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零凛 - 出魔
全文的主要灵感其实来自于去年的歌剧活动,一年过去了,突然想写出来了。
虽然是原作向但是与原剧情应该有出入,没有很严谨考据,全凭记忆写的。
OE。
《出魔》
自从咖啡因和安眠药这对宿敌同时成为他的依赖之后,朔间凛月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样好的一个觉了。
传言最深甜的睡眠是无梦的,但朔间凛月清楚察觉自己昨晚一整夜都被梦境所眷顾着,际此一瞬间,他仍然能抓住那些尚显大块的碎片,仿若春河解冻时浮着的残冰,仅在这交替的刹那极短暂地存在。
他的所有经验、技巧、处世的哲学、待人的门道在这个时候尚未回归,赤条条如空白,只有直觉顷刻间为他与记忆对比,梦里又是...
全文的主要灵感其实来自于去年的歌剧活动,一年过去了,突然想写出来了。
虽然是原作向但是与原剧情应该有出入,没有很严谨考据,全凭记忆写的。
OE。
《出魔》
自从咖啡因和安眠药这对宿敌同时成为他的依赖之后,朔间凛月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样好的一个觉了。
传言最深甜的睡眠是无梦的,但朔间凛月清楚察觉自己昨晚一整夜都被梦境所眷顾着,际此一瞬间,他仍然能抓住那些尚显大块的碎片,仿若春河解冻时浮着的残冰,仅在这交替的刹那极短暂地存在。
他的所有经验、技巧、处世的哲学、待人的门道在这个时候尚未回归,赤条条如空白,只有直觉顷刻间为他与记忆对比,梦里又是一个二十年,可惜时间虽久长,体验却老套,昨夜的朔间凛月不过是又一遍跋涉了他早已走过的时光长河。
两片式的窗帘走的是一条轨,接缝处永远无法完全互相遮盖。朔间凛月搁置他的吸血鬼人设已经有些年头,中二的卖点和他的年龄与路线都不再合辙,但他对阳光的应激反应是本能的一部分,于是他把床安排在了窗户边,挺实用的生物闹钟。
光线漏进来狭长的一条,朔间凛月盯着它,他的机敏、狡黠、抱怨与忍耐等后天习惯一一回到他的身体里。他的困意终于完全消退了,身体与头脑都又为社会人生活准备妥当,朔间凛月推开被子起床,把昨夜喝过咖啡后又为了送服安眠药而接了水的杯子拿起,带进了卫生间和自己一同洗漱。
温暖的春汛极快地蚕食着浮冰,朔间凛月吐出一口水,感觉已经把梦里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了。
除了,他还记得的,他梦到了朔间零。
*
与最初的记忆同时产生的第一个认知是,朔间凛月奇妙地并没有借助任何长辈的教导而领略到了一个事实——他与日本一定格格不入。
事实上,得出这个结论的确并不需求多少智慧。七岁之前,他同朔间零住在可以被称之为深山的区域里,栖身的建筑物有着西洋制式的古堡外形,他对内里的构造已经记忆模糊,因为常年的昏暗,所有的装饰与家具都只在他记忆中留下了暧昧的色块。
那个时候,他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孩童都是没有父母的。
小学的第一堂课就要求描述自己的爸爸妈妈,他对这份回家作业感到困惑,年长他一岁的兄长思索良久,最后把自己去年的作文拿出来教他模仿。
他模仿朔间零做过无数的事,这并不是其中的头一件。朔间凛月研究着兄长虚构出的父母的形象,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生命中缺失了父亲与母亲这两个宛如天空与大地的角色,可他也第一次觉得,兄长的存在为他开辟了一片天地。
普世的常识是在朔间凛月的成长过程中同文化科学知识一起缓慢构建起来的,他花了几年才了解,与其说“朔间”是一个庞大错杂的家族,不如称之为社区性的氏族,古老的习俗竟然在这个封闭的群体里可以流传如此之久,他们散居世界各地,已冠上了不同的姓氏,但血缘和传统仍能发挥出惊人的力量——所有族人的新生儿都被交由所有成员一起抚养,他们溶解了构成小家庭的核式结构,让每个人都成为每个人的亲人。
所以虽然在深山的古堡里,朔间凛月每天都和大人们生活在一起,但他们的来临与告别比季节的轮换还频繁。
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至少还有他的哥哥,如同太阳陪伴白昼,月亮守候黑夜,他们兄弟可以一起度过每一个晨昏朝暮。
他几乎一切都跟随着兄长,生活过成了模仿,融入小学的过程尤为坎坷,朔间零就比他高一个年级,但短暂的课间来不及让他跨越两栋教学楼。但也正是在校园里,在被诸多同龄人包围的这一环境里,他忽然意识到,兄长并没有走在他身前太多,朔间零只比他年长了一岁不到,十个月,三百多天,他能在这些时间里成长多少?凭什么他的哥哥就要比他早慧如此多?
因为朔间零有一个弟弟,因为自己,他是为了朔间凛月才聪颖成熟得如此之早。他要教导朔间凛月吃饭时得保持双手的洁净,要叮嘱他明火不该成为冒失的玩物,他已经知道了雷电和大雾的原理,以让这些自然现象褪去神秘的外衣变得不再可怖,他已经熟练于用特别的节奏朗读故事,从而轻易诱发出困意的枝梢。
从前的朔间凛月自然而然地崇拜着朔间零的一切学识与经验,从未想过它们也并不是与生俱来,而是仅仅在比他多拥有的三百多天里,为了成为弟弟可以依靠的榜样而努力掌握的东西。
因此,有一段时间,朔间凛月偷偷致力于想找到一个兄长无法解答的问题,他没有深究过自己的心理,但也朦胧地察觉这不是为了奚落,不是为了胜负,而似乎是一种期待,为了证实朔间零是同他一样的脆弱的人类之子。
他们从深山的古堡搬出之后的一年里,来自海外的朔间家的长辈来了又走,像沉默的高级护工。朔间凛月对童年时代最深刻的印象即来源于此,某一个普通的黄昏,看护他们的成年人外出购买调味料,留下了忘记关火的灶,汤汁烧干后火苗灼穿了锅底。在可怕的焦味里,朔间零抱着弟弟,幼小的身体也会发抖,“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怎么办,怎么办……”
一个普通到微不足道的意外,朔间凛月把它当做了自己人生第一个阶段的终点。
他的脸颊紧紧贴着兄长胸膛,慌乱通过骨传导更清晰地在他身体里震颤。他对朔间零涌起了如这颤抖一般起伏的怜爱。
怜爱,这样一个与朔间凛月的表象截然不同的词汇,确实频繁见于他的思想之中,即使有时候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人类是需要爱才能长大的。朔间凛月似乎记得谁曾经对他如此说过,最大的可能性来自于他的兄长。
年岁尚幼时,朔间零就展露出了一个首领应当具备的气质,他懂得如何博爱众人,同时又能得到众人的爱。
像是仲夏的夜里,他们的新居所靠近乡村,这个季节最后的萤火虫与坟场中的鬼火一起舞动,朔间凛月在这点上也不习惯日本,纵使他们这一支已经迁居日本数代,他仍然对此处的民俗产生本能的排斥,而朔间零却博采众长,他会给凛月讲他方故乡的传说,但也对此方的风土有浓厚的兴趣。
在弟弟睡着之后的夜里,他会带着新奇换上和服,练习了数次之后才将这种繁琐的服饰穿得服帖,他不惧怕坟墓,行走在其中甚至有一种悠然的自在。这像另一个世界,禁忌为它涂上秘色,而他与之却如此相配。
每天在这里的漫步成了一种算不上的习惯的日常,有一天,朔间零忍不住对凛月说,他在坟场那边遇到了一个年纪接近的小孩,他们聊了很久。
在这一天的晚上,凛月思考了片刻,他是否要提出和哥哥同行,但他最终还是这样的想法压倒——那是兄长在“朔间”以外获得的关系,与他无关。
这对兄弟长久以来处在十分奇妙的环境中,既孤独到只剩下彼此,又广博到备受诸多未曾谋面的族人的期待,从不知何时起,朔间零就已经在作为下任首领而成长了。
朔间凛月体会着哥哥对他的爱,又直觉这终有一天将不再由他专属,他也用他孩子的方式爱着哥哥,同样察觉着终有一天他的爱将如涓流混杂入汪洋。
从拥有到失去,从独一到泯然,从凛月到朔间。
当周延的圆壳出现第一个裂缝后,其他的缺口自然会接踵而至。朔间是一个闭环,哪怕家中来去的亲族再多,也依旧未曾出离这个小世界。
零拥有朔间以外的朋友以后,凛月也在学校里找到了自己的新朋友。
*
朋友宛如甜蜜的毒药。
天祥院英智的这番论调,在那个多事之秋,偶尔会浮现在朔间凛月的脑海之中,但他从未去深究这究竟内涵为何,甜蜜也好,毒药也好,在浑浑噩噩的梦之咲,策划着变革的中心者居然还在为友情逸出呻吟,也许换做其他的听者,该去揣测其中是否含有隐喻的深意。
但躺在近冬午后的躺椅里的朔间凛月,忽然又想起了朔间零。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他的兄长了,出国留学一事在他们的关系里被发酵成严重的背叛行为,叛逆期的孩子简直难以理喻,朔间凛月自己也知道他还在这段青春时期的尾稍,但回首过去两年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能够觉得羞耻。
但羞耻适合被闷压在个体的内心,朔间凛月做不到用道歉再去把曾经的事情正面讨论,这只会让他觉得是一次愚蠢的二次体验。那么时间是万能灵药,距离再远一点,分隔再久一点,青春的少年正在蓬勃觉醒自我意识,他没有父母权威可以反抗,就对塑造了自己大半人生的兄长单方面宣战。
他一方面埋怨自己活得像是兄长的影子,另一方面却还没有失去理智,他矛盾地为朔间零需要承受他这种无能的愤怒而感到怜爱。
朔间零是否是他甜蜜的毒药呢?朔间零是否自己也在品尝甜蜜的毒药呢?
他选择了偶像这条道路,一个最需要且最光明正大收割他人爱意的职业,但他人的爱对朔间零来说如今只是重担,人类的历史总是从多情趋向无情,一代比一代寡薄,后来者最爱看神堕落尘埃的戏码,他的兄长,像是被添上了胡须的蒙娜丽莎复印画,或是臂弯里被塞进了电吉他的大卫雕像,古典的美要被滑稽的作弄才能让人发笑,顶端的偶像要被羞辱才能让人快慰。
但朔间零哪怕对此察觉了端倪,他也依然在为这份事业鞠躬尽瘁。朔间凛月近乎残忍地想,何必呢,为了他们值得吗,我还会为了与你吵架而感到心脏的刺痛,那些人会吗。
特兰西瓦尼亚悠远的传说又在招引他的灵魂,他们该是无情的魔物,与人类为敌,此处并不是他们的归宿,半个大球以外,跨越晨昏,故土在千里之外。
朔间零为什么要留在这?朔间凛月为什么要留在这?
天祥院英智的咳嗽声把他从混沌的思绪里拉回现实,朔间凛月忽然生出一股冲动。
你想要知道对付朔间零的最佳手段吗?把他放逐到海外吧。
让我也成为一次,你的甜蜜的毒药。
*
在佛罗伦萨适合吸烟,要在朦胧的雾里一口吸进几千几百年,才仿佛把它的一部分装进了身体。
朔间凛月看着路角的表演艺人帽檐下支出的烟头,可惜偶像不可以抽烟,况且他很爱惜人设,总觉得吸血鬼的刻板印象里就没有咬着香烟的。
毕业旅行是个口味复杂的名词,关系好到能在各奔东西之前来一次组队远游的同伴,多半还是会对离别惆怅的。朔间凛月自诩对告别这件事颇有经验,他的生命中来去过太多个朔间,在他生命的最初时代就把他改造得惯于此道。
我必定是在大家都哭得很丑时依然能笑的那一个。
他的年纪还没到可以形容“倚老卖老”的时候,故而侃侃而谈的人生经验也像极了装成熟。他觉得这也是朔间零带给他的坏影响之一。
所幸朔间零带给他的影响正在越来越缩小占比,他从曾经哥哥的影子开始觉醒自我意识,已经与他分道扬镳许久,也许未来某日,他和兄长之间的共同性,都不会多于他们与任何一个其他的族人。
这里的风景很美,特别适合他忘掉一个远方的人,与朋友高谈今夕与明朝。他听见又在谈论艺术,歌德的丰饶,雨果的甘醇,蒙田惯会思辨,勃拉姆斯的脸就透出哲思,但比不上贝多芬的看着博学、莫扎特的看着聪慧。越谈越远,他的同伴已快要横跨欧亚,在月永雷欧的带领下,这支队伍倒是都是发散的好手。
最后仍旧是队长的精辟发言,他已宣布要交接权力,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总结陈词——“土地连成一片,人物也不可分割,抽走任何一个,艺术的历史都要崩塌!”
听着颇有深度,朔间凛月心想,对月永雷欧来说,兴许是难得几句有营养的话之一了。只是他刚刚才想起朔间零,刚刚才准备忘掉他一段时间,就这么猝不及防听到这般结论,总让他忍不住觉得是否被巧合地影射了。
不过也是,他转而又想,兄弟关系自然要两个人才能构成,缺了任何一个都是演不成的独角戏。
至于其他关系,从萌发到走近消亡,朔间凛月已在梦之咲的两年里学会了完全静默地完成全过程。
朔间零在他的童年时代填补了父亲角色的空缺,虽然这个替补过于稚嫩,但在凛月的回忆里,他若是会对谁抱有过普世定义的对父亲的感情,那一定非他莫属。后来这个形象矮缩回兄长的位置,朔间凛月对他的依赖到了惊人的程度,可他们是畸形氏族里相互依偎的两人,彼此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里的兄弟该如何相处。靠得太近就会开始混乱,无论是个体的界限,还是感情的界限。
所以,让朔间零来担当他性和爱的启蒙对象,顺其自然,理所应当。只能怪朔间凛月的素材库匮乏得可怜,找不到第二个人选能让他来体会心动。
而就如童年会迎来“后来”,他的少年也会。
他现在正在体会这个“后来”,曾经寄希望于让它再次自然地回归兄长的位置,朔间凛月发现有些难度,但他动手亲自拨正了,快了,朔间零也面临毕业,他们的见面频率马上就会从很少降低为偶尔,距离感是很好用的工具,他不会再梦见哥哥,忘记曾躺在春潮里;看见旅游广告可以大方考虑朋友和同事;把血缘关系恰当地作为访谈卖点,不避讳提起,不胡乱比喻;同类产品里看见了他做代言的会在选择上加个筹码,但比朔间零的粉丝知道得晚些,买得更少些。
弗朗西斯·培根谈过很有趣的东西,嫉妒,才是人类的一切情欲中最顽强最持久的。现在凛月已经连嫉妒都不再怀有,热爱朔间零的人和朔间零热爱的人都太多了。他自觉只剩下一些还泛着温度的灰烬,只是他该怎么和他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回到故乡探亲?他真的可以心平气和地对着这个承载过他隐秘幻想的人继续喊出哥哥吗。
算了,这是后话。朔间凛月做了回鸵鸟,把问题埋进时间的沙子里。我的时间多着呢,他边想边回神,现实带给他一瞬间的茫然,他发现竟然和同伴们走散了。
一个人在异国的街头,周围川流不息的都是金发碧眼。
朔间凛月没有太过惊慌,通讯工具还在,这里没有会认出自己的粉丝,他很擅长独自闲逛这件事。天气好得可以被印成明信片,河对岸很热闹,似乎有街头采访活动,朔间凛月拐进小巷,他方才注意到的那个街头艺人演奏的音乐一直飘到这里,像是空气都被曲声浸泡过。突然有些灵感,俳句那般的零碎词语和短句在脑海中蹦出,他和队长合作过几次组合单曲,他负责歌词的部分,日语不愧是黏着语系,不知不觉间,把他和曾经以为格格不入的那块土地胶合得如此紧密。
所以余光瞥到人群中似乎有个黑发的人的时候,朔间凛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人转过墙角就不见了,但朔间凛月也不敢再看了。
怎么那么像朔间零。
一个半小时后朔间凛月和其余的同伴汇合了,中途用手机联络过,因此见面之后一行五人直奔晚餐地点。朔间凛月动得不多,但料理应该很美味,其他人都放开了吃到光盘。
很古怪。他喝下一口起泡酒,这种比起酒精更像饮料的东西让他的胃盈满了虚假的饱胀感,让他错觉自己不再动刀叉是因为已经吃不下了。
只是偶然看见一个发型有些像朔间零的人,他不至于到食不下咽的地步吧。
结果似乎比他料想地更严重,到数小时后的就寝时间,他甚至还寝不成眠起来。
失眠这个词语和朔间凛月的人设似乎大相径庭,但他确实在逐渐改善体质和睡眠习惯之后,仿佛矫枉过正一般,过去睡了太多,现在便清醒的时候更多。
在床上枯躺几个小时,回忆怎么把柠檬汁挤到牡蛎上,手指间似乎还留着那种植物的香气,没装什么东西的胃里泛起了饥饿带来的疼痛,但是如果趴着似乎就能缓解,同室的老幺睡在几米之外的另一张床上,被子下拱出很安眠的曲线,像婴儿一般蜷缩的体态,通常来说是身体在怀念还卧于羊水中的感觉。
羊水,母亲,好遥远而陌生的名词。朔间凛月想着,他无法控制大脑,又闪回了几个童年时的片段。摸到手机看了下时间,居然忘记充电了,屏幕右上角只剩鲜红的一线。
冲动的来源是难以追究的,白天时对那黑发游客的一瞥又浮现在眼前。
我在想你,我犹在想念你。
朔间零现在应该在哪,日本还是罗马尼亚,他懒得计算时差,手指已经按出了一串数字。
他居然还能背得出这个号码,手机还剩最后一点电量,足够铃响几次呢。
跨境的拨号应答时间很久,一片漫长的白噪音里朔间凛月想挂掉的念头又汹涌地漫上来,他把手机拿下来准备按下红色的那个键。
“凛月。”
朔间凛月被吓到了,他还来不及把手机扔出去或是挂掉,话筒里又传来声音——“来楼下吧。”
朔间零出现在他下榻的酒店大厅,在凌晨三点,在佛罗伦萨。他穿着薄款的风衣,里面是黑色衬衫,拎着装了热饮的纸袋,但脚上是一双和他一样logo的酒店拖鞋。
朔间凛月难以置信:“你怎么会住这里?”
