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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空】囚⑥

*当空被时空裂缝传送到了愚人众内部


*ooc预警


*本系列内含达空,富人空,博士空,队长空,请自行避雷


  

  玫瑰绽放于烈日,引诱着阴翳下的狂兽,与其沉沦、堕落,但自然的野性是永远无法剔除的。

  

  封闭的窗帘露出缝隙,日光侵袭,静悄悄的,宽大的床铺上有一处凸出,似乎在努力蜷缩着,倔强得不愿发出任何声响。

  

  空几乎是无力动弹,连保持睁眼都极其困难,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他一刻都合不拢眼。

  

  好想回去。

  

  他费力地尝试握紧拳头,却也无济于事,一股乏力感贯穿神经,最后又瘫软在床铺上。

  

  不记得这是第几天了,没准自己还昏迷...

*当空被时空裂缝传送到了愚人众内部


*ooc预警


*本系列内含达空,富人空,博士空,队长空,请自行避雷


  

  玫瑰绽放于烈日,引诱着阴翳下的狂兽,与其沉沦、堕落,但自然的野性是永远无法剔除的。

  

  封闭的窗帘露出缝隙,日光侵袭,静悄悄的,宽大的床铺上有一处凸出,似乎在努力蜷缩着,倔强得不愿发出任何声响。

  

  空几乎是无力动弹,连保持睁眼都极其困难,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他一刻都合不拢眼。

  

  好想回去。

  

  他费力地尝试握紧拳头,却也无济于事,一股乏力感贯穿神经,最后又瘫软在床铺上。

  

  不记得这是第几天了,没准自己还昏迷了很久,现在完全认不清时间概念,这是最糟糕的事情。

  

  吱呀——

  

  不远处的门被推开,顿时,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似乎带着阵阵寒意,不断地侵蚀空的意识

  

  “看来你还是很识相的,明白自己的处境,吃得下饭是好事。”多托雷走到床边,停住了自己想要伸上前的手,“我可舍不得让你受凉。”

  

  空嗤笑一声,偏头看向窗外,眼底印着雪白的景色,对于他这种话,自己只觉得反胃。

  

  那皎洁衬得他的眸色如琥珀般闪耀,却怎么也盖不住充斥在眼神中的厌恶。

  

  多托雷看不见他复杂的神情,也没对他的态度感到不满,这些东西重要与否,对他来说无所谓。

  

  对于空来说,或许低劣的愚人众是不配拥有来自旅者的爱意的吧?

  

  是人皆有自私之意,不求爱我长久,但求片刻停留。

  

  “旅行者,用你的眼睛看着我吧。”多托雷努力地朝他靠近,在感受到抵触的情绪后,放弃了给予他的主动权。

  

  被褥被强硬掀起,一双手把空捞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异常不安,瞳孔猛地缩小还在微微颤动。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落地镜靠近,也不顾自己有没有力气了,“放开我,博士你想干什么?”因为太久没说话的原因,空的嗓子发哑,这句话是强行吼出来的。

  

  但体力悬殊太大,长时间的消耗又促使了他现在的无力,连反击都显得绵软。

  

  “看着我,就这样。”多托雷将他放置在落地镜前,固定住视线,令他只能看向镜中的自己。

  

  凌乱的金发,苍白的唇色以及松松垮垮的白衬衣,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完全不像以前意气风发的自己。

  

  像是被推入淤泥的花朵,侵染了世俗。

  “空,你要记住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他冷漠地闭上眼,用最残酷的方式回应了他的话。

  

  如果让空去想博士在什么地方比较有良心的话,那只能算是没有将自己用铁链禁锢起来,但以他那种人的思维,恐怕是自大到认为他是逃不掉的,才如此放心吧。

  

  走神被察觉,多托雷将他推倒在厚实的地毯上,又是这样居高临下的对峙,“我不介意陪你多玩一会。”

  

  他似乎没什么情绪波动,也没有被空冷漠的态度影响到,俯下身与他接吻,还是被避开了。

  

  “不要拒绝我。”奇怪的是,空竟然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听出了恳求的味道,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幻觉。

  

  直到呼吸再次掌控在那人手里,他才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被迫与之纠缠,绵密的呼吸萦绕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夹杂着其他引人遐想的声音。

  

  “你的眼神…像看怪物一样,”多托雷的指腹碾磨在他红艳的眼角,目光一直落在他眼眸,不愿挪开。“还真是让人兴奋。”

  

  空开口阻止了他想要进一步发展的举动,“滚开。”

  

  他的唇瓣被吻得红肿,像是被滋润了那般,看上去十分诱人。

  

  这一场闹剧,有始无终。

  

  又不知过了几日,空看腻了至冬永无止境的雪,也厌倦了毫无自由的生活,他拉上窗帘,将雪花视若烦闷之物。

  

  “无趣。”

  

  是夜,他裹上外袍,冲破了黑暗中脆弱的防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逃离了噩梦般的牢笼。

  

  暗红的斗篷近乎遮挡了他全身,在感受到刺骨的寒风后,紧绷的灵魂才勉强得到松懈。

  

  踩在细密的雪堆上,发出咔咔声响,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调养了几天的身子总算不那么脆弱了,空料到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以博士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就这样让自己逃走的。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只想离开,只想逃离这个让人厌烦、窒息的地方。

  

  空窜逃到街道上,口中不断地呼出白汽,任凭冷风肆意吹拂,像迷路的羔羊,找不到归属。

  

  脚步声由远及近,虽然已经料想到这个结局,但没想到所获的自由却如此短暂,如同极光骤然。

  

  他转过头去,凭着余光看见一道不熟悉的身影,戴着面具没有露出长相,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来自愚人众。

  

  “旅者,放弃逃跑吧。”面具后传出沉闷的声音,平淡得不能再平淡,让人品不出意味。

  

  空啧了一声,果然还是懒得听愚人众的废话,没等他靠近自己,便直接朝前跑去。

  

  在黑暗中,他被人揽入怀。

  

  “旅行者,我好想你,我找了你好久。”达达利亚黏腻地将他圈住,两人紧贴着,像是心脏跳动时都能碰撞。

  

  空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腕便被冰凉的触感包裹,耳畔是咔哒的上锁声。

  “抓住你了,我的金丝雀。”

  

  富人低沉的嗓音如同梦魇,突然溜进耳中。

  

  他猛地推开束缚,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围,四人都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究竟算是意料之中还是预料之外?或许这个圈套早就布满整座至冬。

  

  从他踏入这片土地时

  

  狩猎开始

  

  达达利亚拢了拢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勾唇一笑,月色下是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撕开了所有伪装,只剩下赤果果的欲望。

  

  “空,不要推开我。”他不再佯装无辜,反而露出本性,眸色也黯淡得很。

  

  “喜欢吗?我们为你设下的圈套。”

  

莫斯科小猫

【典蝉】是否存在

“呃啊——”

撕裂翅膀的疼痛让可怜的小蝉发出一道痛苦的悲鸣,但随即被阿尔瓦一脚狠狠地踩在脊背上,轻而易举被压制在雪地。

“代价而已。”

典狱长的嗓音被呼啸的寒风夹着席卷入卢卡耳中,他甚至分不清此时让他身体发抖的原因是疼痛还是恐惧。

冬蝉哽咽着呼吸,努力侧过头看向背后紧攥着他翼翅的上位者。冰原暗淡的月光投射在典狱长身上,残忍的上位者低着头看向掌中的猎物,叫冬蝉看不清那人阴影中的神情,只能看清他冰冷的金色竖瞳。

但想来是很生气的,否则怎么会就这样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翅膀撕下,使他痛苦的时间延续。

卢卡从未料想到这样的疼痛,他颤抖着蜷缩在典狱长的阴影下,压抑不住的呜咽从齿缝里漏出来。

痛......

“呃啊——”

撕裂翅膀的疼痛让可怜的小蝉发出一道痛苦的悲鸣,但随即被阿尔瓦一脚狠狠地踩在脊背上,轻而易举被压制在雪地。

“代价而已。”

典狱长的嗓音被呼啸的寒风夹着席卷入卢卡耳中,他甚至分不清此时让他身体发抖的原因是疼痛还是恐惧。

冬蝉哽咽着呼吸,努力侧过头看向背后紧攥着他翼翅的上位者。冰原暗淡的月光投射在典狱长身上,残忍的上位者低着头看向掌中的猎物,叫冬蝉看不清那人阴影中的神情,只能看清他冰冷的金色竖瞳。

但想来是很生气的,否则怎么会就这样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翅膀撕下,使他痛苦的时间延续。

卢卡从未料想到这样的疼痛,他颤抖着蜷缩在典狱长的阴影下,压抑不住的呜咽从齿缝里漏出来。

痛苦比死亡更难接受。

“杀了我......”

他比自己预料的还要脆弱,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甚至起了一丝求饶的念头——他竟然还有点委屈。但恨意很快升起,席卷着压制了他的软弱,他咬牙死死盯着那个仍在撕扯他翅膀的家伙,直到眼前的场景逐渐发黑,大脑溢出阵阵晕眩。

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了,疼痛让他的大脑混乱,一切念头在脑中乱窜。

他想到冰原的混乱与黑暗,想到肮脏的监狱,想到那浓烈的仇恨,想到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否存在的爱意......

而这一切在他陷入黑暗时,只悄然化作简单的杂念回荡。

[今夜的冰原......好冷......]

被限流限的想死的徐氧

我得了绝症,我哥以为这是吸引他注意的手段。(已完结,全文免费)

  我得了绝症,我哥以为这是吸引他注意的手段。


  他让我赶紧去死。


  后来,我死在我哥婚礼的那一天。


  外面礼炮齐鸣,成了我走向天堂的终章。


  我死之后,全世界开始爱我。


  ……


  


  “哥,我要死了。”


  我拿着检查报告给他的时候,他一脸诧异。


  “哈?”齐照讽笑,“这又是你想出来的新花招吗?”


  “齐鸣,你别太放肆了。”他捏着我的下巴,恶狠狠说道:“怎么,发烧低血糖这些小伎俩你知道我不会上当,就去伪造证明来引起我注意?”


  “我没有。”


  我的眼睛一阵酸涩,我是真的要死了。  


  “别喊...

  我得了绝症,我哥以为这是吸引他注意的手段。


  他让我赶紧去死。


  后来,我死在我哥婚礼的那一天。


  外面礼炮齐鸣,成了我走向天堂的终章。


  我死之后,全世界开始爱我。


  ……


  


  “哥,我要死了。”


  我拿着检查报告给他的时候,他一脸诧异。


  “哈?”齐照讽笑,“这又是你想出来的新花招吗?”


  “齐鸣,你别太放肆了。”他捏着我的下巴,恶狠狠说道:“怎么,发烧低血糖这些小伎俩你知道我不会上当,就去伪造证明来引起我注意?”


  “我没有。”


  我的眼睛一阵酸涩,我是真的要死了。  


  “别喊我哥,我没你这么个变态弟弟。”


  齐照厌恶我,因为我对他产生了那样的想法,这放在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一种侮辱。


  齐照以前谈了一个女朋友,两人已经到了见家长的地步。


  那天下暴雨,我正好没在家,于是齐照女朋友睡在我的房间。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但她打开抽屉看到了很多信封,里面写满了我对我哥的爱恋。 


  “作孽啊……这小子竟然喜欢他哥,虽然不是亲的,但好歹是一家子啊!”


  “还在上学思想就这么歪了,以后出社会可怎么得了?”


  “乖乖,快离他远点,一不小心沾上变态的气味怎么办?”


  事情传了出去,起先是邻居,后面是学校。


  我的性向被人诟病,电话号码被印在厕所门上,他们对我进行了霸凌。


  那一阵子我时常心悸,头晕目眩,听人说话耳朵里突然会多一阵杂音。


  我想我是染上抑郁症了。


  我越来越不在状态,某天我没去上课,教导主任发现我的时候,我被狗链子拴在厕所,身上沾满污秽。


  学校让我回家休养,说我现在已经不适合在学校了。


  齐照帮我搬东西,一路上皱紧眉头。


  许是周遭的异样眼光让他受到刺激,在拐角无人的地方,他突然把东西丢地上,把我摁在墙上。


  “哥……”


  “事情变成这样你很开心?”齐照双目通红地瞪着我。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仇人,我顾不上背上传来的疼痛,握住他的小臂。


  “哥,你先放开我,你冷静一下。”


  齐照眼神一凛,猛的把我甩出去,“你还敢碰我,脏不脏啊!”


  我眼前一黑,喉咙突然涌起一阵腥甜。


  “咳……”


  我猛的吐出一口血,牙齿上沾满血水,喉咙说不出来话。


  齐照被震惊到,“你……”


  “哥……救救我。”


  我眼一翻,彻底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我在医院躺着。


  手上插着管子,病房只有我在,我环顾四周想找到我哥。


  是他送起来的吧?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医生,他带着口罩,眼睛生的很好看。


  “我哥呢。”


  “只有你一个人,救护车把你送来的。”


  “嗯。”


  我早该想到的。


  紧接着,又是一个晴天霹雳,我脑子嗡嗡作响。


  “这是检查报告,你的身体不容乐观,你看看。”


  我一目十行的看过去,目光直直的盯着那一句话。


  我还没二十岁,我得了癌症?


  原来不单单是抑郁症这么简单,我喉头哽了哽,“知道了。”


  医生怜悯道:“你这个需要家人知道来陪同治疗的。”


  我惨淡一笑。


  我妈死了,爸不认我。


  就连我哥,都不想让我活在世界上。


  “我会跟他们说的。”

2

  我说了。

  

  我哥不信。

  

  我爸也不信。

  

  他在酒桌上因为我的取向而被羞辱,此时的他气正没地方撒。

  

  我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

  

  “听说齐总小儿子喜欢男人啊?”

  

  “今天怎么只见大儿子,不见小儿子呢?”

  

  “小儿子说不定……嗯,你懂的,老林啊,听说你家公子有钱还爱玩,可得管管自己别勾上什么不干净的家伙。”

  

  说话间还频频看向我爸。

  

  我爸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只能硬挤出一个笑,找了个理由便回到家里。

  

  皮带抽在我身上,我听见他的咒骂声,旁边佣人的私语声。

  

  我眼前发黑,好像下一秒就要死了。

  

  “爸……”

  

  “我没你这个变态儿子!连自己哥都能喜欢上!”

  

  我逆反心理上来,突然想说一声——又不是亲的。

  

  但我说不出来,我看到我哥过来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有一丝怜悯。

  

  他在可怜我吗?

  

  齐照看我一眼便冷脸,“爸,别打死了,等会颜颜还要来家里做客呢。”

  

  颜颜,我哥的女朋友。

  

  我的嫂子。

  

  “行。”

  

  我爸对这个未来儿媳妇是非常喜欢的,他收了手,鄙夷的看我一眼。

  

  “带他去后山看着她妈墓碑反省。”

  

  我跪在后山,我妈的墓碑上散着很多落叶,没人打扫。

  

  我爸吩咐的,没有特别的事,这里是不允许别人进入的。

  

  我把那些落叶抚掉,看着老旧照片上的漂亮女人。

  

  “妈,我得了绝症,可是他们都不信。”

  

  “我喜欢上我哥,真的就十恶不赦吗?”

  

  “他们都想让我死。”

  

  “妈……”

  

  我向一个不存在的人倾诉着,我合上眼睛,靠着墓碑睡着了。

  

  我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我是被疼醒的。

  

  有人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提起来。

  

  我睁开眼就看见我爸怒气冲冲的眼神,身后跟着我哥。

  

  我哥脸色也不好看。

  

  后面我才知道,是我惹我哥女朋友生气了。

  

  “伯父,我个人不太喜欢我的男朋友,被一个男人惦记,更何况,那人以后是要喊我嫂子的。”

  

  就这一句话,又让我爸大发雷霆。

  

  “我让你在这里反省,你给我睡觉,你到底有没有廉耻之心!”

  

  我爸的两个保镖,把我死死摁在地上,呈着一个跪姿。

  

  “你改不改?”

  

  “我不改,我没错。”

  

  脸紧贴着墓碑,我妈的名字放大在我眼前。

  

  “你妈要是知道你喜欢男人!你觉得她九泉之下会安宁吗?”

  

  “我没让齐照知道,我没影响他的生活。”

  

  若不是我哥女朋友翻到,恐怕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在这之前,我从没在我哥面前展露出一丝喜欢他的情意。

  

  他被影响,不能怪我。

  

  我一直将自己隐藏的很好,为什么我偷偷的喜欢,他们还在反对。

  

  “逆子,果然上不了台面!”

  

  我爸一脚踹在我身上,疼得我蜷缩成一团。

  

  我鼻子一热,又流鼻血了。

  

  “喜欢自己的哥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你就不应该有这个心思!”

  

  他一脚一脚的踹我身上,我眼泪直流,咬紧牙关就是不出一声。

  

  “小鸣,妈妈希望你找一个喜欢你的,追着喜欢的人跑,很累,妈妈不希望你会失望,像我一样,最后只能含恨而终。”

  

  我想见她。

  

  我想见我妈。

  

  只有她理解我。

  

  我想死了,死了就能见她了。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听见谁慌张的说了一句,“先生,小少爷好像晕了!”

  

  “我看他是不是装的!”

  

  “爸,天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齐照说道。

  

  “走。”

  

  “那……他呢?”

  

  “让他在这长长记性,醒了会自己回来的。”

  3

  下雨了。


  很大。


  雨噼里啪啦打在我的身上,脸上。


  又疼又冷,我身上还有皮带抽过的伤,被水浸泡着,我想睁开眼,却死活也睁不开。


  或许我真的要死在这了。


  不知道过几天他们才能发现我呢……


  过了很久,或许只有我自以为的很久。


  隐约间,我听见了脚步声。


  雨好像停了……


  紧接着,我被人抱了起来,那人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感觉他抱着我走了很长的路。


  那人身上有我熟悉的淡淡烟草味,我不自觉的抓紧他的衣领,神志不清地喃喃。


  “哥……是哥吗?”


  ……

  


  等我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床上。


  我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过,医生也不在这里。


  我静静地输完液,穿上鞋下床。


  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来医院,每次来都是一段不愉快的回忆。


  “齐鸣?”


  走廊里,一个声音喊住我。


  我回过头,没想到碰见了熟人。


  “温医生。”


  帮我做检查的医生温与声,跟他的名字一样,温润如玉。


  “你这是?”


