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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生吃铜钱

感想是不会画人就不要硬挤了……但是省钱小妙招……拿一张的钱约了两张线稿一张logo✌✌一款很萌的吻手背小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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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杯三分糖_
给安菲约了一个稿()希望方尖碑...

给安菲约了一个稿()希望方尖碑今年能完结(叹息)

  还有一张大画没出,大概会在六月份的样子开一个无料

给安菲约了一个稿()希望方尖碑今年能完结(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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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生吃铜钱

越看越可爱遂画了!

  (阴暗的小动物画手只会画猫猫和狐狐)

  感觉卡密会是长毛猫猫就画了大尾巴和毛领,自身喜好加了圣带,藤蔓说是有金色点缀但实在不确定是长什么样我就乱点了(🥺)

  鹅是有参考那个小猫突击的动作!以及我真的很喜欢他本源具象化的那种长剑……意识流画了

  

越看越可爱遂画了!

  (阴暗的小动物画手只会画猫猫和狐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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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鹅是有参考那个小猫突击的动作!以及我真的很喜欢他本源具象化的那种长剑……意识流画了

  

魚與花
「我一路至此,剑下有万千亡魂,...

「我一路至此,剑下有万千亡魂,皆是我自己。」

「我一路至此,剑下有万千亡魂,皆是我自己。」

左刀行

表面上活泼开朗的人,往往最耐不住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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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暴cb组长

上一棒:@维他命D软糖 

下一棒:@踯术无色 

cp向不明显可以当cb看,孩子不懂事画着玩的

阅读顺序从右到左 

部分设定有个人解读

总得来说两位没有很熟,但是跟别人更不熟(对不起哈就好这口)

不会画cp漫画,分镜台词都是一坨,角色理解也是一坨,骂我就是你对(土下座

彩蛋:点我看抓猫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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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濑清(忙毕设)

  大家推辞重点熏香的桥段太可爱了!!大家就像拿到了定时炸一样哈哈哈哈,于是脑补另一种形式,将这个上熏的机会物化成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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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游海外搬运真君
【帝诗】 你忽视了风的声音吗?...

【帝诗】

你忽视了风的声音吗?

作者:mmmagnolia

*图片来自推特,已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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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mmagn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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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mirror逆镜

黑键等人利用下班时间进行了一场网络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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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霂猫
  月夕花朝共从容/大寒/17...

  月夕花朝共从容/大寒/17:00

  上一棒:@fish 

  下一棒:@居然是沉柒 

  

  我好像应该在这发点牢骚(?)

  那就祝大家春节/海灯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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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棒:@居然是沉柒 

  

  我好像应该在这发点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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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刀行

大哥和小令

一次兄长的教导

大哥和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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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子哥你眼镜掉了

【钟离&纳西妲cb向】圣智西来

   

  ※ 岩草双神(钟离&纳西妲)+旅行者(荧)完全原作cb向。因为完全原作,所以内文仅使用“旅行者”这个称呼。全文旅行者视角。

  ※ 对须弥版本进行了大量考据后写的双主角(三主角?)文。凝聚了我自3.0版本至今对须弥世界观的全部理解,世界观进度拉平到3.3-3.4版本。

  ※ 2022年的钟离生日贺文,内容基本是俩文明圈的神灵对谈与底层世界观的引古喻今,风格的确很须弥,写完都不会好好说璃月文了。

  ※ 本同人文不保证内文任何观点的可靠性,如果阅读中产生任何不适,请及时退出。

  

  

  

  圣智西来

 

  

  ...

   

  ※ 岩草双神(钟离&纳西妲)+旅行者(荧)完全原作cb向。因为完全原作,所以内文仅使用“旅行者”这个称呼。全文旅行者视角。

  ※ 对须弥版本进行了大量考据后写的双主角(三主角?)文。凝聚了我自3.0版本至今对须弥世界观的全部理解,世界观进度拉平到3.3-3.4版本。

  ※ 2022年的钟离生日贺文,内容基本是俩文明圈的神灵对谈与底层世界观的引古喻今,风格的确很须弥,写完都不会好好说璃月文了。

  ※ 本同人文不保证内文任何观点的可靠性,如果阅读中产生任何不适,请及时退出。

  

  

  

  圣智西来

 

  

  

  “我从以前就想问了…你们尘世执政之间关系到底怎样啊?这么多年,就没人想着帮一下小吉祥草王吗?”

  

  就在派蒙摇摇晃晃地降落在钟离头上,啪啪拍着后者的脑袋以某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出这话时,她吓得眼皮乱跳,差点一口酒喷到钟离那张俊脸上。

  

  

  **

  

  

  被称为“旅行者”的金发异邦人在须弥冒险期间,出于种种原因,会不时前往其他各国补给。在她已经能够熟练使用传送锚点经由地脉回路完成旅途的现在,横断大陆不过分分钟的事。寻常商队要以年为单位以双足丈量的遥远路程,对她而言仅仅需要几个简单的步骤。拥有足以铸就这份实力的本领,在这片大陆的芸芸众生看来,大概也属于远超常人理解的“伟业”吧。

  

  她偶尔返回璃月港补给,在当地免不了会遇到一些熟人。她的旅行经验极为丰富,身经百战,见多识广,又擅长倾听,寡言少语(单就她个人而言),以聊天对象而言可谓上佳之选。不光璃月的年轻一代喜欢扯上她一起吃饭办事,就连老一辈璃月人乃至位高权重如璃月七星者,但凡闲暇时分碰到了,也往往不吝于向她发出邀请。在这情报传播效率并不那么尽如人意的提瓦特大陆,从她只言片语的见闻中泄露出的某些信息,在某些场合可能会有非凡的价值。

  

  也正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懂得惜字如金的道理。

  

  大抵上,她只会和小辈们探讨一些地方特产、风土人情、野外求生经验一类的话题,这块古老大陆上的趣事与怪事都不少,再加上与她同行的伙伴派蒙是个天真烂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绝妙人物,如此倒也没有冷场过。多亏派蒙,她也算能毫无心理障碍地与上到一国之君,下到贩夫走卒的各种人物谈笑风生了。

  

  但她同样深刻地理解,这个世界拥有许多不能去“碰触”的原理,这些东西必须由她亲自在旅程之中发现,而不能藉由第三者的口来转述。而以这双眼见证并记录一切,便是她在这片大陆开展的“旅途”的意义。即便她旅行的目的已经从最初的“寻找被迫分离的血亲”变为了“抵达旅行的终点”,这场旅行却仍然要进行下去,直到应来的那一天到来为止。

  

  即使已经在这个世界经历了许多相遇与离别,但近来在须弥遭遇的种种,仍然让她感到喘不过气来。发生在这个国家的很多事,第一次动摇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也正因此,她在璃月港区酒肆“三碗不过港”的老位置遇到钟离时,心里一瞬间还是动摇了。

  

  夜幕降临的璃月港,千家灯火之中,那位金瞳神灵的风采依旧如琼枝玉树,好似昏暗夜色下的明珠,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她一方面非常清楚,作为璃月地区的“尘世执政”,钟离没有义务解答她对异国见闻的疑问。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位朋友也罢、长辈也罢、老师也罢,钟离实在太过可靠了,给人一种极端强烈的可依赖感,她无法忽视这种感觉,总会在迷茫时下意识寻求他的指引。尽管她非常清楚,这些涉及世界真相的问题哪怕对他而言也是个麻烦事,那个人不论基于哪个身份,大概都不会回答她吧——无理取闹,还是算了。

  

  但她仍然没有经受住考验,在钟离“要不要共进晚餐”的邀请下,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坐下了。

  

  ……不如说,这世上大概没有谁能经得起这般考验吧?