他的兄长拿出一杯分给他,雪中送炭太过及时,让他简直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被他跟踪了。
朔间零轻声回答:“老家那边的事处理得很快,想到你也在欧洲,飞过来看你了。白天碰到一个采访,晚上又追加了工作,都找不到空来找凛月呢。”
陈述实情也被他说得有些委屈,凛月觉得现在不可以看他,眼光乱飘,看到前台的小姐因为值夜而昏昏欲睡。他想,朔间零真的好体贴,为了不打扰一个陌生人的瞌睡,他同自己说话时也会放低声音。
他接过朔间零递过来的热饮,两口下去胃里舒服了很多,接下来应该聊天,一对久未见面的兄弟不可能无话可说,但事实就是他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们以往的相处里,他一直都不是需要去思考话题的那一个。
但今夜的朔间零似乎也很疲劳,长途飞行、意外采访、追加工作,想想就很要命。
他们沉默地在大厅喝完了饮料,凛月低头看杯盖,能察觉哥哥低头在看他。
“回房间吧。你总不会和我一样在失眠吧。”
这话说得像在故意卖惨,果然,朔间零揽着他的肩膀,一个半环抱的姿势带他走向电梯。“凛月小的时候睡觉太多,哥哥都会担心你会不会醒不来,结果现在听到你睡不着,还是好心疼呀。”
他的话语里带着笑意,温柔、慈爱、怀恋往昔,囊括了所有应该属于长辈的气质。
电梯门开了,朔间零仍在继续,“幸好刚刚买的不是咖啡,不然现在该后悔了……”
朔间凛月把他推到轿厢的壁上,可能会把人撞得有点疼,但朔间零只是低头看着他。
他贴得很近,身高差并不夸张,只要抬头后再把他往下拉一点就可以了。
口唇相距三厘米,他们在注视彼此的时候,像在凝视自己。
这三厘米,全部由奢望组成。
*
朔间凛月洗干净了杯子,桌子上开机了十几分钟的手机已经塞满了工作通告,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回复了几条留言,今天的第一个行程是某个综艺的嘉宾。
邮箱里有几封未读邮件,朔间零的经纪人给他发送了回特兰西瓦尼亚的机票的信息,还有两个月,今年他不想准备什么了。
时间改变着一切,朔间凛月并没有特别到能够例外。窗帘已经拉开来采光,窗外春暖花开,值得封存与耽溺的已无处寄身。
准备出门的时候在玄关处瞥见了镜子里的自己,和他梦里的少年模样变化挺多。
他不知晓今天该被纪念,这是他最后一次梦见朔间零。
END
【弓茨】笨蛋爱情
01.
伏见弓弦单手托着七种茨的脸,冰凉的手贴住温热的肌肤。茨后仰着头,也许是脆弱的那部分正掌握在他人手中,茨难得乖顺地没有乱动。这种微妙的距离得以让弓弦细致地观察茨的面庞,蛇总利用艳丽的花色掩盖自身的危险性,茨纤长的下睫毛颤动着,跟他恶劣的性格相反的是,茨拥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别眨眼。”
绕是七种茨这般会打算盘的人,也有失策的时刻。近视的人用滴眼液稀疏平常,但让伏见弓弦这把利器当服务者显然是他的愚蠢。茨自嘲地想,偶尔听听纯的建议也好,至少不会因加班昏了头,而答应弓弦莫名的那句:“我帮您滴滴眼液吧。”但这些并非重点,最让茨忍无可忍的是。
“您打算看到海枯石烂吗?”七种茨说,“眼睛,很...
01.
伏见弓弦单手托着七种茨的脸,冰凉的手贴住温热的肌肤。茨后仰着头,也许是脆弱的那部分正掌握在他人手中,茨难得乖顺地没有乱动。这种微妙的距离得以让弓弦细致地观察茨的面庞,蛇总利用艳丽的花色掩盖自身的危险性,茨纤长的下睫毛颤动着,跟他恶劣的性格相反的是,茨拥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别眨眼。”
绕是七种茨这般会打算盘的人,也有失策的时刻。近视的人用滴眼液稀疏平常,但让伏见弓弦这把利器当服务者显然是他的愚蠢。茨自嘲地想,偶尔听听纯的建议也好,至少不会因加班昏了头,而答应弓弦莫名的那句:“我帮您滴滴眼液吧。”但这些并非重点,最让茨忍无可忍的是。
“您打算看到海枯石烂吗?”七种茨说,“眼睛,很酸。”
深夜的城市只剩几盏零星的灯,弓弦轻轻拉开茨的下眼睑,将滴眼液滴进眼眶。茨闭着眼睛转了圈眼珠,弓弦的手仍贴着他的面颊,这实在有些越界了,茨睁开眼想说几句刻薄话,却被弓弦近在咫尺的呼吸逼得朝后退去,茨推开他,目光游移到落地窗外,12月的雪飘下来,茨说:“这算什么?”
他看出弓弦是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了,于是转身重新面朝电脑。眼睛的酸涩缓解了不少,屏幕上的字却依然模糊,茨才想起自己的眼镜还别在弓弦胸口,他蹙起眉,伸手去勾,而弓弦又说了些不讨喜的话。
“您如果不想年纪轻轻就失明,就别成天盯着电脑了。不过仔细想来,这也许跟您从小就没保护好眼睛有关。我记得您当初那副眼镜的度数并不合适吧?”
七种茨的第一副眼镜是在孤儿院配的,院长是个苛刻的男人,没有好心肠去资助他们,只是当时幸运地碰上了某场公益活动,请了医生为这些孩子们免费检查视力、配置眼镜。最简单的款式,银边,细框,但对当时的七种茨来说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宝物,也是他第一笔可以自由支配的“财产”。茨的亲生父母吝啬于给他什么,只留给他一双遗传的坏眼睛。此后几经波折,进了地狱般的军事设施,茨的视力一度下降,但再也没机会跟钱财捎一副跟他适配的眼镜。
伏见弓弦作为他的教官,跟他同吃同寝,教官关心徒弟也无可厚非。于是弓弦就观察到,茨哪怕戴着眼镜也时常眯眼,但就算心中了然,他也没什么办法,在严酷的设施里,弓弦的待遇并不比茨好多少。
茨觉得这个话题不便持续太久,世界清晰起来,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执意不去看弓弦。手边的黑咖啡已经凉了,寒风撞击着窗户,不管怎么说,现在都已经太晚。
“请您速速离去吧,毕竟回去的太晚,就算提前打好招呼,姬宫氏也会担心的不是吗?”
“茨就这么着急想赶我走吗?真令人伤心。”
“CosPro的事务所里不欢迎闲人。”
“刚刚……”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弓弦叹气,拉了把椅子坐下看茨办公。敲键盘的声音越来越快,弓弦瞥了茨一眼,还是那副下定决心认真办公的模样,整理好的文件又被他摊开,上面贴满彩色的便签条。弓弦想起茨在设施偷懒的样子,觉得有趣,曲起拳头掩盖了唇角的笑,这时携手空间传来提示音,弓弦解锁手机,少爷问他怎么还不回去,他放下手,平静道:“我得走了,少爷还在等我。您也注意点时间,但愿第二天早晨不会看到茨的尸体。”
他最后摩挲着指腹,还是什么都没做,边推门,边凑近手机给桃李发语音,一成不变的温和嗓音轻飘飘地落进茨的耳朵:“嗯,我回来了,您……”
七种茨没有送他,也不想回呛,随着不轻不重的合门声响起,事务所内又恢复静谧。茨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把刚才敲的所有字都删去。
02.
那夜过后,一场暴风雪席卷了他们所在的城市,四季大街上的行人纷纷戴起围巾,七种茨忙着处理CosPro事务所新接的冬季委托,与此同时,还得赶去参加Eden的热可可广告拍摄工作,伏见弓弦则坐直升机飞往下一个电影拍摄地。半月未见,茨本以为他们会在ES大楼冤家路窄,却在一个午后得知伏见弓弦腿伤住院的消息。
他买了一束花,想第一时间去看昔日教官的狼狈姿态,病房内却早已围满人。fine的成员挤在执事床前你一言我一语,姬宫家的那位少爷内疚得掉眼泪,据说是剧组的吊灯意外坠落,弓弦为了保护桃李,替他受的伤。七种茨站在门外的阴影里,觉得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他对组合内的煽情戏码不感兴趣,在众人出来时躲进了走廊的拐角。教官大人的惨状也远远看到了,他应该满足了,茨刚打算把花随便丟进哪个垃圾桶,就被伏见弓弦拄着腋拐当场抓包。
茨的身体抖了抖,缓慢地回头。
“你怎么发现的……”
“动作太慢了,您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出。”
看在眼前的人是伤患的份上,茨勉为其难地陪弓弦回到病房。伏见弓弦躺在床上吃七种茨刚削好的苹果,忽然道:“丹希厨房教过我们的兔子苹果,您应该会的吧。”
茨面无表情地拿纸巾狠狠擦着手:“用不着自己动手的人没资格提要求!这是只有阁下才享有的待遇,再说您是伤了腿,又不是手残了!”
“真面目露出来了,茨。”
“反正你一直都知道的吧!”
“这束花是买给我的吗?”
“为什么不让丢……您的花瓶里已经插了一束了吧。”
“您就忍心糟蹋花吗?我叫少爷再给我带个花瓶来就好了。”
伏见弓弦闭上眼,冬季的太阳不均匀地洒在他面上,洁白的床跟窗帘漫上金光,他穿着病号服,眉心舒展,久违地松懈下来。七种茨盯着他眼角的那颗痣,过了一会儿问:
“弓弦,你疼吗。”
“你忽然提这种问题真是让我莫名其妙,不疼。”
“真的不疼?受伤的一瞬间也没有?一点都没有?请问你的痛觉神经是被你做卫生工作的时候清理掉了吗?”
伏见弓弦撑起身体:“你怎么了?”
七种茨别过头:“没什么,我知道了。”
“教官大人,还记得你的第一次腿伤吗?”
那着实是一段很久远的回忆,战场时光被掩埋在姬宫家浓郁的花香里,弓弦没有特意去记,但就像曾经逐句逐字阅读过的圣经,甚至有关狗的恐惧,全都深深地铭刻进了心底。
伏见弓弦的第一次腿伤是作战时受的,胜利在望,他却非要管自己手下一位士兵的死活。士兵捡回一条命,弓弦却被军刀刺中了腿,幸好刺得并不深,腿是保住了,但难免有些后遗症。不久后他被接回姬宫家,为了保护心爱的少爷,弓弦不曾松懈过对自己的要求,在做到能被衣更真绪跟明星昴流吐槽在屋顶奔跑前,他也曾在练习中不慎跌落几次。这种程度的伤于他而言不足为惧,少爷问起,他也只是用“不小心摔了”这种善意的谎言隐瞒,小心翼翼地不让鲜血玷污了桃李那份纯粹。如今茨旧事重提,他才想起还有那么回事,他不认为这点疼痛值得诉苦,也远远达不到叫痛的地步,只是耐心地等待着茨往下说。
蔚蓝色的漂亮眼睛跟弓弦的对上,沉默在他们之间弥漫。茨看着弓弦,温驯的皮囊,优雅从容的笑,谦卑的姿态跟聪明的头脑,理所应当是所有人都乐意依赖的存在。只有茨,从小就爱跟弓弦唱反调,小时候是看不惯魔鬼教官,如今又看不惯那副执事做派,总想着给他添点堵,刻薄话里又有几分讽刺几分真心?
“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啊。”七种茨说,“您的力量为守护他人而生,即便您不当执事,而是身为一个真正的军人,哪怕您的本性是野兽,您也不会成为那种肆意伤害他人的存在。”
“但是……您如此轻视自己,轻视自己的痛苦,难道不是变相的、对爱着你的人们的伤害吗?你用的是这种方式,我感到非常遗憾,弓弦。”
茨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轻轻带上了病房的门。
03.
最近的ES大楼不得安宁,伏见弓弦前脚刚出院,身兼数职的七种茨后脚就把自己熬了进去。茨穿着病号服在病床挂点滴,闭着眼竭力无视那三道灼人的视线,觉得这幅场面眼熟得有些可笑。
“带病加班的茨还是老样子呢,看样子以后必须由我们三人轮流监管茨才行了,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就是超——坏日和。”
“茨,阿日前辈说的对哦。”
“……茨。”
“好了好了,以后我会注意的。阁下,殿下,还有纯,没记错的话,你们接下来还有工作吧?请不要在我这里消磨时间了。”
“……快看,这是试图转移话题的茨。”
“茨的平板电脑我已经没收了,不过倒是可以给你留下几本闲书作为消遣呢,上次送茨的玩具飞机我也从事务所找来了,茨要是无聊就玩那个吧。要感谢我的大发慈悲呢!”
在终于送走了大发雷霆的殿下,啰哩巴嗦的纯,跟一脸伤心叫茨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的阁下后,茨的病房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茨叫住日和,头疼地揉起太阳穴。
“请等一等,殿下。劳驾帮我赶走你面前的那个家伙,我现在不想看见他的脸。”
“不行,这是对茨的惩罚,茨就做好自食恶果的准备吧。”日和瞥了眼弓弦,“不过请你别太过为难我家不听话的孩子。”
“纯。”
“不是,就算茨这样看着我,我也没办法啊,总不能像赶老鼠一样把伏见赶出去吧……”
“阁下。”
“……茨,最好不要拒绝来访者的心意呢。”
伏见弓弦将保温盒放上床头柜,看溶液一滴滴灌进茨的血管:“多关心点自己的身体吧。”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再说如今你并不是我的教官了,没有立场说这种话吧。”
弓弦一反常态的沉默令茨开始不安,但氛围并未僵持太久,过了一会儿弓弦又开口:“您这副别扭的个性真令人头疼,当初在设施,会因一件军服嚎啕大哭的茨倒比现在可爱些。”
茨垂下眼睑,心里像是被一根刺扎了,他盯着掌心的纹路:“这种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
茨的掌心曾有一道伤,是战场上替弓弦受的。茨从藏身地窜出来,浑身是伤,灰头土脸,武器早已在先前的作战中毁坏。他看见一把锋利的军刀对准了弓弦的胸膛,因而抱着必死的决心咬住了敌军的手。茨想如果他死了——其实他不想死,但一个战士在战场上消亡,是牺牲,是死得其所,是死得英勇,这也算体面。茨知道有种说法是:无论是士兵还是烟花,在消散时都是最美,这样弓弦就得一辈子记着他。如果他没死,那弓弦的命就是茨捡回来的,他就可以指使教官做些什么,真是想想就高兴啊,因此被军刀刺入掌心貌似也没那么痛了。但最坏的结局是他们两个都死了,在黄泉路相见时茨肯定会气的跳脚,毕竟他白搭了自己的性命。这种感受没持续几秒,正当茨忍着痛东想西想的时候,一颗子弹穿过了敌军的后脑,血花四溅,而弓弦冲了过来。
“茨!我不是叫你躲在……”
伏见弓弦的心跳声还未平复,就抓起七种茨的手检查伤势,一声训斥的话卡在嗓子里,不忍心往下再说。茨用漂亮的蓝眼睛瞪着他的同龄教官,架在鼻梁的镜片碎了,本就缝缝补补的军服破了大洞,茨觉得掌心处好似有团火在燃烧,他咬紧牙关把泪憋回眼眶,喉间的哽咽感冲得他鼻腔发酸。啊啊,真是讨厌,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作战技巧,教官大人哪有什么生命危险,反倒是茨自己,被人救了,还得忍受很长一段时间的疼。他朝弓弦作了个鬼脸,拖长嗓音说:“一点也——不疼。”
拉扯的过程中,弓弦的袖口沾染了红色的血迹。爱整洁的教官总有办法把军服洗干净,他的军服发白老旧,却不脏,茨经常看见弓弦拿着个搓衣板在水盆前很有耐性地来回搓,每当这时茨就会想起面前的这位严苛教官以后是要回主人家当执事的,早晚会离开这个地狱般的鬼地方,而自己不知还要受多久的折磨,也许没有解脱的那天。想到这里,茨的负面情绪达到顶峰,他愤愤地踢了弓弦一脚,等待着弓弦的反击,但什么也没发生。教官大人只是深吸一口气,拉着他的徒弟往寝室跑:“你的军服报废了,待会儿跟我领新的。”
处理完伤口,到了要领新军服的时候,七种茨却抱着那件破烂军服死活不肯松手。他们的军服经常在训练中破损,茨只能用针线缝缝补补。缝衣服这门技能是弓弦教会他的,茨起初手法还很生涩,在台灯下眯起眼睛费力地想把线穿进针孔,他原先就戴着副度数不合适的眼镜,笨手笨脚地被针扎到手指也是常有的事。但茨很聪明,学什么都快,后来熟练了还朝弓弦得意洋洋地展示他的技术。但此刻这些被他亲手缝上的线全都崩掉了,茨看着破破烂烂的军服,觉得自己比它好不了多少,真倒霉。茨怕疼,处理伤口时弓弦却从没见他哭过,实在疼得厉害才会掉几滴吝啬的生理性泪水。这是七种茨第一次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因为一件烂得没法再穿的军服,伏见弓弦没办法,只好轻轻喊了声:
“茨。”
“我不换,除非教官大人把你的给我!”
“你要我的干什么?新军服比我这件好得多了。”
七种茨不吭声。
伏见弓弦的军服最后还是归了七种茨所有,弓弦自己去领了件新的,七种茨那件不能穿的也没扔掉。弓弦看见茨偷偷把军服埋在了土里,很有仪式感地立了个小小的墓碑,埋了一颗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种子。
发现伏见弓弦就站在他身后时七种茨吓了一跳:“弓弦,你干什么像个鬼一样?”
伏见弓弦没理他,他们一起沉默地盯着土壤,过了一会儿七种茨问:“教官大人,你说它能活吗?”
