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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崩

虽说爱意要靠嘴表达但也可能没有嘴比较好 1

  土方十四郎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天色微微有些昏暗。鼻尖传来的味道算得上熟悉,清冽的消毒水与酒精混合在一起,存在感十足的让刚刚找回意识的人无须思考就能辨别出自己的位置,医院。

  


  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确认四肢健在,虽然虚弱到连挪动一根手指都很艰难,但这对于常年奔袭在一线的真选组副长来说,已经算得上家常便饭。土方凭过往养伤的经验判断,自己大约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微微叹了口气。

  


  眯了眯眼睛,土方看向窗外,试图分辨出这昏暗的天色是日落之后即将迎来黑夜,亦或是即将迎来天明的黎明之初,却无从判断。

  


  虽然在医院醒来并不奇怪,但此前昏迷的副长身边没有一个人,就...

  土方十四郎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天色微微有些昏暗。鼻尖传来的味道算得上熟悉,清冽的消毒水与酒精混合在一起,存在感十足的让刚刚找回意识的人无须思考就能辨别出自己的位置,医院。

  


  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确认四肢健在,虽然虚弱到连挪动一根手指都很艰难,但这对于常年奔袭在一线的真选组副长来说,已经算得上家常便饭。土方凭过往养伤的经验判断,自己大约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微微叹了口气。

  


  眯了眯眼睛,土方看向窗外,试图分辨出这昏暗的天色是日落之后即将迎来黑夜,亦或是即将迎来天明的黎明之初,却无从判断。

  


  虽然在医院醒来并不奇怪,但此前昏迷的副长身边没有一个人,就算近藤大哥要去向松平叔汇报情况,总悟也在养伤,但就连区区一个山崎都不在,这并不寻常。

  


  土方尚且有些混沌的头脑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的想要挣扎起身,却高估了自己的体力,非但没能起来,反而一下子因为用力过猛而岔了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直隐匿在墙角的一团阴影飞快的起身,冲到病床前扶住土方的肩膀,小心翼翼的扶着人靠坐起来,宽厚的手掌极轻柔地顺着土方的后背慢慢拍打,帮他顺气,素来懒散的声音有些慌张和干涩,“你醒了?怎么样?要喝水吗?”


  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在土方的眼里倒映出一头蓬松的银色天然卷,他有些怔楞,不自觉地抿了下干涸的唇,嗓音嘶哑,“万……万事屋?”

  


  坂田银时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没有如往常般针锋相对的挑刺,而是沉默的为土方垫高枕头,把人扶着靠坐好,动作几乎算得上温柔。随即,又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去,倒了杯水,甚至还贴到唇边试了试温度,才送到土方面前。

  


  土方十四郎近乎惊恐的看着坂田银时的动作,瞪着送到自己眼前低头就能喝到的水杯看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家伙……吃错药了?”

  


  “说什么傻话呢多串君,就算是阿银我,对待伤员也是有基本的同情心的哟。”眼前的银发卷毛又恢复了惯常吊儿郎当不好好叫人名字的语调,土方反而松了口气,看这人竟然还把杯子往自己面前又送了送,一副准备喂自己喝水的模样,土方尽力往后仰了仰,伸出勉强可以动弹的左手接过杯子,“我自己来。”

  


  银时并未与他争执,沉默着把水杯放到土方还唯有些颤抖的手中,确认他拿稳了才收回手去。

  


  土方端着杯子,碍于伤情,只能小口小口的啜饮,眼光不自觉的看向这个今天格外沉默的男人。

  


  坂田银时就站在他的床边,吊儿郎当的眉头为难似的皱着,一只手不知为何紧紧地捂在和服的胸口。

  


  天色已经越来越亮,土方从银时捂住的和服边上看到遗漏出熟悉的信封一角。

  


  那是土方十四郎再熟悉不过的,真选组专用信封的模样。

  


  霎时间心念急转,土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坂田银时会用这样为难的神色,一个人守在他的床边。

  


  伸出手想要把水杯放下,仿佛在发呆的银时却反应迅速的俯下身来,接过杯子,嘴上却还是不饶人,“副长大人是连最基本的拜托都不会说吗?”

  


  土方却并未关注水杯的去向,而是在银时俯身靠近他的瞬间以一种对于伤员来说显得过于迅捷的动作,抽出了银时藏在和服下面的信封。

  


  果然如他所料,信封封面上没有收件人,只有熟悉的字体认认真真写下的两个字,“遗书”。

  


  土方十四郎自己的遗书。



  银时的动作瞬间被定住,烦恼的挠了挠自己的卷毛,“这是偷袭吧?多串君,是偷袭吧?税金小偷就不能老老实实待着吗干嘛要偷袭普通良好市民的东西……”

  


  土方没有打开信封,他再清楚不过信封里的内容。

  


  薄薄的一张纸,短短的三行字。

  

“坂田银时:

  

我仰慕于你。

  

土方十四郎”

  


  这次任务是很凶险,对手隐藏的极深,真选组对他们的调查已经持续了很久却收效甚微。这次漏出马脚也是因为从违法途径搞到大批先进的热武器时动作太大才被山崎抓住了尾巴,而这些人老窝在多年的经营下堪称固若金汤,甚至有不少山崎潜入搜查都没能摸清的机关。

  


  若是能再调查的仔细一些当然更好,但山崎带来的情报表明对手即将对幕府进行大规模恐怖袭击,他们没有时间了。

  


  在看到调查报告的那一刻,土方就清楚地知道,这一次,必然有人有去无回,包括带队的他自己。



  安排完进攻计划那夜,参与行动的队士们按惯例更新自己的遗书。

  


  土方向来是不参与的,他们早已安排过。如果副长牺牲,近藤大哥作为局长,需要全力解决真选组因失去副长带来的动荡,而总悟,则会作为一番队长在接替副长的职位,山崎会协助整理真选组的资料和文件,以帮助总悟尽快上手。

  


  如果近藤和总悟也一起牺牲,那么,作为土方十四郎个人,他已无人可以交代,自然不需要什么遗书。



  可那一夜,土方叼着烟坐在桌前,想起几日前与自己在居酒屋一边吵架一边酩酊大醉的人,鬼使神差的翻出信纸,提起笔来,随后,悄无声息的混入了收上来的队士们的遗书中。

  


  他本以为自己做的足够了无痕迹,却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土方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留在信封上的字迹,看着面前挠着头碎碎念却眼神飘忽不敢看他的银发武士,“总悟给你添麻烦了。”

  


  “啊啊……”银时一只手折腾着自己平日里无比珍惜的头毛,“总一郎君啊,大半夜撑着拐杖突然来万事屋给我这个,我还以为税金小偷终于殉职了,吓了一跳啊总一郎君……”

  


  土方努力的挺直身子,对着不停抱怨的银时微微低头,“抱歉,让你困扰了。请不要在意这件事,当做没有发生就好。如果方便的话,山崎或者别的队士,帮我叫一下。之前的照顾就当做总悟的委托好了,委托费用我之后会让总悟送去的。”

  


  银时的动作突然停下,许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喂喂,土方君,这可不是对着刚刚告白过的对象应该有的态度吧?”

  

土方抬手点了点信封上铁画银钩的两个字,“这不是告白,万事屋,你应该明白的。”

  

银时沉默下来。

  

他当然明白。

  

遗书,本应该是直到死去才会让人知道的话。

  

他当然明白。

  

土方十四郎写下的那一行字,只是告知,不需要回答。

  

银时有些焦躁。

  

昨天深夜,已经陷入睡眠的他被一炮轰醒,顶着爆炸头抓紧洞爷湖想跟人一决高下的时候,面对的却是头上裹满绷带,瘸着一条腿,面色惨白的冲田总悟。

  

真选组的一番队队长轻飘飘的丢给他一个信封,“旦那,这是土方那混蛋的遗书,我觉得应该给你看看。”

  

银时回想起那一瞬间,他以为土方已经死去的瞬间,全身如坠冰窟般的感觉。

被总悟丢到手心的信封沉重让他几乎拿不住。

  

总悟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银时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不紧不慢的开口,“放心吧旦那,人没死。那混蛋真是该死的命大。这是我从组里偷拿出来的,你仔细看看。如果不想要,明天送回真选组给我就好,反正那家伙伤的很重,一时半会回不了屯所,我再塞回去就是了。”


  说完,总悟懒洋洋的朝银时挥了挥手,“那么打扰了,毕竟土方那混蛋还是个纯洁的处女来着,希望旦那认真仔细的考虑清楚。”

  

还没打开信封的银时一脸迷茫的看着总一郎君自说自话后不等回应便拄着拐离开,“就不用送了。旦那,可一定要好好想啊。”

  

“啊啊!总一郎君是发疯了吗?一定是发疯了吧?半夜肆无忌惮的闯进普通市民家里丢垃圾是怎么回事啊?我要投诉他!我一定要投诉他!”暴躁的拆开总悟扔给他的信封,银时僵在原地。

  

遗书的内容极短。一眼就能看完。

  

银时捧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后知后觉的开始理解过来冲田总悟自说自话的那些交代。

  

这是土方十四郎对他的并不打算为人所知的感情,在生死之际阴差阳错的被人送到他手中。

  

坂田银时只觉得有种奇异的不真实感。那个一见面就争执不休的,仿佛天生对头的男人,那个哪怕被吞噬也要拼死保护珍视之物的灵魂,对他抱有倾慕之情。

  

银时必须承认,在那一刻,涌上心头的情绪除了极度的震惊之外,还存在着隐秘的欢欣。

  

他当然可以选择像总一郎君说的那样,把信封交还给他,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土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心意已经因为下属的一个恶作剧毫不客气的暴露,直到下一次他受伤死去。

  

这封信会再次到达银时手中,以真正的遗书的姿态。

  

可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换好衣服站在了土方十四郎的病房里,那封遗书仔细的被收进和服里,正对着他的心口挠痒痒。

  

  半哄半劝地送走了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像是下一秒就要猝死过去,却还坚持要守着他们副长的吉米君,银时把自己塞进床边的角落,静静地看着土方安静而虚弱的脸。

  

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直到土方醒来。

  

他还没准备好让土方知道自己的感情已经被暴露的事情,却没想到鬼之副长即使重伤初醒也依然敏锐,毫不留情的将一切突兀的摊开在彼此面前。

  

土方依旧维持着微微垂头的姿势坐在床上。即便垂下头表达着歉意和请求,背却依然挺得笔直。

  

银时只觉得一阵无名火起,就这样吗?多串君对阿银的倾慕就是这么简简单单说收回就能收回的东西吗?让阿银我睡不着觉纠结到守着个昏迷的人看了大半夜的东西就这么不算数了吗?

  

一阵冲动从心头冲破嘴唇,坂田银时弯下腰,一把握住土方放在被子上的手,“在一起吧,多chu,不,土方君,我们在一起吧。”

  

  Tbc.

(๑`・ᴗ・´๑)阿水
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 但是说...

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 但是说不定老师看得懂唇语【?

然后下次高杉就打赢了——

初中生谈恋爱不许这么快上本垒老师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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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烤地瓜

主明 | 长岛冰茶

雨宫莲酒吧捡尸,体贴➕🎶

一旦被新宿泥潭般的磁场羁留,就很难逃离这紧锁的乐园,不能承受独自一人的沉重负担,同时为无法承受孤独的自己而感到羞愧的人成为了居酒屋络绎不绝的情绪幽灵。在送走第5个喋喋不休的职场女性后,新男大姐喜上眉梢,感慨着:“哎呀,莲君,虽说一开始只拜托你做一些收拾、打杂的杂事,但客人似乎很喜欢和‘弟弟’这一款角色聊天呢……”

 

新男大姐一向大方,即使只是简单地交谈,只要客人笑着走出居酒屋,今晚的薪水就会多几张钞票,雨宫莲无谓地想,尽管这样一来使这份工作变得有点像牛郎,但她给的实在太多,而且来酒吧打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被戴上有色眼镜了。

 

只是聊......

雨宫莲酒吧捡尸,体贴➕🎶

一旦被新宿泥潭般的磁场羁留,就很难逃离这紧锁的乐园,不能承受独自一人的沉重负担,同时为无法承受孤独的自己而感到羞愧的人成为了居酒屋络绎不绝的情绪幽灵。在送走第5个喋喋不休的职场女性后,新男大姐喜上眉梢,感慨着:“哎呀,莲君,虽说一开始只拜托你做一些收拾、打杂的杂事,但客人似乎很喜欢和‘弟弟’这一款角色聊天呢……”

 

新男大姐一向大方,即使只是简单地交谈,只要客人笑着走出居酒屋,今晚的薪水就会多几张钞票,雨宫莲无谓地想,尽管这样一来使这份工作变得有点像牛郎,但她给的实在太多,而且来酒吧打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被戴上有色眼镜了。

 

只是聊天而已,又不用喝酒。况且交谈会解锁更多任务目标,这是也是改造社会的手段,他是在为东京谋福利,顺便赚一点小钱。

 

“长岛冰茶,其他什么都不要。”

 

雨宫莲在后厨洗完一篮子酒杯,被哗啦啦的水声所遮掩,即便只有一帘之隔,外面传来的声音也显得若隐若现,似乎在哪里听过,电视台?广告大屏?学校?雨宫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三个地标定位出了一个人,他心里浮现出那个人的名字。

 

明智吾郎走进来的时候浑身湿透了,兜帽几乎遮住眼睛,雨水沿着发丝汇成一股纤细的水流沿着他肩膀淌下来,在新宿这样屋舍林立的地方,只要稍微躲一下,也不至于淋成这副落汤鸡的模样。

 

新男大姐看着他那副模样,吐了一口烟圈,流露出会心的神色,来居酒屋消遣的客人大部分都怀揣着心事,一进门就唉声叹气的客人或许适合热情相迎,积极地帮助对方疏导情绪,那这样即便淋得湿漉漉的也不肯开口要毛巾,或是暴躁地骂一句东京的天气真是恶心啊的人,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尽快将酒水备好,然后将对方引导进一个僻静的角落不再去打扰。

 

雨宫莲心想,不管是他还是明智,恐怕都不希望对方在这种场合认出自己,毕竟未成年在酒吧打工和未成年在酒吧饮酒,哪一件事情都不合法。他现在很想回避,但不是出于害怕被发现触犯法律的缘故,而是觉得被他看见这副窘迫的样子,明智吾郎可能会难受的哭出来。——即使那个人有着近乎完美的人设,雨宫莲还是觉得侦探王子的躯壳下有着截然不同的叛逆灵魂,这完全是出于他个人的主观揣测。

 

“擦一下吧。”他还是没忍住,从内室找出一块干净的毛巾递到明智吾郎面前,而后者垂着头,视线完全被雨宫莲的手占满,然后不耐烦地挥开他,又掏出一小叠钞票,敷衍地塞进服务生的手心里,“别再来烦我。”

 

冰块漂浮在浅褐色的液体中,像一艘艘寂寞的小船紧紧挨在一起,雨宫莲注意到短短几分钟,一桶长岛冰茶被他喝下去三分之一,长岛冰茶是最具欺骗性的酒精饮品之一,入口像柠檬汁兑红茶一样酸甜清爽,实际上调和此酒所用的基本上是40°以上的烈酒,简直像甜蜜的陷阱。

 

雨宫莲刚起身想走,手腕猛地一紧,明智已经抬起头来满脸错愕地看着他,“你……!”

 

“我在这里打工。”他忙解释道。

 

明智抬起头的时候让雨宫莲更加惊讶了,这样近的距离,假若他真是近视眼,也足够看清东京的暴雨是如何让那张脸上的色泽晕开,比他化好妆在电视上的样子要好看很多。对方拧着眉毛,脸颊因为被酒精染上了鲜艳的颜色,配合着滴滴答答的水珠,泫然欲泣般的神情,而就在认出雨宫莲后的下一秒,他的瞳孔迅速聚焦了,也是在这瞬间,雨宫莲感觉迷雾又将明智吾郎的真心团团包裹住了。

 

“抱歉,莲,我说了不礼貌的话。”他有点尴尬地收回了那叠被雨宫莲叠好后放回他手心的钞票,接过毛巾将头发擦干。

 

雨宫莲还围着打工穿的围裙,样子有点滑稽,他向新男大姐解释过现状后提前结束了打工,将屏风掩起来,方便明智吾郎摘下帽子也不会被人识破他的伪装。

 

“你心情不好。”事已至此,他直接切入中心。

 

“被你看见这副样子,真是糟糕透了……尽管不想承认,可被捉了现行还扬起笑脸故作坚强地说没问题才更滑稽吧?我确实有心事……”明智把双手交叠起来,将手背垫在脸颊下那样趴在桌面上,眼神迷茫地投在酒杯上。

 

“没想到明智是借酒浇愁的类型,这和你平时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雨宫莲没打算陪他喝酒,手指灵活地把玩着一个空杯子。

 

明智苦涩地笑了一下,“在莲的心里我应该是什么形象的?”

 

“因为怪盗团的事,你遭受了不少网络暴力,网上有很多过分的留言,但你能一直保持情绪稳定,这样的人,恕我想不出来什么事会让你如此消沉。”说话时他打开明智的推特,连最新更新的生活照片下面都不乏谩骂的声音。

 

他撑起身子,安静地听着雨宫莲说,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像平时那样笑,“哈哈,别人说什么我无所谓,只要莲不是骂我的那些人就好了,莲也是怪盗团的支持者吧。”

 

明智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燥,一半蓬松,一半湿润地贴着脸颊,这样的凌乱让他有一种破碎的气息和说不清的忧郁,跟电视上阳光帅气的侦探王子仿佛不是一个人似的。

 

“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他聚焦的瞳孔有了一瞬间涣散,雨宫莲安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跟你说过的吧……我母亲被不负责任的男人抛弃后沦入了风俗行业,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打开门的时候家里站了几个男人,其中一个正在收摄像机,我妈妈浑身赤裸地躺在沙发上。她一定又被为难了,否则不会在我放学后的时间里也让家里一团糟。”

 

雨宫莲心脏一紧,几乎无法想象一个孩子要怎样坦然面对这副情景。

 

明智喝了一口酒,他的皮肤很白,在居酒屋昏暗的光线里带着年轻的稀薄感,轻飘飘的。

 

“我躲在门背后,假装自己还没到家,等到屋子里收拾的声音停止了才笑着说‘我回来啦’。本以为只要我保持沉默,假装生命里的一切苟且都是不存于世的,就能和母亲默契地保持现状。我错了。”

 

他本想牵起嘴角,露出轻松又自嘲的表情,但脸上的肌肉却在微小地颤动着,雨宫莲差点想摸摸明智的头发,这种无法抑制的生理性反射让他内心涌上一阵浓墨重彩的愧疚,在他们去四茶泡澡的那一晚,明智吾郎就对他坦白过,他心里想的是,明智的目的是什么。

 

“后来……就这样了,我过上了漫长的单身生活。母亲是吞安眠药死的,那天警察和债务人同时聚集在家里。”

 

雨宫莲打断他,“明智,你喝醉了,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突然这么说是因为明智的眼眶湿润,难以自持地滚下豆大的泪珠,他的声线平稳,俨然一副情绪稳定的样子,可眼睛还像东京的夜晚一样,下着倾盆大雨,居酒屋湿润的空气如同深海般缺乏色彩,轮廓模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只有明智吾郎的脸被酒精包裹着越发红润。

 

再喝下去他可能会吐出来,雨宫莲想,明智是太寂寞了,于是他开口轻轻地哄,“不会一直一个人的,你可是侦探王子,没有人会不喜欢。”

 

“莲呢?”

 

雨宫莲被问得一楞。

 

“莲也喜欢我吗?”

 

今夜这场大雨使一切都惊心动魄,像水下蔓延的烛火,波光潋滟地灼烧着一场绮丽的梦。

 

“我很喜欢你。”

 

语言是一门玄学,我喜欢你和我很喜欢你,只差一个字,其中的内涵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雨宫莲狡猾地说着模糊的话,他没打算因为明智的眼泪就轻易让步,况且,这句话本身也很模糊,连脆弱的时候也不能放松警惕呢。

 

雨宫莲以为明智的眼泪是酒精起作用,情绪被放大,回忆起母亲一时情动才控制不住,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他猜不出来。但明智的情绪是在雨宫莲试图开解他的时候才决堤。

 

习惯了伤心的童年,长大后痛苦便会消退成麻木,明智从决心报复狮童起,对母亲的怀念就全被憎恨所替代了,以至于那时的回忆可以被他像棋子一样随意取用,比如用来激发雨宫莲的同情心。他不无悲哀地想,蠢货,女仆心疼小姐,你很快就要死了,以为自己能安慰我吗?

 

就在他进居酒屋前,才刚刚在宫殿杀过人,一颗被废人化的棋子。明智心想,这些人都是计划的垫脚石,本来就该死,但死亡的阴影总是如影随形地笼罩他,在夜晚便化为梦魇,几次开枪后对面流血的人都变成了吞安眠药自尽的母亲。

 

妈妈是个废人,吾郎,你一定要出人头地。

 

她悲哀地说。

 

侦探王子和刽子手,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妈妈喜欢的是侦探明智吧,如果她活过来发现自己的儿子是杀人凶手,搞不好会打算再死一次,民众呢?现在爱戴拥护他的人,一旦知道那些案件全是你们口中的名侦探在自导自演,被愚弄的小丑们恐怕想把他撕成碎片。

 

虚伪和狡诈当然不配受到优待,不过,只要能复仇,其他怎样都无所谓。在雨宫莲说出明智吾郎很恶心之前就会变成尸体了。

 

想到雨宫莲的尸体,有一瞬间他竟然为自己感到悲哀,不为雨宫莲,而是为自己,眼泪就这样滚出来了。

 

“喜欢侦探王子的人很多,真正认识明智吾郎的很少,莲,你知道吗?在我被大众所熟知以前,一直是个不被期待的敬陪末座的孩子,只是长相端正而已。”

 

在他提到长相的时候,雨宫莲有了充分的理由去端详明智吾郎的脸,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很想看,但在对方哭泣的时候紧盯着不放未免太过失礼了。凑近看,明智有淡淡的黑眼圈和眼袋,除此以外他的睫毛,鼻梁和嘴唇,都带着不可思议的朦胧感,那旖旎的画像几乎要流动起来。

 

“你的长相不止是端正而已。”雨宫莲几乎脱口而出。

 

明智顿了顿,“……哎?”

 

“我是说,明智除了俊美,还是我的劲敌。”他注视着明智,镜片后的眼睛绽放着妖异的光芒。

 

柠檬片分泌的泡泡在长岛冰茶里飘起来,酒精使明智的血液沸腾起来,心脏砰砰作响。

 

明智第一次听见父亲的怒吼,明明被骂的人是母亲,挨父亲一掌的也是母亲,但痛彻心扉的却是他自己,人的思绪和行为果然是毫无道理可言,就像现在,雨宫莲注视他的眼神明明如同情人一般,说出口的却是劲敌这种字眼。

 

“莲真的很狡猾。”

 

飞虫的复眼无法抵挡捕蛾灯的诱惑,雨宫莲的眼睛太耀眼了。

 

他撑起身子向前探过去,擅自用左手摘下莲的黑框眼镜,镜片背后那双眼睛一点也没有凸出,不像是有度数的样子,居酒屋的暖灯下尘埃飞舞,那视线穿过黑夜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明智亲了一下莲的眼睛,那吻只停留了3秒,“如果今晚能在记忆里长存就好了……”

 

雨宫莲感觉心脏突然破了个洞,他不擅长应对这种气氛,尤其对面的人是明智吾郎,他熠熠生辉,发出的光芒却孤傲又冷峻,仿佛背负着巨大的秘密一般。

 

明智很可疑,可无论他如何审视自己,审视明智,雨宫莲的内心都无法冷静地将一切都视为怪盗和侦探你来我往般的切磋,无论再怎么努力保持客观,他都无法逃避内心已经燃起热情、产生渴望的想法。明智喝醉了,亲完那蜻蜓点水般的一下,又软绵绵地倒在了桌子上,不断呼出带着酒精味的空气,他居然想亲明智的嘴。

 

最后他沉默了一会,用手心抚摸着明智潮湿的头发,对方已经半梦半醒了,雨宫莲尝了一口长岛冰茶的味道,甜甜的,果然很容易使人落入陷阱,如果是他恐怕也忍不住贪杯吧,像饮料一样。

 

“明智也很狡猾。”桌上的人似乎睡着了,对雨宫莲的话没有半点回应。

 

后来又轻轻地叫了他几次,明智都没有反应,有也是嘴巴嗫嚅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倒不是担心夜不归宿会被房东教训,只是明智如果穿着这一身湿透了的衣服在酒吧过夜,大概未来一周电视上都无法再出现侦探王子的身影了。他把明智的伪装重新扮好,拜托新男大姐帮他叫了车子后有点吃力地把他背上车,东京的计程车很贵,从新宿到四茶打车回去就要花掉他今晚三分之一的薪水,但明智没吐在车上他已经觉得很不错了。

 

计程车在红灯停住时,雨宫莲注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下穿梭着,汽车喇叭如同悲鸣般此起彼伏,阵雨欲来的压迫感本应该让他的内心涌出一阵寂寞,但明智的呼吸近在耳边,他知道明智是故意这样靠在他的肩膀上。

 

而且从某一个时刻起,对方的心里一定开始做起了激烈的斗争,雨宫莲就是这样善于洞察人心的,但他配合地沉下肩膀,好让明智稳稳地靠在上面。

 

到卢布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拖着明智沿着小巷往里走,在街灯的照耀下,影子被拉得很长,雨宫莲心想,如果不做怪盗了,就和明智吾郎试试。

 

他掏出钥匙打开咖啡店的门,拍了拍身边的人轻声说,“明智,到家了。”

phakce

失效烟雾

CP:主明

主=雨宫莲

Summary:明智吾郎不明白为什么雨宫莲非得抓着一个数次不告而别的对象不放,对此雨宫莲称因为对方拒绝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非常随便的普通时空

  

  

—————————————————————  

  

这是明智吾郎第十一次不告而别。

  

-

  

第一次是高三第二学期的末尾。

  

  

平安夜不知道何时起带上一层恋人的节日意味,温柔体贴如明智吾郎当然不会在今天拒绝对方的邀请,让人平安夜一个人度过也太过残忍。

——这是实话,尽管明智吾郎也确实在心里想着到了24号傍晚才发出邀请就算真的被拒绝了也是你活该。

但他还是答应了下...