  

  

  

  酒过三巡。

  

  派蒙在空中的动作开始变得飘忽了起来,她非常危险地以∞字形飞了几圈之后,不知怎么着就降落在了钟离头上,开始一边踩着他的肩膀,一边口齿不清地向他念叨一些诸如,教令院的贤者们究竟是多么作恶多端,小吉祥草王身为须弥的执政神,竟然被被信徒关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几百年,简直是纯种畜生白眼狼行为,其他执政神到底在干什么呢快来救一下啊,问出先前的那个问题的时候就差把痛心疾首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皱了皱眉,这家店的酒酿圆子平时汤底稀得跟白开水似的,就觉得今晚是不是给料过于扎实了一些,甚至能嗅到颇为厚重的酒香——看派蒙这个表现,大概并不是她的错觉——也难怪这种黑店还能幸得钟离这个咖位的大佬经常来捧场,老板给的特殊待遇未免也太过露骨了。她环顾一周确定周围食客没人关心这个角落后,连忙去瞥钟离的脸色,生怕这位爷手一抖把酒家给砸了。

  

  钟离倒不生气,只是伸手把正毛手毛脚地扯着他的头发就要往嘴里送的纯白色飞天生物从脑袋上扯了下来,随手塞进了她的怀里。

  

  “…抱歉,钟离。”

  

  她想了想,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是自己开口了。

  

  “最近在须弥遇到一些事情,可能多少积攒了一些压力…派蒙的话请别在意。如果关于须弥执政的话题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的话,我们可以换个话题。”

  

  “无妨。看你面色多有踟蹰,想来这也正是你想问我的。”

  

  钟离将手中瓷碗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态度爽直——港口酒肆不比内城酒楼,酒是老板自酿的浊酒,口感辛辣浓烈,并不如内城达官显贵们钟情的琼浆玉液般精致。他虽是个以身诠释何为气派二字的贵人,却能如鱼得水地融入这种市井之地,风度做派无不自然,任谁看了都会感叹一句好生洒脱。

  

  他一边给派蒙换了一碗醒酒汤,一边将二人杯中之酒重新满上,这才摇晃着手中酒杯,想了一阵。

  

  “正如你所知,在许久之前,尘世执政之间的确是有固定的沟通渠道。不过,那也是魔神战争刚刚结束那个时代的事了。各国执政神自诞生之日,即肩负着以自身意志引导人类的使命,但其秉性各异,道路亦不相同。因而彼此之间如约定俗成一般,既不迁就,亦不干涉。这样看来,神与神之间的关系,并不一定会比一同冒险、历经生死之交的伙伴更为坚固…”

  

  “——也就是说我和旅行者,比神之间的关系还要坚固!”听到这里,派蒙晕乎乎地把头忽地从碗里抬了起来,饱含期待地看着他,“没错吧!”

  

  “哈哈…不无道理。”钟离的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竟然颇为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二人同游此方天地,共同克服过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困境,这份情谊千金不换,比无论何种稀世奇珍都更为珍贵。”

  

  他望着映入杯中美酒的一轮澄莹明月,稍微晃了晃酒盏,将那清朗月色揉碎在些许涟漪之中,扬起手来一饮而尽。

  

  “不过…虽说人世间的血缘与情感关系并不适宜去评价魔神,但诸神彼此间也的确存在某种特殊的联系。也正是这份联系,使得大陆七国自魔神战争结束以来并列至今,未有征伐,疆域不改。某种意义上,我们的确受制于彼此,又不得不守望彼此。只因我等都知晓,在这广袤高天之下,我等必须共同维系守护这世间最大的秘密,容不得半点懈怠。如果说一定要以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关系…”他沉吟半晌,缓缓道,“大概类似,共犯吧。”

  

  “而这个秘密的真相,需要由你亲眼见证,旅者。”

  

  璃月港的夜一如昨日,星月交辉,灯烛辉煌,晚归人流如织,市井繁盛。此情此境如有好友共饮,足以慰藉心绪。她隐约意识到,钟离正在以这份坦诚悄无声息地劝慰她。

  

  她摸了摸派蒙的脑袋,后者不知何时已舒适地趴在她膝盖上,流着口水呼呼大睡了。

  

  她却远远做不到如这位无忧无虑的伙伴一般心境豁达,难掩沉重心绪,学着钟离的样子端起酒杯来喝了个底朝天,只觉得辛辣液体如条利线般入喉,脸色“腾”地红了,呼吸间喷吐着酒气。她长长出了口气,婉拒了钟离递给她的醒酒汤,过了一会才低声道。

  

  “…你认识小吉祥草王吗?”

  

  “有所耳闻,未曾面识。”钟离似乎并不打算遮掩什么,显得很坦然,“如你所说,数百年来小吉祥草王始终幽居在净善宫之中,从未露面过。”

  

  “那…须弥以前的执政神,大慈树王呢?”

  

  “多少有些交情,毕竟须弥是璃月的邻国之一。”钟离点了点头,“须弥的情况比较特殊,事实上,大慈树王也是直到千年前才开始正式执政须弥全境的——须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由三位神王遵循盟约共治的,再详细便说来话长了——我虽仅见过大慈树王几面,对其性格秉性算不上熟悉,但作为智慧之神,其毫无疑问执掌着不负于这个名号的权柄。”

  

  彼时她方才踏入葳林的国土不久,基本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如何营救小吉祥草王身上,对于其他魔神的大名只在那些激进地喊着复活赤王的镀金旅团口中囫囵听说过大概——毕竟从须弥的七天神像可知,须弥目前的执政神应该是小吉祥草王无误。她并没有纠结这些陈年往事,而是试探着问道。

  

  “对须弥这个国家的现状,你…有什么看法吗?”

  

  钟离思考了一番,以他那把颇为磁性的声音娓娓而道。

  

  “须弥在提瓦特大陆中部,璃月以西,是连接大陆各国的枢纽,璃月西境国土有漫长的边境线与须弥接壤,奥摩斯港每一年都有超过五成的班轮是发往璃月港的,民间往来颇为密切。整体而言,须弥的总人口、国土面积、国民生产水平,在提瓦特大陆均属上游,比起你们刚刚造访过的连年内战的稻妻而言,国内局势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平稳。须弥有着广袤的森林与沙漠,以及诸多雄奇壮丽、令人赞叹的自然景观。须弥城更是提瓦特首屈一指的顶级学府的所在地,除了那边独具一格的文化、文字与饮食习惯对于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壁垒有点高以外,其他都不是什么问题。”

  

  她皱着眉头凝神听完,忍不住道。

  

  “可是他们的执政神,被大贤者囚禁在……”

  

  钟离笑了。

  

  “旅者,在你看来,这对须弥人的生活造成了什么影响吗?”

  

  “这不是影响的问题…!”她似乎也喝多了,有些鲁莽地否定了面前之人的话,浑然忘记了自己面前之人正是这块大陆上存在最为悠古的执政神,“她…是个称职的神明。虽然国民不认可她,但那不是她可以被人这样对待的理由。满腔热血遭到背叛,一切努力付诸东流,我…不想看到这种事。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不过,我希望须弥人能够正视他们的神,这才是‘正确’的,符合‘法则’的,不是吗?”

  

  她沉默了。良久,她听到钟离非常善解人意地问道。

  

  “于是,你想问我,所谓执政神的权柄既然受命于天,为何又会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甚至能够被凡民掌控、操纵的东西,是这样吗?”

  

  “……对。”

  

  若说不想知道当然是自欺欺人。她心悸于钟离嗅觉敏锐的同时,也深刻对这后面的答案感到好奇,但,她其实并不认为钟离会正面回答她。因此听到答案的时候,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答案很简单,旅者,在你看来,究竟什么叫做‘执政’?或者说,所谓神明的‘执政’,其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被问住了,盯着钟离半晌没出声。

  

  “…在我看来,小吉祥草王已经很好地履行了她的职责,须弥百姓生活大体安稳,各操其业,居有其所,放眼七国,其局势也属安稳之列。倘若须弥在这种治理方式下能够平稳运行,不是恰好证明了须弥人已经可以自己为自己的命运和未来负责,对这样的国家而言,其神明是否尚在‘执政’之位,其实并不重要,不是么?”

