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庄生梦蝶
许墨×悠然
国师和公主的搭配~官方没出就想自己写一篇~
一•悠然
与那人初遇是在江南。
一川烟雨里,他撑着油纸伞,等在青石桥面上。
细雨让他白色的衣衫与桥上的霜模糊在一起,朦胧的宛如梦境。
少年眉目间有飞扬神采,抱拳向我行礼:“借墨寓言,言若午阳,见光于天下。吾名——许墨。”
他邀请我到他的院子里赏花。我们一起踏过那座结着霜面的石桥,桥的那一边 ,是燃烧着的紫阳花海。
我正失神的注视着紫阳花,突然一只手轻轻覆上了我的肩头。我转过身,对上他微笑的脸:“紫阳花在江南一年四季都会开,一团花谢了紧接着就是下一团的开放,生生不息。你若喜欢,下次来时再赏便可。”
...
许墨×悠然
国师和公主的搭配~官方没出就想自己写一篇~
一•悠然
与那人初遇是在江南。
一川烟雨里,他撑着油纸伞,等在青石桥面上。
细雨让他白色的衣衫与桥上的霜模糊在一起,朦胧的宛如梦境。
少年眉目间有飞扬神采,抱拳向我行礼:“借墨寓言,言若午阳,见光于天下。吾名——许墨。”
他邀请我到他的院子里赏花。我们一起踏过那座结着霜面的石桥,桥的那一边 ,是燃烧着的紫阳花海。
我正失神的注视着紫阳花,突然一只手轻轻覆上了我的肩头。我转过身,对上他微笑的脸:“紫阳花在江南一年四季都会开,一团花谢了紧接着就是下一团的开放,生生不息。你若喜欢,下次来时再赏便可。”
我摇摇头:“罢了,别误了要紧的事。”
父皇听说苏州有个有名的卜天师,可以言中一国之运。于是我到了这里,特地请他入朝为官。
我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人都厌恶尘世的功名利禄,即使是国师之位恐怕也难以让他出山。
但是他只是看着我,微笑着说:“好。”
那时金乌夕落 ,他的面容被暖橙色的斜阳柔化了棱角。远方的青石桥,桥边的紫阳花都被斜阳柔化了影子,融在日落的光影里。
他来皇宫的第一天,就命令宫人收走了所有的占星书籍。他说他不需要这些,因为每一颗星宿的轨迹都被他记忆在脑海中。
“天理四星斗里暗。辅星近看开阳淡,
北斗之宿七星明。第一主帝名枢精,
第二第三旋玑星。”他摇摇头,“废立不当,必有战乱,圣上三思。”
我站在书房门外,听父皇和他交流着我听不懂的话语。其实我并不相信,几颗星星的形状就可以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许墨闲下来的时候会给我讲天文,讲山河,讲三千世界。他告诉我,世上有三千世界,我们只是身处于其中的一个,在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没有发生的事情,在三千世界中都有不同的走向。
“鲛人泣泪成珠,她们居于沧海。蛟珠在月光的照耀下会发亮,用萤光指引人到达想去的地方。”他的表情有些怅然,似乎是在遗憾些什么。
“那蛟珠可以让人去往别的世界吗?”我嘟着嘴看向夜穹中的明月,“那我有没有可能跟着它找到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人?”
他听到我的问题后愣了一下,“不知道。因为没有人见过鲛人,也没有人去过其他世界。”
我没有再发问,但我其实在心里好奇——这些真的存在吗?那既然真的存在,为什么没有人见过呢?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千万颗蛟珠发出的萤光指向一个方向,许墨顺着那个方向渐渐走远。我想喊住他,可是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啊!”我猛地从床上弹起。东方已经泛出鱼肚白,透过雕花的窗框,我看到还未来得及掩去自己行踪的星辰。
我早早的梳妆完毕,急匆匆的赶往占星塔。绛红色的火烧云映衬出塔上月白色的身影。
“上来吧。”他依旧微笑着,目光入水般温柔。
“先生,您会解梦吗?”我咬了咬嘴唇,紧张的问出口。
“不会。但是我会起卦,公主若是担心,大可以卜上一卦。”他笑咪咪的看向我,“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吗?”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梦境与现实是不是有什么联结。就像庄周梦蝶一样。”
我随口胡诌一句,却看见许墨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我映像中那个总是微笑的许墨用十分严肃的口吻对我说——
“其实庄周梦蝶无所谓真也无所谓假。他可以是庄周,亦可以是蝴蝶。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也许三千世界里,有一个庄周是蝴蝶,亦或许,有一个蝴蝶就是庄周。”
“那庄周是不是是会有心仪的一只蝴蝶?因为他们本事就是同类啊。”
他又呆了一下:“会的,一定会的。”
那时候我其实没有听懂许墨的话——或许是一开始就没有认真的听,毕竟其实我那时只是突然开始想见他一面。所以我没有看到他在我离开时离开转身拿起卦盘,也没有看到许墨神情恍惚的脸。
再后来,我先对许墨挑明了心意。
我知道这样很荒唐,但我知道,有的事情,总要做一次,才不会遗憾。
可是我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他拒绝了我。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的对我没有一点心意吗,那为什么你要那样温柔的对我笑?那为什么你的眼里有怅然若失的神色?
我不知道,而他关上了占星阁的门。
我想,那扇门,或许永远不会再开了。
后来的后来,我主动申请去南疆和亲。我想,如果能让自己为家国做些什么真是太好了,如果……可以离那个人远一点是不是就更好了……
我突然想到了他给我讲的,关于瀛洲的故事。
“徐福花了一辈子去寻找的地方,也许只是人们的一种希冀,百姓将希冀变成故事。这个世界上没有瀛洲,或许三千世界上都没有瀛洲。”
那么,三千世界里,会不会有一个徐福寻到了瀛洲?许墨,三千世界里,会不会有一个我可以与你相伴呢?