  他显然是刚忙完一场手术出来,口罩之上的眼睛透露着疲态。 


  “你这是要回家吗?”他问道。


  “嗯。”


  “我送你吧,正好我也要换班回家了。”


  “不用。”


  我下意识拒绝。


  怎么能麻烦别人呢。


  “外面还下雨呢,我们还顺路呢,我在梧桐路那。”


  许是怕我不信,他又加了这么一句。


  我想了想,好像是的。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医生。”


  “别乱想,你是我的病人,我当然要多了解一点了。”


  说完,他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力道不大,我还是后退一步。


  有些暧昧的动作让我脸红了下。


  自从被家里人厌弃之后,我对男人都下意识的保持距离。


  因为害怕再承担不明不白的恶意。


  我坐在车里,里面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对我这个病人来说是很好闻的。


  温与声放着舒缓的音乐,车子平坦的驶在路上。


  我们一路无话,但我很放松。


  我下车之后,温与声拿给我一把伞。


  “先用着,等天晴了去医院再还我。”


  “……”


  我拿着伞,对他道谢。


  “谢谢你,那我先走了。”


  “嗯。”


  我目送温医生的车消失在拐角,回了家。


  他或许是现在唯一不另类看我的人,即使我可能活不久于世间。


  我在玄关处换了鞋子,刚走进客厅。


  “你一天不凑近男的,你就难受是吗!”


  齐照怒吼道:“你能不能别这么贱啊!”


  “我送你去医院是让你勾搭男医生的吗?!”


  


  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看着我哥怒气冲天的样子,我愣住了。


  刚才,他一直在窗户那里看着。


  齐照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耳朵嗡嗡的。


  我哥又打我了。


  耳鸣声挥之不去,像无数只苍蝇一样在叫。


  我看见我哥的嘴一张一合,但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应该骂的非常难听吧。


  我突然有些庆幸。


  我哥的嘴型很好看,但对我从来说不出好听话。  

  

我隐隐感觉牙齿松了,鼻子里一阵湿热,血流出来,滴到我的白衬衫上,很脏。


  我哥有很严重的洁癖,我庆幸他没有看到我的狼狈样。


  这次好像比之前更严重,身前一大片布料被血染红,在卫生间洗了很久都没有止住。


  我想我又要去看医生了。


  看着脸上的巴掌印,我的心冷了下来。


  “哥,没他我会死的更快的。”


  “你真的想让我死吗?”

4

我被关在了房间里。


  我哥不允许我再出去,我爸也觉得我有伤风化,默认了我哥的行为。


  但身上越来越痛,房间没有药。


  我问齐照要,他也只会觉得我装可怜。


  每晚我都咬紧牙关默默的捱着,不知道枕头被泪水浸湿了多少遍。


  就这样过了一周。


  我实在疼的受不了,也越来越嗜睡,但每次都被疼醒。


  “哥……我真的很疼,你能让我去医院吗?”


  “去医院?再去勾搭那个医生?”


  齐照来给我送饭,一小碗白米饭上面放着一大块油腻的肉。


  我看着恶心。


  “敢剩饭你这两天都不用吃东西了。”


  他不是开玩笑。


  我只能小口小口扒拉着白米饭,味同嚼蜡。


  齐照突然捏住我的脸,左右端详。


  “才几天不见,怎么这么瘦了,眼窝都凹陷进去了。”


  我僵硬的咽下米饭,“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呢?”他歪头笑了,轻拍了拍我的脸。


  “你以前长得挺好看的,现在真倒胃口。”

  


  “什么……?”


  我不懂,齐照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你这张脸,那个医生能有欲望吗?嗯?”


  “……”


  他在羞辱我。


  齐照盯着我把白米饭吃完,肥肉跟沾油的米都被我略过。


  “齐鸣,挑食的可不是好孩子啊。”


  齐照把我摁在床边,筷子夹起肥肉就往我嘴里塞。


  “别……哥,我真吃不了……”


  但他不听。


  舌尖一接触到油腻的肉,我胃里突然一阵翻涌,竟直接把东西吐了出来,连带着刚吃的米饭。


  我的身上,齐照身上,床上地上都无一幸免。


  眼见齐照的脸越来越黑,我慌张地抽出纸巾。


  “哥……对不起……”


  胃里一抽一抽的疼,我手颤抖着给他擦,“哥,我胃疼,你能给我拿点药嘛?”


  我几乎是哀求的语气。


  他攥住我的手,狠狠道:“我到底是多惯的你,怕你不吃饭来看着你吃,你还让我这么恶心。”


  我被他甩开,背脊磕在床头柜,我呜咽一声。


  “从现在开始,你一个人在这吧,正好下午颜颜要来,省得你出来脏眼。”


  齐照带有怨气的关上门。


  ……


  外面笑声荡漾,我在如同死人的墓碑。

  5

我受不了他们的欢声笑语,我的胃在痉挛,我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拍门。


  “开门啊……来个人开门……”

  

  “开门!……”


  外面静默了片刻,我听见他们在说。


  “真晦气,齐照你上去看看。”


  “说不定又是假把戏,就让他作吧。”


  “颜颜,我们出去。”


  一阵噼里啪啦之后,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我绝望的躺在地上,任由眼泪爬满脸颊。


  我不爱齐照了。


  爱他太疼了,我想去医院,即使身上插满管子,也比五脏六腑都被捏碎强。


  ……


  “你……你还好吗?我给你拿了止疼药。”


  是颜颜的声音。


  “止疼药不管用的。”


  隔着一扇门,我跪趴在地上,哭着求她。


  “我求求你,你开门,我想去医院,我太疼了,我不回来了,我不会打扰你们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的抽泣声。


  她大概会想,一个大男人怎么哭的这么可怜,这么没有尊严。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隙。


  我抬起头,额上满是虚汗,眼前映着颜颜略带担忧的眼瞳。


  “他们都在后院,你快去医院吧。”


  “谢谢……谢谢你。”


  我连跪带爬的慌张跑出去。


  身后传来颜颜的声音,“需要我帮你打车吗?”


  不用,不用……


  我自己可以的。


  我忍着疼痛快速逃出家门,直到我坐上车,才拨打了温与声的电话,“医生,我很疼,我可以去找你看看吗?”


  “齐鸣,你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好。”


  我到医院的时候,温与声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见我过来,他把大衣往我身上一披,动作自然的不像话。


  我愣了愣。


  医生道:“别着凉,赶快去检查,你的脸色很不好。”


  大概像鬼一样吧。


  检查过程中,温与声皱紧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直到结束,我眼前发昏,但还是强撑着给他说话。


  “温医生,我是不是不太好啊……”


  何止是不好,那简直是糟糕透了!


  “你必须要住院治疗了,不能再拖了,而且,你饮食再不规律真的要考虑切胃了。”


  “哦……”


  “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也许是我太消极,温与声恨铁不成钢的敲了我脑袋。


  力度不大,我弯了弯嘴角。


  难得临死还有个人关心自己。


  “温医生,没一个人希望我活在世上,我也怕化疗,有时候真的觉得,撑不住也挺好的。”  


  “别这么想。”


  温与声拧眉,“他们都是狗屁,为了自己,你也要活下去。”


  “医生,原来你也会说脏话啊。”我扭头看着外面穿着病号服来往的人,目光放空,讷讷道:“那麻烦你了,温医生,你帮我安排吧。”


  “化疗过程并不轻松,你要通知……算了,有我在,你安心养着吧。”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等到温与声把事情安排好了之后,我拉着他在房里闲聊。


  “温医生,化疗会掉头发吧?”


  “嗯,看情况,有些是不会掉的。”


  我想到最坏的结果,“那会变很难看的,我需要提前买顶假发吧。”


  与其看着头发一天天变少,不如直接给剃了!


  “可以,但这两天不可以,你身体太糟糕了,我得在医院看着你挂点滴,好些了再去。”


  “医生?”


  温与声站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别多想,好好休息。”


  “嗯。”

  6

  刚开始的不适我勉强还能忍受,直到每个深夜我都睡不好觉,在卫生间一摸头发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咳血也越来越频繁。


  我意识到,这很不妙。


  我不想到生命最后一刻还身上插满管子,痛苦的离开。


  后面做完手术,休养了几天我的身体状况明显见好了,我央求温与声能不能出去买顶假发。


  头发光秃秃的,再加上长期治疗身体瘦的像竹竿一样,实在不好看。


  温与声没有拒绝我,反而是加了一个条件——他要陪我一起。


  我思索片刻,同意了。


  这些天一直是他在为我忙前忙后,是医生,更像是亲人。


  即使在知道我的取向之后,也没有厌弃我。


  如果知道这一天会发生什么事,我肯定不会出去的。


  买完假发温与声突然接到电话,说有个病人情况非常紧急,需要他回去一趟。


  他放心不下我,我让他快回去,我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突然死在路边不成?


  温与声突然竖起一根手指贴在我的嘴上,拧着眉头,“别乱说。”


  我愣了愣,然后乖巧的点了下头。


  城区这边是我没来过的,每次都是让司机带着坐车来的,这会散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处居民楼的巷子里。


  这里阴暗又潮湿,我实在是不喜欢,喉咙受到刺激,又“咳”了起来。


  转身离开,一不小心撞到一个坚硬的后背。


  “谁这么不长眼睛?”


  那人转过身,离他身后还有四五个文身的男人,个个坦露着上半身,很不好惹的样子。


  我往后退一步,慌张道歉,“对不起,我这就走。”


  “这就想走?”


  那人攥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钳住我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


  “看着瘦的跟猴一样倒胃口,脸长得倒是不错。”


  我心中警惕,不明白他到底什么心思,慌张中扫了他一眼。


  我知道他,林政宇,跟我在一个学校,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在学校里横行霸道。


  “哦?这不是喜欢男的那个变态吗?”


  一个人突然说道。


  “是吗?那哥哥也是,正好跟你对口了哈哈哈。”


  林政宇发出鬼魅般的笑意,抓住我的脚往小巷子里拖。


  “不要!”


  “这能由得你?”


  林政宇笑说,“给我伺候好了,我肯定好好对你。”


  我扒着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指甲几乎倒翻。


  不要……不要不要。


  救救我救救我。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我几乎到了绝望的地步。


  “叮铃铃~”


  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我却如抓到救命稻草一样。


  林政宇看着上面的备注——哥。

  

“哟,这就是你喜欢的哥啊哈哈哈。”


  他蹲下来扯住我的头发逼我跟他对视,右手拿着还在响的电话。


  “玩个游戏,要是你哥接你电话来找你,我就不对你做什么好不好?”


  “他不来的话,今天一整晚我会把你g烂。”


  万般惊恐之下,他点了接听。


  齐照非常不耐烦的“啧”了声,质问我,“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能耐了?”


  以前齐照的电话,我几乎秒接,可能让他产生了落差。


  我来不及想别的,我忽略他的厌嫌,哀求道:“哥,你能过来找我吗?这里……这里有人想s我。”


  “呵,玩消失玩了几天,这是又想到新点子了?”


  齐照讽笑一声,自觉是看透了我的小把戏,在一群人面前,我的自尊被他踩在地上碾压。


  “知道得绝症骗不了我,现在又开始拿自己当筹码了是吗?”


  “不是的哥……我……”


  林政宇的声音突然懒洋洋的插进来,“我说齐照,你真的不打算过来解救你的‘干’弟弟吗?”


  那边静默了两秒。


  我心里忽然燃起了希望。


  我哥他,会来找我的吧?


  一个不太真切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阿照……你快收拾一下见我爸妈了……”


  两秒后,“齐鸣,一个人做戏不逼真,还找好群众演员了是吗?我真是小看你了。”


  “是真的又如何,你那骚胚子,有个男的愿意碰你还不赶紧张开腿迎接着,别到时候爽死了不愿意回来……”


  “……”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竟然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颜颜……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话。


  我的稻草,没了。


  耳朵又开始嗡鸣,我听不清了。


  大脑一片空白,他们的脸在我面前放大,旋转,个个都在看我的笑话。


  他们在说什么?也在辱骂我吗?


  我因为爱上我哥,被全世界厌弃。


  “呵呵呵……”


  我低声笑了起来。


  林政宇敲了敲我的头,“怎么,你哥佳人在怀,人傻了?”


  我眼前一黑,昏迷之前,看到林政宇慌张的样子。


  “喂,你他妈别碰瓷啊!”


  7


  我再醒来是在医院,林政宇趴在床边睡觉了。


  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温与声打来的。


  我回拨过去,“喂,温医生。”


  温与声像是一直在等着这通电话似的,几乎是秒接,“你在哪,为什么我打了这么多电话你都不接?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是出事了,差点被强。


  我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我没事,我已经回来了。”


  “在哪,我怎么没见你呢。”


  说话间,林政宇醒了,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我,像头刚睡醒的狮子,不说话也很有压迫感。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在外科这里看呢,你别担心,我等会就回去了。”


  我把电话挂掉,叹了一口气。


  林政宇笑了,“不是跟你哥打电话的吧,你哥可是……”


  我冷冷看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的医药费是我垫的。”林政宇拧眉,“而且你……”


  “我没事,我有人照顾。”


  我受不了他像看动物似的怜悯目光,“等我输完液就走了。”


  “去哪?”


  “要你管。”


  我突然胆大了,对他嘿嘿笑起来。


  林政宇恶寒的起身,“你跟有病似的,都快死了还笑。”


  不知是不是输液管里有安眠的成分,我难得安稳的睡了三个小时。


  我睁开眼,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浑身汗毛直立,僵硬的看过去。


  “齐……哥。”


  “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原来是林政宇拿着我手机,给齐照发了一条消息。


  我喉头一哽,他管的未免太宽了。


  “才几天不见,怎么消瘦成这样。”齐照眉头紧锁。


  床头柜放着他带来的粥,不过是皮蛋瘦肉粥。


  我受不了那个味道,捂住鼻子让他拿走。


  “你矫情够了,演这么一出不就是让我来看你吗?”


  齐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大发慈悲的包容我的小性子。


  “我都来了,你好好吃饭吧。”


  我眼眶发酸,咬牙道:“我说了我不吃。”


  “齐鸣!”齐照厉声喝道。


  “我不喝!”


  我深吸一口气,把皮蛋瘦肉粥扔到地上,有不少撒到了齐照的鞋子上,那是颜颜送他的礼物。


  齐照肉眼可见的愤怒了,他钳住我的双手抵在墙上,“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齐照,你是听不懂话吗?我说我不喝,你放开我。”


“我不想见你,你滚啊……滚!”


  这是我生病之后,第一次说了重话。 


  齐照眸色渐深,他此刻很想堵住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这张嘴不应该骂他,有多少亲昵赞美的话都是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


  齐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不想听见齐鸣骂他。


  鬼使神差之下,他慢慢凑近。


  “齐照!”我喊道。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门外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声音。


  我跟齐照同时看过去,是我爸跟我后妈。


  齐照慌忙松开我,一时间也显得手足无措。


  后妈拿起手里的包就砸向我。


  “你去死啊!得病了还缠着你哥,你知不知道后天你哥就结婚了!”


  我爸痛心疾首,“我怎么会养了你这么个喜欢男人的儿子!败类啊。”


  “我……”


  我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我爸冷冰冰的打断,“亏我们知道你生病了,百忙之中来看你,好你个齐鸣,你妈死的时候怎么就不把你带上呢。”


  “不许你骂我妈!”


  我不顾血液回流,拔掉管子跟我爸扭打在一起。


  自从得病之后我就一直弱不禁风,现在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能把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摁在地上打。


  “齐鸣!你疯了!”


  “阿照,快拉开他,疯子……疯子!”


  我爸一脚踹到我的肚子上,我当即吐出一口血,头狠狠撞到桌子,磕出一个血洞。


  我爸站起身整理乱了的衣服,胸膛不断起伏,冷眼看着我血流成河的样子。


  温与声姗姗来迟,正好看到这一幕。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医生第一次爆了脏话,“你们给我滚!”


  “你他妈又是谁?这是我们的家事!”


  “这里是医院,想处理家事请回家处理。”


  温与声抱起我,低声安慰,“别怕,我带你去包扎,别怕。”


如同透明人一般的齐照此时喊道:“你带他去哪?”


  温与声冷冷道:“我是医生,自然是给我的病人治病。”


  “他真得病了?不是装的?”


  温与声眼眶通红,回过头狠狠看他一眼,“如你们所愿,他就快死了,你能给我装到去死吗?”


  “我……我不是……我。”齐照语无伦次道。


  后妈安慰着齐照,“阿照,他那种人活着是个祸害,死了也好,后天你就结婚了,可别因为这事坏了心情。”


  “……”齐照脸色一瞬间黯淡下去。


  看完外伤,温医生就把我带回病房了,他说我的情况很不乐观,本来就是晚期,化疗也只是吊着命,此刻又不断出血受外伤。


  我躺在病床上,释然地笑了笑,“医生,我觉得死了挺好。”


  “你不许这么说。”


  我惊奇发现,温医生红了眼眶。


  “医生,谢谢你让我在最后时刻还感受到一丝温情,我以为我死了身边都不会有人惦记呢。”


  “再坚持坚持好吗?”


  “我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我眼眶也红了,嘴边扯出一抹笑,“我有点累。”


  “你就当为了我,坚持一下行吗?”


  温医生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温暖,但是在不停的颤抖。


  真好,最后时刻还有人在关心我啊。


  “好。”


  我听见自己说。

8


  那天晚上我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


  第二天我醒来之后看见温医生趴在我床边睡。


  我动了动身子,他便起身了。


  “醒了?”


  “不好意思啊温医生,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是我自己睡眠浅。”温与声摸了摸我额头,“嗯,很好,不烫了。”


  我才知道我竟然发高烧了。


  “想吃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我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


  “那好吧。”温与声眼下一片乌青,一看就是没休息好,“我等会有一场小手术,很快的,等你输完液我就出来了,等我做完给你买白粥喝。”


  “嗯。”我乖巧地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坐在窗前静静等待,点滴也快完了。


  这时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温医生让我来照顾你,他跟你说了吧,他有点事。”


  医生反手把门锁住。


  “你做什么?”


  我看着他的动作,呼吸止住,没有哪个医生检查病人的时候会锁门吧。


  “齐鸣,我知道你喜欢男人……反正你也快死了,你不如发发善心,让我爽爽。”男人摘下口罩,露出显得猥琐的脸,“我知道你没钱下葬,陪我一次,我给你钱。”


  “滚啊!”