CP:主明

主=雨宫莲

Summary:明智吾郎不明白为什么雨宫莲非得抓着一个数次不告而别的对象不放,对此雨宫莲称因为对方拒绝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非常随便的普通时空

  

  

—————————————————————  

  

这是明智吾郎第十一次不告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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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高三第二学期的末尾。

  

  

平安夜不知道何时起带上一层恋人的节日意味,温柔体贴如明智吾郎当然不会在今天拒绝对方的邀请,让人平安夜一个人度过也太过残忍。

——这是实话,尽管明智吾郎也确实在心里想着到了24号傍晚才发出邀请就算真的被拒绝了也是你活该。

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带着一贯的笑容,大发慈悲地默许了平安夜独处的二人会发生的一切事情。

  

反正之后也不用再见了。明智吾郎兴致缺缺又有些玩味地想。

  

说到做到。他扮演了完美的临时恋人角色——24小时内。

所谓的不告而别就是这么简单,你只需要一个离开对方身旁范围的契机,然后在对方视线不可触及之处删除联系方式拉入黑名单毫不犹豫地转身坐上反方向的地铁就可以轻松完成。以防万一他在回去前多换乘了几趟,节日的人流再适合打掩护不过。一路上红绿配色晃得明智吾郎眯起眼睛,他想又与我何干。他从来不过圣诞节。


-


第二次是大二的社团联谊会。

  

  

事先说明他没加入任何社团。会在场纯属意外——不过是大一开始就拒绝同学入社但是对方死皮赖脸请求他帮忙制作社团文件而有的人情他得还一来二去变成了对方嚷着要还礼,他高中就受够了这些,更不想在大学继续。一场迎新联谊会作为凑人头以烘托气氛人员参与,适当的时候说几句话,而后不是主角的他择时退场——再合适不过。

  

可惜计划再好他也低估了大学生的精力与非常规。也许是为了炒热气氛又也许是青少年对禁令的叛逆感情,活动主持人热情地给所有满足年龄条件的人不由分说端上了酒,大二的明智吾郎当然名列其中。

他讨厌酒精,大学之后基本没碰过,但他能喝。于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然位列桌上酒水消灭前排,他懒得数这是第几杯酒了,反正都是些不能喝还逞强的垃圾——

他笑着接下话题准备再次拿起酒杯时有人按住了他的手。

“别逞强。”

耳边传来清晰的声音。明智吾郎一阵恍惚。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群大学生聚集在此,他从进店开始就想说这里的环境也太过嘈杂,然而这句话过分清晰,以至于他以为是幻觉。

几秒后他意识到手里的杯子被人挪开,有社团的人说话问他们认识吗,好像在他旁边的人回答说高中认识的。

欸——那你们不是老朋友嘛!

明智刚刚好像喝了挺多的样子。

也不早了。

那就麻烦你啦!○○同学!

  

明智吾郎想这是一个绝佳的离场机会,他起身扯出就算是昏迷了都能刻在脸上的完美笑容,告别之后潇洒扭头离开。

等到走出店面被夜晚的冷风扑上脸颊明智吾郎才意识到有人跟着自己出来了。是刚才的人?他漫不经心地想,现在东京的潮流是黑框眼镜吗。

“别走太快,明智,我送你。”

“我不回家。”

“……卢布朗?”

“不去。”

“我想也是,那等我一下。”

他的手被人抓握住,是怕他先走吗?明智吾郎心里烦躁,忍不住咂嘴。这家伙不是大二的,叨扰了他一年的人他不至于记不得长相。说起来那群人叫他什么来着——雨宫?

“走吧。”

察觉对方收起手机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腰,明智吾郎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别碰我。”

被点名者无辜地眨眨眼:“我怕明智前辈摔倒。”说罢贴得更近了。

“……”去死啊。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明智吾郎不确定他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看到对方明显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谁听了这话还能笑出来,肯定是幻觉。明智吾郎一如既往进行了完美的推理。


  

  

意识再次清晰连贯的时候明智吾郎第一次如此感谢自己的睡眠不良。

  

维持着醒来的姿势观察周围,白色被单座机电话玻璃水杯木衣架,他见惯的酒店客房,除开身后环抱着自己的热源之外。

懒得去理会身上的痕迹和不适他都能想到自己经历过什么,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明智吾郎咬牙切齿地想,如果能有办法把人杀了不留下尸体他现在已经在执行了。遗憾的是活了二十多年明智吾郎还没听说过这个方法。

  

正在脑海里搜索杀人不留痕的方法时身后传来了声音,他赞叹自己能抑制住下意识想要从床上弹起的身体。

“……明智?”

“要喝咖啡吗,我去买回来。”明智吾郎神色不惊好像自己真的是早起上班族的一员。

“……不了,还是卢布朗的好……”

“真遗憾。”

他笑了起来,余光里看到黑色卷发又没了动静。现在还太早,昨晚那个混乱的局面下对方多半也沾了些酒精,醒来还记不记得有过这场对话都不一定。

压低声响起身换好衣服,明智吾郎贴足了心轻轻合上房门以免吵醒对方。

  

  

  

周末清早的地铁人不多,足够明智吾郎找到位子坐下仔细思考昨晚都发生了什么。不,他不想思考。明智吾郎冷冷地想。

  

不过是他的又一次不告而别。


-


第三次,还是那个该死的社团。

  

  

因为有东西落在我这了所以麻烦帮忙联系一下失主。非常合情合理毫无疑点的理由,可惜明智吾郎知道自己浑身上下没一个件少了落在对方那。

   

他们再次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被明智吾郎打断了。

“上次酒——”

“上次联谊喝了太多酒真是抱歉落下的东西被发现了真是太好了,还麻烦雨宫同学特地跑一趟。”你不来找我就更好了,他死也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自己那天和雨宫莲在酒店过了一晚。

被过于亲切的笑脸盯得发渗,雨宫莲摸了摸自己的刘海。

“什么啊,你们不是高中认识吗?就算是后辈也不用叫得这么生疏吧。”

“哈哈,话是这么说,对帮了自己的人还是要有点基本礼貌的。对吧山本君?”

知道他意指联谊会当天一个劲起哄倒酒的事,山本打了个哈哈挪开视线,反而是刚刚默不作声的人接下了话柄:

“那明智前辈给我谢礼吧。”说得太过大言不惭以至于他一时没能出言拒绝,雨宫莲当作默认继续往下说:“说是谢礼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只要前辈来卢布朗就好了。”

  

这下明智吾郎反应过来了,这家伙绝对从一开始就是打着这个目的来的。

  

“啊,雨宫家楼下是咖啡店是吧?让这家伙呆在店里吸引人气……真有经商头脑啊。”

被他盯着的人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作为回应。山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明智吾郎正想着现在把山本带上权当一次普通的大学前辈来访也不错,下一秒他的计划就宣告失败。

“我倒也想去看看,不过待会还有社团活动就算啦!你们俩玩得开心!”

  

垃圾社团和它的垃圾部员。明智吾郎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留自己一个人就算了为什么还给他把时间定在了今天。 

雨宫莲倒也不催促,只是站在一边歪着头看他。  

“明智前辈?”

“……卢布朗的咖啡,就一杯,喝多了会睡不着的。走吧。”

  

  

  

于是明智吾郎久违地搭上前往四轩茶屋的地铁。倒不是他刻意回避此处,只是他确实没什么非要来四轩茶屋的理由不可。高中时频繁造访这个安逸的社区一是为了卢布朗的咖啡,二是因为雨宫莲。前者虽然不能继续品尝有些遗憾,但没到非此不可的地步;后者是他现在巴不得对方看到自己绕着走顺路的话最好走下地狱的程度。

他们一路无言,如果不是对方会在被人潮挤散时停下来等他而后并排行走,明智吾郎会怀疑雨宫莲是不是开始后悔邀请自己去卢布朗。不如说这样想才正常,什么人会主动找上一个两次不告而别的对象? 

两人间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他坐上卢布朗吧台前的椅子都没有打破,期间只有挑选咖啡豆时寥寥数语的交谈。

最后还是明智吾郎在放下手中冒着热气的杯子时先开了口:“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明明一直都没有再来卢布朗?”

“哈哈,莲的事我一向印象深刻。”

停下手上的动作,雨宫莲手撑在吧台上和他对视:“明智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欸,是说联谊会那次?”

“不,是每一次。”

“就像之前说的,联谊会那天晚上是我喝多了,醒来发现事情不对提前离开了,莲能理解的吧?”意识到他刻意略过更早一些的事,对方皱起眉。

“我才是想问莲为什么那天晚上要和我一起住在酒店,明明可以撒手不管吧?”

“不可能。”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再来找我?

  

明智吾郎不打算也没理由在这里向雨宫莲退让,他强硬地迎上对方的视线。

  

“我在那天晚上就说过了,因为我——”

  

不合时宜的铃声在空荡的店里格外刺耳,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机,没有亮起。反倒是雨宫莲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也没看,按住音量便放在了一半。 

因为什么?明智吾郎想。说起来雨宫莲的手机消息总是冒个不停,他知道对方有时候会因为消息太多而选择性忽视一部分,但一眼不看就丢在一旁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更别说是电话。

算了,都不是他要在意的事。

  

没打算给对方主导话题的机会,他抢先开口:“想玩过家家游戏的话你身边有不少女性朋友吧,介意的话在大学认识些新朋友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  

“不是过家家,我对明,”又一次被电话铃声打断,雨宫莲有些不悦地拿起被他无视了一次的手机,看到来电人姓名又展开了眉头:“双叶?……刚刚在忙……嗯,怎么了……摩尔加纳被卡住了?……我说过别总看他撒娇就喂他零食……”

那只黑白毛色的猫还活着啊。之前相遇时不是合适背着猫还有硕大提包的场合,但是进到卢布朗店内也没听到聒噪的猫叫声着实让他感到几分意外,原来是跑去了佐仓家。

听起来八成是把自己吃胖了还钻到什么不妙的地方出不来了。

干得不错。明智吾郎表示赞同。可惜没有下次,不然他会考虑给那只猫带点吃的。

  

挂断电话,雨宫莲看了眼磨到一半的豆子,又看了眼他。

从善如流的大学前辈此时亲切地说:“去救你的猫吧,别让佐仓双叶担心,我不着急。”

随后对方留下一句“我很快回来,等我。”就匆匆往佐仓家的方向赶去。 

明智吾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卢布朗今天没有正式营业,店里就只剩他一个人。把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喝完,他起身离开吧台。他从来只答应来卢布朗喝一杯咖啡,没有续杯,当然也不包括等待谁。

并不是完全不在意对方没说完的话,只是他想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而机会一向错过就不那么容易再来,相比之下一个即将告别的人会说些什么都无所谓了。

  

  

  

走向四轩茶屋的地铁站时他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快两年前的白色圣诞夜。还是不一样的,明智吾郎试图让自己轻松一点,这次他不需要删除手机上的联系方式给黑名单新加一员。


-


第四次开始前明智吾郎享受了一段清静的时间,他以为雨宫莲终于如他所愿断了念想,后来他意识到或许只是因为大大小小的活动刚好和期中测试凑在了一个时段。


  

综上所述,简而言之,雨宫莲开始在他每门课的教室门口蹲守他,出卖他课表的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明智吾郎本想着他都擅自撇开人三次了也不差做这一次坏人,决定选择无视。随后发现关于他和雨宫莲的奇怪流言传播速度或许远快于他联系上对方的导员让人处理这件事,且后者作用存疑。

于是被蹲守第二周的周一,他在一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走向那个传闻中的黑发卷毛男。

“雨宫同学,你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流言的主角之一非常配合,礼貌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明智前辈。你上次来喝咖啡落下了东西在店里。”

“那麻烦你把它给我吧。”

垃圾连撒谎都找不到新的说辞吗。明智吾郎反复提醒自己有人在边上,强忍住动手的冲动,看着对方装模作样地在包里翻找。

“啊,我没带来。”

去死吧垃圾。

“前辈先加一下我的联系方式吧,方便之后联络。”

话音还未落下,雨宫莲就已经把手机放在了他面前,一副不拿到联络方式就不离开的态势。

“……哈哈,你这个人真是……”

完全不在意他眼底与笑容截然相反的寒意,手机上传来添加好友成功的音效后对方若无其事地邀请他午休一起吃饭。


  

  

等到走出教学楼来到周围人迹罕至的小路,明智吾郎终于挂不住脸上的笑容质问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嗯?我很健康哦。”

“别给我装傻,不会撒谎的垃圾。”

“原来那天的明智不是我记忆错乱啊……”

“如果是来报复我的我承认你成功了,可以离开了吗?我说得很清楚了吧,别来找我了。”

“我还有话要和前辈说。”

“我不想听。”

“那我会等到明智想听的时候。”

  

明智吾郎发出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他为什么要进行这种小学生斗嘴般的对话。

  

“你到底为什么非得找上我?”

“明智想听我说了吗?”

“不想。”他当机立断地拒绝,“交易条件呢。要让我接受一个不想再见到的人出现在眼前,总得让我为此得到点好处吧?”

他拗不过雨宫莲,即使这次让对方离开,在同一个校园里他总会被再次找上。与其又被卷进奇怪的事件,不如先手进攻划出对方在自己生活中插手的界线。

“说得也是……明智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帮忙支开山本前辈,怎么样?其他的课业杂务可以的话我也会帮忙。”

老实说光是支开山本别让他总是带着社团的事来找他就已经帮了大忙,但他从不亏待自己:“别的呢。”

“卢布朗的免费咖啡和咖喱?”雨宫莲推了推他那副平光眼镜,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要是明智想去别的地方我也乐意奉陪。”

“……成交。”

  

和对方握手时雨宫莲勾起的嘴角让他心烦意乱。

放假,等到放假。明智吾郎安慰自己。

等到不用来学校了,雨宫莲就失去了必然能找到自己的地点,只要他平日出门时在着装和路径上稍加注意就能不被找到踪迹。偌大一个东京常驻人口数百万他们俩正好遇上的愉快巧合概率有多大暂且不论,他雨宫莲怎么看都属猫不属狗还能追着找到自己?

一个假期够没有课业的大学生做很多事情,比如出去旅行、打工实习、开启一段和这个年纪相符的恋情……不管哪个都足够转移雨宫莲在他身上的注意力。下学期开始前他会调查清楚雨宫莲的课表然后排出一张正好切合的课表,教室距离越远越好,必要的话提前离席也可以列入考虑范畴。


  

  

等到夏日的热浪到来可以短暂地告别大学校园迎来假期时,明智吾郎从未感觉身体可以如此轻松。

学期最后一天他没遇到雨宫莲,只在准备离开校园时和山本打了个招呼,山本还问他今天雨宫怎么没和他一起。

踏出校园下一秒他就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聊天软件把那个被提及的后辈再次送进黑名单。

他想他运气很好,这会是一个和过去一整年一样没有雨宫莲干扰的悠闲假期。


-


事实证明某些守恒定律是存在的,人不会至少很难一直保持好运。

明智吾郎的美好设想没能撑过过假期第二周,偌大一个十条线路交错穿过出入口数十的涩谷地铁站里,雨宫莲逮到他宣告其死刑:

  

“明智为什么又把我删除拉黑了。”


-


第五次开始明智吾郎也懒得思考说辞,只要有脱离和雨宫莲接触的机会他就会抓住然后执行——联络方式倒是没删,他受够每次对方和周围人说起自己毫不留情的拉黑行为时那副若有若无的诉苦模样。倒不是说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再次找上,只是相比之下还是将消息静音随手划掉更加便捷。

一来二去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无言的共识。明智吾郎不会无视正常来往期间的消息,而雨宫莲不会在他“失联”期间给他打电话(本人所言就算是被拉黑的一方也能单方面发消息)。

  

结果他还是没明白雨宫莲为什么非得找上自己。聚集在他周围的人不少,高中开始就是这样,就算大学不在一处明智吾郎也不认为会对这帮朋友的来往造成什么影响。雨宫莲本人的交际圈在高中时就从学校遍布至社会各处,他上大学后应该只会认识更多人。假如有人告诉明智吾郎原因是雨宫莲平安夜约不到人,那他绝对笑出声来然后转头为警察完成本月捕获诈骗犯的指标添一把火。

还是说因为这位广受女性青睐的男大学生的性取向是不折不扣的同性?明智吾郎将自己列入原因半秒然后删除。雨宫莲主动找上的他,就算真的如此,有些事情也是在那之前确定了。

末了他放弃思考,试图从雨宫莲过往的感情经历推测出他的行动似乎不太可靠,毕竟他总是不走寻常路,也总是出乎明智吾郎的意料。

  

明智吾郎眯起赤褐色的眼睛。如果雨宫莲愿意遵守规则,他不介意在一定程度上陪他再玩几次游戏打发时间。反正这场闹剧也就只能持续到他毕业。


-


第八次是一场意外。

  

  

圣诞前夕他久违地接到新岛冴的电话,告诉他有人指名邀请他对一桩失物案件进行调查。稍微对委托人资料进行搜寻,是他高中作为侦探活动时有过委托关系的富商。对方不在都内,大概也不知道他大学之后就减少了活动频率,现在只是偶尔去检察署给新岛冴打打下手。

多半是丢了什么机密的商业文件吧。

失物没什么轻重不至于找上远在东京的他,若是有些不可告人的花边内容也不会冒着风险找一个有过名气的公众人物。他兴趣缺缺地撇了撇嘴,电话另一头的人看不到,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不考虑作为侦探王子复出?”

“说点别的,冴小姐。”

“委托本身报酬不错,何况我也算为你着想。要不是真和你同届,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对大学生活的认知出了差错,你过得也太不像个大学生了。”

言外之意你的生活也太无趣了。

而明智吾郎发现自己一时好像无法反驳。并不是说他认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什么问题,但他最近花了最多精力的活动或许确实是与雨宫莲的这场莫名其妙的追逐。新岛冴看不到,他也懒得去管自己抽动的眼角。

话虽如此,他也不会在嘴上轻易认输:“侦探工作也不属于大学生的日常生活吧?”

“好,好,大侦探。那你接不接这个委托?那边看起来很着急。”

明智吾郎沉思片刻,点头的同时回应道:

“我会过去。”


他当时也没预想到新岛冴所言的着急程度是指他应下委托挂断电话的几分钟后就收到了委托方的联络,请他尽快赶过去,匆匆坐上新干线时倒是真的让他想回想起了高中。大学那边他拜托了新岛冴处理,既然通过她找上自己那借官方名义缺席几天也无可厚非,过去的经验告诉他这远比自己申请省去许多麻烦。

委托内容和他推测的没什么两样,于是进入调查地点前委托人要求他把手机暂存他也配合地交了出去。

结束现场调查他就近找了家咖啡馆整理思绪。瞥到混在桌上文件里的手机,他想起取回手机时工作人员告诉自己他的手机今天响了好几次。新岛冴联系不上他应该会直接找委托人,剩下的可能人选……

正排查时服务生送来了他的点单,放下手机整理出一块空闲区域,抿口咖啡,明智吾郎继续低头翻看眼前的笔录与资料。


  

等到结束这边的调查将后续交由当地警方跟进时,他刚好错过了这周剩下的课程与完整的周末。

不是没在过去经历过档期排得更满的连轴转,但当回到东京挤上电车一番辗转于下午重新踏进大学校园时,前高中生侦探决定回去后仔细查看这份委托的报酬是否真的像女检察官所说那样丰厚。

放弃管理快要溢出的黑气,他觉得自己就差往身上贴上“不要烦我”的字条了,就算这样还是有人靠近然后抓住他的手。

“明智!”

他刚刚怎么没看到雨宫莲在附近,这家伙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去哪了?山本和班上的人都说不知道,老师问了也只说不方便回答。如果没事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和电话?”

“……你话好多。”一连串的问题让刚刚经历几小时车程的他头嗡嗡响,甚至懒得反驳对方。他没和任何人说就动身了,学校那边知道是涉及官方办案自然不会向一个学生透露消息。

至于雨宫莲的消息。他第一次忘了点开窗口消去消息提醒的红点后就索性和其他与调查无关的消息一同抛在了脑后,反正有紧急消息新岛冴会联系他。在雨宫莲眼里这轮游戏或许还没结束,于是他干巴巴地如实回答:“有个委托,我离开了东京几天。”

“你刚回来?”

“嗯。”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对方皱起眉,拉着他就往来的方向走。

“喂——我是来上课的。”

“明智都翘课好几天了,也不差这半天吧。”

“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吗……不对,谁翘课了,我有正经申请。”

雨宫莲没再搭理他,只是抓着他的手又紧握了几分。明明是大学生了生气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明智吾郎在心里抱怨。但他实际上也不那么热衷于课业,自知几天没回复对方消息理亏,外加几天的调查与行程消耗了不少精力,他没有试图挣开对方的手,默默地被拉上了地铁。

  

等到雨宫莲把做好的咖喱和咖啡推到他面前,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被带来了卢布朗。

“你什么时候有翘课给其他人做下午茶的爱好了。”

“这也是交易内容。”卡座对面的翘课大学生耸耸肩,把盛着咖喱的餐盘又推向他了一些:“而且明智没吃东西吧。”

“……搞不懂你。”都被人带到这里了也不好拒绝,明智吾郎慢慢扒拉起面前的咖喱。

“我才是搞不懂明智,没出事却一连几天没有音讯。”叉着手臂,对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当我赢下一局如何?”

“不是游戏的问题,我会担心。”

担心一个拒绝过你还几次自说自话离开的人?所以说他搞不懂雨宫莲。

“不如去担心一下你的出席率。”

“如果明智今天下午还没出现的话我也会用别的方法去找你。”

也就是说他今天本就没打算上课。明智吾郎无言,不想去了解对方话里的方法是什么,沉默地与咖喱斗争。

吃到一半时雨宫莲手机响起,挂断电话后看了眼桌上的食物又看了眼他。觉得这场面该死的眼熟,他不耐烦地说:“我之后没事了,不着急。”

留下一句“我一会回来,别走。”雨宫莲起身,关上店门前又补上一句好好吃饭。

  

明智吾郎翻了个白眼。

  

店里又只剩下他一人,只是这次他提前认输,慢条斯理地解决今天的第一顿正经饭菜。说到底这家店为什么现在还没遇上闭店危机?在脑海里不着边际地想着这样失礼的问题,也许他确实该休息一会。

然而直至餐盘见底雨宫莲都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莫非准备咖啡的目的是这个?他盯着深褐色液体上仅剩的几丝白气发了会呆,后知后觉十二月没有人声与暖气的卢布朗意外的清冷。

等到明智吾郎在身前环抱起手臂,他终于抵挡不住积攒了几天的疲惫,决定暂时合上眼放空自己。

恍惚间他听到卢布朗的门铃被吹动,有东西凑近自己,乱糟糟的毛发扎得他发痒。

  

等雨宫莲回来他要检举那只和主人一样没有礼貌的猫。明智吾郎暗自发誓。


-


进入大四之后他结束一局游戏的时间明显拉长。除去同届生都在忙碌的毕业事宜,这个游戏即将迎来真正的结局也是原因之一。

明智吾郎细数起来他和雨宫莲二人间的游戏已经有十次。而这是最后一次,他想。念在之后的人生里雨宫莲都没有机会见到他了,他心生几分胜者的怜悯与雀跃,少见地同意雨宫莲陪着他度过了这最后一个冬假的圣诞和新年参拜。

对方现在应该沉浸在朋友游戏的喜悦当中吧,他不禁为自己的尽职尽责而感动。

假期临近结束,雨宫莲高中时的朋友们先后来他找出门,对方自然一一赴约。他被问过要不要参加集体活动,明智吾郎以忙着完成毕业事宜为由拒绝了出席,于是他最近反而清闲了许多。

  

今天除开要去检察署一趟之外他没什么特别的预定行程。快完成手上的文书工作时附近又下起大雪,即便距离地铁站不远,明智吾郎也不愿在这样的寒冬顶着风雪出门。他想起雨宫莲上次把伞借给了他,又想到他们一群人出去总会有人带伞。不打算给新岛冴加塞自己工作的机会,他少见地对着飞雪发了会呆后才继续动工。

能再次在外行走时已经超过了原本预定的离开时间,他看着堆在街边的积雪,又一次意识到他和雨宫莲告别的日子正在靠近。但除去那么些卸下重担的放松感外,他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兴奋。

然而明智吾郎本身就不会为太多事在情感上有所波动,对自己他再清楚不过。抛去那几缕恼人的情绪,他走出检察署的大门踏上回家的路。


等他再次离开地铁站时夜色已经盖住了东京,天鹅绒般的天幕又开始零零散散地降下些雪花。于是他走得极近时才发现公寓门口有人站在那,还是他最不希望在这见到的一个。

对方灰色的大衣上攒了不少飘雪,没被围巾盖住的鼻子有些发红,显然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了。但明智吾郎不在意,他只感到愤怒和不解。因为他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除了反抗自己外他想不到对方站在这里的理由。

“你查了我住哪?”明智吾郎挑起眉。这是他们没有言说的规则之一,不涉及自己的具体住址,也是他给对方划下的底线。

无视他话里的不满,雨宫莲转而说起那件他蓄谋已久的事:“因为明智准备毕业就消失,对吧。”

这下轮到明智吾郎无话可说。事到如今他没打算为自己辩解,毕竟这个游戏一开始的输赢评判就是离开对方。

“我说过有话要和明智说,也一直在等明智。本来想等明智主动提起的……但是现在看来应该直说出口会比较好。”

“都是毕业之后见不到的人了,你的话听不听有什么区别吗?”

“嗯,明智的话就会这么想。所以我打算直接说了。”

他看到雨宫莲低头呼出一大片白雾,而后抬头直视他:“明智还记得我高二平安夜说了什么吗?”

