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PH/独普】在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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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生命、时间、爱和自我。
谢谢基尔伯特和路德维希,我永远为你们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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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空气阴冷,基尔伯特在灰色的冬碛上写信,信投入河流。河向外漫延,远处是空蒙白雾。浪花声声,在水面摇曳、摇曳,上下翻伏,跃入一片混沌之中。
信是一些薄而柔软的纸片,陈置简单的句子,语意朦胧,指向模糊。基尔伯特自己也很难回顾那些飞速流失的意义。
他在这里待了很久。久到他仿佛生来就漫步在沙滩上,无休无止地写,又付之流。就像春天后面是夏天,就像一株甜豌豆的生长——这里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自然的,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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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生命、时间、爱和自我。
谢谢基尔伯特和路德维希,我永远为你们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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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空气阴冷,基尔伯特在灰色的冬碛上写信,信投入河流。河向外漫延,远处是空蒙白雾。浪花声声,在水面摇曳、摇曳,上下翻伏,跃入一片混沌之中。
信是一些薄而柔软的纸片,陈置简单的句子,语意朦胧,指向模糊。基尔伯特自己也很难回顾那些飞速流失的意义。
他在这里待了很久。久到他仿佛生来就漫步在沙滩上,无休无止地写,又付之流。就像春天后面是夏天,就像一株甜豌豆的生长——这里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自然的,生来如此。
他长久地伏在巨石之上,用一支钢笔在纸上漫写。空闲时便在海滩漫步,赤脚踢起圆润、灰褐的小鹅卵石。一些石头覆有棱角,带来不期至的刺痛,他便直接坐到地上,掰起脚底查看情况,浑像刚出生的小孩。
皮肤上沾着细碎的黑色粉砾,是石头经年累月被风化破碎的躯壳。那之中有一道小小的伤口,鲜血从里面渗出来,是非常艳丽的红色,在水泽一方你很少能看到这样浓烈的色彩。皮肤在基尔伯特眼皮底下飞速地流血、结疤、愈合,像久留不住的逸丽奇葩,匆匆地盛开,匆匆地谢落。很快,基尔伯特的双脚变得柔软又光滑,宛若新婴。
这使基尔伯特感到疑惑——那里本该遍布细小的伤痕,血痂累叠,形成厚茧,长此以往,才能够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使他不再惧怕踏入同样的险滩。
基尔伯特正是如此生长的:在石头上行走,于是变得比顽石更坚硬;在泥泽中滚爬,于是变得比泥泽更污浊;在枪剑中逢生,于是变得比枪剑更锐利。
天地人事造就锋锐无双极盛一时的普/鲁/士,然后斩之折之,将身赎过。
从那时起,基尔伯特就被流放到这里。四周是茫茫海域,脚下是漫漫滩涂。像囚笼,也使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宁与平静。
石滩上时日漫长,白昼无尽。煦风与燕鸥轻盈地来去,阳光和雨落得同样缠绵。
于是基尔伯特用大把的时间向自我内部沉去。他均匀地呼吸,四肢变得轻盈。在徐徐回旋的四季中感受作为“基尔伯特”个体的体验。
好像他自己就是面前那片无垠的大海,缓缓融入无限的温柔与包容之中。
灿烂的好时节在海上渡着,风的密度却日渐增长。那天下午浮现在心头的问题逐渐将他缠绕束缚:为什么自己失去了积累伤痕的能力?
功勋、荣誉、自我生长的甲胄。
无论人们如何去形容这个东西,它就是不见了、没有了,和冬天的雪花一齐在某个日出的清晨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固然令人困惑,但基尔的生活并不会因此戛然而止。
他只能在不断漂流的时间中,寄望叠叠海浪,带来答案。
二
是这样的一天:
天际线与夕阳好个相逢,海面粼粼发亮。浪从远方一个接一个地跃踊而来,与海平面相撞,扑腾着摔入其中,复又涌起。它们每翻滚一次,就令一句话重现在海浪的上空。
基尔伯特的记忆从未载入关于这种现象的知识,那是只记录下了声音的海市蜃楼:起初,声音很小——那些浪还很遥远,像草原上匆徙的兔群,正从那轮巨大的夕阳下方迭迭经过。随着时间挪移,浪群訇然促进,雁字雪浪层层摔碎在海陆交接之地,小小的信使如此消弭又重复生长在不见尽头的海水之中。
夕阳把世界烧得通红,基尔伯特只觉得吵,那些声音交响共鸣在天地之间,形成回环、共振,使得耳朵嗡嗡作响。
一个瞬间接着一个瞬间,浪花靠过来,声音也靠过来。次第重复的语言变得清晰。基尔伯特皱着眉,向夕阳下的大海倾耳俯首,努力分辨那些浪花究竟带来了什么——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这是一个暂未公布的、庄严慎重的决定,没有人能够预见它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及后果。”
中年女子的声音:“我们认为是时候去开启新的时代了。”
“这将会带来新的机遇与挑战。它不仅指向宏观战略方面,也是您个人的契机。”
她笑道:“所以我们想在正式公布前,让您先知道这个消息。”
“携手步入新的时代,我们不仅希望看到一个健康强盛的国/家——”
“从私人情感的角度,我们也非常希望——”
“您获得幸福。”
“为了达成这样的愿景,还有许多难题亟待解决。”
“但请相信,我们始终同你们站在一起。”
“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贝什米特先生。”
基尔伯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那些嘈杂的声音拼凑成句子和段落。
最开始的时候夕阳还没下山,没有人知道那些随着浪花喋喋的声音会持续多久。因此他就这么赤脚站在海水中,像喧闹广场中央的大理石雕像,沉默如海,静观世音。
潮水高涨的时候浸湿了挽起的裤脚,他早就感受到了那种皮肤略微发胀的潮痒,但当第一个的单词从天空中清晰地传来,他的两腿便迅速僵硬,再也不敢走动了。
基尔伯特从衬衫胸前的口袋中掏出纸和笔,尽可能快地记录听到的单词,后来是连起来的句子,最后按逻辑整理出对话的顺序。
海风吹拂他银白色的头发,是从浪花的来处来的海风。夕阳也在那个方向,和基尔伯特瞳孔一模一样的颜色。
或许我也是从那边来的呢?
基尔伯特弯着眼睛想道。
做完记录时,太阳已经落下山去。月亮从太阳来的地方升起,银辉落在夕阳的余影——基尔伯特那双赤红的眼眸中。
浪花还回荡着声音,基尔伯特终于拖着僵冷的双腿上岸了。
这一次,被海水泡皱的皮肤似乎在他的脚上留存了更长的时间。
基尔伯特看着手上的纸条,捉摸不透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这一定同之前他托浪花带出去的那些信有关。
他兴奋地提起笔,想到:看来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啦!
他在信上写些立刻想到的话,然后画上一只小鸟,最后署名。他在一封封信中问道:那个决定是什么,未来是什么,他们提到的这位贝什米特先生又是什么人?
天地间的所有回应,只是浓重月色中滚滚的长涛。
三
不过几天,那种声音的蜃景又随着风与海浪气势磅礴地碾来了。
这次是一个青年浑厚的声音,却没有对基尔伯特的疑问作出一一地回应。然而,对基尔来说,能获得一点海外的信息,已经是件足以让他兴奋很久的大事了。
那个声音十分熟悉,但任凭基尔在记忆中怎么搜索,也找不到一点痕迹。
或者说,基尔伯特的所有记忆,都与这片茫茫的小岛有关。他只是凭一些不知从哪里遗留的习惯和经验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生存着。
浪花里那些青年的话语非常细碎,这次基尔伯特再也拼不出什么逻辑来。
青年说:
“尽快敦促各方达成共识。”
“务必在今日内把文件送到国科院那位女士手上。”
“重要的是未来。在这一点上,我们利益高度一致。我不会否认这件事进展得如此迅速是因为其中掺杂了太多的个人情感,但那些情感与我们最终将要达成的目的并不相悖,我恳请您慎重考虑其中各项得失后再做决定。”
“或许…那天就要来了。”
“其实…我猜不到那对于他来说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但我已经决定不再枯等下去。”
“他的状况几十年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最近却越来越不稳定…”
“…我很害怕。”
“我不知道这最终意味着什么…但只要有一线希望…”
“…我就无法放弃…”
“十分感谢您的关心,我想哥哥听到了也会非常高兴的。”
“他会回来的。”
望着手中记录声音信息的纸条,基尔伯特怔愣了很久。
那个声音太过熟悉。每一句话,每一个语调,都狠狠攫住基尔伯特的心。
有没有这样一种时刻。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你与遥远梦地的一个他者同谐共振。当你醒来时那人睡去,当你暗淡时那人亮起。你当下所处的时空也是那人的梦中远地。
没来由地,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恐慌。一种几乎摧毁他的疑惑从深渊里暴起,将一切吞没:
在一方狭仄的孤岛上生存了仿佛亿万年之久,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的纯意识体,从存在起所知晓的只有自己与万物之名的基尔伯特,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四
时间或许只是一种人的幻觉。
但即使没有参照物,基尔伯特也实在地感受到了自我的流逝。
自上次音浪蜃景已经过去了一些东西。不好说是不是时间,还是基尔伯特变化的自我。
他开始有一些恐惧风和海浪,却还是在每个日落时分来到海的边缘。
或许还有另一种萌动的情绪,虽然还不能被准确地描述。基尔伯特只知道那是一种极具蛊惑性的东西。可能是一种召唤,也可能是一种命运在向他招手。太遥远模糊了,基尔伯特辨认不清。
那天清晨,基尔照例到海滩去散步。天色还很早,风没有扬起,海面十分平静。但那个青年的声音突然十分清晰地出现在蔚蓝的天空。
那个人说:“……团/结/税将从今日起进入收尾阶段。虽然行政上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使各地逐步落实这项政/策。但随着最后一个货币单位汇入银行,它将完成在这近三十年里的历史使命。我们将迎来新的时期……”
基尔伯特抬头望向天际,海市蜃楼又出现了——面前是一个讲台,下面较远的地方是一群扛着各种摄像器材、拿着话筒和纸笔的人,好多人,都用口罩蒙着脸。闪光灯亮了几次,使海面的天空在白天也有流星划过。
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很久,青年很快就结束了演讲。蜃景随着青年的移动而不断变换场景,基尔伯特很快明白了这是青年眼睛倒映的世界。
他看到青年穿过的走廊,庭院中云杉深深,葡萄盘倾,矢车菊大簇开放,是丰收的好季节。
来到路边,从漆黑反光的轿车窗上,基尔伯特看到了青年的模样。
周正、肃穆、坚毅。
这让基尔伯特感到莫名的自豪。
他看到他们驱车经过柏林的整个城市,直到郊区。矢车菊与树丛掩映着的是一个疗养所,一位女士和几个助手在迎接从轿车下来的一行人。
青年没有和他们聊太久,独自一人离开了人群,进了大门左转,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布置得还算温馨。玄关处的花瓶里盛着一束矢车菊。
他不禁大笑:就算青年也是德/国人,对国花的喜爱也有些夸张。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他发现那其实是个病房。而且,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有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天空上的青年仿佛不知道有一个人在某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看着这一切。他只是平静地坐下,有些焦躁地检查床边的各种显示屏。
待稍微冷静,青年才牵起床上那人的手,温声细语说起话来。
基尔伯特听到他说些什么:国/家意识的个人意志塑造的纯粹意识个体;你的记忆和血液一直流淌在我身体里…你总是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彻底地把你融入我之中…但我需要你独立于我之外活着,我需要你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位置…否则我的爱将寄放到哪里去呢?基尔伯特…我不能没有你……
海滩上的基尔伯特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那种藏在恐惧下面的东西猛烈地涌来,召唤着他,催促他向着青年眼中的基尔伯特靠去。
于是基尔伯特把自己也放到了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他不再通过纸片上的语言驶向他方——基尔伯特正漂流向他自己。
五
基尔伯特缓缓睁开眼,看到洁白的墙壁和衣着陌生的路德维希。
他愣了一会,手僵硬地抚上心口。
“砰砰——砰砰——”
屏幕上的绿线随着心脏的跳动起伏。
基尔伯特张口,双颊很重,声带凝滞如铁,他只能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拼凑囫囵的声音:阿西……现在是…哪……哪一年了?