  我烧刚退,全身都没有力气,但还是把桌子上的东西拼命的朝他扔过去。


  男人看准时机,钳制我的双手,许是怕我喊来其他人,他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我他妈告诉你,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这几天我可都看着呢,我知道你是同性恋,也知道你因为喜欢你哥被全家抛弃。”


  我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开始止不住的咳血,


  男人厌嫌地看我一眼,觉得我这样让他没了胃口,拿起毛巾就塞到我的嘴里。


  “你他妈真倒胃口,还好老子只对你下面感点兴趣。”


  说着他火急火燎的开始脱裤子,在他摸到我裤子的时候,我手摸到烟灰缸,咬紧牙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砸到他头上。


  “我草你妈!你敢打老子,你还想不想活了!”


  活……


  我早就不想活了。


  我挪到窗边,看了一眼下面的人,有散步的,又在草坪上玩耍的。


  跳下去……


  跳下去就好了。 


  “齐鸣!”


  我突然听见有人在叫我,我看到门外林政宇脸色慌张,在那里拍门,他试图踹门进来。


  男人这时候向我走来,他脸上满是鲜血的样子很像一个来索命的鬼魅。  


  林政宇急的破口大骂,“我操!你他妈快给我开门!你想做什么,给我开门!再不开门老子报警了!”


  “齐鸣……齐鸣!”


  我笑了。


  我这具残破不堪的身子……早就应该入土了。


  身子往后一仰,在男人跟林政宇震惊的目光下,我像个垃圾一样,从窗户掉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祸害遗千年,我从楼上掉下去正巧落在松软的草坪上,肋骨断了两根,人倒还活着。


  我迷糊地听见几个人的交谈声。


  “为什么会是他……我不是让你帮忙照顾齐鸣吗?”


  “我……我那会有事,王医师说可以替我,我想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再说,王医师跟院长的关系,我不敢不从啊。”


  “你啊你,你知道吗?你把我们都害惨了。”温与声恨铁不成钢,“告诉那个姓王的,等着温家的律师函。”


  “温医生,王医师他,他……他人在医院,昨晚被送过来的,身上被打的不成人样,那里……惨不忍睹,以后肯定半身不遂在轮椅上过了。”


  “嗯,正好在监狱里休养了……”


  温与声看到我醒了,忙止住话头,让另那个小护士离开了。


  “我给你买了粥,喝一点?”


  “喝。”


  我小口小口喝着粥,思索半晌才跟温与声说道:“医生,我想离开了。”


  温与声脸色一变,“去哪?”


  “我妈有一套房子,我想去那里了。”


  “但是你的病……”


  “我不治了。”我斩钉截铁道。


  “不行!”温与声怒道,他的嘴角在抽搐,最后仿佛卸了力一般,呢喃道:“你不能不治,齐鸣,别放弃自己。”


  “那我就放弃一天可以吗,今天我有要紧事。”


  温与声眼眶通红,“今天是……是你哥的婚礼。”


  “我知道,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去祝他新婚快乐了。”


  “我陪你。”


  “不行,我要一个人去。”


  我穿上买的西装,要是以前的齐鸣穿上,肯定合身好看。


  可惜了,被一个瘦的跟竹竿一样的病秧子穿上了,不过没事。


  温与声执意要送我,我无奈只能让他送我到楼下。


  坐在出租车上,我回头看着温与声离我越来越远。


  抱歉了,温医生,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希望你不要伤心。


  我只是太累了,想休息。


  9

  


   “哥,新婚快乐。”


  我站在落地窗前,这里是十六楼,正好能看到我哥的婚礼现场。


  他穿着燕尾服西装,衬得他更好看了。


  新娘子站在新郎旁边,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从始至终,只有我这个格格不入的人罢了。


  我把安眠药整瓶的灌进嘴里,嚼碎,很苦,不过我带了奶。


  我仰头喝下一大口奶,压住嘴里的药味。


  我没跳楼,我不能跳。


  这样我哥的婚礼会乱套的,尸体也不好看,会吓到他们的。


  我这么安静的死了,会不会尸体臭了都不会有人发现啊?


  那温医生会找到我吗?


  外面开始放礼炮了。


  “哥,再见。”


  “温与声,对不起。”


  “妈,我来找你了。”


  说完,我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生命的流逝。


  礼炮声是我最后的丧葬曲。

  

番外(齐照视角)

  齐照结婚一周了,这一段时间一直跟颜颜如胶似漆,根本没空想别的事。

  

  度完蜜月,坐在车上,他似乎想起还有一个弟弟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齐照拿出手机,通讯记录往上划拉,再也没有一个来电,他猛的想起,好像上次闹得不欢而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齐鸣了。

  

  那个男人说:“如你们所愿,他就快死了,你能给我装到去死吗……”

  

  齐照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握住手机的手在颤抖。

  

  齐鸣命那么大,他怎么会死呢?

  

  不会吧?

  

  心底冒出这么一个声音,仅仅是个苗头,便不受控制的疯长。

  

  齐照看向颜颜,眼神飘忽,无厘头来了一句,“不会吧?”

  

  “你怎么了?齐照,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颜颜拿出矿泉水递给他。

  

  “我想起齐鸣了。”齐照笑了笑,“说实话确实很久没见他了,这是老套路了,但他这一次玩的太过了,等找到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颜颜拧眉,似是有些不忍,“齐照,要是齐鸣真的走了,你……”

  

  没人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结果上猜。

  

  “怎么可能?他能走哪……去……”

  

  齐照声音越来越虚。

  

  毕竟,齐鸣这些天的状况,真的不像个没事人。

  

  他又想起一件事。

  

  齐鸣给他看了癌症诊断书,他那时候说什么?

  

  说那诊断书是假的,说齐鸣不要脸,拿这个东西吸引他注意。

  

  “齐照,你别再想了。”颜颜握住他的手,“你会越来越自责的。”

  

  自责自己是杀死齐鸣的凶手。

  

  “你去问问齐鸣的主治医生吧,我记得他姓温。”

  

  颜颜跟齐鸣不算熟,她从听到外面一些风言风语,到来到齐照的家后,这一家人也厌弃齐鸣的不是。

  

  不是的。

  

  颜颜脑海中浮现出齐鸣疼得跪在地上求她的样子,那模样,像被打断脊梁的动物。

  

  齐照把颜颜送回家之后,就开车去到医院。

  

  彼时温与声正在做一个手术,齐照就站在外面等。

  

  从天亮等到天黑。

  

  手术室的门迟迟不见打开,齐照颓废的坐在地上,他现在不可抑制的想起齐鸣,多想一分,他就会发现是自己把他推往更深的悬崖。

  

  齐鸣呢。

  

  他在手术室的时候没家人陪,会不会很孤单。

  

  终于,在齐照快睡着的时候,门开了。

  

  “我弟弟呢?”

  

  “你是?”

  

  温与声已经做了两个大手术,现在体力不振急需要睡一觉,所以说话有点疲意。

  

  他觉得面前男人很眼熟,但一时间脑子混沌,想不起来。

  

  “我是齐照,齐鸣的哥哥。”

  

  “哦。”温与声眼里的倦意消失,眼底染上一丝嘲讽,“怎么了?”

  

  “你别给我装傻,我弟弟呢?齐鸣呢?他那么大个活人呢?你在里面做手术是不是?是不是齐鸣在里面?”

  

  齐照边说,边往里走,伸长了脖子看。

  

  只要齐鸣在那里,他就能安慰自己没有事。

  

  温与声拦住他,愠怒道:“够了,人没了你开始假装关心了,以前做什么去了?”

  

  “什么没了?他怎么能没呢……”

  

  齐照痛苦得拧起眉头,他强迫自己别接受这个事实,他攥住温与声的衣领,“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们都在骗我?他怎么可能会死?!”

  

  “他怎么可能不会?!”温与声也怒了,也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他病恹恹的样子你看不见?瘦得跟竹竿一样吃不下饭你看不见?每次吐血的时候你看不见?你是不想看见吗?你是眼瞎,心也瞎了!”

  

  齐鸣,看看你找爱人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温与声是在齐鸣死的一天后,找到他的。

  

  齐鸣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着了。

  

  他就那样躺在床上,模样安详,只是脸色太过惨白。

  

  他太瘦了,瘦得温与声抱起他的时候,手上摸到的全是骨头。

  

  那天,温与声放肆的大哭一场。

  

  他把齐鸣葬到市里最好的墓地,背靠花园,微风吹过,会有花瓣落下。

  

  他不是……

  

  他都看见了……

  

  齐鸣被关在家里,他还怕齐鸣饿着,他给他端了饭的……

  

  只是都是肥肉,齐鸣想吐他还强迫他吃。

  

  齐照失了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温与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了一句“蠢货”便抬脚离开。

  

  他说脏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有一大半都是对着齐照说的。

  

  他活该。

  

  齐照坐在地上,十指插在发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这是谁呢?齐照哥怎么在这里,地上多凉啊。”

  

  过了很久,这一层外面都没人了,齐照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双运动鞋。

  

  他抬起眼,眼底满是血丝。

  

  “这么憔悴,快起来啊,齐鸣会心疼的。”

  

  “你是谁?”

  

  齐照对面前这个人没有印象,他应该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但是从心底里升上去的敌意让他警惕。

  

  “哦,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林政宇,齐鸣的朋友。”

  

  “朋友,你也配。”

  

  齐鸣怎么会有这么不三不四的朋友。

  

  “以前那通电话,是我让齐鸣给你打的。”

  

  林政宇说完后,恶意的用脚尖踢了踢齐照。

  

  一秒后。

  

  男人突然暴起,将林政宇扑倒在地,眼中迸发着恨意,“你就是想强齐鸣的人吗?”

  

  林政宇皱眉,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别生气啊。”

  

  齐照额角青筋直跳,“我问你话!”

  

  “奇怪,齐鸣死了你懂得忏悔了,当初是谁说玩死他都不管的。”

  

  ——是真的又如何,你那骚胚子,有个男的愿意碰你还不赶紧张开腿迎接着,别到时候爽死了不愿意回来……

  

  齐照回想起来,扬起的拳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托着,怎么也挥不下去,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往后踉跄了两步,他脸色煞白,“不是……不是!我要是知道他真的会受伤……我肯定会救他的……是他骗我太多了而已,我……不是……”

  

  “他骗你什么了?”

  

  林政宇觉得很好笑,这些天他摸清楚了齐家那些事,没有“骗”字,只有“不信”两个字。

  

  很悲哀。

  

  他想,他要是没有对齐鸣做那些混蛋事,他会不会对自己,哪怕一点点的喜欢呢。

  

  有时候造化就是这么弄人。

  

  齐照细想,发现一个事实。

  

  齐鸣好像真的没有骗过他。

  

  一次也没有。

  

  这个事实几乎把他击溃。

  

  他想见齐鸣,他去求温与声。

  

  温与声把他拒之门外,齐照因此在门外等的天下暴雨,淋了一天一夜发高烧差点烧坏脑子。

  

  昏迷了两天的齐照,被颜颜抓住手求他,“你认清现实吧,齐鸣已经死了!”

  

  “他没死,我才见到他的……”

  

  “齐照,你真的生病了。”

  

  是吗?如果生病了就可以见齐鸣,他宁愿病着。

  

  这天,他偷偷跟踪外出的温与声,终于摸到齐鸣的墓地在哪里。

  

  背靠花园,真美,空气闻着都是甜的。

  

  在这一方天地,齐鸣就被葬在土下面,照片上是生病之后的齐鸣,不好看。

  

  齐照眼眶湿润,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这是两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面。

  

  他终于不是恶语相向了。

  

  “齐鸣,我不是真的想让你死的……”齐照压住喉间的呜咽,看着墓碑上脸庞瘦削,但仍尽力笑着的齐鸣,他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的背脊弯下去,头发遮住眼睑,地面上开出一滴滴水花。

  

  “我真的没想过你会死……我也不是那么讨厌你。”

  

  “齐鸣,你起来看看哥,看看哥好不好……哥真知道错了。”

  

  是他一步步把齐鸣推向深渊,如果能早一点,哪怕早一点点。

  

  齐鸣都不会离他而去,为什么他就是假装看不见呢?

  

  是他的自私,软弱,葬送了一条炽热的生命。

  

  “哥真知道错了,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做那些让你伤心的事。”

  

  “齐鸣,给哥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吧。”

  

  齐照颤抖着手摸向墓碑,一片粉色花瓣被风吹落,擦着他的手落到地上。

  

  (完)

  

  

☽

笼中蝉

     隐囚预警ooc预警  [典狱长×冬蝉]

       纯属是符合自己的口味,有私设大家注意避雷,文笔不是很好凑合着看就行,那么话不多说下面正文开始啦~


       这是冬蝉在冰原的第三年,得益于第一次暴动的成功,让他对起义这位新的典狱长有着十足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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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囚预警ooc预警  [典狱长×冬蝉]

       纯属是符合自己的口味,有私设大家注意避雷,文笔不是很好凑合着看就行,那么话不多说下面正文开始啦~


       这是冬蝉在冰原的第三年,得益于第一次暴动的成功,让他对起义这位新的典狱长有着十足的把握。

        

        “长官,有狱卒想见您。”

        

        冰中蝶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想起。

          

        “他说他可以提供暴动者的信息。”

         

         没有回应,冰中蝶刚准备离开,典狱长的声音在屋内想起

       

        “让他进来”

 

        冰中蝶打开房门,一个穿桌简陋的狱卒走了进来,他四处打量着,华丽的陈设,燃烧着柴火的壁炉,这是他在这所监狱中从未见过的。


       “你说,你能提供暴动者的信息。”

     

          狱卒望向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情绪激动。

 

       “是的,阿尔瓦长官!是冬蝉!是他!他说他要发起暴动!他说他们要逃出去!”


       逃出去?亲爱的小蝉,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典狱长站在狱卒身前,拎起狱卒挂在腰间的包。

        “收了别人的东西,转头就来告发别人?冰中蝶,扔出去。”

 

        房间外的首位将狱卒拉出了房外。


        “不要!听我解释!求您了!”


        典狱长站在窗前看着被大雪覆盖的冰原。


        毕竟不忠者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冰中蝶,你总有办法帮我的。”

        “不,这次不行,冬蝉我顶多让你活着。”

         “那其他人……”

         “典狱长来了!”


          背叛,告密。

          冬蝉从未想过比暴动失败来的更早的是同伴的背叛。


           “听说,你们要发起暴动。”

           低沉的声线像冰原的雪,打在冬蝉身上。

            偌大的监狱只有典狱长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典狱长走进牢房,站在冬蝉面前,头顶上微弱的灯光打在他的背上,地上的阴影将冬蝉整个人笼罩在里边,金色的竖瞳盯着面前一动不动的小人。


       亲爱的,我终于见到你了。


       “不记得我了?”

     

        典狱长摘下面罩,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出现在冬蝉面前。

        冬蝉瞳孔猛缩。


         “怎么是你!?”

         “为什么要离开我呢冬蝉?”


          圈养的小蝉想离开自己怎么办?那就折断他的一只翅膀吧。

          典狱长让守卫摁住了想要逃跑的冬蝉,抚摸着他薄弱的蝉翼。


          “这么好看的翅膀,送我一只如何?”


           送他一只?他疯了吧!

           冬蝉开始剧烈挣扎,却挣脱不了束缚。


           “放开我!你疯了吗!你个疯子!放开我!”


            惊恐、不甘、仇恨、愤怒,多种情绪交织在他的眼中。


           冰中蝶:“长官……”

           “出去。”


           典狱长加大了捏住蝉翼的力度,手起刀落,鲜血涌出,将冬蝉的外套浸湿,染黑。冬蝉的惨叫声充斥着整个牢房,沾了血的蝉翼掉落在地。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昏死过去。


       “冰中蝶,带他去医务室。再把剩下几个参加暴动的丢进冰原喂狼。”

       “长官,为什么……”


        典狱长并未说话,只是捡起地上的蝉翼,拭去上面的血渍。

       

        不听话的冬蝉总要接受一点惩罚。






       第一篇就写完啦,纯属按照我的xp写的嘻嘻嘻,可能会出后续呀。


阿糕酱

当你带着24年的意识穿到2018的庄园.5

❗️只是突然的一个脑洞.然后就写了

强度参考的是18年.后面会慢慢出现新角色.

开篇具体时间线为2018年末.

    🈶角色ooc怪我.时间线可能会有些混乱.

如果能接受的话——如下!!——————

  “自定义剧本的地图选在红教堂怎么样?伊莱先生和美智子小姐觉得可以吗?”

  

  你转过头,礼貌地询问同行二人的意见。

  

  “可以,能达到最终目的就行。”

  

  伊莱倒是没什么看法;美智子也没有说话,只是象征性地轻轻点了点头。毕竟自定义剧本模式才刚刚开放,大家都不太熟悉也不怎么了解,都只能先走一步试一步。

  ...

❗️只是突然的一个脑洞.然后就写了

强度参考的是18年.后面会慢慢出现新角色.

开篇具体时间线为2018年末.

    🈶角色ooc怪我.时间线可能会有些混乱.

如果能接受的话——如下!!——————

  “自定义剧本的地图选在红教堂怎么样?伊莱先生和美智子小姐觉得可以吗?”

  

  你转过头,礼貌地询问同行二人的意见。

  

  “可以,能达到最终目的就行。”

  

  伊莱倒是没什么看法;美智子也没有说话,只是象征性地轻轻点了点头。毕竟自定义剧本模式才刚刚开放,大家都不太熟悉也不怎么了解,都只能先走一步试一步。

  

    见两人都表示同意无异议后,你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在选好确认地图之后,你们三人从幽暗的走廊瞬移来到了准备大厅。

  

  “我们的出生点位是不同的,所以大家进入之后先来墓地前的空地吧!”

  

  由于人少的原因,准备大厅似乎格外的安静,这也确保了你的声音能准确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耳中,当然也包括正前方深红色帷布后的那位监管者。

  

  “总觉得小姐似乎对这里很了解。”

  

  伊莱就坐在你旁边,他手法娴熟地为役鸟梳理着羽毛,装似不经意地说道。

  

  你想,反正现在你们也成为了组队的伙伴,后面也会经常在排位里一起进行合作。所以你对伊莱倒也没有产生很大的距离感,便理了理头发,装作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回答他道,

  

  “因为我是……天才哦?”

  

  “嗯,原来是这样吗。”

  

  伊莱勾了勾嘴唇,后面似乎也没有继续谈话的打算。虽然伊莱的脸一直朝着正停留在他手背上休息的役鸟,但你总觉得自己似乎才是被他用眼睛紧紧盯着,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你稍稍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我草……我好像忘了,他是个先知啊!!他要是想知道明白什么还需要从我的口中知道吗!?拥有预知这种能力简直在这个庄园里是超级逆天的存在吧!!