“你要说的事就是对平安夜临近到眼前才发出邀请进行忏悔?”

“其他的呢。”

  

明智吾郎愣在原地。他记忆力不差算是优秀,但说到底是高中的事了,清楚记下到现在的事实在不多。假如还有什么值得雨宫莲如今再提起的事,他自信不会忘记。

他当然记得那天傍晚雨宫莲拦下准备回家的他,少见的带着几分局促邀请他去卢布朗,之后的亲吻、肌肤贴合他记得,第二天被对方以错峰为由午饭过后就跑到海滨公园,俩人被寒风吹得脸颊通红后悻悻回到卢布朗的事他也记得,甚至回去后摩尔加纳绕着他们转了一圈没看到圣诞蛋糕开始喵喵大叫的事他都记得。

  

他没记下什么?

  

“我不介意再说一次,也不介意再说很多次。我喜欢明智。”

  

雨宫莲看向他的眼睛像被决心洗刷过一般,在冬日寂静的雪夜里闪闪发光,耀眼得让明智吾郎挪不开视线。


  

  

他想起了被自己刻意模糊、遗忘的事,发生在雨宫莲邀请他去卢布朗之前的事。

明智吾郎不是第一次被人告白,通常来说他会在这时候夸赞对方几句随即礼貌拒绝,视心情进行安慰。他承认自己接近对方动机不纯,也自觉两人关系不错,但当一切真的发生时他的思绪还是停摆了几秒。他眨眨眼,意识到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平安夜恶搞节目后犹豫着开口:“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但是……抱歉,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复你。”

雨宫莲一度黯淡下去的眼神又亮了起来,不顾他僵硬的表情凑到身前:“那明智今晚能来卢布朗吗?”

理智劝告他既然说出前一番话此刻就该拒绝给自己留出余地,然而被雨宫莲注视着的明智吾郎神差鬼使地点了点头。


-

  

明智吾郎毫不避讳自己会在某些事情上不择手段,比如被雨宫莲再一次当面告白的当下,他也又一次回避了正面答复。

作为让步,他把人带上楼打开了公寓的房门。

“咖啡只有速溶,茶可以吗?”

“嗯。”

仿佛刚才在楼下告白的人不是自己一般,雨宫莲脸上毫无阴霾,甚至兴致勃勃地观察起他的房间。

“明智家好整洁,我以为会更乱一点。”

“在莲心里我是这种形象吗。”

“因为我觉得明智其实是不会照顾自己的类型?”

这家伙真的喜欢自己吗。明智吾郎忍不住腹诽。雨宫莲思维一向异于常人他早就知道了,但是两次告白没收到回复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对方家里也包括在内吗。

若不是雨宫莲看向自己时的目光过于热切,他说不定真的会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几年前记忆重现而来的幻影。

  

轻叹一声,明智吾郎想自己或许还是棋差一招,敌不过对方与自己的好奇心问道:“莲,你不问我接不接受?”

“明智要是想回答的话四年前就说了,还是说现在问了明智会答复我同意和我正式交往?”雨宫莲笑着看他,反而让明智吾郎不知道如何回应,他转过身去继续捣鼓已经插好电的暖炉。

  

“联谊会那天晚上。”不打算在这里放过他,雨宫莲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冷不丁地提起他最不想回首的旧事,“明智叫了我的名字。”

“……你想说什么。”

“明智叫我‘莲’。”

“我还以为明智真的忘了我呢,发现明智还记得我的时候我很开心。”

“谁管你开不开心啊自恋的垃圾。”

“之前就想说了,明智这样也很有趣。”

“你是故意恶心我的?去死啊。”

  

“不要。”他看到雨宫莲笑得灿烂,灰黑的眸子紧紧地注视着自己,“因为明智记性很差,我决定要呆在明智身边说喜欢你直到明智记住为止。”

  

明智吾郎进退两难。结束这局游戏说明他承认了雨宫莲对自己的感情,而他想维持无视态度的话就要继续被雨宫莲缠着。该死的、难缠的、烦人的阁楼垃圾。

  

“我又没说我喜欢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这么心虚。

  

“嗯。”雨宫莲若无其事地牵起他的手,“我喜欢你。”


该死的、难缠的、烦人的手。


  

  

第十一次,明智吾郎不告而别未遂。

  

  

  END.





猫咪仮面ライダー

P5R/主明-墨菲斯的宫殿(完结)

预警:

  是雨宫莲第一人称。 

————

这次睁开双眼时,我看到陌生的宫殿,还有……正在实行霸凌的孩子。


我做心之怪盗的那段经历,距今已有十年以上。所有事件结束后我回到老家,现在应该日复一日过着平凡、令人满足的生活才对。

而不是在这座看起来像是陌生学校的心之宫殿里,穿着衬衫和休闲长裤单独探险。


在我开始想念很久不穿的怪盗服之前,我大跨步奔向操场角落,立定跳远的沙坑边。一群目测年龄段在小学中高年级的男孩围成一圈,中心的孩子一身制服滚成土色,正在用极高的分贝尖叫。


“杀了你们!!总有一天要杀了你们!!”


“……”

习惯性的沉默拖累了我,我眼睁睁看着打人的那群孩子...

预警:

  是雨宫莲第一人称。 

————

这次睁开双眼时,我看到陌生的宫殿,还有……正在实行霸凌的孩子。


我做心之怪盗的那段经历,距今已有十年以上。所有事件结束后我回到老家,现在应该日复一日过着平凡、令人满足的生活才对。

而不是在这座看起来像是陌生学校的心之宫殿里,穿着衬衫和休闲长裤单独探险。


在我开始想念很久不穿的怪盗服之前,我大跨步奔向操场角落,立定跳远的沙坑边。一群目测年龄段在小学中高年级的男孩围成一圈,中心的孩子一身制服滚成土色,正在用极高的分贝尖叫。


“杀了你们!!总有一天要杀了你们!!”


“……”

习惯性的沉默拖累了我,我眼睁睁看着打人的那群孩子又朝地上那孩子扬了两把沙,乱哄哄地踩上好几脚,才想起继续靠近和驱赶他们。

“我要叫家长了!”

有个正对我的孩子看到了我的脸。正当我猜测他们会变成什么怪物时,这孩子却惊慌起来:“快跑!是雨宫老师!!”

雨宫老师?宫殿的主人认识我吗?

不用战斗倒省事了,我放下准备召唤伊邪那岐大神对付小学生的手,转而关注沙坑里那孩子的状况。


“?明智。”


距离明智……消失,已经差不多十二年了吧,那以后我其实很少回忆和他之间的事,他的面容也从我记忆中渐渐淡化,变成含着光轮的虚像。


而我之所以判断这孩子是“明智”,则是因为他怀里紧紧抱着的光线枪。那是我们初次一同进入宫殿时起,他就一直带着的样式,高二时那个虚假的第三学期里,我借用模型枪店的工作台做了新的送他,那一把却随着丸喜老师宫殿的消散而一同消失了。

知道明智拥有这把光线枪的人趋近于无,现在它被这个暴躁的小孩保护着,那么这里,有没有可能是明智的宫殿?

虽然按照mona的说法,一般情况下persona操纵者是不会产生宫殿的,但我们毕竟经历过丸喜老师这个特例,明智又与我一样,能够控制复数面具,或许有什么特别的缘由也说不定?


在这里做过多推论没什么意义,于是我只将想法快速过了一遍,就更多关注起面前的孩子来。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哼。”


熟悉的感觉顿时复苏了,我完全确信面前这个臭着脸的小崽子就是明智吾郎。

他看上去对我插手霸凌事件感到十分不满,是在嫌我多管闲事吗?

“才不要你帮忙!”果然如此。他抱着枪朝我撂下狠话——理所当然的毫无感谢之情——接着被沙土呛到打了个喷嚏,爬起来以后没两步就踩到松开的鞋带,“啪叽”一声栽倒在地。


我的视线追随着他。

他知道这件事。

趴在地上抽动了两下以后,他狠狠地,或者在我看来有点无力地捶了两下塑胶跑道,狠狠倒吸了一大口气。赶在孩子的尖锐嚎哭刺破我的耳膜之前,我做了一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很想做的事:抄起明智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

就像拎猫一样。(事先说明,我并没有这样拎过mona。)

小孩真是神奇,我这样拎起他之后,或许被腾空的感觉吓到,他一下子忘了自己想哭的事,缩着手脚一动不动。

太好了,一个人自顾自发疯的明智我可不想经历第二次。


我们安安静静地穿过操场,我放下他,摸遍怪盗的四次元口袋,翻出不知道哪位暗影自愿赠与的布料,沾着直饮水管的水给他擦脸、冲洗涌进沙尘的结膜。

这家伙十分不配合,眼睛都磨红了还左躲右闪,好像是觉得被我帮助有些丢脸。

因为对象是我吗?是我所以在潜意识里也不愿意被我怜悯吗?

我恐吓他再不洗干净会瞎掉,他立刻发出“你是笨蛋吗”的小鬼语录,却还是很诚实地不再乱动了。

真麻烦。


洗干净脸以后,我拆了几根开锁工具里的铁丝,临时拧成简陋的梳齿,将被欺负弄脏弄乱的头发大致处理得体面,衣服上的脏污一时半会儿就没办法了。

“带运动服了吗?”

“……没有。”

看着这孩子难以言喻的眼神,我立刻意识到不一定是简单的没带。

“我都看见了。”我诈他。

用大人的交涉术欺负孩子是有点太轻易了,他瞪大眼睛注视我的脸——应该只有面无表情才对——并很快败下阵来。

“没有钱买新的了。而且,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不能告诉妈妈。”

我叹了口气,带他去仓库登记买新的。


进入这里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明智似乎并不敌视我,校内来往的人物对我完全没有攻击意愿。

虽然还没到体能衰退的年纪,但我到底这么多年没有探索宫殿了,单枪匹马战斗总会有点棘手的。

只是不知道他的消费观在哪里扭曲了,一套普通的小学生制服竟然要价五十万。


督促小孩换好衣服,他抱着叠好的旧衣出来,和我面面相觑。

“不回家吗?”

“不下班吗?”

我们陷入诡异的沉默。


其实我怀疑这里和过去探索过的宫殿性质不太一样。

刚才我看了手机,异世界导航APP果然又出现了,却根本打不开,比涂掉宫殿主人名字那次还彻底。

我总不能带着明智的潜意识探索这里,于是想着能不能先送他离开,然后没有牵绊地寻找攻略法。


“雨宫……老师,你先走吧。我还要再等一会儿。”

他板着脸故作严肃,我却因为“雨宫老师”这个称呼而心头一紧。

感觉好奇怪……

说不上来的情绪慢慢撑开我的胸腔。从进校门起我就发现这孩子是曾经的明智,可我还是倾向于将他和我记忆中的明智区别对待。

我和他真正共度的时间毕竟只有半年左右,从相遇到分别,他都是那副少年模样。

但是就在刚才,他有点迟疑地称呼我老师,我却忽然想起明智了。想起他有点高高在上地,告诉我台球和国际象棋的规则时装腔作势的笑容。


翔羽侠的周边光线枪……

就算换了衣服,他依然很宝贝地护在怀里,没怎么遭到沙土波及。

其实翔羽侠是我高二、他高三那一年的战队,他儿时应该只有更老的剧集系列看。

想象着明智周日早上起床,边做肌肤护理边追看新一集翔羽侠的画面,我压下嘴角的笑意。


或许是停留的目光过于不加掩饰了,儿时的明智把怀里的光线枪又抱得紧了一些。

所以我问:

“你也喜欢英雄吗,明智?”

他警惕地打量我半晌,最后缓缓点了一下头。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一个孩子在聊起特摄英雄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警惕,但总之我们很快开始玩英雄游戏。

主要内容是他扮演英雄,我负责英雄以外的一切要素。

这家伙半小时枪毙我十五次,好强的杀意。




明智玩累以后,宫殿里不怎么真实的太阳也偏西了,我送他到校门口。本来想送得更远些,被他断言拒绝。想到他的宫殿应该也没有东西能伤害他,我决定由他去。

转过头我开始审视这所学校。

作为“宫殿”,它至少应该有些地方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不过操场以及刚才见过的仓库都是正常的校园建筑模样。如果能找到扭曲的部分,应该多少能接近一些真相吧?


我摸进教学大楼,从一楼开始逐间开门排查。

普通教室、普通教室、普通教室……

全是普通教室,甚至微妙的很接近真实。有的孩子忘了带水杯回家,有的教室刚复盘过小考的错题,讲义还用磁铁吸在黑板中央,讲台底有值日生偷懒留下的黑板擦印子,教室后的黑板报里有小孩子写的不显眼错别字。


目不斜视地跳过女厕所,我打算先进男厕审视一下自己。

异样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以防万一,我退出去看了一眼,外面依然是普通学校走廊的样子,老老实实标着toilet,能望见内部防潮的白瓷砖。

然而当我踏入内部,映入眼帘的景象就变成了墙上隐约挂着水珠的更衣室,潮湿的热浪扑面而来,进门左手边挂着唯一一把储物柜钥匙,想也知道是给谁的。

这件事情很怪,但我还是做了:

在宫殿里泡澡。

在大概率属于明智的宫殿里脱光衣服泡澡。


这真的有必要吗?

我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朝腰间围浴巾。


很快我就知道有没有必要。氤氲着纯白蒸汽的公共澡堂里空空荡荡的,一道瘦弱的身影蹲在浅水区,半张脸埋进水下吐泡泡,头上顶着一块冷毛巾。

果然还是明智。我不由得想到。

“咕噜咕噜……咳咳!咳……!!”

他好像是看到我来张口想说话,忽然忘记自己还沉在水里,呛了一大口汤,顿时栽倒下去,挥舞着胳膊在水里扑腾。

我跨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把他捞出来,搭在浴池边晾着。多的行动也没有了,别的孩子姑且不谈,是明智面对我的话,做出太关心的样子他说不定会嫌我烦。


自顾自踏入深水池,我用眼角余光偶尔观察他。

趴在那儿断断续续咳嗽了一会儿以后,明智终于缓过来,他将视线转向我,我几乎同时移开目光。

他盯着我看了一阵,踩着湿漉漉的地板啪嗒啪嗒跑去换毛巾,又啪嗒啪嗒地跑回来。

原来他从小就这么自信,半点不担心摔跤,明明一天之内我已经目睹他摔两回了。

但是当他试图踏进深水区的台阶时,我还是停止了这种装作不存在不认识的状态,像举狮子王一样将他举回浅水。

浅水都滑倒,深水区我可看不住。


明智用一种很不满的眼神盯着我,也不说话。

不说话这件事是很轻松的,于是我随他去。

时间对孩子而言还过于漫长,明智果然沉不住气,没几分钟败下阵来:

“雨宫老师。你不打算问我那种烦人的问题吗?为什么没有大人看着之类的,你父母在哪之类的。”

啊,那个问题……我已经知道了。

现实中的明智曾经主动告诉过我,当时也是在澡堂。

因为气氛很放松?因为身边没有其他人?

因为我们没有穿着怪盗服,也没有穿着任何衣服,所以好像我们成为了没有彼此对立和追逐、什么身份也不是的我们?


总之他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说出了一切并不光鲜的过去。进门时我就隐约意识到了,现在应该是他母亲的“工作”时间。

我怎么可能主动盘问这种事情,哪怕是假的……


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嗓子——终于轮到我不自在了。

“……别介意这个。”

明智趴在深浅水的格挡上,听了我含糊的回答,对大人毫无尊敬的脸色忽然一滞。

“你去问过了?找我们班那个混蛋班主任?? ”

“他怎么说的?!他都说了什——”

他猛地站起身,水花四处翻滚,溅到我的眼睛。我伸手去揉时,明智就没了声响。

“自己查的。”我说,“没问学校里那些家伙。”


“……嘁。”

这个嘁是什么意思。


明智低着头,这个年纪竟然已经学会如何岔开话题了:

“说起来,以前没在这里见过雨宫老师。”

“才搬来。”成为大人以后,我说瞎话越发面不改色。

“哦。哦——”

一个抬头的功夫,他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对我投来一点怜悯的眼神。

我略一思索,猜了个缘由:这附近大概率不是什么居住环境很好的地方,应该只有廉价的单间公寓。如果我是老师,我的整体条件应该能住更安全些的房子。

所以在明智看来,我最近忽然搬来附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难事。

他倒还有心思可怜我啊……


“明年,我去申请做班主任。”

在这里能不能做到呢?我想总之先立下这个目标,天亮以后从接触明智的班主任,还有学校的高层领导开始。

有时普通人也会因为懦弱和愚昧而伤人,那位老师或许只是处理得不够好……但是细小的愚昧和伤口像滚雪球一样不断累积,压垮一个孩子的精神也不是难事。

我的身份暂时会是此处的老师,一天也好两天也好,甚至只塑造一个值得盼望的念头也好,为他创造更安稳的成长环境,当然是身为老师的责任。


“哈?那样女生们就会抢着进雨宫老师的班了。”

明智又显现出那种故作成熟的表情。他好像急不可耐地想变得世俗,恨不得立刻长大。

信也那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母亲独木难支,于是他蔑视一切同龄人,也蔑视无能的大人,将一切希望寄托于变强大的自己,却反而退行回到全能自恋的牢笼。

“我很受欢迎?”

这事本身没什么,只不过对象是小学女生的话,就会有种隐形的沉重负担。

明智心中的小学女生可以等同于明智本人吗?

我胡思乱想,小学的明智则对我嗤之以鼻:

“不知道自己受欢迎的天然白痴只是电视节目的美化加工而已,少来这套。”

“去年教师节不是有人组织给你送情书吗?”


“哦?你很了解我的情况嘛。”

“我——我那是……”

其实我只是随口一问,明智却忽然结巴起来,不知道在急切什么。

“去年秋天以后你经常出现在我周围!我想不知道都不行!”

他一口气说出来,双拳攥得紧紧的,折过水面,形状有点扭曲。

我没有明白“去年秋天”的意思,而明智说出口以后似乎安稳多了,大发慈悲地给我解释,“就是我们玩英雄游戏的那天。”

“噢。”

我点点头,对我来说是刚发生的事,但在这个明智的认知中,已经至少经过小半年了……

也就是说我只会出现在某些事件节点上?中间的日常基本都是自动模式?

就当是这样好了。

“那明智呢?愿意来我的班上吗?”


“……”


明智怔怔地看着我,于是我又加码。

“放学后我单独给你补习。题目都会的话就玩一些强身健体的英雄游戏。”


他依然一动不动,就像木偶之歌唱到中途掉了发条的女伶。


我搜肠刮肚想再加码给他,这时水下传来闷闷的声响。

“咕噜。”

是谁的肚子饿了。

明智后退一步。

此地无银。


“走吧,请你吃饭。”

我从热水中站起,稍微有点晕晕的。



明智还在发呆。虽然原因不明,但确实有点太久了。

我回忆了一下过去和他的相处模式,试探着说:“要来一场比试吗?”



他就像被关键词唤醒的Siri似的,一下子翻出水池跑到我面前。

“比什么?”

……

我没想好,情急之下从记忆中搜罗了一个比过的项目出来:

“……穿衣服吧。先穿好出门的算赢。”

明智兴致勃勃,而我已经成为了阴险的大人:我的储物柜离门特别近。

他穿完衣服冲出来,正好撞到我慢悠悠晃出门去的背影,我转过头还没看到他不甘心的表情,脸都泡红了的孩子摇摇晃晃栽倒下去。

啊,小孩子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总是很迟钝,尤其在澡堂。


还好他没有彻底失去意识。考虑到这座宫殿完全没有警戒,我把他抱起来走能让他好受点。

只不过说好的吃饭有点棘手,离开学校远一些有可能退出宫殿,到时再回来可能各方面都会变得很麻烦。

稍微想了想,我决定去学校的料理教室碰碰运气。


运气真是不错,不仅灶台能正常使用,还找到了很齐全的香料和食材。

这一路上明智被我晃得昏昏欲睡,我把他安置在角落里,用几件干净的围裙盖着防止他着凉,开始用厨房剪刀处理鸡腿肉。


咖喱啊……这几乎是我在东京学到的最实用技能之一。工作忙碌时炖一锅,可以存在冰箱吃很多天,更何况卢布朗的配方,无敌。

另外,我有一套制作咖喱的完美流程。

最开始先处理好肉类,为了让不易熟的块状肉拥有底味而进行腌制的时间里,用小火炒制咖喱香料,热油逐渐激发香味的同时,用我熟练的技巧迅速将蔬菜切块,这样一来,整个流程可以压缩到一小时以内。

我原本打算等明智睡一小时正好可以吃,不过他在炒香料这个环节就醒来了,或许是闻到了香味。


我听到小孩子的脚步声时,灶火上正炒着迷迭香和咖喱粉,迷人的声响接连爆开,我刚洗干净切肉刀,又抽了一把蔬菜刀出来,一时兴起绕着指间转了几圈。

不锈钢的刀身映出身后饱含憧憬的双目。

太捧场了,谢谢……


我保持镇定:“来帮忙。”

乱糟糟的动静响了一阵,却又没见明智凑上来帮忙,我用这段时间刀身沾水把洋葱切了,还是没忍住回过身观察他。

我用的是教师的料理台,可能对明智来说有点高,他拖了一把椅子来,但是面色有些窘迫。

“我……不会。”

他垂着头,却从额发缝隙里观察我的表情。


每每看到他这样我都觉得不舒服。大人不应该让孩子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活,可是明智显然将这当成基础生存技能在用。

我放下他手里的椅子,又提起明智端正地摆到椅子上,这个过程中他非常安静。

刀架深处插着一把最小号的水果刀,是防割伤的款式,我将它塞进手足无措的明智手心,左边的惯用手。

“持刀的时候,刀锋朝外,刀身抵着右手手指指节。”


从背后手把手地教明智做饭……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体验。

无论台球或者国际象棋都是明智更早学会,而他那时也对料理没什么兴趣。我从只言片语中窥见他乏味的私生活,然后我们相继投身灯红酒绿的东京夜晚。


“胡萝卜切一刀就要转一个面。”

明智乖乖地照做,我在那里确认他能够独自胜任切蔬菜的工作以后,就去洗掉大米里的淀粉然后送进电锅。

“雨宫老师。”

他似乎很快就处理好了胡萝卜,举着刀仰头等在我旁边。

幸好是幼年期的明智,幸好。

“土豆要怎么办?”


“哦,土豆的处理方法确实和胡萝卜不一样呢。”

我给他口述了一遍土豆横竖切的方法,打算先去把油料里的香草捞一下。明智却没有回到案板前,眼巴巴地跟着我。

他仿佛下了什么巨大决心似的:“我……那个,还是不会……”

是讲得不够具体吗?还是说孩子的心智没有办法很快反应过来语言逻辑呢?

我点点头,打算给他示范一遍。于是明智那副下了决心的为难样子忽然消失不见了,他很积极地爬上椅子,回过头看我什么时候过去。

感觉我好像想漏了一些问题……但总之,我还是手把手地示范了一遍如何处理土豆。


“好了,接下来交给我吧。”切土豆的间隙里我处理完了锅里的香料,想着上了高年级再让孩子接触明火比较好,我打算让明智去桌边坐着。

虽然是这么考虑的,但明智好像有不同意见。

“炒菜……”

总感觉带他来这里以后,他就变得扭扭捏捏的。

“你想亲自试试?”

“嗯。”


我挪动了他和他脚下的椅子,在我的指导下明智一口气将所有的食材拨进锅里,然后一铲子下去,翻出来两块土豆三块胡萝卜。

果然让孩子动手就是会这样吗……

我握住他的右手,教他用合适的方法和力道翻动食材。


等等,右手?

又来这套?或者说,从这时候他就开始了吗?


算了,现在先吃饭吧。

等待咖喱和饭煮熟的过程中,我陪明智玩了一会儿词语接龙,咖喱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他却一直等到我说好才去盛饭。

其实明智经常去卢布朗堵我的那阵子,他会挑着我给老板帮忙的时间点咖喱和咖啡,有时指明要我来泡,好像很享受我的服务。

我得以观察过他吃饭。不知道那是不是塑造人设的一部分,他会提前告诉我减少一半的米饭,然后挑掉鸡肉上的皮,吃完以后长篇大论地夸奖老板的手艺,直到我问他:

“我记得明智喜欢吃辣的吧?”

他会以一个沉默的微笑结束话题。


还在上小学的明智没有那么多毛病,甚至于在吃饭时表现得像普通孩子一样,稍不留神就蹭到嘴角,盘底刮得干干净净。

“多谢款待。”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而我趁机试探他。


“你今天好像很累。吃饱以后,走得动吗?”

明智仰头看我,接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随后缓慢地、试探性地,摇了摇头。


“那我抱着你走吧。”

“……好,好吧。”


他努力做出勉为其难答应的样子,却在我抱他起来以后很快搂住了我的脖子。

什么不会切菜和控制不好锅铲果然都是故意的……他想多体会一下被大人抱着和哄着的感觉,但是怕我会拒绝他。

我故意把脚步得很慢,还在教学楼里绕了条大远路,从料理教室到校门口,硬生生走了二十分钟。

“下次,直接和我说吧。”


明智僵了一下,从我怀里挣开,眨眼间跳下了地,以极快的速度溜走了。

他在想什么呢?



我再度回归到独自探索中。

和过去那些花样繁多的宫殿比起来,这个以学校为基底的宫殿有些过于简陋了,感觉想象力不如鸭志田……

不过也多亏了这种简陋,我即便在这里待了很久,又是泡澡又吃饭的,倒是完全不觉得累。

明智才离开,时间的流速就变得暧昧起来,基本上我一脚踏进教学楼,天又亮了。

一层已经都调查过,上楼之前我探头又看了一眼那间男厕,里面依然是澡堂的样子,不过已经空无一人。


进入二楼的第一间教室,我再度看到坐在教室中央,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的明智时,我大概猜到这里的攻略法。

时间似乎过了一两年,他身量高了不少,看样子我已经顺利成为明智的班主任了。只要一直陪着他……生活,我应该就能逐渐接近宫殿的最深处。

这算什么呢?