路德维希哽咽,鼻腔极大量地抽进又排出空气。他感到双唇温度的极速流失,大脑嗡嗡鸣响,只能从齿间挤出断断续续的单词:现在是2020年10月3号…团结税的终止日。
基尔伯特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手掌感受着皮肤下规律的跳动,呼吸深沉且均匀。
路德维希默默低下头,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中,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基尔伯特对着床单出神了好一阵子,意识才逐渐清明过来。微微侧头,男青年的指缝和掌托间已经完全湿润,一些透明液体在顺着皮肤纹路向下缓慢滑行,晶莹剔透,粼粼发亮,如此宝贵,却异常廉价地向土地汹涌而去。
他的心脏因此一紧,一种极度的不忍再次攫取了整个心房。他想道: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像遭了天谴一般,内心这样苦涩呢?
那种苦涩的味道使眼角温热起来。
他动了动手指,身体还不习惯大脑的指挥,因此动作十分僵硬。
基尔很无奈,只能庆幸路德维希没有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兄弟里小的那个总是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暗自酸苦。
路德维希并不知道基尔伯特在想些什么,如果可以,他倒是很愿意把基尔伯特的大脑和自己的大脑连在一起,或者直接把对方的整个灵魂塞到自己的身体中来。一体同心,是否就永远没有嫌隙,是否就可以永不分离?但他只是用力把自己的脸藏在十指底下。
基尔伯特终于笨拙地靠了过来,把弟弟拉到怀中。路德维希顺势抱住了基尔伯特的腰。他的脸陷在松软的被面上,眼泪沾湿一片,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得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从织物里汲取带有基尔伯特味道的、浑浊的空气。
基尔伯特也把上半身整个覆盖在路德维希的背上,他趴着,半张脸埋到手臂中,这样眼泪就会被自己的衣袖接住,口鼻却还能寻找到路德维希身上的气息。
两兄弟扭曲地拥抱在一起,直到骨骼僵硬,皮肤胀痛。
路德维希的声音从棉被和他们之间传来,是带着回音的沙哑。这一声是“哥哥”,下一句是”基尔伯特”,又把“我爱你”“我想你”“欢迎回来”“别丢下我”七七八八说了许多许多,依旧觉得远远不够。
路德维希齿根紧锁:
该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我有多么爱你呢?
当你坠落,我将以双手无限温存地捧接你的坠落。
如果双臂折断了,就用心把你紧紧抓牢。
如果心跳停止了,就用血液将你承受。
你是我的梦,也是我醒来的渴望,是我宇宙岿然不动的端正。
我在你的身旁不停地迷路、流转、闪烁啊,
等待你再度将我引入怀中。*
“阿西——”
基尔伯特打断路德维希嚅嚅不止的细碎话语,他伏在路德的背上,声音从脊椎直接传导到路德维希的脑神经,发音含糊但铿锵有力,他说:我也,欢迎你回家。
声音闷闷的,回旋在路德维希的耳边,嘈乱的轰鸣则从脑袋的内部传出。
或许是声信号传导的路径过于笔直,路德维希的双臂骤然收缩,把基尔伯特紧紧锁在拥抱中。房间中那种温和的氛围似乎逐渐消逝而去了——也或者是变得浓烈起来——基尔伯特低头双手捧起路德维希的脸颊,路德维希便直接吻上基尔伯特的嘴唇。
和着涨潮的泪水,那些河流、教堂、建在城门上的女神像,还有往后许许多多的日子,都被照亮。*
爱人即是灵魂栖居的永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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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中路德维希对基尔伯特的内心告白主要化用了里尔克的四首诗,它们分别是《Autumn(秋)》,《Lösch mir die Augen aus(熄灭我的眼睛)》、《Das Stunden-buch(时辰祈祷)》,《Pont du Carrousel(旋转木马桥)》。
*化用自海子《新娘》。
*文中一切情节皆为杜撰,与现实国/家及政/策毫无关联,请勿当真。
《鲜花的山岗》第一章
本文连载于2012-2013年间,此次重发有改动。
鲜花的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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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连载于2012-2013年间,此次重发有改动。
鲜花的山岗
殊死的战斗不是为了荣耀,
而是为了大地上的生活。
——《瓦西里·焦尔金》
(一)
在他头顶是铁钉似的群星。白天,伊比利亚的春日骄阳将它们冶炼得滚烫。夜里,在黑沉沉的海水中淬过火之后,它们又飞上了高高的夜空,闪耀着寒冷而锐利的、铁的光芒。
眼泪般咸涩的飞沫直溅到他的脸上,这亲人似的、祖国的海水呵。他向着大海迈了一步,左手指缝间的一根火柴上,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烈焰,右手则小心翼翼地为它挡着风。他觉得自己好像西班牙的最后一个儿子,而他十九年来借以生活和为之生活的一切,此刻就燃烧在他的双手之中。
刹那间,他借着火光看清了面前那人的模样。在那高傲而坦率的额头下,一双浓眉犹如海鸥起飞时展开的双翼。于是他一下子明白了:这人的骨骼是礁石,血液是海水。较为白皙的面孔表明了这人不是西班牙人,而是生长在北方某个阳光更为柔和的国家。而那披着油布雨衣的身躯,连同脚下低矮的渔船,都隐没到火光所照耀不到的暗影中去了。
“亚瑟·柯克兰。”他感到一只结着薄茧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利物浦人,在雅拉玛河谷打过仗,当时隶属于第十五国际旅。”
他激动起来了,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感——感谢你——你们的一切,为了西班牙……”西班牙。这即将远离的祖国的名字,仿佛一把柔软的刀子哽在了咽喉。
“为了西班牙。”亚瑟低低地重复着他的话,“我们从全世界来到这里,和你们并肩战斗。如今你们要离开她,到全世界去了。假如有人向你问起西班牙,你怎么回答?”
一瞬间他攥紧了粗布行囊的背带。就在这时,从亚瑟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沉重而粗砺的声音,代替他作出了回答:“我们就告诉他们:西班牙流尽了血。”
直到这时,火光才向他勾勒出甲板上那些神情严肃的人们。他们和他一样,都有着深色鬈曲的头发和晒黑了的脸庞。这是些名叫费尔南多、塞尔吉奥、何塞、胡安、彼列罗的普普通通的西班牙老乡,来自瓦伦西亚、阿尔巴塞特、马拉加、马德里、格拉纳达等地的城市和村庄。他和他们一样,也许,今生今世再也踏不上西班牙的故土了。
这是1939年3月29日的深夜。就在前一天,佛朗哥的军队开进了瓦伦西亚和马德里。许多年后,史学家们会说:“那一天西班牙共和国最后失败了。”可是那些参加过共和军或国际纵队的老战士,则会固执地重复:“西班牙共和国没有失败,她只是流尽了血。”
“别了,祖国!”安东尼奥跳上了这艘并不很大的渔船,双手紧紧地扣住了船舷。于是一切都留在身后了。仿佛从来没有在马德里迎接过国际纵队的弟兄,从来没有在雅拉玛河谷埋葬过战友们,从来没有在瓜达拉哈拉搂着枪睡过觉,从来没有埃布罗河谷那令人心碎的撤退!
有的只是黑沉沉的地中海,以及将要长久地陪伴着他们这些流浪者的、大海般广漠无垠的孤寂。
忽然,透过仿佛是被海风模糊了的眼睛,他看见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踏过沉重的波浪,向着他们的船飞奔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位身披中世纪盔甲的瘦削老人,激动不安地朝他挥舞着盾牌和长枪。
“到哪里去,孩子!”老人长长的白胡子在胸前飘扬,清癯的面容老泪纵横,“我的每一次冲锋都以失败告终了,可是你,孩子,为什么不和祖国留在一起!”
“原谅我吧!”安东尼奥微微翕动着嘴唇,“我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一切……”
生锈的长枪折断了。老人伸出骨节突出的温暖的手,拂拭着年轻人眼角那冰冷的泪珠,自己却毫不羞愧地号哭着:“西班牙!我的西班牙啊!”