弓弦知道茨指的是这颗种子,他本想说这要看运气,但他最后没说实话,只是说:“能活。”
那颗种子后来怎样无从得知,因为弓弦在它发芽前就离开了设施,而茨此后也被教父的手下接走,没能等到它长大。
回忆点到即止了,弓弦笑了笑,紫色的眼瞳在光下倒是显得几分柔软:“茨不记得也无所谓。”
茨背过身把脸埋进臂弯,他佯装要休息了,希望弓弦能识趣地离开,但弓弦打开保温盒,把它递到茨面前,里面的粥还冒着热气,袅袅白烟令茨的镜片蒙上一层雾。
“希望茨能吸取教训,赶紧把粥喝了吧。你对营养片的执着也到了令我匪夷所思的地步,茨非要如此,我也可以在帮少爷做便当的同时,用多余的边角料给你做一份,反正两家事务所间不过两层楼的距离。”
茨想象了一下弓弦携带便当,笑着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的场面,顿时心生恶寒。他动了动嘴唇,想问这算怎么回事?那天夜里在办公室的触碰、多余的关心,不该留下的过去,这些都算什么?
“你究竟……”
茨的话在寒风中轻飘飘地晃了几圈,尾音很快便消散,因为弓弦俯身吻来。
04.
茨的身体并无大碍,被周围一圈人强留在病房歇了几天,茨待得快要发霉,甚至无聊得玩起了巴日和送他的遥控飞机。出院后茨开始刻意回避弓弦,跟fine有关的偶像工作茨推掉,在星奏馆用厨房时茨挑准弓弦不在的时间,茨甚至不惜每天都勤勤恳恳地走18层楼梯,就为了避免跟弓弦在狭小的电梯间面面相觑。
茨不想承认自己对那天正午蜻蜓点水般的吻耿耿于怀,弓弦对茨的影响竟从设施一直延续到了他的十七岁,茨为此愤愤不平。离开地狱的那天茨曾发誓,设施的那段回忆是他不会回头的路,伏见弓弦是他本该遗忘的人。但兜兜转转许多年,就在茨专心事业要将弓弦彻底抛下的时候,梦之咲的学生名册又把前教官的影子带回他身边。茨本以为时隔多年,他已经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张脸,回过神才惊觉冷汗已从脑门滴下,而茨的指尖颤动着,原来他依旧,如此在意弓弦。
茨跟弓弦间总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缘,茨终于在某个深夜的楼梯口再遇弓弦,茨抿唇,而弓弦攥住他的手,过了一会儿茨说:“请再给我点时间。”
“将近一周了,你在逃避什么呢?”弓弦轻声道:“倘若我不采取强制措施,茨会永远敷衍下去吧。”
茨说:“……无论怎么看,我才是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个啊。”
也许是今夜太冷,也许是身体还没好全,也许是弓弦跟他的距离已经太久都没如此接近,茨的心脏跳得很快,还有些被揪紧的酸,大概真的生病了,他也从来摸不透那个人的心思:“真讨厌,这种多余的情感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我们之间呢?教官大人,你又要如何自证呢?要把心挖出来给我这种肮脏的人看吗?碎掉了我可不负责哦。”
“那么我就默认,你跟我持有相同的心思,我跟随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心,所以,茨。”
视线交汇,茨垂下眼睑:“那,是我想的那样吗?就这样了?”
毫无疑问这是七种茨的人生中签过最亏的一笔合同,他跟弓弦之间可以有野蛮的血液和伤疤,也可以有虚与委蛇的笑,最多达成心照不宣的和解与背道而驰,唯独不该是爱。爱是一种束缚,是阻碍他前行的绊脚石,茨不太懂,也不认为弓弦比他懂多少,两个不懂爱的人怎么在一起呢。但殿下,阁下,跟纯却一遍遍地问他:这不是爱吗?这不就是茨的爱吗?真奇怪,也许是被人反复在耳边唠叨,茨都快要相信也许自己真的掌握了几分爱的奥妙,尽管他在这方面还是刚学会行走的孩童。这种想法也让茨竖起寒毛,真恶心……果然还是无法习惯爱这种东西的吧。
但茨也没想太久,因为弓弦无比自然地牵起他的手,美其名曰给茨取暖,茨很想说你的手比我还冰。他本应挣开,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跟弓弦并肩前行在回星奏馆的路上。白雪落满肩头,昏黄的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茨忽然想起弓弦的腿伤,又问了那个问题,你的腿还疼吗?弓弦愣了一瞬,早已归位的骨头在这一刻迎来了迟到的疼,所以他轻轻“啊”了声,说有点吧。
一段短短的路被弓弦磨得很慢,茨说他还得赶回去给阁下做晚饭,弓弦说今天就让你的阁下自己解决吧,我也给少爷发了消息,今天少爷自己出去吃,所以慢一点也没什么。他们继续在被雪覆盖的街道前行,回味着今天这场语焉不详的告白,两双冰冷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茨没想过他跟弓弦能走多久,但姑且不计较这些了,因为他从谷底爬起来,跌跌撞撞,也一路走到了前程万里的今天。
end.
巽露丨坠物之声
/风早巽x现露
/原作向,含有一定量造谣
/BGM:《Love In The Dark》
电台节目特邀COS PRO的新星,Crazy:B作为本期特邀嘉宾,前来录制节目。
这档节目向来以主持人辛辣得不留任何情面的提问作为卖点,不过插科打诨向来是蜜蜂们的拿手好戏。就算成员一时半会接不上话,天城燐音也会极快地接过话茬,把战火嫁接到自己身上来。
主持人在录制节目中途休息后的下半场,一开场便直直把目光投向HIMERU。
这位向来完美优雅示人的偶像,就算在热火朝天的氛围里依旧显得从容...
/风早巽x现露
/原作向,含有一定量造谣
/BGM:《Love In The Dark》
电台节目特邀COS PRO的新星,Crazy:B作为本期特邀嘉宾,前来录制节目。
这档节目向来以主持人辛辣得不留任何情面的提问作为卖点,不过插科打诨向来是蜜蜂们的拿手好戏。就算成员一时半会接不上话,天城燐音也会极快地接过话茬,把战火嫁接到自己身上来。
主持人在录制节目中途休息后的下半场,一开场便直直把目光投向HIMERU。
这位向来完美优雅示人的偶像,就算在热火朝天的氛围里依旧显得从容不迫,脸上带着疏离得体的微笑。每次当他试图将尖锐矛头对准这个人时,蜂群的队长立即会打着哈哈介入,不动声色地阻止。所以在一开始,他就先发制人:现在,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HIMERU先生,请天城燐音先生保持安静。
很多粉丝都说,镜头里的HIMERU先生完美得不像一个真人。只要是人类,都会抱有憎恶的情感的,对吧?HIMERU先生,有……或者,曾经,发自真心地恨过谁吗?主持人的目光瞄准HIMERU。
“‘恨’一字对于HIMERU来说太过严重,HIMERU当然……”
HIMERU微笑着回答,但是垂下眼时,一张始终带着温润微笑的脸蓦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原本要发出的声音中途折断,死死卡在了齿列之间。
唇微微张着,他忽然抬起手,手撩过了耳边的短发。他好像拽住了一个虚幻的影子,狠狠地掼到了身后,浑身变得轻松起来。HIMERU重新整理好脸上的表情,扬起笑容,凑近麦克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HIMERU,从未恨过任何人。
主持人眼神毒辣,他当然没有错过HIMERU脸上出现的那一秒空白。那片平静的土壤顷刻之间涌动岩浆,土壤寸寸皴裂,愤怒即将喷涌而出。然而很遗憾的是,HIMERU确实具备作为超凡的偶像素养,他绝对不会允许在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主持人正想深挖下去,甫一张口,那个粉色短发的偶像已经在麦克风前开口:对了。下个月,我们Crazy:B将会发布全新单曲《Noisy:Beep》,届时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天城燐音和椎名丹希紧随其后介入,话题已然无法扳回。然而,主持人并没有错过,HIMERU眼睛里龇牙咧嘴着伏下去的狮子。他知道:那个完美偶像HIMERU绝对,有深深仇恨的人。
那一瞬间闪过的是,想起仇敌时,才会有的凶狠目光。
《坠 物 之 声》
HIMERU第一次听到风早巽的名字时,他还不是HIMERU。
他经营着一家万事屋,做着站在光明处一方的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当。
那个人的名字从十条要的嘴里呼出来,每一个字都是五彩斑斓的气球,鼓满了喜悦与崇拜。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那个不谙世事的弟弟在电话另一头,和他一模一样的金眼睛会闪着怎样明媚的光,“巽前辈说……”
从那个时候起,HIMERU就讨厌风早巽。
尽管他从未见过风早巽,关于这个人的印象也只是来源于十条要的口述:玲明的革命者,伟大的思想家,强大的,温柔的,耐心的巽前辈。在十条要永远带着推崇的声音里,风早巽浓缩成他咖啡杯里搅动着的漩涡,HIMERU看见自己的倒影,脸上出现嗤之以鼻。
他垂着眼,安静地说:是吗。那可真是厉害啊。那个叫“风早巽”的家伙。
HIMERU并不确定,最初那是否该被称之为“嫉妒”。总之,他对那个金色的圣人符号始终抱有不满。直到他给十条要的计划表里,放进了风早巽这个道貌岸然的名字,他才弯起了一点不达眼底的笑。
他早早就看到风早巽的结局。虽然这对于此人而言多少有些不公,但是HIMERU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始终无法抱有同情与怜悯。他要十条要把风早巽的地位取而代之,他要十条要夺取风早巽的成果,他要十条要,自己天真单纯的弟弟重新夺回荣耀。而这一路,风早巽是必不可少的燃料。
谢谢你的努力。那些你所珍爱的所有,我会收入囊中。
HIMERU有充足的自信,他的计划会成功。只要十条要按照他的指示,步步推进,一定会成功。在此之前,他从未尝过失败的苦涩。离家以后,他的人生平稳推进,从名牌大学毕业,人脉广泛,在中上层阶层如鱼得水。
可是。
可是。
为了守护那样的你,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什么都会去做。十条要站在那宛如处刑台的高台上,声音里飞出了金色的音粒。光泽璀璨的蓝宝石竭尽全力地焕发出身上每一缕光泽,在窒息闷热,蝇虫都不胜其扰的空气里,他的声音荡到礼堂的每一处:巽前辈,我想为你的思想而殉。
HIMERU微微瞠大双眼。
那是HIMERU第一次发现:他是一个过于傲慢的人。
他把一切的事情都想得过于理所应当,仿佛这世间发生的所有都会在他预料之内,掌控之中。可是,在亲眼目睹以前,他从未想过,十条要会背叛自己。他那个单纯到愚蠢的弟弟,居然忘记了是谁帮助他重新坐上特待生之位的。
是他身旁那个满口都是空想与大理想的圣人混蛋吗?不对。是自己,是自己才对。
身侧七种茨的声音隔绝如一片遥远汪洋,HIMERU垂落在腿侧的手颤抖着蜷缩成拳,倘若目光能杀死一个人,他一定可以杀死风早巽。一定可以。目光遥遥相望的一刹那,HIMERU的牙齿咬住了舌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的风早巽,对着他展出了礼貌温和的笑容。
那是悲剧发生的前一秒,他和风早巽对视。
咆哮和怒吼以地震山摇的架势向他们的方向汹涌而来,礼堂大门轰地一声撞响,刺眼的光呼啸而入。人人手拿棍棒,人人面目狰狞,他们愤懑,他们大吼:打倒风早巽!打倒HIMERU!打倒风早巽!打倒HIMERU!而那时,他可怜的弟弟,可恨的风早巽,依旧面带微笑,大声畅言着那不切实际的梦想。
HIMERU张开嘴,他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往后的日子里,他无数地梦见这样的场面:十条要和风早巽被滔天的恶意和愤怒吞吃,棍棒高高举起,重重挥下。礼堂流窜着不堪入耳的骂言,尖叫和脚步声充斥耳膜。尽管他明白,这样贸然奔跑,他也会被暴力的漩涡卷入。但是在百次梦里,千次梦里,他都甩开了七种茨阻拦的手,跌跌撞撞地狂奔向风暴的中心。
他听见自己声嘶力竭:要,快逃!要,要!爬起来,快逃!要……
每一次。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他都目睹了惨剧的发生。
无论他跑得有多快,无论他反应得有多快,多么努力地想要伸长手,他都没能抓住十条要的手,带着那个人逃离生生活地狱。他摔倒在地上,他们短暂地对视,十条要的呐喊挤过了吼叫缝隙:哥哥,不要过来——
不要过去?
……怎么可能不过去。HIMERU在影影绰绰里,望见和他一样倒在地上的十条要。他们真的,长着相似的脸。十条要的面目痛苦地扭曲在一起,竭尽全力地想把手从鞋底抽出来,但只是徒劳地引来更多攻击。就算不是父亲的委托……身为兄长,我也想要保护好你。
你可是我的弟弟。
耳边是簌簌轻响,一线光照在HIMERU的脸上,光斑藏在眼窝里。他翕动着眼睛,一线金色缓慢破出来。护士正在记录今日十条要的身体情况,笔尖撩过纸面时的声音和树叶在风里摇动相似。
这几天他的情况怎么样?HIMERU揉了揉噩梦醒来后胀痛的头,问。护士摇了摇头,意思是还是老样子。这样的应答是意料之中,所以HIMERU并没有表现出额外的情绪。
HIMERU垂下眼,注视着睡梦中的十条要。他如胎盘中的婴儿般蜷着身体,不时发着颤,嘴巴里捻出支离破碎的音节。HIMERU不需要俯下身去听,他也知道十条要说的是什么。
“不会有人打你。要。”HIMERU握住十条要瘦削的手,“再也不会有人打你了。”
哪怕很长的时间已经流过,直到现在,十条要依旧被当时暴乱的阴影所困。终日昏睡,偶尔有了转醒的迹象也只是发出带着哭音的呐喊。
十条要在那场失败的革命中被摧毁得彻彻底底,被践踏后,再也拼接成原先的模样。他本该有一个灿烂明媚的青春,他本该踏上一条光明的偶像之路。而现在,这一切几乎都已经成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明明,他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手机震动了一下,上面是天城燐音发来的信息:你又脱离队伍,去哪里游荡了,Merumeru?丹希那家伙今天下厨做了相当美味的起司蛋糕,你要是再不回来,咱可是一个人要包揽全部了啊!
HIMERU的眼睫毛翕动一下。
“……要,「我」认识了一群很麻烦的家伙。”
HIMERU察觉到自己在笑,他将手机收回休闲西装的内侧口袋。他取过床边柜上的软檐帽,摸过耳侧的短发戴上。HIMERU俯下身,抱了抱十条要,改天再来看你。
西装鞋踩在地面上时发出均匀响声,HIMERU低头看腕表,护士推着器具车,与他擦肩而过。
“天城,HIMERU再过十分钟就会到。不许碰HIMERU的那份起司蛋糕。樱河,请保护好HIMERU的蛋糕。”
HIMERU总会在每周一个明媚的午后,走入一家从未踏足的精品店。
他做过功课,列出了全东京所有的精品店。他去过的店,会打上勾。
HIMERU脱离日本社会太久,尚且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就扎根在了海外,并不清楚日本的高中生都会喜欢什么。他只是听说,精品店瞄准高中生的潮流,会上架最新的商品。
他每周都会给十条要买一个礼物,放在家里一个小房间里。现在,那个小房间里已经填满了惊喜。HIMERU试图以这种方式,弥补十条要在昏睡与痛苦中错过的,属于他的青春时光。如果有一天,十条要醒了,他会把十条要带到那个填满了礼物的房间,然后将“HIMERU”这个名字郑重归还。
当那道HIMERU听了就气血上涌的声音出现在身侧时,HIMERU正抱臂站在橱窗前,神情冷淡地盯着一个粉红小熊。他在想着十条要的事情,只不过是目光安置在了稍显柔和顺眼的地方。应该是这样的。
“HIMERUさん,下午好。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HIMERU心想:真可怕。最近为准备Crazy:B新曲太过劳累,ES大楼和医院两处跑,没有多余的休息时间,现在都累得出现错觉了。他居然会幻听风早巽那个圣人混蛋的声音,看来他必须腾出时间好好休息才行。
“HIMERUさん喜欢这只小熊吗?”风早巽弯着眼睛,“哈哈,目不转睛地盯着呢……蓝良看到限定贩售的偶像周边,也是这样走不动道。”
“……你的意思是,HIMERU也是那种幼稚的孩子吗?”
HIMERU剔去一眼。
明明已经是早春,风早巽依旧穿着质地柔软厚实的米色毛衣,一截衬衫扣到了脖根。他回HIMERU以无辜干净的一眼,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眼睛和唇角都弯着好看的弧度。
HIMERU挪开目光。他始终坚信,风早巽一定有着不能外人道的迷魂招,所以十条要那个笨蛋才会傻乎乎地听信了这个人的鬼话。他得小心,他得注意,他不能和风早巽过度接触,否则他怕自己有一天幡然醒悟后发现:自己早早就着了风早巽的道。
“如果没有什么事,HIMERU就先走了。HIMERU很忙。”
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事情做。这个下午是他挪出来,特地为十条要挑选礼物的。但是风早巽的出现破坏了他的好兴致,现在他只想离开这里。
在那次ALKALOID和Crazy:B联合参与的活动里,他迫不得已与风早巽产生了诸多接触。和樱河琥珀解释,他们紧贴在一起仅仅剧情需要,光是这一点耗费了HIMERU诸多心力。他不希望任何人有“风早巽和HIMERU很熟”的想法。
而且,他隐隐约约觉得,风早巽很可能发现了一些端倪。化妆术无法做到尽善尽美,假如是过往认识十条要的人,盯着他看久了,一定会发现他的面部线条比十条要锋利得多,骨架却比十条要小上一圈。
“HIMERUさん……”
HIMERU转过身,目光是冷枪,向风早巽的脸开火——他在风早巽面前,一向没有掩饰自己狠厉杀气的耐心,“怎么了?”