  

  酒肆的巨大喧嚣声与酒精的共同作用之下,她的思考能力大幅下降了。坦白来说,她对这些国家统治意义上的概念并不了解,横渡星海几多岁月,她见识过诸多世界的风景,但她的本质却并非君主或者统治者,她的价值观是非常朴素且普世的。

  

  “可她孤立无援,身不由己…甚至向我求助。”她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无论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或者如你所说,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也罢,我都…不想背叛这份信赖。面对近在咫尺的落难之人的求救,我不想成为能够轻易扭头离开的那种人。虽然如你所说,须弥这个国家外表看上去一切正常,但这份正常是建立在践踏一位神明的情感、权能与人格的基础上的,这……是不对的。我必须要,纠正这一切。”

  

  朦胧灯火之中,她似乎听到钟离笑了,随即,手中的酒杯传来了清脆的碰杯声。

  

  “很感谢你能为我们这般的存在共情至此。你是一位值得仰仗的挚友,旅行者。

  

  “但神明与信徒,向来是彼此影响,彼此成就的关系。信徒所求,神明回应,此为信仰之构筑;神明所求,无论如何实现,都是神明权能的践行。正如古语有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不过,你是方外之人,不受此间因果限制,无论如何选择,贯彻你的本心去做便好。

  

  “我与这方天地,都会见证你的选择。”

  

  

  ***

  

  

  她那天晚上的确是喝了不少,就连钟离最后对她说了些什么都印象不深了,只是感觉心境似乎莫名明快了许多。这份余裕支撑着她在那之后完成了识藏日行动,在与须弥的伙伴们联手创造了诸多奇迹之后,最终成功拯救了小吉祥草王,彻底驱散了笼罩在这个国家上空的阴云。伴随着草王的亲政,她心底压着的大石总算挪开了些许,也终于能够心无旁骛地深入须弥西侧广袤的沙漠区域探险了——其间完成了给多位被论文逼得疯魔的教令院学者打下手、当保镖、找古籍、打赤王科技构装体等等任务——回过头来,赫然发现此时已经是一年之末了。

  

  还有几日,便将迎来她在提瓦特大陆度过的第三个年头。

  

  被冒险与旅行充斥的行程极度紧凑,折腾一天下来,她大部分时候累得倒头便睡——但,偶尔夜深人静之时,凝望着皎洁月色,她仍会想到那一位已经不复存在的“她”,难免辗转反侧。

  

  这是无从对任何人述说的令人心痛之事,也是惟独压在自己心头的,被自己记录的这个世界的“真相”。

  

  她依稀记得,曾几何时,钟离曾说过类似的话——承载记忆之人,注定背负真相的重量。

  

  但她那时没有想到的是,这份真相的重量竟会如此沉重。须弥的混乱告一段落之后,她通过多种渠道进行了调查并广泛阅读了各色文献,以确认这次变更对于提瓦特历史记载与认知的影响。但她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这种程度的概念抹去,甚至能左右神明的认知……

  

  一个人的知性与人格,是基于其曾经历过的所有社会化活动而形成的总和。而因为这次的世界树操作,须弥人的记忆与文献中“她”的存在已经全部指向了小吉祥草王。她为了确认这种修改的影响,曾与纳西妲确认过。在后者的记忆之中,为了从五百年前泛滥须弥大地的漆黑灾厄之中拯救世界树,她耗尽所有知性净化了那株贯穿天地的巨木,却也因此失去了全部的记忆与力量。魔神布耶尔作为统辖须弥的智慧之神、尘世七执政之一,却不得不开始通过虚空网络重新学习天上与地下的一切,一如无知的稚童一般。

  

  世界树的自我修复功能远远算不上完美,时至今日,纳西妲仍然只有最近五百年的记忆,其他一切,皆为她所习得的“知识”,至于这些知识的范围……

  

  “——我当然不会把从世界树中读取的未经验证的信息,就这样直接储存在自己的脑子里啦。”

  

  一年中的最后一日,在须弥城兰巴德酒馆能够遥望苍翠繁茂圣树脚下流经的阿陀逻伐底河壮阔河道景观的露天茶座上,纳西妲先是吃了一大口帕蒂莎兰布丁,这才一边摇晃着与这道甜点配套的精致小银勺,一边道。

  

  “虽说我的意识与世界树相连,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完全理解并记忆了世界树内的一切知识,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我的自我意识与世界树之间存在一道坚固的防火墙,除非极特殊的情况,否则我不会主动吸纳世界树内储存的知识。”

  

  “或许你曾经听过这样的说法:过分使用虚空终端会使人丧失思考能力,迷失在全知的狂信与无所不能的妄想之中。虚空终端虽说统辖了须弥人民的智慧,但受限于人们获取信息的手段并不完全,其中混杂着无数未经确认、无法证实的消息。但即便如此有限的‘知识’,如果完全将其灌注在脑子里,仍会极为迅速地蚕食个体人类的心智,将之同化为被信息洪流操纵的傀儡。”

  

  她又舀了一大勺布丁,将之美滋滋地放入口中。

  

  “唔嗯…无论在任何时代,混淆‘故事’与‘记忆’都是大忌,其中的区别就在于是否由本人亲身经历过。倘若跳过这一环节,比如…我现在将世界树的完整权限开放给你,你可以随时随地调取阅读任何一段‘确定无误’的记忆好了。”

  

  她以银勺探入华丽的七彩玻璃碗中,将紫色的帕蒂莎兰花汁与洁白的牛奶布丁随手搅碎。

  

  “在你拥有这个权限的瞬间,你的存在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的概念与自我将如烤化的黄油一般瞬间融化在这世间的一切真理之中。毕竟我们存在与这个世界本身相比,实在是太过渺小了,甚至不如大赤砂海中的一颗沙粒——哪怕存世最为悠古的魔神也无法抵御这样的同化,更不要说记忆只有区区数年、数十年的人类。”

  

  她三两口吃完了剩下的布丁,最后总结道。

  

  “所以,盲信知识是危险的,哪怕是‘绝对正确’的知识。一切真知都必须经由行为实证。所思、所言、所行协同一致,这正是教令院的最古老的准则‘三善六罪’中的‘三善’。”

  

  虽说只是用餐时间的闲聊,但面前这位执掌大陆一切智慧的神明的教诲无疑是非常具有启发意义且令人受益匪浅的,旅行者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想要确认的事情。

  

  “也就是说,对于某些已经过去的历史事件,想要复现当时的情感与记忆,其实是不可能的?”

  

  “也不尽然,除非那是你本人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似乎联想到自己身上发生的情况,纳西妲面上露出了些许苦恼之色,“我明白你想说什么。理论上,我的确可以通过从世界树中检索与‘我’有关的一切信息,将其作为记忆储存在我的自我认知之内,从而在最短时间取回我的力量与权柄。对须弥民众来说,或许也更希望拥有一位力量与容姿都在全盛时期的执政神吧…”

  

  她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抬眼去瞥对方的表情。

  

  “不过,这样一来,与你相遇的就不再是现在这个‘我’了呀。”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她的脸色腾地红了。

  

  “呵呵,开玩笑的。”

  

  身着白绿色盛装礼裙的白发少女将被晨风吹散的碎发撩至耳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正如我方才所说,盲信知识是具有风险的,这也是现在的‘我’藉由五百年的学习所理解到的最重要的事实。如果将‘我’的知识与记忆全部抹去,那么在此诞生的,其实是一个崭新的‘我’。可以说是我的‘轮回’,既是我,又不是我。那么,是否要杀死这样的‘我’,必须要由我自己来决定。我等魔神生来便背负着感性与‘心’这种不必要的重担,便是为了在这种时刻,做出不违背本心的选择。”

  

  “至于我嘛,被你和你的同伴们所拯救的这个国家,落难时分伸出的援手,与你一同冒险的经历,这些人类带给我的温暖与感动,欢快与雀跃,此刻感受到这份心情,我还不想忘记。既如此,就让故事中的‘我’伴着蔷薇与月光,再多沉睡一阵吧…”

  

  “——这个答案,是否就是你今日来找我的目的呢?旅行者?”

  

  

  一瞬,她有种从头到脚被彻底看穿的感觉——或许,她此时已经踩在了某条不能去碰触的边界线上。或许,纳西妲本人已经猜测到了什么,只是不去点破而已。不过此时此刻,能够得到这样的回答,对她而言已经足以宽慰内心深处依稀浮现的“她”那模糊的面影了。

  

  

  “咳咳…”她如释重负地清了清嗓子,胡乱扒拉了两口面前还未动过的甜品,将其风卷残云地吃完了:“其实这只是一方面,并不是我来找你的主要目的……我主要是来帮你牵线搭桥的。”

  

  纳西妲歪了歪脑袋。

  

  “你的意思是……”

  

  “你一直想让我帮你引荐我熟识的那几位‘尘世七执政’吧?正好我知道钟离——哦,就是璃月的岩神,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再执政了——他今天过生日。璃月港有不少人挖空了心思打算在今天给他庆生来着,我们可以去蹭一下他的席面,他这人好讲究,生日宴的档次肯定不会差。恰好,他是七神之中资历最古的老学究,提瓦特历史活化石,没准你可以亲自找他确认一下你感兴趣的一些往事,作为曾经的尘世执政之一,他会给面子的…嗯,应该会。”

  

  很少见的,纳西妲被她开放性的解题思路惊呆了。

  

  “你是说那一位……可是,我,没有得到邀请就…另外,如果没有礼物空手上门也…”

  

  她连忙拍胸脯保证她和钟离是铁哥们,好得基本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钟离甚至不会在意她带着派蒙这样的饭桶过去蹭饭——漂浮在空中的派蒙此时以头槌狠狠撞击了她的后背——更何况是像小草神这样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哪怕随便在马路上一站都有街边小吃店摊贩主动投食,只是加双碗筷而已,那位宽容大量的老爷子不会不同意的。

  

  最终,她虽然说动了纳西妲与她同行,但这位幼小的神明坚持要准备一份具有诚意的礼品以展示其对七执政中最古老的那一位的尊敬,并且事无巨细地花了半小时向她仔细盘问了钟离的兴趣爱好——问得她心里发虚,不得不趁纳西妲准备礼物的这个空档,抓来派蒙一起讨论了下,比如,赠送精心烤制的手工蛋糕究竟能否算得上有诚意的礼物呢?