刹那间,老人和瘦马都被漆黑的海水吞没了。而安东尼奥将母亲缝制的粗布行囊紧紧地搂在怀里,那里藏着一本破旧的《堂·吉诃德》,看不见的字句正挨着他的心脏一起跳动。
“要烟吗,年轻人?”身边一个操着阿拉贡省口音的敦实汉子问他,而他飞快地擦了下眼角,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烟荷包扬了扬,勉强笑了一笑:“不,我自己带着烟末儿呐。”
同行人拍拍他的肩膀,将一张小纸片儿塞进他手中:“有就好,自己卷点吸吧。无论什么样的痛苦,抽烟总是能抽掉的。”
安东尼奥默默地将烟荷包解开,将少许烟末抖到纸片上卷好。点燃的烟卷一下子照亮了荷包的模样。这小东西已经陪伴他两年多了,还是从1937年春天,慰问信和援助物资从世界各地寄往共和国守卫者手中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刚从马德里的学校里奔赴前线的中学生,为了装作老兵的架势而学会了抽烟。这不知从哪个国家寄来的小小的烟荷包啊,寻常的家用花布上,用红丝线绣着这样的字迹:
“给西班牙的小雄鹰:致以青春的敬礼!小白鹤。”
也许是为了这句激荡着青春热情的赠言,在许许多多的礼物中,年少的安东尼奥偏偏就挑中了这一份。后来,每当战斗艰苦而需要韧性支持的时候,注视着这不知由何地何人捎来的问候,他就明白:在西班牙以外的国家里有那样的人,他们的心彼此挨得很近。
“我们的安东学会抽烟了,是大人啦!”后来牺牲在埃布罗河战役中的父亲,曾经这样说过。
“是的,我是大人了。”他低低地、清晰地对自己说,将点着的烟卷放到嘴边。
那时安东尼奥才十九岁,尽管他已经在祖国的战场上沐浴了两年的炮火,可是很多事情,他还不能理解,不能想象。那时他也不会知道:就在那远远留在身后的、祖国的海岸上,久久地站着他的母亲——普普通通的西班牙妇女玛丽娅·卡里埃多。
母亲用命令的口吻庄严地说道:
“上帝,不要让死神的手伸向我的儿子!”海风将她的命令吹向无边无垠的黑夜中去。接着,就像海燕鼓起翅膀一样,母亲展开双臂,向前匍匐在冰冷的礁石上,仿佛要凌空飞过地中海,和背井离乡的儿子那严峻的命运在一起。
“上帝,你可要听着!我的宝贝名叫安东,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我,玛丽娅·卡里埃多,是他的亲娘!我的宝贝,他不肯让我来海边送他上船,不是因为他对妈妈狠心,而是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在最后一刻扑进我的怀里!
“我将永远为他的征途祝福,我的小雄鹰,愿命运不要折断他的翅膀……”
《鼎鼎大名的贝什米特》第一章
本文连载于2012年初的百度黑塔利亚吧
谁要是去易北河港口的工人区打听一下贝什米特,随便哪一位居民,都可以指一指那家铁匠铺。教堂后面的公墓里埋着贝什米特家十代以上的祖先,许多坟丘早已没入萋萋野草,与黄土平齐。如果一个人生前不曾有过富足的年月,那么他对死后的居所也不应有更长久的奢求。
可是没有人来打听贝什米特。只有工厂主冯·菲尔森先生的办事员每个月过来一次,将基尔伯特·贝什米特铸造的铁炉运到市场上去...
本文连载于2012年初的百度黑塔利亚吧
谁要是去易北河港口的工人区打听一下贝什米特,随便哪一位居民,都可以指一指那家铁匠铺。教堂后面的公墓里埋着贝什米特家十代以上的祖先,许多坟丘早已没入萋萋野草,与黄土平齐。如果一个人生前不曾有过富足的年月,那么他对死后的居所也不应有更长久的奢求。
可是没有人来打听贝什米特。只有工厂主冯·菲尔森先生的办事员每个月过来一次,将基尔伯特·贝什米特铸造的铁炉运到市场上去。和铁炉的市价相比,冯·菲尔森先生愿意付给基尔伯特的那点钱无异抢劫。即便如此,年轻的铁匠竟也能养活自己和弟弟,甚至还坚持供年少的路德维希念书。尽管基尔伯特自己几乎是个文盲,拼得出来的只有兄弟俩的名字,以及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朴实的铁匠的姓氏:贝什米特。
雕塑家们在石像底座、画家们在画卷角落、作曲家们在乐谱末尾,签下自己如雷贯耳、彪炳史册的名字。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满是老茧和伤疤的双手,在每一座铁炉的炉门上方铸下自己朴实无华的姓氏,就像他的父亲、祖父和曾祖们做过的那样。那里藏着生来就流淌在血液中的、德意志工匠们世代相传的灵魂。锻造炉一样朴素、坚硬和炽烈的灵魂。
“我是铁匠贝什米特。”
说这句话的时候,基尔伯特的神情语调仿佛是在说:“我是腓特烈大帝”。也许,只有在巷子拐角那间小酒馆老板的玩笑话里,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才会像腓特烈大帝般声名卓著。每当基尔伯特带着弟弟踏进酒馆门槛,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就会从长凳上站起,将一只穿着旧皮靴的脚踏上柜台,以戏剧演员般的声调朗诵道:“快来欢迎鼎鼎大名的贝什米特吧,撒旦的子孙们!”
这架势总是让路德维希想起历史课本上的罗伯斯庇尔,1792年的那些演说家们大概就是这样的。“到底是个法国猴子!”哥哥对他说,“咱们的易北河水就养不出这样的人。”
怀着中学生特有的自以为是,路德维希随随便便地推测着别人的身份背景,就拿这个叫弗朗西斯的酒馆老板来说吧,起码也受过中等教育。因为这饶舌的法国人给酒馆取了个文绉绉的别称:“狄俄尼索斯的小庙”。就常来光顾酒馆的工人们的文化水准而言,希腊神话中的酒神未免太过高深,但他们至少知道酒馆招牌上的“波拿巴”是拿破仑的名字。弗朗西斯这样亲切地直呼法兰西的伟大统帅,就像当年科西嘉岛的男孩子们称呼那个小个子玩伴,就像弗朗西斯自己称呼街坊们基尔、路德、亚瑟等等。
“波——拿——巴。”刚刚下工回来的亚瑟·柯克兰怀着对酒馆老板的由衷嫌恶,慢吞吞地拖着长腔,“只有科西嘉岛上的侏儒才会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弗朗西斯心平气和地笑笑,给这年轻的码头工人端上一杯廉价烧酒:
“您要是不喜欢,明天我就换一块招牌。把波拿巴换成贞德怎么样?别嫌这乡下姑娘的名字俗气,她曾让一个不可一世的国家发抖。”
这个愤世嫉俗的亚瑟·柯克兰,每当酒馆的顾客们谈论起女人的时候,他总会不以为然地挑挑浓密的眉毛,半真半假地炫耀道:“我妈当年可是个大美人儿啊。”
“说了多少遍啦!”弗朗西斯插嘴,“给我们形容一下你那美人儿母亲吧。”
“我早就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亚瑟阴郁地回答,对酒馆里的哄堂大笑置若罔闻,“但我知道她是个美女。”
亚瑟没有说谎,这一点路德维希是确定的。既然这金发碧眼的码头工人确实算得上英俊,那么他的母亲想必也难看不到哪儿去。很久以前,当少年亚瑟搭乘一艘货船来到北海海岸的这座港口,在铁匠铺对门找到一个落脚之处时,美人儿罗莎·柯克兰的名字,就在亚瑟醉酒后的吹嘘中传遍了整片工人区。那时还是个小男孩的路德,满怀好奇地向亚瑟打听过,却被生硬地顶了回去。
“问她做什么呢?我不记得她,过两年我还不承认她是我娘了呢!”
这个生就一双浓眉的亚瑟·柯克兰,别看他的嘴巴厉害了点,可着实算得上好人。路德维希喜欢找亚瑟说话。在他那年少的心里,这个英国人几乎是鲁滨逊在现实中的影子,是男性勇气的全部象征。生活驱赶着这样的人,像狂风卷沙一般四处奔波流浪。那些从未动过一丁点儿背井离乡念头的人,注定不曾有过真正的少年时代。
可是邻里间最让路德维希热爱的,还是住在隔壁阁楼上的洗衣女工,伊丽莎白·海德薇莉。无论是这姑娘的模样还是品性,都与易北河畔朴素的原野有极大的共同之处。每当她在巷口迎上放学回家的他,用一只粗糙的小手捏捏他的鼻子时,那一股淡淡的碱性肥皂的味儿,总是让路德维希想起早逝的母亲。
亚瑟不记得妈妈了,可是路德维希记得。他甚至还记得丽莎的妈妈——据说是从匈牙利某处穷乡僻壤流落到德国的棕发女郎,玛丽娅·海德薇莉。她每天傍晚都涂着劣质的眼影和唇膏,穿一身花花绿绿的连衣裙出门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也许,直到生命结束的那天,路德维希也还会记得,这个和圣母同名的玛丽娅躺在简陋的松木棺材里的模样——即使是最后的、永恒的安宁与沉寂,也不能从那张未老先衰的苍白面容上,抹去那被侮辱和被损害了的一生的烙印。
还是在玛丽娅阿姨去世之前,年幼的路德维希就问过哥哥:
“丽莎的妈妈究竟是干什么的?”
几乎还是个少年的基尔伯特在锻造炉前忙碌着,没有抬头:
“玛丽娅阿姨从不偷抢拐骗,她靠一个女人所能给出的一切养活丽莎。”
“丽莎的爸爸是谁?”
“不知道。大概连玛丽娅阿姨自己也不知道。”熊熊的火焰映在基尔伯特通红的眼睛中,“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路德维希正是这样猜到了:哥哥非常爱丽莎。只有年少时就肩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靠艰苦的劳动养家糊口的工匠,才能这样去爱。
当1885年,路德维希满十四岁的时候,丽莎也不过十九岁。她从小到大都亲热地唤他“小兄弟”,而他确实也像爱亲姐姐一样爱她。在那已经模糊了具体年月、却永生难忘的一天,他隐约猜到了哥哥的心事。于是从那天起,每当他发现小伙子们凑到丽莎身边的时候,他总要想法子插过去打打岔。要是这方法不凑效的话,他就气鼓鼓地瞪着两只蓝眼睛,就差直接说出口:“她是我们贝什米特家的人,你们都别想接近她!”
“咱们的路德维希恋爱了!”生性讥诮的亚瑟打趣地喊道,“爱上了我们可爱的丽莎!”然后弗朗西斯就会以富于经验的口吻总结道:“小男孩总是会向往大姑娘的。可是如果姑娘还年轻,那她决不会爱上比自己年少的人。”
每到这种时候,丽莎快活的笑声就会像顶棚上放起的一群鸽子似的,扑棱棱地直飞到天上去了。然后她就像所有深知自己魅力的少女一样,毫不造作地昂起头,向着街坊们半是玩笑、半是挑战地挺一挺肩膀,拉起路德维希就跑掉了。
“唉,怎么了,怎么了,小兄弟?”她拉他在一堆木柴上坐下,被洗衣皂腐蚀得脱了皮的手指,轻轻搓着他那发烫的耳朵,“有一天你也会长大的,那时人家可就不笑话你了。”
……就这样,正是因为小时候,路德维希善于在苦难的生活中寻找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幸福。所以,当他长大了,面临着更为严峻的生活的考验时,他也能够为了燃烧在地平线上的一点火光,毫不气馁地跋涉向前。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就是这样成长的……
搬家公告
诸位,别来无恙!