  

  

  游戏开始前准备的倒计时此刻结束,在安静等待片刻之后,你们一行就出现在了自定义剧本红教堂的地图内。

  

  你的运气倒是相当不错,直接出生在了红毯附近。虽然目前还不知道美智子和伊莱出生在哪里,你准备先前往墓地前的空地等待着这两人。

  

  嗯……反正等待也蛮无聊的,所以你干脆准备把附近的箱子摸一下好了!

  

  再次亲手开盲盒的感觉……不错呦。

  

  先知就出生在墓地,刚进入游戏时他下意识准备去破译密码机。在碰到密码机的一瞬间,他才想起来这是自定义剧本,脑海中又显现出你前面在准备大厅说的话。

  

  开局后去墓地前的空地……墓地前的空地,大概就是自己前方的那个地方吧。

  

  伊莱定了定神,随后大步走去。

  

  越向前走,似乎一直隐现的心跳声也变得地更加明显。

  

  但伊莱并不觉得慌张,因为具有先知的能力,他明白这个微小又用力的心跳声根本不是因为监管者,而是因为你。

  

  “伊莱先生!请到这边来!”

  

  你朝着伊莱的方向招了招手,顺便给他展示了自己刚刚翻出来的道具。伊莱也顺从地走到你身边,他赞许般点点头,后语气带着疑惑问道,

  

  “不知星星小姐要怎么利用这个模式获得提升呢?”

  

  闻言你悄悄打量了他一眼。

  

  都是先知了……他是不是能预知到啊?……算了还是说吧,要是不说的话就好像自己故意卖关子不告诉对方一样。

  

  “这个,首先就是可能要提升一下您的反应能力,需要您来……”

  

  “小心。”

  

  你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到身后传来极速到直接划破空气的风声,伊莱也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突然变得十分警惕。环绕着微弱蓝光的役鸟飞在他肩膀上,为他守护着几秒的平安。空隙间,他快速撇了你一眼,随后将你拉入怀中。

  

  ?什么情况啊??

  

  你被他紧紧地摁在怀里。他用一只手的手背扶住你的腰,另一只手贴着你的脸。

  

  你除了听到风声之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伊莱这副如临大敌的可怕样子便也没有去挣扎,安安静静地待在他怀里。

  

  “啧,妾身来可不是为了看你们这副抱团取暖的样子 。”

  

  美智子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

  

  在知道原来到来的是美智子之后,你这才急忙地从伊莱的怀里探出一个脑袋。伊莱也没有强硬地禁锢你,你轻轻一推便离开了束缚。

  

  

  “美智子小姐您来了!!还是很高兴您有时间能来陪我们单练。”

  

  “妾身也是闲来无事,只是那位先生的眼神……着实让妾身感到厌烦。”

  

  美智子嫌恶似的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额头上隐约似有青筋暴起,但同时的她,又有些感觉新奇。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游戏局内比较“和平”地和求生者相处。

  

  你有些头疼,虽然知道这两阵营一直水火不容……可现在是单练时间啊!就算是为了提升自己我们也要认真些啊!!

  

  那位先知自然也不会照顾监管者的心情,他只是发现,在你和监管者共同出现在他附近时,怒气值增加的十分迅速,几乎只用平常不到一半的时间他就再次有了一次役鸟守护。

  

  “美智子小姐,就是,能麻烦您打我一下吗?”

  

  “?”

  

  “什么?”

  

  四周顿时变得寂静,其他两个人都对你的发言感到无法理解。伊莱甚至以为你在开无厘头的玩笑,可看你的神色十分认真,倒也根本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你是让妾身……打你?”

  

  美智子放下了一直维持的高傲的模样,她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确定地重复道。

  

  “是的!然后还要麻烦伊莱先生,请在美智子小姐扇子落下的瞬间……给予我一次役鸟守护。”

  

  如果你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先知先生在这之前应该很少利用役鸟为其他队友抵挡伤害吧。毕竟这里人人都是先把自己当作心里的第一要紧,可后面打排位追求的是逃脱人数的多少,所以先知必须完美地利用自己的役鸟运营全局,为队友抵挡伤害。

  

  毕竟在现实世界里,他可是小黑屋常驻呢,会玩的绝活先知可是令监管者相当头疼的存在。

  

  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势,让现在这两个人能好好合作可是一个大的问题。所以你决定采用——夸夸战术!

  

  “这样子可以让伊莱先生能在正式排位中能快速地反应!然后……让局势更好!伊莱先生……您觉得如何?”

  

  “既然…试试也可以。”

  

  好的,你和伊莱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美智子却有些为难。

  

  不得不说,其实那未经世事的单纯面貌真的可以当作你的挡箭牌。

  

  一想到你是一个不过十几岁、看起来又很弱小的小女孩,美智子竟有些下不去手。

  

  但自己的本职就是需要用手中的武器去击倒求生者们,留有不忍可是大忌。

  

  “唔!”

  

  想到这里,美智子再没有犹豫,化作般若像快速利落地打了你一刀。局内新增的求生者状态显示你变成残血后,又为你迅速套上了绿圈。

  

  你扭头看了看在自己身后扑腾翅膀的役鸟。

  

  第一次不出所料的失败了……但是……夸夸战术,启动!

  

  “抱歉……”

  

  “啊啊啊伊莱你很厉害了啊!反应已经够快了!慢慢尝试就可以了!!真的让我大吃一惊!!这个速度已经够快了!!”

  

  “还有美智子小姐!!出刀很快很厉害啊!!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是非常非常厉害啦!”

  

  夸夸战术……一个也不能落!!两个都夸一下!!都提升提升一下自信心和耐心!!

  

  似乎没想到会被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疯狂夸奖,两个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片刻休息之后,伊莱也为你治疗好状态,于是你们便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练习。

  

  “呃啊!”

  

  “啊啊没事!!这次就差一点了!!不得不说!伊莱的反应真的很快了!!我的天这才第二次就比第一次快了!!真的特别厉害!!我要是伊莱绝对要练好久才能达到这个速度!!”

  

  你可没开玩笑,自己当年玩伊莱就是练了很久才能及时给队友上鸟的,就算熟练之后有时候也会失误就是了,毕竟没人能保证自己不出一次错。

  

  “麻烦美智子小姐请再来一次吧!!”

  

  美智子化作美人相,看着再一次趴在地上接受伊莱治疗的你,她微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话。

  

  再试一次吧。

  

  听到红蝶落下刀的攻击声,你下意识又想痛的直接叫出声的时候,可这次却完全感知不到疼痛。这是第三次,役鸟为你挡住了伤害。

  

  不……不愧是伊莱,只第三次就成功了。

  

  “伊莱你太厉害了啊啊啊!这次非常完美!!”

  

  你恨不得直接上去把他举起来转几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面露高兴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缪赞了。”

  

  伊莱点点头。

  

  他确实很少用自己的役鸟帮助队友,其实他很聪明,这个道理他早就明白,但他也是有私心的。在这一次让役鸟为你抵挡住红蝶的伤害时,他心中竟产生了类似于“还好赶上了”的轻松。

  

  “也辛苦美智子小姐啦!!”

  

  总的来说,这次单练还是比较成功的!只要后面伊莱多熟练熟练就可以了,话说要不要给他们送点小礼物鼓励一下呢?

  

  “妾身不太明白为何要练这种东西。”

  

  美智子放下扇子,乌黑的瞳眸中带着淡淡不解。

  

  “这个么……我们可以来设想一下啦。”

  

  你眨眨眼睛,蹲在地下用手指画图,半卖关子的道。  

  

  “假设美智子小姐您开局追我,在马上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一刀击倒我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只鸟,不仅让我依然活着,还可以借助您短暂的擦刀时间跑到更远的地方。”

  

  “游戏的时间是一点一点拖出来,同时,可能一只鸟就会扭转整个局面。”

  

  

  美智子神色变得有些严肃。

  

  “听起来确实麻烦,但妾身不会给你逃掉的机会。”

  

  “只是比喻一下啦,美智子小姐。不过您这么厉害,我的确想逃掉都很难的。”

  

  美智子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她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聪明、心细、又很会察言观色,她倒是喜欢和漂亮的聪明人打交道。

  

  其实美智子平常并不喜欢与求生者们待在一块,因为她厌恶他们的目光。

  

  与你而言,你来到这个庄园并没有什么从天而降的金手指。最大能让你平安地生存在这个庄园的原因——大概就是你了解所有人的喜恶,并能精确地避开对方的雷点。

  

  因为热爱,因为喜欢,所以我愿意去了解,也愿意去理解。有时候并不是因为你聪明或者情商高而让人喜欢你,更多的是因为你太了解他们了,并总是可以用最触动对方的方式去打动对方。

  

  你的金手指,本质就是来自于你对游戏的热爱,对他们的热爱。

  

  在为角色们落下的每一滴泪,都是为帮助以爱为名的种子茁壮成长。

  

  啊啊啊怎么突然想到这些了!!现在可还是在单练啊啊可不能因为自己浪费大家的时间!

  

  “抱歉刚刚我有些走神了,我们继续练点别的吗?”

  

  “嗯?还有别的吗?”伊莱问道。

  

  “来学习一点小意识的!很简单!”

  

  后面不知怎么的,就发展成你蹲坐在地上,拿着石头一边画着地图的场景分布图一边讲解着一些游戏中的意识和常识。

  

  伊莱此时也半跪在你身边,似乎很认真地在听你解释;美智子不知何时也微微弯着腰,饶有兴趣地看着你。

  

  “其实四人开门站的话保胜概率会比较高……所以遇到一上椅子就淘汰的人我们要把他死保下来,确保他能撑到开门站,当然,这要是按场上情况。一些特殊情况的话就不用保了。”

  

  “美智子小姐,如果您遇到这种情况便要打针对,也就是针对这个上椅子就淘汰的人打。不仅要追击能力强,控场能力也厉害的话打起来也会很轻松。”

  

  伊莱和美智子都感到新奇,在你口中得知了许多新的词语,列如压机、一些求生者消息的暗语、上挂飞、单刀双刀屠夫等。

  

  “没想到妾身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美人相的美智子眼睛弯弯,脸上流露出喜悦之色,

  

  “妾身,倒是不讨厌你。”

  

  “这是我的荣幸!要是可以……还希望美智子小姐遇到我和伊莱先生会手下留情呐。”

  

  你也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复的同时你还悄悄提了点小条件,毕竟你教了这么多总要收点学费的。

  

  美智子很聪明,自然是明白这些礼尚往来这些道理的。她拿这扇子抵住自己的下巴,呵呵笑了两声,

  

  “妾身会考虑的。”

  

  

  

  

  “在万象之中迷路的星……”

  

  “菲欧娜小姐,您想来点曲奇和红茶吗?”

  

  “当然,很感谢。”

  

  自定义单练回来之后,你就发现了正站在自己归宿门口附近的菲欧娜。因为不知道对方已经等待了多久,你便赶紧过去带她进了屋。菲欧娜也没有拒绝,算是沉默地跟在你后面,没想到刚进了屋你关上门之后,她就开始说一些你根本听不懂的话。

  

  你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但贸然打断对方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所以你煮了点红茶,又拿出了之前艾玛送来的曲奇,想要借此先打断菲欧娜再拿到谈话的主动权。

  

  “您在外面等了多久了?抱歉我刚刚有些忙并不在。”

  

  闻言菲欧娜放下茶杯,神色一如保持着平淡和冷静。

  

  “为何向我道歉?……我来只是因为神明告诉我您是一位相当重要的贵人,所以才冒昧地到来拜访您。”

  

  

  你觉得现在的感觉特别奇怪,似乎在菲欧娜面前,你们就像是脱离了凡身肉体一样,只用自身最为纯洁干净的灵魂交流,彼此间没有任何的约束。

  

  这就像是……双方都真正付出真心地交谈,不掺杂着任何谎言。你第一次感觉与庄园里的人这样面对面谈话是这么舒心,让人想要不停聊下去。

  

  你突然想起了上一次是与奈布面对面……那还是被半威胁的状态下呢。

  

  “贵人……我?”

  

  “是的,冥冥之中我也能看见,您似乎对我是很重要的存在。”

  

  你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着,想要找出一个完美又不是礼貌的回复。

  

  只是菲欧娜是真的没想对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也没必要为了什么与你打好关系,她只是追随神明的脚步,按照神明的旨意来找你而已。在看似冷酷无情的外表下,永远藏着一颗温柔含蓄的内心。

  

  “神明的旨意我已代答,感谢您的招待。”

  

  “好……的,菲欧娜慢走呀。”

  

  你秉持着中国人良好品质的原则准备送一下菲欧娜。菲欧娜也没有直面拒绝,便任由地你跟着她。

  

  菲欧娜的归宿离你较远,当然你也没有打算把对方送到家的想法,毕竟……有这样的想法才有病吧!?

  

  在到达花园后你们便互相道了个别。

  

  菲欧娜啊啊啊我的菲欧娜啊啊啊啊非常可爱啊啊啊非常喜欢啊啊啊

  

  又和一位喜欢的角色交谈了。你的内心忍不住欢呼雀跃着,就连走回去的脚步也越来越轻盈,几乎是一蹦一跳地回去的。

  

  结果很不巧,你恰好遇到了输掉游戏后心情非常糟糕正摆着臭脸的雇佣兵。

  

  “……”

  

  “……”

  

  !?对不起啊啊啊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幸灾乐祸的!!不要用这种要刀人一样的眼神看我了啊!?

  

——————————————————————

支线任务解锁:如何友好地与心情糟糕的雇佣兵谈话(?)

谈话内容在彩蛋,粮票就可以解锁啦。

另外给大家稍微剧透一点点,

1.其实伊莱对“你”有利用的成分存在。

2.由于现在文中的设定为18年年末,所以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文中的大家也要迎来新的一年——2019年,当然还有新角色的到来。

liic

【all空】囚⑤

*当空被时空裂缝传送到了愚人众内部


*ooc预警


*本系列内含达空,富人空,博士空,队长空,请自行避雷


*想放开了写,结果果然是过不了审呜呜呜呜呜QAQ只能删删删了,完整版有人要的话到时候转移wb也是可以的(悄悄咪咪)


  至冬的雪似乎下地愈加猛烈,本该灯火通明的夜晚像是忽然之间寂静,毫无生机。

  

  好冷,深入骨髓的痛楚。

  

  好难受。

  

  感觉到冰冷的液体被注入自己体内,贯穿着血液渐渐探入神经,以及模糊不清的哼笑声,即远即近。

  

  空强行拉回神志,奋力地撑起眼皮,直到恍惚的视线闯入某个熟悉的身影,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安全,尤其...

*当空被时空裂缝传送到了愚人众内部


*ooc预警


*本系列内含达空,富人空,博士空,队长空,请自行避雷


*想放开了写,结果果然是过不了审呜呜呜呜呜QAQ只能删删删了,完整版有人要的话到时候转移wb也是可以的(悄悄咪咪)



  至冬的雪似乎下地愈加猛烈,本该灯火通明的夜晚像是忽然之间寂静,毫无生机。

  

  好冷,深入骨髓的痛楚。

  

  好难受。

  

  感觉到冰冷的液体被注入自己体内,贯穿着血液渐渐探入神经,以及模糊不清的哼笑声,即远即近。

  

  空强行拉回神志,奋力地撑起眼皮,直到恍惚的视线闯入某个熟悉的身影,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安全,尤其是落在「博士」多托雷手里。

  

  奇怪,衣服似乎换回来了?

  

  他来不及进行多余的思考,因为刚刚还在忙碌的人,现在正用笔直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在打量一具尸体,考虑要从何下手。

  

  但又过于痴迷。

  

  你们愚人众都喜欢这么莫名其妙的绑人吗?空无奈,对这种情况都已经能坦然接受了,可能这是个统一的癖好吧,难以理解。

  

  他淡漠的态度引起了多托雷颇多不满,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收敛住,没戴面具的他看上去倒是多了些人性,和正常人差不多。

  

  然而一个疯子,就算再怎么伪装也依旧会暴露本性。

  

  这地方看起来像是实验室,简洁的装潢,只有桌上摆满了装满不明液体的容器,还在运作的加热装置,和被丢弃在地面上的注射器。

  

  “人在极度痛苦时理智也将不复存在,”

  

  多托雷散漫地拖着嗓音,似乎要让一字一句都落到他的耳中,听得清清楚楚才行。

  

  空不知道他想搞什么幺蛾子,满脑子都是想快点恢复力气,然后全力逃离这个鬼地方。

  

  毕竟光靠武力就排得上第二的执行官,自然没那么好对付。

  

  “那时再刻意诱导,你说,会是怎样的后果?”

  

  再往后没了退路,空被抵在墙角,企图催动元素力却发现毫无用处,像是被一面墙堵住,完全释放不出来。

  

  被钳制住下巴,那人肆意地用指腹摩挲着自己的唇瓣,躲避的动作还被强行阻止。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可以随意操控元素力,但稍微抑制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

  

  “疯子!”空是彻底被激怒了,这是在向自己耀武扬威吗?还是认为自己的头脑聪明过度了?

  

  他拼尽全力挣脱多托雷抓住自己下巴的手,扑过去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臂,就连浓烈的血腥味传入口腔时都没有松嘴。

  

  “你穿这身衣服总让我觉得很兴奋,所以我给你换上了。”多托雷完全不在意这种疼痛,抬手抚弄他的金丝,像是对待爱慕的人那般细致缠绵,一点一点地滑下。

  

  空加深了力度,即便浑身难受也无法改变自己想要咬死他的想法,血痕像是嵌入皮肤,活像浑然天成的。

  

  他总算有了反应,脸颊上泛起绯红,眼底压着些看不清的情绪,享受?痴迷?还是兴奋?