  

  派蒙:“算,算的吧……我们哪怕给凝光送礼,也只送到了糖霜史莱姆级别,钟离现在撑死就是个在璃月港混社会的闲人,不能比这再豪华了!”

  

  旅行者:“如果纳西妲拿出什么国宝级的豪华礼物,会不会显得我们才是去蹭饭的…”

  

  派蒙:“你刚才还说你和钟离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绝对不是蹭饭呢!大骗子!”

  

  旅行者:“这不是怕她有心理压力不愿意去嘛…不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一点,你要怎么说服纳西妲去见钟离这种名号听起来就很唬人的老前辈啊?”

  

  派蒙:“…要不然…在手制蛋糕上加上糖霜史莱姆…?”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派蒙闲聊,内心却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轻松。她非常清楚这次邀请的目的——就在短短几个月前,那曾往复轮回无数次的花神诞日,便是这位年轻神明诞生于尘世的那天——同样,也是须弥的先代执政“大慈树王”别离于尘世的那一天。须弥的乱局结束后,在世界树的自我调整机制下,这一天如今已经成为了史书上记载已久的神明诞日,就连昔日那位花神在永恒绿洲上翩翩起舞的缘由,也变成了为了她这位友人的生辰而祝诞——而花之女王起舞的真正缘由,以及在这一日逝去的那位千树之王的名字,则已彻底在历史的尘埃中泯灭、消散了。

  

  即便如此,须弥的民众仍然会为这一日欢歌起舞,明年的花神诞日,他们将遵循自古以来的习俗与传统大肆庆祝,你不能认为他们是错的。

  

  ——这无疑昭示了一个真相,神明的生诞日其实并不属于神明,而属于神明治下的人类所有。

  

  …这是何等,令人遗憾之事啊。

  

  她并不擅长处理这类无处安放的情绪,但她总觉得,钟离或许能告诉她这个问题的答案。

  

  

  ……即便不能,只是去蹭个饭也是蛮好的。

  

  

  ***

  

  

  半小时后,循着她特意架设在璃月港的口袋锚点,几人的身形凭空出现在了白驹逆旅客栈后门一个避人耳目的位置——大概就在玉京台门口那个传送锚点旁边,她似乎终于理解了为何这东西会被大费苦心的安放在这个位置了——然后抄近道来到了绯云坡的主干道上。纳西妲看起来非常兴奋,仰望着绯云坡那重叠交错的红色全木造结构的天桥与回廊斗拱兴奋地感慨道。

  

  “哇……这就是东方国度的港口吗?和奥摩斯港的人文风貌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异!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亲身体验到,还好我今天有把时间空出来…”

  

  “呃…”派蒙扯了扯她的袖子,“那个,我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她……”

  

  “这没什么。”她面无表情地随口回道,“我刚来璃月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反应,多看两天就习惯了。”

  

  “这怎么能一样,我们是兜里掏不出两百摩拉的穷鬼冒险家,人家可是邻国的神耶。”派蒙撇了撇嘴,随即又似乎颇感唏嘘地叹了口气,“不过想想也是,整整五百年不出门,换了我我可能也是这样,啧,怎么这么多年了其他七执政也不想着来须弥救一下……啊咧,这个问题我是不是以前问过谁啊?”

  

  她无视了派蒙在她耳边的碎碎念,踮起脚尖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事实上,为了给纳西妲一个惊喜,她已经提前与钟离约好在这里碰头,但因为在须弥城多耽搁了一阵子,距离最初约定的汇合时间已经稍微过了一些,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先行离开了…

  

  直到她扭过头来,在一旁的琉璃亭口看到了正与负责接待的女侍谈笑风生的那道熟悉身影,那位年轻小妹妹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被他迷得满脸红晕,眼神都要在他身上擦出火星子来了。

  

  她一阵无语,挥手大喊道。

  

  “钟离——我们在这里!”

  

  只见那位潇洒男子微微抬眼,向她露出了有如四月春风般的微笑。这样做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他眼前那个小姑娘一直到钟离向她辞行为止都没回过神来。即便他们已经走出颇远了,依旧见那人不停地往这边偷瞄,面上带着一种恍恍惚惚的沉醉之色。

  

  她冷眼旁观着这个造孽的男人,并简洁地把他介绍给了她身边略显局促的小吉祥草王:

  

  “纳西妲,这是我之前向你提过的,钟——”

  

  她还没说完,就见那位身着盛装的年轻神明颇为紧张地上前,向男人行了一个须弥传统的高规格抚胸礼,另一手微提以金边及翠绿色珐琅纹饰镶嵌的华贵裙裾。

  

  “很荣幸见到您,岩之权柄的主人,东方的大君,璃月仙众的始祖,主宰契约与财富的神王,灶火与历史的司掌者,统御崇山与深谷、以武勇镇压四境之王者……”

  

  这一串称号当街念出来,甚至把钟离都搞蒙了,他用一种“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严肃眼神看了过来,吓得她和派蒙疯狂摇头撇清自己。

  

  “…您的功业从极北之域到沙海之滨无人不晓,您的声名响彻四海,请允许我为您的诞辰献上最为真挚的敬意。真诚希望您的王国亿万斯年,超胜独妙,建立常然,无衰无变…”

  

  “咳咳…!”

  

  似乎看出了被前所未有的高级词汇震撼得哑口无言的她们根本指望不上,钟离不得不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这套其实以庆贺友邦君主诞辰而言其实挑不出什么毛病的祝辞——知道他已主动退下执政之位,甚至没有用“执政”这类名号去称呼他,该说是细心呢还是……

  

  “你我既履凡尘,便无需拘泥繁文缛节,随意就好。”

  

  钟离颇为随和地道。

  

  “欢迎来到璃月。”

  

  

  年末的璃月港,坊间街头喧嚣热闹的气氛愈发热烈,但毕竟距离璃月人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海灯节还有些时日,大型观礼台与明霄灯都还在工厂里打样,须弥乱局甫定,小吉祥草王好不容易能在繁忙的公务之中拨冗莅临考察一次,没能赶上璃月港一年中最为盛况空前的场面,多少显得有些遗憾。不过,也正如她所预料的,只要你能腆着脸一直跟着钟离,就足以在短时间内对璃月人的市井文化以实践形式进行充分了解。

  

  一路从绯云坡走到吃虎岩,钟离向远道而来的纳西妲提供了非常详细且准确的民俗演进资料,求知若渴的草王难得出门实践一次,哪里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各种如同教令院学者论文答辩题目似的刁钻问题那是张口就来——好在钟离是绝对可靠的,哪怕你指着路边板凳上的一颗螺丝钉问它的来历,他都能给你讲出朵花来。

  

  鉴于这两位都患有不轻的海鲜恐怖症——她之前偶然发现纳西妲异常严肃地拒绝了食用海鲜类制品的提议的时候还打趣,说像你这样住在海边但无福消受海鲜大餐的人我还认识一个,哪天介绍一下,你们肯定能吃到一块去——没想到这个机会就这么快就到来了。

  

  也正是因此,作为唯二有口福品鉴大部分岩港美食的幸运儿,她和派蒙两人手里各举一串烤吃虎鱼,一边吃着,一边亦步亦趋地随身护卫在二位大佬身后当保镖。别看钟离今天过生日,但正如派蒙所说,自打这一位从那个位置金蝉脱壳后,现在充其量只能算是在璃月港的灰色产业链里混社会的,其江湖地位还远达不到那种能四平八稳地坐在七跨院落的大宅里,等着小厮在门口唱名完毕,管家呈上礼单,然后在寿宴上端着酒杯意思意思,说几句吃好喝好的吉利话,就能宾主尽欢的程度。