这里是微博用户“白桦与红霞”,曾经的百度贴吧用户“远方的小白桦”。
贴吧突遇惨祸。😂从现在起,我会抽空将自己过去的作品搬到这里来。(主要是黑塔利亚同人文,如《未完成的肖像》《鼎鼎大名的贝什米特》《鲜花的山岗》等。其他创作也会搬。)速度肯定不快,请包涵。
相对于首发版本而言,我会对文字内容做出一些小小修改。毕竟是陈年作品,疏漏和幼稚之处难免。请诸位理解。
也许,将来还会有新的作品?
感谢老读者们的挂念和新读者们的热情!
共同努力!
白桦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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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首发版本而言,我会对文字内容做出一些小小修改。毕竟是陈年作品,疏漏和幼稚之处难免。请诸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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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龙】一个内蒙人去看心理医生
这到底是什么,我在写什么,为什么在兔耳朵大龙闪亮登场的今夜我不写铯氢文学却还在说相声。
谁看了谁摸不着头脑。
+++++++++++++++
配对:阿云嘎/郑云龙
分级:PG
梗概:有病得治。
+++
一个内蒙人走进来坐下,满面愁容。
内蒙人:大夫,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医生:讲讲。
内蒙人:我家猫说人话,一个男的,声音非常有磁性,大晚上跟我谈心。
医生什么都见过,不把他放在眼里。
医生:猫养多久了。
内蒙人:将近十年吧。...
这到底是什么,我在写什么,为什么在兔耳朵大龙闪亮登场的今夜我不写铯氢文学却还在说相声。
谁看了谁摸不着头脑。
+++++++++++++++
配对:阿云嘎/郑云龙
分级:PG
梗概:有病得治。
+++
一个内蒙人走进来坐下,满面愁容。
内蒙人:大夫,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医生:讲讲。
内蒙人:我家猫说人话,一个男的,声音非常有磁性,大晚上跟我谈心。
医生什么都见过,不把他放在眼里。
医生:猫养多久了。
内蒙人:将近十年吧。
医生:挺老一个猫。
内蒙人:他还嫌我老,让我勤敷面膜,多补水,顺时针涂眼霜。
医生:他第一次对你说话是什么时候,之前发生什么了。
内蒙人:没什么,我不小心把他尾巴踩了,他说操,挠了我一把,你看看,印子还没消呢。
他卷起来袖子给医生看,挺深几道,看着确实像猫抓的。
医生:在这之前十年间从来没说过话。
内蒙人:没说过,以前叫都很少叫,我捡他回来第一周以为他是哑巴。
医生:你这猫有什么和别的猫不一样的地方吗。
内蒙人:没有,就挺正常一个猫,特别懒,然后挑食,不吃猫粮,我吃啥他吃啥,吃得比我还多。除了这个之外都挺省心,生活都能自理,挺胖的,橘猫。
内蒙人:挺招人烦的,不怎么可爱,但是用来焐手特别好。
医生:有照片吗,我看看。
内蒙人掏出手机递给医生,都不用点开相册,屏保就是,挺大一只,半橘半白,油光水滑,神情很困又很屌,毛色中分,一双菜刀眼,说实话是有点丑。
医生:养得挺好的,挺可爱(违心)。叫什么?
内蒙人:叫大龙,因为龙年农历春节的时候捡的。
医生:那要是狗年捡的呢。
内蒙人:?
内蒙人:医生,咋办啊,他跟我说一周话了。
医生:他跟你讲什么,有自我介绍一下吗。
内蒙人:没有自我介绍,突然就说话了,我把他尾巴踩了,给我劈头盖脸一顿骂。我当天吓坏了,就把它关阳台上了。
内蒙人:我家住二楼,他把纱窗挠坏了,从窗户跳下去,从换气扇又爬回来了,又给我一顿骂。
内蒙人:山东口音,词汇量比我大。
医生:。气性还挺大。
内蒙人:谁说不是呢,骂完了走了,睡觉去了,我屁都不敢放一个。睡醒了,又往我腿上爬,我又不能躲避。
内蒙人:他跟我说不用怕,他不吃我,嫌我肉老。我问他那以后能不能也别说话了,他说不行,他修炼了十年,终于能说话了,绝对不能继续喵喵叫。
内蒙人:我也没有对象,家里就这一个猫,都养十年了,我也不舍得马上就把他扔了,另外他说我要是把他扔了他肯定找回来,到时候他就把我变成一条狗,这谁能不害怕。
内蒙人:我不想当狗,听说狗只能看见黑白两个色,医生,这是真的吗?
医生:应该是。
内蒙人:所以狗不能看彩电。
医生:狗不能看彩电。
内蒙人:狗太惨了。
医生:你有和身边朋友说过这件事吗,有别人听见过他说话吗。你有试过录像吗。
内蒙人:没有,这哪能说,他们不得当我是精神病吗!也试过录像,我怎么藏他都知道,镜头一开他一声都不出,上来就挠我,比污点艺人都会躲镜头。医生!你想想办法!
医生:他和你都聊啥呢。
内蒙人:聊得挺多,主要是骂我,嫌我做菜难吃,虐待他十年,我说你这吃得脖子都没有了,他还跟我急眼,说自己不是胖,是毛茸茸的。
内蒙人:他就是胖,我给他洗澡,下水前多粗下水后还是多粗。
内蒙人:还经常把脑袋卡在晾衣架里。
内蒙人:唉,还是挺可爱的。好好一个猫,怎么就开口说话了呢!
内蒙人:哦对了,医生,有一个地方可能和别的猫不太一样,我没阉他,因为他以前从来也不闹,所以就没阉。
医生:我知道了,那他除了骂你还说什么,跟你聊自己吗。
内蒙人:主要就是普通聊天,跟我室友似的,他的事儿我也问他,他不怎么说,就说自己是修炼到时间了,然后就能说话了,过不了多久还能变成人。我求他能不能不变成人,他说不行。
内蒙人:这猫咋这样啊,猫真是挺气人。
内蒙人:医生,你养过猫吗,是不是挺气人。
医生:没养过,不过听你说的是挺气人。
医生: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他要是一直说话呢。
内蒙人:那就养着其实也行,但还是有点害怕,猫怎么能说话呢?我肯定是精神病了,当代人工作压力太大了,实在不行我准备回家放一段时间羊调节一下。
医生:你做什么工作的。
内蒙人:唱歌跳舞,我是音乐剧演员。
内蒙人:忘了说,我那个猫也开始唱歌,唱得还挺好,很动感情,我觉得跟我水平不相上下,词儿记得比我还牢,还能给我配和声。
医生:还挺多才多艺。
内蒙人:谢谢你喜欢我们家大龙。
医生:?
内蒙人:我最近有个新戏,让他看看剧本,给我和一和,帮我排练。
医生:你还挺不见外。
内蒙人:他说他不认字儿。
内蒙人:我有一天买回家的奶被他给我叼走扔了,说过保质期了,不认字他怎么知道过期了!我就批评他,他说他闻出来的。
内蒙人:医生,我觉得他撒谎。
内蒙人:这猫品德有问题,我得帮助他,以前不会说话就算了,现在会说话了就得好好说。
医生:你看你和他处得真是挺好。
内蒙人:十年呢,我就算养个蟑螂养十年也能养出感情,但是他还是别说话比较好,还是有点瘆人。
内蒙人:医生,你觉得我有救吗。
医生:这么着,你先去拍个片。
内蒙人:我家猫还挺喜欢自拍的,但是拍出来特别丑。
医生:我是让你去拍片。
内蒙人:其实我家猫挺好看的,他就是不太上相。
医生:拍片出门左拐。
内蒙人:我这两天感冒,今天我出门之前我家猫还跟我说,说今天风大,让我多穿点,围巾围上,他心里还是有我。
内蒙人:我这围巾限量版的,他挑的,是不是挺好看的。
医生:……
医生:走。
+++
内蒙人又来了,走进来坐下,满面愁容。
内蒙人:医生,我觉得我病情恶化了,我家猫直立行走,看电视跷二郎腿,抢我遥控器,吃饭用碗筷。
内蒙人:看过穿靴子的猫吗,他就那样,话不投机还给我两拳。
内蒙人:劲儿还挺大。
内蒙人:我那天回家,一进门发现猫在炒菜,颠大勺,他怎么把锅拿住的我都不知道,火蹿老高,我都怕燎了他的胡子。
内蒙人:做菜确实比我好吃,我得承认。
医生:他以前只是说话,现在彻底跟人没什么区别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内蒙人:是。
医生:除了比以前体态更像人了,言行举止有什么其他区别吗,有没有让你为他做一些什么事,或者提出什么要求。
内蒙人:有。
医生:讲讲。
内蒙人:让我换一套好一点的锅,再买个烤箱。
医生:。
内蒙人:另外他跟我说了,想让锅里起火必须热锅冷油,火得舔到锅边。
医生:这猫还挺会做饭,不少心得。
内蒙人:无所不能,现在生活完全自理,上完厕所冲水,洗澡用淋浴,自己洗头。
内蒙人:但是还是让我给他挠下巴挠背。
内蒙人:彻底变成我室友了,有时候还嫌我回家晚。
内蒙人:现在我们家都是他炒菜。
医生:从说话的猫变成田螺姑娘了。
内蒙人:田螺小伙,男猫。
医生:公猫,你要认清他是猫,不是一个人。
内蒙人:行。
医生:他对你的生活产生了什么影响。
内蒙人:我的作息规律了一些,他监督我早睡早起,一早上先把我压醒,然后他又睡了。
内蒙人:他又胖了,趴在我胸口我根本喘不上来气,但是不让我说,我一说就挠我。
内蒙人:我陪他一起锻炼,我锻炼两小时,他锻炼两分钟,然后都在睡觉。
内蒙人:我瘦了。
医生:全是好的影响。
内蒙人:是。
内蒙人:有一天我和同事出去吃饭,店里有一只猫,我抱了一会,回家他就不高兴了,说他天天在家那么辛苦,我在外面不干人事,搞七捻三。
内蒙人:生挺大的气,在客厅唱了一晚上偿还。
医生:醋劲儿还挺大,那还给你做饭吗。
内蒙人:做,他一生气更爱做饭,第二天我回家冰箱全空了,炒了四荤四素还有俩冷盘,拍黄瓜和凉拌花生米。
医生:。不用讲那么详细。
内蒙人:一边瞪我一边拿刀背拍蒜,拍得震天响。
内蒙人:我哄了好几天才回到床上睡。
医生:在哪儿睡?