  

  看不透。

  

  变态吗?空皱起眉头。

  

  直到脆弱的腰部被温热笼罩,他抖了下身子,瞪大眼睛,连连退开距离,唇瓣上还残留着血迹,耳根却红得彻底。

  

  也不知道博士有没有对自己动什么手脚,本来富人的那个药就够让人心惊胆战的了,毕竟现在自己还是浑身无力。

  

  “滚开,别碰我。”

  

  “还记得潘塔罗涅给你吃的药吗?”多托雷站起身,还优雅地掺了掺身上的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会需要我的,空。”

  

  所以果然没有达达利亚说的那么简单。

  

  让我乖乖听话?想都别想。

  

  “我可没打算轻易放过你。”

  

  一瞬间,血液犹如被寒冰包裹,流通在体内带不来一丝温暖,一步又一步侵蚀着神经,从刚开始就不断在默默击垮他的理智。

  

  空感觉自己呼出的都是冷空气,连同喉咙都变得异常堵塞,被霜水覆盖着无法呼吸。

  

  好难受。

  

  他靠在墙边,捂着心口,冰霜像是蔓延至心脏,如同针扎,细细密密地穿透着血肉。

  

  体内忽然被烈火灼烧,从起点再到心脏,让他经历一道冰火两重天,炽热的欲望冲击着大脑,冰冷的寒意折磨着理智。

  

  他迷茫地望向博士的方向,将疯狂想要求饶的想法压制下去,尽管精神在被摧残着,自己也不愿屈服。

  

  哪怕是死。

  

  但博士并不会就这样随意的,让自己这么死掉,他是明白的。

  

  多托雷要将他这副模样刻在心底,被苦痛折磨出的冷汗和疯狂想要压抑自己欲望的表情,没有哪一样不让人感到亢奋。

  

  光是欣赏还不足以满足他的恶劣性子,将空软塌塌的身子抱在怀里,轻啄几下,慢慢渗透理智,让他只能将大腿搭在自己的腰上,时不时还松开手,摇摇欲坠的,偶尔能听见空轻轻的惊呼声。

  

  “别碰我!”

  多托雷不顾他的挣扎,将战场转移到实验台上。

  

  “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在求我做什么吗?”

  

  他舔舔唇,看着自己面前即将沦陷的旅行者,与自己站在对立面的他,可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引人犯罪的表情。

  

  不错的反差。

  

  “求我,我就帮你。”

  

  “……”

  “做梦。”空找到机会,不知哪来的力气,抬腿踢了他腹部一脚,趁着他无暇顾及自己的时间,翻下实验台向着出口跑去。

  

  若他真的就此妥协,反而还没什么意思。

  

  多托雷垂头扶着台面,唇角勾起浅浅弧度,眸中情绪几乎被欲念掩埋,“做得不错,空。”

  

  逃,不要停下!空一直提醒自己,强烈的不安感萦绕在脑海里,但完全控制不住体力,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很快又被抓了回去。

  

  他坐在床铺上,双手被镣铐锁起,被迫仰起头,口中被灌入药剂,“咳咳……咳!”无论怎么反抗也都是无用功,透明的液体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光,从嘴角流向脖颈深处。

  

  “本来想着你求求我就好了,现在,好像还是自己来更有趣啊。”

  

  多托雷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淡粉色药剂,“我一直在研究控制神志的药,刚好你帮我试试吧。”

  

  “我会好好对待你的,大名鼎鼎的旅行者。”

  他捏起空的腮帮子,强硬地灌入第二管试剂。

  

  多托雷当然不会傻到去用嘴对嘴的方式喂药,毕竟这种东西让一个人试就行了,不然还怎么欣赏这幅美景。

  

  “我们有很多的时间,空。”

三十七斤二两的青鱼

『温空』心声

Note:

  CP:风神温迪x深渊空

  tag:原作pa,正剧向,时间线双子重逢后,ooc警告

  ※合志《星芒》解禁文,感谢邀请

  ※图走这边→感谢俺滴神仙老湖@湖硝子 

  ※全文2w3+,中短篇HE已完结,请注意阅读时间,感谢喜欢。

  

  

  ——

  00.

  许多年后,他重返故地,驻足因提瓦特彼此相拥的渊底,黑白一片的视野中突兀绽开一个熟悉的身影。

  

  01.

  空看不见颜色了。

  

  璃月人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作为曾经的深渊之主,他的确是七神的子民眼中理应遭到报应的那一个。

  

  过度依赖深境螺旋的力量,令...

Note:

  CP:风神温迪x深渊空

  tag:原作pa,正剧向,时间线双子重逢后,ooc警告

  ※合志《星芒》解禁文,感谢邀请

  ※图走这边→感谢俺滴神仙老湖@湖硝子 

  ※全文2w3+,中短篇HE已完结,请注意阅读时间,感谢喜欢。

  

  

  ——

  00.

  许多年后,他重返故地,驻足因提瓦特彼此相拥的渊底,黑白一片的视野中突兀绽开一个熟悉的身影。

  

  01.

  空看不见颜色了。

  

  璃月人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作为曾经的深渊之主,他的确是七神的子民眼中理应遭到报应的那一个。

  

  过度依赖深境螺旋的力量,令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异变。

  

  他曾亲眼见证过这片大陆的绚烂光景,如此美丽、如此生气蓬勃;他曾踏足春意盎然、莺歌鸟语的平原,曾在白雪皑皑时,登上仙气缭绕的险峰,曾见过郊野红枫在寥寥秋日散落脚边,也曾小憩白沙海岸,静听夏风奏响蔚蓝的波涛。

  

  抬头凝望提瓦特灿烂的星空,他自星芒中感受到,他是光辉夺目的星海之子。

  

  可如今,一切景致在他眼底,都褪去了色彩,只留下生机消弭后、只显得空寂的黑灰白。

  

  最初,他只是在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的发色似乎减淡了许多,等到某天,他在通宵达旦忙碌后再睁开眼,世界彻底变成了黑白模样,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为了复国,他曾强行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至少只是看不见颜色,而不是彻底失明,不影响他的筹谋。

  

  于是,下属变成人头攒动、恭敬万分的黑压压的一群,草木变成大块衔连、沉默到令人窒息的灰暗一片。战争中死去化为飞灰的生命是白茫茫的一团,它们杂糅起来,本该正常的人与事也变得光怪陆离。

  

  这种不同常人所见的怪诞,把空隔绝在所有人的世界之外,时时刻刻提醒他,你是一个异类。

  

  直到他的伟大宏图彻底崩塌,他踩着脚下被战火燎灼而焦黑的土地,背对着身后一片狼藉的断壁残垣,昔日附属的身影全然消失无踪,独留他孤零零地、眼睁睁目睹一手摧毁了他计划的血亲,带着她的小漂浮物同伴,前来对他进行讨伐,却在最后关头,又放下了指着他面孔的剑。

  

  荧惊疑不定,哆嗦着唇发问:

  

  “空,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看着妹妹那双已然变成灰色的眼眸,战败后一无所有的深渊殿下,多年来的隐忍,终究因妹妹的一句关怀倏地崩塌。

  

  只能在亲人面前流露的恐慌侵蚀了他的精明,空看似镇定自若,声线却在轻微发抖,带着不知所措的茫然:

  

  “我看不见颜色了。”

  

  他看到荧身旁的小精灵愕然地瞪大眼眸,而他的妹妹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02.

  荧向他保证,她会想办法治好他。

  

  空其实想过实话实说。深渊与诅咒如影随形,比起变成不敢摘下面具的怪物国民,他已经算是下场最好的一个了。

  

  正如戴因斯雷布所言,诅咒不可逆转,它已经成了他们身体里不能挖去的一部分。

  

  空不是没尝试过去净化这种令人痛恨的侵蚀,但结局是无功而返。

  

  然而荧的神情异常肃穆,她向自己的兄长发表完意见,就带着她的小同伴,重新踏上了旅程。

  

  空最清楚荧的性格,想到什么,就会竭尽全力去做,他不可能拦得住她。

  

  荧的本意从来不是伤害他。

  

  她向深渊举剑,也只是为了把自己的哥哥找回来,她其实并不在意深渊本身。

  

  但空不同,坎瑞亚和深渊,都是他筹谋多年的产物,维系着他过去的辉煌与没落,满盛着他曾经的骄傲自豪与愤怒不甘。

  

  它们是他生命里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却都归于尘埃,融入历史长河,再捉不到一点影子。

  

  他当然会觉得,自己好像被挖空了;他计划好的未来倏地蒸腾消散成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的目标。

  

  而荧最清楚,空绝对不可能责怪自己,但作为摧毁了这一切的主要人物,她应该给自己的哥哥一点缓冲的个人空间。

  

  所以空干脆放她去,左右故事已经到了尾声,他们的矛盾也不复存在,不差这一点相聚的时间。

  

  他回到了深渊的旧址。

  

  这里空无一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空岛的阴影也在这场大战后散去,深境螺旋得以浮上水面,重见天日。

  

  饱受摧残的坎瑞亚国民的灵魂,在失去残存神力的禁锢后,终于脱离了那副被诅咒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躯壳,结束了数百年来浑浑噩噩的痛苦,化作光点重归地脉,得享安宁。

  

  神的时代因此结束,七神失去了执政身份,各自化身成人行走世间。这也算是他呕心沥血筹谋多年以后,得到的一个虽不如意,却也还有所收获的结局了。

  

  诅咒不可逆转,国民不可能变回活生生的人,复国大计只能是空中楼阁一般的泡影,安息已经是他们能搏得的最好结果。

  

  除却失踪的戴因斯雷布,以及已然把自己视为蒙德人的那位西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外,空是最后一个坎瑞亚人。

  

  他伫立于因提瓦特盛放的花海。

  

  那些小小的花簇拥在他的脚边,一如既往对他表达爱戴。

  

  每一朵因提瓦特,都是一个逝去的坎瑞亚灵魂所化,而如今他们无畏自由地生长在阳光下,被风捧起花瓣,轻轻摇曳,沙沙的响声好似古老国民们在吟唱轻快的歌谣,让他们寂寥的前任领主能够聊以慰藉。

  

  空回忆起自己战败前,也曾站在这里,看到大片大片白茫茫的坎瑞亚国民的灵魂脱离身体,缓缓消散,却无一人面上充斥愤怒与恐惧,无一人因他的失败满腹怨怼,他们都微笑着向他点头致意,仿佛在安慰他,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们该休息了,您也该休息了。

  

  可他该去哪里休息呢?

  

  他望着这些黑白的花朵,久违的温暖告诉他今天一定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他眼中却灰蒙蒙一片,实在感受不到任何热度。

  

  冰冷的世界尖锐得令他安不下心,他去哪里都紧绷着神经,怎么能好好休息。

  

  空只能蹲下身,去抚摸那些柔软的、带着湿意的花瓣。

  

  他盯着它们,内心说服自己,因提瓦特有五瓣花叶,四瓣是白色,最后一瓣是蓝色——

  

  徒劳无功。

  

  映入眼帘的植物是惨白的,只有其中一片花瓣灰那么些许,也不很分明。它扎根的泥土,倒黑黢黢活像一个黑洞。

  

  他都无需去看头顶的天、照耀他的太阳,都是一样的!

  

  他这算和自己较劲吗?

  

  空抿了抿唇,自暴自弃垂下手。

  

  忽地,他面前被投落下一个影子。

  

  琴弦拨动的声音同时炸开在耳侧:

  

  “咚。”

  

  空瞬间头皮发麻,长年累月培养的高度警觉性令他蓦然抬头。

  

  于是风向一转,带来他极为熟悉的气息。

  

  那是不属于因提瓦特的味道,空惊愕地微睁眼眸,大片的翠绿撕破冰冷的黑白撞进他眼底,亮丽刺目得令他几近头晕目眩。

  

  ……这怎么可能?

  

  就好似阳光撕裂漆黑的深渊,去用自己的暖意抚慰那些因提瓦特;原本已经变成空白的后半段人生,猝不及防闯进了新的填充色。他险些因这份浓重的青翠带来的温度而被灼伤。

  

  可紧接着,塞西莉亚花那特有的、与热烈截然不同的清冷香气,又将他紧紧拥住,安抚着受惊的旅者的心灵。

  

  吟游诗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出现。他捧着一只小木琴,食指轻勾着一根不同于寻常的、夺目的金色琴弦。

  

  一声琴音揪住了空所有注意,他眼睁睁瞧着那人一松手,木琴就化作小小的玻璃珠串装饰,垂落回腰间。

  

  这位在他的世界里唯一被赋予了色彩的人背着手,翠绿的眼眸微微弯起:

  

  “你好呀。”

  

  属于诗人的声音极为清脆干净,简单的问候也被满溢出来的情绪染上鲜明的色彩,仿若歌声一般动听:

  

  “好巧,能在这里相遇,也不失为‘命运的邂逅’,对吧?”

  

  他笑吟吟的,披风的一角轻轻晃动。

  

  空却咬紧牙,自四肢末端蜂拥而上的强烈情绪,活像是把他浑身的血液都吸干了,令他几近动弹不得。

  

  他竭力克制着疯狂跳动的心脏,卯足了劲,呼吸急促,僵着身子,一点一点站起,下意识后退一步,从喉咙里艰难无比挤出一个音节:

  

  “巴——”

  

  “是温迪哦。”

  

  来人同样上前一步,伸出手,一把握住空的手腕。

  

  温迪静静注视着他。

  

  空避无可避,就连视线都被封锁,转移不得。他只能直勾勾盯着那双翠绿的眼睛。

  

  它们如他记忆中一般澄澈、仿佛他故乡的天空一般空灵,又跃动着独属于风的轻快。可空却读不懂温迪眼底的情绪,这份保护色将他的想法牢牢掩藏,空只能深呼吸,沉声道: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你想做什么?”

  

  温迪还是没说话。

  

  他又瞧了他好一会,似乎是要把以往看不见空的那段日子的份额都补回来,这才不紧不慢开口:

  

  “不用这么紧张吧?”

  

  “作为吟游诗人,到处乱跑可是很正常的,出现在哪里也不奇怪,不是吗?”

  

  ……这人又在信口开河!

  

  几百年过去,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坏习惯还是没改。空几乎第一时间笃定,他面无表情,不做回应。而诗人则依旧笑意不减:

  

  “至于我想做什么……嗯,我原本是想找个景色宜人的好地方,好好写首小诗的。”

  

  “我也没有料到,居然运气会这么好,遇到了比这片花海还要赏心悦目的存在……这可怎么办,一下子就挪不开眼睛了,一颗心砰砰直跳,大脑一片空白,之前想到的灵感通通忘光光了。”

  

  “作为罪魁祸首,你得赔偿我,就请和我待到我把诗创作完吧?”

  

  “……你这人怎么——”

  

  “得寸进尺,胡搅蛮缠,黑白颠倒,混淆是非?”温迪眨了眨眼,

  

  “唉,可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这样的性格吗?”

  

  “……空。”

  

  空再次深呼吸,恨不得甩开他,调头就走。经验告诉他,和温迪打嘴皮子仗毫无意义,横竖他和这人吵架就没占过上风。

  

  但他也就是气血上头,理性告诉他,和温迪起冲突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他自己的力量已经随逝去的深渊一起,散了个干干净净,就连身上的宝石和左耳的耳坠都熄灭了,却鬼知道眼前的人究竟还保留着几分实力。

  

  荧说一不二的性子他尚且能想通,更无需提这个自称诗人的、一执着起来就了不得的家伙。就算离开,保不准他也会悄无声息跟上来,他从来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是空不清楚,这次温迪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而对方不失抱怨的嘀咕同时响起:

  

  “不用这么警惕吧……”温迪叹了口气,多少有点委屈:

  

  “我们现在也不是敌人了啊。”

  

  “已经没有深渊了,”他认认真真声明,

  

  “也没有执政了。”

  

  “所以,我真的没有恶意,就相信我一回,好吗?就这一回。”

  

  空直视着他。

  

  温迪大大方方任他打量,又眨了眨眼。

  

  他倒不觉得诗人是在故意揭他伤疤,空只是不解,既然他们连敌人都不是了,温迪找上门是图谋什么?

  

  ……他思绪一片乱麻,倒是有个猜想,却不敢触及。

  

  良久,空才一字一句道:

  

  “这是最后一次。”

  

  温迪意料之中似的,眸光闪动,笑容更甚。他低下头,摘下帽子上的一朵塞西莉亚花,轻轻戴在空的发侧:

  

  “那么,这个就当作见面礼吧。”

  

  空握了握拳:

  

  “你把我当小姑娘哄?”

  

  温迪悠悠开口:

  

  “只是觉得很适合空而已。只有世间最清冷干净的花,才配戴在你的发间吧。”

  

  “……这招对深渊领主无效。”

  

  “是‘前’深渊殿下。”

  

  空长呼了一口气。

  

  他抬了抬手,却又放下,到底没舍得把花拿下来。

  

  谁让他说,他是温迪。

  

  ……他说他是温迪。

  

  03.

  他也曾在五百年前,收到过一朵塞西莉亚。

  

  彼时的诗人面貌一如现今,清亮的眸子里盈着不容忽视的笑意,温柔得仿佛蒙德尘封多年的佳酿。

  

  自称温迪的人为他的旅者脱帽,他摘下帽檐上纯白的花朵,轻轻覆于旅者的脸侧,挡住那枚落在空唇畔的、如蒲公英般轻柔的吻,就此为他们共赴的旅程敲下第一个音符。

  

  “我想走遍世间的每个角落,”诗人拨动着琴弦,轻声哼唱着送给爱人的情诗,

  

  “我想这趟旅程有你一起,才算圆满。”

  

  空相信了他的话。

  

  最初降临在世界,对提瓦特一无所知的旅者迟疑着伸出手,掌心被对方指尖柔软的触感包裹。

  

  他从此跟随着温迪,如同懵懂纯净的婴儿,被牵引着迈开脚步。

  

  时间的指针吹拂过广袤的大地,他们在针尖随那些亘古不朽的传说起舞,日月星辰落在他们眼底,雨雾霜雪扑在他们鼻梢。他辗转踏足众多国度,也与诸位神明谈古论今,他是星海的游子,也是世界的宠儿。

  

  空隐隐约约察觉到温迪身份不凡,寻常人也不会结识那样多的神明。可当温迪难得紧张,小心翼翼向他发出“邀请”时,空也曾静默许久,终于弯起眉眼,在十指相扣时阖上眼睛,将身心一同交付。于是皮肤上细密的吻仿佛风灼烫的烙印,两个纯净的灵魂就此融为一体。

  

  他钟情的是眼前人的灵魂,而非他隐瞒的身份。所以,他无所谓温迪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旅途的终点,是名为坎瑞亚的国度,异世的旅者因无上繁荣的文明而深深着迷。空渐缓的脚步最终驻足于此,转身向他尚未打算停下的爱人暂且话别。

  

  诗人依旧如初见时那般,微笑着送他离去,只做出一个再会的许诺。他留下旅者灿金的发丝作为信物,缠裹青风编结成细细的琴弦,借以用指尖抚出满溢的思念。

  

  可当久违的琴声再次响起,他昔日亲手参与建设的文明,却被众神付之一炬。

  

  仓皇失措的旅者挣扎着逃窜,在死里逃生的峭壁边缘回头,一眼望见的是塌陷深坑中崩毁的国度,是与他的诗人有着同样相貌、身披纯白神装而高高在上的尘世执政。

  

  翠绿的眸底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他无法读懂的悲哀。

  

  面无表情的神明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天空之琴上一根金色的弦呜呜啼鸣,被悬崖上悲戚的冷风绞得粉碎。

  

  那时人们称他为风神巴巴托斯,而非诗人温迪。

  

  

  “铮——”

  

  空回过神。

  

  他收到的那朵花已经被放好,温迪却不知从哪里又翻出来一朵塞西莉亚,戴回了帽子上。此刻,诗人正轻声哼哼着,他按了按弦,发出沙哑的闷响。

  

  空没好气地瞥了眼身边不靠谱的向导,开口相当不客气: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

  

  温迪闻言收了琴,朝他眨了眨眼,

  

  “既然是采风,当然要每个地方都去走一走了。”

  

  他眯起眼睛,视线又放向前方蜿蜒的小路。

  

  道路两侧铺织着柔软的细草,草叶尖拥簇出一棵又一棵盘曲歪斜的粗树干,捧起一个又一个奇形怪状的黄绿色的树冠。向道路中央横生的树杈伸展着细小的枝叶,摇摇摆摆朝着他们招呼。

  

  “快看这些树叶的形状和色泽,”等到眼底印清目光所及之处的景致,温迪这才继续道:

  

  “我们已经到璃月的地界啦。”

  

  “……所以?”