  

  说白了,今日并非休沐日,他是要正常工作的。

  

  胡桃作为钟离的老板,在这“那边”的业务爆棚、忙得双脚不沾地的年尾,还是很人性化的今日只派给了他几件在大客户(考虑到往生堂的主营业务,大客户基本是医馆、居养院之类)处刷脸递帖子的任务。晚餐预定了琉璃亭的包场,邀请了几位比较熟识的朋友,准备聚餐、庆生、跨年一条龙全包。至于为何又是琉璃亭,那是因为钟离一直对外宣称自己对海鲜过敏,基本不碰月菜…

  

  为了表示歉意,钟离特别表示等他忙完了工作,可以带她们去他的几位“老朋友”那里兜一圈。她一听到这个,一些熟悉的飞禽走兽的巨大身影就在眼前浮现了出来,当时就不困了。说起来,她的确有点想去“那个女人”的洞府看看,能不能顺,不是,是受赠一些荟萃了璃月机关术巅峰技术的小玩意儿,于是铁了心地决定送佛送到西,一直坚持到把纳西妲送回去为止。

  

  可惜接下来的工作都要钟离本人去刷脸,如果只是纯粹的体力劳动,以她丰富的完成委托任务的经验,只怕半个时辰用不到就能都清了。

  

  她一边专心吃鱼,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执政神们的闲聊,很快就发现他们的对话似乎哪里怪怪的……

  

  

  纳西妲:“…既然今日是你的诞日,为何你的子民没有举办大型的祭典活动呢?”

  

  钟离:“岩王帝君存世数千年,大型的诞辰祭祀活动不可能年年举办,大概每五十年到一百年才会隆重开办一次,常人一生能遇到一次已经很不错了。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璃月人的神明新丧不久,根据璃月的礼制,三年之内不适宜隆重庆祝。”

  

  ………你说自己新丧的时候就没感到哪里很奇怪吗……

  

  “原来如此。”而纳西妲显然并不觉得他的发言有什么问题,甚至追问道,“那么一般来说,璃月人会如何庆祝神明的生日呢?”

  

  钟离介绍道:“璃月先民会在仙神的生诞日专门开坛斋醮、宫观行香、禁屠辍刑、宴乐张灯,以求延生保寿、消灾赐福,后因时移世异,民间习俗随之融会。到现在,这部分风俗已经完全渗透在海灯节、逐月节等传统佳节的行事之中了——比如海灯节的燃灯科仪、诗筵笔会等,最初都源自凡民为仙神祝诞的习俗。但其实后来这些世俗化的节日,其目的已经不再是为了神明庆祝生日了。”

  

  “你说得对。只为了某一个体而举办的盛大祝诞,最终必将升华为对于这个个体的盲目个人崇拜。”纳西妲顺势接过他的话头,补充道,“而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教令院也并不提倡人们通过喧哗、炫耀、暴食和铺张等行为来过分庆祝神明的诞辰,一般都是斋戒三日,通过念诵经文与祷词来净化内心,以取得心灵上的宁静与超越。”

  

  派蒙:“他们到底在聊什么,大陆比较民俗学课题的论文答辩吗?”

  

  旅行者:“嗯…这大概就是知识分子之间特有的聊天方式吧…”

  

  

  与此二人的理解上限无关的,神灵的对话仍在继续。

  

  漫步在这个东方国度市井繁盛的熙攘坊间,纳西妲仰头望着钟离的侧脸,若有所思地道。

  

  “…介意听我讲一个与神明诞日有关的故事么?”

  

  “洗耳恭听。”

  

  钟离非常绅士地向着防波堤边生长的,叶子金黄婆娑的却砂树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则挡在步道外侧,一直到她踏上远离主干道的防波堤为止。

  

  纳西妲道了声谢,随即才道:“不知你是否有所了解——须弥西部有一片广阔的沙漠区域,名唤大赤沙海。曾经,整个须弥都笼罩在这片遮天蔽日的黄沙之中。昔日,沙海上的凡人国度会以奢侈的宴会与游行来庆贺他们神王的诞日,每年在王的诞日,整座宫殿都被流淌的牛奶与蜂蜜铺满,鲜花与美酒取之不尽,民众会连续数日高唱赞美神王功绩的诗文,各凡人城邦寄来的祝寿信笺如雪花般飘落,并由邦国国君高声念诵给所有臣民们。”

  

  “…颇有排场。”

  

  钟离挑了挑眉毛,没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点评道。

  

  “我理解的,你治下文明的价值观中,崇尚的是黜奢崇俭、谨身节用这类品德,所以,唔……”纳西妲似乎有些苦恼,她挠了挠头,“请你把它作为一个西域之国的寓言故事听完吧。”

  

  “由这位伟大神王建立的王朝烜赫一时,疆域远至四极,王骁勇善战,实力冠绝,没有一位魔神堪称他的对手。他以武力征服了无数异族,被人族歌颂为整片大赤沙海的保卫者,西方人的首领[注1]。他的武勇,如驾驭着昔日天穹中的阳辔之车,荣耀整个须弥。神王不仅拥有强大的实力,且拥有无上的智慧,他品行高洁,胸怀大爱,深受民众爱戴。他比任何人都相信他的子民,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他的子民能够挣脱他的束缚独立行走。他常说,在众魔神的尸骸上,人类当成为众王之王,众神之神。

  

  “但,盛极一时的,终究不能持久,即便炽阳,也有落下的时候。神王最终违逆了他的初心,背弃了他的誓言,灾难降临了,大赤沙海的子民失落了一切文明与传承,从巅峰跌落谷底。千年以后,曾经那样荣光万丈的帝国,源远流长的文明,所有人类的应许之地,却已经被当世彻底遗忘。神王的名字被埋藏在厚厚的黄沙之下,被历史记载为暴君、狂王、愚昧之主、痴愚之王。

  

  “曾经如何被民众歌颂的高尚之人,现在便是如何被历史践踏、厌弃之人。

  

  “——岩之王,你明白这个故事的意义吗?”

  

  

  

  就在旅行者和派蒙各自啃完了一条烤鱼,去街边的茶水摊买个饮料再回来的功夫,就发现钟离已经不见了。纳西妲独自站在吃虎岩的一家老字号医馆门口,看上去心情有些低落,显得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她那充满异域风情的华丽的衣饰与不似凡人的精致容貌吸引了诸多过路行人的注意力,不止一位路人因为未能及时收回视线而被凸凹不平的石板路面接缝绊倒了。

  

  她和派蒙对视一眼,连忙抹了抹嘴,快步向着少女小跑了过去。

  

  “…他刚刚进去这家医馆里面谈业务了。”纳西妲见到二人,主动招呼道,“让我转告你们他很快便好,我们一起等一阵吧。”

  

  不得不说,“谈业务”这类词语显得与这位智慧之神天真烂漫的可爱样貌格格不入,而且,她很怀疑,其他业务也就罢了,往生堂的主营业务,恐怕也不是说只靠钟离那张帅脸就能随便搞定的吧…唔……

  

  她犹豫了,然后不得不承认,作为往生堂堂主,胡桃小姐还是颇有一些伯乐的才能在身上的。

  

  “你有问到什么想了解的消息吗,纳西妲?”派蒙在空中滑出一道飘忽的曲线,降低高度飞到了小草神的耳边,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话说…钟离那家伙没有欺负你吧?”

  

  纳西妲露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当然没有,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稍微有些心事。不过,还是多谢你担心我,小派蒙。”

  

  旅行者却听出了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她轻声反问。

  

  “…聊得不顺利?”

  

  纳西妲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他很博学,极为睿智,老成练达,俊杰廉悍。他的认识与眼界的高度都如水天丛林中最古老的树木一般,巍然而深远,令人钦佩。”她仔细地回忆着脑海中的那个形象,缓缓道,“他为人十分谦逊,但某种意义上也十分高傲,像是玉石砥砺而成的宝剑——他对自己的国家与人民有着绝对的信心。”

  

  纳西妲沉默了下去,良久,才以一种近似叹息的语气道。

  

  “其实……他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但愿是我的错觉吧…或许我的一些言论对他而言是种冒犯,希望他不要太过介意。”

  

  “不——至于…吧?”派蒙显得有些不安,就连飘在空中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了,“他可是钟离啊,我基本没怎么见过他生…气…呃啊,说起来,之前和愚人众一起下到地中之盐遗迹的时候,他当时看上去超级生气的…”

  

  “地中之盐…?”