内蒙人:一直在床上跟我睡,从捡回来就是,他不睡猫窝。
医生:现在还在床上跟你一起睡。
内蒙人:是,怎么了吗。
医生:没事,你继续讲。
内蒙人:最近这两天他心事比较重,我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我观察了一阵子,感觉他比较焦虑,好像在等什么事发生。
内蒙人:另外经常看天气预报,天一阴心情就不好。
内蒙人:最近还总看一些电影电视剧节目,看得嗷嗷哭,情绪波动比较大。
医生:猫哭。
内蒙人:对,猫挺爱哭的。
医生:看什么节目。
内蒙人:白蛇传。
内蒙人:医生,你给分析分析,我猫怎么了。
医生:?我是给你治病还是给猫治病。
内蒙人:那我下次给他也挂一个号。
医生:千万别。
医生:你觉得生活现状怎么样。
内蒙人:说实话,其实挺好,生活品质有提高。
医生:你的同事和朋友有没有觉得你最近不一样了,或者有用奇怪的眼神看你。
内蒙人:有,他们都以为我搞对象了,总要见一见。
内蒙人:不行啊,我家猫不亲人,以前家里来人他都躲起来。
医生:?问题是在这吗。
内蒙人:但是毕竟还是不正常,哪有人家里的猫会炒菜的,我的脑子肯定还是有点问题,忙完手头这部戏我确实得回家放一段羊。
内蒙人:医生,你觉得呢。
医生:那你的猫如果变回普通的猫了你会不会失落。
内蒙人沉默了一会。
内蒙人手机响了。
内蒙人:我得接一下,我家猫打的,不好意思。
医生:猫还挺现代化。
内蒙人:喂,大龙。
内蒙人:快了,天黑之前。
内蒙人:行。
内蒙人把电话挂了。
内蒙人:猫让我带一提青岛啤酒回去,再带一袋虾仁。
医生:猫还喝酒。
内蒙人:挺能喝的,也抽烟。
医生:烫头吗。
内蒙人:?
医生:你没回答,你的猫变回普通猫了你会不会难过。
内蒙人又沉默了。
内蒙人:医生,我先回去了。
+++
内蒙人第三次来,走进来坐下,容光焕发。
内蒙人:医生,我好了,我家猫变成人了。
医生:?!
内蒙人:这两天不是一直下雨吗,他就一直心情不好,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前天晚上终于跟我说了,说他的天劫要到了,要遭雷劈,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会死。
内蒙人:他说他在我家也呆了将近十年了,就算是养个普通猫寿命也就差不多了,告诉我不用难过,是喜丧。让我把他放出去,免得雷劈到屋里,把我一起劈了。
内蒙人:还告诉我家里的豆油不多了,让我再买一桶,煤气费也快交了。
医生:都开始安排后事了。
内蒙人:那我肯定不答应了,我说那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不会死呢,如果不死怎么样。
内蒙人:他说他也不知道,没听说过没死的。
医生:情况挺不乐观。
内蒙人:我说我命硬,我搂着你渡劫,肯定没事儿。他也不回答我,蔫头耷脑的。
内蒙人:然后昨天晚上他就跑了,从他最开始给阳台窗纱撕的那个洞。
医生:还没补啊。
内蒙人:本来他吃胖了,都钻不出去了,结果这两天又愁瘦了。
内蒙人:我急死了,大半夜打着手电冒着雨在外面找,雷就在我脑袋上炸,一个接一个的,确实是挺唬人。
内蒙人:我本来想全完了,这上哪找去,但是居然还真的找到了。
医生:哇。
内蒙人:医生,你走点心。
医生:你真棒。
内蒙人:就在我们家小区围墙那有个洞,他没钻出去,卡在里面了。
医生:……
医生:幸亏没瘦多少。
内蒙人:我把他弄出来,他还挣扎着要跑,就在这时候你猜怎么着?
医生:雷劈下来了。
内蒙人:再猜。
医生:我猜不着。
内蒙人:雷真的劈下来了。
医生:?
内蒙人:我没处避,只能搂着猫往地上一蹲,我都能感觉到,雷正正好好就劈在我的脑袋上,但是我居然没死。
医生:你变成了世界上速度最快的人。
内蒙人:?
医生:没事,你接着说。
内蒙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什么事儿也没有,但是猫的确是有事,他变成了一个男的。
内蒙人:特别特别帅一个男的。
内蒙人:你都想象不到。
内蒙人:我给你看看照片。
内蒙人掏出手机递给医生,都不用点开相册,屏保就是,很年轻英俊一个男人,甚至算得上是漂亮的,耷拉着眼皮,神情有点困倦,长得确实有点像之前那只橘猫,尤其是神态。
医生看着手机,又看看内蒙人。
内蒙人看着医生。
医生:……恭喜?
内蒙人:都变成人了,那也不能还光叫大龙,给他起了个人名。
内蒙人:他喜欢李云龙那个电视剧角色,所以就干脆叫云龙。
医生:挺暴躁一个猫……人。
内蒙人:然后当年捡他是从一家正宗鲁味黄焖鸡门口。
医生:所以叫鲁云——
内蒙人:所以叫郑云龙。
医生:。
医生:?
医生:你妈的,为什么。
内蒙人:然后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了。
医生:?
医生:是不是有点跳跃。
内蒙人:医生,这次来主要就是和你道个别,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我的戏也快忙完了,我准备带大龙回家去看看羊。
内蒙人:谢谢您,医生,再见。
医生:我到底干什么了。
医生:慢走。
医生:对了,你的剧还有票吗?
医生:你别装没听见!
+++
医生: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这么个情况。
医生:我怎么办,我太痛苦了,我是真不想掺和他们两个里边。
医生:但是我又真的想知道我这个病人到底是真的有病还是他的橘猫真的变成人了。
医生:医生,怎么办啊。
医生的医生:王医生,没办法,你等等番外吧。
+++Fin+++
我是真的该睡觉了。
【深呼晰】蓝色大门
蓝色大门
架空,师生,平凡校园故事。
周深抱着一模试卷在外边走着,天太冷,他冻得直抽嗒。横刺里一只手伸过来,捏着包纸巾。这行为实在雪中送炭,周深没忍住看向那手的主人,是他们音乐老师王晰。
他接过纸巾来点点头:“老师好。”刚想跑,就被一把捞回来。那个熟悉又低沉的声音抱怨起来:“怎么啊,俩礼拜不见也不想我。”听着耳朵根都发痒。
但他好像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揽着周深一路走进教学楼里去。路上不断的有人“老师好”,周深窘得想钻地里去,他安之若素,走到办公室门口就放开他。
“好好学习。”还这么嘱咐着。
周深在心里说:“呸!”
王晰到他们高二才来,...
蓝色大门
架空,师生,平凡校园故事。
周深抱着一模试卷在外边走着,天太冷,他冻得直抽嗒。横刺里一只手伸过来,捏着包纸巾。这行为实在雪中送炭,周深没忍住看向那手的主人,是他们音乐老师王晰。
他接过纸巾来点点头:“老师好。”刚想跑,就被一把捞回来。那个熟悉又低沉的声音抱怨起来:“怎么啊,俩礼拜不见也不想我。”听着耳朵根都发痒。
但他好像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揽着周深一路走进教学楼里去。路上不断的有人“老师好”,周深窘得想钻地里去,他安之若素,走到办公室门口就放开他。
“好好学习。”还这么嘱咐着。
周深在心里说:“呸!”
王晰到他们高二才来,音乐课被挤得有一堂没一堂。那时候周深已经得过两个奖,学校里很有名气,高二分班都以为他会选艺术,结果进了理科班。
第一节课时王晰背了手风琴和一大本谱。让学生按学号一个一个上去唱,他给伴奏。会什么唱什么,两只老虎也行。
喊到周深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显然是听过他名字。这不奇怪,学校的音乐老师都认识他。上一学期带他们音乐课的高老师还专门给他写过歌。现在高老师在带艺术班了。文理科的音乐课就是糊弄一下给学生当放松心情用的,谁也不认真上。
周深一上去他就带着大家鼓掌。他唱高老师给他写的《蓝色降落伞》,同学们听他唱歌不是一两次了,走流程似的拍手叫好,几个他的粉丝还尖叫了一小下。他面无表情唱完下台。就听王晰过了好久才喊下一个。
他坐在窗边,眼里只有风和乌桕树的叶子。
下课之后文艺委员来敲他桌子:“王老师喊你去办公室。”
他一愣:“哪个王老师?”
“王晰老师。”
周深觉得难以置信,音乐老师喊人去办公室干嘛?
他到的时候王晰正翻着一叠课表,他办公桌上倒是很整洁,只放着保温杯和一本书,走近看了,封皮上写着《透明的哀伤》。周深在心里翻了好一阵白眼。
他见周深来一下笑弯了眼,给旁边的凳子拉开让坐。手交叉握着放桌面上,反而比周深更不安似的。他问:“你唱那歌,高老师说过什么没有?”
周深想了一会儿,告诉他:“高老师说我唱的是白色降落伞。”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们在的教学楼在最边上,一片小广场后就是食堂。广场上种着一排乔木,周深有事没事就看着窗外发呆。
一天下雨,一个又高又瘦的人打着伞走过去,一双长腿,白色球鞋。周深想,他的鞋在雨地里怎么不脏呢。等他走到食堂门口把伞收了,周深才认出来是王晰。
当个音乐老师也挺好,他想,起码能唱歌,还能第一个去食堂吃饭。
从此以后他好像总能从窗子里看见王晰。食堂边还靠着小卖部,人来人往。王晰过来的次数其实也并不那么多。他会在大部队下课前一点过来,有时和别的老师一起。但周深却记不住常跟他来的老师都有谁。班里很多女生觉得他帅,周深也发现了。教职工统一的黑色西装,他穿就显得条很顺。有时来早了还没开饭,就自己靠在墙上玩一只打火机,点燃了又甩灭。校园里不给抽烟。
有几次他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好像有感应似的望过来。可他们隔着小广场和窗玻璃,望过来也是黑洞洞或者白花花的一片。他每周只来上一次课,他们却像是很熟了。他来上课的时候,窗外的树仿佛被虫蛀空一般失去生机空洞无聊。王晰在台上拉手风琴,有时把他喊上台示范要学的歌。
他在走廊里碰见他,刚要喊老师好,王晰顺手就把他搂住,走了一路把他送到教室里,还说:“下周见。”
他同桌莫名其妙:“你不是去厕所吗?”