我当然记得他的希望,他亲口对我说过的,在他对生身父亲的恨到达顶峰时,他希望能早点遇到我,甚至宁可抛弃支撑他行动的仇恨……

所以,这算什么呢?


我踏上讲台,说了声“上课”。

学生只有明智,他孤零零地起立又坐下。我转过身,拾起粉笔写了一个词语。

同态复仇。


“请问,有谁读过以同态复仇为主题的文艺作品吗?”

“明智同学。”

我就当做全班坐满了人,只是自己想点他起来回答问题那样推进流程。

“《基督山伯爵》。”

“在我国更为通行的版本是由黑岩泪香所改写的翻案小说《岩窟王》。同样的,和《基督山伯爵》用了同一桩现实事件改编的《仇杀》也算在内。泪香也翻案了这一部作品,题名为《白发鬼》,不过大众更为熟知的,应该是江户川乱步那一版本的《白发鬼》吧。”

明智一口气说了很多。


“非常好。文学素养很高呢。”

好样的,成功打乱了我的计划。

一般来说,同态复仇最著名的作品应该是《哈姆雷特》才对吧。

顺着哈姆雷特黯然赴死的结局,本来可以一口气阐明同态复仇的愚昧和悲剧性的。而且以前也没见过他读江户川乱步,是不希望我调侃他的姓氏吗?

但无论《基督山伯爵》还是《白发鬼》都是大众小说,考虑到读者的感情,埃德蒙·唐泰斯最后可是走向了和红颜知己周游世界的美好结局。

没想到大仲马竟然会成为我教育生涯的首块拦路石,我硬着头皮开始瞎编。


“《基督山伯爵》是个绝佳的例子。为我们展示了同态复仇本身的戏剧性,以及非现实性。”

“主人公埃德蒙得以完成复仇,依靠了两项决定性的前提条件,即法利亚神父的全面教导,以及巨额遗产。”

“为了让读者获得快乐,这一段剧情在原作中的占比很低,常常使我们忽视它的重要性。”

“但是二者不仅为主人公的复仇提了供物质基础,更重要的是,神父的教诲让他不至于在发泄仇恨的过程中迷失方向。”


……圆回来了!


“即便如此,他仍然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年纪轻轻就患上严重的药物依赖,曾经简单幸福的人生也永远无法重来。”

我没有为“该不该进行同态复仇”下定义。如果我真正当上教师,也不会希望学生们复刻和照搬我的经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如何行动也应该由各人自己决定,大人给予的,不应该超过引导和爱的范畴。

所以最后我说:

“同态复仇会有尽头吗?”

“对《基督山伯爵》的主人公而言,最后令他抛下过去,决定浪迹天涯的,是复仇的快意吗?”


“这是今日的课后作业,每人至少四百字。”

我已经有点期待给明智批改作业了,做老师好像真的很有意思。


下课后明智没有离开教室,他坐在那儿喊我。

“雨宫老师,关于岩窟王,我还有想问的。”

我停下脚步,回到讲台上。

他问:“老师在课上说,就算复仇成功了,人生也无法重来。但是复仇不也是必要的吗?如果连复仇的程序都无法保证,世界不就成了恶人打倒英雄的地狱了吗?”


“没错。”我说。能够挑起他的思考,我很高兴。

“法律和国安机关,所谓程序正义存在的意义就在这里。”

我和明智第一次正式交流,讨论的就是有关程序正义的话题。

其实我并没有完全否定当时的他,真和她的姐姐至今也为维护程序正义而努力着,但时至今日我依然会说:怪盗团是正义的。


“可是,对明智而言,复仇是什么?”

我询问面前的他。我询问遥远过去的明智。

复仇是什么?


“……惩罚。”他咬着嘴唇,沉重的苦恼让孩子变得不像孩子。

“他施加给他人多少痛苦,就要回报给他同等的痛苦,否则就不公平了。”

“对谁的惩罚?”

“当然是对加害者的!做了坏事就要受到惩罚!”


是这里……令我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的郁结之处。明智和我从没有真正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辩论过。

我说:“这么一来,受害者曾经受到的,不也变成惩罚了吗?”


“怎么可——”

明智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们隔着讲台对视。

真庆幸他理解得足够快,我不需要连篇累牍地解释。

同态复仇不是惩罚,而是对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双向折磨。

认可同态复仇之前,公权力首先丧失了它的可信度,接着,受害者向加害者施以精神或身体的暴力,在此过程中他认可施暴者、化身为施暴者,同时回想起记忆里遭受暴力的阴影。

到最后,所谓同态复仇变成了他自己挥向过去自我的利刃。


“但,但是……”明智声音颤抖,“恨应该怎么办呢……”

“如果程序的正义不足以施加惩罚……”


“恨不是燃料,恨也不是目的。”

“对仇者的惩罚,和受害者未来的生活该如何延续,本质上是两个不相干的命题。”

“可以的话……不要成为你加害者的附属品,好吗?”


“如果连自己存在的意义也不知道——”

“那就去找。”

话说得太多了,我其实已经有点累了。满脑子都是杂乱的回忆,像周一爆满的电车车厢。


“人不会永远迷茫,也没有人一开始就处处清醒。在找到意义之前,先去依靠大人吧,我们就是为此才活到这么大的。”


我没察觉到明智从什么时候起就离开了教室,但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只是一个人盯着黑板上的“同态复仇”,盯到头晕眼花。

明智吾郎,我成为足以令你依靠的大人了吗?



无从得知答案的我走向下一间教室。

讲台上摆放着一叠用订书针整理好的打印文件,我翻开看,发现是针对学生的调查手册,扉页写了明智的名字和学号,第一页写着身高体重年龄班级之类的基础信息。

时间好像又过去了一些,此时的明智已经五年级了。

除了基础信息之外就都是没有填的部分,每个问题都留了一页纸的空,仿佛很欢迎谁填满空档。应该是要我收集整理完这份调查手册吧?我在宫殿里做过很多奇怪的事情,不缺这一件。

这里的假人似乎只有需要时才会出现,走出这间教室,走廊上就显出行走、闲聊的学生身影。


以防万一,我在同学评价一栏先试着编了点评价。

“经同学反映,该生活泼开朗,温和有礼……”

写完一行没一行。

我死心,走向标着5-B的班级。

明智不在班上,学生们似乎在午休。想起刚进校门时的霸凌事件,估计找男学生问不出什么好话,我决定主要面向女同学采样。明智在女生群体……以及认知性别为女性的群体当中一直是高人气,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你好。”

我撑着走廊的窗框,向一位坐靠窗的女孩搭话。

“呜哇……雨宫老师!”

她脸上完全没有被老师点名的害怕,转过来时一脸惊喜。我骤然想起明智说我在女学生当中受欢迎的事情,压力顿时大了起来。 

“我正在做关于学生的调查手册,受访人员和被调查人员都是随机的,你现在有时间吗?”

女孩猛烈点头:“有很多!有一辈子那么多!”

“……也不需要那么多。”


我端起纸笔摆出记录的架势,“你对明智吾郎同学的印象如何?”

女孩一愣。

“明智啊……雨宫老师,这个问题会影响到什么吗?”

“没有什么,畅所欲言就好。”

我主观上想过说点诱导暗示,不过考虑到刚才写一行没一行的情况,还是算了。

“明智他好像,挺不合群的。虽然成绩还不错,长得也算帅啦,但好像很难接近的样子。”

“虽然不是亲眼见到的,但是之前听A子说他经常打架,有人还被他打哭过来着……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糟糕了?”

“我其实没有和他走得很近……说过几次话的程度,感觉他说话也有点难懂,总觉得他把我当成笨蛋,有点不舒服。”


不太好记录的回答……我提笔又放下,再提再放,女学生都能看出我的为难了。

“啊,这么说会不会让雨宫老师很难记?”她担忧地望向我,“要不,那个,我重来一遍?”

“不用,教师怎么能让学生配合我们弄虚作假呢。”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专心对付调查手册。

记录上不能写假话,那么有选择性的真话可以吗?

我试着写:“经同学反映,该生擅长体育运动,成绩优异,爱好深度思考,独立有主见。”

成了,小菜一碟。


我本来打算欣赏一下已经找到攻略法的调查报告,却看到小册子后面那女学生闪闪发光的眼神。

“……怎,怎么。”

“雨宫老师,好帅气。就是教师学生弄虚作假什么什么的那个。”

你的缩句很危险啊,不然找国文老师补补吧。

“总之……谢谢你的配合,我先走了。”

明智的风评有点严峻啊……不过并不难理解。带着偏见看学生的老师也会将偏见传染给孩子,我在这里希望成为他的班主任,也是想杜绝这方面问题。

可惜上课不能真正由我掌控,如果操作自由度再高一些,让我准备一节班会专门暗示这种事就好了。


考虑到手册上的采样要求,我又抓了其他的学生问明智,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都是孤僻、难懂和瞧不起人之类的。中途还遇到了一开始欺负明智的家伙。

在我面前这个孩子挺老实的,说话吞吞吐吐,对明智的评价也颇有避重就轻的味道,“他……就那样啊”“不太清楚”“很普通吧”“眼神很凶”什么的。甚至远不如最开始那个女孩尖锐。

“其实你挺了解他的。”

我想了想,又补充:“你和他总起冲突,是因为和他打架,不用付出很多代价,对吗?”


这逻辑对明智本人其实同样成立,对更多孩子也是。当使用某种力量不需要真正付出代价时,一旦踏错一步,就会很快滑向道德的深渊,而起因或许只是很微小的一件事,一个眼神,一点星火般的恨意,或者一缕杂念。


孩子很快逃走了。我写满学生提供的报告,开始问老师。

前·班主任。

终于见到这个家伙,我先揍了他一拳。

明知道宫殿里只是假人,对已经发生过的事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我连一丝一毫忍耐这一拳的想法也没有。

前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被我揍了以后愤怒地直起身子,于是我又补了一拳,在刚才同一处地方,他的脸皮立刻高高肿起,呈现出充血的紫红色。

在我挥出第三拳之前,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冲上来,把我和对方隔开。


其实我此刻的心情很平静,自从当上怪盗以后我很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只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打一下。

隔着来拉架的几个老师,我完全不挣扎,任由他们挡着,只问对面:

“您对名叫明智吾郎的学生有什么印象?”

“你……你脑子…有什么问题……”前班主任捂着脸颊,或许是口腔黏膜磕破了,他说话含糊不清。

一般来说,沟通有障碍代表物理交流没有到位,这是我探索那么多宫殿积攒出的经验。

于是我绕过两位老师的防守,抓到个角度又给了他一拳。


一注鼻血汩汩流下,我看他觉得顺眼多了。

“您对名叫明智吾郎的学生有什么印象?”

我又问了一遍。

前班主任跪在地上,捂着鼻子呻吟。

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我愿意等到他不那么疼了再回答我。

当然,我良好的耐心也可以体现在更多方面,比如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会因为恼羞成怒说一些难听的话。

直到他自愿给出对明智的公正评价为止,我都可以等,甚至陪着他回忆和调整,而这个过程中没人可以真正阻止我,除非宫殿主人产生警戒。



“过往担任老师综合评估表示,该生课业成绩优异,家境贫寒导致性格相对内向,情绪敏感,心智发育超过同龄人。”

虽然废了些功夫,不过我还是得到了公正客观的调查报告。

心满意足。



以完全放松的心情走向更高的楼层,本该存在的六楼却消失了。

踏入学校之前我特意数过,这里像普通学校一样每个年级一层,共有六层加上天台,但是五年级的楼层再往上,我却只看到了天台门。

再出去数应该也得不到答案的,我拧开门把手。就像浴室场景一样,天台门外并不是天台,似乎是某条人行道旁。

户外在下雨,就像狗血肥皂剧那样,一定会有淋雨的人。

比肥皂剧好一点的是,他带了伞。


我冲进雨里拍拍他的肩:“明智。”

他木然地回过头。

“我没带伞,没事的话可以送我一程吗?”

他以前也用类似的方法和我搭话,可算轮到我了。

“……嗯。”

小学高年级的明智身高还不到我肩膀,我们挨在一起,肩胛骨撞胳膊肘。我从他手中接过伞,随便往什么方向走。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搭话,明智看样子也没有说话的心情,结果我们只是一起隔着伞布淋雨,八角形的潮湿空间甚至将路边轿车的轰鸣也隔绝在外。

揣测他人的心情相对来说是我的弱项,所以我才经常搞不懂明智,就像善于揣测人心的他反而搞不懂我那样。

我们之间的静默一直持续到他受不了为止:“……去哪里?”


我临时思考答案。

“去补习。”

按照前几层的经验,我说过放学后给他补习,那在几年里我们应该经常留校才对。

他对进门以后身处顶楼没什么想法,我们下了两层进入教师办公室,我很顺畅地从自己的办公桌里摸出干毛巾和袋装面包。

面包甚至是不知道哪里的限定商品,还得是我。


“今天学什么好呢。”

把面包丢给明智,我乱翻自己的办公桌,发现学生们的期中成绩单。

明智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家伙,学生们也反应至少他成绩优秀,但期中的总成绩竟然并不好,排在年级一百多名。

仔细往下看,我发现他缺考了两科,其余有分数的科目都是接近满分。

啊……果然是这么回事。

之前的调查报告我就在想,突然需要教师调查一名小学生是为了什么,只是平时打打架的话,学校内部处理就行了。

比如说,遭遇社会事件,涉及人命的那种。


关于这件事,我当年是和他母亲曾经的工作一起听到的,那是在我们决裂之前明智不算很多的真实一面。当时我以为,听到这些以后我对他的了解又加深了一些,但其实不是的。

母亲去世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件带来巨大痛苦的事,就像刀刃划开皮肤带来的远不止受伤的疼痛。

失血、感染、发烧、身体机能下降、行动不便、旷日持久的阴雨天复发……这些才是真正的“刀伤”。

对明智而言,母亲的死亡不仅代表亲情纽带的断裂和失去监护人,还有社会机关对他私人空间的入侵、被肆无忌惮调查研究和分析的生存方式、周围同学投来的异样眼神、参加不了的重要考试、乱糟糟的房间、来不及收拾的生活垃圾、令人焦头烂额还要接受各种审判的葬礼、争夺微薄遗产又将孩子当成累赘一脚踢开的亲戚。


对参与其中的每个人……包括我在内,对“我们”而言,这些都是人之常情,都是依法行事。

我们共同组成摧毁孩子神经的稻草或者雪花。


“差点忘记了,我们刚过期中考试,今天还是算了,讲点别的吧。”

话题当然也是现场发挥。

我看到“自己”在桌子右手边搭了一个简易书架,感觉很是我的风格,最靠近的一本是松本清张的《黑色皮革手册》。

我张口就来:

“明智同学,你知道日式推理是可以没有推理的吗?”


可能是因为心情实在太差,今天的明智木木的,好像做什么都慢半拍。听了我的提问他缓缓转过头,似乎观察了一圈环境。

“雨宫……老师。我今天可以先回家吗?”

我以前应该是不会管的……或许年纪大了自然会喜欢多管闲事吧,我有时也能理解丸喜老师曾经的想法了——当然,眼下的现实依旧珍贵,这是不会改变的。

“不行。”我说,“不用补习时间折磨学生的话,我这种单身汉的下班时间就无处消磨了。”


他的嘴角翘了翘,但是没有笑出来。

“想笑就笑吧。真正的情绪一直憋在心里会逐渐扭曲的。”我意有所指。

明智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点气音。变成我一直在说话了……说实在的,我依旧更喜欢当个倾听者,明智也还是喋喋不休的样子比较好。

“明智同学如果不知道的话,老师就从埃德加·爱伦·坡的第一篇侦探小说开始讲了。”


他终于眨了眨眼睛:“那要讲多久啊?!”

我把松本清张抽出来递给他,换上一副期待的脸。


“国内的侦探小说开始发展,是在杂志《新青年》创办以后。”

明智摆出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一开始也是不温不火的,以海外作品的翻译为主,直到江户川乱步以《两分铜币》出道,在他的带动发展下迅速受到大众欢迎。”

“变格推理就是乱步创作生涯前中期推出的概念,与本格推理的‘摆线索——猜凶手——真相解明’流程不同,更倾向于塑造和展示猎奇事件,比如说《芋虫》在这方面就是杰作,还有大众知名度最高的《人间椅子》。后来的《盲兽》就过犹不及了。”

“小学生不要读《芋虫》这种尺度的小说啊,给我去多看二十面相。”

“二十面相都是哄小孩的吧,重复度比特摄剧还高。”

……你不也喜欢特摄剧吗,还一直喜欢到十七岁。

不过《芋虫》和《盲兽》的性描写比较露骨,从教师的立场我非常不建议过早接触,尤其是……明智的生活环境称不上健康。


事到如今讲这些也晚了,看都看了,我总不能像打游戏一样读档回去强迫他看二十面相。

“总之,国内的推理没有推理是从乱步开始的。但是考虑到他一个人促进了推理文化的发展,昭和日式推理基本可以等同于乱步推理,变格就变格吧。”

“等同于乱步推理……真是高评价啊,横沟正史和松本清张呢?”

明智翻了翻我递给他的《黑色皮革手册》,似乎才想起从松本清张开始的社会派推理也不是重解谜的流派。

“嗯,社会派确实最近很火热,还有得直木奖的作品。但是横沟正史完全不行,他的变格小说就是垃圾。”


说到横沟正史,明智嘴角浮现出一丝嘲弄,和后来的他一模一样——

我们早在卢布朗就聊过类似的话题了,有段时间他很喜欢在店里读侦探小说。

“因为你看,在卢布朗读‘勒布朗’总觉得有点刺激呢。”

他的演技其实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好,至少在我面前并非毫无破绽。那次我问他为什么不读横沟正史的时候,他也是不自觉嘲笑起来:

“他的变格作品实在太差劲了,简直一文不值。”

一闪而逝的恶意过后,明智还会给自己找补,“不过金田一耕助系列还不错,我挺喜欢的哦,以当时的文学发展而论。有旧时代的风情。”


接着这段记忆,我又想起我和他其实讨论过乱步了,话题就跟在可怜的横沟正史后面。

“变格推理还是要看乱步吧。”脑海中的场景逐渐清晰起来。

没错……当时话题是我挑起的。

“挺懂的嘛,莲。”他对我们品味相近表现得很高兴,“乱步很多产,你有特别喜欢的篇目吗?”

我其实只看了比较出名的那一批,挑了印象深刻的两篇作答。

“《阴兽》和《黑蜥蜴》吧。”

“哦——”

他惊讶于我的回答,直直望过来。那时的明智乐于在我们之间营造各种不说话的眼神交流,很难分辨那到底是顺势而为还是纯粹讨好我的表演,我只是……我的的确确对他那种纯粹又愕然的表情印象深刻。


“的确都是杰作!尤其是《阴兽》,当年据说引起了推理界巨大轰动呢。我也很喜欢,在变格元素和本格推理之间形成了完美的平衡,男主角的两面性以及保持到最后一页的身份谜团,还有和静子的相互映照也很有趣,有种宿命的感觉……”

他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读后感交流,垂下眼帘。

是不是借着小说想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我也是在明智停下以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就像《阴兽》的女主角一样,带着秘密接近我、欺骗我,侵蚀我的头脑和生活。


但是再抬起头,他又换上一副纯良无害,却带着些许揶揄的暧昧笑容,越过吧台凑近我的脸:

“说起来,这两部作品的女主角都是性感大姐姐呢,很激烈的那种。”

“难不成是……癖好?”


来这一手啊。

我移开视线,看到街上三三两两路过的行人。真是谢谢卢布朗生意不好了。

“硬要说的话……”

“年上……”

我语无伦次,下意识伸手搓搓侧发。


明智就在离我极近的地方笑起来,热气穿过我的发丝和指间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沸腾了。

“哈哈,你也不用这么老实回答啊。”


他坐回位置上,重新拾起读到一半的小说——我本能地逃走去擦吧台,偷偷瞥见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和拾起书页有点颤抖的手。

书是倒着拿的。


……

“怎么了,我说横沟正史让你很不满吗?”

我从回忆中脱离,宫殿里正体不明的小学生明智看起来不太高兴。

不过这副表情怎么也比刚才木然的样子好得多,我专心回答他:“我有个……朋友,也不喜欢横沟正史。”

“朋友……”

“那松本清张呢?社会派还是很有开创性的吧。”和“明智”谈论明智让我感觉怪怪的,于是我转移话题。

孩子沉吟了片刻,“嗯嗯……我可以讨厌社会派吗?”

?你讨厌横沟正史的时候也没征求我的同意啊。

“他们最多只是提出问题,或者用夸张的戏剧手法展示极端情况。但是推理小说首先应该是小说吧?”

“如果不能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社会派推理在去掉足以让读者和作者一较高下的谜题之后,只会让人感到不快而已。”


“……”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虽然听上去只是他对小说的好恶,但……这时的明智对社会已经相当不满了,在大多数孩子还躲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

他手里还拿着那本纯黑烫银装帧的《黑色皮革手册》,随手翻了几下。

“比如说这一本,讲的是贪腐问题吧。女主角的确一步步犯下各种罪行……可源头不是那些猪猡一样自以为是的大人物,先犯案让她抓到了把柄吗?到最后所有的痛苦和报应都由她来承受,凭什么?”


我忽然想,“凭什么”应该由我来问才对。

明智,你自己不是很迫不及待地去承受了那些痛苦和报应吗?


问不出口的问题我又咽了回去,从桌上的保温壶里倒了两杯乌龙茶,我们一人一杯。

“雨宫老师……”

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有点局促地望着我。

“我没办法给你答案。”我顶着他黯淡下去的眼神,“改变社会总是很难的,但改变一个人的处境很容易。尤其是老师对学生。”

“……”

“逃吧。如果觉得不舒服,就逃到我这里来。”


我开始畅想,这座学校里有没有一个房间打开以后是我能住的卧室。事件频发的环境会让人,尤其是孩子感到不安,而明智能回去的地方都只会给他压力。

明智一口一口地喝光了我给的茶,扔掉纸杯以后他朝我笑了笑,然后慢慢地摇头。

“不用了,雨宫老师。我现在觉得……自己稍微可以面对了。”

他退到门边,拿起靠在那里的伞,走之前朝我挥了挥手里还没拆封的面包。

“这个我会当晚饭吃的,谢谢。”


感觉很奇怪。不只是因为明智向我道了谢。

这样算是帮明智度过了母亲离世的坎吗?

会不会太轻易了?还是说在那个时间节点,他连一个能对他说这些话的人都找不到呢?


我在教师办公室休息了会儿,恢复精神以后再次走向六楼。

这回的六楼正常了,不过一整层也没有什么异常,于是我换了一栋楼。

这所学校是小学部和中等部的合校,所以除了综合大楼以外还有中等部的教学楼。

转移过程中我顺便思考了一下关于宫殿攻略的事情。目前而言我只是有限地干预某些节点,或者说,只是在明智更早的生命里……活着。

因为他想过早一点遇到我吗?是可以这么早的吗?

脑中明智的遗言一闪而过,我很快联想到狮童正义。

这样下去,距离明智觉醒Persona已经不剩几年了。既定的命运轨迹,伪神的干预在这个空间里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如果真的不得不走到那一步,我又该怎么做?


关于这座宫殿,到现在为止依旧谜团重重。但是我想要知道和明智有关的消息,我到死都会是怪盗JOKER,被动等待只会错过发预告函的时机。



我在中等部的二楼找到了不一样的房间,是孩子们在办学园祭。

那种创意十足的学园祭项目现实生活中其实屈指可数,还是中规中矩的比较多。明智所在的班级选办的就是这种普通节目。

《哈姆雷特》。

你果然还是逃不过哈姆雷特。看着明智在台上皱着眉念“生存还是毁灭”,装疯卖傻躲避审查,最后死于复仇的样子,我有些恍惚。

纯白色的王子服装……

白色很适合他,即使他现在的脸和我记忆中相比依然有些稚气。


演员们谢幕以后,明智特意朝我这边挥了挥手。我本来就是等他的,所以散场以后留了下来。

出来找我时他已经把演出服换掉了,中等部的夏季校服是绀色长裤配白色海军上衣,缀了水色的襟线,还配有同色帽子。他似乎换衣服很匆忙,戴帽子时把发型弄乱了。

我认识的明智就算身着校服也总一副准备去工作的社会人模样,这么青春的形态还是第一次见。

“干什么……脸上沾了东西吗?”明智很自然地和我交流。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是不错。

“没什么。可能是有阵子没见了。”

“上周才见过吧?是你保证说微积分你也能教,我才去找你的。”

似乎没有经历过,但我确实做得出的事情增加了……

“和小学时候不能比。”我给自己圆谎。

“……噢。”明智摆弄着头发,朝礼堂外走,“去逛逛吗?”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补充:“他们……班上的同学要照顾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我没说什么话,抬脚跟上他。


和预想中差不太多的学生水平学园祭,虽然粗糙,但孩子们依然充满热情。

逛到中途,明智停在操场上某家模拟店前面。

这里和其他店都不同,像模像样地摆了两排娃娃机。两名学生正在补货,看样子在学园祭夹娃娃让学生们觉得很新鲜,生意不错。

感觉到明智似乎有兴趣,我故技重施:

“比赛吗?”

他果然来了兴致,对决款项由我负责,每人50枚代币,以娃娃数量决胜负。

我凭借东京时积攒下的夹娃娃经验,以一个之差险胜。


输了比赛明智却并不沮丧,甚至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虽然不明白他藏着什么门道,但我大概知道我在某方面被他耍了。或许已经过了年纪,我并不觉得愤懑,把手里的娃娃全塞进他怀中。

“送你吧,我家放不下。”

五颜六色的毛绒一直堆到他鼻尖,明智伸长脖子,艰难地寻找我的视线。

“等——等等我!”