  

  纳西妲露出了颇感兴趣的表情。

  

  “方便讲给我听听吗?”

  

  

  【向纳西妲讲述了之前在“地中之盐”的探险经历…】

  

  

  “被信徒与子民亲手杀死的魔神吗…”

  

  几人来到了吃虎岩冒险家协会二楼的露天休息区打发时间。考虑到旅行者超高段位冒险家的积分,工作人员特意将几人请上了雅座。在迎面吹来的充满丰润水汽的海风之中,纳西妲微微眯起了眼睛,以手托颔,沉吟道。

  

  “难怪他会生气。他是司掌‘契约’权能的魔神,这些人类撕毁了与魔神之间的契约,本身便是背约之人,对他而言,宽恕其罪过想必是相当难以接受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何尝不是这位魔神在先违背了与子民的盟约呢。魔神战争是残酷的,一旦参加即不存在退避之路,这位名叫赫乌莉亚的魔神在最初选择退让的一刻,其实便已违约了。

  

  “信众违约的代价,便是神国崩塌,流离失所;魔神违约的代价,便是身陨道消,魂魄溃散。事实上,两方都已就自己的‘违约’遭到了应有的惩罚。或许他一早便在心中衡量了这一切,才最终作出了这个决定,真是精彩。”

  

  旅行者轻声补充道:“钟离当时说,璃月人总有一天会知道,信仰一位已经逝去的神没有任何好处…无论对于赫乌莉亚的信仰,还是摩拉克斯的信仰,都是一样的。”

  

  “呵呵…是吗?”草木之王轻轻笑了,“这是很自然的。他的阅历与构成这片大陆的崖壑一般悠久,他能够如在沙滩上轻松拾起被海水打磨圆润的小石子一般翻阅群岩的历史,他很理解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派蒙似乎有些紧张,她下意识开口:“是……什么?”

  

  “遗忘。”

  

  纳西妲肃然道。

  

  “相比这世间万物而言,人类是一种寿数极为短暂的种族,在对魔神来说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之中,人类就能够传承数代,可能兴旺,也可能毁灭。正因为人类的这种特性,‘被人遗忘’正是所有魔神都必然要面对的宿命。我们所度过的每一个节日,或纪念,或庆贺,等等一切,都是为了将这些不愿被轻易忘却的记忆尽可能留存久一些的努力。”

  

  “可是——钟离他,”旅行者顿了顿,有些懊恼地皱眉道,“岩王帝君他…似乎并不介意这一点。璃月人一年之中的几大祝祭节庆我大抵都参加过,几乎全都是为了璃月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英雄事迹而设立的。事实上,如果我不认识钟离,我甚至不会知道今天是岩王帝君的生辰。”

  

  “或许,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吧。嗯,现在还不好说…他可能的确有着自己的考量。”

  

  纳西妲淡淡答道,随即以双手捧起茶杯,啜饮了一口对她而言过于苦涩的清茶,微微蹙起了眉。

  

  “…请问这里提供糖和牛奶吗?没有?那香辛料…哎?也没有吗?”

  

  

  ***

  

  

  很守信用的,钟离在半个时辰后便衣冠楚楚地出现在她们面前,表示他今日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考虑到小吉祥草王难得拜访邻国一次,今日可以稍微放松一些,有想去的地方,他来协调安排。旅行者和派蒙自打认识这位爷之后第一次听他说出这种豪横的发言,惊得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毕竟钟离平日的行事作风大概介于一退六二五与一问三不知之间,就差把“我不知道”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不如说,以钟离的身份和人脉,他能在这璃月“安排”的事可就太多了……这或许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纳西妲:“是这样吗?我对璃月风土人情的理解并不比从书中读来的文字深刻,如果可以的话,能否拜托你和小派蒙帮我参谋一下?你们觉得去哪里比较好呢?”

  

  于是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她和派蒙陷入了激烈的争吵,然后……

  

  “御剑飞天?”

  

  钟离困惑不解地重复道。

  

  “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很帅气?感觉仙人就应如此?…《神霄折戟录》中就是这么写的?可你们又打算如何…每人一把飞剑?然后…御剑绕行珉林地区一周,一直飞上绝云间最高处,感受仙山云海的气息?”

  

  他忍不住看了纳西妲一眼。

  

  不过纳西妲很给面子,严肃地点了点头:“我认为这个建议很好。”

  

  

  ——当然啦,后来大家发现,一直用脚踩着单手剑帅气归帅气,但的确是接触面太窄了,除非能踩着两个人那么宽的双手剑飞天(但这样一来已经和帅气没什么关系了),否则只要踩上几分钟就会两腿酸痛脚底打滑,最后难逃从剑背上滑落下来的结局。另外其实这个提瓦特也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飞天御剑之术,尽管身为众仙之祖的岩王帝君思索了一阵,找冒险家协会借了一本空白的笔记本,现场画了一些看不大懂原理的符箓实现了她的要求,但据仙祖本人所说,这些符箓的工作原理其实也只是把踩在剑身上乘客的元素力持续转化为风元素力,然后借此升空而已,如果脚踩得不牢靠,还是有比较高的可能性从剑上掉下去的。

  

  至于为何帝君当年不发明这样的潇洒术法,并且将之作为仙人必备的出行方式,帝君本人的回答是——

  

  就你们刚才发现的这些缺点还不够么?更何况,大部分三眼五显仙人其实都有御空而行的神通,并不需要以如单手剑般细窄的外物来刻意限缩自己的行动范围。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完全无法反驳。

  

  最后在她堪堪抢拍下了几张各人站在剑上的留影之后,活动还是变成了单纯的登山大会。临近傍晚的时候,在她的带领下,大家终于沿着留云借风真君设置的一长串浮生石台阶,登上了庆云顶的最高处,以旷世罕见的浮生石为基底打造的云上亭台。

  

  此地山风凛冽,高居云间,在染红半面天宇的夕阳映照之下,赤霞般的云海在脚下翻涌浮动,呈现出某种卓然不群的傲然之相。

  

  “哇…”纳西妲赞叹道:“真是令人惊叹的景致,就连空中翱翔的飞鸟,视野所及也不过如此。”

  

  派蒙非常自豪地飘过来向她介绍:“这里是璃月的仙人留云借风真君,以超级厉害的机关术搭建的哦!原本是用来…呃,就是说,搞什么测试的?用来求取…什么来着……反,反正就是非常厉害的地方啦!”

  

  她忍不住瞄了一眼钟离,还好正主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就这番暴论跟她们多计较…

  

  “见笑了,只是留云借风折腾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儿而已。”

  

  钟离随之向众人进行了一番靠谱得多的说明。

  

  “浮生石是一种璃月地区特产,在建筑与园林景观搭建之中多有使用,其特性能够不施加外力自行悬浮在空中,本质是一种岩石化的元素力。不过,浮生石能够承载的重量与飞行高度都有限,留云借风能以浮生石为基底,凭借机关术将这‘云中仙居’上升到如此高度,这份手艺本身还是值得称赞的。”

  

  云海之巅,他向前两步立于石台边缘,负手而立,衣袂飘飞,当真有仙人之姿。

  

  “只不过,诞生自大地的岩石,终还是无法企及高天的边际。即便才艺卓绝如留云借风,也不能让这间居所上升得更高了。”

  

  纳西妲沉默地向着西南方望去,脚下云海中隐现的琥牢山的峰顶的后方,赫然能看到支撑须弥城的圣树高枝,在那影绰的树影之内,正是将小吉祥草王禁锢长达五百年之久的净善宫。远处,赤王陵顶端倒置的金字塔“阿如”亦以其千年不变的姿态悬浮在云海稀薄的彼方——大赤沙海之上恒久无云,只因这一地区的生态系统已经被远古时期自天而降、贯穿大地的神柱彻底毁灭了。

  

  她目光一转,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

  

  “那个?”旅行者指着南方天宇中悬浮的一个巨大而朦胧的影子,确认道,“那是凝光——就是璃月七星之一的‘天权星’拥有的飞天宫殿‘群玉阁’,这其实已经是第二座了。之前的那座因为一些缘由,早些时候坠毁在孤云阁那一带的海中了…”

  

  “原来是它。”小吉祥草王陷入了沉思,“提瓦特大陆最近的消息,我有通过‘虚空’去了解,但…的确,不亲眼去见证,就难以理解事件的本质。”

  

  她如是评价道。

  

  “嗯,还不错,就像是早春蔷薇园中绽放的第一颗新蕾。”

  

  “谈不上,不过是依样描出的铸石地基罢了。”钟离瞥了她一眼,“建造它之人,尚不理解其中真正的道理。”

  

  “您的睿哲令人叹服。”草王这才终于露出些许惊讶之色,微微向他躬身,“是我擅断了。”

  

  

  派蒙:“…你听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了吗?”