  

  空微微皱眉。

  

  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颜色,他又看不见。

  

  对方的话如同一枚小小的石子,掷进他原本就不甚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层又一层更加明显的涟漪。

  

  对于璃月这个国度,空毫不陌生。他更是曾跟着身边的这个家伙,与那位古老的岩神会过面,甚至也曾品鉴过对方亲手泡制的茶水。

  

  他心中不由生起一阵警惕:这个人该不会是想带他来见老熟人吧?

  

  只要对方表露出一点类似想法的苗头,他绝对不管不顾,转身就走。

  

  仅是和一个前任神明同行,就已经快触及他的容忍底线了。

  

  好在,对方还没有那么不知分寸。温迪面色不动,视线在空绷紧的神情上绕了一圈,嘴角翘起的弧度显眼了几分,拖长声音道:

  

  “嗯——没记错的话,璃月现在应该正处于节日期间。”

  

  “主题是欢庆深渊覆灭的节日?”

  

  “当然不是,”温迪当即否认,装模作样叹气:

  

  “他们是在过逐月节,你听说过的吧?这个节日也算历史悠久了。”

  

  有关于这个名词的尘封的记忆,被撬开了锁,争先恐后灌进脑海中。空没有搭腔,全当默认,温迪则笑弯了眼:

  

  “既然是采风,当然要主动向可能出现的素材靠近,对吧?有什么能比观察节日中与平日表现截然不同的人们,更有几率收集到素材的行动呢?”

  

  “……你该不会只是自己想去节日庆典玩吧。”

  

  空几乎张口就是质疑。他抱着手臂,神色不大痛快,对于身边人的本质拿捏得清清楚楚。温迪则又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哎呀,采风的同时,享受节日带来的欢快,不是一举两得吗?”

  

  “空,你也很久没有好好体验过节日了吧?你不想看看,现在的璃月港,和几百年前相比,都有哪些变化吗?我之前来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呢。”

  

  他这话一说出口,一双眼睛就眨也不眨直瞅着空了。

  

  温迪的潜台词简直呼之欲出——他打定主意要空陪自己过节,看似询问,实际上根本不打算给拒绝选项。

  

  空盯着他,一字一句反问:

  

  “你觉得,我顶着这张脸进璃月港,很合适吗?”

  

  谁不知道闻名大陆的旅行者,有个和她血脉相连、却自愿堕入深渊的双生兄长;就算普通老百姓无暇关注这些大人物的事情,名声在外的璃月七星总不会全然不知。

  

  然而,温迪却不甚在意,他摆了摆手,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就算七星想秋后算账,让千岩军逮捕你,也得师出有名啊。深渊王子的罪名是反抗七神,可如今,神和深渊殿下都不复存在了,一个来到璃月过节的小小旅行者,总不好无凭无据就为难人家吧?”

  

  空被这套歪理噎得说不出话,抿了抿唇,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算了,走吧。”

  

  温迪低低笑了一声。

  

  空被他这一笑挠得心尖发痒,清了清嗓子,眼神避开对方的视线,也不等人,率先向前迈开步子。

  

  温迪悠哉游哉跟上,背着手,略微偏转上身朝向空,眉眼弯弯解释:

  

  “去年的逐月节,璃月人组织了一场厨王争霸赛,主题是什么——‘食与山河’?听说办得相当热闹,可惜当时我没去成,这次正好赶上啦。也不知道今年的主题是什么?”

  

  “你又不会去参加比赛。”空目不斜视看路,温迪则不服气振声:

  

  “这可说不准。”

  

  空径直泼他冷水:

  

  “你对你的厨艺水准没点数吗?而且,你也不太喜欢璃月菜,瞎激动什么。”

  

  温迪瞪大眼睛,故作惊讶:

  

  “原来你还记得?”

  

  空没忍住脱口而出:

  

  “凡是热乎乎的拌饭、拌面,以及稠密的汤羹,你都不喜欢,以前在璃月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总在抱怨饮食不合胃口,天天抱着甜点心和下酒菜度日。”

  

  他话音落下,余光瞥见诗人笑吟吟的样子,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失言,连忙闭紧嘴巴,不肯再言语半分。

  

  温迪见自己逗人说话的小九九被察觉,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两条小辫子随着他重新挺直腰板一晃一晃:

  

  “话是这么说,但不赶这个热闹,节日的气氛顿时就少了一半啊。虽然我的厨艺不好,但是空很会做饭,对吧?”

  

  “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后面哪来的时间碰锅碗瓢盆。

  

  “你看,璃月港已经到了。天色还早,我们去试试看嘛。”

  

  “……你完全听不进话的吗?而且,我们不是才刚走到边界,怎么可能就到了——”

  

  空的声音戛然而止。

  

  宽阔的道路两边,葱郁的树丛仿佛一张缓缓拉开的帘幕,甫一转弯,天衡山下繁华的璃月港便映入眼帘。

  

  他愣了许久,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两句话:

  

  “操纵时间的权能,应该不在你手里。”他只是千风中最特别的一缕。

  

  “越格使用不属于自己的能力,你就不能考虑一下,你会承受什么后果吗?”

  

  温迪连连点头,嘴里却道: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空握了握拳,闷声道:

  

  “……没什么。”

  

  这人自己都不懂得照顾自己,他急什么?他气什么?有什么用?温迪还不是我行我素。

  

  诗人则浑不在意摊了摊手,试图蒙混过关:

  

  “我只是想缩短脚程而已。毕竟去太晚的话,比赛结束了可怎么办?”

  

  “空,别光顾着生气嘛。仔细看看,下面很漂亮的,不是吗?”

  

  空原本不想理会他,身体却本能先一步行动。

  

  他的视线凝聚在远处,铺天盖地的画面刻进眼底。

  

  那些排列整齐的、灰色的雕梁画栋,遮蔽着一个又一个挪动的人影,仿佛精美模具中跳跃闪动的小点。笔直平整的街道将它们划分成四四方方的块,恍若一道又一道纯白被压得绵密厚实的覆雪。

  

  『你不想看看,现在的璃月港,和几百年前相比,都有哪些变化吗?』

  

  ……灾难和战争从未摧折这个国度的生机,它始终屹立不倒,只会愈发繁荣美丽。

  

  空从手下口中无数次听过璃月如今的强盛,却很久都没有亲自静下心,细细观察过它了。

  

  哪怕只是一片黑白灰,他也足矣明白,脚下的海港,比几百年前更加庞大,却也愈发静默。它低垂着头颅匍匐,噙衔着光阴的呓语,怀抱着岁月的余晖。

  

  空伫立原地,为此方几百年未曾留意的美丽而震慑住心神。温迪则伸展双臂,拥抱着下方海港送来的风,声音清脆:

  

  “玉京台离这里不远,快过去吧。”

  

  04.

  比赛会场周围人头攒动,被堵得水泄不通。温迪美名其曰防止走散,牵住了空的手,带着他艰难地挤出一处又一处夹缝,向前排前进。

  

  空早已放弃了反抗,随他举动。就算拒绝,对方又会找出无数个新的借口,他不喜欢浪费时间精力去应付对方的舌灿莲花。

  

  他沉默地跟随着温迪,身边的人只是路过他的灰白的实体块。好不容易在最内圈找到空地落足,空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女声在喊:

  

  “感谢各位评委老师的认可,也感谢在场大家的支持,让我蝉联了两届冠军……”

  

  “已经结束了啊。”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温迪咂了咂嘴,颇感失望。

  

  空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正要开口,先前发表获奖感言的少女忽然道:

  

  “不过,七星的各位评委刚才告诉我,今年的厨王争霸,还会加一个彩蛋环节。”

  

  彩蛋?

  

  空一怔,看向广场中央的少女。

  

  短发粗眉的女孩顶着圆圆的八字髻,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昂首挺胸站在人群围出的空地中心,背对着坐在评委席的、笑吟吟的七星们,宣布着彩蛋环节的内容:

  

  “由我这位冠军,在现场的各位观众里,选出一个‘幸运嘉宾’,亲自指导他做一道菜,作为献给灶王爷的祭品。嘿嘿,其实真让我选,还是有点紧张的。”

  

  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有人趁机喊:

  

  “香菱,别磨蹭了,大伙都还等着呢!”

  

  香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扬起声音:

  

  “就来啦!嗯,让我想想,选谁好呢——”

  

  她灵动的眼睛转啊转,视线在众人身上流连几圈,似乎很是为难。终于,在所有人期盼的注视下,少女弯起眼眸,露出一口小白牙,手指直直指向一个人:

  

  “就你啦!”

  

  空愣在原地,看到香菱眨着圆圆的眼睛,略微歪着头看向自己。

  

  温迪笑而不语,而周遭人们的视线顿时汇聚在他身上。场面寂静一瞬,随即议论骤起,有眼尖的人,立即瞧出了端倪:

  

  “呀,这位少年的样貌,好像和拯救了璃月的那位大英雄旅行者,十分相像……”

  

  “听说,她好像有个失散许久的哥哥?去年我还在万民堂那头看见过寻人启事呢……”

  

  “……温迪。”空声音有点抖,众人的眼神让他相当不自在。他扭头要去找自己眼中唯一的那抹色彩,想抓着对方立即离开,腰上却被贴上了一只手。

  

  温迪一手把他暗自向外推,还一边冲他眨眼:

  

  “去吧。”

  

  空呼吸一滞,略微气急:

  

  “你明明听见他们在说——”

  

  “我知道啊。”温迪小声打断空迟疑的话,翠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他,隐约藏着鼓励的意味:

  

  “冷静下来,空。”

  

  “你听,他们并没有议论不好的东西。”

  

  诗人的话如同一只手,拨开层层喧嚷的涟漪,安定下空的心神。

  

  ……的确,人们讨论的重点,仅仅只是自己和荧的关系。

  

  他先前略显急促的气息,这才平稳下来。

  

  空一转身,就见香菱已经快步走到了自己面前,正满含期待地看着自己。

  

  ……他听荧提起过这个朋友。

  

  记忆倏地浮现在空脑海,而香菱适时开口:

  

  “你好!咦,你的样子……”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你是荧的哥哥,空?真是太巧了!她可和我聊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是你的话,做菜一定不在话下!”

  

  “我——”

  

  “那就这么定啦。你不会是紧张吧?”香菱眨了眨眼,扭头望向人群,吆喝起来:

  

  “大伙给旅行者的哥哥打个气,怎么样?”

  

  人们又笑起来。空听到人群里有人在喊:

  

  “别担心,就算搞砸了,灶王爷也不会怪罪你的!”

  

  “什么话!妹妹优秀,哥哥也不会差。”

  

  空心中一动,又下意识瞥向评委席。

  

  果然,如温迪先前所说,璃月七星并未寻他麻烦,只是含笑望着自己,一语不发。

  

  ……空不是傻子。眼前的一切,分明就是一个特意为自己设好的局。知晓那些旧事的哪个不是人精,不可能为了一个过去的敌人,就演出一副这么其乐融融的戏码,这可不是童话故事。

  

  这其中少不了荧的手笔。就算是为了她的苦心,他也不能怯场。

  

  “我明白了。”空松了口气,向前迈步:

  

  “我需要做什么?”

  

  香菱顿时弯起眼眸:

  

  “跟我来!”

  

  她兴致冲冲,将空带到比赛时堆满灶具和食材的小桌旁,相当自信地一叉腰:

  

  “这些年,我走遍大江南北,这提瓦特呀,就没有我没听说的菜式。空,你只管报上你想做的菜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要是香菱夸大其词,他又真的随便报了个对方不精通的菜式,就谁也下不来台了。她到底是璃月人,当然是璃月菜最为拿手,选它们总不出错……

  

  可空一抬头,就看见难得低调,藏在人群里的温迪,正安安静静看着自己。

  

  他浑身一僵,鬼使神差开口:

  

  “风神杂烩菜……不知道你会做吗?”

  

  香菱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

  

  “那个呀,当然会了!蒙德很有名的一道小菜,呼,不愧是荧的哥哥,很体谅我,没有给我出难题。”

  

  人们又笑起来。

  

  温迪在听到菜名的那一刻,目光微凝,随即翘起唇角,满足地哼哼两声。空一直瞄着他,把这人得瑟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突然一阵后悔,他没事提那道菜做什么?!

  

  想当初,那道菜还是温迪亲自教给他的。

  

  诗人信誓旦旦,一口一个每一道风神杂烩菜里都蕴藏着风神的祝福,彼时空并未想太多,只以为温迪就算不是神,也到底是蒙德的一员,对风神抱有信仰和好感并不奇怪。

  

  这人的厨艺实在不敢恭维,甜点类的食物从来都是味道还算过得去,但卖相凄惨无比。然而这道小菜,他每一次都做得相当漂亮。

  

  记忆里的小诗人哼着小曲,总在摆盘的末尾,摘下木琴上的一朵塞西莉亚,轻轻递送至汤面。纯白的花瓣浸润汤汁,愈发舒展,花芯自此露出,像是一颗剖白爱意的心脏。

  

  而他每每抬眼,都会对上那双噙着笑意的翠绿眼眸,哪怕过去百年,也不曾遗忘。

  

  空为自己不假思考的选择开脱,只是因为他许久没有烹饪过食物,这才本能选了曾经最令自己印象深刻的一道菜。他在一派热火朝天中保持沉默,抓起黑乎乎的胡萝卜、土豆、洋葱,生疏地用刀具切成小块和条,香菱清脆的指导声时不时响起,提醒他烹煮的火大了,调料加少了云云。

  

  等到成品一出,锅盖刚被掀开,香气就迫不及待涌出,人群发出一阵惊叹。

  

  香菱动了动鼻翼,丝毫不吝啬夸赞:

  

  “看来大功告成啦!装盘的事,就交给我吧。”

  

  “你果然很擅长做菜,有机会,一定要和我切磋一下!”

  

  空被少女的热情纠缠得有点应付不来。他本能去瞧温迪,却见这人在人群掩护下偷笑,不由没好气地呼气。那头香菱兴冲冲收拾好,小心翼翼端着托盘,生怕汤汁洒出来,转着圈给众人展示:

  

  “大家看过后,就要送到南边广场神像下头的供台咯。”

  

  后排的人饶有兴致踮起脚,前排的人自觉压低身子,伸长脖颈。

  

  空盯着那道菜,却多少有种缺了点什么的感觉。

  

  诚然,每一道工序都已经算是拿捏得恰到好处了,这也不是参与比赛的正式作品,没必要非得尽善尽美。

  

  可多年前在他骨子里种下的习惯告诉他——如果是这道菜,总该有一份心意在里面的。

  

  空这头刚皱起眉,就见香菱正好转到了温迪附近。

  

  于是,他冷不丁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悠悠开口:

  

  “请等一下。”

  

  他倏地抬头,就见诗人翘着嘴角,悠哉悠哉发问:

  

  “既然是送给灶神的礼物,那么,我这个有幸围观了一切的人,能不能随份礼呢?”

  

  “毕竟,这可是蒙德菜,我正好也是一位蒙德人哦。”

  

  香菱愣了愣,随即好奇道:

  

  “原来是这样,那当然可以!不过,你想送什么呀?”

  

  温迪半眯着眼,乐呵呵的,没有直接回答。

  

  他呼了口气,闭上眼睛,自头顶的帽子上,摘下一朵塞西莉亚花。

  

  空略微瞪大双眸,眼睁睁瞧着温迪手一松,那朵纯白的花便轻盈地跃入汤面。

  

  那朵塞西莉亚在离开温迪手指的同时,翠绿的叶子褪去了颜色,成了与周围其他绿植一般色泽的灰。可那汤汁却鲜活起来,赋予它这份情意的人在那一刻抬头,空再次迎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温迪凝望着他,嘴唇一开一合,仿佛在隔空安抚着他:

  

  “看,这样就完整啦。”

  

  他眉眼弯弯。

  

  空本该讥讽他自作多情,却终究只是抿了抿唇,没敢继续瞧他。而香菱后知后觉睁大圆圆的眼睛:

  

  “莫非这就是你的心意?啊,我想起来了,塞西莉亚花在蒙德,好像是一种寓意很特别的花……”

  

  温迪顺着她的话应声:

  

  “是啊是啊,”他语气轻快,意有所指,

  

  “既然都特意选了这道菜,当然不能辜负咯。”

  

  “没有被抛弃的珍贵回忆,就该用不会骗人的、唯一的真情去拥抱,对吧?”

  

  “啊?”香菱一头雾水,温迪则笑出声。他眨了眨眼,信口开河解释:

  

  “我的意思是,风神杂烩菜在蒙德,也算是有一段历史哦。”

  

  “是这样啊。”香菱恍然大悟,也跟着笑起来。

  

  空没有笑。

  

  他心知肚明,温迪意味深长的话,想表达什么。

  

  他想戳穿自己,看吧,你始终没有忘记我。

  

  所以,我想告诉你,那些过去,我也未曾遗忘。

  

  我说浪子的真情难能可贵,却一直属于你,只属于你。

  

  他握紧拳,避开温迪的注视。香菱端着盘子,步伐轻快走回中心,转身面对众人:

  

  “按照流程,现在我要把菜肴送去供桌啦。大伙和我一起吗?”