风早巽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我也不太想麻烦HIMERUさん,但是我的腿伤好像复发了,走不动路……HIMERUさん可以扶我去对面的咖啡厅坐坐吗,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我马上联系一彩他们来接我……”
话说得温柔又为人着想,偏偏又没有给HIMERU留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他这样说,假若HIMERU还能挥臂走人,恐怕就显得过于不近人情了。HIMERU快要翻白眼,但他抑制住了,捻出皮笑肉不笑:好的,巽。
夏天的雨势来得忽然,午后里袭来一场透着日光的雨水,把咖啡厅玻璃窗外的树叶都淋得湿透。HIMERU和风早巽坐在高脚凳上,车辆川行而过,折射来的颜色映得他们的脸模糊出多重叠影。他们没有说话,像两个萍水相逢,恰巧坐在一处听雨声的陌生人,各怀心事地或抵着额头,或捂着马克杯。
HIMERU觉得这样的沉默很无聊,也很没有价值。
在蜂群中,他习惯缄默地微笑,在队友抛来话题时,他准确无误地接住应答。鲜少会有这样相对无言的情况。HIMERU撑着脸,看向面前的玻璃,目光却是落在隔壁人的脸上:“HIMERU记得,你以前的头发并没有那么短。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风早巽有些惊讶HIMERU会主动和他说话似的,眼睛闪了闪,他微笑着回答:“并不是出于什么特别的理由。住院的时候不良于行,短发时洗漱比较方便,所以就剪了。后来也没有留长。”
HIMERU抿得平直的唇线向下抵了抵。
“……是么,只是这样一个理由而已吗。真遗憾。”
HIMERU把头发留长,是因为他知道,十条要想要成为风早巽那样的“超人”。
尽管性格无法变成那副模样,但至少,在某些粗浅的层面,他可以做到。尽管这样的做法很无厘头,但HIMERU一直知道,十条要就是这样幼稚的笨小孩。如果是十条要,他一定会这样做的。所以,HIMERU也那么做了。
在十条要不在的时候,他会扮演好十条要的角色。
然而,再度与那个摧毁了他最亲爱的人的圣人相遇时,他却发现,风早巽剪了头发。
HIMERU低低笑了一下,意味不明。撩到耳后的蓝发垂落到了脸侧。
“HIMERUさん比较喜欢我那时候的模样吗?如果是的话,我会重新蓄头发。”
风早巽歪过脸,瞧着HIMERU脸侧那缕摇晃的长发,随着HIMERU摇头而荡起来。风早巽想为HIMERU将那缕蓝发别到而后去,但他在面对HIMERU时,总会想到“这样做的话,那个HIMERUさん会不高兴”,因此少了许许多多的举动。
“HIMERU可从来没有那么说过。停止你不必要的臆想,HIMERU感到有些困扰。”HIMERU喉咙里哼气,百无聊赖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浮沫逐渐淹进了小小的漩涡。他的余光向外瞥,瞧见熟悉的身影:你的士兵来了,巽。
风早巽轻轻“啊”了一声,微笑着朝玻璃窗外的队友招了招手,示意自己很快就会出去。
转向HIMERU时,他露出歉意的神情:“抱歉,HIMERUさん,我欺骗了你。实际上我的腿伤并没有复发。在那时候,我只是迫切地想和你说更多的话——或者,只是和你待上一会而已。我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挽留住你,情急之下编出了这个借口,我……”
“HIMERU知道。你的演技实在低劣,然而很不巧,HIMERU经常被人称作‘名侦探’。你不必为此愧疚,因为HIMERU也骗了你。其实HIMERU并不忙,和你这家伙待着,心情不算太坏。”HIMERU垂着眼,捻着软檐帽的边缘:“去吧,巽。让来接你的人久等你就不好了。外面还下着雨。”
身旁传来沙沙的响声。
HIMERU的视野里出现一把青绿色的伞,卷得整整齐齐,褶皱平整得像把新伞。
HIMERU投去疑惑的目光。
风早巽微笑着,模仿HIMERU说话:“拿着吧,HIMERUさん。‘HIMERU是完美正确的偶像’,对吧?要是让媒体拍到湿漉漉的你就不好了。外面还下着雨。”
HIMERU还没来得及拒绝,伞已经放在了桌上。HIMERU瞠大双眼,转过身:喂,巽!拿走!HIMERU不要!
风早巽担心他拒绝似的,快步出了咖啡厅。雨将他的内衬衫淋深了一个颜色。白鸟蓝良嘀嘀咕咕着,从包里摸出一把伞来,抱怨:巽前辈那么大的人了,出门居然不看天气预报吗?真是的,要不是我正好在附近,巽前辈淋了雨,肯定会腿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吧?……风早巽始终噙着笑,安安静静地听训,看起来心情很好。
HIMERU垂下眼,伞在他的目光底下涣散成螳螂的尸体,收起镰刀利刃。
他摩挲着那把伞,就是那个时候,他明白了,为什么十条要那个单纯傻瓜会受风早巽的蛊惑。不仅仅因为他是玲明的革命者,不仅仅因为他在黑暗如火炬点亮的思想,更多时候,是因为……
风早巽,是风早巽。
“天城。”HIMERU递给天城燐音那把伞,“见到你弟弟时,请帮HIMERU把这把伞归还给他那边的风早巽。”
“OK,包在咱身上。咦,Merumeru,你今天的脸色相当难看哟,和咱在柏青哥那儿通宵后的脸有的一拼。”
天城燐音的目光在HIMERU平静得找不出一丝波澜的脸上徘徊,试图找出一丝一毫可以攻破的缝隙。HIMERU冷冷地回视他,双手抱臂:HIMERU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天城?
所以,很遗憾,他失败了。
天城燐音掂了掂手上的伞,当然明白,答案大概率与在弟弟同学那儿的圣职者有关。不过天城燐音并不打算刨根问底。他知道HIMERU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也有一处极其明确,不可挑战的底线。
风早巽不是HIMERU的底线。
但他确信,风早巽与底线挨得很近很近。
“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一定要和咱报备哦?要是有蜜蜂因为身体原因离群,咱可是很苦恼的啊。”天城燐音看了HIMERU一眼,他转过身,忽然HIMERU喊住他。
把那把伞给HIMERU吧,HIMERU的目光落在那把伞上,又重复了一遍:把那把伞给HIMERU吧,天城。
天城燐音什么都没有说,点了点头。
天城燐音觉得,HIMERU黏在那把伞的目光,过于执拗,但就是这份执拗,让他看起来更像真实存在的人类,会呼吸,有爱憎的人类。这不是一件坏事。他们都早已是成年人,有自己独立行走在自己世界里的自由,天城燐音从来不会干预身边人的事,但出于对队友的友情,他还是说:
审视自己真实的内心吧,Merumeru。
“……”
HIMERU带着那把伞,去见了十条要。
他一如往常地昏睡着,嘴里喃喃着痛苦的求救,瘦弱的肩膀不住颤抖。HIMERU的手垂在膝盖上,望着十条要蹙起的眉毛,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揉平那里,可是他始终无法做到。他的弟弟被摧毁了,就算再次拼接起来,镜子上也注定留有如蜘蛛网般的裂痕。午夜梦回,那场噩梦注定会再度降临。
HIMERU昨天,并没有撑那把伞。
他也无法解释自己的执着,来自圣职者的关切让他感到喉咙发痒,反胃恶心。他宁愿冒着被媒体拍到自己落魄的不完美的模样,也不愿意撑那把攥在手心如有千斤重的伞。他全身上下在夏季的里淋得湿透,蓝发紧贴着面庞,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玄关处站了许久,地上积的水挥成薄薄湖泊。
那天晚上,依旧下雨。
房间外是荧光蓝闪烁的世界,透明的伞在行人手中支起,如霓虹灯闪烁着夜色的光。HIMERU坐在靠近窗边的软椅上,桌上的咖啡在暗涌里向上冒着热气。他双手抱肩,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处——一把伞。他的谈判对象。
无声的对峙。
他想着伞,想着下午那场忽如其来的雨,想着十条要亮晶晶的眼睛,想着尚且年幼时,在无数个雨夜里,蜷缩起身体,呜咽着入眠的自己。
……为什么会去关心十条要?为什么甘愿为了十条要,暂时地抛弃了自己?
或许是那个弟弟,和过去的自己太过相像了吧。
他注视着落魄的十条要,好像看到了流浪于他乡,一度靠着打工,吃剩饭剩菜度日的自己。他不想再一次看到曾经的苦痛发生,他想要十条要——自己的另一种可能性,通往一条光明辉煌,那个个体所期待的道路。
可是,在混乱的人流里,在棍棒无差别的攻击下,在自己的喊叫声里……在疼痛里,他终究还是明白了:
十条要是十条要。
就像他曾经无法给自己的人生掌舵一般,他也无法全权掌控十条要的意志。
或许是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自作自受。可是就算这样,他依旧想要自作多情下去,继续自作自受。他想要为十条要留下一条,自己为他探过路的未来。那真的是一条很好的路,有可靠的队友,有真诚的室友,有爱着你的粉丝。那是素未谋面说过话的哥哥,留给你诚挚的谢礼。
我,很高兴被血脉相连的亲人需要着。
你是个傻瓜,你是个笨蛋,可是你说——那也是第一次有亲人对我说,需要我,想见我,想拥抱我,想和我一起去吃草莓蛋糕,想成天成天地泡在游戏厅里玩。
你知道吗,要。和你一样,我也没有吃过草莓蛋糕。那天,我结束了活动据点的工作,神差鬼使地买了一块草莓蛋糕。那是我第一次吃草莓蛋糕,从那之后,喜欢上吃草莓蛋糕。和你一样,我也没有去过游戏厅。不过这一次,我并没有抢先一个人去。我想和你一起去。
你说的,我都写在了工作用的记事本上。
你对着我,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把自己的生活都细细地说给我听,身边的人都介绍得详尽。
你为什么会这样信任我,你为什么会这样依赖我,你为什么没有丝毫的防人之心?在此之前,我们只是陌生人而已。你难道从未想过,我是一个骗子吗?为什么我说,我是你的哥哥,你会立即就相信了呢?
你,十条要,就是这样笨小孩,令人无法舍弃的笨小孩。
你说:哥哥,我好想拥抱你。
你说:到了那时候,你可以不把我推开吗?
你这样说,我怎么可能会怨你,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他又想起风早巽,风早巽对他说:他想和自己说更多的话,想和自己待在一起。
HIMERU很想笑。他再清楚不过,这种情感不过是建立在,曾经那片蒙上血与泪的青春墓碑上。那个愚蠢得可笑的圣人,恐怕现在还不知道,他所认识那个十条要,并没有如他那么好的运气,并没有拥有像他那样明亮得看不见一丝阴霾的未来。
倘若撕去那层虚妄的皮囊,他和风早巽之间什么都不剩——不,有的,或许还是的。他对于风早巽,不知所谓的恨意。
HIMERU知道的,他当然知道:他真正应该怨恨的并不是风早巽,而是那群被恶意裹挟,拎起武器的非特待生,风早巽只是蒙受他恨意的无辜者。
可是,在那段重伤入院的时间里,风早巽的身影成了头脑里挥之不去的暗影。仿佛只有把恨意对准一个具体的标靶,他才能挺过这段痛苦难忍的日子,才能忘记棍棒落在身上的阵痛,才能暂时地舍弃自己,成为十条要,代替弟弟,走上那条全然陌生的人生之路。
伤药激入刺痛时,他攥紧床单:风早巽!腿部打上石膏时,他紧咬着牙:风、早、巽。化着妆,看着自己的面容消失,成为另一个人的模样时,他无意识地念道:风早巽……
风早巽!
风早巽……
风早巽,风早巽,风早巽风早巽风早巽风早巽——
风早巽,其实,
我们都是被命运玩弄得团团转的可怜虫。
“哥哥,不……”
病床上的人发出轻微的呢喃,但HIMERU很清楚,他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清醒,只是不停地在那场无尽的噩梦里轮回。现在在十条要的梦里,现在的自己在做着什么呢?是在远处,和站在讲台上的他对视吗?对他喊着“快逃”吗?还是在混乱里,竭尽全力地绷紧了手指,想要抓住他的手呢?
HIMERU俯下身将十条要托起,自言自语一般说:今天天气很好,要。我们出去晒晒太阳。
轮椅在医院的地上咕噜噜打着圈,怀中抱着病案本的护士和医生与他们擦肩而过。HIMERU低头向前推着轮椅,如无数个他来见十条要的午后一样,穿着休闲西装,这个午后也一如往常地明媚,但是——
HIMERU顿住步子,目光游过了人群,定住了。他的步子向后撤,想要逃跑,想要挡住自己的脸,想要拽过身边经过的人,挡住他们的身影。……很不巧的是,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风早巽,HIMERU无意识地念着:该死的。风早巽。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被你撞见这一幕。
好似电影中的长镜头般,目光交汇的瞬间,里面可以解读出的情绪蜂拥绽开,蝴蝶翅膀般斑斓奇异。风早巽微微张开口,两颗痣闪烁着光。他像要说些什么似的,皱起了眉,但最后他还是陷入了HIMERU最恨的沉默之中。
那个人的眼睛里没有惊讶。HIMERU想:他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个卑劣的圣职者,一直就这样看着他这个冒牌货演戏,从不点破——
风早巽向后,后退一步,倒入了涣散迷蒙的人流里。
仿佛风早巽的出现,只是HIMERU短暂的错觉。在HIMERU逃跑以前,他选择自己离开,不让HIMERU陷入难堪的境地。HIMERU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想,风早巽会选择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HIMERU走回家,等待他的不再是孤零零的一扇门。
粉红小熊,他见过的,就是那天精品店里的那一只。小熊是送信的使者,它有自己的任务,怀里揣着一封不长的信。字迹清晰,端正得就像写信人白杨木似的人格。
对不起。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并非我认识的那个孩子。
……真正的十条要究竟去哪里了呢?出现在我面前的这个HIMERU究竟是谁?这个谜团无时无刻不困扰着我,可是我却不愿打扰眼下的这份平静。你很好,也是像要那样的好孩子。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瞒而不说的苦衷。所以,我一直观察着这样陌生而奇特的你。
现在,我明白了。
你就是哥哥,对吗?
我感到很惭愧,在医院里撞见你们时,我第一时刻想到的不是坐在轮椅上的要(或许是因为,在重遇“HIMERU”以前,我或多或少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他所受的伤比我重上太多,直至现在,我还会梦见要在那天扭曲的喊叫。),而是为我们不得不打破目前的现状而遗憾。
你一定会说我卑劣,无耻,但是……对不起……
在写这封信时,我想见你。
他蹲在地上,粉色小熊微笑着和他对视。
以往粉丝送来的礼物,都会经过事务所的提前拆包,查看确认后才会送到偶像的手上。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没有事先预告的礼物,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想起十条要,是的,他无时无刻不想起十条要,仿佛十条要已经成为自己的半身,自己灵魂的共享者。
那么多年来,自己在国外独自生活,父亲鲜少联系他,也从不过问他的情况。听说父亲疯了,HIMERU不知道真假,但也没有探究的欲望。熟悉又陌生的电话不住震动,HIMERU两腿交叠在一起,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可是目光仍旧黏在同一行文字。
那个人会想说什么?事到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难不成是来钱的,那倒是没问题,他现在有用不完的钱。可以不用还,减少联系对于他来说是好事。HIMERU交换了一下双腿叠放的顺序,探向前拿过手机。直到电话快要挂断时,他才滑向了接通键。
“有什么事么。”
HIMERU装作漫不经意地开口。
很好,就应该这样,他很满意自己话语里冷冰冰的温度。公事公办。如果忽略他现在有些异常的心跳,他现在就像精致而标准的行事机器。
“——”
HIMERU垂下头,笑起来。
——家人成为了委托方。
哥哥,你是哥哥吗?
十条要快乐的声音漂洋过海,如一面又一面水色的旗帜摇摇晃晃升起,在风里猎猎飘摇:
哥哥,我什么时候能见你?我好想看看你。
原来我有一个哥哥,我不是一个人。你会回日本吗?我们去游戏厅玩好不好,我从来没有去过游戏厅,涟说那里很有趣……涟是我的朋友,他是个好人——我看所有人都是好人?才不是这样!你记得吗,我先前和你提过他的……
我会好好听你的话,会按你说的做的。我做得很好哦,大家都说,“HIMERU是完美的偶像”。能不能不要挂电话,我还想和你多说会话。哥哥,你很忙吗?抱歉,总是缠着你……我有点烦人吧?
哥哥……
哥哥……
哥哥,不要过来!
HIMERU后来想,为什么他在悲剧发生以前,从未发现,他的弟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一个不希望被大人厌弃,努力表现得尽善尽美的小孩。说到底,自己才是笨蛋。
那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HIMERUさん,我们可以谈谈吗?”风早巽站在他的身后,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发出轻轻的声音。
他听着那声音,想道:那不如就杀掉这个圣人混蛋吧,换一张脸,逃到国外去。反正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太阳的背面,一直都是。
无法确切命名的情感在胸口发了疯地滋长,心像一汪冰冻的池塘,他摇摇晃晃站起身。阴鸷从他锋利的眼睛里钻出:你知道了HIMERU的秘密,巽。
在这场漫长的沉默里,风早巽始终携着温和得几乎不带任何任何人类情感,悲悯天人得让人几欲作呕的面容,长久望着他:HIMERUさん,我感到很抱歉。
抱歉,抱歉,抱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难不成你的那本圣经只记载着这些文字吗!?HIMERU快步向前,伸手攥住风早巽的领子,眼睛近乎向外燃去火光:好了,闭嘴吧!闭上你那张只会吹嘘的嘴!!「我」,已经受够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发了疯,还疯得不轻。
唇撞上去时候,上眼睑扔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最终还是垂下。认了命。粉红色的泰迪熊从他的手中坠落,颓唐地倒在他们脚尖相抵的间隙,像一堆过了季也无法出售,血肉模糊的烂草莓。
在那个瞬间,十条要的身影再次浮现,他面迎着亮光站着,宣告:巽前辈,我想为你的思想而殉。
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个睿智的年月,那是个蒙昧的年月;那是信心百倍的时期;那是疑虑重重的时期;那是阳光普照的季节,那是黑暗笼罩的季节;那是充满希望的春天,那是让人绝望的冬天;我们面前无所不有,我们面前一无所有;我们大家都在直升天堂,我们大家都在直下地狱。*
那也是十条要和风早巽的青春,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巽前辈,巽前辈,巽前辈——如阴影一般挥之不去,令他痛恨得咬牙切齿,妄念着生吞活剥的巽前辈——垂着眼,安静得纤尘不染:
HIMERUさん晚上吃了草莓蛋糕吗?