我坐在马车上,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眼角。
庄生梦蝶——也许只是蝴蝶的一个梦?它以为自己是庄周,或者它以为庄周梦到了自己。
二•许墨
没有人想到悠然公主的死讯来的这么快。
皇帝表现出因此而暴怒的模样,但我知道,那其实只是一个借口。
我很平静,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太乙星暗淡无光,君王有难,这是天命。虽然是我将皇帝的位置透露给了敌军。
用这个情报换来的是装着悠然骨灰都小盒子。
与中原的土葬不同,西域胡人认为火葬可以抚慰亡灵。
我从未想过悠然赌气远嫁西域,但我知道那是陛下下得一盘棋。我知道,所以……我杀了他。
她对我表白心意的前一天晚上,陛下召我入宫。
我那时就知道,他一定不希望我和悠然之间产生羁绊。因为他怕我,怕我手里有权,会动摇他的地位。
可他不知道,我闲散惯了,只想和一人相守一生,仅此而已。
但帝王莫测,他用悠然的性命威胁我,我不能冒险。
那天我占得一卦,我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劫数。所以我想尽量远离她,保她一世长安。
可是我没有做到。
我用了十年,找到了东海,我每一天都在许愿。
然后我见到了鲛人,沧海衬明月,鲛人泪成珠。
跟着它的指引,我走过烟雾弥漫的蓝田,我走过紫气笼罩的庐山。
掌心的光芒明明暗暗,终归于沉寂。
但这里不是瀛洲的琼田,这里是……天姥山。
海客谈瀛洲……越人语天姥……
究竟是这个世界没有瀛洲,还是天姥就是这个世界的瀛洲?
我不知道。但是这里没有琼田也没有不死草,那蛟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刹那间,我突然明白了庄生的梦境。
我听见远方飘渺的歌声。
三千世界里,是不是一个我有机会与你相拥?
终是庄生梦了蝶,你是恩赐也是劫。
戒烟 下(完结)
-C面-
蔡徐坤才看了陈立农一眼,立刻转身跑了。
机场人头攒动,他慌不择路地挤进人潮,逆流而上仓皇地躲入卫生间。望着镜子里那个眼圈绯红的青年,他深恨自己的狼狈。
“你又长高了。”他对镜子静静地说,眼神却没有聚焦。
“小屁孩,变man了好多哦。”
“呵,现在真是好大一只兔兔……”
他没有告知弟弟自己到达的日期与航班,在他的预想里,他只是悄悄来看一下妈妈就溜走。哪知一出航站楼,远远地就看见陈立农单手插兜悠闲地站在人群中,个高条顺,鹤立鸡群般的醒目。人都有远离危险的本能反应,他不自觉地退后,害怕又一次被俘获。
他已经是第二次逃跑。朋友都责怪他七年不曾回国,没人知道第四年他的护照上就有了出入境的记录。
陈立农考研那一...
-C面-
蔡徐坤才看了陈立农一眼,立刻转身跑了。
机场人头攒动,他慌不择路地挤进人潮,逆流而上仓皇地躲入卫生间。望着镜子里那个眼圈绯红的青年,他深恨自己的狼狈。
“你又长高了。”他对镜子静静地说,眼神却没有聚焦。
“小屁孩,变man了好多哦。”
“呵,现在真是好大一只兔兔……”
他没有告知弟弟自己到达的日期与航班,在他的预想里,他只是悄悄来看一下妈妈就溜走。哪知一出航站楼,远远地就看见陈立农单手插兜悠闲地站在人群中,个高条顺,鹤立鸡群般的醒目。人都有远离危险的本能反应,他不自觉地退后,害怕又一次被俘获。
他已经是第二次逃跑。朋友都责怪他七年不曾回国,没人知道第四年他的护照上就有了出入境的记录。
陈立农考研那一年每天早出晚归,难得才拨一通电话过来。他往日一向不爱听弟弟的电话,对方越是乖顺温柔,他越是难过。每一句兄友弟恭都使他如鲠在喉。费力去矫饰表情言语,出演一个冷漠的坏哥哥,太累了。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的坏脾气并不是假装。听陈立农说大学生活,出现很多新鲜有趣的人,他明明应该为弟弟高兴,可是却忍不住沉下脸去,心渐渐跌落谷底。
多少次他都突兀地撂了电话,坐实验室里一动不动,呆呆望着窗外,只有满地的烟头作伴,身体里酸涩难挨。就算藏到地球另一面,十二小时时差,天高云阔,他还是躲不过陈立农的磁场。
陈立农忽然说:“哥哥,我好累啊。”
蔡徐坤捂住嘴,心中恻然,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过弟弟示弱,这样茫然无措。在他们稀有的沟通经历中,弟弟从来只讲快乐事,不知烦恼是被通通隐瞒,还是真的没有。
十二月,美国人早已用心将城市妆点好,红绸绿树衬着银装素裹,他帮房东把礼物铃铛一个个挂上圣诞树,窗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房东说:“August,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过圣诞节。”
蔡徐坤微笑,“我要回去看我弟弟。”
他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回去,一路上愣是一分钟也没睡着,五脏六腑一刻不停地搅动,疼着疼着就麻木了。
蔡徐坤在北京待了六天,也就陪陈立农自习了六天。图书馆里一排排书桌摆放得整齐有序,弟弟总是固定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而他悄悄地缩在末排角落,裹黑色的羽绒服,戴渔夫帽,风尘仆仆,倒也不显眼,成功地把自己藏起来。
在所有翻动书页与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中,他觉得自己可以清晰地捕捉住弟弟的呼吸声。远远看着陈立农,他想自己的出国不过四年,中文怎么全数还给了老师,竟找不出一个字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心不在焉地读论文,偶尔抬头确认弟弟的状况,晃神间以为回到少年时代,可以随意抬手敲敲弟弟的脑袋。