他抱着满怀的娃娃摇摇晃晃地走了,和刚才调试机器的学生说了些什么,回来时就只剩下一只我抓到的杰克霜精,跟校服颜色很搭调。


“其实……这家店有我的技术入股。”他有点得逞地朝我笑,“所以多谢惠顾,雨宫老师。”

技术入股?学园祭模拟店需要用到这种概念吗?

“是这样的。我和那家伙有时会在自习室相遇,他为学园祭项目苦恼的时候我就帮了一把。”

明智擅自开始讲起前因后果。

“他们班预算还挺充足的,所以我告诉他,可以去和游戏中心谈租借娃娃机,夹到的奖品老板还可以抽成。”

“游戏中心在工作日白天本来就是淡季,这种临时租借对他们而言完全是意外收入。而从班级层面出发,需要投入的人手也不多,收银和机械调试一共不超过四个人就可以胜任,盈利还能供班级聚餐,所以很快就高票通过了。”

“为了对我提供的点子表示感谢,他们给我提供了约一成利润的抽成。”


明智从杰克霜精的肚子里掏出几张纸币:

“看。我请雨宫老师喝东西吧?毕竟这里也有你的贡献。”


我跟着他朝自动贩卖机的方向走。

拉开汽水拉环的时候我说:

“明智,我打算辞职了。”


“……诶?”

他拿着的气泡葡萄汁不慎脱手,我眼疾手快地赶在易拉罐落地前接住。

弹了弹罐壁防止碳酸喷溅,我帮他开好了才把果汁还给他。

“当然,不会马上辞掉,处理工作和带学生有始有终比较好。可能会在一两年之后吧?”

“不是什么时候的问题!是……为什么?发生什么了吗?”

不加掩饰的担忧。

真是可耻,我竟然在享受明智的担忧。


“不,我身上没发生什么。”

我想让他明白我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或者说,我想做的事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我又不希望他察觉到,我完全是为了他做的。为此,在斟酌词句上我需要慎之又慎。

“最近几年我总是在想,教师,这个身份能做到的或许依然很有限。”

“我们可以庇护面前的学生,三年,或者六年。但即使是在这段时间里,孩子们依然持续不断遭受着来自各方面的伤害——社会性的伤害。”

“明智,你能理解吗?让孩子们觉得生活很痛苦的社会有多么荒谬。”

“区区一介教师的力量太微薄了。”


明智专心听着我的话,手捧易拉罐,指尖被冰镇饮料冻得发红。

“所以,雨宫老师终于打算征服世界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种反派视角的,不给我看看相关节点吗。

“什么叫终于啊。”

“从现在开始征服世界?”明智笑了两声,“感觉雨宫老师什么都做得到。”

真是坦率。如果我能和真正的明智,在更早的时候就用这种毫无保留的态度交谈……

“坦率?我吗?”

好像说漏了一点心声。明智为此嗤笑起来。

“……雨宫老师眼里的我,和大家眼里的我或许差别很大呢。”

他唇边还挂着笑模样,眼神却闪烁着茫然。所以,现在我要对他说那句很老土的台词。


“明智就是明智。”


“……不要看偶像剧了,老师。”

他又开始低笑,铝罐被他捏得咔咔作响。

终于笑舒心了以后,他喘了口气,竟然还记得回归正题:“那,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征服世界?警察?企业家?天皇?”

“……我们是君主立宪吧。”

“那就首相。”

“差不多。”

“啊——诶?!”

明智好像是真被这个答案吓着了,从一开始就备受折磨的气泡果汁终于还是没有逃过翻倒的命运。

我们两个手忙脚乱地收拾掉水渍,他还是很在意我半开玩笑的首相宣言,蹲在地上就开始问。

“刚才那个,是真的吗?”


“一开始没有首相这么高的野心。”

“所以从政是真的对吧?好突然……”

对我而言倒没什么突然的。宝贵的东京生活时光给我留下了难以想象的无价秘宝,其中就有一位名为吉田寅之助的在野政治家,他如今已经当选,正在加倍努力实现他的理念。

就算是最近几年,我也没有断掉和他的联系,所以哪怕不在宫殿里说大话,而是现实中真的辞职从政,我应该也能做到。

“就算换了职业,也还是‘雨宫老师’。”

“什么冷笑话啊,好土。”

他今天好像一直在笑,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了。

但是明智,明智是那种很麻烦的家伙。这种情况下直接问他反而无法解决问题,只会遭到他情绪上的抵触。


“关于补习的事情,以后也还是可以来我这里,就像以前一样。”

“市场上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优秀的补习老师了。”

他仍然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双手抱膝,仰视着我。

“…………”

“高中以上的课程你教得了吗?”

这可问对人了。

“我当年是年级第一。”

考虑到我的经济状况一直还不错,我又补充道:“不过,到时候在学校里补习就比较麻烦了。等我辞职,明智也差不多要上高中了吧。以后可以开车来接你。”


这么多年——攻略过程中经过的这么多年,希望我已经养成了他不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计较的习惯。

拜托了,跳过时间里的我。


“诶——但是……”

他竟然真的一脸困扰,我的心提起来。

“如果上了高中我有想参加的社团怎么办?”

心又落下去了,随后我看到明智再一次露出笑容。

“我才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他站起来,就近扔掉垃圾,“雨宫老师就是雨宫老师,对吧?”

甚至比我想象中更好一些,我若无其事地回应他:

“和冷笑话没区别嘛。”


我为可能到来的Persona觉醒所做的努力差不多就是这样。

没有太强的操作性,甚至没有做什么干预。强迫明智总没什么好下场,丸喜老师早就试过了,反抗非常激烈。所以我最后决定为他创造一个机会。一个不必堕落的机会。

假设明智得知一切真相以后仍然决心踏上复仇之路,他是会选择狮童正义,还是选择我?

或者下一个重要节点,他会允许我进行干涉吗?

这样发展下去的话,明智……我们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日头已经偏西了,我和初中的明智道过别,漫无目的地散步了一会儿。

虽然已经许多年没有探索宫殿了,可这么悠闲的体验还是让我觉得新鲜。不像那些欲望扭曲的宫殿,这里的色彩很淡,陈设也让人感到舒适和亲切。

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去中等部三楼看看?如果按照已经发生过的现实来算,他和狮童产生交集应该是在差不多初三到高一。

正当我盘算时,手机竟然响了,来电是一串我理应没见过的号码。

强调“理应”,是因为虽然没见过,我却奇妙的能理解它来自谁。

明智。不然还能有谁。


接起电话,对面响起一道冷淡的女声:

“您好,请问是明智吾郎的家长吗?他在运动会上扭伤了脚,不排除碰撞造成的骨裂,希望您来一趟学校医务室,尽早就医。”

家、家长。

这个意料之外的称呼,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奇妙。当然,不是坏的那种。

该怎么说好呢?至少,在明智心中的理想父亲这一赛道,我赢过了狮童正义?


……变得完全高兴不起来了。

无所谓,现在先去医务室吧。


以白色为主的陈设,不知为何让人想起丸喜老师的宫殿。当然,其实比那个要简陋一些。

给我打电话的保健老师似乎不在场,我慢慢翻开几道隔帘,在中间的床位发现了背对着我侧卧的明智。他身上的校服已经换成了短袖衬衫,看样子现在是高中生了。

他脚踝处打着绷带,肩膀微微起伏,看样子正在睡,于是我尽量轻地搬来椅子,坐在床头等他醒。

说起来,明智受伤的紧急联络人是我,说明我依然有在干预他的人生。

即使依旧无法放弃复仇,他至少会选择远离我或者跟我商量吧?

如果是我的话,如果从小受到我的教育的话……


“嗯嗯……雨宫老师……?”

明智在一个恰如其分的时机醒来,缠着绷带的脚抽了一下,然后轻轻皱眉。

他鲜活地动起来以后,我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明智已经和我记忆中的明智相差无几了。

其实人的记忆会产生偏差,多年不见的人会跟随自身的成长一起变化,我时不时还会和怪盗团的朋友们重聚,他们的样子总和我想象中差不多。

但明智不同。

明智是个从头到脚噱头很足的人,消失以后,他以电子幽灵的身份永远留在了互联网上。大约每隔几年,视频网站上就会爆火一则“清正廉洁DK侦探王子,为何突然销声匿迹”之类的人物志。许多生前身后被他吸引的粉丝汇聚到评论区里,反复咀嚼明智曾经的电视综艺物料和旧报纸上有关他破案的报道,然后隔天为了自己喜欢的漫画登上销量排行榜首欢呼雀跃。

面前的明智和那些视频资料中的明智一模一样。


“保健老师让我来带你去做检查,扭伤可能很严重。”

他支起上半身抬眼看我,又垂下眼帘去看伤处,“抱歉,雨宫老师,你最近很忙吧?”

“没什么。”根本不忙,毕竟我不需要真的在这里竞选议员。不过听明智的口吻,我应该平稳地展开了从政活动。

“我最近可能是太累了,搬重物下楼的时候踩空了台阶……”

“啊,不过现在如果不动它的话就不会痛。如果您暂时没别的事……那个,能在这里陪陪我吗?”

明智无措地抓着被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响起警报。


“为什么会疲劳过度?”

学校的课业对明智来说根本不足以挑灯夜读,他当年可是同时兼顾校内成绩、电视台节目、个人形象管理、暗地里狮童指派的脏活,同时还能挤出时间和我去水族馆的人。

他果然犹豫了一下。

“……打工。”

“做的什么?”

“私家侦探事务所的临时工。同时跟了好几个案子,熬得有点晚。”

像是他会选的工作,但出于对明智本人的了解,我对这个解释依然持保留态度。不过既然他说了,我也没想着反驳。


他忽然从被子底下递了本书给我:“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拜托雨宫老师念一下这个。”

我接过来念封面。

“《源氏物语》?”

他点点头,头发磨着枕头沙沙作响,“它比较无聊,我总是看一阵子就睡着。”

……行。

书页间还夹了书签,我翻开就可以念,还怪方便的。


“且说源氏公子回到二条院私邸,看见豆蔻年华的紫姬,长得异常美好。她脸上也有红晕,但和末摘花的红迥不相同,甚是娇艳。”

……

“他就拿起颜料笔来,在自己的鼻尖上点一点红。这等漂亮的相貌,加上了这一点红,也很难看。紫姬看见了,笑个不住。”

……

念过两页,我都要困了,确实有点无聊。

转头观察明智,他果然已经又合上眼,睡相很安详。

我把书放回他枕边,希望紫式部保佑他睡个好觉,打算给他盖上被子就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就在伸手去拉被子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抓得好紧。


挣了两下没有挣脱,我怕弄醒他,只能认命地坐回床头。但是心中总有一股不协调感挥之不去,和刚才侦探打工的说辞当中没解决的疑虑很相似。

我决定诈他一下,于是以一种无奈的语气对他轻声道:

“别装睡了,起来吧。”

一秒,两秒,他恬淡的睡颜古井无波。

正当我都以为自己感觉出了差错的时候,明智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他第一时间发现我正在观察他的脸,于是悻悻地坐起来。


“嘁,没意思。”


……真是装的。

而且看他敏捷的样子,骨裂估计也子虚乌有,多半是在老师包扎的时候流两滴假眼泪一个劲喊痛而已。

我有些汗颜,同时也终于意识到了刚才的不协调感到底来自何处。

是他对待我的态度。

一直到初中为止,这个明智和我的相处都比较放肆,接近于明智本性的无害化处理。

但是唯独刚才,他表现得特别像“那个时期”的明智。温和、无害,有时还有点柔弱,刻意的有求于我。

这种态度背后多半是他在打什么别的主意,我本应该立刻察觉的。但我和“那个时期”的明智相处得很久,回忆里大多数都是那副样子,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刚才的那个,你很讨厌吗?”他看起来有点不甘心。

倒是和讨厌无关。我摇摇头。

“我想也是。”明智不屑道,“雨宫老师其实喜欢我吧。你经常用那种眼神看我。”

有这么明显吗?我还以为已经很克制了。但是真实情况要更复杂一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都说了让你少看变格乱步。”

“自己的变态情结不要推到离世小说家身上,乱步可没写过这种。”

他用紫式部的文字攻击我,我伸手接住飞来的书本。


“变态……也没有到那种程度吧!”

实话说,我大受打击,大到自己都惊讶的地步。


明智哽了一下,“呃,法律和道德上确实不至于。”

“我知道的,雨宫老师如果想的话,以前就有很多机会。”

我们之间第一次陷入某种诡异的沉默,难以言喻的别扭顺着我的脊背爬上爬下。

“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尽快打破这种气氛,我只好先问他。

明智闭上眼又睁开,做了一顿无用的心理建设,最终叹了一口沮丧的气。


“最近,学校里有些人在传。”他的声音干巴巴的,“说我是被某位政治家——包养的——”

他好像竭力控制着自己描述时不要带太多感情,但是声调依然起伏不定。

“校园谣言的确有点棘手,但是你其实只要把情况告诉我,我们一起找班主任……”

“我才不要。”

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甚至有点气急败坏。

“消息传得到处都是,与其和他们浪费时间,不如把罪名坐实算了。”


明智猛地扯过我的衣襟,我堪堪撑着床,我们以一个危险距离四目相对。

我挣脱也不是,不挣也不是,还要想办法说服他:“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讨论过的话题?不要以报复他人的方式惩罚自己。”

“惩罚?”

我没想到的是,明智竟然流露出一点困惑。

“就算没有他们,我也会找机会这么做的。你没有自觉吗——雨宫莲?”


我愣在那里,被明智深红的双眸所震慑。


他说得一点不错。从开始行动起我就一直在下意识回避那种设想。

我参与他人生中每一个脆弱的、无助的节点,尽我所能给他帮助和温暖。因为既定的命运他身边充斥着各种不稳定的恶意,而我……

只有我是例外。

所以他几乎一定,会或早或晚地在某个瞬间爱上我。

我对此难道毫无期待吗?怎么可能?透露给他那些异样的眼神真的全是无知觉和不经意吗?

面前的人可是明智吾郎啊。距离那个深秋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我仍在脑内描绘他的名字,反复点开网络上新发布的,有关他的传记视频。

他消失之后我再也不敢看《黑蜥蜴》,明智小五郎至少能在爱人死前留下一个吻。


师生恋的非道德之处在于权力和地位的不对等,以及对未成年人价值观的错误引导。

我至少没有压迫过他,但是就像心理咨询患者不应该爱上心理医生一样……

心中试图说服自己什么也别做,可是回过神来,我已经迅速对着他的唇贴了一贴。


我头脑发懵,明智也没有跟上这个节奏。他瞪大眼睛,下意识抬手摸摸嘴唇,低头看了一眼,最后张口结舌地将视线固定到我脸上。

“……定金。”最后我说。

“如果将来我让你感到痛苦,或者对今天的事情产生了后悔,你就去揭发我猥亵未成年。”

非常蠢的提议,或者说借口,对我和对他来说都是。我已经准备好被他嘲笑了。

但他只是一言不发,试图用眼神剥开我所有的面具。

不然你还是骂我吧……

正当我斟酌着,怎么能把这句怪话用不那么怪的方式说出口时,明智举起了手机。


“……那,我要录像。”


他举着手机凑上来,与其说亲吻,更接近于咬了我一口。

随后他看着录下来的视频不满:“不对……是我主动的话就出问题了。”

“再来一次。”

我觉得事情不能,至少不应当朝这个方向发展,但还是很快顺从了他。

第三次他说他对焦对歪了。

第四次他说不小心按了删除键。

第六次他举起手机的时候我说给我等一下明智吾郎。


“最后一次,雨宫老师。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快点!”

明智竟然在跟我耍赖。

“……别叫老师了,我有点亲不下去。”

“拜托你,莲。”


明智几乎没有迟疑,不巧我也是。他说话的尾音被我吞下,这一次,我用了大人的方式。

手机和地板碰撞发出巨响,谁也没有理会。我扣住他的后脑,闻到他特意为了今天喷在发尾的淡香。

他还很生涩,紧紧抓着我背上的衣服,指甲陷进肉里。湿软的口腔还没有学会接受或引导,只有急促的呼吸一浪一浪打在我的颊侧。


可是在这个最后一次唇齿相交的瞬间,我极度地,比进入宫殿后的任何一个瞬间都要想念明智吾郎。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从进入这个地方开始,我做的都是自己想做而曾经无法做到的事。

就算无法让他拥有完美的童年,我也至少避免了他只能活在仇恨和黑暗中的未来。

他接近我时,不也怀着这样隐秘的期望吗?否则我们宿敌身份之外的那些心照不宣又算什么?

否则,我们何必在认知的遮掩下上演这种似真似假的剧目?

我一直明白明智吾郎不是个多好的人。伪神选中他,他身边充斥着数不清的引力牵他踏入黑暗,而即使是在这里,受到我影响的情况下,他依然会不自觉被那些阴暗的想法和做法所吸引。

我本以为这没什么,我知道他渴望过那种更加光明磊落的生活,即使不够坚定,只要我能够一直支持他,前路就没什么困难。

然而并不是这样的……问题出在我身上。


我还是想他。

和明智的相处总是令我心情复杂。我从他身上汲取过真实的紧张和愉悦,但加速的心跳背后,我总要揣摩一番他平静之下掩盖的恶意。

我至今仍记得他谦和外表下不时一闪而逝的傲慢,那些令我设下防备的复杂眼神,幼稚到不可理喻的胜负欲。事到如今我才终于意识到,最开始,是这些完全不唯美也不正面的瞬间吸引了我。

我想念他在我心中烙下的愤怒、痛苦和不甘。


我想念那个傲慢、幼稚、心怀恶意、一步踏错以后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最终走向自我毁灭的明智吾郎。



宫殿里的明智在这时推开我,而我在这时发现自己看不清他的面容了。

面颊一片潮湿,我对此后知后觉。

“接吻就让你这么高兴吗?”

朦胧的视线里我看到他伸手过来,恍惚间,我隐约感到某些不可言说的气氛正悄然改变。


明智抚摸我的眼睛,一点也不温柔。本来就令我难堪的泪痕被他抹得满脸都是。

“什么啊。”他嘲笑着我的丑态,“你不是比我更早一步当上了不起的大人了吗?”


“既然这回赢了比赛,就别用这么没出息的脸对着我。”


还没来得及看清明智的表情,他就那样骤然消失在我面前,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明智!”

我猛地站起身,一件刚才还不存在的物品从我膝上滚落。

熟悉的气息让我理解,想必它就是这间宫殿的秘宝。

明智心中的秘宝会是什么?从外形来看是个不大的长方形木匣,我对打开它有些莫名的心理压力,于是整理过情绪就往校门的方向走。是时候退出这里了。



现实中的风景就像宫殿内部一样让我感到说不出的亲切,可是脑内雾蒙蒙的。

漫无目的地走出几步,街角咖啡店内显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朝我走来,而我喊出他的名字。

“……丸喜老师?”

他朝我点点头,“怎么样,成功了吗?”

“如果说宫殿探索的话,应该是成功了,但是……”

“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丸喜老师拍拍我的背,示意我和他一起去咖啡店里聊,“别担心,很快就没事了。”

他挑的位置在最偏僻的角落,桌上的咖啡杯已经空了。

“要先喝点东西吗?”

我摇摇头,丸喜老师无奈地笑笑,“那么,你打开这次的战利品吧。”


我把木匣摆到桌上按开卡扣,伴随“咔嗒”一声出现在我面前的是……

一只黑色的皮手套。


我的脑内顿时一片空白,尖锐的啸叫从颅顶蔓延到双耳,灌满锈水的大脑艰难运转着,让我逐渐明白了一件事。

那不是明智的宫殿。

是我的。


就像解除了什么封印一般,在认知到宫殿主人到底是谁以后,更多遗弃于识海角落的记忆争先恐后朝我涌来,强忍着颅内的剧痛,我竭力还原着前因后果。


首先,明智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他消失以后,我的确过了很多年安稳生活。东京认识的朋友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和改变社会,而我在毕业以后选择成为了一名教师。

刚才的宫殿之所以看上去眼熟,我之所以能够跳过备课直接站上讲台,都是因为那根本就源自我的日常生活。

政界有吉田老师努力就够了,他现在已经成了相当有名望的政治家,我很适应教书的工作。

而令人满足的日常生活之下只有一件事令我困扰——我有时会不合时宜地想起明智吾郎。


他就像一团阴影,没来由地、随机地出现于每个意想不到的瞬间,无论我当时应不应该想起他,或者有没有理由联想到他。

这种状况甚至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加重,当它开始扰乱我的日常生活时,摩尔加纳建议我求助一下丸喜老师。

这是个好主意。再度联系上他以后,我开始在工作之余学习认知诃学,丸喜老师看过我的记忆也理解我的目的,交流起来很顺畅。

由于我能操控复数人格面具,使用其中之一进行人造宫殿的研究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冒险的事。最后,我们定下的治疗方案就是像刚才那样,让我以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记忆不全的情况下探索自己的宫殿。

根据我们的研究,带着记忆探索对我的意识不太好,于是我们尽可能让我遗忘了相关的人和物,所以最开始我甚至连明智的脸都记不起来。

不过,因为是强行制造的宫殿,各方面不像自然产生的扭曲欲望那样华丽和完备,这也没办法,能用就谢天谢地了。


丸喜老师一直等到我的头痛几乎消失,才再度向我问话:

“目前感觉如何?还会觉得心痛吗?”

我摇头。现在我的心情很平静,就像外面不阴不晴的天气一样。

“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再提什么虚假的现实了。”他看我的眼神仍留有担忧,“但是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这样就好。”

如果说我丝毫没有后悔过,那当然假的,但是我——我和他亲手选择了这样的道路,至少我要在承受代价的前提下,过好不留遗憾的生活。


我们又聊了些新的研究课题,还有生活琐事什么的,时间差不多以后就各自告辞了。

回到家中以后我洗了个澡,洗去身心的疲惫,打算准备一下明天的课件就睡觉。

但是在那之前,我从衣柜深处翻出一只盒子。


那里面躺着三只一模一样的黑色皮手套。

我将今天拿到的第四只送进去,关上盒盖。


FIN.





其实这篇文一开始在xhs……我为了适配那边做了一堆封面,之后我创点超链接看看,另外还有很多注脚,也是之后有空注在超链接吧(。


顺便,关于雨宫老师遭到小女孩欢迎也是(设定里)真实发生的。

为了防止学生分心他一开始只是个低调沉默的眼镜男,直到半年后体育祭不小心掉了眼镜被转播到大屏幕上,从此以后学校里就流传开了顶级帅哥雨宫老师的传说……

線香

【主明】祝您心明眼亮

三学期妄想,牙尖嘴利的主明,一些虚假的幸福


雨宫莲在印象空间里受到的致盲效果带到了现实中。

在印象空间里,一向百试百灵的药品这次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怪盗团一阵慌张,摩尔加纳扔下一枚遁逃弹,大家再次回到现实中。排在第一位的大事是先把雨宫莲送进医院检查眼睛,介于大医院容易暴露身份,他最终暂且住进了武见妙的诊所。

经过武见妙一番检查,雨宫莲被确诊为只是神经暂时麻痹,没什么其他问题,一段时间后会自然恢复。怪盗团的大家轮流过来探望雨宫莲,这是第一次认知里的药物无法起治疗效果,并且症状被带回了现实;也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失去视觉。摩尔加纳很担心,窝在病床床头甩尾巴尖,喃喃道:“莲,这次真的只是......

三学期妄想,牙尖嘴利的主明,一些虚假的幸福


雨宫莲在印象空间里受到的致盲效果带到了现实中。

在印象空间里,一向百试百灵的药品这次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怪盗团一阵慌张,摩尔加纳扔下一枚遁逃弹,大家再次回到现实中。排在第一位的大事是先把雨宫莲送进医院检查眼睛,介于大医院容易暴露身份,他最终暂且住进了武见妙的诊所。

经过武见妙一番检查,雨宫莲被确诊为只是神经暂时麻痹,没什么其他问题,一段时间后会自然恢复。怪盗团的大家轮流过来探望雨宫莲,这是第一次认知里的药物无法起治疗效果,并且症状被带回了现实;也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失去视觉。摩尔加纳很担心,窝在病床床头甩尾巴尖,喃喃道:“莲,这次真的只是意外吗?吾辈很担心……一旦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会有事的。”雨宫莲循声伸手揉一把猫头,“要相信大家都有保护好自己的能力。”

有人敲了敲病房门,然后推门进来。是惣治郎和双叶,两人都是一脸的担心与焦急。“还好吗?你这孩子……有哪里不舒服要说出来啊,双叶回来哭着跟我说你失明了,吓了我一大跳。”惣治郎说着,把带来的水果顺手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我没事的……麻烦您担心了,还带了水果来。”雨宫莲明明看不见,还是找得准说话的方向。

惣治郎顿了一下,说:“武见医生说了你要吃一点清淡的东西,最好能补充一点营养,就交给我和双叶准备吧。”

双叶在旁边接着说:“交给我们吧!保证让你在反应过来之前就重获光明哦!”

“那就拜托你们了。”雨宫莲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双眼却无法聚焦。

惣治郎起身去洗病人专属的苹果,双叶凑近问雨宫莲:“水果的事情,怎么知道的?”

雨宫莲点点自己耳朵:“眼睛不能用,耳朵就突然更好用了,连塑料袋的声音和重量都听得一清二楚。”

双叶一阵不作声,突然吸了一下鼻子,说:“对不起,如果我们能再谨慎一点的话……害的惣治郎和大家都很担心你……”

“自责也没法改变现状了,不是吗?”雨宫莲是一个比所有人都看得开的瞎子,轻松安抚了双叶的情绪。

惣治郎和双叶陪他到傍晚时分,看他吃过晚饭才回去。

双叶说再晚一点龙司会来,雨宫莲点点头说:“我会监督他把我的作业一起写了。”女孩最终带着笑容离开诊所,离开时似乎没关好门。

 

今天难得的天气不错,冬日的夕阳透过窗户洒在病房里,雨宫莲搭在被单上的手指感受到阳光的温度,他独自感受着安静下来的空气,半晌,门像是被风推开一样发出轻轻的“吱呀”声,鞋跟打在地面上的声音暗含节奏,夕阳中有一片被拖得很长的影子从容前行,最终在他病床前站定。

“明智,来探病怎么两手空空呢?”雨宫莲凝视着虚空。

“轮不到你这个戴眼镜的瞎子来说。”明智一点不跟病号客气,开口就是回怼。

“这是平光镜诶……明智知道的吧,你也带过一次的。”雨宫莲冷静扯皮。

“……懒得跟你扯,先说清楚,你这次受伤……不是我做的。”明智说的很直接。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你已经说过了。”雨宫莲对他的辩解行为毫不意外,“‘如果我想杀你们,大可以直接下手’是吧?”