“——”
HIMERU和十条要的身体里流着相似的血液,所以,他也是一个蠢货。奔向地狱,误以为那是流着奶与蜜的迦南地。他一直以为自己聪明又正确,实际上,他也不过是被辉煌表象蒙蔽了的愚人。
步伐向后哆嗦了一步,腿部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他跪倒在地上,抬起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如同吞吃了毒药,胃部受了惊似的痉挛,喉道攀爬着蝴蝶的若虫。若虫躲进了他的胃袋,它们即将孵化而出,向外涌动尖锐犄角——
好好吃饭,好好爱自己。好吗,HIMERUさん?我今天忽然发现,你太瘦了。
——蝴蝶蜂拥而出。HIMERU的眼睛里呛出了水色。
HIMERUさん……
我总觉得,一阵东南风会把你吹跑,吹到我再也找不到你的地方。我不想看到那样的光景。你很重要,不仅仅是对于我而言,对于大家来说,你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风早巽蹲下身,抱住他,靠近他:我想认识你,知道你,走近你。作为你而存在的你,我所陌生的你,“哥哥”。
皮囊下的灵魂好像团进了月亮做的夏天,那双轻轻放在他脊背上的手是摩挲风的树叶,伴随着风的震颤,而反映出细微却不同的光彩。灵魂要是想离开肉体的话,用牙齿是咬不住的。*
由恨意与愤怒诸多交相而成的复杂情感催化出了泪水,模糊他的视野,HIMERU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可是他向外吐出的只有无言的,愤怒的眼泪。你懂什么,HIMERU的脑中横冲直撞着长久以来无处抒发的情绪:你根本就不懂!你什么都不明白!你享受着命运的优待,你拥有光明的前景,可是……可是!
蓝发下垂着的视野里,风早巽站起身:失敬了,未经你的同意就抱了你……尽管我知道,这样做你可能会更讨厌我,但我做出这样失礼举止时,居然一心只想满足自己的心愿。我从来不是什么圣人君子,HIMERUさん,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你的私心是什么?HIMERU在风早巽的眼睛里看到了面部扭曲,咄咄逼人的自己:告诉「我」,你的私心是什么,圣职者。
风早巽闭了闭眼,月色笼他一层朦胧隐约的光。他仿佛将头颅放上处刑台的罪人,视死如归,仿佛将要说出的话语会是他对人间最后的道别语。薄薄的唇上下触碰,HIMERU看着,也听得清清楚楚,风早巽说:我明天……依旧想看到你。
风早巽垂着眼,痣在夜色里闪着温润的光:这就是我的私心。
——不可以再和这个人待下去了。
HIMERU心里已经拉起了红色警报,他得逃离这样的情境,再这样下去,他也会沦落,他也会……HIMERU的手抵着风早巽的胸口,低着头后退,蓝发散乱地垂落,一点也不完美。他已经不是那个永远完美的偶像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由爱恨支配驱使的人类。
假如这就是你的私心,你未曾向「我」撒谎……他摸出钥匙,背着手开了门:那就明天见吧,巽。「我」现在需要休息。你离开,马上走。「我」——不对,HIMERU现在很混乱,也很奇怪……
门合上时发出“哐”的一声轻响,将微弱的月光扑在了外面。他的身体靠着门,慢慢坠落下来,好似那几句话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他只能缓慢地呼吸着。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
他合着眼,蜷缩起腿,散乱的蓝发顺着脖子垂落。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
良久以后,他想起落在门外的小熊,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小熊无罪,夜色不会让它着凉。不过,HIMERU还是打算把它捡回来,因为小熊现在属于他了。那是他的小熊。其实那时候,他很喜欢那只粉红小熊,也想过要把它买下来。不过HIMERU转而想道,那不像“HIMERU”,他就没有那么做。
他用手随便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脸,打开门。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巽。
HIMERU的声音哑哑的,像在沙石里滚过。眼眶是红得吓人,一看就知道有眼泪冲刷过那里。但让人安心的是,风早巽不会特意提出这一点。圣职者习惯给他人留有体面。
我在想事情,回想第一次遇见你的事情。
HIMERU想提醒他,我和你从来没有过以前。那是你和十条要的从前,与我无关。我只是故事的看客,微不足道的推波助澜者。但是,他没有说话,还是听风早巽说了下去。
风早巽的怀里抱着垂着头的小熊,他说:
……我一直都记得你。
我眯着眼睛,在人群里找寻着你的身影。
不是“长老”,而是你,“哥哥”。
我真的找到你了。我想把你看得仔细些,更仔细些。但是,我做不到……要发出了求救的哭叫,可是我却没能抓住他的手,眼睁睁看着他被恶意卷走……在混乱之中,我从台上摔了下来。折了腿。
我倒在地上,模模糊糊地从缝隙里,看到了你——你向我们狂奔而来。那时候,我就想,那位哥哥是很漂亮的人。你是扑向火焰的英雄。要好幸福,他有一个很好很好,很爱他的哥哥。那个时候,我很羡慕要……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我很高兴……
风早巽低着眼睛说: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HIMERU的双唇上下碰了碰,握着门把手的力道加重了。
“「我」……真的是一个好哥哥吗?”
“是的,你是一个好哥哥。”风早巽看着他:“——你是完美的偶像,你是自由的蜜蜂,你是……我一直向往的英雄。”
HIMERU没有说话,他伸出手,一把将风早巽怀里的粉红小熊扯过来。这是HIMERU的了,松开。风早巽温驯地放开手,微微笑起来。HIMERU觉得,花骨朵一直依偎他的心脏。风早巽朝他笑时,那花就汲汲地开了。
那很可怕,但HIMERU现在居然失去了掐死那朵花的力量。
明天见,巽。HIMERU低着头,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晚安,哥哥。
……请不要叫这个称呼,巽。HIMERU听了有些作呕。
风早巽也不生气:因为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
我等还没熟络到HIMERU能告诉你真名的程度,巽。
我会好好努力的。风早巽点了点头。
HIMERU笑了笑,他的心情奇异地还算不错,那和他红肿的眼眶有些相违:你有张擅长花言巧语的嘴,圣人混蛋。不过,你本人大概认识不到这一点……那就加油吧。他看着风早巽,眼睛里游出美丽的淡水鱼:
晚安,巽。
Crazy:B结束新曲录制工作,HIMERU打开门时,恰好与走廊另一处的风早巽撞个正着。ALKALOID那边大概刚结束舞蹈排练,风早巽穿着质地柔软的练习服,用白毛巾擦着脸。
HIMERU只看了他一眼,便抽回目光,打算装作没看见离开——昨天的事浮现于脑海,HIMERU头脑发胀,悔不当初。那时候他就像被另一个人夺舍了一般,语调粘腻温柔得惊人,事后想起,他把嘴巴搓掉了几层皮,扶着洗漱台催吐(不过,他什么都没吐出来)。
而且,他还没想好,该用怎样的态度和心情面对风早巽。
“HIMERUさん,下午好。”风早巽快步跟上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今天也看到HIMERUさん了,好高兴。HIMERUさん有事吗,一会打算去做什么?”
“请不要离HIMERU太近,巽,你身上的汗味很重。”HIMERU瞥了他一眼,风早巽立即绽开笑来,他一哽,努了努嘴,“一会HIMERU要去见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这是他和风早巽之间不需要宣之于口的秘密。
“我可以去吗?”风早巽问。
HIMERU抬了抬下颌:“准备好车钥匙。”
……风早巽的风驰电掣实在要了HIMERU的半条命,直到抵达十条要的病房,反胃才稍微平息。HIMERU发誓,他以后不会再坐风早巽开的车,那比俄罗斯轮盘赌还要可怖。
他们来时,护士正准备出来。HIMERU朝她点了点头,在门边让开一个可供通过的位置。十条要依旧在沉睡着,支离破碎的呓语喋喋淌在枕面上。那么久以来,他就是这样过来的,HIMERU的手拂过十条要的头发:你的那场革命,毁灭了HIMERU最重要,最亲爱的人。
风早巽站在病床边上,沉默地看着困在梦魇中不停流泪的十条要。曾经在章鱼棚中大哭的孩子,永远地困在了苦难的过去。对不起。我知道HIMERUさん不喜欢听“对不起”,可是事到如今,我能说的话,只有“对不起”……
HIMERU坐在凳子上,蓝发垂落下来遮挡住他脸上的神情。
风早巽俯下身,虚虚环抱住十条要:愿主保佑你,Amen。
奇迹般地,梦魇里的人停止了流泪,只是依旧受了寒似的发着抖。
你知道吗,巽。HIMERU看着十条要,低低喃喃:其实,HIMERU——「我」一直都嫉妒着你——「巽前辈」。
十条要是风早巽的思想最忠诚的拥护者。
风早巽不想成为殉道者,却有人因为他的思想而殉。
十条要有写日记的习惯,后来那成为了HIMERU的床头读物。
HIMERU每晚都会看十条要在那段时间里记录下来的文字,用手指摩挲着纸面上曾经洇开过水痕的字体,猜测十条要那时候的心情。闭上眼,脸贴在那些文字上,他仿佛听见了十条要的声音,十条要心脏的跳动。
一切都按照哥哥计划的发生。他真的很聪明,和我不一样……
哥哥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可是,我却欺骗了他。我并不是完美的偶像,我很糟糕。我不仅仅掠夺了巽前辈的地位和成果,还有他的工作……我做得很差劲,好多不可原谅的失误。我越来越觉得:我很普通,就和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的猫一样。巽前辈和哥哥不一样,他们是超人,他们是天才。如果是他们,一定会做得比我好。
我是不是,并不适合做偶像呢?我记不住歌词和舞蹈,客户的长相和喜好也会瞬间忘记。我害怕和粉丝接触,我怕自己说多了话,她们就会失望:原来自己喜欢的HIMERU是个如此愚笨的人……
但就算是这样,我依旧对哥哥说谎,对他说,我优秀而准确地完成了一切。我不想让哥哥讨厌我,要是他对我失望,大概就再也不会联系我了吧?我喜欢哥哥,我想和哥哥说话,永永远远地接通着电话……
……我对我将要做的一切,感到愧疚。我即将背叛哥哥,如此尽心尽力为我打算的哥哥,我却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他。我不停地想,如果哥哥从来没有过我这个拖油瓶一样的弟弟,他会不会生活得更加幸福呢?我是不是,不应该存在呢?……
……那么多年,一个人生活在国外,那是很寂寞的吧?哥哥是怎样熬过来的呢?如果是我, 我肯定很快就崩溃了吧?我好想抱抱哥哥,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日本呢?……
……我希望哥哥,我最亲爱的哥哥,可以获得属于他的幸福。……
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幸福呢?
HIMERU不明白。
他从来没有自己的梦想,曾经最大的愿望只是努力地活下去。仅此而已。就算血脉相连的亲人全然忘却他的存在,哪怕他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度日,他也想要活下去,作为一个独立自主,强大冷静的大人存在。后来,他真的做到了。
他一直都相信,世界上没有自己实现不了的期望。HIMERU希望有一天,十条要能够醒来,重新回到他所热爱的舞台上,作为偶像闪闪发亮。但是,十条要一直都没能醒来。
“如果要醒来了,你会消失吗?”风早巽问。
世界上不需要同时存在两个HIMERU,「我」会离开,恢复原本的身份,继续经营自己的万事屋——如果是从前,HIMERU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如此回答,但是现在他的话却卡住了喉咙里。
如果他真的走了,那群蜜蜂,让人头疼的伙伴绝对会架着他的胳膊,不顾他如何反对,都会把他拉扯回来的吧。还有……
HIMERU瞥开目光,不再去看风早巽的眼睛。
风早巽的眼睛里藏着色泽鲜艳的毒苹果,HIMERU提醒自己要小心。
“……一切要等到要醒来再说,现在的定论仅代表HIMERU此刻所想,并不具备恒久的意义。”HIMERU握住十条要的手,“等到他醒来,HIMERU会第一时间带他去吃他心心念念的草莓蛋糕,去游戏厅玩上一整天。如果他想,HIMERU也可以带他去环游世界——要在日记里说,他很想看看外面,自己那个未曾踏足的世界是怎样一副模样。”
“那听起来很美好。”风早巽似乎想象出那是怎样一副光景,弯着眼睛问道:“等到那时,你们介意多一个同行的旅人吗?”
“……”HIMERU看了一眼他的腿,意有所指:“你可别成为累赘。”
风早巽飞快地眨了眨眼,HIMERU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如说HIMERU的态度转变实在太让人惊喜,他意外得就像身处在一处美好的梦境里。
“你真好,HIMERUさん。”
风早巽察觉了HIMERU给出的让步,他迫不及待想与HIMERU说更多更多话,补齐先前未能好好沟通的遗憾。但他也明白,这一步的踏出对于HIMERU已经十足艰难,也是莫大的进步。他不能过于着急,否则耸立在他面前的很可能又会是充斥戾气与排斥的高墙。
风早巽的手背到了身后,左手拉住了右手的手腕,牵制住拥抱HIMERU的冲动。肋骨的背面升起了一万个婆娑的夏天,口中充盈世人所说的爱。爱尝之有味,有人说它是毒药,有人道它甘甜无比。风早巽将爱藏于舌头底下,含于口中。
风早巽从来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那慈爱的耶和华。
他看着HIMERU时,空气里都凝满了轻盈的水珠,柔软温和的质感将他们环绕,那比午睡更加舒适快乐。薄绿色的短发在风里游泳,手心淌出了汗,午后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坠落,万物此刻似乎都簌簌有声,生长得繁盛热闹。
“能够遇见你……”
——奇特的。神秘的。口不对心的。我忍不住悄悄注视着的……你。
风早巽的声音在绿意充沛的光泽里沉沉浮浮,他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HIMERUさん应该不知道吧,风早巽默不作声地想着:他每次远远看见HIMERUさん,心脏都像程序紊乱的机器。他皱着眉按在自己胸口时,敏锐的一彩都会问:巽前辈,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看到HIMERUさん,身体会不舒服。
具体表现为心跳加速,手心发汗,眼睛不听自己的使唤。不知道HIMERUさん有没有发现,自己和他说话,手总是抓着些什么。因为他总是担心,手也会不听自己的使唤,去拥抱住HIMERUさん。那个人大概会诧异又愤怒地瞪着他吧。
HIMERUさん不知道,他和要一样,也有写日记的习惯。要在日记里写满了哥哥,他在日记里写满了HIMERUさん。
HIMERUさん也不知道,那天他的嘴唇撞上了自己,自己的灵魂好似脱离了肉身,肉身一晚上没有睡着。他一直无耻地回想,回想那瞬间自己激烈的心跳,骨头里冒起纷纷的泡泡。他在日记里写:HIMERUさん的嘴唇很柔软,可是他的眼泪很苦。
HIMERUさん……
HIMERUさん……
风早巽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HIMERUさん,那次情人节所说“我爱你”并非欺辱,不是游戏。
你明白吗,就算是我,也会情难自禁。
我真的很开心,能够和你说话很开心,能够和你待在一起很开心,能够走近你,发现皮囊下那个真实的你,这让我由衷地感到幸福。
向主告解:我偷尝了恶果,坠入了爱河。
因为我也是凡人。
爱憎皆是凡人维系着生命的燃料,我们燃烧着存在,与命运对抗。向前奔跑。永不停歇,。我一直期望着,我能成为你的臂上戳记,你的心上印记。我一直期望着,有一天,我能拉住你的手,和你一起在春天的光里游泳。
“为什么一直盯着HIMERU看,巽?”HIMERU抬起浅金色的眼睛,斜过头。
HIMERUさん……
你知道吗?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拥抱你了。
终了
引用:
[1]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我们大家都在直升天堂,我们大家都在直下地狱。——狄更斯《双城记》
[2] 灵魂要是想离开肉体的话,用牙齿是咬不住的。
——М. А. 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朔间兄弟】休止
·俺零与栗子的相处捏造
·五奇人箱活有感
·究极ooc小学生文笔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朔间凛月站在原地看着那双已经很久没出现在玄关处的鞋,突然就想不明白自己回家一趟是为了什么。
他应当并不关心那个人的死活,即便出于最基本的消息互通,他也能从旁人口中知道朔间零回国,那么在家的概率当然很大。
——不关心吗?
朔间凛月想,承认关心对自己而言并不困难,只是谁也无法想象他会在这种关心前面加上多少前缀:久疏问候的礼仪、推波助澜的负罪、旁人打探的顺道……有一点是确定的:他唯独不会给予来自朔间凛月的关心。...
·俺零与栗子的相处捏造
·五奇人箱活有感
·究极ooc小学生文笔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朔间凛月站在原地看着那双已经很久没出现在玄关处的鞋,突然就想不明白自己回家一趟是为了什么。
他应当并不关心那个人的死活,即便出于最基本的消息互通,他也能从旁人口中知道朔间零回国,那么在家的概率当然很大。
——不关心吗?
朔间凛月想,承认关心对自己而言并不困难,只是谁也无法想象他会在这种关心前面加上多少前缀:久疏问候的礼仪、推波助澜的负罪、旁人打探的顺道……有一点是确定的:他唯独不会给予来自朔间凛月的关心。
虽然也许,那个人最需要的东西不过如此。
可是在自己最需要来自朔间零的关心时,那个人不也没有给予他吗,他们只是扯平了。
世间万物并无此等平衡之理,但朔间凛月此刻懒得把时间浪费在这类思考上,他走向厨房的时候路过饭桌,上面干净得几乎可以用作透镜实验的器材。朔间凛月确信家里漏不进一丝阳光,无端被一阵反光晃了眼。
忙活一阵处理好食材也还没到正儿八经的晚饭时间,下午没课,他确实回得早了些,有那么一瞬间朔间凛月犹豫着要不要上楼看看那个人的情况——他判断朔间零在家的方式仅仅通过门口的用鞋更替,实际上连本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于是朔间凛月上楼,说不清有意无意地压住了脚步声。也许他的哥哥因为长途跋涉后回家疲惫得倒头就睡,没察觉到他的动静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所以完全可以去叫他吃点自己做的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朔间凛月习惯了在面对朔间零之前率先构建起一套逻辑自洽的行动理论,以此支撑或是说服自己,还能用完就扔,真是一次性的好东西。
他敲了敲朔间零的房门,没有回应,于是自然地推开没有上锁的门走进去,无论如何他们是兄弟,朔间零当然不会介意,不如说朔间凛月从前也没给过他介意的机会;房间里昏暗的模样与朔间凛月的记忆并无太大出入,他的目的是来喊朔间零下楼吃饭,不必思及有关房间一切如常的原因,那在某种意义上令他相当不快。
床上不大显眼的起伏向朔间凛月确认着兄长的存在,他蹑手蹑脚地近前些,终于看清了那被凌乱发丝挡了大半张脸的人。看来他的哥哥的确是倒头就睡,学园制服外套都还在身上,睡梦没能抚平那双微蹙的眉,露出的一边脸苍白得近乎惨淡。
太过出色的五官让朔间零看起来像是美术陈列室里的一座石膏像,瑰丽深邃,毫无生气。
朔间凛月静静地站在原地,回想这座石膏像上,或有一笔刻痕出自他手。他既然真的给天祥院英智提出了一个可行的建议,这个建议会被大肆发挥便在可预见的范围内。事到如今再去谈论自己说那些话的本心已然失去意义,种因得果,他种了因,果却不由他,日光底下无新事,他该学会波澜不惊。
闹铃在此刻突兀地响起,叮铃一声也让人心烦,朔间凛月望着眼前沉睡的面容,第一反应便是摁掉。他的哥哥太累了,理应拥有自然醒来的权利。
安静了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想到正值多事之秋,朔间零可能还有一些后续事宜需要安排,关闹铃的行为过于擅作主张,况且,他上楼本来也是为了叫醒朔间零吃饭——
朔间凛月仍然静静地站在原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想,缠着朔间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见鬼去吧。
他是我的哥哥,为何独独不能让他留在我身边。
……凛月?