下周很快就到了。班里就那么多人,谁没来一眼即知,王晰却拿个点名册非要点名。点到周深,他故意放慢了语速喊:“深深。”周深头低着缩成一团,他眼看着周深嚷嚷:“深深?深深来了吗?”周深受不了地趴在桌子上把手举起来。他满意地点头,接着喊:“琳宝宝。”廖佳琳学号在周深后边一位,扶扶眼镜面无表情:“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王晰写粉笔字时,周深总要注意他手上的青筋,随着他的动作一鼓一鼓,内里涌动着蓝色的血液。
放学路上,周深听见前面两个女生在聊他,刚想默默避开,就听其中一个说:“你觉不觉得啊,王晰老师好喜欢我们豆豆哦。”另一个就:“是的诶。”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学王晰用普通话讲:“深深~”不知是谁偏了下头,恰看见周深在后面走着,立马噤了声,搀扶着边笑边小步跑走了。但周深正顾着脸红,没空理会她们。
晚饭后到晚自习间有一段空闲,很多人去操场上绕着圈散步消食,周深也会去。那时候正好是太阳落山,第二圈他走到一半,抬起头就见到了王晰。
学校就这么大,他出现在哪都合理。但周深就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怎么会他正想着王晰,王晰就从夕阳下走来了呢。
他不知道他在王晰眼里也是一样的。校服最小的码穿他身上都嫌太大,裤腿挽起一截用回形针别上,细瘦脚踝伶仃裸在外边。他就这么松松垮垮空空荡荡地走过来。他夕阳下的小男孩。
后来王晰开始带着他遛弯,他们学校在山上,操场的铁丝网外就是重峦叠嶂。晚霞被铁丝切割成一块一块,王晰带他走到一个荒凉的边缘,让他爬上块石头,看没有遮挡的落日和霞光。太阳完全落进山里的时候,晚自习的铃声就响了。
食堂的一个窗口卖起牛肉生煎。汁多味美,但做的量少,但凡一拖堂就不要想吃到。高二下课原本就比高一晚十分钟,老师一宣布下课大家就狂奔而去。周深慢慢走在后头,已经不抱什么指望。王晰在门口等他,手指头上挂个塑料袋,摇摇晃晃递在他跟前。
“阿云嘎又拖堂啊,冷了都。”
他同时带高一高二加起来13个班的音乐课,唯独把周深他们班整周课表贴办公桌上。
到了高三,音乐课开始成为一门只存在于课表上的字面课。偶然铃声响起,进来的是王晰,能激起全班掌声一片。王晰笑眯眯地做手势压下去,说没想到我这么受欢迎。晚饭之后的休息时间也开始发下习题和卷子,周深好久都见不到他。
晚自习的时候大家肚子饿,但学校明令禁止在外就餐。他们按着小卡片上的电话偷偷打给鸡排店,以周深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为由派他前往校门口拿货。周深像地下工作者一样取到食品袋,一回头撞着个人,他吓得一激灵,正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结果那人靠近,笑弯了眼说,不给我尝尝?声音低得震动心脏。他没来得及想清就上前抱住。
王晰靠在墙上把他搂在怀里。
他们的心跳震在一起。周深仰头够着去亲他长着青色胡茬的下巴。亲完扁扁嘴说,好扎啊。
王晰低着头,脸埋进他发丝。他能感觉到温热的嘴唇贴在他发旋,一股酸麻从顶门心直蹿到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好容易忍住了没有挣脱。
王晰又喊他:“深深。”
周深觉得他的声音仿佛从自己的骨骼里传来。五脏六腑都被激起细小的战栗。
他回去时鸡排冷了,脸却烫得可以。
校联欢让他出个节目,选了半天曲目,还是决定唱《蓝色降落伞》。高老师又来指导他,听他唱完,扇子往手里一拍:“诶?这回对了。”
他眼皮跳了一下,一阵羞耻突然涌入内心,激动而近乎落泪。
后来他们不怎么见面了。临近考试的一回,他站在那块石头上踮着脚等太阳落山,王晰在一边等他,下来时托他一把。
“理想这事儿吧,做着比说了要难。”他等他说下去,可他又不说了,只笑着揉他脑袋。周深想,什么事做着能比说简单呢。
一堂语文早读课上他们做拓展阅读,一班人拖声拖调地念:“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他不知为何又想看看窗外,但他不在那里。
毕业联欢上王晰上台唱《亲密爱人》,闭着眼特别陶醉,唱得台下女孩花痴无数。
周深在下面小声说,嘚瑟。旁边同学戳他:“深深,你是不是讲了句东北话?”
高考过后他自我感觉一般,家里人也在给他想着后路。他仍然趴在窗子前看下雨,但那窗子已经不是学校的窗子,也不会再有王晰走过。
拍毕业照时王晰本来应该跟老师站一起,他偏不,硬挤到后头来把周深揽住,旁边同学只好给他让位。周深当时恨不得用手捂脸,拿到照片却发现自己笑得龇牙咧嘴。他跟王晰说,再过好多年人家记不清了,说不定会以为你是我们同学。
他回家时一路捏着那张照片,前程未卜,但此刻他的手落在他肩上。
他想起来王晰有一次给他读那本《透明的哀伤》:“我总认为,在世间,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时刻似乎都有一种特定的安排,在当时也许不觉得,但是在以后回想起来,却都有一种深意。我有过许多美丽的时刻,实在舍不得将它们忘记。”
周深当时想,这太肉麻了。故意捏起嗓子跟他装萝莉捣乱:“王老师,我听不懂。”还配合着无辜地眨眨眼睛。那时他把嘴唇抿了又抿,没吱声,低头笑了一下,呼噜下他头发说有事,匆忙走了。
他读得其实很好听。
分寸
警戒:
·角色在真人基础上进行了严重加工
·对角色本人的生活习惯并不了解,所以含各种瞎编乱造成分
·wx已婚,含道德问题。本质上是为了完成“在wx已婚的情况下shx如何发展感情线”的命题作文
2019年的8月份,王晰和周深终于要合作一首单曲。这合作从半年前就一直在念叨,可是两个人都挺忙的,合适的曲子也很难等,凑合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王晰觉得他俩的合作不能凑合。这次终于天时地利人和,一经敲定王晰就飞到上海。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周深来接机,戴着一副黑色口罩,把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不大的两只眼睛。...
警戒:
·角色在真人基础上进行了严重加工
·对角色本人的生活习惯并不了解,所以含各种瞎编乱造成分
·wx已婚,含道德问题。本质上是为了完成“在wx已婚的情况下shx如何发展感情线”的命题作文
2019年的8月份,王晰和周深终于要合作一首单曲。这合作从半年前就一直在念叨,可是两个人都挺忙的,合适的曲子也很难等,凑合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王晰觉得他俩的合作不能凑合。这次终于天时地利人和,一经敲定王晰就飞到上海。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周深来接机,戴着一副黑色口罩,把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不大的两只眼睛。王晰张望了半天差点没看到他,终于余光看见有个小人跳起来冲他挥手。王晰直接笑了出来,走过去,伸出一只胳膊搂了满怀。
说起来他俩也有小半年没见面了。节目结束后,大大小小的聚会不少,但王晰和周深都算忙的,能去的机会本身就少,两个人凑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偶尔平时听到什么歌,王晰会给周深发条微信,说这歌挺适合咱俩唱的,等了一两个小时周深回一条语音,里面是他清唱的两句。不管听了多少次,每次听他唱歌,王晰心里还是化成一滩。
周深问他吃啥,王晰说都行,于是周深在酒店附近挑了一家看起来还行的地方吃饭。周深爱吃辣,辣得一般北方人满头汗的那种,但他这次挑了一家做本帮菜的餐厅。王晰问:“你今天怎么口味这么清淡?“
周深翻了个白眼:“这不是照顾你嘛。“
王晰要了一瓶啤酒,周深还要开车,所以滴酒不沾。王晰给桌上饭菜拍了张照,发了条微博,开始营业。周深说你网瘾中年啊,王晰说你快给我评论,周深笑嘻嘻地说再说再说。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随便聊聊天。王晰说:“你黑眼圈好重啊,最近很忙吗?“
“还好,工作嘛,就那些事。“周深含着饭鼓着腮,说话声音含含糊糊,内容也含含糊糊。
王晰大约能猜到他的工作强度,不过也帮不到他,只能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周深从盘子里抬起头,把菜咽下去,特别乖地笑了一下:“不用担心啦,晰哥。“
坐一趟飞机还是挺累的,吃完晚饭也没怎么叙旧,周深直接把王晰送回酒店。不知道是累了困了还是啤酒上头,王晰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有点晕晕的感觉,又觉得自己好像灵魂出窍,灵魂在上空飘着,看着车里面的两个人。
车滑进了地下停车场。王晰晃了一下头,召唤自己的灵魂让它赶紧归位。两个人下车,王晰搂了一把周深,又揉了揉头发,笑笑地说:“明天录音棚见呗。”
说完,他低下头,在周深额头上亲了一下。
——一,二,三。
三秒钟以后,王晰是在窝在自己怀里的周深的沉默中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做了什么。意识到的那一瞬间他浑身出汗,肾上腺素剧烈地分泌,血液轰地一下都涌上了头。他差点想把周深推开然后逃走,然而成年人的理智还是阻止他做这种王八蛋的事情。
“深深啊,”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干,这是周深第一次听到,“我……”尾音拖了两秒钟还不知道怎么接。
周深从他怀里脱出来,耳朵特别红,但是面色特别镇定,“晚安,明天见。”
周深窜上了车,一溜烟开走了。像一只逃窜的兔子。
所谓成年人就是,即使一晚上翻来覆去没怎么睡,即使自己眼睛下面也挂上同款黑眼圈,即使工作的时候不得不见到让你失眠的罪魁祸首,即使明知现在工作只会产生一堆shit,你也得去工作。
录了一上午,一句都不能用。要是平时,王晰自己也该抓狂,但他现在没心思,看什么都兴致缺缺。这次的制作人老师脾气好,没有骂娘,只是苦着一张脸又急又恼地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呀。王晰叹了口气,摘下麦,走过去跟制作人说,对不起,要不今天算了吧,我身体不太舒服,找不到状态。
制作人看着没精打采的王晰,又看了看好似同样没什么精神的周深,说,那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王晰回到酒店,打开手机,竹子给他发了几张芒果儿的照片。芒果在玩娃娃,给娃娃换衣服,王晰看笑了,转眼间又想起昨晚,眼睛又垂下去。竹子问他工作顺利不,他不知道该怎么讲,心里又愧疚又酸涩,马马虎虎打了一句还行吧。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竹子聊起来这次行程相关的一切事。他说不出口。
他打开和周深的对话框,坐在床边想了好久,删了又写写了又删,终于逼自己打出来两句看起来就很王八蛋的话。“昨天晚上是我不好,忘了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喝了酒有点醉,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真真假假。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但他没醉,开玩笑,一瓶啤酒就能喝醉吗。
回复等了十几分钟。周深终于发过来了:“嗯,我知道啦【你是不是把我当芒果儿啦哈哈哈】。我们晚上一起吃晚饭吧!明天不要再被老师骂了QAQ”
王晰松了一口气。
快到傍晚,王晰问周深晚上去哪里吃,周深犹豫了一下,说,要不你来我家,我们点外卖吃冰镇西瓜看电视吧!