“别学我说话……”明智快烦死了。

“明智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不走?难道是担心我?”雨宫莲选手打出一记直球。

“是啊,担心你是不是真瞎。”明智选手漂亮地反击。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雨宫莲面前,问:“这是几?”

“是明智问我的话……大概是对我竖了中指吧。”雨宫莲表情很得意,好像听到了知识+1的音效。

明智气的转身要走,雨宫莲伸手一扒拉,精准抓住他衣角,说:“拜托你,明智,最后再陪我一下就好。”

明智回头看雨宫莲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里面全是茫然,一时没忍住心又软了,叹口气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

 

“这次的事情,再次发生的几率有多少?”明智问。

“不排除仅仅是一次意外的可能性,但我推测是印象空间自带的特性。”雨宫莲心里早有自己的猜测。

“丸喜……他的认知真的强大到能够影响现实。”肯定的语气,明智不常用这种语气讲话。

“为什么这么确定?”雨宫莲敏感地察觉到。

“因为我还在这里,这还不够说明吗?”明智反问,论点很尖锐,词句之间夹杂深深的轻蔑。

“明智,”雨宫莲很冷静地叫他,“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明智沉默,干巴巴嘲讽一句:“失去视力的人还说这种话。”

雨宫莲露出一个高深莫测却透着傻气的笑:“就是因为我看不到,明智才会来看我,我很感动哦。”

 

雨宫莲在一片黑暗中等待着明智的反应,隐约听到塑料包装的声音,明智对他说:“伸手。”于是皮质手套的质感触上他的手指,带着凉意的塑料包装带着重量留在掌心。雨宫莲手指微动,察觉包装里一块小小的立方体,有着钝感而圆滑的边缘。

“巧克力?”他很有信心自己猜对了。

“探病不能空手来,对吧。”这时候的明智又有一点“侦探王子”的味道,迷人而有风度。“龙司快来了,下次再见吧。抓紧恢复,我们时间不多了。”

雨宫莲跟明智告别,空洞地目送皮鞋脚步声走出病房。病房里又只剩他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捏着包装纸的边角,暗暗地想:从头到尾只有双叶离开之前提过龙司的事情,明智……原来从那时候就等在门外吗?想象着他犹豫的样子,雨宫莲自己脑补出一出大戏。

病房外,明智已经走出诊所,摸摸兜,发现自己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塞给了某个瞎子。他在心里默默叹气,那是他在丸喜世界苏醒后,第一次出门逛街,在吉祥寺精品店买到的酒心巧克力。不是什么有名的牌子,胜在眼熟,且触手可及。

可惜了,味道和之前尝起来一模一样。明智这样想着。再去买一盒吧,这样虚假而苦涩的幸福,说不定在那个人好起来以后的某天,就再也品尝不到了。


明月半墙

称心如意

母亲又套上了那件过大的长风衣。明智站在旁边,看着对方把少得可怜的必需品放进内侧衣袋。妈妈,他轻轻握住母亲的小指,在被甩开之前很快松开:我们要搬家了吗?

女人的神色很疲惫,没什么表情地绕过他,明智从她喘息的语气里得到答案:是的,是的。把你多余的东西丢掉。

天已经黑透了,几只飞蛾撞上布满灰尘的灯管。明智把另一只手藏在身后。最后他把它拿出来:那是一个塑料袋,盛着半个袋子的水,一条金鱼像凤仙花一样舒展着鱼尾。

母亲从房间里走出来。那是什么?

明智低着头,隔着塑料袋和它对视。因为大雨,他在路上摔了一跤,水洒出很多,最后变成了漂着萍草的泥水。

……是有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的尾音有点......




母亲又套上了那件过大的长风衣。明智站在旁边,看着对方把少得可怜的必需品放进内侧衣袋。妈妈,他轻轻握住母亲的小指,在被甩开之前很快松开:我们要搬家了吗?

女人的神色很疲惫,没什么表情地绕过他,明智从她喘息的语气里得到答案:是的,是的。把你多余的东西丢掉。

天已经黑透了,几只飞蛾撞上布满灰尘的灯管。明智把另一只手藏在身后。最后他把它拿出来:那是一个塑料袋,盛着半个袋子的水,一条金鱼像凤仙花一样舒展着鱼尾。

母亲从房间里走出来。那是什么?

明智低着头,隔着塑料袋和它对视。因为大雨,他在路上摔了一跤,水洒出很多,最后变成了漂着萍草的泥水。

……是有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的尾音有点发抖:妈妈,我们需要把它丢掉吗?

母亲长久地沉默着。最后她蹲下来,环住明智的肩膀。她在哽咽,声音很轻,明智依然听见了。母亲说:我们可能没有办法带走它。


在把它冲进下水道之前,明智举起塑料袋。他看着它鲜红色的鱼尾,和像昏黄色灯泡一样凸起的肿泡眼。他慢慢、慢慢地收紧手指,漂着萍草的水像胆汁一样从袋口涌出来。

他隔着塑料袋握住金鱼的躯体:它发出无声的惊叫,尾巴不断上下拍击着,直到力道慢慢地变小。明智靠在墙角,把自己尽力蜷缩起来,为了在母亲面前掩饰他发抖的后背。

他睁着眼睛,盯着墙纸上斑黄、潮湿发黑的印记,否则他会忍不住去看金鱼。他用力睁着眼睛,觉得它们好像生命冰凉的瘢痕。疲惫的、仓皇的、干花一样的女人和她的孩子。没有哪怕一秒钟的时间值得哀悼。





==







联谊,联谊。明智吾郎面无表情地收起伞。充满假面和蠢话的社交活动。

他把醉倒的同伴简单粗暴扔在长条椅上,自己则是双手放在长风衣口袋里。雨水噼里啪啦地撞击着遮雨棚。街对面的地铁站像怪物一样吞吐着人群,每个人都被大雨驱赶着。

受到过同伴自作主张的照拂,他一向不喜欢欠人情,在对方的坚持下索性露面了。谁知道对方醉酒之后毫不讲理,在明智说明自己一会还要开车回家的婉拒下,一边为他预约了一小时后的代驾,一边把酒水斟得稀里哗啦,淋了满桌。

联谊总是有一群蠢蛋卖弄舌头,要么吹牛、要么起哄。现在他需要忍着头痛和恶心,在暴雨里等待对方预约的代驾,把对方扔到学校宿舍,再把自己扔回狭窄的公寓。他实在很讨厌酒精,此刻酒精在他的躯体里跳跃。明智低下头按住胃袋,用拇指掐住它们。

到达约定的时刻,一双被雨水淋湿的皮鞋停在面前。明智还在掐按着他的胃:劳驾您把我的同伴先送到车那边。

……明智?

对方没有动作。明智警铃大作地抬起头,结果是:他最不想看见的人,此刻打着滑稽的灰格子伞,像鼻涕虫一样黏在他面前。

第四次,这是今年他们第四次在东京遇见。两次擦肩,一次来栖晓从后面抓住他的手腕。第四次他们面对面站着,明智吾郎简直要因为命运一遍又一遍的捉弄而发笑。



晓似乎也有些意外,上前了半步:……明智喝酒了么?

明智没有回答他,从牙根里挤出几个字:代驾我取消了,你没有看信息。

联系代驾的不是明智。晓说:我也没有收到明智的信息。

明智吾郎在心里冷笑。第三次来栖晓在地铁站里追上他,两人在人群里僵持。对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直到终电发车的提醒广播响起,来栖晓才摊开掌心:那是明智的手机,显示着line的好友界面。明智面无表情地甩开对方,在地铁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上了车,然后拉出列表,拉黑了新添加的联系人。


是的,不是我。那个人醉得像一滩人形泥巴,没有任何自主能力。明智说:所以你现在收到了。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T大有宵禁吧?晓走向长条椅,把伞放在地上,腾出手架起那位同伴:可以麻烦明智帮我打一下伞么?

怎么可能。明智忍了又忍,忍了再忍,啧了一声拎起那把丑得惊人的格子伞,把伞上的雨水一概抖到晓身上。晓半边肩膀很快湿透了,刘海也在淌水。距离一切尘埃落定已经过了四年,晓现在比他要高上一点,也不再戴平光眼镜了。明智的胃很痛,因为酒精在他的胃里发生踢踢踏踏的小型爆炸,因为他看见来栖晓的眼睛。晓的眼睛也是潮湿的,像下过暴雨:可以吗,明智?

一切早该结束了。你自作主张的烂好心在扒开我的假面之后早该结束了。我庸人自扰的恨和嫉妒在那一枪之后早该结束了。东京不是很大么?为什么要一次次提醒我丑陋又自大的正义梦?

明智按住胃,尖锐地掐住它们,让它们像酒精一样变成无伤大雅的气泡。最后他打开伞,让潮湿的雨绕开晓。他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我有点喝醉了。





联谊,去他妈的联谊。

安置好那位同伴,明智重新打开车门上车,被对方身上的酒味熏得想吐。同时他又想起自己大概也没有好到哪里。晓问他:明智不在T大住么?

不。明智把车窗拉下来一小条缝,雨丝争先恐后地挤进来。把车停在涩谷的地下停车场吧。

晓说:那明智怎么回去?

坐地铁。

终电已经发车了。

步行。

晓反驳他:雨太大了。

明智掐按着胃部,把呕吐物和恶毒的语句全部挤回躯体里。明智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住处。

晓没说话。过了一会他说:那去我家好吗?我在T大附近租了公寓。


雨刷向左移动,前方蓝漆的公交一半变得灰白。向右。另外一半很轻易地溶解,从暴雨中被轻飘飘抹去。雨刷战栗着、摇摆着,世界发出轰然巨响,连路灯也像黑暗中孱弱的烟头。他们像洪流中一片细瘦的舟。

明智额头紧紧贴上车窗。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抓着他的手臂坐后座里,穿着那件像套子一样过大的风衣。雨天是皮革和烟草酒精混合的气味。

明智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随便你。


晓干脆利落地掉头转向。晓问:明智的车载音乐可以打开吗?

不可以。

明智困了么?

再吵就把你杀了扔下去。

明智没有精力搭理他。他微微阖着眼,抚着冰冷的、裂纹一样的雨痕。有时只有排气管的摩托从他的眉毛上端滑过,有时是仓皇的、露出锋利骨架的伞。世界经过他们,在洪流中溶解成溃败的灰白色。东京像一枝缀着白色蕾丝的干花,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里始终如一。





==


来栖的起居室并不宽敞,陈设也很简单,茶水桌上摊开着几本专业书,柜子一如既往陈列着主人品味稀烂的收藏品。明智的视线落在盆栽架的旁边。那里放着一个方形玻璃缸,里面有一条金鱼,鲜红的鱼尾在剔透的水里轻飘飘舒展着。

晓让他坐在单人床上,到浴室准备热水。明智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看着玻璃鱼缸。你养的?

晓的声音稍微被水声盖过了:嗯。

有关金鱼和来栖晓的记忆像酒精一样从他的胃里挤上来。明智想起某天在卢布朗,他问起来栖晓小时候是否养过宠物。对方搓了搓刘海,最后承认道:事实上只养过摩尔加纳。

摩尔加纳盘在高腿凳上竖着耳朵,听到不是那个他最深恶痛绝的字之后晃了晃尾巴。他端起杯子:……我倒是小的时候养过金鱼。

不过后来死了。明智吾郎像提起天气和月色一样,轻描淡写地提起它,露出恰到好处的苦恼的表情:金鱼实在太难养了,果然每个人都会有不擅长的事呢。

布满潮湿瘢痕的墙纸。撞击灯管的飞蛾。金鱼凸出的僵硬的眼和干花般的母亲。他用一张漂亮的糖纸把他们全部遮住。



晓面对着明智,帮他擦着头发。明智之前也在卢布朗留宿过。晓突然说。

明智没有说话。他的胃很痛,痛得让他想吐。他想起那天来栖晓跪坐在单人床上,轻轻望着他,然后和他接吻。在接吻时他因为缺氧心脏跳得很重,撞得胸骨发痛。明智不止一次想在这种时候掐死来栖晓。

明智过得好么,这四年。晓的声音很轻,我们一直在找你。

啪嗒,啪嗒。明智听到金鱼在他收紧的手指里发抖的声音。他忍无可忍道:难道你还要抓着青春期那点破事不放吗?他挣开来栖晓,足尖踩在晓的肩膀上,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残忍地扯开:你已经是成年人了。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晓。让一切都过去吧,好吗?想起你的烂好心会让我想吐,想起和你接吻做 爱会让我想吐。

没关系,我也很讨厌明智。晓平静地看着他:再等等,明智,还有发尾没有擦干。





那条金鱼、我从搬出来就开始养了。晓湿着头发走到厨房那一侧,摆弄着各式容器,在乒乒乓乓的响声里说。

明智难得没有讽刺他。他静静望着玻璃鱼缸,好像从布满癞疮的过去里被抽离了出来:……它很漂亮。


有明智小时候养的那条漂亮么?

明智说:你把它养得很好。

晓说:原本是打算养来送给明智的。


明智用手指掐按着肋骨往下的地方,把跳动的胃袋摁在原处:……送给我?

为什么?他感觉有一百条金鱼拍击着他塑料袋一样的胃。怜悯我?恶心我?明智仍然盯着鲜红色的鱼尾,隔着玻璃壁。它无知无觉、施施然拨弄着水,像一簇凤仙花。他充满恶意地想:我会像掐死你一样掐死它。


凌晨两点,容器碰撞的声音终于终止了。来栖晓走过来,明智旁边的位置陷了下去。晓用温热的杯壁碰了碰他的侧脸。

没有什么原因。因为明智说过自己对饲养金鱼不太擅长。

其实金鱼并不算很难养。晓最后说:明智的脸色很差劲,喝点这个解酒吧。





—end—

燦陽之下

【P5R/主明】若能在你坠入地狱时将你紧拥于怀01~03

※主人公名字为雨宫莲
※有原创人物
※随手开的坑,不知道会不会写完


  那个雪夜后,雨宫莲经常梦见相同的场景。

  下方是一片无尽幽暗的深渊,数不清的影子自黑暗而出,试图吞噬他眼前的某人。

  而得以拯救对方的,只有紧握着那人的掌心的自己。

  倘若放手的话,对方便会真的坠入地狱──雨宫莲比谁都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因此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握着那人,试图将对方扯回自己这一侧。

  但这不过是徒劳,当他终于力竭,指尖失去了对方掌心的温度,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直直坠落,化为黑暗中不可测的一点。

  对方是笑着坠入地狱的。

  由始至终,那人都不曾回握他的手。


地狱に落ちて君の...

※主人公名字为雨宫莲
※有原创人物
※随手开的坑,不知道会不会写完



  那个雪夜后,雨宫莲经常梦见相同的场景。

  下方是一片无尽幽暗的深渊,数不清的影子自黑暗而出,试图吞噬他眼前的某人。

  而得以拯救对方的,只有紧握着那人的掌心的自己。

  倘若放手的话,对方便会真的坠入地狱──雨宫莲比谁都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因此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握着那人,试图将对方扯回自己这一侧。

  但这不过是徒劳,当他终于力竭,指尖失去了对方掌心的温度,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直直坠落,化为黑暗中不可测的一点。

  对方是笑着坠入地狱的。

  由始至终,那人都不曾回握他的手。


地狱に落ちて君のこと抱きしめられた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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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护车刺耳的鸣响不停,浓烟尚未完全消散,属于燃烧的气息依旧环绕四周,雨宫莲焦急地推开人群挤入中心,肩上的黑猫拍了拍他,「莲,在那里!」

  雨宫莲顺着猫掌的朝向望去,几名身着警服的成年人围着三名孩子,似乎正逐一确认伤势,他的目光捕捉到目标──「晓!」

  听见他的呼唤,茶发的少年抬起头,「爸爸!这边这边!警察哥哥们救了我们。」

  平日高亢的嗓音此刻有些沙哑,也不知是吸入浓烟呛到或者过于兴奋所导致。

  近日东京都内纵火事件频传,受害者多为小本经营的独立店面或者餐厅,尽管火场中可以从犯人自我表现的意图中看出为同一人连续犯案,但案发时间与地点从未有规律,面对神出鬼没的犯人,警方也只能向大众公布做好防火措施,如有异状立即报警。

  这次被盯上的地点是涩谷某间网红餐厅,犯人似乎点燃了餐厅后门的垃圾,火势并未如预想地燃烧店面,而是向上窜升──位于餐厅的二楼是以老人孩童居多的围棋会所。

  雨宫莲在卢布朗的电视新闻见到熟悉的场景时脑中一片空白,将店面匆匆挂上CLOSED的牌子后便拦了计程车前往涩谷,心中只企盼最绝望的结局不要成为现实。

  万幸,此刻他所牵挂的少年活蹦乱跳地描述着消防队是如何闯入会所带着众人逃出,而警方又是如何紧急为自身处理。

  「就是这位警察哥哥。」

  少年指着茶色长发的青年背影,并未穿着制式警装,或许是便衣刑警──雨宫莲一面想着,一面上前向孩子的救命恩人表达感谢。

  「您好,我是刚才──」正想说「我是刚才您救出的孩子的家长」的瞬间,雨宫莲与旋过身的赤色目光相迎,而少年恰于此时补充说明道。

  「这位大哥哥说他叫明智喔!和侦探一样!」

  少年仍在叙述着此人的营救事迹,然而雨宫莲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怔怔地凝视对方,仿佛世上只剩下那一双赤色的瞳孔。

  那是他阔别了整整十年岁月的眼眸。


/01

  那个雪夜之后,雨宫莲问过自己许多次,倘若世上真有奇迹,倘若世上真有那么一个他所渴望的奇迹,得以令他再次见到明智吾郎。

  这一回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让对方不发一语地消失。

  ──远在意识到之前,雨宫莲已然做出了行动,不经任何思考地凭借本能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并且喊出声。

  「明智!」

  被握住的那人瞪大了眼,满脸错愕地看他,「……你是、」有一刹那雨宫莲几乎以为那柔和的嗓音将呼唤自己的名字,然后紧接而来的是听上去发自内心的困惑语气:「请问你是……?呃、难道这位先生认识我吗?」

  「是明智吾郎对吗?」

  「确实是这个名字没错、」对方有些迟疑地回答,「但请问您是哪位呢?」

  听见眼前这人肯定了明智吾郎这个名字,脑中一片混乱的雨宫莲总算稍微冷静,装作不认识这点倒还是在预想之中的发展,因此他不算太意外,只是确认道:「不记得我了吗?」

  「我们认识吗?」

  雨宫莲可不相信彼此那般起伏跌宕的过去对方有遗忘的可能性,「你失去记忆了?」

  正腹诽着又不是小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情节,没想到明智吾郎再次给予了肯定:「我确实有这样的经历,所以偶尔也会有完全没印象的人喊住我。」

  这番话听上去挑不出错,但无论如何「失忆」这个设定都令雨宫莲难以接受,他迟疑了片刻,再次开口时脱口而出的话语已然完全脱序:「……明智以前欠了我很多钱,真的很多。」

  「钱?」明智吾郎歪着头。

  「大概一千万。」骑虎难下的雨宫莲随口诌了个数字,这下发出惊叫声的反而是他身边的少年与肩上的黑猫。

  「爸、爸爸居然有一千万吗!」

  「明智欠了莲一千万吗!」

  总觉得摩尔迦纳的嗓音听上去相当欣喜。

  并未欠债的当事人则狐疑地拖长了尾音:「一千万……?」

  或许是被一千万吸引了注意力,明智吾郎没对雨宫莲始终没有放开手腕做出反应,于是他趁胜追击,「嗯,一千万,去我那边的咖啡厅好好谈谈吧?」

  尽管雨宫莲的目的是确认对方失忆的真伪,但显然无论失忆与否,明智吾郎都不会温顺地照着他的剧本演出,对方摆出了他曾见过的彬彬有礼却实事求是的态度:「虽然我很好奇你说的事情,但是也不太可能平白无故跟陌生人走吧?」

  「或者去明智觉得安全的地方也行。」

  闻言,明智吾郎微笑:「那就最近的派出所?还有能麻烦您先放开我吗?」

  「派出所旁边那间咖啡的话可以。」接送孩子出入围棋会所的缘故,雨宫莲对这一带相当熟悉──拒绝派出所倒不是恐惧警局,而是他至今都无法对警方抱有好感。


  带着摩尔迦纳的好处便是能在讨论不方便让孩子在旁的话题时,能指派黑猫协助陪同孩子嬉戏吸引其注意力,譬如刻下。

  「那么,从最基础的问题开始。」换上了职业的口吻,明智吾郎啜了一口混合咖啡,「请问您尊姓大名?」

  「雨宫莲。」

  说明了三个汉字的写法后,对方只是点点头,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请问我是什么时候欠雨宫先生钱的,要是只是听说我有脑部受损的状况就找上门来的话,也有点困扰呢?」

  比起不存在的债务,雨宫莲更在意明智吾郎喝咖啡的口味和十年前相同。

  「高三……明智高三的时候。」

  「唔嗯、我确实是在18岁那年的某一天从病床上醒来的,单说时间点的话倒是对得上。」

  「醒来?明智遭遇到了什么意外吗?」

  「或许是吧,已经不记得了。」明智吾郎晃动着搅拌棒,一面没有起伏地说明:「姓名年龄身分虽然都有,但是对过去的记忆很朦胧,听说我是高中生侦探的样子──实际上也有相关的新闻真是帮大忙了──所以一边完成学业一边协助警方查案……可惜的是至今都不知道当时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我倒在国会议事堂的外面呢?」

  关键词如同碎石般落入了雨宫莲耳中,掀起十年之前的回忆。

  某个意图吞噬国家的男人所拥有的殿堂──以及某个复仇者少年的终末。

  「明智没有调查过吗?我以为明智就算失忆,也能调查出始末。」

  「当然有,根据当时的新闻来看,失忆前的我是在调查怪盗团……」

  心之怪盗团的前团长决定转移话题:「比起怪盗团难道不是更应该关心一千万的债务?」

  「……无凭无据的一千万就算想关心也关心不起来吧,何况我怎么想也不觉得18岁的自己会欠下这么大笔的债务。」

  「这是我们的分手费。」

  明智吾郎本日第二度瞪大了眼,「……啊?」

  「分手费。」努力一脸严肃的雨宫莲几乎忍俊不住,「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没有同意我们分手,如果同意的话,就要按照契约由提出分手的明智支付一千万。」

  幸好摩尔迦纳正认真地陪同孩子游戏,否则哪怕是身轻如燕的猫,听到这番无厘头的发言也会从桌上跌下吧──不过对方会先反驳猫这点就是了。

  「呃等等、我有点跟不上,所以说我们是、」

  「前男友……啊、还没分手,是现任情侣才对。」

  雨宫莲开始佩服自己胡说八道的功力了。

  但无论失忆与否,明智吾郎显然都不吃这套,「……证据呢?」

  「我骗明智有什么好处吗?」

  虽然确实是骗人的没错。

  「……骗一千万?」

  「我不是说了我拒绝分手吗?所以其实我拿不到一千万的。」

  「那就是骗色。」明智吾郎肯定地说。

  还是一样对自身外貌那么有自信。雨宫莲为找到了眼前明智吾郎与十年前的共通点而窃喜,「虽然这么说,但明智不好奇自己的过去吗?」

  「确实好奇,但我也不是照单全收,请问你有什么我们交往过的证据吗?」明智吾郎以实事求是的口吻说道:「毕竟我没有自己喜欢同性的印象。」

  在雨宫莲的记忆中,甚至没有对方喜欢过任何人的印象,较为亲近的也只有一同行动的新岛冴而已──朋友、同伴、恋人、家人,无论何者,恐怕对于当时的明智吾郎而言,复仇的道路上并不需要那样的存在。

  「证据放在卢布朗,明智要和我回去看吗?」

  明智吾郎瞥了一旁与猫嬉戏的男孩一眼,不知做了什么决断,「可以。」

  「明智不问卢布朗是什么吗──常人的思路的话应该是『这是什么地方』或者『为什么是这里』?」

  只差没将「你真的失忆了吗」说出,然而这番质疑并没有获得预期中的慌乱,对方只是浅浅笑道:「卢布朗是咖啡厅吧,之前上过杂志的,我挺喜欢喝咖啡,会关注这方面的资讯。而且雨宫先生刚才说过『去我那边的咖啡厅』,所以我猜测是雨宫先生经营的咖啡厅,没错吧?」

  「哇!好像侦探!」一旁不知从何时开始倾听的孩子举起双手称赞:「明智哥哥难道是明智小五郎的后代吗?」

  「哈哈、毕竟不存在这样的侦探,所以是碰巧而已。」

  「那明智哥哥的名字和爸爸喜欢的人很像也是碰巧吗?爸爸跟我说过他喜欢的人和明智小五郎的名字很像!」

  突如其来的爆料使明智吾郎今日第三度怔住了,雨宫莲倒是没想到适才还和自己有来有往的对方会栽在童言无忌手中──尽管在这种情况下被掀开底牌并不在预期之中──只见明智吾郎有些僵硬地转向他,趁对方还没来得及开口,雨宫莲便抢先说道:「就说是前男友了。」