陈立农的朋友很多,每隔一会就有一个人上来拍拍他,跟他打个招呼。他好脾气地冲每个人微笑,看得蔡徐坤直想叹气。弟弟的温柔是与生俱来,从小就知道提醒他不可以弄哭女孩子。蔡徐坤想跑到他身边坐着,在每个打扰的人出声之前竖起眉毛把他们赶走。蔡徐坤小声说,走开啊,别耽误我弟弟学习。晚上回去就发讯息给陈立农,口气硬邦邦地强调环境与效率的重要性。
他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第二天陈立农没有在老地方出现,不知道躲去了哪个旮旯看书。蔡徐坤把图书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人影。在校园里转了整天,推开天台的门之前终于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念念有词。他拉开门却不敢踏入,远远望着弟弟一头黑色的发被风吹得好乱,耳朵冻得通红。他打了个哆嗦,眼前弟弟的背影突然变成朦胧的轮廓,觉得自己蠢透了,北方的冬天这么冷。
陈立农突然回头望过来。他蓦然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弹起,砰地将门甩上,三步并作一步,慌慌张张地跃下台阶逃之夭夭。直到跑出这幢楼,那声砰的撞击声仿佛还有回音,在他胸腔里震荡。
好久没这样频繁地发过讯息,他绞尽脑汁编辑内容,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后得一句:天冷,少出门。
第二天蔡徐坤终于又在图书馆老地方见到弟弟,先是忍不住笑了,而后却又鼻酸。陈立农居然在乎他这个古怪又疏离的哥哥,真傻啊。可是也只是哥哥。
平安夜那天有女孩子送弟弟苹果,陈立农愣了一下,而后接过苹果,展颜一笑。那个苹果就摆在书桌上,蔡徐坤盯着看了半响,起身离开去了北门。水果摊的阿姨喜欢他长得好看,亲自给他挑出最大最红最甜的苹果,一边找钱一边说:“哎呀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小姑娘这么幸运能吃到这个苹果。”同时眼巴巴地瞅着他,想得到答案。
蔡徐坤忍俊不禁,想了想说:“他啊,可爱,阳光,爱笑。”
阿姨想象了一下,夸赞说:“跟你好配的!”
他听了傻乎乎地笑了。就让他再做最后一件傻事。
他把这颗鲜艳的果实捂得热热的,一等到陈立农去吃晚饭,就用自己的苹果换掉了弟弟桌上那个。
他不禁嘲笑自己越长大越小气了,以前再是挣扎至少舍得把情书交给弟弟,现在却连个苹果都容不下。揣着它慢慢地走回酒店,蔡徐坤把玩着那个苹果,轻轻地笑了:“你只想要我的苹果,我知道的。”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
他这次终于无处可躲,余光里看见熟悉的影子出现在门口,慢慢地移步靠近。陈立农站在他身后,两个人望着镜子里的彼此,怔住半响,都没有说话。
他深呼吸后转过身,这样近,他终于久违地又看清弟弟鼻尖下那颗小痣,弟弟垂眸凝视他,寒星一样的眼睛闪烁着。他放在兜里的手指不停发抖,口齿却异常清晰:“陈立农。”
陈立农歪着脑袋一笑,抬手帮他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刘海,“好久不见,哥,你跑什么?”
蔡徐坤摇摇头不回答,他也要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立农同样答非所问:“我来接你回家。”
蔡徐坤茫然地想,回家。就像凋落的花瓣回到枯萎的枝头吗,真的回得去吗。
他离开家那天雾很大,窗外一片灰茫茫,他利落地抽出行李箱,粗暴而毫无章法地将物品塞进去。最后他砰地合上箱子,妈妈手里的碗应声而碎,给他端来的早餐热粥洒了一地。妈妈惊恐地看着他,仿佛预感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要同他争夺手中的拉杆,“小坤,不要走…”
他垂着头,冷冷地说:“妈妈,这不是你的心愿吗?”
妈妈又哭了,“没有,我不是…小坤,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我知道…”
他一根根掰开妈妈的手指,看着滴落的眼泪,越来越厌倦。他不该是这么残忍的人,可是太冷了啊,心已经冻成了坚冰。“我要走了,妈妈,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人。”
“我,我后悔了,对不起,小坤,你把话收回去——”
“别再骗我,别装了,妈妈!我知道你用什么眼神看我!你怕得要死,怕事情败露,怕我说出真相,怕陈立农想起一切,怕你温柔完美的妈妈形象在他心里倒塌,看我的时候像在看毒蛇。妈妈,十几年来我把你当亲生妈妈,你就这样看我吗?”他开口的时候满腔的暴怒,然而越是说下去越是悲伤得不能自已,不得不撑着桌子才能勉力站直,以为已经干涸的眼眶又喷涌出源源不断的泪,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酸痛的喉咙里地断断续续蹦出字词。
昨夜他躺在沙发上睡着,迷迷糊糊中感知到毛毯轻柔地覆上来。蔡徐坤嗅到弟弟的气息,蓦然惊醒,却不敢睁眼,僵直地继续装下去,度秒如年,浑身犹如被火烤。好容易等到细微动静,弟弟脚步声走远,他抬起眼看见妈妈回首望他,双眼里俱是深深的恐慌。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千疮百孔的内心却又坍塌了一隅。
“哥哥,你有交往的人吗?”当弟弟无辜的下垂眼好奇地望着他,他忽然清醒而窒息,因为上一分钟他还在弟弟的怀里,那同从前一样的温软柔和迷惑了他,让他以为他们没有被改变。
他定定地看着陈立农,最后一次仔仔细细地凝视弟弟,捏紧了拳头,指甲狠狠陷入掌心。他闭上眼,不能再看弟弟这张无辜又无知的面孔,他怕自己忍不住开始恨,终于说:“有啊。”
可是,那个人忘了我。