王晰被他的死宅属性震惊了。放在以前,肯定会义正言辞地拒绝他,拎着他到外面正经吃饭,但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心中有愧,王晰没心情和他玩闹,就由着他去了。
过了一会儿,周深又发了一个萌萌的猫咪表情包,紧跟着:“晰哥,你路过买个冰镇西瓜呗~”
饶是心里有愧,王晰也被这崽子的厚脸皮震惊了。“自己去。”
周深:“求你啦~”
王晰叹了口气,心想我怎么就拿他没办法。
等到王晰上楼的时候,拎了半只西瓜,逛超市的时候顺道还捎了点酸奶和薯片。外卖已经到了,全是肥宅快乐餐,天知道周深为什么还瘦成一把骨头。周深的公寓里还挺干净,大概他一年里飞来飞去,在家里住的时间也不是很久,公寓里干净得没什么人气儿。
王晰一开始吃得还很端庄,坐在餐桌边一口一口地吃。不知道怎么回事,西瓜就跑到卧室的小桌子上了。周深拿了两把勺子,一人一把,开始在西瓜上挖坑。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王晰一边吃着西瓜一边拷问自己的良心:昨天晚上我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好像干了非常对不起竹子的事情,又好像没有,只是亲了一下额头,就像平时跟芒果道晚安。可一个二十六的成年男性和芒果儿能一样吗?这事儿好像也很对不起周深,一个二十六岁的单身直男,就这么被好兄弟亲了一口,不过,他好像也没有耿耿于怀的意思。
周深把西瓜的中心吃得差不多了,放下勺子,去洗手。再回来以后,在床边一坐,问王晰:“晰哥,我们明天能录好吗?“
“能吧。肯定不会像今天这么糟糕了吧哈哈哈。“
“晰哥啊。“
“嗯?“
“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呗。“
王晰嗅到了空气里一丝危险气息。“猜不到,下一个。“
“我在想,“周深习惯性地咬了咬下嘴唇,声音轻轻的,但是王晰听得特别清楚,每个字都像刻上去的,”我现在想抱着你。“
“你别……“
周深仰起头找到了王晰的眼睛,说得很慢,近乎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如果我说,昨晚的事,我不想翻篇呢?“
王晰不说话。他脑子里有一百个蔡程昱在炸碉堡。他想起来和周深的很多次肢体的触碰,很多次拥抱,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塞壬在说话。塞壬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只有你和我。你可以当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出了这道门,门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带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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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的四月底,不知道是谁提起来,上海帮要聚一下。王晰那两天也正好在上海,刚好行程得闲,就和他们一起去撸串喝酒。那天周深来得很迟,用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王晰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周深坐过来,但是特意把凳子搬远了一点。
“我感冒了,别传染你们。“小百灵鼻音浓重。
王晰刚要问他怎么回事,就被招呼着完成每次聚会的定额任务——唱假酒歌。唱完了以后,发现周深去和李琦说话了,他走过去搂住周深的肩膀,问:“你怎么感冒了?“
其他人都习惯了,对这两个男人动不动搂搂抱抱的行为熟视无睹。周深钻出来推了他一把,“你离远点啦。就是天气变得太快,感冒了,没什么事儿,应该很快就好了。”
王晰操心地叮嘱了一句,“那你别吃得太辣,嗓子会不舒服。”
“知道啦知道啦。”
一听就很敷衍,王晰用力揉了揉周深的头毛,走了。
吃完了以后大家各回各家。有人想起来关心一下王晰这个外来客,王晰说:“放心吧,深深送我回酒店。”
“噢那好,晰哥再见,我先走啦。”
说是周深送他回酒店,实际上是他自己开车。周深在副驾驶座上玩手机。有些人在微博发了聚餐照,还没爬墙爬完全的粉丝在微博下面为mxh36子流眼泪。周深看着粉丝的回复,一时间觉得时光流转,还有些怀念一年多前的那段日子。
王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问:“你明天上午有工作吗?”
“没呢,下午才有事。”
“去你家吧。”
周深犹豫了一下,“我感冒了。别传染给你了。”
王晰拉近,在他嘴唇上点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要传染就已经传染了。这下就不怕了。”
周深又好气又好笑,想打他。
王晰到公寓,第一件事是烧了一壶热水,掺了一半凉的矿泉水让周深喝。他知道周深窝在家里的时候经常会懒癌发作,也不知道感冒了有没有多喝热水。
周深虽然自己懒得烧水,但是王晰递过来的水还是捧着水杯乖乖喝了。
王晰特别愁的样子:“我这怎么和养儿子一样?”
周深一个白眼:“滚,别占我便宜。”
一般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会看点电影或者剧什么的。周深看过很多很多电影。但是今天挺晚的了,明天还有工作,两个人窝在床上。周深在刷B站,王晰虽然看不大懂也跟着他看了一会儿。
在这种时候,王晰会觉得他有点冤枉。严格说来,他俩这是搞婚外情,可这三个字一在脑子里蹦出来,王晰就觉得有点好笑。他知道出轨的男人没有冤枉的资格,可他没见过别人出轨得比自己更纯洁的。
从19年8月那次之后,他和周深11月行程刚好碰在一起,又见过一次,再然后就是今天了。他把8月份他那条道歉的微信删的一干二净,然后居然发现没什么可以删的。余下的内容,拿着放大镜看也看不出什么猫腻。就和8月份之前差不多,听到什么歌会聊几句,有时候发生了什么特别好玩又和节目成员有关的事也聊几句,看到了演出通知偶尔会问下对方的行程安排。竹子循环了他和周深的单曲,听完了一直夸周深是神仙唱歌。
他和周深在一起的时候,其实真没干过婚外情最该干的事情。他用自己的那一把嗓子缠绵地叫过“深深“,也把周深揉到自己怀里,还亲过他的嘴唇脸颊喉头锁骨,尺度到此为止,仿佛两个纯情男大学生。这年头的大学生其实也早没有这么纯情。
恋爱结婚的这些年他也见过很多漂亮性感的女孩子,没有一瞬间被吸引过是不可能的,但他当了那么多年好好先生,抵挡得住这些诱惑。那些女孩子都是心上的灰,手一拂就擦去了。甚至在和周深搞七搞八之后,王晰扪心自问,自己还是个99.9K的直男,也就那0.1是周深。和周深上床的吸引力并不是特别大,完全在他能抵抗的范围内。只要周深不动,他也就守着那条线,仿佛没跨过线的自己还是个正直的模范丈夫。
周深这时候打了个哈欠,好像困了。他起来洗漱的时候顺带亲了一下王晰的脸颊。王晰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下脖颈薄薄一层皮下滚动的喉头。
周深笑了一下,“我先去洗漱啦。“
王晰看着他穿着睡衣往洗手间走的背影,给自己下了审判,你一点都不冤枉。一个已婚的好人不会对除了妻女以外的人倾注这么高的感情浓度。你不冤枉,你不是个模范丈夫,你不是个好人。承认吧。好吧,那又怎么样呢?
他给竹子发过去“晚安“。
周深有个习惯,洗澡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哼歌,而且经常是单曲循环一首歌。浴室传来的刷刷水声里飘着若有若无的哼唱。王晰偏着头辨认了好久,原来是他和周深一起唱的那首单曲。他走到浴室的门口笑着敲了敲门,问:“可以点歌吗?”
水声停下来。隔着毛玻璃的门,王晰隐隐约约看见水雾后的人。周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听清了以后,周深笑嘻嘻地问:“客官你要听什么?”
王晰想了想。“大鱼吧。”
周深嘟囔了一句:“这位客官可真是没创意。”不过还是很听话地起了个头。
王晰靠在浴室边上,周深就隔着一道门和慢慢消散的水汽唱着倒流回最初的相遇。王晰想起了他戴着耳机听这首歌的时刻。他是真的喜欢周深的声音,从听到大鱼的那一瞬间,到在节目的舞台上,到以后的以后。周深的声音是个梦境,被他声音捕获的人会飞蛾扑火一样扑进那个美丽幻境里
歌声停了。水声响起来。过了一会儿周深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王晰把他搂过来,舔他喉头边上的那颗痣。刚洗过澡的皮肤还湿淋淋的,全是水的味道,没有人的气息。周深的手搭在他脑后,顺着他后背滑下去。
“晰哥。”周深带着一点喘息叫了他一句,又不说话了。王晰已经知道,每当周深下一句要接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时,之前都会沉默这么一小段。
“嗯?想说什么?”