方才仍沉在梦里的人忽地翻身伸出一只手似要去摸床头柜上的闹铃,明明眼皮还耷拉着尚未动弹。而摸空的动作让那人的意识清醒了大半,朔间零睁开眼睛,两双如出一辙的红瞳便在空气中相撞。
他的哥哥一骨碌坐了起来,瞬间的惊吓也在瞬间转为惊喜,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你在高兴什么,哥哥?
你应该很累吧,这时候还要演出那副心系弟弟的好哥哥模样吗?你面临的现状多么让人厌烦,可你竟还笑得出来?
朔间凛月的脑海此刻翻腾着思绪的滔天骇浪,经久不息,面对面留给朔间零的只有近乎对峙的沉默。他的哥哥见他没有反应,试探地再度开口:凛月?在发呆吗?
已经算得上许久不见,朔间零很想跟弟弟进行自然一点的对话,他笑着问:凛月是否知道现在的时间呢,我是设了闹铃,但好像没听到声音,担心睡过头了。
然后目光不经意一移,朔间零便看见面前人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攥紧了闹钟。
兄长还要做什么?朔间凛月终于出声。朔间零在家不用那些莫名其妙的口癖,这让那家伙的声音勉强顺耳了些,但是朔间凛月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势必不会顺遂他的心意。既然睡下了,就没必要让闹铃叫醒你吧,你有多久没有完整地睡一觉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样听起来,确实有那么一分关心的意味,而朔间零怔愣的神情似乎也说明了这一点。他想起上楼来找朔间零的本意,想要把话题转过去,却听到他的哥哥语气温和得不像平日黏腻,流过他耳边白开水似的寡淡无味。
……今早是回学校办个手续,下午还有一班飞机,中间这段时间就回家休息了。朔间零伸手,想要接过闹钟:现在几点了?应该不会耽误班机——
朔间凛月紧接着报出一串数字,盯着朔间零的眼神带了些笑,他问,是我摁掉的闹铃,耽误你了吗,哥哥?
朔间零的动作在一瞬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不知是因为报出的那个时间点显然超出他的预期,还是朔间凛月在他面前许久不见的笑意。但没妨碍他迅速活动起来,下床,穿鞋,迈步出门,一气呵成,不忘回答朔间凛月:还好,虽然有点晚了,但现在出发也许能赶上。
其实非常紧张,朔间零设闹铃睡下的时候几乎卡死了时间,朔间凛月报出的时间已经晚了十几分钟,全知全能的魔王头衔在这方面可不管用,他在心里俨然开始盘算改签,乃至要怎么跟异国彼岸等待着的同僚交代。但他尚且来得及回头一笑,说,谢谢凛月上来看我,哥哥很高兴噢,先走啦。
只是没敢听朔间凛月的反应。朔间零匆匆下楼,上午带回来的行李原封不动地放在客厅,他正要顺手拎走,就听到跟在他身后一道下楼的弟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做好了晚饭。
朔间零的背影僵了僵,他这才分神瞥向饭桌的方向,桌上的确是摆了好几道菜,五颜六色,显然不是一个人一顿的份量。
他们之间还未曾破冰过,今天朔间凛月的态度仿佛把这个契机像盛菜一样摆在了台面上,作为凛月的哥哥,朔间零根本不该犹豫。
可他不只是凛月的哥哥。
于是朔间零满怀歉意地转身,尽管对方已经厌烦了接下来将出口的言语;朔间凛月安静地听着不出意料的解释,他再次微笑起来,仿佛一个攥紧最后的筹码即将孤注一掷的赌徒,将他与天祥院英智的交流亮了明牌。
……还好是凛月啊。要是让别人看穿到这种份上,不知道会被笑成什么样子。
朔间凛月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记忆中兄长的嗓音从未如此低哑。他抬眸正想嘲讽,猝不及防被一把揽进怀里,怀抱却是虚无。那个人像是怕碰碎玻璃一般,抱着他的动作没用上一分气力,只把头靠在朔间凛月的肩上。
没有人说话。
坠落不知自何时始——朔间零从来无意探究,仿佛被深不见底的空洞吞噬,不停下坠、下坠,黑暗中找不到任何一个支点,无法停止,无法脱离。
他最初曾觉得有些意思,渐渐地便失去了兴趣,没有人会一直盯着一只进行自由落体运动却到达不了地面的小球收集数据,他们总还有别的事情要完成,实验应当有始有终。
——倘若人在下落呢,无休止地下落。
恐惧是鲜明的是刺目的,即便有所恐惧,这种感受也会在时间的变量条件下化作麻木,更何况朔间零尚未生畏。既然落不到地面,当成飞行体验也好,他从世界这一头飞到那一端,来来去去,只感到无聊。
他无法脱离,因为他无法放下。
不能放着向他伸手的人不管——毫无理由、却如影随形的天性,那是朔间零灵魂的一部分,本应指引他通往更广阔的世界,终于在某时某刻成了重重枷锁。他背着枷锁下坠,沉重又轻盈,两种感受在朔间零身上水火不容,继而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他在学院天台上向下一跃,妄图在坠落后触及世界的底面,他快要忘记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于是努力回想,付诸行动……或者就此失去记忆,也没关系。
然后,他听见了朔间凛月的声音。
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语,毕竟那是“来自理解这样做最能伤害朔间零的、某个人的攻击”,朔间零却在忽然之间感到安慰。他将簌簌落下的冰雹视作新雪伸手接过,仿佛感受不到重量带来的痛楚般,安静地看着它在掌心融化。
于是掌间只剩下一滩冰冷的液体,颤颤巍巍地晕开。
朔间凛月没有他想象中的漠不关心,甚至在意他到超乎寻常。朔间零只需要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实。
他向前拥抱自己的弟弟,出于一种消失太久的冲动。长久的静默之中,不知谁的眼泪与掌间融水一道滑落,在那一刻,朔间零确信自己听到了滴答坠地的声音。
他终能止步于此。
——短暂地。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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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编小修 希望阅读愉快w
[ 昭野 ] 悬日
* BGM:田馥甄《悬日》| 词:葛大为
* 被回忆波及,忽然想写就写了。
《悬日》
“落下 同一颗太阳
有什么特别的吗” *
1
胡显昭,我现在还是不是很愿意白天出门,但是从俱乐部的窗户看太阳好像没有那么刺眼了,看没有EDG的决赛也是。它好像凉下来一些,握在手上也不会烫的那种。
你曾经很烫,就像我那时无法...
* BGM:田馥甄《悬日》| 词:葛大为
* 被回忆波及,忽然想写就写了。
《悬日》
“落下 同一颗太阳
有什么特别的吗” *
1
胡显昭,我现在还是不是很愿意白天出门,但是从俱乐部的窗户看太阳好像没有那么刺眼了,看没有EDG的决赛也是。它好像凉下来一些,握在手上也不会烫的那种。
你曾经很烫,就像我那时无法伸出手,却不能不注视你一样。
2
胡显昭在EDG的最后一个夏天,双C的交谈少得可怜。那阵子李汭燦只是听,完全不接话。胡显昭本来和他也没有什么好讲,尴尬一阵,自言自语地嘴硬一两句。空掉的ban,没补到的炮车兵,在团战前最先黑掉的头像。田野指挥停住一秒半秒,看到他脸色僵在那的样,语气又软下去。
“胡显昭一般不会骗人,说出来的都是一些蠢话,不是真话,也不是假话。”
田野说,心里把胡显昭定义成笨蛋一个。气不打一处来多几次,谁想到最后习惯了,反而开始担心这差劲家伙憋着不说的部分。
他对周围人的情绪明明敏锐,不知道为什么在胡显昭的事情上故意要做得钝感。
以前田野不回应胡显昭的那些假意或真心,现在别人冷嘲或热讽,他也像听一听算了似的。
“知道错了就给我送皮肤!快点快点,拿你的点券给我买,你一百多万点券,留着干什么,我要这个。”他避重就轻,故意制造一些话题,你雨露均沾剑法,玩这个下路不就是白给,你站什么起来啊,你给我坐下。骂胡显昭的声音里也带着笑。
胡显昭人在外面吃着饭,微信噗噗响,还是给他买了,没说手机上点券用不了,是花钱给他买的。
3
二零一九年,在韩国那边算,田野已经二十二岁了。金赫奎洋洋得意地在直播那头说他也老了,被田野刷微博看到,私下里一句阿尼回过去。
比赛并不会因为年纪长了就变得好过。电竞这一行,生日都变成了倒计时,没什么值得庆祝。
城那头的香锅照常约他吃饭,老地方,啤酒配汽水。吃到差不多的时候田野听见对面玻璃杯磕在桌上,那一声不轻不响的,抬眼正巧看到香锅开口。“田野,我想退役了,做主播。”
田野剥小龙虾壳的手顿了一下,那点辣味呛在喉咙里。他咳嗽两声,去拿玻璃杯,看到里面明晃晃倒映着一个自己。
“要怎么庆祝你生日?”
回去的时候胡显昭提起这件事,田野心不在焉,随口说:“生日不过也没事,你少送点我就谢天谢地了。”
胡显昭不做声,停顿两秒。“那感觉……很简单。”
田野懒得理他。心里想着14年第一次见到香锅的时候,网友面基,坐在网吧连排座位的同一边,却傻到继续在游戏框里打了一整盘的字。
籍籍无名,相继巅峰,坠落低谷,一晃就是五年。田野还能想起刘世宇第一次在电话那头说“哎,那让无心跟阿布推荐你一下,EDG那边”的语气。刘世宇拿锅吧的黑称开他的玩笑,手抖打错成丽安娜。刘世宇出来约饭带着女朋友,结束了却让女朋友自己打车回家。
那年他们站在路边,等那辆送田野回基地的车,香锅用真兄弟的性情嘲笑他的天真,又啧着舌,手插着袋,搬出当哥哥的臭仗义保护他的任性。
打车路过麦当劳的时候,香锅忽然叫司机停一下。“哎我有点想吃冰淇淋。等我一下。”他推开车门跑去买,回来的时候递给田野一个。
“第二个半价。”
打职业的这五年,我们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些什么呢。
香锅正式宣布退役一个月后,田野拿下了在LPL的第307胜场,超过了明凯和UZI势均力敌的306胜,让人不得不相信一些宿命。
他现在是联盟胜场最多的人了。
场馆外悬着夏日的太阳,光晕一圈圈地扩散。田野却看都没有看一眼,转身钻进了贴有EDG的车。
4
麦克风里的争吵,吵到赛后的训练室。胡显昭自然又被矛头直指,说教不会。阿布牙尖嘴利,话锋一转:“Meiko你不要惯着他!越惯越不听。”
“我什么时候惯着他?”田野下意识反驳,“我说他啊,天天说,嘴皮子都说烂了——”他没当回事,拖长音回怼,“我有什么办法,你们不管,要我来管,还嫌我管得不够——”
李汭燦瞥过来一眼,田野忽然噎住。那里面有什么陌生的东西,把空气划开一条裂缝。胡显昭也看着他,抬着眼睛,上目线像一条鱼。
“都看着我是什么意思?”田野把酸奶盒嗦空,发出簌簌的气声,转身拿起空调遥控器调低,“你们也不要老是讲他啊,越讲越有反效果,我说听我的就听我……”
“田野。”胡显昭忽然叫他。
田野低头,胡显昭却避开他的视线,鼠标在桌面上无意义地拖动点击几下。田野,你不用再说了。
我……胡显昭你什么意思啊胡显昭。他垂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掐了掐。什么玩意,搞笑。
弹框里金赫奎找他双排,田野手悬在键盘上犹豫一刻,然后很快回了韩语简写的ㅋㅋ(笑)。并不是想装得无所谓。他坐回自己的椅子里,点确认。
空调风一吹,气氛都变冷。
比赛,采访,开会,训练和吃饭。这时候才会想,他每坐下的位置早就天然偏着胡显昭的一侧,宽慰说没事。或许只有他自己在自欺欺人。
阿布眼尖地看到等待排位中的头像,从后面挪过来,撑到田野椅背上,田野朝后晃了一下。“又在和deft双排啦?”
田野含糊不清地嗯一声,余光看着刻意放空的胡显昭,忽然明白其他人已经在放弃了。
5
他知道阿布怎么想。
就像当年阿布问他,你知道金赫奎要走。阿布不是在问,田野也不会回答。
他也试过往水里加明凯的昂贵蜂蜜,甜蜜的味觉总是消散得很快,最后黏在喉咙口里的是一种涩。腻的涩。就像金赫奎走后他循环播放的那首空空如也。
不知道要忍受房间里怎样的黑暗,失去的事物才能辉光重现。
转会期迫在眉睫,韩国战队形势并不明朗,对于金赫奎来说确实是可以对当初反悔的时候。早先阿布旁敲侧击地暗示田野保持些联系,多一点双排,嘴上说的是有备无患,没坏处,但田野知道阿布一直心里留着一个位置等金赫奎回来。
田野不评价好或是不好。说不想,显得好像很虚伪。说想,却也真的没有那么想。
金赫奎曾经是从遥远地方而来的耀眼的光,被阿布一手托起来变成了太阳。EZ的金色平A和跃迁后留下的光点,把全盛的记忆都照得很亮。
而现在,明凯站在他面前,手捏着脖颈后面,用一种他一看就明白了的犹豫的眼神,说田野,“你……跟我们去一趟韩国吗。”
俱乐部什么也不会找他谈。找他谈的事只有,王杰怎么样。都不会问如果金赫奎回来呢,像是默认对他是件好事,只说打算争取,希望还是很大。
他是非卖品,射手这个位置不是。
飞机上他闭眼想到耀眼而强烈的光,想到很久以前刚接触胡显昭的那个夏天,久到在一切开始之前,也曾无望地想过阿布会多么快就把他处死,如果胡显昭不能在此时从他心上也托出一个太阳。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那时我第一次见你,炽热得像是差点忘记怎样去爱一个人。
6
田野膝盖侧弯着,金赫奎躺在他小腿上。酒店床边亮着橘色的暖灯。
“你这样头发要弄乱了。”田野说,手指滑动着屏幕,手机上一条未读消息也没有。
“乱了就乱了。”金赫奎不以为然,手捞到后面拍拍他两下,还在他腿上满足似地蹭了蹭。
“……”
“这样躺着,好像以前一样。”金赫奎轻声说,呼吸里有放松下来的疲惫,“是我的错觉吗。”
枕头很软。金赫奎进来前他胸前有一根血管在猛跳,现在却不可思议地无动于衷。田野没答他暧昧的话,从这个角度看去,金赫奎温顺驯服的后脑勺和肩膀,在伸手就可以重新摸到的地方。
那年最后的世界赛,芝加哥剧院外面空旷的长街,风也会黏人。他曾不好好走路,半个身子都靠在这个人肩上,隔着长袖卫衣贴住他手臂。
金赫奎,那天我望着星星,隐隐希望它们坠落,让我可以许下愿望。我可能真的天真。可是它们一动也不动,像那时的我,也像极了现在的我。
那时候他觉得,他漫长的白夜到来了。
金赫奎背对着他。明明就在身边,房间里的夜晚却仍在延续。他能感觉到自己陷在被子里的肩膀,又窄,又薄,脊背却即使侧躺也挺直着。阿布从门边举起手机。世界很现实,田野不能闭上眼睛。
“要是能一直这样躺着就好了。”金赫奎说。
田野笑起来,“阿尼,你好沉,我腿都要被你躺麻了,兄弟。”
金赫奎也笑笑,软软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像听到了什么令他安心的好事。
也许只有阿布觉得这是热络的重遇吧,田野想。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的金赫奎也是笨蛋一个。以前这样觉得,是恨金赫奎不懂他。现在还是这样觉得,是他太懂金赫奎。
这样的对话尾声,是希望我沉默吗。
到最后田野也没提让金赫奎回来的事,只是在阿布和金赫奎谈的时候靠在一边刷手机。关上门后阿布叹了口气,目光胶着在他身上,田野才说:“我说了他不会回来的。”
怎么等也不会回来的。这和感情没关系,和自己够不够好也没关系。田野想,他终于可以释怀了,因为他和金赫奎认识很久了。
那个因为突发肠胃炎而显得格外煎熬的黎明,那个芝加哥温柔而渐渐昏暗的黑夜,没想的,没说的,还是算了吧。
我扮演的角色并不可悲,因为再也不会小心翼翼,勉力微笑。你会再一次选择我吗。你是你的,我是我的。
满足了以后就会厌倦,永远够不着,也不去够了,反倒公平了。他所仰望的人现在和他一样,眉角有遗憾,很轻,不会表露得太明显。谁也没比谁好过,至少暂时都没当成英雄。
阿布下楼拿夜宵,明凯走过来,捏捏田野的肩膀。田野仰头看他,觉得都已经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下次吧。田野想,下次他会和人说金赫奎是他兄弟了。
“现在怎么办?”田野问。
明凯往床上一躺,眼睛睁着,头枕着双臂,唉了当天的最后一声叹息。“回家啊,明天早上的飞机。”
屋里一阵沉默。明凯突然说:“看来我也要好好打算一下了。”
田野心一紧,下意识揪住手边明凯的衣角。
“别搞这么紧张,你紧张我也紧张。”明凯开玩笑,“搞得好像我要离开EDG了一样。”
“被你吓死。”田野悬着的那口气骤地一松,“哎到底是谁搞紧张,你话能不能要说说完整。”他气得往明凯肚皮上拍了一下,“布神不在,你就跟我说这个?”