那个人干干净净抽身而去,却给我留下最痛的纪念品。
他安静地躺了一整晚,闭着眼却一夜未眠,脑海中走马灯般地切过所有回忆,一片片地任凭自己被凌迟。
“够了,我受够了。早在医院里,我就已经以父亲的名义起誓了,绝不跟陈立农透露一个字。你放过我。让我走。”
蔡徐坤推开他喊了十多年母亲的女人,混乱中抓起行李冲了出去,冲进那漫天迷雾中。
七年,整整七年蔡徐坤都被困在这片茫茫大雾中,再也没找到回家的路。直到陈立农重新出现,他浑浑噩噩地被牵着走,站到家门口那一刻才聚焦了瞳孔。
他瑟缩了一下,弟弟握紧他的手,一掌心都是冰冷黏腻的汗。陈立农说:“她很想你,我保证。”
弟弟用钥匙开了门,就只静静望着他,等他自己伸手去推。
他忽然醒悟心里莫名的怪异从何而来,从前交流时,他是那个占据制高点的人,惯会颐气指使,一言不合就撂电话。今天却是弟弟领着他去往各个方向,而他甚至忘了问去哪儿,为什么。他试着挣脱,根根五指却被握得更紧,骨与骨像要嵌到一起。
“陈立农,放手。”
“我怕你又跑了。”
蔡徐坤的内脏忽然被掏空,陈立农却一片光风霁月,坦然地说:“催了七年有的人才回来一次,我不能不紧张。”他别过脸,身体里的器官又回来了,只不过被灌满了铅。
“放手,不然我不会进去。”虽然发自内心地眷恋这个熟悉的温度,他担不起让妈妈发疯的风险。
陈立农又细细看着他,那目光像在将他一页一页地翻阅,让他紧张又晕眩,大脑停滞运转,思索不了其中意味。蔡徐坤生怕自己被读透,倔犟地盯住门上的猫眼,指望只要不分散视线,就可以不泄露情绪。
弟弟终于妥协地松开他,那一秒他抬起手,手指差点情不自禁地追上失去的温暖,却还是硬生生在半途调转了方向,将手放在门上,终于推门而入。
蔡徐坤怎么也想不到弟弟说的“她很想你”竟然是这个意思。妈妈窝在露台的单人沙发里晒太阳,眯着眼睛一脸惬意。他忽然胆怯,陈立农安抚地捏捏他的小指,率先走过去。
“妈妈。”弟弟拍拍妈妈的手臂,她睁开眼。日光有些耀眼,照得女人还像十几年前的样子,是无忧无虑的被父亲呵护得很好的花朵。她睁开眼,冲弟弟露出笑容。
“小坤,你回来了。”
蔡徐坤悬着的心一下子向无底洞坠去,双眼被阳光刺痛。
“她只记得你,”陈立农说,“每个人都是你。”
到了晚上,妈妈突然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满室的狼藉中,他跑过去扶住她却被推开,她望着自己双手喃喃自语,然后失声痛哭,“小坤不见了,我把他弄丢了,找不到了,小坤再也不会回来。”
他犹如万箭穿心,原来妈妈跟他一样,原来妈妈也在那条惨白的医院走廊,失去了生命的一部分。抓起妈妈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是我,妈妈,你仔细看看我。”
妈妈仔仔细细地注视他的脸,眼神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陌生,他引导她的手指一点点抚过眼睛鼻子嘴巴,妈妈泪盈于睫,哽咽着说:“小坤,你怎么这么瘦?”
好不容易把妈妈哄睡着了,他轻轻合上门出来,陈立农蹲在客厅里收拾一地的混乱,看到他就站起来,“哥…”
蔡徐坤别过脸,不肯让涕泪交加的自己被发现。他径直跑了出去,迎着风,让风吹干满面的漉湿。
水城变了太多,两畔星星点点的灯光被闪烁的华灯取代。水面上霓虹的倒影被风吹皱,他倚在桥栏点燃一支烟,借着炽白的路灯光线看见自己指尖由于积年抽烟留下的淡淡的痕迹。
风带来那个人身上的林间青草的气息,隐隐又缠着一丝甜的奶油香味。不用回头张望,他知道陈立农在走近。继续地吞吐青灰色的烟雾,直到陈立农在旁边站定了,修长手指夺过他手中的烟。
那支烟将将在他唇齿间逗留过,这时已送到弟弟唇边。蔡徐坤按捺住心悸,扬眉看着陈立农熟稔的抽烟姿势,“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陈立农背靠着栏杆,缓缓吐出烟圈,垂下眼轻轻一笑,“就在五天前。”
他慢慢地说:“就是那天…你不是叫我戒烟吗?”
陈立农捏着烟,轻轻松松地说话,像在聊今夜的天气,他听在耳朵里却像惊雷一样,“我叫你戒烟,因为我看到你冒着雨也要抽烟。哥哥,你的烟瘾可真大。”
他没想到弟弟知道他已经回国,更万万没想到弟弟去找过他,还把他一举一动全部看在眼里。明明已经慌张到呼吸紊乱,蔡徐坤嘴上还在逞强:“你竟然跟踪我——你见到哥哥,都不知道上来打招呼?”
陈立农脱口而出:“你身边有王子异,我上去干什么?”
一句句都是炸弹,蔡徐坤的脑袋轰地一声接一声,他已经不能正常地思考,丝毫没发觉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对。
他被狠狠拽回少年的盛夏,两个人为女孩的情书与短信吵架的日子。一个说,是她不小心撞到我身上,一个说,我已经拉黑了十多个人你还要怎样?两双赤红的眼睛互相瞪着对方,最后总是陈立农先让步,毛绒绒的脑袋在他肩膀上磨蹭,像块正在融化的奶糖,黏黏地说,哥哥只对我笑好吗。
二十七岁的蔡徐坤站在泠泠夜风里,同光秃枝头的残叶一起战栗,攥紧了拳头,提醒自己没立场也没必要解释。忍了很久忍不住,一开口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他只是个朋友。”
弟弟一寸一寸向他逼近,用不容置喙的语气,低沉地说:“那么你不要再对他笑了。”
蔡徐坤疑心自己耳朵坏掉,“什么?”陈立农沉默地抓住他的手腕,他下意识地挣扎,弟弟执拗的钳制弄得他好痛,终于他的手被狠狠按在弟弟手臂上。
蔡徐坤像触电一样摸到那块伤疤,那个烟头烫出来的伤疤,留在了弟弟的皮肤上,却也烙印在他的心脏。他啊地叫了一声就痛苦地别过头去,整个人崩溃得要晕倒,陈立农圈住他的腰,捏着哥哥的下巴硬要他转回来凝视自己的眼睛。
“看着我,哥哥。”
强硬的肢体接触让他冒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他挣脱不了,可是又不敢看,紧紧闭着眼睛以示拒绝,又急又气地大喊:“陈立农,放开我!”