  明智吾郎迅速重整旗鼓,「尽管增加了些许的可信度,但最终也要视雨宫先生拿出的证据而定。」

  还强调了些许一词。

  「那、我可以叫车了吗?」雨宫莲拿起手机,「前往卢布朗。」


/02

  无论失忆是真是假,明智吾郎肯跟着一起前往卢布朗已属于意料之喜。

  计程车回到位于四轩茶屋站的咖啡厅的路途并不长,但足以令雨宫莲怀疑自己是否置身真实世界之中,或者又是一场十年来第无数次的虚妄梦境。

  他和晓坐在后座,前方的明智吾郎和十年前相同,不时处理手机上的讯息,雨宫莲紧盯着那人相较过去更加凌厉的侧脸,忍不住掐了自己的手背,很痛。

  太好了,或许不是梦。

  也是,换作自己的话,根本不可能如此具体地在梦境勾勒出成人的明智吾郎的面容,相较过去短了些的头发、更加纤瘦的轮廓以及稍微柔和的平静气息。

  雨宫莲这十年中从来只在梦境中见过18岁的明智吾郎,冷淡且生人勿近的氛围、毅然赴死的觉悟,恰似最后的那个雪夜。

  十年未免过于漫长了。占据了雨宫莲人生超过三分之一的光阴,足以令不到十个月的相处被一次次解构回顾,为了不忘记,17岁的每一秒都被他咀嚼无数次铭刻于心,终于品尝出了当年那份情感的真名。


  「真是有怀旧气息的咖啡厅。」

  明智吾郎跟随在两人身后踏入卢布朗时发出感叹,也不知是不是在称赞,雨宫莲看见对方的目光在陈旧的木梁和墙上流转,最后定睛于入口玄关处的小百合画作,他看不懂那双眼中所包含的情绪。

  「这是前代店主喜欢的风格,我接手后也没有特别调整,顶多把老旧的角落翻新过。在吧台坐一下吧,有想喝什么吗?」

  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但雨宫莲依旧招呼明智吾郎坐下,对方犹豫了片刻,坐上了吧台最靠边的位置──像是准备随时都得以脱身似的,「黑咖啡就好……虽然我想说并不是特地来这里接受雨宫先生招待的。」

  「晓,你来帮我看着咖啡壶。」

  雨宫莲吩咐孩子盯着咖啡后,便径自上了阁楼取过一物──他能感觉到这段期间明智吾郎的目光都紧盯着自己不放──那样东西始终被放在目光所及之处,因此雨宫莲只用了不到两分钟便回到咖啡厅的一楼,并将自己取过的物件放在明智吾郎面前。

  「这是……?」侦探看上去有些诧异。

  「手套。」

  「我看得出是手套,但怎么会只有一只……而且手套能证明什么?」明智吾郎垂下眼注视着被雨宫莲放在吧台上的陈旧的单只黑色手套。

  「证据,十年前明智亲手送给我的纪念物。」雨宫莲脸不红气不喘地扭曲了事实,「因为没有用过,里头应该还能检验出明智的指纹。」

  「呃……欸……」瞪大眼的明智吾郎似乎花了几秒钟才重新寻回语言,「就一只手套吗?恕我直言,如果是交往过的话,应该有更……亲密的东西?譬如照片之类的。现在看起来像是跟踪狂偷走过我的贴身用品,而且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经验。」

  

尽管好奇类似经验的详情,可惜眼前有更重要的事,他不疾不徐地取出手机打开云端相簿,雨宫莲不得不感谢科技与大企业为自己留存照片长达十年之久,「这个。」

  十年前的某个午后的甜点店,明智吾郎趁着他低头戳弄造型甜美的粉红蛋糕取出手机为两人拍下合照,雨宫莲滑动指尖,下一张显然是几秒后的连拍,画面中明智吾郎灿烂笑容未改,但自己抬起了头。雨宫莲打从心底庆幸对方有自拍的习惯,事后还半开玩笑地传给了自己──倘若明智吾郎失忆是假,此刻肯定在心中埋怨十年前的侦探王子吧。

  明智吾郎眨了眨眼,盯着这两张照片,「……确实是我、和你。」

  「当时的明智很热情,经常会拉着我到处去玩。」这话听上去有在埋怨后来的明智过于冷淡的意思,但这方面就任凭对方解释了。

  「……看上去确实是认识的,而且似乎是朋友呢。」明智吾郎微笑着肯定了,「但是作为交往的证据还不足吧?不是怀疑的意思,只是我怎样都无法想像自己和同性交往。」

  这么说来,也不知道过去说着在别人告白时便想好如何拒绝的的明智吾郎,28岁的如今是否与任何人交往过,但既然对方直到此刻都还没以妻子或恋人作为理由拒绝,看来应该是没有交往中或更进一步的对象。

  思及此处,雨宫莲坦率地回答:「没关系,因为本来就是骗明智的。」

  「……啊?」

  明智吾郎昭然地愣住了,一面想着这样的对方有些可爱,他一面解释道:「如果不说得夸张点,明智会逃跑吧。」

  「毕竟在大街上被陌生男性抓住什么的……正常人都会逃跑或报警吧,虽然我就是半个警察。」

  「嗯,所以用了一些计策,抱歉。」

  这话根本听不出半分歉意。明智吾郎显然也如此认为,而孩子更是趴在吧台上开口:「爸爸是骗子?」

  雨宫莲直接忽略了孩子的吐槽,「作为过去的挚友,能重新交换联络方式吗?」

  「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明智吾郎一面说道,一面操作手机,不多时他的手机通讯软体中便跳出新好友,以及一张三丽鸥吉祥物的招手贴图。

  果然换了新门号与帐号。

  「对了,想请教雨宫先生,」不等他思考,便听见明智吾郎说道,雨宫莲抬起头,便见到红棕色的双瞳正盯着自己:「我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老实说我曾经调查高中的自己,由于做侦探的关系,似乎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

  「我去电视台参加社会实践,当时明智恰好上节目访谈……当时节目录影还留着,想看的话我可以发给你。」

  「这样的话,雨宫先生对我当初在追查什么案子有印象吗?我需要尽可能多一些情报,拼凑出当年失忆的真相。」

  又是侦探王子的口吻,不过既然对方如今还在协助警方办案的话,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雨宫莲斟酌了片刻:「就像明智刚才说的,是怪盗团。」

  「这个不需要雨宫先生说,几乎是家喻户晓的新闻。」明智吾郎微笑,十年来不变的,仿佛在向敌手邀战的笑容:「从后来怪盗团销声匿迹来看,或许我已经解决他们了。」

  见到那般笑容的他想也不想地断然说道:「是明智输了。」

  明智吾郎歪头,一脸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么肯定?难道雨宫先生与十年前的案件相关?」

  不但与案件相关甚至还是主谋──但这可不是能在孩子面前坦白的话语。

  而无论明智吾郎失忆真假与否,这话显然也不是真心希望他全盘托出,而是作为试探,意图获得情报分析出下一步走向的手段。

  好比彼此执棋对弈。

  面对不知底细的对手,最有效的开局果然还是里应外合、一瞬间得以消除对方优势的闪击战术,既然十年前的牵制与琢磨导致了懊悔,如今的雨宫莲并不打算放缓出击的脚步。

  于是他回以过去迎战对方时相同的笑容。

  「明智的话,肯定会想要自己调查出来的,对吧?」


  为重逢日画下句点的,是来自晓的央求:「我可以成为明智先生的助手吗?」

  明智吾郎笑容满面地委婉拒绝了:「等你再大一点说不定就可以喔,因为侦探这样的工作会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在上面,可能会无法兼顾学业,所以才会说长大之后。」

  尽管没有支持孩子的意思,但雨宫莲依旧冷静地指出这是双重标准:「明智当初也是高中生侦探,而且全国模拟考的成绩很好。」

  「虽然我不记得了,但从日后搜集到的资讯来看,我也因此失去了高中生活,出勤只是勉强在及格线,连文化祭都没有参加的纪录……」明智吾郎垂下眼,低声说道:「青春只有一次,还是好好享受校园时光比较重要。」

  真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明智吾郎会说出来的话语。雨宫莲思索着,简直像是真的失去记忆似的──虽然本人确实是如此坚称。

  先不提侦探,倘若不是执着于向生父复仇,或许明智吾郎真的能拥有平凡的青春时光。

  他一方面惋惜对方不曾享受过的青葱岁月,一方面也无法忽视心底涌现的「但那样的话彼此便不会相遇」的声音。丸喜殿堂也好、此刻也好,遇上明智吾郎自己总是变得如此自私。

  「那、我先告辞了。」

  侦探饮尽了最后一滴咖啡时起身道别,苦苦哀求失败的晓仍站在一旁噘着嘴,虽然处理孩子的情绪也很重要,但雨宫莲选择在明智吾郎握紧门把时先一步上前──靠得很近,想必无论失忆与否对方都无法接受的距离,果不其然赤铜色的瞳孔放大了──

  「我会再约明智。」

  不是想、也不是约定、更没有寻求对方同意的意思,只是简短的肯定句。

  尽管如果可以的话自己根本不打算让对方离开。

  明智吾郎扬起微笑:「也好,跟雨宫先生多聊聊的话,说不定能知道更多过去的自己。」

  如果是雨宫莲认识的那个明智吾郎,应该不想见到他而断然拒绝,根本不会如此爽朗地答应才对──但也或许是为了不让自己看出失忆是假才刻意答应。

  就结论而言,他仍旧没看出对方是否真的如同宣称的那样遗忘了过去。

  但获得了再次见面的允诺,于雨宫莲而言是与明智吾郎生还同等值得庆祝的幸事。


/03

  纵然宣告「会再邀约」,但并未提及具体的时间,也就是任何时间都是正当的。

  因此隔天一早,距离明智吾郎离开卢布朗还未满24小时,雨宫莲便发出了邀请对方至卢布朗享用免费餐点的讯息,一旁的摩尔加纳忍不住甩着尾巴吐槽「你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这么说来,摩尔加纳昨天都躲在阁楼。」雨宫莲一面做开店的准备一面说道。

  「吾辈是躲在暗处仔细观察那家伙!毕竟自称失忆什么的,超──级可疑的不是吗?尤其还是那个明智!」

  「那摩尔加纳观察出什么了吗?」

  猫咪的蓝眼游移,他不需要再问下去也知道答案了。

  「总之!千万不能随便相信他啊莲!」

  「现在的话已经没关系了吧,和丸喜老师那个时候一样,明智已经没有和我们对立的必要了……而且我早就不是怪盗团团长了。」

  「虽然是这样没错……」猫耳晃动,尽管本人否认,但摩尔加纳思考时的表现和猫科完全相同,「难道莲想和他做朋友吗?还是莲还在愧疚丸喜那次……」

  「不是。」雨宫莲断然否定,「回到真实的世界是我和他说好的,我不后悔。」

  但拯救了世界的自己,思念某人也是被容许的吧。

  「……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吾辈。」摩尔加纳低声说:「莲是想和明智成为朋友吗?」

  这么说起来,彼此从未成为推心置腹的友人,无论是为了利用怪盗团而刻意亲近自己的明智吾郎、或者始终保持戒心的雨宫莲;唯一一次没有互相猜疑的合作,还是在明智吾郎隐瞒了自身真相的前提下。

  或许说到底,互为硬币对立面的彼此本就不应抱有互相理解的奢望。

  「虽然也想做朋友,但是……」雨宫莲犹豫片刻,仍旧说道:「可能那时候的我不是只想和明智做朋友,虽然连朋友也没做成。」

  「不是朋友的话那是、」

  摩尔加纳的追问未完,搁置吧台的手机震动两下,一人一猫齐齐望去,萤幕通知上跃出了「明智吾郎:约下周好吗?我这周处理纵火案比较忙」的讯息。

  「真的假的?那家伙在认真办案?」摩尔加纳质疑。

  雨宫莲没对此番质疑做出评价,只是迅速地回覆:「下周几?营业日可以招待免费的咖啡和餐点」。

  在摩尔加纳意味深长的「呜哇……」之中,不多时随着他的讯息出现已读二字的标注,对面也传来了回应:「那就下周三晚上前往打扰」。

  雨宫莲回覆了「恭候大驾光临」后,抬起头便正对蓝色猫眼中满满的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

  「吾辈想说该去喊晓起床了。」


  明智吾郎信守承诺再次踏入卢布朗时是一周后雨夜,自下午便未曾停歇的淅沥雨声令雨宫莲一度怀疑对方会借天气取消约定,但万幸那名栗色头发与红铜双眼的俊美男子依旧于晚餐时间开启卢布朗的大门。

  门上的铃铛响起时晓正在吧台上写作业,因此比在厨房搅拌咖喱的他早一步反应过来,「是明智先生!抓到凶手了吗?」

  「嗯,」柔和的嗓音自外头传来,雨宫莲放下汤勺,便听见明智吾郎笑道:「晓君提供的线索派上用场了。」

  由于事发当日被卷入纵火案中,隔日雨宫莲不得不带着男孩前往警视厅做笔录,也不知道明智吾郎如今在警视厅的角色是什么,总之对方直到两人离开警视厅都未曾现身。

  「那我可以成为明智先生的助手了吗!」

  雀跃的嗓音令厨房的他尽管看不见也能想像出男孩闪闪发亮的双眼。

  「上次不是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吗?」

  「我很有用对不对!就像福尔摩斯也有他的贝克街小队,我也可以成为明智先生的四轩茶屋小队!」

  这都是什么东西。

  「嗯……爸爸妈妈同意吗?」明智吾郎显然知道厨房中的雨宫莲正倾听着两人对话才会这么询问。

  「爸爸肯定同意!」

  并没有同意。雨宫莲一面取过碗盘一面思索着待会出去后的发言,便听见晓又说道:「……我没有妈妈。」

  明智吾郎停顿一瞬,「……抱歉。」

  吧台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正当雨宫莲赶紧带着咖喱饭踏出厨房意图转移话题时,晓已然昂首挺胸笑着说道:「爸爸说和别人不一样是传奇英雄的特征!」

  「嗯,我也这么觉得。」明智吾郎笑道。

  雨宫莲便选在这个空档将咖喱饭端到对方面前并且介绍:「卢布朗招牌菜。」

  「咖喱?」

  「嗯,是前代店主传承下来的特色。」

  他一面解说,一面将儿童份量的咖喱饭放在自动自发坐在明智吾郎身旁的晓面前,然而后者却没有动餐具,只是说道:「晓君想做正义的英雄吗?」

  「当然!」

  「这不是简单的事情喔。」明智吾郎轻声笑了:「……正义的英雄会被其他人误解、讨厌,甚至还有可能会走错路。」

  男孩抬起头,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有真正的朋友的话就没问题了吧!动画都是这么演的!」

  「哈哈,也许呢?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呢?」

  闻言,晓三步并两步地跑上阁楼,过不了多时怀中抱着什么气喘吁吁地回到吧台前,而后献宝似的向明智吾郎展示满脸惊慌的摩尔加纳:「我的朋友!摩尔加纳!」

  一般来说被他人询问「有没有朋友」时,将猫作为回答无异于「没有」──虽然摩尔加纳并不是随处可见的宠物猫。

  「真可爱,可以摸摸看吗?」

  明智吾郎一面问一面伸手,而摩尔加纳紧张地看向雨宫莲,获得他「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后,黑猫一面惨叫「吾辈不要啊──」一面奋力挣扎,趁男孩松手之际跳起并狠狠踩过晓的脑袋,飞也似的跃上了阁楼。

  「啊……是害怕陌生人吗?」明智吾郎遗憾地说道。

  男孩连忙解释:「摩尔加纳好像认识明智先生?但是不想和明智先生待在一起!」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摩尔加纳会说话喔!双叶姐姐、龙司哥哥和杏姊姊他们都听得懂,虽然我一开始听不懂,但是现在也能慢慢理解了。」晓挥舞着双手努力说明。

  「欸……好厉害喔。」看上去并不相信,只是姑且配合童言童语的回应,明智吾郎继续说道:「真可惜,我平时还满受猫欢迎的,可能是这只猫的个性比较不一样吧?真是特别的猫呢。」

  「嗯!是非常像人的猫猫!」

  「刚才晓君说摩尔加纳是朋友,那他有猫猫的朋友吗?」

  两人对答中一连说了好几次猫字,气得人在阁楼的摩尔加纳暴跳如雷,「莲!明智这家伙一直喊吾辈猫他肯定没有失忆!」

  雨宫莲不愿提醒对方事实上任何人见到摩尔加纳都会用猫称呼。

  也不知在明智吾郎听来摩尔加纳的抗议是一连串喵喵叫亦或是人类语言的怒吼,只见侦探询问男孩:「摩尔加纳在说什么?」

  「唔嗯……他一定是在说自己不是猫。」

  正确答案。

  「这样啊。说自己不是猫的猫,好奇怪的猫喔,不过感觉很可爱。」

  又提了三次猫,毫不意外阁楼传来愤怒的咚咚声。


  雨下得更大了,远处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闷雷声,或许是之后没有其他安排,明智吾郎看上去依旧闲适自在,一面搅动摩卡咖啡一面笑着开口:「雨宫先生有没有想过把卢布朗改成猫咖吸引女孩子?毕竟你们家的猫好像很喜欢说话。」

  「他不喜欢服务客人。」虽然摩尔加纳并不是服务客人这个层次的问题,「而且要是客人在他面前说猫他会生气。」雨宫莲惯性地推了推平光眼镜,「以前的明智会特意用摩尔加纳喜欢的说法。」

  「连那只猫也认识失忆前的我啊──啊、不好意思,又说了一次猫,」失言的明智吾郎捂住嘴,「我以前是怎样的说法?」

  「前辈。」

  「前辈?」侦探歪了歪头,接着将手放在嘴边向阁楼喊道:「摩尔加纳前辈,刚才不好意思得罪摩尔加纳前辈了,我们和好好吗?」

  黑猫从楼梯口探出头,「如果明智一直能那么懂礼貌的话,吾辈倒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明智吾郎转头问晓:「前辈在说什么?」

  男孩绽放灿烂笑容翻译道:「摩尔加纳很开心!」

  完全偏离原意的翻译。

  「这样啊,太好了。感觉来这里不获得摩尔加纳前辈的喜欢可不行呢。」

  「对了对了!」晓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我想知道火灾的后续!犯人抓到了吗!」

  「在法官定罪之前都叫做嫌疑犯喔。」明智吾郎纠正后沉吟了片刻:「其实案件的细节是不应该告诉其他人的,但是看在晓君有帮忙的份上,可以透露一点点。」

  「没问题吗?」并不想造成对方困扰的雨宫莲忍不住开口。

  「嗯。」明智吾郎微笑:「毕竟我这边知道的也不是所有来龙去脉,只是给警方提供思路而已,真正的搜查还是在他们那边进行。」

  这点似乎与十年前相去无几。

  晓显然不在乎那么多:「放火的就是我看到的那个大哥哥吗?」

  「至少就那一天围棋会馆来说,是的喔。不过究竟是不是连续纵火案的犯人,这个还需要再继续厘清。」

  「欸……明智先生也不知道吗?」

  「呵呵、侦探也不是无所不知的啊。」

  「那明智先生最近还有在调查什么案子吗?」晓又追问,看上去不听到一个能参与的案件就不罢休。

  明智吾郎八成也察觉到这点了,只见侦探想了想后笑着说:「在寻找走失的猫猫。」

  男孩的棕色双眼一亮,「可以让摩尔加纳帮忙找!」

  「真的吗?神田那边的猫猫也能拜托摩尔加纳前辈帮忙吗?」

  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晃到了吧台上的摩尔加纳开口:「……让吾辈帮忙是要报酬的!而且明智才不会这么好心调查什么猫咪走失的案子,对吧莲。」

  雨宫莲还未回答,晓已擅自翻译:「摩尔加纳说他要吃寿司才帮忙!」

  明智吾郎眨了眨眼,「欸?猫可以吃寿司吗?」

  「摩尔加纳不是普通的猫,它还喜欢吃高级的生鱼片!」听不懂摩尔加纳的「吾辈才不是猫」的抗议的晓满脸期待地继续说道:「所以明智先生要下达委托吗?」

  「好呀。」出乎雨宫莲的预料,明智吾郎爽快地同意了。

  摩尔加纳退到雨宫莲的背后,甩着尾巴低声说:「……明智难道真的要吾辈找猫吗?」

  「我在网上看过一个做法,好像拿着猫粮去拜托猫走失附近的猫猫,跟他们说让那只猫回家,那些猫猫就会带着走失的猫回家喔。」从明智吾郎口中说出的是雨宫莲也曾耳闻的都市传说,但由于自家的猫并不会走丢,至多也就是闹别扭时跑到佐仓双叶的房间,因此并没有实行的机会,「所以我打算拜托摩尔加纳前辈协助呢。」

  听见明智吾郎笑着如此说道,摩尔加纳十分震惊:「真的是拜托吾辈去找猫!?」

  「晓君刚才说摩尔加纳前辈喜欢吃寿司,我会去带一点回来拜托他的。」

  由于摩尔加纳用尾巴敲击着自己的后背不停催促,雨宫莲只好勉为其难地说:「摩尔加纳有指定的寿司。」

  接着依照猫的要求说出银座某高级餐厅的店名──别说摩尔加纳,雨宫莲自己都没吃过。

  「这样啊,口味好挑的猫──我倒觉得涩谷那间回转寿司口味还不错喔?」明智吾郎显然完全没有理会摩尔加纳的意思,自然是惹得摩尔加纳竖起了毛愤怒地喊叫。


  一面喝着咖啡,一面断断续续地闲聊间,晓的眼皮已然下垂,雨宫莲将男孩抱到客座并披上外套,明智吾郎在他身后饶有兴致地看他,「晓君现在是一年级?二年级?」

  「二年级。」

  「雨宫先生好早婚啊。」

  任何人看到二十七岁的男性拥有八岁的孩子都发出此番感慨吧,但雨宫莲知道这必然未进入正题,只听对方继续说道:「不过,晓君做笔录时登记的似乎是不是雨宫这个姓氏,监护人也不是雨宫先生。」

  并不意外对方会提出这点,听见明智吾郎已经看过笔录时,他就猜想会被如此询问──毕竟哪怕没有十年前的孽缘,一介无关者看见晓的姓氏与监护人姓名都会感到疑惑吧。

「……有很多原因。」他刻意含糊地带过了关于晓的话题,转而说道:「这么说起来,明智知道新岛冴小姐吗?她和明智相处的时间也很长,知道你还活着肯定很开心。」

  「新……岛吗?汉字怎么写?」

  雨宫莲取过纸笔,在吧台上写下新岛冴三个汉字,同时补充道:「以前是检察官,现在是律师,明智十年前和冴小姐搭档解决过不少案件。」

  「真的吗?我调查过去的自己时没怎么见过。」

  「……冴小姐说过明智大多把功劳归给她了,不会拿和她合作的案件到电视上去说。」

  雨宫莲仍记得那是新岛冴成为律师数年后的事情了,新岛真顺利大学毕业并获得了第一学府法律系的硕士资格,以继承亡父的遗志为目标继续向前迈进,怪盗团众人开设庆祝派对,席间新岛冴难得喝得几分醉意并聊起了检察官时代的往事。

  说明智吾郎上电视节目时几乎只提及那些精神失常、废人化等自身作为始作俑者的案件,其他与检警合作的案件却总是要求不要让名字见报,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态。

  「是吗?雨宫先生知道有哪些案件吗?」

  雨宫莲垂下眼,看着马克杯中被自己搅拌得泛起小小漩涡的咖啡,而后缓缓开口:「……富有的独居老人被杀了,存折、珠宝和现金全都不翼而飞,生前来往只有偶尔回家的独生女以及到家里帮忙好几年的家政妇,第一发现者是固定上门量血压的志工。」

  「这是什么?推理考试?」明智吾郎轻笑出声:「财物都不见了的话通常最先怀疑的是志工和家政妇?」

  「家政妇失踪了,人间蒸发,找不到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雨宫莲有些恍惚,简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彼此坐在卢布朗的吧台前,为了案件、为了时事、甚至为了填字游戏之类鸡毛蒜皮的琐事长篇大论,明明观点大相径庭的两人从未成功取得共识却依旧乐此不疲。

  明智吾郎一次次地邀请自己是为了取得怪盗团长信任,那么他呢?最开始分明觉得这个人没来由地亲近自己十分麻烦;但随着渐渐熟识,逐渐在各项竞争中涌现了胜负欲,甚至会自己提出进行比赛。

  而当明智吾郎偶尔会前往卢布朗做客后,雨宫莲放学回家握住咖啡厅的门把时,即便刻意忽视,也无法否认自己心中总是涌现微渺的希冀,期待揭开门扉后得以见到吧台前坐着会向他微笑的那名少年──即便并非明智吾郎的真面目也无所谓,只要对方愿意在彼此讨论问题时展露些许真实的样貌他便感到满足了。

  雨宫莲的目光落在明智吾郎搅动咖啡的指尖,对方沉吟片刻:「家政妇和女儿是同一个人?伪造出第三者的存在为了遗产谋财害命?」

  「嗯,明智难道还记得这个案件吗?」

  「确实有种熟悉的感觉……」明智吾郎笑着解释:「不过既然是连外人的雨宫先生都印象深刻的案件,肯定有其特殊之处,我是这么想的──和『既然这集推理剧串场的是这么大牌的演员,那他肯定是凶手』差不多等级的推理。」

  「但这的确是明智过去侦破的案件。」

  「就像我说的,是有种熟悉的感觉……但也仅止于此了。」

  雨宫莲俯身向前凑近吧台的对方,「明智所有记忆都想不起来了吗?小时候的回忆也是?」

  「……记得一些,所以我还能对医院说自己的名字。」明智吾郎垂下眼,「但还不如一起忘记呢。」

  无论明智吾郎是否记得与自己之间的回忆,但想必那些遭受唾弃、缺失关爱的童年对方宁愿永远埋葬在岁月中吧。

  「那我呢?」他听见自己说道:「真的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纵使对方上回的表现显然已将雨宫莲的存在全然遗失,但他仍旧忍不住确认。

  「说完全不记得的话是骗人的,雨宫先生确实有带给我一些熟悉的感觉。」

  「……大概是我对明智来说很重要了吧。」

  倘若是自己所熟识的那个人,恐怕会全力否定这句话吧。

  但即使全心全力拒绝也好、开口咒骂自己也好,雨宫莲无比怀念十年前真正的明智吾郎。

  「毕竟因为雨宫先生,我也能够拥有了精彩的青春。」明智吾郎顺着他的话语接受了,「像是普通高中生的生活,对当时的我而言可不容易呢。」

  「我很开心明智这么说,不过,即使是现在也可以,」雨宫莲倾身向前,紧盯着对方的双眼,一字字缓缓说道:「青春是能够补上的。」

  「补上?」

  「要再去一次吗?水族馆。」

  「……啊?」这个提议显然超出明智吾郎预料之外,只见对方眨了眨眼,努力消化了这个讯息,好半晌后才问:「……我们三个?」

  「我们两个,平日的话人比较少吧,而且我们的工作性质都不限制周末才能休假?」

  「虽然是这样没错、呃不是,两个近三十岁的大男人一起去水族馆?」

  「也还好吧?」

  尽管十年前被对方邀约时,暗自吐槽「为什么要和男人一起去水族馆」的正是自己,但雨宫莲决定彻底忽略常识与世俗眼光。

  「还……好吗?」

  「毕竟我们十年前也两个人一起去过了──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些过去的回忆,不好吗?」他一面说着,并且更加凑近了一些,本意是想施加无法拒绝的氛围,但当雨宫莲在明智吾郎红铜色双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时,才察觉此刻彼此究竟靠得多近。

  哪怕在对方刻意亲近他的那段时光,也未曾有过如此亲密的距离。

  明智吾郎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对方的眼中闪过一瞬难辨的情绪,而后明智吾郎微笑地靠上椅背,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既然雨宫先生都说到这种程度了……那我也只能答应这个邀约了不是吗?」

  夜雨似乎快停了,滴答滴答的声音落在卢布朗的屋檐,远不如适才密集。

  雨宫莲暗自祈祷至少今夜,雨能下得再久一些。


喜欢炒人的仙子族

【主明】指切り

主明双性转,原定2.2的贺文被拖到现在

走红白网站:/works/44763040

请务必仔细阅读文前预警与标签,确保能接受再观看!