  

  一呼百应,人群立时推搡乱哄起来,包围圈逐渐散去,朝前方的广场涌动,就连坐在评委席的七星都站了起来。

  

  没多久,场中央只剩下一直驻足原地,没有动弹的空和温迪。

  

  温迪伸出手,幻化出他的琴,勾了勾弦。乐声引起空的注意,他这才回视向温迪,而后者抱着琴朝他走来:

  

  “空,不去跟着他们看看吗?”

  

  空沉默良久,神色淡淡:

  

  “给神明附属的祭拜仪式,有什么可看的。”

  

  温迪按着弦,笑了一声:

  

  “别这么说啊。你可是亲自帮忙参与制作了供品的人哦。”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温迪不置可否。他望向人群的尾巴,话音轻快:

  

  “嗯哼,但是,空,你也得承认,你不讨厌这种刻意为之的‘巧合’,不是吗?”

  

  “你的妹妹,平时接触的,就是这样一群人。或许,她是想让你也见一见他们,去看看他们平日里经历的事情,他们千百年来居住的地方。”

  

  “悠久的国度拥有厚重的历史,但往事不会绊住他们前进的脚步。这并非是说,它应当被遗忘,只是过去,理应是一种滋润未来的养料。”

  

  “我们可以追忆,可以用从前的形式去走今后的路,却也要接受无穷无尽的变化,去渴望新生。你觉得呢?”

  

  “……这里气氛是很好。”空低声道,算是没有否认温迪的话。

  

  他的目光追随温迪的视线而去。久浸战场尘埃覆盖的灵魂,此刻被人声喧嚷洗涤,轻飘飘落在地面,却有了重新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如温迪所言,神明和深渊殿下都已经不存在了。

  

  人们对他并未有排斥,哪怕称不上喜爱,却也愿意定义他为“旅行者的哥哥”、“另一位旅行者”。

  

  他一瞬间就被赋予了新的定义,生命因此延续了新的长度。于是阳光带着谈笑音,破开他封闭已久的壳,自缝隙外,他感受到那个曾经严丝合缝的、与自己敌对的世界,所传来的久违的温度。

  

  他停滞的空白人生仿佛有了顺着温度传来的方向,重新流动的迹象。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不对。”温迪抱着手臂,义正言辞纠正道,

  

  “现在是人治的时代,人们祭拜灶神,只是表示怀念,而不是为了祈求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回报。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现世了。”

  

  “与其说是供神,不如说,人们是在供奉这个世界。”他呼出一口气,目光逐渐深远:

  

  “他们依靠世界给予的材料,亲手点燃灶火,烹饪食物。他们为生存做出的努力,得到了世界的认可,如今的神明,尽管依旧拥有权能,却不过是这种认可的传达者,我们也得习惯不再被人们真正需要的事实。”

  

  “人们‘感恩带来一切的灶神’,把烹制的成果再次奉献给他,实则是在回报这个世界。这不是很有意思吗?如果你愿意主动接触这个世界,它就会给予你它的热情。而只要寻找回你的崇高……”

  

  “整个世界都会向你敞开。”

  

  “你是远渡星海的旅者,”他轻声道,

  

  “本该也是提瓦特的宝藏。”

  

  空心神一动,刚扭过头看向温迪,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伴随少女熟悉的声线响起:

  

  “太好了,空,你还没走!”

  

  空循声看去,香菱气喘吁吁跑到她面前,手中还攥着一个奇怪的小雕像。

  

  她双手一摊,笑吟吟的:

  

  “刻晴小姐刚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参与比赛的纪念奖品。”

  

  空犹豫一下,接了过来,顺口发问:

  

  “这个是——”

  

  “是岩王帝君造型的雕像,”香菱一句话,差点让空把手里东西摔了。少女笑眼弯弯挥手,向他道别:

  

  “这次谢谢你啦,有空记得来万民堂,我请你吃饭!”

  

  “等……”

  

  “对了,”香菱一拍脑袋,眉眼柔和下来:

  

  “欢迎你来璃月。”

  

  空微微一怔,欲言又止,香菱却已转身跑开了。

  

  ……欢迎吗?

  

  咳,他刚还抵触去瞧神明附属的祭拜仪式,神明本尊的子民却对他如此热情洋溢,周边都塞手里了。

  

  万幸,摩拉克斯本尊不在这里,不然被老对头看到,自己居然收藏他的雕像,空怕是要连夜逃出提瓦特。

  

  空伫立原地,清晰地听到身旁的温迪发出轻笑。

  

  他即刻把视线投过去,某人却已经恢复了正经模样。温迪清了清嗓子,引诱一般开口:

  

  “人家一片好意,就收下吧?”

  

  “仔细看看,这个雕像做得还挺精致的。”

  

  空闻言眯起眼睛。他捏紧手中的雕像,倏地,指尖感受到了内部传来一股熟悉的力量。

  

  ……是元素力?!

  

  他瞳孔微缩。

  

  这个力量的来源他异常熟悉。脑海中骤然闪过岩神波澜不惊的金色眼瞳,空还未来得及反应,雕像内沉睡的岩元素力仿佛感召到他的存在,霎时暴动起来,争先恐后涌出雕像,顺着空的指尖灌入。

  

  呼吸都好似被钳制,体内血液流动骤然加快,裹缠着暗金色的元素,充盈至他身体的每个角落。胸口和左耳耳坠上早已熄灭的宝石,一瞬间亮起金光。

  

  这是怎么回事?!

  

  元素力一路横冲直撞,空只觉得眼球被覆盖了厚厚一层金光,酸痛难忍,下意识一个趔趄,却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他不用抬眼,都知道是温迪扶住了自己。塞西莉亚花的香气将他淹没,如同落在他心尖的温柔的吻,稳住了他慌张的心。

  

  空浑身一僵,略微凌乱的呼吸平稳些许。一片翠绿晃花了他的视野,等到他定下神,空才愕然地瞪大眼眸。

  

  他看到自他脚下延伸而出的大地,被涂画上了鲜明的色彩。

  

  灰白的石板平整地铺升向远方,连结着一方又一方修筑整齐的花坛,褐色的、柔软的泥土,正悄无声息而温和地回望着他。

  

  那些五颜六色的小块石子簇拥在一起,捧起一块又一块奇形怪状的假山。远处的地皮被重新刷上色泽,空又回过头,一眼看到玉京台后奇石嶙峋的险峰,也被渡上一层又一层深褐,深深印进他的眼底。

  

  原本黑灰白的世界,被色彩再度侵染。哪怕着色的仅有与岩石和土地有关的事物,也久违得足够令他想要落泪。

  

  『只要寻找回你的崇高,整个世界都会向你敞开。』

  

  他震撼良久,才猛地看向温迪。

  

  诗人静静地观望着一切。见空盯向自己,温迪并未多言,只是笑了笑,再次垂下头颅,闭眼勾弦。

  

  他这次抚动的,正是那根特殊的金色琴弦。铮泠音一响,好似开启下一段旅程的哨声。

  

  05.

  “所以,荧找来帮我治病的人,就是你?”

  

  空一语道破事实。

  

  他用着肯定的语气,而被点名的诗人则伸了个懒腰,兀自装傻:

  

  “治病?空,你生病了吗?”

  

  温迪适时摆上担忧的面孔,空憋着气,半天才扭过头:

  

  “……没有。”

  

  彼时他们正站在稻妻城的中央。身着制服的幕府军自他身侧目不斜视路过,依旧没有任何人向他发出警惕的信号。

  

  空仰起脸,望着不远处天守阁下,闭着眼端坐的雷电将军的神像。围拥着她的街道上插满了彩旗,精美的图画映在幡布上。

  

  空收回目光,偷偷瞥了眼身侧的温迪,被对方抓了个正着。诗人眨着眼,回给他一个得意的笑容,空再次把头转过去。

  

  ……璃月的逐月节刚过,温迪就又兴冲冲地拽着他,要赶往稻妻的容彩祭。

  

  就算空对于提瓦特的人情风俗已经有百余年不曾留意,也知道各个国家的节日,不会这样上赶着一个接一个庆祝。而看温迪这样殷勤,这种反常的节日安排,各种缘由他也猜了个八九成。

  

  早在汲取到雕像中钟离特意留下的元素力时,空就明白,这恐怕是神明们和他的妹妹做好的一场局。

  

  ——庆祝节日只是个噱头,他们是来帮他治病的。

  

  温迪则是以采风为借口,带他再次周游大陆的向导。

  

  这听上去分外滑稽,几个月前,他们还厮杀得不可开交,是水火不容的敌人;而现在,神明们却出于各式各样的原因,向他散发出善意。

  

  他该接受吗?他能接受吗?

  

  如果他如今得到的帮助,只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的馈赠,他当然可以拒绝。

  

  然而,温迪却直言,他们并非是作为神在施舍空,失去了神位的他们,是在代表世界,向空传达它的真诚。

  

  他恢复对岩石土块色泽的判别,并非是因为钟离顾念旧情,只是因为他与璃月人共同庆祝了逐月节,促成了祭拜灶神的仪式,这是他应得的报酬。

  

  空偶尔会痛恨温迪的伶牙俐齿。只要对方乐意,他总能找到无数个牵绊住自己的借口,刚刚好敲击在空心间最柔软的部分,让他无法拒绝。

  

  就像那朵无论何时都不会缺席的塞西莉亚花,浪子的真情始终未变,生生摆在那里,他分明看得清温迪眼底深沉的爱意。

  

  过去是一种养料。它捧起人们走向未来,体现于他和温迪,就是重新拾起最初的旅程,重新接触这片大陆。

  

  他因曾经的爱人这份“油嘴滑舌”,和他迟到了五百年才再次回归的情意三缄其口,暂时承受了来自神明们以至于世界的善意。

  

  于是在空伸出手的瞬间,不知被谁“遗失”的祭典门票,被风“不经意”吹进手心。温迪吹了个俏皮的口哨,笑眯眯感叹:

  

  “不愧是空,运气还是一如既往好啊。”

  

  空瞧他那副无辜模样,骤然反问:

  

  “我遇到你,算运气好吗?”

  

  温迪乍一下被他问住了,顿了一顿。等他反应过来,想要扳回一局,空却已经走在了前头:

  

  “走吧,”诗人听见那个暂时回归了旅者身份的人低声开口,带着久违的窘迫:

  

  “庆典门票……一共有两张吧。”

  

  温迪呼吸一滞。

  

  翠绿的眸子越发明亮,他抑制不住好心情浮上嘴角,哼着小曲追上去。

  

  他们的双脚踏上甘金岛的土地,温迪简直就像个几百年没被放出牢笼的小孩子,这个摊位要瞧一瞧,那个玩具要摸一摸。

  

  空原本是走在前头的那个,后来却硬是差点追不上这人脚步,好不容易逛了一圈,手中不知不觉提了一堆零食小吃的空见他手里空空荡荡,终于意识到不对:

  

  “……你把我当苦力使啊?!”

  

  “这不是为了方便嘛,”温迪理直气壮,从空提着的纸袋里掏出一块软糖,塞进空口中,试图黏上他的小旅者的嘴巴:

  

  “你看,这可是全提瓦特最好的吟游诗人,在给你提供贴心的投喂服务哦。”

  

  “……不需要。”空牙痒痒,却因为嘴里嚼着东西,说话都含含糊糊的。温迪憋笑憋得腹痛,他环顾一圈,在空再次发难前,拽了拽人身前的围巾,手指向西北方的滩涂:

  

  “快看,那边围着好多人,我们去看看吧?”

  

  “这次不论你买什么我都不会帮忙——别拽我,我自己能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温迪熟稔地拉起手腕,快步朝诗人先前所指的地方奔去。空心惊胆战,生怕手里的东西掉落撒个一地,刚站定,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在喊:

  

  “怎么搞的啊?!去年就因为场地的问题吃过一次亏了,今年怎么还来?”

  

  “老,老大,”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为难的味道:

  

  “天领奉行的人说,我们早就上黑名单了,最起码得把你之前抢的零食都还回去,才肯恢复咱们申请活动场地的资格……忍姐已经去交涉了!”

  

  空定睛一看,一个头上长着角、身形魁梧的青年正拧巴着脸,砸吧着嘴:

  

  “呿,那个九条天狗,本荒泷一斗大爷居然回回都吃瘪在她手里,咿——”

  

  他抓着头发,更加大声嚷嚷:

  

  “这怎么办,我的挚友不在,今年的祭典,连敲鼓的人都没有了!元太,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您去年那套忽悠人的说辞,旅行者不信才正常吧,怎么看她都是给咱们面子才忽视场地问题——等等。”

  

  名为元太的人苦恼不已,一手抱着一只花鼓,另一手跟着自家老大挠头。忽地,他视线一转,落在空身上的瞬间,眼神一下子亮了:

  

  “老大!快看,谁来了!”

  

  空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荒泷一斗转过身,一双眼睛瞬间瞪大,注意力直接黏在他身上了。

  

  紧接着,青年把小弟手里的花鼓一抢,往怀里一揣,大步朝空迎来,相当自来熟地招呼道:

  

  “呦!这位兄弟,我看你——你就是我那挚友时常挂在嘴边的哥哥吧?!叫什么来着,空?”

  

  空嘴角抽了抽,明白了什么。一旁的温迪没忍住笑了一声。

  

  荒泷一斗张口就来,笑声堪比魔音贯耳:

  

  “这可真巧,居然在这里碰上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什么缘?”

  

  一个小弟悄悄探头:

  

  “有缘千里来相会?”

  

  “啊对对,”荒泷一斗赶紧点头,管他说的对不对。这下轮到温迪不乐意了,诗人翘起眉毛,义正言辞否定:

  

  “这不行,他的缘分是属于我的。”

  

  “哎,别那么小气啊。对了,空,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荒泷极上盛世豪鼓大祭典啊?”

  

  温迪不满意地嘟嘟囔囔,空眼皮跳了跳:

  

  “……荒泷什么?”

  

  “荒泷极上盛世——”

  

  “停停停,我大概明白了。”空赶紧打断,再让他说下去,准没完没了。

  

  听对方字里行间的意思,这个荒泷一斗也是荧的旧友,空当然不会驳他面子,只是一时半会适应不来这个热火朝天的性格,一阵一阵头疼:

  

  “我需要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敲个鼓就行!”荒泷一斗把鼓塞空怀里,后者腾不出手,险些摔了,还是温迪反应快,自下方捞了一把,把鼓稳稳接住。

  

  鬼族青年豪气万丈,对着面前的大海,叉着腰:

  

  “啊咳!这么好的场地,这么令人兴奋的祭典,就该敲鼓助兴!别担心,我又不会亏待你,我们荒泷派可是给朋友准备了礼物的,阿晃!”

  

  他手一挥,一个身材微胖的小弟立即从后方堆砌着的杂货箱上,抱起一个东西,吭哧吭哧走到空和温迪面前:

  

  “这个是我们老大特地找来的御建鸣神主……什么雕像?呃,总之,原型可是已经退位了的将军大人,这玩偶都卖脱销了,摊位那里大排长龙呢!”

  

  空意识到不对劲:

  

  “那么长的队,你们是排队买到的?”

  

  怎么看这群人也不像会老老实实排队的类型!

  

  荒泷一斗瞪大眼睛,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

  

  “怎么可能!排队多浪费时间,本大爷当然是堂堂正正从一个买家那里赢来的!”

  

  “所以,你其实并没有付摩拉?”

  

  温迪一语道破真相,荒泷一斗相当得意地抱起手臂:

  

  “那当然!”

  

  空的头真的开始痛了。

  

  一旁的阿晃缩了缩脖子:

  

  “所以忍姐交涉完,还得去道歉嘛。”

  

  这个忍大概是他们帮派的二把手吧……还真是不容易。

  

  空先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这才接过阿晃递来的那尊看上去圆滚滚的雕像,一时间有点晃神。

  

  过往旅行的时候,他与雷电姐妹见过几面。可后来,雷电影的姐姐因坎瑞亚之事而死,他从此再没见过那位沉默寡言,却刀光凛冽的影武者。

  

  他曾让渊上调查过白夜国的往事,也曾震撼于奥罗巴斯的煞费苦心,魔神们皆有自身的立场,结构性的冲突不可避免。

  

  而他们的所作所为,本质是出于爱人。

  

  他悄悄瞥了身侧的温迪。

  

  空并没有打算质问对方当年的事情。他自最初就明白神爱世人的真相,为了蒙德不受坎瑞亚侵袭,作为风神,巴巴托斯的抉择没有任何错误。甚至七神对坎瑞亚人同样抱有怜爱,只是在更大的利益和自己的国民面前,不得不做出选择,这并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可扪心自问,神明有愧于坎瑞亚,他自己其实也有愧于七国。

  

  这种不可调和,只是因为神位和深渊共同消失无踪,才勉强被瓦解,但发生过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抹消的。

  

  那些归于尘土的血与肉,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代替他们原谅罪魁祸首,除非无数个时间轮转再度给予冤魂们新生,这场漫长的赎罪才能算被堪堪揭过。而作为代价,当事人们将把自己的罪孽牢记一生,包括空,包括‘消失’的众神。

  

  同时,他们理所应当得到报应——在想起雷电影的那一刻,空才恍惚意识到,不止是自己,神明们也在征战中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璃月的护法夜叉之首死于坎瑞亚的魔兽,稻妻则是直接失去了一位神主。

  

  而温迪——风神巴巴托斯失去了他的爱人。

  

  他在漫长的几百年里抱着一颗永不后悔的心,拨动那根金色的琴弦,那是他的深爱之花给他留下的唯一“遗物”。因为无法忏悔,所以连道歉的必要也没有,神明只能愈发沉默。提瓦特的风能带给温迪一切他想知道的信息,但他却迟迟不肯来找自己,直至荧因为空的病情找上门,他才终于得到了仅有的机会,迫不及待奔赴而来。

  

  空回忆起玉京台上,他的诗人轻声劝解,温迪说,他们可以执着于用过往的形式走今后的路,但要接受变化,要始终渴望新生。

  

  哪怕没有说出口的立场,温迪的眼神也依旧告诉自己,他渴望的新生里,一定有空的存在。

  

  心弦颤动一瞬,旅者眸光渐深。

  

  或许是因为沉默的时间太久,其他人都一个劲盯着空瞧,荒泷一斗更是要按捺不住了。

  

  温迪见状,连忙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人:

  

  “空?想什么呢?”