陈立农说:“你再不看我,我就要亲你了。”
他忽然感觉时间凝固了。他慢慢睁开眼,天旋地转中,他错愕地看着弟弟,知道自己呆若木鸡的样子一定很可笑,不然弟弟的眼睛怎么会越来越弯,一双卧蚕鼓起来。
“兔兔,”他做梦一样地说,“是你吗。”
不要再耍他了,他做过好多个这样的梦,每次醒来后只有更深的绝望。他甚至宁愿梦到弟弟有妻如花有子如玉,至少没有巨大的落差感,至少算是帮他提前预习。
让我醒,让我醒。蔡徐坤拼命地想。
然而陈立农也那样拼了命地拥紧了他,吻着他大雾弥漫的眼睛,他浑身的骨骼都在痛,疼痛让他从未如此清醒。
“是我。”
那天在十字路口转身后,陈立农就拐进了一家便利店。五分钟后,他拎着一袋子的烟走出来,一个种类一个牌子也没漏下。他生涩地点燃了第一支烟,送到嘴边,有种极其熟悉的感觉轻轻掠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上的疤痕,忽然心动,就像夜风拂过平静的湖面,搅碎了点点星光的倒影。
他搜肠刮肚想要抓住那一丝涟漪,于是一支一支地抽下去,直到醉烟了,他一身冷汗,抽搐着倒在情人坡的草地上。陈立农眼前一片眩晕,他看见自己在无底洞里下坠,一直下坠,无尽地下坠,但是他忽然落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眨了眨眼,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
“懒猪,你终于醒了,快点起来,我腿都麻了。”蔡徐坤盘腿坐着,而他躺在哥哥的大腿上。
他一骨碌坐起来,揽住哥哥的脖子,“你怎么不叫醒我?”哥哥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捏住哥哥的下巴说:“你一定故意不叫我的,这样你就可以偷偷抽烟了对不对!”
蔡徐坤瞪大眼睛看着他,密而卷的睫毛无辜地闪动,不相信他竟能说出这么无赖的话,“喂,你可是一直在这里躺着,有没有烟味难道你会不知道?”
“我要检查。”他贴上哥哥的唇,撬开编贝一样的齿,他明知哥哥嘴里一丝苦味也没有…仔细描摹欢欣唇线,深深浅浅地纠缠,直到哥哥晕陶陶地软在了他的怀里。
“哥哥,告诉我,你是不是烟瘾犯了?”他凑近哥哥通红的耳朵,坏心眼地问。
“是是是。”蔡徐坤咬着饱满的红唇,又羞又恼地扯住他的衣领,“快点,再亲亲我啊。”
他抱紧哥哥,欣然俯下身去。
蔡徐坤忽然像烟雾一样散去,陈立农狠狠坠落在七年后的夜晚,躺在草地上看见夜幕上缀满的星星一颗颗砸下来,掉在他身边摔得粉碎,扬起漫天烟尘。每一颗都是一句话,全是他自己的声音,被尘封了太久,迫不及待地穿过时光席卷而来。
“哥哥,都高三了你还在看课外书?”他悄悄走到哥哥身后,眼疾手快地把蔡徐坤手里的书夺过来,哗啦啦翻到封面,登时愣住了。
蔡徐坤蹭地站起来,慌乱之中大半个身体都扑在他身上,伸长手想要把书拿回来,“快点还给我!”
陈立农念出书名,英国病人。多巧,正好他也在读。里面让人动容的句子很多,望着月亮却只看见你,陷入爱情然后被瓦解,但他脑海里无尽的回声只吟诵着那一句,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every night I cut out my heart.
他垂下手臂,将书塞进蔡徐坤手里。哥哥怔怔地看着他,好像失去所有力气般,啪地一声书又落在地上。他凝望着哥哥,被对方眼睛里的湖泊淹没。一瞬间,陈立农心里地动山摇,恐惧和猜疑统统坍塌成一地粉末。
原来他们相爱。
“哥哥,我只想要一个吻。”他又看见漫天的烟花,哥哥纤细的手指覆上来,他在黑暗中得到了第一个吻,尝到哥哥的嘴唇是濡湿的,咸咸的。
以后你烟瘾犯一次,我就亲你一次。
想跟你走着走着就白头…
我们会光明正大在一起。
十八岁的自己穿着高中制服,不满地看着他说:“你怎么现在才来,你到底要让哥哥等多久?”他一边哭一边笑,狼狈地擦着泪,声音由于吸入过多烟草而沙哑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了,我会带哥哥回家。”
他连夜赶回家,要向妈妈讨要个真相,却发现妈妈不再认识他了。
妈妈只记得哥哥,说了千千万万次的抱歉,求哥哥回来求得声音都嘶哑。陈立农没有听到完整的故事,可是他都懂了。
“妈妈,你白费劲,也白白受罪了。”他在精疲力竭睡去的妈妈的床前蹲下,握紧她细弱的手,苦笑着说,“我忘了很多事,可我没有一天忘记…爱他的感觉。”
“是我,是我。”他不停说着。
随着他一遍遍重复,哥哥戴了七年的假面具在月光下一点点碎裂开来,化成一只只蝴蝶向低垂的夜幕飞走了。那张美丽而脆弱的面孔终于露出来,迷惑又无措地看着陈立农,满身的刺化为轻柔的绒毛,软软跌进他怀里。
蔡徐坤仰起脸,闪耀瞳孔里只映出他一个人,肯定地说:“是你啊。”
他丢掉那个燃烧殆尽的烟头,趁嘴里最后一丝苦涩的余味还没散去,吻住朝思暮想的人。
陈立农现在什么都记得了,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咸的,因为哥哥在哭。这一次还是咸的,但这次掉眼泪的是他自己。
“这是最后一支烟。”他移开嘴唇,笑得眼里都是泪花,面前蔡徐坤的脸是朦胧的,但是没关系,他已经紧紧抓住,“今天以后,一起戒烟。”
这句话里,重要的不是戒烟。而是一起。
End.