  

  

  旅行者没有回答。

  

  作为亲自促成这一座崭新的“群玉阁”完成建造的元老之一,她亲身参与了这台浮空宫殿的大部分建造过程,也正因如此,她非常理解——“群玉阁”的核心建造工艺与建造材料,是不可被当下的璃月人自行复现的。诚然,璃月大地物华天宝,矿产丰沛,遍地都是能够支撑工业起飞的原材料。但群玉阁这一幢堪称凡人奇迹建筑的本质,还是更加近似以昂贵的天材地宝熔铸而成的“法宝”。

  

  这一套技术的核心,即是岩王帝君所奠基创制的“仙家术法”。

  

  或许钟离早已通晓所有仙家术法的本质,但群玉阁的实际建造者——即,璃月的凡民们,是无法从无到有的来复现这个过程的,这也就是为何钟离将其称为“依样描绘”。

  

  她在之前在参与群玉阁重建工程的时候其实便已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没想到钟离竟然看得这么透彻。

  

  ……他究竟想让离开了岩王帝君的璃月前往何处呢?

  

  说起高度的文明,顶尖的技术,她在这些日子探索的大赤沙海的遗迹之中已经见过不少,光是她打过的各色元能构装体的编号序列都不下几十个,似乎能够隐约从这些残破的信息中窥见昔日古老王朝一角。不得不说,一旦想到拥有如此高水平科技树的赤王王朝都毁灭了,便会对人类的发展方向感到绝望与迷茫。

  

  可若说发展即是毁灭,那么选择不发展,停滞不前才是正确的吗?

  

  缓慢步行至云中仙居的另外一个角落,向东方望去,龙脊雪山的雪线部分都在云上,已在彼处不知矗立几多岁月。山顶降下的天钉依旧悬浮在空中,即便掌管蒙德的尘世执政,自由之神巴巴托斯也无法将之从雪山之巅上取下。而转过头的另一侧,那尚未展露出样貌的北方群山之后,又有什么,存在什么,又将是哪一位神明的国土呢?

  

  这个世界很大,在制高点仍然无法一览无余,云海下方地面的街市上,无数鲜活的生命生活在这片大陆上,喜怒哀乐,众生之相,皆为真实,思绪涌动,无法一言蔽之。

  

  这个世界很小,这里已经是她能够抵达的尘世至高之所在,但仍然距离天空很遥远,距离旅途的终点也很遥远。

  

  她以手按住被山风扬起的鬓发,隐约的,那种自她在提瓦特大陆苏醒后的那一天便如影随形地缠绕着她,如被牢笼困住般的窒息感再次弥漫而上,令人呼吸困难。

  

  

  “旅行者,无须迷茫。”

  

  似乎理解她此刻的想法,纳西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娇小的神明以弥漫着出生命气息的翠绿色神力轻盈地悬浮在空中,以稚嫩的手掌轻轻抚摸了她的头。

  

  “一切的谜题的答案,将在旅途的终点得到揭晓。”

  

  她转过身,望见钟离抱着手臂临风而立,在壮丽赤红的晚霞之中向她郑重而道:“一切阅历与见闻,终将成为你寻找答案的基石。无论结果如何,我等都将与你一同见证。

  

  “更何况…”

  

  见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钟离才颇实事求是地补了一句。

  

  “若没有你的帮助,像我们这样的存在,也不会有机会享受如常人一般的‘生辰宴’了…机会难得,今晚就放松些吧。”

  

  

  ***

  

  

  因为行程安排上发生了一些意外——指大家从庆云顶上爬下来,因为时间有限,只得暂时放弃拜访仙人洞府的计划。钟离原本提议大家将就一下,乘坐“飞剑”快速飞回璃月港,结果遭到其他人的强烈反对,不得不作罢。几人匆忙赶回琉璃亭的时候,已经是一般人家用完晚餐的时间了。根据钟离的说法,如果再稍微晚上一些,胡堂主可能就要抓狂了——事实证明,他是颇为了解胡堂主为人处世的风格的。

  

  “呀,稀客来啦?”

  

  一进门,只见胡堂主的脸色黑如锅底,她蹲在一旁茶桌的椅子上,一边往桌上的牌盒里扔了一把七圣召唤的元素骰,一边阴恻恻地道,“让本堂主放下工作等到现在,就连这七圣召唤都赢了输、输了赢打了十几局,这主角要是再不来,这桌香菱特意帮忙置办的好菜可就要被我吃光啦?”

  

  “钟离先生来啦。”只听一个文雅秀丽的少女嗓音欢快地响起,是坐在胡桃对面陪她打牌的云堇,“您别听胡桃乱说,时间还充裕着呢。先生可是今日的寿星公,稍微晚些不碍事的。”

  

  旅行者和派蒙抻着脖子望进去,嗬,这屋里的人还真是不少,一看到主人公登场,刷啦啦站起来一大片。其中最出挑的当属一袭华裳,魄力惊人,不知为何会现身于此的“玉衡星”刻晴。她落落大方地说完了祝寿词,代表总务司当场奉上了寿礼,并表示自己是从总务司的尾牙宴会上抽空赶过来的,现在必须立刻赶回去主持了,于是在与几位熟识的朋友简单招呼后,扭头便离开了——全套流程实现了简单高效、纵享丝滑,看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

  

  在这一位的模范带头作用下,接下来气氛就没有那么拘谨了,众人各取所需,该送礼物的送礼物,该敬酒敬酒,该拍马屁的拍马屁,气氛热络,如同新年联欢会。

  

  旅行者本来是来蹭饭的,准备偷偷摸摸吃完就跑,但正如之前所说,她在璃月港坊间街头的知名度可谓炙手可热,原本正在打牌、喝茶、吃零食、扯家常的老熟人们一见她来了都热情得不行,一个个都摆开了架势,倾力邀请她给大家讲一讲最近几个月的冒险经历。她被问得头大如斗,甚至有点怀疑钟离是不是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特意邀请她来给亲朋好友们表演跨年节目的。

  

  问题是,她最近其实是被牵扯进了须弥国内的动荡局势之中,虽说在这个过程中的确是获知了不少教令院的黑料,可教令院的第一把手还在她旁边坐着呢…

  

  没办法,只能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和派蒙一起给大家讲起了在赤王陵的金字塔里打高科技机器人的故事……

  

  

  宴会正酣。

  

  在琉璃亭热闹非凡的包间一角,神明们落座对饮的角落,犹如从这个尘世中切割出来了一般,时间与空间的流速似乎都凝滞此间,就连风都在此停滞,不敢寸进。

  

  纳西妲喝着一碗云堇特意下厨做给她的糖度翻倍的“云遮玉”圆子,面上洋溢出了遮掩不住的幸福之色——嗜甜之人,哪怕是神明,吃到了甜点心之后表现基本都差不多。

  

  “十分感谢你今日的招待,岩之王。”她将碗放回碟中,向钟离颔首道,“璃月的风土人情与美食都令人印象深刻,我度过了一段非常尽兴舒适的时光。”

  

  “客气了,草木之王。不过是些市井俚俗之事,登不得大雅之堂,能令你有所收获便好。”钟离依旧喝茶,态度沉稳,语气平和,“我如今已为致仕之身,不在执政之位,你直接称呼我为‘钟离’便好。”

  

  “既如此,也请你直接称呼我为‘纳西妲’吧,这是我在尘世行走所使用的名字。”

  

  纳西妲说罢,向着钟离伸出手来,戴着掐丝金镯的右手之上忽然浮现出了一只散发出荧光的淡绿色四方体,绿色方格为六壁,草木与花朵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棱角,中间有一点晕开的静谧荧光,随着呼吸扩张收缩。那东西似乎并不属于尘世,而是一种介乎于真实与虚幻的“概念”,那立方体遵循某种特定的规律,在她掌心缓缓旋转着,每一寸轨迹都弥散着莹绿色的流光。

  

  “我原本,想将这个作为生日礼物赠送给你。”

  

  草木的主宰以如苍翠森林般的深绿色瞳孔静静望着他,她的表情显得既悲悯又冷静,此乃璃月民间传说中的佛陀之相。

  

  “我原以为你会渴求这份‘记忆’。不过在认识你,与你交谈之后,我并不认为自己能够真正了解你,也不确定你是否愿意接受它了。”

  

  钟离的神色依旧随和,他那色泽璀璨的金色瞳孔底色中跃动着烛火的暖色焰影,温和地问道。

  

  “是什么?”