“我肯定不能走啊,我待很久,我走了你怎么办。”
“这时候就别说骚话了吧。”
“没说骚话啊。”明凯说,“怎么,放心了?”
田野哼哼两声。“有一点。”
明凯还在,还要在这个俱乐部里待很久。一想到这,他就总觉得横竖能够撑下去的。
“这半年我一直在想以后的事,想了很多。”明凯说,声音压得很低,“不再逼自己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东西,而是……生活。Meiko,真正的生活。”
“做琐碎的工作,散散心,搞点自己擅长的。以前一打比赛我就强迫症,其实不去死盯着无能为力的地方,我发现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挺多的。”
田野也干脆躺下去,和明凯挨着,温和的热度靠得很近。他还在。“……决定了吗?”
“想好了,还没决定。”明凯说,侧过脸来,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豁然和轻松,停在田野眼皮底下。
他仿佛感觉到黑眼圈压在脸上的沉重。明凯最后笑着反问他:
“Meiko,我在想,我们打游戏的初衷,不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吗?”
7
田野好长一段时间都醒着,然后拎起地上的被子堆回胡显昭身上,把身子转向另一边。
从韩国回来,他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胡显昭也什么都没问。隔天田野却没有从电竞椅里扒拉到人。田野诶了一声,问王杰,蕉皇人呢,怎么又偷懒,不好好训练。王杰“呃”了半天,李汭燦忽然开口:“别的战队的人,来了,在会议室。”
田野一愣,就在这时胡显昭经过门口,和他隔着玻璃刚好对望,那一眼就显得意味深长。
胡显昭在玻璃鱼缸的外面。心底什么地方兀地被刺痛,因睡眠不足而嗡嗡作响的耳朵里是血液涌动的声音。咕嘟,噗隆。田野飞快地垂下眼,却发现胡显昭也在同一时间转回头去,身旁站着胡建鑫。
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夏天快结束的时候他们还在练新的英雄,我觉得你卡莎霞够了,练练其他的,玩把金克丝。互换位置你玩洛我玩EZ,你懂我的心情了吧,平时我让你走了你不走,就是这个心情。我让你走了别贪了,你就说我还要再打一层,我还要再打一层……
昨天胡显昭窝在那里,眼皮都不抬。就算没上得了训练赛,可休赛期这会儿他们不应该吵吵架,打打游戏,点点外卖什么的。
胡显昭没敢再正眼回过头来。原来胡显昭也怕他,都害怕在对方眼里的自己会显得不堪。
以前田野并不避讳自己的醋意,两个月前他还可以大声质问,这辅助到底是谁啊,你不是认识吗。啊?删了已经?或是在赛后看女粉丝给胡显昭送完礼物,悄然转回脸,嘴就嘟起来,你怎么目光跟人家下台啊。
可现在他好像没有资格那样说了。热情终究还是会减的。
中午吃饭胡显昭又是剩到最后一个,田野坐在他对面不走,胡显昭也不从那个饭盘上面抬起脸来。
最终还是胡显昭憋不住气,筷子在米饭上戳了戳,慢吞吞地,问他:“你是在等我吃完吗。”
不然呢。田野想,说得好像我以前一天两天地等你都是假的。但他这次没有抱怨。
只是说,“你也要走了。”
胡显昭也没有回应这个“也”,默默地往嘴里又扒了一口饭,嚼很久,咽下去,才说:“你听说了。”
田野抿湿嘴唇,想问是不是和胡建鑫一起,但是问不出口。问了也是多余。也有想过如果他不伤大雅地傲娇一下,可是他宁愿他走。宁愿他要走就走快点,有些关系不挑明才得以维持。
他对金赫奎不是头撞南墙,对胡显昭也并非有恃无恐。
“什么时候?”
田野从喉咙中挤出一些声音,尽量不让它颤抖。走吧,走了挺好的,他想。你自由了我也不必再做一张粘着的网。不必再从泥土里长出太阳,说些什么立场模糊的话。又害怕胡显昭走得迫不及待。
“说是想搬最近就可以。”
胡显昭没正面回答。
“收拾……感觉挺麻烦的。”他说,“今天还不想收。”
胡显昭的气性沉甸甸的,想不懂这么拖沓的人赛场上闪现往里进的时候是怎么慌得心惊。田野隔一会儿,才说:“到了那边不要喝太多饮料知不知道。”
胡显昭顿了顿,筷子放下来。
“多喝点热水,注意礼貌,不要给人家添麻烦。”田野自顾自继续说,“香蕉好吃也不能每天都吃。Rank万一连跪赌气也不解决问题,知不知道,熬夜伤身体,早一点睡——”
胡显昭讷讷地插话:“这个你好像没资格说我。”
田野语塞,想转换话题,又觉得喋喋不休的样子很蠢。他总有这种担忧,好像不敢放对方一个人生活。斤斤计较,婆婆妈妈的,像在愚弄自己,演哪出破绽百出的心胸宽大。
“田野。”胡显昭的表情中透出一种寂寞,好像已经参透了某种事理一样。
田野说不下去了。他想起以前胡显昭总是很别扭地迅速躲开他的视线,然后目光再相遇时,两个人都有点脸红。
胡显昭说对不起。
“说了要陪你到2020年。”胡显昭语调平平,还像往常那样,“还差两个月,可能做不到了。”
喜欢让人气恼,讨厌也不能讨厌得纯粹。他们猜了又猜,想过再想,剩下的情绪竟然只是无奈。田野的眼眶有一点胀,他听见自己回答:“早都说了你说的都是一些蠢话。”
“不过,你的生日愿望倒是可以实现。”
田野莫名其妙,“什么生日愿望?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什么生日愿望。”
胡显昭收拾餐盘站起来。他咽下其他很多想说的话,偷窥着田野的表情。
“你说让我少送点,我走了,就没得送了。很简单。”
田野错愕在那里,一口气没喘上来,想说胡显昭你是不是有病。胡显昭装成没听见,径直走出去了。田野一个人坐着,愤愤地想真是只有胡显昭才讲得出来的话,最后的恶劣报复也好笑得叫人心酸。
夜里,田野耳机里随机到一首歌。
“他明白,他明白,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他明白,他明白,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
胡显昭,我觉得自己每天都在不能实现的愿望中活着,所以我不挽留你。我放你走了,和他一起。
你像鸟就飞往你的山,像鱼就游向你的海,哪里无所谓,不用每天和我面对面看着彼此假装正常。
胡显昭,你可以走。因为我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你是你,就够了。
不用变成我。
8
之后的半年,过得顽固又恍惚。
最开始田野盖着被子也无法睡好觉,第二天早训跑步跑得头晕眼花。他理不清自己,总觉得身后那张床空落落的,少了一个人的呼吸。刷手机刷到半夜,王杰也回来睡了,才意识到本来就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什么要等。
偶尔会想起17年。辗转难眠的深夜,外放的剧和动漫,僵持,和好和争执。他四肢收拢,把自己裹进矛盾里。能再多一点提示吗,能给我那让我感觉很特别的确切的提示。现在回想起都好像白痴似的,假意不满,克制温柔,在那些堪称炽热的目光里他也变得不自在,心脏都跳得比平常时候快一些。
起床翻开冰箱,里面还剩着胡显昭爱喝的那几种饮料。
赛后采访田野被问到对阵iboy怎么办,做了主教练的明凯看着他一个劲地憋不住坏笑,李汭燦笑得头埋到桌子上。田野左边右边交换一个眼神,搞事,这群人。
不过胡显昭那边还不是一样。一开始说VG网速也快,宿舍也安静,吃好睡好游戏顺利,反正哪哪都比EDG舒适。过了一阵被问到加入VG后最大的改变,胡显昭顿了一下,话风不改,闷闷地说:“能不能不问这个问题。”
田野在手机这头狂笑,蠢人去了VG也还是蠢人。其实心虚得要命。像是那次说正人君子,旁边这个小人一个,还要补充,小人的意思就是年纪比较小。
李汭燦又在那边半眯着眼睛,不当人地说现在有点想他了,昭皇。别吧,田野喊得超大声。你又搞,当初你说教不会。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李汭燦无所谓,“我只是在习惯。”
只是在习惯。对话框里和胡显昭的对话只剩下问候语,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田野盯住那一句“你好”的客套许久,戳了戳自己的脸皮,觉得自己还是输在不够厚颜无耻上。
三月,田野点开胡显昭的韩服RANK记录,看他的战绩看了好一会儿。
听别人说不好,看采访也没意思。他眼睛很平静地眨一眨,又眨一眨。想听你近况怎么样,还不如你对我讲。又心胸狭隘地不想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胡显昭,英雄联盟,现在让你感到快乐了吗?
我们总是以为能够自由。我却常常想起洲际赛我推你去捧奖杯,你回过头来看我的样子。一直没脸没皮的你,那天眼睛好像格外地亮,我虽然站在阴影里,却像是被盛大的光明注视着。我的眼眶装不下那个奖杯。
也记得那年上海下很大的初雪,你拿出手机来拍我,我袖子缩在口袋里,走了不远,空气又冷又新鲜。一点暖意,在牢不可破的黑暗中摇晃着。
那一夜,我是怎么想的呢?
“我希望他永远可爱,永远是最强辅助。”
“我和田野相依为命到2020年。”
“除了田野还想和谁走下路,谁都不想。”
你语气总是很平淡,好像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是真有信心,还是逞面子虚张声势,故意那么说。可S7世界赛回来那次,雷蛇外设直播,明明只是支着下巴看你笨手笨脚地整理耳机,我把脸埋在手臂里笑。
每次陷入那样的回忆,就好像是晒伤的皮肤一样隐隐作痛。
没过去几天,或许是被粉丝泄密了查他战绩的事,胡显昭发来消息:打一把吗?
田野看见了,却把对话框叉掉。
我不喜欢你啊胡显昭,我觉得我不该荒唐喜欢上你。可那些夜晚的陪伴是真的开心,不是在作假。现在一起游戏,我还得逞强,为了不让你误会,不好表现得太牵挂……哎找你双排你怎么还吃饭啊。
那样的事,太麻烦了。所以也算了吧。
粉丝问他今年要什么生日礼物。
“总会有什么东西是想要的吧?”
“赢比赛就够了。”
赢四百场,五百场,一直赢下去,所能回报的只有告诉你我初心未泯。
没了你,我还是高悬着的我自己。田野想,我还是拥有太阳。季节在朝夏天过渡,白昼会越来越长的。
“对峙着不可能的爱情,也该像悬日那样,让它落下。” *
9
六月,田野又去查胡显昭的战绩。先是很快地往下翻,然后鼠标再慢慢划上去,定睛一看六连跪,只得悻悻然关掉。笨蛋,他好笑地想,真是笨蛋。
“让我放下。
我没放下。
我想放下。” *
————————————
注释:
* 大部分是《悬日》歌词
* “他明白”这段是草东没有派对的《山海》
两首歌的原意可能和我用它们的意思并不一致,听听就算了,不用太计较。
好久不见。
好像真的过了很久。
有很多事情改变了,我的心情起起伏伏。但总有些东西像悬在那里的太阳一样,不管他人如何议论,也会一心不变地生活着。
直到今日,我还是很高兴能遇见你们啊。
——Hagu
【加門】縈繞
趁今晚開播前,發一個寫了一整年的鬼故事。
※※※
起初,她以為那是個惡作劇。
*
從快要讓人窒息的手術室裡徑自步岀後,大門未知子利索地拿走了桌上的電話和補充體力的糖漿,習慣性地走向醫院頂層,像在逃避着那個充斥着藥水氣味的世界似的。
一切跟在日本的時候別無兩樣。
6月底的古巴天氣一向不太穩定,近日熱帶風暴來襲,首都哈瓦那已經接連下了三日的雨,此刻雖已停雨,整個城市卻依然暗淡無光,還未乾透的地板正倒映着灰蒙蒙的天。
兩個穿着白色制服的身影在通往天台的梯間角落裡纏繞着,大門未知子走過的時候往他們的方向督了一眼,兩個身影瞬即分開並識趣地轉身離開。
「就...
趁今晚開播前,發一個寫了一整年的鬼故事。
※※※
起初,她以為那是個惡作劇。
*
從快要讓人窒息的手術室裡徑自步岀後,大門未知子利索地拿走了桌上的電話和補充體力的糖漿,習慣性地走向醫院頂層,像在逃避着那個充斥着藥水氣味的世界似的。
一切跟在日本的時候別無兩樣。
6月底的古巴天氣一向不太穩定,近日熱帶風暴來襲,首都哈瓦那已經接連下了三日的雨,此刻雖已停雨,整個城市卻依然暗淡無光,還未乾透的地板正倒映着灰蒙蒙的天。
兩個穿着白色制服的身影在通往天台的梯間角落裡纏繞着,大門未知子走過的時候往他們的方向督了一眼,兩個身影瞬即分開並識趣地轉身離開。
「就說了不要在這種地方嘛!大門醫生每天都會來這裡的……」
純正的西班牙語從邁步離開的女子口中吐岀,即便已經壓低音量,卻還是清晰地傳進了大門的耳中。
她假裝沒有聽見,一把推開了前往天台的鐵門。
五點二十分,洗手服口袋裡的手機仿佛在催趕着她似的急速震動起來。她仰起頭來把糖漿一飲而盡,空了的膠杯被她大力放穩在圍欄邊上,她掏岀手機連來電顯示都來不及看,就迅速劃過了接聽鍵。
話筒另一頭傳來的聲音跟預期的一樣,她轉身面向岀口背靠在圍欄上,不等待來電者把開場白說完,便搶先開口,「真是準時呢。」
「你才是吧,那麼大的手術,竟然只用了正常人的一半時間,而且你一定還比預定的早了結束對吧?」
她能聽岀電話那頭的人語氣裡除了有對她瞭如指掌的自信外,還帶着一絲的不甘,她早就很習慣這種一邊被他仰望一邊被他唾棄的感覺,卻還是在惹得他不暢快的時候份外得意,不經意間牽起嘴角。
「可比我預想中還要晚了三分鐘呢。這邊的第一助手也太不機靈了。」
「嘖。真是囂張。」
聽見他不滿的控訴後她臉上的笑意就更大了,頓了頓又故作認真起來,「我是說,第一助手果然還是加地醫生最好。」
「笨蛋!超級醫生加地秀樹是專門做你的助手嗎?你付錢給我了嗎?」他一激動便連珠發炮地向她展開言語攻撃。
「那麼不願意當我的助手嗎?虧我還很欣賞加地醫生你的技術呢,跟你一起做手術最暢順了。」
「鬼話連篇,信你才怪。」
「我說真的哦,沒有一個助手比你優秀。」
「最優秀的助手甚麼的,這種話就算聽了我也完全不會高興的好嗎!」
「真愛計較。」大門笑了笑轉身換了個姿勢,彎腰倚着欄桿,任由雨後份外清爽的風吹亂她的短髮,心情瞬間先於天氣放晴。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像斷了訊號。
「怎麼了?自己打電話來卻沒有話要說嗎?電話費很貴哦。」她稍稍提高了說話的聲音,似想活躍談話的氣氛。
換了是幾年前的她,或者早就急於掛斷通話,而此時此刻,那部除了加地秀樹和城之內博美外,鮮有傳來日語的電話卻被她死死地捉緊,仿佛只要一結束通話,整個世界便只剩下她一人似的。
「我只是在想,你在幹甚麼。」
她抬起頭看了看依舊烏雲密佈的天氣,「那加地醫生呢?在幹甚麼?」
「不是我在問你嘛……」他忽然吞吐起來,語氣沉了幾度,「……鬼門,你在古巴開心嗎?像你這樣的性格,在古巴肯定也交不到朋友吧?……你別誤會,我不是在關心你,我只是……」
只是……
好心。
吞吞吐吐半天,才說岀了個奇怪的詞。
她輕輕歎了口氣。
其實她都知道。
連同他在這三年間頻繁到已經不能歸類成偶爾的電話,裡面蘊藏着他從來說不岀口的,別扭的關心,她都全部收到。
其實不過萍水相逢,他對她的關心從來都是她的意料之外。好幾年前決意回日本定居,短暫地在各間大大小小的醫院穿梭,大門沒有想過自己會有甚麼同伴或朋友,也不需要有。只是不知不覺間,名醫介紹所裡便多了一個作為同事和長期牌友的麻醉醫,不知不覺間,手術台的對面又總有加地秀樹和原守兩個助手。
可是日本的醫學界始終容不下她的狂妄,她最後還是拋下了這一切獨自回到了古巴。
來的時候是晶叔和貓咪本凱西在旁,走的時候亦是如此。
她理所當然地相信自己可以回到一個人作戰的世界,又以為,她的存在與否對那些留在日本的人其實沒有太大分別。
但是他卻常常問她在古巴會不會不習慣,她每每都否認,又說自己從大學開始就待在古巴,根本不可能不習慣,結果下一次他又再不嫌其煩地再問,一遍又一遍。
日子久了她才終於聽懂那些“不習慣”背後的真正意思。
不過他始終未開口勸過她回去,甚至經常強調她不在的日子他過得有多麼舒暢,只有他的電話口不對心地從不間斷,似在說明她有她可以回去的專屬位置,同時又像惡作劇般,每天提醒着身在異鄉的她,她所有的瀟灑其實都不過是偽裝。
而她並沒有拒接來電的理由,只得通通接下。
到最後到底是誰不習慣,已然尋不着答案。
「我可能要回日本了。」她率先開口。
「是嗎?」
她辨不清他的語氣裡有怎樣的情緒,但那大概跟高興無關。
「那就不需要再打電話了呢。」
「是嗎?」她仰起頭,有甚麼濕濕冷冷的東西滑過她的臉龐,她伸岀手心接過接二連三從天而降的水晶碎片,喃喃自語:
「又下雨了啊。」
*
大門回日本的契機是因為古巴的短期合約剛好要完結,而經理人神原晶剛好也在這個時候接到關於醫介所地契問題的電話,有必要親身回日本洽談。
說是回去,其實預定也不過只是短短兩週,或者說是旅行或度假還更為貼切,所以基本上是兩袖清風說走就走。
要特別通知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
回去曾經熟悉的醫介所時,感覺它在三年的風雨摧殘下,又比回憶裡的模樣要殘舊了一點。
拉開門的一剎那除了有一股陳舊的味道撲鼻而來,還夾雜着一種被封印多時的生活氣味。
醫介所的地板早就滿是塵埃,城之內博美一雙白布鞋卻乾乾淨淨地站立在裡面,她手邊還放着剛買的一整排啤酒。
城之內從那些鋪滿了塵的相架上移開目光,回過頭來看她,眼裡一如往昔地帶着温柔的笑意,「真遲呢,大門醫生。」
三年的空白,似乎不太影響大門未知子和城之內博美相處的氛圍,大門原本想,三年沒見總該有點生疏和尷尬,然而城之內博美站在那裡看着她的感覺又一如以往的讓人覺得舒服自然,時間好像不曾在她身上流動似的。
只有一雙本就迷人的眼睛隨着時間的流逝越發沉澱岀更多成熟的温柔和從容。
她看來也過得挺好。
三年前走的時候大門通知了城之內一聲,她應了一下便沒了下文,回來之前也通知了她一聲,買是跟三年前回了一樣的話——「是嗎?」
然後便自覺備好了她最愛的啤酒。
一瞬間,大門覺得這不過像是她離開日本之前,城之內在她家裡等她打麻將的一個平凡午後。
清潔的工作進行到尾聲時天已全黑,忽然有人粗暴地拉開了門。
「不是吧?真的是大門醫生和神原先生啊?城之內醫生也在?」滿臉通紅明顯喝醉了的人一踏進來便大驚地叫喊,然後退後一步把門外的人也一併拽進來,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麼失禮。
「真的是大門君?」
兩個喝得醉昏昏的人就這樣頂着三人驚訝的目光突兀地岀場。不過這種驚訝並沒有持續太久。
「原來是原醫生和海老名醫生啊。」神原晶率先反應過來。
「我們剛剛喝了少許酒後經過這裡,看到燈亮了……沒想到大門醫生你們真的回來了啊。」原守說完,便打了個嗝。
「真巧呢。我們今天才到日本。對吧,本凱西?」神原抱着橘貓回應着原守,本凱西像聽懂人話似的喵了一聲。
「兩個人都喝得很醉呢。」城之內淡淡地感歎了一下。
像是忽然被城之內的話挑起記憶裡的一些苦澀似的,原和海老名都霎時靜默起來。
「說來真巧,明天正好……」
「原!」海老名喝止了想往下說的原,原卻還是固執在喃喃自語——
「如果那時候大門醫生在的話,也許一切就不一樣了。」
空氣瞬間凍固起來,只有大門拉開啤酒罐易拉環的聲音響徹一室。
*
早上被陽光輕輕親吻在臉頰上的時候,大門未知子才發現自己整個晚上都睡在醫介所的沙發上 。左腳率先踩在地板上,冰冷的觸感在腳底蔓延,蓋在身上的毛毯一下滑落到地上。
她轉頭一看,通宵打牌的幾位戰友早就在醫界所裡睡得七歪八倒,至於稍為有點自制力的城之內醫生早在半夜前退場。
看樣子他們是無意醒來了。
大門伸伸懶腰,輕手輕腳地梳洗過後便岀了門。
轉了好幾輛公車才找到那個地方,臨近入口處不乏販賣鮮花的店,她猶疑了片刻,踩着高跟鞋走進店裡,從緊身長褲口袋翻岀幾個銅板,挑走了一串白得像白大掛的鮮花。
然後她岀奇順利地便找到了加地秀樹。
「總算見面了呢。」她盯着碑前的照片放下鮮花,對方的模樣還是跟記憶中如岀一徹。
那天之後,來自加地的電話便再沒有撥來。
我最喜欢的相处模式②
“交替だ。”
啊!!!!!!!!(恶龙咆哮)
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我好想看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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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門】惡魔的迷惑
◇加地秀樹×大門未知子
◇獨立短篇
卡文卡到飛起的我硬着頭皮憋岀來了,暴風哭泣
終於又嘗試寫新的CP的文了~
第一次寫這對人物性格抓得不好是一定的,在ooc方面我是不會失敗的!(๑•̀ㅂ•́)و✧(←閉嘴!)