谢谢各位,爱你们
陪哥哥弟弟一起走下去吧!
【许墨X我】寄不出的情书(英国背景)
◎这是一个关于“爱与信仰、放手和成长”的故事。
◎背景为20世纪初的英国,通过第三视角“我”去表达许墨的深情。
◎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有“考据强迫症”的我去查了很多资料,假如还有硬伤请多包涵。
◎写作途中,情绪压抑胸闷;写完,失控流泪、手麻失眠。第一次把自己写哭的文,献给我的许先生了。
------------------------------------
Chapter1. 光明女神蝶
20世纪初,最震撼人心的“世界珍稀蝴蝶标本展”在英国伦敦盛大开幕,吸引了无数蝴蝶爱好者前来观摩。
我奋力地拨开人群,走过一排又一排的陈列,欢乐女神闪蝶、天堂凤蝶、猫头鹰环蝶、太阳毒蛾、燕凤蝶……不断...
◎这是一个关于“爱与信仰、放手和成长”的故事。
◎背景为20世纪初的英国,通过第三视角“我”去表达许墨的深情。
◎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有“考据强迫症”的我去查了很多资料,假如还有硬伤请多包涵。
◎写作途中,情绪压抑胸闷;写完,失控流泪、手麻失眠。第一次把自己写哭的文,献给我的许先生了。
------------------------------------
Chapter1. 光明女神蝶
20世纪初,最震撼人心的“世界珍稀蝴蝶标本展”在英国伦敦盛大开幕,吸引了无数蝴蝶爱好者前来观摩。
我奋力地拨开人群,走过一排又一排的陈列,欢乐女神闪蝶、天堂凤蝶、猫头鹰环蝶、太阳毒蛾、燕凤蝶……不断地融为我身后的背景,直到我在一面玻璃前站定——
光明女神蝶。
我身边聚集了全展馆最多的人,不出所料,本届展览的“镇展之宝”。大家纷纷惊讶、赞叹着她的美,而我,却什么也听不到。
我只记得,我曾跟随一个人无数次出入亚马逊流域,经历九死一生就为了找到她;
我只记得,我曾无数次跟一个人描述她的色彩,那段词已经烂熟于心。
“光明女神蝶,又名‘蓝色多瑙河蝶’‘海伦娜蝶’,产于南美秘鲁是亚马逊流域的瑰宝,现基本绝迹,是蝴蝶收藏的极品蝶种……”
慢慢地,旁边解说员小姐的解说词开始和我脑海中的说辞重合。
“她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我们可以看到——她整个翅面犹如蔚蓝的大海上涌起朵朵白色的浪花,非常壮观……蝶身呈紫蓝色,前翅两端有深蓝、湛蓝、浅蓝,翅面从不同角度观察,色泽不断变幻,神秘莫测。蝶翅中部有一条洁白的色带,贯穿前后翅,光彩熠熠,也是高贵的象征……她像蔚蓝色的大海,又像辽阔的天空。”
我透过玻璃,注视着她,久而久之,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仿佛活了过来,振翅欲飞——难道光明女神真的能通灵?
其实,那个人……是反对参展的,可我还是说服了他,毕竟我父亲的认知有限,万一能吸引到真的会通灵的能人异士呢?
只有这样,我们的努力才没有白费;
只有这样,他才能达成心愿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一边将脑海中各式各样的念头驱逐出去,一边走出了展厅。
Chapter2. 东方科学家的助理
我叫Leila·Malcal。
其实,我的祖上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落魄的法国贵族,母亲带我逃亡到了英国却因病去世,年幼的我机缘巧合下被养父收养。
我的养父是英国威斯敏斯特教堂的神父,可我却是一名东方科学家的助理。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个故事很简单——
十年前,年轻的科学家从东方远道而来,探寻“生命与灵魂”的奥义,他的理论在英国“有神论界”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而我的父亲就是支持者中的一员,并且和他成为了“忘年交”。那么,顺其自然地,在他们的熏陶下,我成为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助理。
至今,我都无法忘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那年,我十六岁,父亲领着我,将我介绍给他。
在父亲的叮嘱下,我知道,我即将要成为他的助理、跟在他后面学习。为了给这位未来的老师留下好印象,我早早起床打扮,挑了一件最合身的束腰连衣裙,且十分认真地在内衣里束好鲸鱼骨,末了甚至还隆重地戴上了白丝手套。
我认为我打扮得已经十分得体,绝对不会拂了父亲的面子,可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心里没由来地慌乱和紧张。
夏日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仰头注视着他,甚至忘了伸手,父亲在我旁边稍微咳嗽了一身,我才猛然惊醒。
我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他居然用了支屈一膝的“吻手礼”以示对我的尊重,即使隔着薄薄的白丝手套,手背的那蜻蜓点水般的温度我记忆犹新,不经意间,也惊起了我心中的几丝涟漪。
其实,在惊讶于一个东方人礼节的娴熟度外,心中还是有几分小小的雀跃——当父亲的很多朋友还当我是小孩子的时候,只有他当我是一个大人了。
然而,第一印象的好感还远不止于此。
他站在阳光里,用流利的英腔自我介绍着,我记住了他的名字:
Ares·许。
他还送给我一束带着特殊火焰纹的双色郁金香作为见面礼,并不忘微笑着解释。
我记得他说,我的名字Leila在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语里,是郁金香的意思,希望没有冒犯……
我一边收下郁金香,一边难以掩饰他带给我的惊喜和悸动,因为我惊讶地发现:那束郁金香居然是永生花!