“我只是好奇一下哈,”王晰看不见他的眼睛,却可以猜想一定是小鹿一样的眼神,“就到此为止了吗?“
王晰在脖颈上的舔舐变成了咬,他用牙齿磨着那一小块皮肉。再用力点,他的深深就会疼了。周深真的很奇怪,明明看起来敏感脆弱,像个闭合的蚌一样保护着自己,面对他的时候却好像永远是伸出手邀请他的那一个。他恍惚了一下,但没有咬下去。他想,反正他已经迈过了那条线,反正已经盖棺定论不是好人了,反正同伙已经向他伸出一只手了。
他把周深搂得更紧了一点,又紧了一点,然后笑笑,说:“等我去洗个澡。“
次日王晰下了节目,时间还很早。旁边是很大的一家商场。他突然想到再过一个月是结婚纪念日,就跟随行的女助理说要不我们进去转转看看。其实是想让女助理帮忙出点主意。女助理不负期望,果然对各种烧钱的东西了如指掌,叽叽喳喳地给王晰出了不少主意。
虽然怪不好意思的,但是王晰也没打算在这边买东西,他没决定好,带回北京又太麻烦。商场里有家超大的玩具店,芒果儿见了肯定眼睛发光。他顺路去溜达了一圈。助理在一边打趣,果然给女儿买东西更起劲。
其实也不止是给芒果儿买的。芒果喜欢娃娃也喜欢会跑的火车,喜欢毛绒兔子也喜欢毛绒小狗,但是她没那么喜欢家里的小熊。这只打领结的小熊,是想摆在周深床头的。王晰一直觉得周深那个公寓还是太干净了,没有人气儿。即使快二十七岁的人了,周深看起来还是和毛绒小熊很搭调。
周深昨天把公寓的钥匙给他了,所以他就先周深一步回了那间公寓,把小熊在床头上摆好。被子还乱糟糟,一看就是起床以后没叠,王晰皱着眉头把被子叠好。心想我怎么这么像又捡了一个女儿。差点笑出声。
周深回来了,一眼看见床头小熊,对着王晰翻白眼:“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幼齿吗?“
“不是幼齿,是可爱。“王晰一本正经地哄着小朋友。
周深又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王晰去烧水,从客厅回来往厨房走,看到周深正在给小熊摆正领结。他忍住了笑,没被发现。
王晰拉开了冰箱的门,里面不出所料,基本上是空的,不过还有两罐肥宅快乐水。他走回卧室,意思意思一下,问周深要不要他做饭。周深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他,特别给面子地说:“算了,叫外卖吧。“
吃过晚饭以后两个人各自看手机。周深登了微博。他和王晰的微博互动并不是很多,偶尔cue到彼此的时候也没有一年前那样引起迷妹的激动。微博刷了一会儿,也有点无聊,周深倒到王晰的肩膀上,好奇地瞥了一眼王晰的手机屏幕。王晰下意识地把手机倾斜了三十度,刚刚好挡住周深的视线。
周深其实已经看见了。
王晰一瞬间有点僵住,但是马上就把肩膀放松下来,假装在说一件和“明天吃什么“差不多性质的事情:“在和竹子聊天。“
周深沉默了几秒钟,说:“嗯,我看见了。“这不是第一次。他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就像周深说过的,这是只属于两个人的微世界,如果两个人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这个世界里,这件事就不存在。
这之后的气氛一直都有点让人不自在。两个人说起话来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临睡觉的时候王晰摸了摸周深的脸,亲他一下。周深没回应他,侧过身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和枕头的缝隙里。
王晰托了托他的下巴,但耐不住周深把自己埋起来的决心。王晰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问:“怎么啦,深深?“
“没事,困了。“
王晰深知这时候不撬开他的嘴,以后想撬开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握住周深的下巴,用了一点力气强行把它从被子里挪出来。“你看着我,深深。你是不是不高兴?“
“我没事,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周深不情不愿地看着他,忽然吐了一口气,说,”别让我说,别逼我当坏人。“
“你说吧,“王晰笑了,”一直跟我闹别扭和当个坏人之间,你选一个吧。“
周深把脸又埋了下去。这次王晰不拦他。闷在被子里的声音传过来,“我说了啊。”他在被子里面吸了一口气,“你的戒指。刚才你的戒指碰到我了。我不想看到它。每次看到它,我心里都会抖一下,像一下子从梦里醒过来了……但我不该要求这么多的,本来就是我的错。”他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我说完了,算你逼我的吧。”
“嗯。”王晰的声音像大提琴在震颤。他把戒指摘下来,费了些力气,然后俯下身去亲周深。不是你的错,但是你也绝不无辜,和我一起当个坏人吧。他想这些的时候甚至带些温柔。
周深六月份到北京商演的时候,在大群里喊了一句,有没有人要出来约饭,居然约到了七八个人。mxh36虽然感情好,但是36个人生活轨迹各不相同,一般也就是三三两两聚一下,在过了近两年之后能凑齐这么多人也不容易。
酒饱饭足以后时间还挺早,大家说要去ktv唱歌,就在附近找了一家ktv。专业歌手唱起ktv来也气势惊人,路过他们包厢的路人都被震得一停,心想ktv里怎么有唱得这么好的,像路过一场拼盘演唱会。
好几个人专门挑周深的歌唱,还特意唱得字正腔圆下一秒就要去为国捐躯的样子。周深一边听一边笑得喘不过气来,大声说求求你别唱了我给你打钱好不好。到王晰的时候,他拿过麦克风清了清嗓子,说,深深我们来合唱吧。
他俩唱了合作的那首单曲。这首歌出了以后,两个人也没什么机会再唱,两个人的眼睛长在了歌词上,都来不及深情对视。王晰一边唱,一边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一时间感受过于丰沛,全流淌在歌声里。这歌本来就有点忧伤,听得包厢里安静了几分。
唱完以后,王晰又坐了几分钟,然后跟周深说,到点了,我差不多该回家了。周深出去送他。电梯下行的时候王晰搂着他,到了门口,又抱了抱他,抱得很紧。
拥抱这件事,抱得太紧了就会觉得有些失望,抱得再紧,你还是你,他还是他,终究还是要分开的两个人。
叫的出租车到了,王晰在车上冲周深挥了挥手,消失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
七月份,王晰从上海出差完,回北京。竹子把他接回家的时候是星期六下午。每次从周深那儿回来,王晰对竹子都带着些愧疚心理,聊天聊得格外认真,绝不会敷衍一句。竹子照顾芒果半天,又开了一路车,觉得有点累,就回卧室睡觉了。
刚好是个休息日,芒果儿也不上幼儿园,王晰把行李放下就去跟芒果玩。王晰很惯着女儿。他知道自己平时工作多,陪女儿的时间远比竹子少,所以每次闲下来都一门心思跟女儿打好关系。芒果年纪虽然小,却已经知道跟爸爸提要求容易得多。
大约六点钟,王晰看竹子还没醒,打算去厨房做点饭。他打开冰箱的时候,听到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竹子刚睡醒的样子,跟他说:“我醒了,我做饭吧。”
王晰刚想说话,又听到竹子问:“欸?你把戒指摘了?”
王晰霎时间心里一抖,血液往上面流。他想起来戒指在周深公寓里摘了,赶飞机着急,戒指大概落在周深家里了。
“……大概落在酒店里了吧。我去给酒店打个电话。”
“行,那我去做饭吧。你怎么把戒指摘了?”竹子看起来没起疑心,顺口一问。之前王晰暴瘦的时候也会把戒指摘下来,但这次应该不是这样吧。
王晰心里转过来一万个念头,掩饰的理由和歉疚恼恨一起在脑子里翻滚,陷入了一刹那的情绪风暴。他定了定神,挑了一个看起来还可以蒙混的理由,“我想想,好像是昨天我去床头柜下面够东西,怕把戒指弄脏,就取下来,忘了戴回去。”一出声就觉得自己声音干涩,像大提琴琴弦忘记上松香。
竹子一边伸手取西红柿,一边扑哧一下笑了,“你好仔细戒指啊。”
王晰走回卧室,坐上床的那一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脱力,像刚走过钢索。客厅里动画片的声音传过来,又远又不真实。芒果突然推开门跑了进来,那些声音也随着开门涌了进来,四周的一切又变得真实起来。
芒果给王晰看自己的小兔子,指着电视上的兔子,奶声奶气地问这是一只小兔子吧!
毕竟还是小孩子,王晰打起三分力气冲她笑了笑,“是吧。”
但芒果是个特别敏锐的小孩子,她一下子就问:“爸爸,你是不是不舒服?”
“乖,没有啦。”王晰摸了摸她的头发,心想小孩子也不好骗过,“芒果儿,你之前有没有做过特别好的梦啊?”
“我做过一个梦,”芒果兴奋起来,“梦里公主住的城堡是用特别大特别软的棉花糖做的,我在上面飘着,后来妈妈出现了,她要带我去迪士尼。结果我还在迪士尼入口,就听见妈妈叫我起床了。”
王晰笑了一下,“对对对,芒果儿怎么这么聪明。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感觉像是之前做了一个挺好的梦,不过没你那个那么好,然后突然被叫醒了。”
芒果听不明白,爸爸明明没睡着怎么会做梦。她刚要发问,王晰就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了句话,让她把之前的事都给忘了。“你想去迪士尼吗?”
八月份,王晰找了几天三口人都有空的时间去上海。其实他本来考虑香港的迪士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芒果想去上海。时间点也是芒果选的,芒果选择的标准是越快越好,王晰警告她上海的八月特别特别热,但她显然没有听进去。
当天他在朋友圈发了去迪士尼的照片,还有张请路人拍的三人合照。好几个上海的朋友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周深点了个赞,但没回复也没私聊。王晰坐了好久,终于打出几个字,明天咱俩见个面吧。仔细想想,这好像是第一次发生在妻女在侧时候的逾越邀约。
周深过了一会儿,说,好。
第二天下午,竹子带芒果和闺蜜一起玩了。他们恋爱结婚这么多年,早过了时时刻刻都要黏在一起的时刻。王晰特别熟练地跟司机报出了地址,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发呆。
周深给他开门,穿着睡衣睡裤,头发居然还挺整齐。按往常,周深不会这么客气,还给他倒杯水,顶多招呼他一声,告诉他暖瓶里还有热水,自己去倒。
“怎么想起来去迪士尼啦?”
“芒果想去的。”王晰笑了一下。
分明还有很多话可以说,但两个人陷入了奇怪的沉默。沉默中周深把手机屏幕按亮又按灭,来来回回按了不知道多少次。
“晰哥,我觉得你好像有话想说。想说就说吧。”
王晰想,自己总该不那么怂一次吧。开始和结束,不能都只留周深一个人发言。
“深深,”他出口才觉得不该这么叫,不过说出口的话也收不回来,“我们一起做过一个梦,约好不要醒,但我先你一步醒了过来。”
王晰看着窗外的云,“对不起。”
周深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尾泛些红,隐隐约约有水迹。他好久都没说话,也不看王晰。
王晰知道这是为什么。周深在想冒眼泪又不愿意流出眼泪的时候不肯说话,因为一说话就是声音就是支离破碎的。
在这种沉默里,王晰好不容易攒出的气力被一点点消磨。他抬起手,想像以前一样摸摸头发,又放下了。
他像个等待判决的犯人一样等着周深说话。
“晰哥。“周深终于开口,只说了这两个字又停下,眼神盯着他和王晰之间的一块空气,不知道是在犹豫还是在想什么事情,”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他抬起头来,“不过我还是想问你,假如,我们遇见得早一点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呢?王晰问自己。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还是伸手摸了一下周深的头发,“不知道的话,会幸福一点。”
王晰走出门,撞进了上海八月的带着热度的新鲜空气。进这道门是八月,离开也是八月。他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在炙烤中挣扎着发出哀鸣,那些声音在他脑子里层叠着翻涌着不让他安宁。
他在骄阳下站定了几秒钟。从此他就是正直得没有污点的好人。他重获新生,又怅然得仿佛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