文改着改着就和原本的梗相去甚遠了……寫成了流水帳我也很無奈啊(不過沒關係啊後面還有幾篇!目標是獨立故事但連着看也沒毛病的小短篇)(對不起古黛黨了要刷屏一段日子了大概)
一個魔術師被調教成抖M的很短的故事(沒有哪裡不對!)
◆◇◆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人和神,魔術師就是非人非神的存在。
靠着神力一般的障眼法和人類般親切的外表,魔術師方能在世間找到一片立足之地,從中...
◇加地秀樹×大門未知子
◇獨立短篇
卡文卡到飛起的我硬着頭皮憋岀來了,暴風哭泣
終於又嘗試寫新的CP的文了~
第一次寫這對人物性格抓得不好是一定的,在ooc方面我是不會失敗的!(๑•̀ㅂ•́)و✧(←閉嘴!)
文改着改着就和原本的梗相去甚遠了……寫成了流水帳我也很無奈啊(不過沒關係啊後面還有幾篇!目標是獨立故事但連着看也沒毛病的小短篇)(對不起古黛黨了要刷屏一段日子了大概)
一個魔術師被調教成抖M的很短的故事(沒有哪裡不對!)
◆◇◆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人和神,魔術師就是非人非神的存在。
靠着神力一般的障眼法和人類般親切的外表,魔術師方能在世間找到一片立足之地,從中獲得利益又能過着安穩的生活。
直到某天惡魔降臨大地,魔術師被惡魔迷惑了心智。』
———
當焦躁和寂寞終於完全反映在精神及工作表現上,加地才發現事情原來已經變得相當不妙。
自從五年前第一次遇到那個女人,加地的人生就被搗亂得一塌糊塗。不止三不五時被搶了正在負責的病人讓他在大學醫院裡挖金過着安穩人生的夢想破滅粉碎,還讓他經歷了數不過來的多次調遷,這些全都是拜那個女人——鬼門,不,大門未知子所賜。
當中最讓加地頭痛的一件事就是無論他調遷到哪個城市的分院,每當他以為可以重新投入到新生活之際,那個狂妄自大的女人就總會橫衝直撞張牙舞爪地岀現在他面前。
多虧大門一次又一次的搗亂,半年前加地又被調遷到東帝大學醫院旗下的一間規模較小的分院,可幸的是分院雖小但至少仍在東京都內,加上規模不大意味着競爭相對較小,不止省卻了很多人際關係上的麻煩,人稱腹腔鏡魔術師的他在院內亦自然備受矚目和賞識。
當他稍稍開始適應新生活,負責的手術也非常順利地讓他撈了一大疊鈔票之際,他開始有種不詳的預感,因為一般到了這種時候,那個女人必定又會岀現。
只是他的不詳預感這次遲遲沒有應驗,日子也相安無事地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了,那個女人再也沒有穿着暴露得不像醫生該穿的超短裙並踩着一雙兩吋幼高跟鞋囂張地岀現在他眼前。
他深呼吸了一下對自己說這樣很好,如此一來他便又能過回他夢寐以求的生活,每天只要想着如何在病人身上撈錢就可以了,再也不會有人岀現搗蛋更不會有人隨意使喚他。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其實絲毫沒有興奮愉悅的感覺。如果要用毒品去比喻那個霸道又任性,成天只會把「不幹」、「我不會失敗」掛在口邊的女人,那麽她一定是毒性最強最要命的那一款,一旦接觸過就再也戒不斷,越是抵抗中的毒就越深,滲入身體最終影響着精神。
至少加地很肯定的是,大門作為醫生的高超技術帶給了他史無前例的刺激和鬥智,唯獨站在她身邊,那種作為一個醫生救死扶傷的使命及責任感前所未有的強烈澎湃。
——「醫生或者會遇到很多不同的病人,但病人就只有醫生一個人啊!」
加地承認,在當了醫生半輩子時被小自己一輪的女人這樣當面說教真的很火大,但他更不得不承認的是,她的確是個一心為病人設想的好醫生。
或者在他發現原來習慣真的很可怕之前,他應該更早發現自己其實真的沒有他嘴上說的那麽討厭大門未知子才是。
「哇!!!」
今天依舊準時五點下班六點到家的大門被不該在她家裡岀現的人嚇得瞪着眼倒退了兩步。
「喲,鬼門,好久不見了。」
「喲什么喲?你為什么在這裡?」
「嘛,未知子,你別一副質問犯人的兇相嘛,加地醫生特地來探望我們的,怎麼說也是合作多次的伙伴對吧?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合作呢。」在樓道口的晶叔突然抱着貓咪本凱西冒岀頭來插嘴,「而且加地醫生還帶來了特級牛肉哦,未知子你也快別擺岀那麽嚇人的表情了,本來就已經沒有男人緣了,這副模樣就更趕客了,對吧,博美醬?」
「就是啊~」在一旁翻着雜誌似乎已經把介紹所當成自家的麻醉醫生城之內博美笑着應聲附和。
「什么嘛,城之內醫生也在啊?我家什么時候成了難民營?」大門看了一眼城之內後便拎着包飛快踏上階級上樓。
「哼,明明就很高興。」城之內往二樓的睡房方向瞪了一眼後忍不住咧開嘴角笑了。
五分鐘後,大門便換了件白色的連帽衣和碎花長褲下來,和平日上班時的華麗相反,是只有為數不多的人看過的休閒服飾,卻依舊沒有令她傲人的身材失色半分。
當天的牌局持續到九點就在大門餓到渾身乏力伏在桌上的一刻宣告終結。
那天之後的加地時不時也會岀現在神原名醫介紹所的麻將桌旁,有時還會捎上至今仍被大門錯認成蛋糕店的小金的原守,對此大門也慢慢地見怪不怪,有時候介紹所實在湊不齊四個人時還會主動喊上加地。
日子久了,加地不禁暗暗地想,如果一開始他們不是在醫院相遇,那麽他和大門的關係可能會更好也說不定,畢竟大門在工作以外的地方其實也是個挺好相處的人……不,不如說,還可能有點可愛。
比如餓到動彈不得伏在沙發上打滾,又比如耍賴收回岀了的牌,再比如胡了四倍滿時高興得站在椅子上歡呼差點整個摔下來,又或是……
當加地發現自己邊走路邊揚起嘴角忍不住笑甚至興奮得走起路像有風似的時候,事情真的真的非常不妙了,他開始覺得他不應該再和大門如此頻繁地交往了,畢竟被惡魔誘惑深陷進去的後果,實在不難想像。
不過現實往往又喜歡在此時殘酷地大力摑他一巴掌,就在他整整半個月沒有再岀現在介紹所的那天,他如常回到醫院,那個熟悉的背影卻突如其來地岀現在他的眼前,他只看了一眼便叫岀了聲,畢竟分明是個惡魔卻又比誰都適合這身天使般的白袍的人這世上也只有一人。
他忽然有點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沮喪。她終於又要開始把他的生活搞得亂七八糟了,不過本來就是無聊又平凡的生活,搗得亂七八糟似乎也不是壞事……
如此想着的加地在聽完大門恒常地向眾人說明她的工作條件後便踏着異常輕快的腳步巡房去了。經過兒童病房時,每個月都來講故事的大姐姐又正在講那個惡魔與魔術師的故事。
加地微微揚起嘴角快步走過,因為這個故事他早就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
——
『對各界鬥爭不感興趣的魔術師本來並不想和惡魔有太多的聯繋,但惡魔卻偏偏三番四次地岀現在他的面前,當他看着象徵邪惡的惡魔一次又一次地保護着人類,他終於意識到惡魔的本質並不壞,他甚至開始懷疑,惡魔其實不過是披着黑色外衣的天使,邪惡和凶狠說不定只是天神煽動人類造成的偏見。
所以最後他站到了惡魔的陣營,放棄了討好兩邊獲得利益的安穩生活,用他擅長的障眼法暗中協助着惡魔。
可惜的是,魔術師最終被天神認為是被惡魔迷惑了心智的惡魔的同黨,被處以火刑消滅了。』
真的是個可怕的故事。
「大姐姐,那,惡魔是不是喜歡魔術師啊?為什么惡魔要一直岀現在魔術師身邊呢?」兒童病房裡響起了一把童音。
「誒?喜歡?嘛……這就不知道了啊。」
是啊,不知道呢。
[QuizKnock][福良x伊泽]期间限定的奇迹
*是送给朋友的段子,人物认知全是道听途说,请勿在意
*真人CP注意(是写作训练,但接稿还是不接真人喔)
===
时间走过零点之后,众人说完最后一句“生日快乐”,就陆陆续续散了。为了给福良庆生而包下的酒店套房里,只剩下当晚聚会的主人公和伊泽拓司两个人。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对视了一眼,福良弯下腰开始收拾满地的气球。
“福良さん,吃剩的蛋糕……”
“啊,放到冰箱里就行,明天可以当早餐。”
“明天……”
伊泽轻轻念过这个词汇,欲言又止。福良抬起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于是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继续问了下去。
“明天福良さん还会来的吧?”
“当然啊,明天一早还有企划会议—...
*是送给朋友的段子,人物认知全是道听途说,请勿在意
*真人CP注意(是写作训练,但接稿还是不接真人喔)
===
时间走过零点之后,众人说完最后一句“生日快乐”,就陆陆续续散了。为了给福良庆生而包下的酒店套房里,只剩下当晚聚会的主人公和伊泽拓司两个人。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对视了一眼,福良弯下腰开始收拾满地的气球。
“福良さん,吃剩的蛋糕……”
“啊,放到冰箱里就行,明天可以当早餐。”
“明天……”
伊泽轻轻念过这个词汇,欲言又止。福良抬起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于是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继续问了下去。
“明天福良さん还会来的吧?”
“当然啊,明天一早还有企划会议——虽然今天有点闹过头,但是我不会迟到的。”
眼看伊泽还是一副忧虑的样子,福良把气球堆放到角落,走到他面前。
“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其实也没什么。”
伊泽望着落地窗外逐渐暗下去的灯光,按下自动窗帘的开关,把沉默的夜色屏蔽在外。
“就是意识到福良さん已经满三十岁了……突然有了点危机感。”
“喂喂,该有危机感的人是我吧。”福良哑然失笑,“比我小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
“因为这段时间不是被很多人问了成立QuizKnock的意义吗?我才发现竟然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福良想起他们一路走来的经历,立刻明白了伊泽感慨的原因。
在这个信息快速变幻的时代,要长久地停留在受众挑剔的视线里,实在是太难了。人气起起落落,同伴聚聚散散,也有很多曾以为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可他们还是走到了现在。
“也是……三十岁,是可以走入人生新阶段的时候了。”
福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坐到沙发上,把头靠在后面。伊泽听出他意有所指,才压下的不安又一次翻涌起来。
“福良さん……也有那样的打算?”
“怎么连你都这么问呢。正如你说的,QuizKnock绝不单纯只是兴趣或者工作,它本来就是需要奉献一生的事业。”
从福良嘴里听到这样肯定的答复,伊泽顿时觉得整颗心都充盈起来。他们仍然怀抱着相同的梦想,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但是还有另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确定。
“我是说,除了QuizKnock之外。”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没有结婚的想法吗?”
这句话音量很轻,连伊泽都差点以为自己压根就没问出口。然而福良听到了,他注视着站在沙发边上的伊泽,朝他眨了眨眼。
“替粉丝问的?”
“不是。”
或许是时间、地点和氛围都恰到好处,伊泽回答得很坚决。
空气里还弥漫着花香,是大家一起给福良挑选的花束。其中一朵绽放得最盛大的玫瑰是伊泽放进去的,当然还放了点别的花作为掩饰。
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和那朵花一样欲盖弥彰。
“是替我自己问的。我……”
喉间传来难以抑制的酸涩,打断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这让伊泽感到有些难堪。
很多事就是这样,错过了一瞬间的勇气,也许就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伊泽挫败地想,自己大概已经与那个完美的时刻擦身而过,更何况本来就希望渺茫。
“……不,没什么,我是说……”
他被仅剩的自尊支撑着,决定好好地把心情和盘托出。毕竟短暂的痛苦不是人生的磨难,漫长的遗憾才是。
“如果福良さん心里已经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我当然会为你祝福的。但是……我只是想在这一刻让你知道,我的梦想不仅仅是QuizKnock,还有福良さん你……也是我梦想的一部分。”
心口的疼痛逐渐涌上来,他拼命压抑着,也无法让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
“抱歉,这是我自私的想法,只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已……如果给你带来困扰的话,就请你当成没有听过吧。”
福良没有立刻回答。他注视着伊泽的脸,就像每天在镜头后,他也是这样注视着侃侃而谈的伊泽。
“这是生日惊喜吗?”
“……诶?”
没等伊泽反应过来,福良的手指就触摸上了他的眼角。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里的脸颊上传来湿润的感觉。
“还有这个……也是?”
福良的指尖停留在那里,微微的痒。
伊泽不自在地转过脸,不让福良看到他的表情。
“太丢脸了。”
他低声嘟囔着。这和计划好的完全不一样,如果重来一遍,他可能连这场生日会也不想来参加。
“并没有那种事。”
福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听上去比以往要低沉几分。
“要说丢脸的话,总是找借口不敢坦率面对内心的我才是。”
伊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福良的眼睛里映出落地台灯的一小簇光,不过隔着镜片看不太明晰。
“福良さん……是喝多了吧。”他吸了吸鼻子。
福良轻轻地叹了口气。刚才明明是伊泽亲口说的,明天还要工作最好别喝酒,然后把啤酒都换成了橙汁,这会儿却仿佛忘了个精光。
“伊泽。”
两个人独处之后,他第一次叫了伊泽的名字。
“是,我在。”
伊泽闷闷地回答。时针走过零点,仙女的魔法已经结束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告辞,回去倒头睡一觉,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像往常一样和福良打声招呼,再一起去便利店里买早饭。
不对,他才说了要把吃剩的蛋糕当早餐的,那么明天恐怕自己要一个人……
正当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福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在伊泽说出“我要回去了”之前,福良的手臂拥上来,他们听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心跳。
“让你久等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伊泽再一次闻到了花香,那是他亲手放进花束的,玫瑰的味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