以至于后来,在正式成为他的助理后,我才好奇地问过他,答案如我所料,花是他自己做的,并且,他还跟我说过一个永生花的故事。
Chapter3. 永生花的故事
他说在某个地方,正经历着战乱。
有一对深爱的情侣即将分别,男孩一定要去参与一场捍卫家乡与亲人的战争,这次告别或许就是永别。
临走前,男孩给女孩留下刚摘下的勿忘我和红蜡封好的信,告诉女孩:当这捧勿忘我最后一片花瓣掉落的时候,就是她忘记他的时候,开始她自己全新的生活。
女孩将那捧勿忘我放在花樽里,每天都祈祷男孩平安归来。
可血腥的消息不断传来,那些勿忘我慢慢没了露水,没了鲜萃,就连香味都淡了,可始终没有男孩的只言片语。
神奇的是,花樽里的花朵一片花瓣都不曾掉下。终于在一天的清晨,男孩身着凯旋的战袍,带着沉积的伤疤,回到了女孩的家门口。从此一辈子牵手而行再也没有分开过,还有那一捧干枯却依旧挺立的勿忘我。
于是,这对爱人被幸运之神眷顾的故事流传了下来。
听完这个故事,我久久地沉默,虽然故事的结局是完美的,可我却听出他语气里浓郁的、化不开的哀伤。
我想,在遥远的东方,他一定有十分挂念的人,可是,他为什么又会孤身一人远渡重洋、来到英国呢?
Chapter4. 从“无神论”到“有神论”
随着时间的推移,教授的名气越来越大。
在我父亲的大力支持下,他拥有了自己的科研所,离父亲的教堂很近,就坐落在泰晤士河的北岸。
有很多唯物的科学家难以理解,经常发文对教授提出抨击和反驳,他们认为“有神论”就是对科学的亵渎……可教授从来不去理会,拿他们东方的一句话形容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注搞科研”。
尽管如此,有时候那帮老学究们言辞激烈得我都看不下去,总会带着情绪去教授办公室问他为什么不给予回应。
对此,教授总是淡淡一笑,三言两语便安慰了我的情绪,是,他是可以不理会,但我总不忍心看他受委屈!所以私下里,我总会偷偷去和别人理论。
但就在我第十次跟其他科学家理论不过,丢脸地哭鼻子的时候,教授终于又跟我讲了一个故事。
他在东方也是从事生命科学的研究的,原本他是一个唯物的、坚定的无神论者,从来不相信灵魂的存在,而有一次因为一个人改变了信仰,他开始研究 “有神论” 、“灵魂论”。
而后来,他发现“灵魂论”是基督教神学课题之一,为了更好地探寻灵魂的奥秘,他才会排除万难,来到了英国。
后面的事情,都是我知道的,他和父亲理念的合拍——自古基督教都认为灵魂具有理智、意志和记忆等功能,人的一切行动皆发自灵魂。人死后,灵魂将永存……
那么,教授口中的“一个人”到底是谁?居然能改变一名科学家的信仰。
我深深地好奇,可我不敢去问,我害怕会触碰到教授心中的某些……禁区。
Chapter5. 蝴蝶标本与色彩
教授看不到色彩,我作为教授的助理,就会告诉他、帮他分辨色彩。
其实,我是不太能理解,看不到色彩的教授为什么酷爱蝴蝶标本。如果你问起教授的爱好,那么这可能是他除了科研工作外,唯一的爱好了。
我曾翻阅过东方的一些文献,在所有关于蝴蝶的故事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某过于一个叫《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看完后,我才知道蝴蝶象征着灵魂和死亡,象征着自由和美好的爱情。
好像,他们认为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一个变形。躯体死亡也许正是灵魂的解脱,就如同蝴蝶从蛹中飞出。
我也曾问过父亲,在西方,蝴蝶象征着通灵,特别是十分珍稀的品种,于是正因为父亲的理论,我们才会远赴亚马逊流域,去寻找一种名为“光明女神”的蝴蝶。
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我承认,我对教授本来是崇敬、仰慕的感情自那段经历后彻底变成了深深的眷念和爱慕。
我自认为,我和其他助理绝对是不一样的——我在他的身边朝夕相处,我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我是他能看到色彩的眼睛,可我永远走近不了教授的心。
只有我知道,他外表上看起来绅士礼貌、待人亲切、处事妥帖,可他的心里却常驻着一座冰山,里面封存不可触摸的人。
有一天,我忍不住去查了他送我的双色郁金香花语。
果然,只是“美丽的你,喜相逢”。
——我有点无奈地笑,教授这个人,真是一点幻想都不曾留给我。
Chapter6. 寄不出的信笺
第一次看到教授写信,是一个冬日的午后。
他坐在窗前的写字台,窗外,泰晤士河缓缓流过。
那时的我,正去给他送一份研究报告,看到伏案的他,却在门口默默止步,我不想破坏了他的专注。
此刻,他比以往都要虔诚。
脱下了白大褂的他,里面是烟灰色粗花呢的双排扣西装,隐约透着英式羊毛制的内搭马甲边,衬衫上压着的领结一丝不苟,时下标准的“三件套”,款式剪裁却透着呼之欲出的仪式感。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在他的睫毛上镀上了一层纤细的金边,静谧的空气中流淌着他鹅毛笔尖轻轻摩擦羊皮纸的细细声响,偶尔会和潺潺的流水声、邮轮的汽笛声遥相呼应,合奏成一支优雅的小夜曲。
——那是在诉说着对谁的深情么?