以下试阅:


明智吾郎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雨宫莲摔在桌上时溅出了一大片血迹,此刻血还在顺着她额头正中的那个弹孔往外流,很快把桌面污染得不成样子。被厚重刘海挡住的眼睛张得大大的,瞳孔涣散,毫无神采。她的嘴唇微张着,似乎还想争辩什么,鲜血染红唇瓣,从口腔中溢出。

死不瞑目。明智在心中咀嚼这四个字。迄今为止经自己手杀掉的人,怕是没几个可以瞑目的吧。雨宫莲与他们并无不同。

高官和华族也会突发恶疾,不治身亡。掌握异世界力量,能够操纵人心的怪盗,被枪械近距离...

主明双性转,原定2.2的贺文被拖到现在

走红白网站:/works/44763040

请务必仔细阅读文前预警与标签,确保能接受再观看!

以下试阅:


明智吾郎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雨宫莲摔在桌上时溅出了一大片血迹,此刻血还在顺着她额头正中的那个弹孔往外流,很快把桌面污染得不成样子。被厚重刘海挡住的眼睛张得大大的,瞳孔涣散,毫无神采。她的嘴唇微张着,似乎还想争辩什么,鲜血染红唇瓣,从口腔中溢出。

死不瞑目。明智在心中咀嚼这四个字。迄今为止经自己手杀掉的人,怕是没几个可以瞑目的吧。雨宫莲与他们并无不同。

高官和华族也会突发恶疾,不治身亡。掌握异世界力量,能够操纵人心的怪盗,被枪械近距离打中,心跳也会停止。无论小孩再怎么哭喊、挽留,该病死的女人还是会病死。死亡是平等的,没人拥有特权。世界的规律就是这样。礼仪啦道德啦之类的,都是人类后来强加其上的。所谓的“正义”也是人为了方便自顾自定义的。这种可笑“正义”的卫道士,输给人的贪欲也是理所当然。

明智把枪丢到一边。你看,莲,她呢喃着,你现在成了牺牲品了。有最特殊的力量,却选择了最愚蠢的路的你。

天明之后,没人会记得你们冒着生命危险改心。只要稍稍拨动舆论的棋子,怪盗团马上从英雄变成罪人。再过些时日,等风波平静下来,民众又去追寻新潮流。侠盗的结局是被受拯救者遗忘,很好的笑话。

『明智吾郎』也一样。几个月不上电视节目的话,“侦探王子”自然会淡出大众视野。不过那大概已经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了。我该关心的是与时间赛跑,看是我先对那个男人复仇成功还是他先处理掉没了作用的狗。只要能达成那个目标我就没有留恋了。

但是你——你的人生还很长不是吗,你重视的人、重视你的人、羁绊、希望……明明只要无知地度过一年就安全了,偏偏要来趟浑水,发展到我不得不解决你。坚持无聊正义感的结果就是失去一切。我最讨厌你已经这么特别还不满足、不珍惜的这一点……明智对着尸体一口气将心声吐露而出。没错,从第一次在电视台见到你就觉得你很讨厌!只要看到你的脸就心烦,偏偏还要装成“明智吾郎”,简直糟透了……我……一直在等着能亲手杀死你的这一天……

撕开冷静的外皮,女性逐渐颤抖的声音回荡在逼仄的审讯室。不会有任何人来。

诗歌舞街

[茂律]有山仰止

影山茂夫×影山律

  

放课后的肉改部训练,河堤上刚开始跑第三个来回,他就跌了一跤。左腿膝盖下面两公分嵌进去一颗碎石,血肉模糊。

他并不觉得特别疼痛,拖着腿慢吞吞地回家。妈妈又为他露出担忧的神情,律蹲在地上用镊子取出来那颗伤人的小石头,有尖锐的一角,像是咬人的虎牙。

痛吗?律问他。

他安静地摇摇头,朝弟弟露出浅浅的微笑。

如果痛的话,说出来也没关系的。律低着头,一边说,一边给伤口涂上药水,红乎乎的一片。他看不见律的表情,只能盯住他头顶的发旋,一个小小的漩涡,一如儿时,显得还很孩子气。

因此律突然抬起头来时,脸上陌生的神情几乎吓了他一跳。那是一种过早成熟的、不该出现在孩...

影山茂夫×影山律

  

放课后的肉改部训练,河堤上刚开始跑第三个来回,他就跌了一跤。左腿膝盖下面两公分嵌进去一颗碎石,血肉模糊。

他并不觉得特别疼痛,拖着腿慢吞吞地回家。妈妈又为他露出担忧的神情,律蹲在地上用镊子取出来那颗伤人的小石头,有尖锐的一角,像是咬人的虎牙。

痛吗?律问他。

他安静地摇摇头,朝弟弟露出浅浅的微笑。

如果痛的话,说出来也没关系的。律低着头,一边说,一边给伤口涂上药水,红乎乎的一片。他看不见律的表情,只能盯住他头顶的发旋,一个小小的漩涡,一如儿时,显得还很孩子气。

因此律突然抬起头来时,脸上陌生的神情几乎吓了他一跳。那是一种过早成熟的、不该出现在孩子脸上的担忧,近乎显得痛苦。

  

对不起,又让律为我担心了。他说。

  

  

从小他就如此擅长受伤。首先是关节,任何摔倒时可以做支撑力的地方;然后是双手,需要学习灵活运用各种工具的手指。小酒窝对这种笨拙感到奇怪:如果你小时候就会使雨水倒流回天上、让小狗悬浮起来,你为什么不能阻止自己受伤?只需要让灵力在那之之前笼罩住自己就好了吧,很简单的。

他摇摇头:超能力不是用来做这个的。而且我小时候用得不好,到现在也用得不好。

  

  

每次受伤时,如果哭起来的话,也许公园的秋千会乱摇,弟弟的风筝会失踪,他讨厌这样。于是慢慢地,他就不太敢哭了。

  

摧毁了第五支部之后,他还常常会从梦里惊醒。梦里他看见律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为什么要律来承受这些呢?是他没有保护好律。

他在半梦半醒间下楼倒水喝,还带着梦里的余悸,走到楼梯底部却看见律正站在厨房的水槽前,尝试用超能力来截断汩汩流动的水柱。男孩低低地弓着身体,瘦削的脊背在黑暗里,荒凉如山丘。

万籁俱寂里他安静地注视了一会,渴的念头让他喉咙粘腻,但他没能走上前去。

律才刚刚拥有这能力,作为兄长,他本可以,也本应该教导弟弟如何去用,可他该怎么说呢?

说那些伴随力量而来的恐惧与不洁,说那种纠缠于负面情绪的巨大毁灭欲。力量几乎总是伴随着毁灭的。对此他只有忍耐,只能承受。

他的身体里泛起疼痛的感觉,也许来自心脏,也许来自白天运动时拉伤的某处;但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就已经将它压了下去。只要让自己不去感受,很快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他慢慢回到卧室,安静地靠在门后,捕捉到楼梯轻微的振动。律走上楼来,在他房门前停顿了几秒,才有对面阖上房门的声音。

  

律没关系的,律是不需要依赖超能力,也可以将事情做得很好的人。他这样安慰自己,然后躺下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一次轻易放走了和律互相理解的可能性。

  

  

他深深困惑于自己的力量。最上启示后来告诉他,超能力的来源就是人的情感。人人趋之若鹜的能量,之于他却是麻烦,因为他缺乏控制情感的能力。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使用自己的灵能力,竭尽全力地压制情感。他可以成为宗教神如何,可以征服世界又如何,超能力甚至不能让他在和父母、和律坐在一起吃晚餐的时候,不会因为温馨平和的氛围,而幸福得无法自控地弄弯勺子。超能力无法让人想出奖励“再来一支雪糕”的主意,无法让他在未来意向书上填出令师长满意的答案,无法让影山茂夫和影山律敞开心扉化解心结、变得更加亲密一些。

  

后来他见过很多强大的灵能力者,有着领导者或者野心家的风范。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很尊敬他们,因为他做不到像他们那样为自己得天独厚的力量骄傲,也做不到为了自己的目的,就不计后果地向他人掠夺。这个世界上当然有人伟岸如山,但如果要夺取他人容身之所才能生存的话,那么他宁愿变成一颗小石子,沉默地、平淡地生活下去。

  

他觉得自己的性格里有某种天然钝感的成分,因此开始慢慢遗忘童年时曾经也有过的鲜明个性。成长几乎总是对人的一种磨损,他就这样,一度,一点点放弃掉了大笑的权力、痛哭的能力、向他人倾诉的渴望以及表达亲密的欲念,为了不伤害任何人。

而他伤害最深的人是他的弟弟。第一次是童年时代的失控,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往后无数次——因为他在拒绝和影山律的亲近。拒绝是一种保护,而保护竟然等同于伤害。

他很迟才觉察到律的痛苦,然后这痛苦也转嫁到了自己身上。这下公平了,他们是兄弟,应该彼此分担的。夜晚的辗转反侧里,听见律在自己房门前停留住脚步的时候,他为律的隐痛蜷缩起身体的时候,这些都是代价,都是拥有能力要付出的代价。

这代价那么沉重,而他仍然、仍然想说的是——为什么律也要承受这些?拒绝所爱之人的亲近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高砝码了,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能为对方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他也才十四岁,不明白世界上不存在这种痛苦守恒,而爱几乎总是等于受难。

  

  

他回避对影山律诉说烦恼,因为律是他的弟弟。很多时候他简直像块石头那么固执。他只想把命运里最好的东西分享给他,比如巷子里喝到了牛奶的小猫软软地来蹭他们的手心,比如餐桌上某句俏皮话让爸爸妈妈脸上慢慢浮现起笑容,一切温热妥帖的事物。

而事实上他把最坏的那部分展现给了律。无数次他想否定身体里的那个自我,那个蛮不讲理、肆意妄为、任性破坏的影山茂夫。那个「他」像只野蛮的兽一样吞噬他自己,而他有时候无法阻止那种屈从于「他」的欲望,因为他也这么讨厌他自己,这个会伤害律的自己。可是律却比他更早接受了这部分的影山茂夫。


律说,我讨厌你。

  

律承认了「他」也是影山茂夫的一部分,这逼迫他正视「他」自己,无法再逃避。因此他们第一次将那道隐而不宣的伤疤撕裂开来,在裂缝里他终于照见他最原本的那张脸,混杂着无能的善与无知的恶,因为痛苦而自我压抑、又因为自我压抑而痛苦的,那个影山茂夫。

人总是在自我的左右互搏里失去最纯粹的样子,因为恐惧自己不那么值得被爱,就将一部分的真实掩藏起来。

但是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令人恐惧的力量没关系,渺小胆怯的自我也没关系。爱与被爱不是一种是否值得的价值权衡,而是一种会被质疑被磨损的、长久的相互注视,是一种洞察所有痛苦之后,仍然坚定的选择。

律是他的弟弟,律也说他是自己的哥哥。因此在此基础之上建构起来的世界里,他们可以袒露彼此,接受彼此,分担彼此,看遍彼此今生今世的每一种样貌。喜欢也好讨厌也罢,尊敬也好恐惧也罢,想要丢开也不可以,因为他们是兄弟。而他们选择共同承担这种命运。

  

他们和解了。

  

  

  

这一晚他做了好多梦,有时被抛到天上,有时迷路在陌生街头,还有时候无法停止奔跑的脚步。一时间所有的疼痛都朝他涌过来,那些他曾经忍耐下来的、刻意遗忘的、用假装痛并不存在的方式来对抗的疼痛,腐皮蚀骨,溶解肢体。他终于不再忍耐,大声地、恣意地哭起来,以一种仿佛此生从来没有哭过的方式哭,哭到最后蹲在地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原来他仍有感觉,仍然会痛,仍然有哭泣的权力。

律过来搀扶他,递给他手帕,但神情里的痛苦已尽数褪去,显得温和而平静。于是他知道律已经了解他。他乏力地依偎着律站起来,但已是觉得自己无比洁净、无比痛快。原来他们正在童年时家庭野餐的那片山坡上。而这一次他没有因为哭泣,让所有的物品都飞到天上去。

他们慢慢地走,在山林辨别着回到父母身边的路径。他膝盖上那块伤疤还在,石头正安静地躺在律的手心里,尖锐的角被柔软地包覆起来。

他很想就这样一直和律走下去,走着走着他们就长大。而他们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呢?有人坚若磐石,有人浩瀚如海,他从没想过要变得伟大,或者渴望别人的成功人生,他想律也是一样。危险的事情固然美丽,而他们只不过想着在此刻,彼此搀扶着越过溪水、绕过树蔓、准时出现在父母身边吃晚餐而已。有没有超能力如何,吃饭时会不会把汤匙弄弯又如何,他不是因为这些而成为的影山茂夫,而这些也不会折损或附加律对于他的爱。

  

那天醒来时比平常要早,枕巾上有濡湿一片,而他觉得自己已经崭新。照镜子时他突然发现今年自己好像长高了几厘米,收拾好书包准备出门时,在玄关遇到了正在穿鞋的律。他蓦地想起在最上世界里他穿错了的那双鞋子,现在正在律的脚旁。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让他觉得离律如此之近,如此渴望和律的亲近。

律,等一等我。他说。

律正单脚站立,后手去勾自己的鞋跟,却还回头来看他,因此轻微地摇摆了一下,很少见的有点笨笨的样子,很像影山茂夫。

律笑起来说,好的,哥哥。

  

好在他们还有无数个上学和回家的道路可以一起走,像真正的中学生那样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们可以聊聊季节,小猫或者那款没有通关的游戏,聊聊长了的头发,跑步的技巧或者妈妈今天的餐盒里装了什么食物,都好,都可以,都没关系。他们不谈超能力、已逝之物和做过的蠢事,不谈宇宙规律、社会秩序和人类普遍困境。不是逃避,而是比起那些,他们更在意此刻正在身边发生的一切。

  

他已经相信律完全可以明白他,而他也是这样渴望了解律。

Hygge晗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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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b,去告白前给你拍张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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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BO*

  王八小吉妈妈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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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逆

 ◇內含角色流血、死亡、san值低暗示

  ◇也有畫面粗糙、邏輯劇情bug等等等等,都是我的鍋

  ◇這是我之前送給我寶的生日禮物,現在預祝他下一年生日快樂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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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畫面粗糙、邏輯劇情bug等等等等,都是我的鍋

  ◇這是我之前送給我寶的生日禮物,現在預祝他下一年生日快樂好了🥺💞

桃味大饼

【未授权翻译/兔赤】In Another Life -01-

摘要:

睡觉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木兔知道这一点,而现在赤苇也知道了。

      —————————————————— 

  

赤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踏进那家医院了。

对他来说,那是一个沉闷的地方,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地方,但却是他不得不去的地方。 赤苇的父母有意让他在附近的医院实习,这样他可以多储备一些放在简历上好看的东西,以备将来之用。

但很多时候,赤苇会不同意父母的意见,不满意他们给他的建议。 但最终,他们会督促他去执行推给他的任务,所以不管怎样,他都会去做。

在通过四处打听后,这位男子毫不费力地找出了他可以去哪里注册什么。可他不在乎,也不认为在...

摘要:

睡觉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木兔知道这一点,而现在赤苇也知道了。

      —————————————————— 

  

赤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踏进那家医院了。

对他来说,那是一个沉闷的地方,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地方,但却是他不得不去的地方。 赤苇的父母有意让他在附近的医院实习,这样他可以多储备一些放在简历上好看的东西,以备将来之用。

但很多时候,赤苇会不同意父母的意见,不满意他们给他的建议。 但最终,他们会督促他去执行推给他的任务,所以不管怎样,他都会去做。

在通过四处打听后,这位男子毫不费力地找出了他可以去哪里注册什么。可他不在乎,也不认为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在乎。 赤苇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满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满意。 他在浪费时间,他在要求一些他最不想要的东西。

一位助理护士指着大厅里的另一个台,告诉赤苇他可以在那里得带更多关于这个问题的信息。赤苇公然谢过了她,然后朝着助理护士所指定的方向走去,中途路过了几间病房。

他直视着前方,没有往任何一个房里看。他不想这么做,如果他这么做的话,会很受伤。

赤苇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步伐心不在焉地摆动着。然后他及时睁开了眼睛,迅速地避免了和某个人的碰撞。

一名医生–不对,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绕过那位男性,在继续往前走之前,他平淡地道了歉。 一声“没关系”,从他身后传了出来,但随着赤苇继续前进,那道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我真的想做么做吗?

他的眼睛盯着前方,他对离他几厘米的咨询台丝毫不感兴趣。

不,我真的不想。

赤苇停下脚步,他在原地逗留了一段时间,他的双腿不愿再往前走了。大厅里的人们在不停地走动,在他的周围来回走动,但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他站在那里,犹豫不决,提不起兴趣,漠不关心。

无情的。

他默默地呆在原地。 没有人被他打扰,所以他就站在那里。 他抬起一只手,拨开他乌黑的头发,慢慢地,他的头向前垂了下去。 赤苇盯着自己的鞋子。

我在干什么?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慌乱,感到不安。

我为什么在这里?

一个人先是以平缓地步伐走着,然后随着他们的距离逐渐缩短,他开始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赤苇这时才意识到有个新的人侵入了他的个人空间。

从他的周围,赤苇可以看到他的手在朝自己伸出。

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抬头往上看。 

"哦 —— 你可以动了。" 他对着赤苇笑了笑,金黄色的眼睛对上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他差点撞到的男人 … 也许他一直呆在大厅里,看着赤苇从迅速地走动到突然的停下。 他知道这对某些人来说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我站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赤苇真诚地问道。

"不,我不这么觉得。" 他把手放回自己的身侧。

"你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只是在想。" 赤苇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想什么?"

一个问话的人。 多么令人兴奋。

"这家医院, 我意识到,我不想再来这里了。"

站在赤苇对面的男性将重心转移到一条腿上。 "你是生病了吗? 你要退房吗?"

赤苇盯着陌生人。 "不,我没有生病,但这个地方让我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他的回答很冷淡,但似乎并没有划破对方愉快的心情。

"说实话,我对这个地方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停顿了一下。 "那么,你应该快点离开。"

"是啊。" 赤苇转过身,向他来时的方向靠了靠。

他对留在原地没有兴趣。 他唯一的打算就是离开。 他想他会告诉他的父母,医院里的人都在忙着其他的事情,没有时间理会他。 他开始往前走,没有向对方的方向看那么一眼。 "再见。"

”Hey!Hey!”

赤苇转过头,“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

他为什么想知道他的名字?他什么时候会再次使用它?据他所知,眼前的这位陌生人应该就是这间医院的病人,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在他已经很短的朋友名单上再加上一个体弱多病的熟人。

“你不需要知道。” 

他对面的男人很好地掩饰了几乎浮现在他脸上的冒犯的表情。“我明白了。但不管怎样,我叫木兔。” 

赤苇疲倦地看了一眼木兔的方向,点了点头,继续赶路,直到走出了大楼。

      ——————————————————

  

距离赤苇上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令他失望的是,他发现自己又走上了同样的漫无目的的道路,回到了那家可怕的医院。 他无法忍受父母执拗的性子,但至少可以说,出了家门,他有些松了一口气。

又来了。

赤苇踏入大楼,像往常一样向前台的女人打招呼。他毫不犹豫登上了台阶,来到了他几乎每次来医院都登上的楼层。几分钟后,咨询台就在的视野里,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真正的来到了咨询台。

他和那里的一个小女人说话,几分钟后,赤苇离开了台前,手里拿着几张纸。他沿着走廊走去,沉重地叹了口气,一心想赶紧回家。

 “Hey!Hey!是你!“ 

这个熟悉的声音使赤苇的喉咙发紧。他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次更重了。他转过身来。

“木兔。”

"冷漠君。" 他笑得合不拢嘴。

"不要这样叫我。" 赤苇把纸张塞进包里。

"你不是说你再也不打算踏进这里了吗?" 他语气中透露出的兴奋有些莫名其妙。

"我并没有确切地说……” 

“但那是暗指的!”

赤苇眯起了双眼。 

“是啊,这是暗示。”

木兔的笑容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他疲倦的眼皮和他的面部表情相互矛盾着。

为什么我总会碰到奇怪的人?

“是什么风又把你吹来了?”

 “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赤苇的嘴唇扭到了一边。

浓密的白色眉毛在黄色的色调之上扬起。“说实话,我应该在这里。”

赤苇打了个哈欠。“实习生吗?“

“不对,是病人。”他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黑发男人默默地皱起了眉头。“我太不敏感了……“

木兔发出一阵笑声。“不,你不是。别担心。”

虽然他穿着平常的便服,但经过进一步观察,他确实有些病态。他的脸色比在大厅里走着的其他人都要苍白,眼睛下面有柔和的黑眼圈。

赤苇尽量不盯着他看。

“我知道你不会问,所以我会让你知道。据我所知,医生说我的病叫做……FFI?“木兔托交叉着双臂。他神气十足,好像在正常地谈论天气。“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赤苇的脊背上一阵冷颤。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病。 这让他很担心,想从他嘴巴里挤几句话出来。

"我想我不想问这种病的症状。"

"好吧,即使你想问,我也给不出你任何答案。" 又是一阵大笑。 "我只能说,睡觉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平时会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他却轻而易举地就说出来了,而且还是以那种笑眯眯的样子。

赤苇笑了笑,可嘴唇几乎没有抽搐。他盯着木兔的方向,盯着他,“你每天都在这里吗?”

“当然!我在这里已经……四个星期了。”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原来…“赤苇点了点头。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很快,短暂的沉默变得尴尬起来。“好了,我要走了。”

把他关在外面,别让他进来。他生病了。

 “啊–呃,一秒—。”

赤苇咬紧牙关。“我要走了,木兔。”他开始往前走。 

拜托不要坚持。

“请你听我说。”木兔双手放在身体两侧,鞠了一躬。“拜托,只要一秒钟。”

赤苇是很直率,但他并不是无情的人。

他喘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到底怎么了?我真的得走了。”

木兔两眼放光,他挺起腰板,把手伸进口袋。他拿出了电话,而让赤苇恐惧的是,木兔问了他的电话号码。

他要做什么? 他又该说些什么? 赤苇真的没有发现木兔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为什么这个病怏怏的人会突然喜欢上他? 他只想把他推开,扔掉表格,再也不踏进这家医院,但出于某种奇怪而又恼人的原因,赤苇发现自己很难拒绝木兔。 他在努力,他真的在努力,可他就是做不到。

"我......平常都......不怎么信息。"赤苇低语着。 他低头看着木兔的手机,无法看清自己的脸。 "我平常都很忙。 和我保持联络不是个好主意。"

他看着木兔的手指卷着手机,手慢慢地退了回去。

"但是..." 赤苇被自己的这一个词震惊了。 他能看到木兔的手,已经僵在了原地。 "我想我偶尔能找点时间谈谈。" 他抬起头来,目光发现了木兔,那双金黄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他迅速地输入了自己的号码,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木兔,名字那一栏空空如也。

"谢谢你。" 他的声音充满了兴奋,继续为自己的新联系人输入名字。 赤苇仔细地看着木兔口中输入的名字。

"冷—漠—君—。" 就在木兔把名字存起来的前一秒,赤苇才开口。

"你不要放那个。" 他叹了口气。 "是......赤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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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是一位叫Little Luxray的老师2015年在AO3写的一篇文,超级红

*因为太喜欢了,想和大家分享,所以壮着胆试着翻了翻

*!!!主要人物死亡!!!

*看了可能会伤感好几天 噢可能有些夸张哈哈哈哈哈

马大哒打贼

#弹丸论破#泪目,搞了自嗨弹丸9图!狛枝中心,OOC预警

1-7P 超高校级的狛枝小狗代餐

8P 希望生长史

9P 是绝对绝望少女里的奴仆狛枝,吸溜吸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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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型定律

半年没见面的夏天的王最,本质只是想画王马喂最原吃冰棍


阅读顺序从右至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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