  

  智慧之神平静地回答。

  

  “是尘之魔神‘哈艮图斯’临终之前的记忆——也是你追求已久的‘真相’。”

  

  “呵呵…”钟离似乎对这件惊世骇俗的礼物并不在意,他轻轻笑了,“你来之前在世界树中彻底查过一遍吧,关于魔神摩拉克斯——关于我的一切。”

  

  “是的,非常抱歉。”

  

  纳西妲的语气显得很诚恳。

  

  “我因五百年前的坎瑞亚灾变而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现在的‘我’所拥有的大部分知识其实都是通过读取世界树记录而来的——比较糟糕的是,我基本上只能通过自我检索的方式来补全我认知中的这部分叙事,却无法确认这对我而言是否已是完整的记录。而这也正是尽管冒昧,但我仍然选择前来求见你的原因。为了对你的人格秉性有着更加清晰的了解,我在世界树中对你进行了检索…

  

  “我越是搜索便越是惊讶,因为我意识到,你的一切都与我曾熟识的某个人物太过相似了。

  

  “那个人,须弥魔神战争的胜利者,战争与秩序的魔神,阿蒙。但这个名号在须弥是一种禁忌,现如今,除我之外,已经没有人会去称呼他的本名了——他的信徒都称呼他为赤王,赤王阿赫玛尔。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你甚至应该认识他,对么?”

  

  “是的。”钟离似乎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他直接点了点头,“同样作为尘世魔神战争的胜利者,我的确曾与他有过一面之识。尽管他最后并没有成为须弥的尘世执政,但,他的确拥有凌驾于须弥地区所有其他魔神的力量——而你,能从如此有限的信息中拼凑出如此多的真相,也不负智慧之神的名号。”

  

  “果然瞒不过你。”

  

  纳西妲苦笑,然后痛快地承认了。

  

  “是的,我无法从世界树中调取阿蒙的记忆,因为他本人的所有知识、记忆、因果、意识,为了应对千年之前席卷须弥的那场禁忌知识泄露的灾难,已经彻底燃烧殆尽了。甚至,能够帮助彼时已经形骸溃散的他做到这一点的,无疑只有我本人。可以说,我才是杀害魔神阿蒙的凶手。

  

  “但……坦白来说,我对这一点并没有任何实感,因为客观来看,当时动手的那个‘我’此时已经相当于‘死去’了。就连对阿蒙的了解,现在的我都需要阅读无数尘世的书册与人的记忆,方才能从残缺与虚妄的记录中拼凑出他一生。为何他的结局会是如此,我…不理解。因而,我在了解到你的过往之后,惊愕于历史的偶然与必然。我……很想知道,你们的出身、力量、遭遇,甚至最终的选择都何其相似,看到他的结局,你——真的不害怕吗?”

  

  钟离用一种看不出情绪的眼神望着她,淡淡道。

  

  “所以,你想了解我的想法,却担心我不会那么轻易吐露,便带上了‘这个’试图作为交换——我可以如此理解么?”

  

  他以戴着手套的指尖遥遥指了指那颗苍翠的绿色方块。

  

  面对当世最古老的神灵的质问,纳西妲感到了来自灵魂层面的巨大的压力。尽管今日一整日,这个男人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权能”都未使用过,但他无疑是一个可怕的、伟大的存在。

  

  “是的。”纳西妲叹了口气,随即以手抚胸,坦然相告道:“但我很快便意识到,你或许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交易对象。你所掌握的‘权能’超出了我的想象,坦白来说,我并不想与你签订任何‘契约’,因为那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请原谅我的冒犯,契约之神啊。如果可以,也希望你能赐予我名为解答的甘泉,缓解我在名为无知的这片荒漠之中的饥渴。”

  

  

  

  钟离以修长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沉默并思索了良久,方才缓缓开口回答。

  

  “首先,我需要纠正你最大的误区——那便是,我与阿蒙其实并无任何相似之处。

  

  “我与他最大的区别——就是失败之人与未败之人的区别。他与他的子民失败了,但璃月的人民一日没有失败,我就没有失败。诚然,阿蒙的起点很高,他也事实上实现了万世未竞之功业,触及了天之秩序。就连现在至冬的那一位,都尚且没有达到阿蒙的高度,从这点来说,尘世所有魔神,都需钦佩他之伟业。

  

  “但,作为司掌尘世‘契约’的魔神,我需揭示一点真相:对于背约之人,背信之人,写入尘世的法则已经注定,违约之人,必受惩罚。他违背的不光是神王之间的盟约,甚至违背了他对所有眷属乃至子民的契约,须知,契约是一个国度的基石,在背约之上搭建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纳西妲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她只是嘴唇微微颤抖了下,最终没有吐露任何话语。

  

  “而这也恰好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作为‘契约’之魔神,我,不会违约。”

  

  钟离同样向着少女伸出右手,在他摊开的掌心之中,赫然悬浮着一把以金光璀璨的岩芯为核、外层岩柱错落环绕、以一种复杂结构编织嵌合而成的石锁。石锁外侧,悬浮着象征契约之神无上神力的庄严金色纹样,驱动着锁芯以之为轴、永恒转动。这把锁自从被其主人赠予他之后,时光荏苒三千年,世间一切都在变化,唯有这把石锁崭新如昔,象征着曾在璃月大地上结盟的神王之间,为了人民,为了人类的初心,至今未曾有过分毫改变。

  

  “我不知世界树中究竟如何记载我,也不知自己的记忆是否绝对准确。但惟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把盟约的信物时隔三千年仍在我手中闪耀,这同样证明了——我,没有违约。因此,我不需要去阅读任何人的记忆,也不需要去了解任何人对我的看法——行走尘世,此身此行,俯仰天地,问心无愧。

  

  “正如璃月古谚:纵地崩山摧,而契约不改。

  

  “——这样的答案,你可还满意,纳西妲?”

  

  

  智慧之神向他行礼。

  

  “足够了,感谢你对知识的慷慨,钟离。也感谢你,让我见识到了璃月的神,璃月的人民的觉悟。”

  

  

  “至于最后一点……”

  

  钟离摇了摇头。

  

  “正如你所说,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真正‘永恒’,即便亘古不变的山石亦是如此。岩石尚且有心,我也自然会感到害怕——我们脚踏着无数王朝的尸骸,安知自己的国度,自己的子民不会变成下一片被人欺侮、遭人践踏的历史的浮尘?

  

  “但即便如此,人类仍需要前进,走向那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未来。

  

  “倘若那时我若输了,到时候便可证明你的教诲是极富远见且高瞻远瞩的,而你今日的这番劝诫,也将在后世成为佐证你圣智先知名号的例证,作为智慧之神权能的彰显,被历史传唱吧。

  

  “在那之前,且停下脚步,稍作等待吧。

  

  “待到一切结束后,若有机会,再来璃月相聚对饮吧。这次,作为七个‘人’而相聚。”

  

  

  纳西妲没有回答。但,逐渐地,笼罩在神明们周围的异样空气开始消融,时间重新流动,远处传来了派蒙大呼小叫的喊声。

  

  “钟离——快来切蛋糕!这可是旅行者亲自下厨为你准备的自信力作,那个——超大糖霜史莱姆日落梅奶油蛋糕!很好吃的哦!”

  

  “纳西妲?纳西妲你在吗——来吃蛋糕啦!”

  

  

  “…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旅行者才会最先向我引荐你吧。”

  

  纳西妲望着那个已不再是人之王、神之王的男子的背影,轻轻吹了口气,将手中备份了某人记忆的荧绿色方块吹散在空气中,喃喃自语般低声道。

  

  “……生日快乐。”

  

  

  愿你与你的子民,走在通往一切正确的道路上。

  

  我会负责,见证你这份觉悟的结局。

  

  

  

                                              Fin.

  



[注1]摘自赤王陵棺木两侧的铭文(B站:BV1KG4y1V7gX):

AMON KHENTI-AMENTI 西方人的首领阿蒙 

MEK-DSRT WAF-KHASUT 大赤沙海的保卫者与镇压异域者

  


玉
Happy Birthday ...

Happy Birthday Mr Zhongli !! 

Happy Birthday Mr Zhongl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