教授写完信,将信纸折成了“相思叶”的样式,再将它装入手边的羊皮纸信封。
只见他点燃了酒精灯,用最小号的解剖刀将凝固的火漆切成小块,用金属勺里在火上加热,在耐心地等待火漆完全融化后,缓缓倒在了信封上。
由于离得远,我看不太清火漆的形状,但我敢肯定一定是一个完美的圆形,因为教授小心翼翼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项最精密的实验。
接着,我看到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拿起一个印章在了朱红的火漆上缓缓地按下,留下了独一无二的印记。
最后,他对着封好信笺落下浅浅一吻。
那一刻,我由衷地羡慕远方的收信人。
其实,教授知道我看了很久,他也没有责怪我,我甚至猜测过他是有意让我看到,从而含蓄地了断了我对他的倾慕和念想。
后来,我发现他每天都写信。
在我的理解中,那一定不是简单的书信,而是情书。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教授的爱人、我的师母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能让教授多年如一日地写情书……然而教授的回答总是讳莫如深。
我只能凭着自己一点一滴的观察去窥探真相,直到有一天我真正撞破了真相。
那天,是中国的除夕,教授给我们放假,并吩咐大家大扫除,可没想到当我打扫到教授的办公桌时,毛手毛脚地被椅子绊倒,而某个抽屉受到震动被撞了开来,在我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的时候,抽屉里的信件撒了一地,我瞪大着双眼,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些信,从来没有寄出去过么?
不知何时,教授进来了,他礼貌地拉我起来并关心地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却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我忍不住了:“教授,这些信……”
他点点头:“不是寄的,是烧的。”
“烧……的……?”
“是,每年中国的中元节,烧的。”
那天晚上,我在图书馆坐了很久,我捏着手中的文献,颤抖着手,热泪盈眶。
书上说,中元节是东方祭祀的节日,在那天烧信,也许能让逝去的人看到……
刹那间,心中所有的疑点飞速地串联,我站在真相之门的背后,迟迟不敢打开,因为对面是——悲剧的深渊。
Chapter7. 她和真相
当教授肯亲口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也找到了我想要的真相——
为什么十年相处终究不能动摇一丝一毫师母在他心中的地位。
伦敦很少下雪,可这年冬天的雪下得很大。
那是一个清冷的雪夜,教授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
留声机上碟片缓缓地转动,流淌出潺潺的乐曲,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我进门时,教授正点着Sobranie的烤烟,右手夹着纯黑的烟身,金色的烟嘴在他修长的指间熠熠生辉。
我很少看到教授抽烟或者喝酒,但我知道,他需要麻痹自己的时候就会点上一根。我在他对面坐下,阻止了他想掐灭香烟的举动,示意我并不在意。
Sobranie的烟味很淡,并不呛人,徐徐寥寥地升起,仿佛编织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回忆。
十年前的中国,正是军阀混战的时候。
但这并不影响,26岁的教授在生命科学领域取得的一系列成就,一时间成为无比抢手的人才。
某个军阀为了让教授死心塌地效命并去进行一项“反人类”的研究,居然挟持了教授的新婚妻子,也就是我的师母。
可师母为了不拖累教授,不成为他的软肋,不让他背上恶名,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极其惨烈的方法——自尽。
他连妻子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自那以后,教授虽然费尽心思逃了出来,可是他深受打击。
渐渐地,他开始相信灵魂论,他要寻找她的灵魂。
……
后面的事,我都知道。
这十年来,我们进行过数不清的实验,原来,全建立在他的深情之上。
不管是蝴蝶也好,通灵也罢,即使他一直没有成功,但却从来没想过放弃。
他只是想,再见她一面,罢了。
Chapter8. 放手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在教授跟我托盘而出所有秘密的时候,在我看到几个月来他办公桌上报纸的新闻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有了选择。
他的战场,已经不在这里,而在东方。
他说,经历了这十年时光,他想通了很多——她一直不肯出现一定是责怪他,荒废了光阴去进行一项明知没有答案研究。
“我是不是一直……做错了?”
教授迟疑的问句惊醒了我,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来都是一个不轻易低头的人,他的清高和自负一向都是举重若轻,不会锋芒毕露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而是骨子里的强硬。
可现在的他,我仿佛有点不认识了。
那一瞬,心里有什么情绪鼓动着叫嚣着,我鼓起勇气,大声道:
“不,你没有错!师母如果在天堂,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最重要的是,我认识了你!”
“教授!老师!Ares!”
“许墨!”
我叫着他所有的称谓和名字,直到最后的中文名,我用颤抖的声音、用中文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爱你!”
并非所有的故事,都会有“永生花”那样浪漫而美好的结局。
教授能让花永生,却不能复活他的爱人。
我能代替教授看到色彩,却不能占据师母的位置。
因为教授说过:他的世界,全是黑白,只有师母是唯一的色彩。
所以,别人眼里的终归是不能取代自己心里的。
其实,我知道教授要离开了,中国发生了新的战争,教授要像很多归国的中国科学家们一样,踏上了守护家乡和亲人的征途。
那晚的表白,不过是我对我十年的感情划上的一个句号。
没错,我放下了。
就如同教授对于灵魂的执念一般,他也放下了。
在大义面前,个人的利益总是那么的渺小,师母在十年前就做出的选择,教授怎么会不清楚呢?
他只是一直麻痹自己罢了。
十年如一梦,如今的他,已经醒了。
Chapter9. 尾声
我送教授上邮轮的那天,伦敦的天空飘着细细的雪花。
在教授的许可下,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因为我希望他在英国最后的回忆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将驼色的粗毛呢大衣给他披上,他拥抱我,跟我告别。
我摩挲着他的后背,贪念着他的温度。
邮轮汽笛声响起,我知道是最后的时间,我念念不舍地放开他。
目送他离去。
他走上甲板,回头朝我微笑、挥手。
我再也控制不住强忍的泪水,朝他挥手。
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他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一笔浓墨重彩,他教会我成长、教会我去爱、现在却教会我放手。
再见了,我的老师。
再见了,我的爱人。
再见了,我的许墨。
愿你的后半生——
平安喜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