  

  “……”

  

  “我在想,”空平静开口,神色无甚变化,温迪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某种态度的转变。

  

  旅者呼了口气,略微扯起唇角:

  

  “你刚才让我做了苦力,我也得扳回一局才行。”

  

  “光我一个人击鼓也没什么意思。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自称是提瓦特最好的吟游诗人,既然要给祭典添点乐子,怎么能少了他的伴奏?”

  

  温迪没想到空的要求如此突然而至,怔了一怔:

  

  “诶?是……是要我弹琴?”

  

  “嗯,好主意!就这么定了!”荒泷一斗倒是很随性,他就喜欢热闹,怎么闹腾怎么来。

  

  反倒是小弟们面面相觑,有人斗胆提问:

  

  “等等,琴和鼓要怎么混在一起演奏啊?”

  

  荒泷一斗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

  

  “管那么多干嘛!别说加个琴,我还能跟着唱歌呢!我是老大,我说了算,你们也一起!”

  

  那头吵吵嚷嚷,温迪则还晕晕乎乎的。说来惭愧,明明是几千岁的神,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提议而阵脚大乱,这可一点都不像他。

  

  可谁让提议的人是空呢?他朝空望去,似乎是要确定对方没在开玩笑。

  

  后者认真地回视,那双金眸里翻涌着微末的、死而复生后不再掩抑的、温迪曾经最为熟悉的情感,如同破冰的信号:

  

  “……温迪,给我弹支曲子吧。”

  

  似乎是只想说给自己听,空的音量压得很低。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得到来自于空的回应。温迪抿着唇,总担心自己细微的颤抖被对方发觉,悄悄哽咽了一会,这才重新笑起来:

  

  “好啊。”

  

  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满溢的情感几乎要破出它的包裹:

  

  “是你的话,想听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荒泷一斗纳闷的声音传来,空摇了摇头,整个人仿佛卸下了什么沉甸甸的负担,松了口气:

  

  “没什么,我们开始吧。”

  

  他一手掂着那尊雷神尊像,另一手抓过温迪手里的鼓。

  

  空向前迈了几步,把雕像正对自己摆好,面朝灰黑色的大海,并未有以往看到黑白色块的不快,而是相当轻松地抬起手。

  

  “咚。”

  

  鼓声落下的同时,天边云层翻滚起来。

  

  温迪悄悄走到他身侧。他幻化出木琴,却没有急着按弦,而是等待着空的鼓声。

  

  海浪冲刷着沙滩,拥至旅者脚底。有风亲昵地吻过他的发梢,呼啸声与涛声混杂融合,托起他的演奏,而空再次击鼓。

  

  “咚。”

  

  浓云延伸着,堆叠交臂在一起,吞吐出更加深沉的黑。

  

  阿晃率先抬头,眯起眼睛,随即又睁大,惊讶道:

  

  “老、老大,好像要下雨了!”

  

  “怕什么,下雨而已!”荒泷一斗笑起来。他不以为意,大步走到空身边,就地一坐,清了清嗓子,胸腔骤然蹿出一声洪厚的气音。

  

  “咚!”

  

  空同时击鼓,于是不成调的歌声伴随鼓鸣,直冲天际,激得云层漏下阵阵轰响的雷音。

  

  几个小弟你瞧我我瞅你,踌躇着凑在一起上前,跟着坐下,一同开腔。

  

  温迪仍然在等待。荒泷一斗别调的歌声落在此番晦暗天地,居然自带明亮的色彩,涛声与风啸愈发急促,好似给予共鸣。

  

  空击鼓的速度也加快些许。

  

  “咚咚!”

  

  豆大的雨滴泼了他们一头一脸。

  

  原本热闹的祭典现在几乎空无一人,没来得及收摊的摊主手忙脚乱支起雨棚,只有西北方这块小小的滩涂上依旧热闹不减。

  

  烤着堇瓜的篝火已然熄灭,荒泷一斗却又大笑几声,声调更加高昂。

  

  “轰——”

  

  雷声仿佛在回应这方喧闹,与大雨哗哗一同强势介入这场演奏。所有喧嚷融合的下一秒,空清晰地听到了清脆的琴音。

  

  温迪勾着弦,短而快的弦声如同泠泠清泉叩击卵石,一扫雷雨风鼓声的沉闷,也不同于歌声的慷慨激昂。

  

  它像是吟游诗人轻声的吟唱、动情的诉说,连绵轻巧地串起所有的乐音,铺垫贯穿在几个声部之间。

  

  他勾动那根金色的琴弦,而好似晨风扑面,空屏息凝神,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他与温迪初遇时的情景。

  

  在林间摸索的金发旅者被悠扬的歌声与琴音吸引,他踏着音符一路寻来,推开茂密的树丛,沙沙的绿叶摇曳声庆贺着他的降临。

  

  视线尽头,坐在青石上的诗人睁开眼睛,双眸澄澈如他故乡的天空。

  

  空沉默着,再次击鼓。

  

  面前的雷神尊像垂首闭目,发侧的花噙住落下的雨水,浸盈饱满的乐声,磷光闪闪,悄悄凝至花瓣尖端。

  

  在它滴落的瞬间,蓄势已久的雷元素力破茧而出,向旅者涌去。而空听见温迪轻轻的呼唤:

  

  “空,抬头。”

  

  他依言照办。

  

  天际乍然划出一道夺目的雷光,从黑灰中劈出的浅紫色雷霆闪烁着,余威晕染开来,环绕着他的、一整幅的天幕,被浸上深青的色彩。

  

  风雨戛然而止,相伴浓云着退场,让出满目灿烂的星辉。

  

  他自芒光中感受到久违的辉煌。

  

  他本该是灿烂的一员、是星海的游子、是盛世的宠儿。

  

  而身边为他带回这一切的诗人,气息同他交织在一起。

  

  空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在星辰的祝福下,他们呼吸与共,生命再次交融共鸣。

  

  06.

  树叶、草木、鲜花,有着各式各样的色彩。

  

  空攥着一朵塞西莉亚,在温迪给自己戴上五颜六色的、编好的花环时,背靠着须弥为花神诞辰设立的小吉祥草王塑像,看清了手中花朵翠绿的叶子和嫩黄的花芯。

  

  水珠无色透明,江川湖海却是青蓝的。

  

  他们在枫丹沿着瀑布两侧的山壁溯游而上,温迪一路走,一路给他哼着小曲,在取得枫丹冒险家协会设立的水神雕塑奖品时,空抬起头,一眼望见面前湛蓝清澈的湖泊。

  

  炽热的火焰跃动时,是鲜艳的红色。

  

  在纳塔的集会上点燃篝火,某个诗人操作不慎,烧焦了自己披风的一角。温迪皱起脸,欲哭无泪,空憋笑憋得掉过头去,在对方故作委屈的抱怨声中,眸底倒映出鲜红的火光。

  

  冰川与积雪是干净纯粹,却再不失温度的白。

  

  他们站在至冬白雪皑皑的村庄中央,参加冰炉节的孩子捏着雪团,戴着毛毡帽从身边跑过,空从地上抓起一团雪,在温迪凑过脑袋来的同时,塞进了对方的衣领,引得诗人连连悲鸣。

  

  当他们再踏足蒙德的土地,空站在风起地的平原上,一阵晃神。

  

  他习惯了多年的黑白灰一去不复返,面前绿草如茵,扎根在褐色松软的土壤,浅蓝色的清澈小溪蜿蜒迂回,环绕着中央苍翠的巨树。

  

  空伫立着,恍若隔世。过了好久,他迈动僵硬的步伐,走至小溪边,在倒影里,看见自己金发金眸的样子。

  

  溅起的水沫忙不迭把虹晕捧进他的眼睛。

  

  青绿的藤蔓缠绕在交错的树枝上,末端随意垂落,与满树镀满阳光的叶子一同随风摇晃。风将那些光点拾捡起来,融化进它的心底,又带着暖意悠悠吹拂到他们面上。

  

  “要去走一走吗?”

  

  空听到温迪突兀发问。

  

  他扭过头,诗人站在不远处,背对着遥遥可见的风与牧歌的城邦,翠绿的双眸澄净而温和。

  

  “好。”

  

  他从嗓间挤出回复,于是温迪笑了。

  

  他们迈开脚,步伐一个轻快,一个稳健,只把脚印留给土地。

  

  或许是因为回到了故土,温迪显得很活跃,他蹦蹦跳跳的,身后的披风跟着一抖一抖。

  

  “看,”他凭空一抓,树上掉下来一只红彤彤圆滚滚的苹果,落在他手里,

  

  “要分你一半吗?”

  

  空挑了挑眉:

  

  “随便。”

  

  温迪用手一掰,细小的风流自果实中间贯穿而过,轻而易举分成了两半,露出白色的果肉。

  

  他把一半的苹果递给空,又咬了一口自己的那一份:

  

  “怎么样?这次旅程,还是很开心的吧?”

  

  “确实,”空接过苹果,也不急着吃,而是盯着它,像是要看出朵花似的,

  

  “认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朋友。”

  

  多半是荧事先打好招呼,主动找上来结识自己的她从前的旅伴。尽管来自不同的国度,也都是一群可爱的人。

  

  “也基本治好了病。”

  

  天空,大海,土地,草木,还有雪与火的色彩,世界都已经还给了他。

  

  可即使如此,也还差一点。

  

  所以,旅者继续道:

  

  “……或许,也找回了失去的东西,因此,得到了未来前进的方向。”

  

  “什么?”

  

  “没听清就算了。”

  

  “怎么这样。”

  

  温迪忿忿不平。

  

  他三下五除二解决自己的苹果,眼看着空还没有动口的意思,眯了眯眼,报复性地,趁人不注意,一把抓起空的手腕,凑过去啃了一口他手中的苹果。

  

  诗人这才松手,得意洋洋,含糊不清挑衅:

  

  “这就是隐瞒神明的下场哦。”

  

  空瞧他半天,吐出一句:

  

  “不是没有神了吗?”

  

  他神情轻松,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像是在进行最平常不过地调侃。

  

  空这才开始慢吞吞吃他的苹果,还不忘反问温迪:

  

  “你呢?”

  

  “说是要采风,你有头绪了吗?”

  

  “这个啊——”温迪拖长声音,脚下步子不停,

  

  “有哦。”

  

  “想听我讲故事了吗?那得再给我一个苹果。”

  

  “给你。”

  

  空叼着自己的苹果,也不管手上还沾着汁水,在温迪脸上画了个苹果的图案,十成十的敷衍。

  

  可怜的诗人瞪大眼睛:

  

  “你怎么忍心这么——”

  

  “我的故事呢?”

  

  “……呜。好吧,是空的话,下不为例。”

  

  他嘀嘀咕咕,难得没有掏出琴,只是沉吟一会,缓缓开口:

  

  “我从前认识一个诗人,这个诗人不是我。”①

  

  他摸了摸脸,虚空一抓,假装抓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他曾生活在刚刚战火飘熄,余烬落定的年代,而他已经见识了太多的纷争和别离。”

  

  “所以那个时候,他就对着高天唱歌,对着顽石演奏,对着大海赋诗,对着星空表演。”

  

  “因为他知道,必须得有人去抚平世界的创伤,也必须得有人去寻求交流之道。如果能让天空、顽石、大海和星空都有所回应,那音乐就一定能沟通万物了。”

  

  “最开始,天空没有回应,只有飞鸟的掠影拂过他的脸;顽石没有回应,只有水珠滴答落下;大海没有回应,只有腥咸的气息挟带着风暴的预兆。”

  

  “……最开始,星空也没有回应。”

  

  他瞥了空一眼。

  

  温迪叹息着,露出无奈的神情:

  

  “……诗人是知道的,这片星空能有什么回应呢?”

  

  “他曾抬头仰望他的美丽和神秘,也曾深深为他着迷,但星芒不会为他停留,他也不会追逐远在天边的虚影。”

  

  “而当他闭上眼睛,无视某颗星星微弱的呼救时,那片星幕,就已经与他渐行渐远了。”

  

  空眸光闪动,没有出声。而温迪倏地尾音一转:

  

  “但是,诗人并没有放弃。”

  

  他长长呼了口气,语气温柔下来,眸中沉淀着久远的回忆:

  

  “倒也不是因为心中有信念,而是他本性就是如此——他深知世界会给自己这位传达者答复。”

  

  “于是后来,大海回应了。高崖边立起了望风的哨岗,当值的修女会对他的演奏拍手称赞。”

  

  “顽石回应了。他掏出手帕擦了一下脸,说道:‘你的演奏确实冠绝大陆。但是你下次喝醉,再把酒倒我头上,我就要生气了。’”

  

  “高天回应了。飞鸟的掠影某天突然遮天蔽日。诗人抬起头,看到美丽的龙慢慢落在了他的面前。”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感动星海,那应该能唤来一场流星雨吧?它们将从天上掉下来——就和你一样。”

  

  温迪看向空。

  

  他凝望着他深爱了几百年的那个金色的灵魂,放轻了呼吸:

  

  “等到那时,星星将真正照亮他的诗人,不再触不可及。”

  

  “空,”他弯起眼睛,语气狡黠:

  

  “这个诗人不是我,或者诗人所爱的星星就是你,这两件事,你选一件当真的吧?”

  

  “……”

  

  空一直没有开口。

  

  苹果早已不知不觉间吃完了。周遭的风也变得小心翼翼,它们分成细小的一缕又一缕,轻触视若珍宝的旅者的面容,融化成他金色眸底的一泓清泉。

  

  “温迪,”他终于出声,呼吸也稍显局促:

  

  “风是什么颜色的?”

  

  温迪眨巴着眼,没有回答。

  

  空则自问自答:

  

  “蒙德现在,应该也在过节吧?”

  

  “嗯哼,是风花节哦。”

  

  “……果然。”

  

  “今年的风花节之星还是你的妹妹。要去看看吗?”

  

  空摇了摇头。

  

  “蒙德是最后一站了,”他笑了一声,

  

  “我很快就要回马斯克礁了。”他会在那里等荧。

  

  “这样啊……”

  

  温迪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他闭了闭眼,一副拿空没办法的语气:

  

  “那么,风花节,我们就不去城里凑热闹了,就在这里过,怎么样?”

  

  “我会让你知道风的颜色的。”

  

  他靠近一步,向空伸出了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空印象里的温迪,总是不着调的、随性洒脱的。

  

  他鲜少见到他如此绅士而彬彬有礼的模样。也只有这时,他才会恍惚察觉,眼前的人,也是经历了诸多波折的、现存最古老的神之一。

  

  他将自己的手交给诗人,腰侧则覆上了温迪带着薄茧的手。有风将神明的话递送至耳边,温迪在对他耳语:

  

  “空,迈步。”

  

  他依言踏出步伐。

  

  脚尖落地的瞬间,周围的景色飞速变化起来,仿若流动的乐章。

  

  温迪跟随他的步子,向后退去。

  

  这一退,他们退入时间的长廊,指针前进的步伐戛然而止,开始一周一周回退。摇曳的藤蔓一寸一寸缩短,茂密的枝干收回细小的嫩叶,粗壮的树干一圈一圈削瘦下来,根部逶迤的溪流逆向回归幽狭的泉眼。

  

  诗人牵着他的旅者的手转过一圈,舞步踩过的地方,翠绿的草叶蜷缩进泥土,风化的神像重新召集回飘散在空气中的尘埃。

  

  他们从黄昏舞过清晨,从黎明舞至深夜。他们踏过凛冬的银装素裹,踢起深秋的簌簌红枫,激开苦夏的声声蝉鸣,吹去早春的寒意料峭。

  

  身后城邦高耸的城墙和风车塔一点一点变矮,用旧的扇叶和砖瓦再次崭新如初。如宝石一般美丽的龙划过高天,尾端抹开云层延伸向天和海的交界。浪涛冲刷的望风哨岗一层一层拆散,褪下制服的修女换上孩提时代的裙装。

  

  他们一路经过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空看见红裙的少女与骑士团的恋人话别,身着铠甲的年轻女性将剑插进大地。前来拜访的顽石向风点头问候,歌唱着诗文的少年佩戴上绿叶白花。

  

  而后,人影接连散去,脚下的平原一块一块割裂,各自突起成凹凸不平的险峰,远处的海水蒸腾后退,遥遥可见尖帽子峰高耸入云。层层冰雪潜进他们脚底,席卷着暴风的高墙拔地而起。

  

  他们在冰天雪地和暴风肆虐中起舞,时之千风的一缕将岁月馈赠于他心爱的游子。他从海枯石烂与沧海桑田中看清眼前亘古不变的诗人,翠绿的眼眸沉淀着数千年的历史,希望与转机之风却从未忘记跨越了几百年的深爱之心。

  

  忽地,倒转的指针再次卡壳。

  

  它抖动着,倏地改变方向,再次回归前进的步伐。

  

  咔嚓。

  

  空瞪大眼睛。

  

  

  ……他看见呼啸的风破开冰川,滴下淅淅沥沥的水,坚实的风墙倒塌,露出一碧如洗的天。白鸟振翅衔来高天之歌,掠过金发旅者洁白的披风,而初临此世、一无所知的懵懂的他,踏入苍翠的林间,推开层层树叶,一眼看清了坐在青石上歌唱着的翠绿诗人。

  

  脚底崎岖的路面再次被削至平坦,空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腰间被一只手臂稳稳环住,风的气息夹带着苹果的香气袭来,空定下神,就看到温迪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他整个被诗人揽紧在怀中,距离极近,几乎额头相贴。后者眨巴着眼睛,明知故问:

  

  “现在,你知道风是什么颜色了吗?”

  

  空深深吸气。

  

  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从风起地,跳到了誓言岬。不远处悬崖尖尖,马斯克礁隐约可见。

  

  草木依旧青翠如初,他只是在时间的长河里回游了一圈,目之所及的过去,填充着不再空白的未来。

  

  “温迪,”他再次强调,

  

  “我说过,操控时间的权能不在你手中,你会难受——”

  

  “就这一次。看在我让你见到了那样奇特的景色,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吧?”

  

  “……”

  

  温迪伸出手,抚平他心爱的旅者皱起的眉。空抿了抿唇,再度发问:

  

  “我遇到你,是一件幸运的事吗?”

  

  温迪略一思索,有些为难地应声:

  

  “不好说哦。”

  

  “但此时此刻,或许是。”空却再次自问自答。

  

  旅者弯了弯眼睛,眸光温暖如天顶的太阳:

  

  “因为,假如我还是不知道风的颜色,也就只有你能亲自告诉我了。”

  

  温迪呼吸一滞。

  

  随后,明白过来空话中含义的诗人,心跳都漏了一拍。他的目光逐渐深邃,俯下身去。

  

  唇舌交缠的那一刻,空看清周遭环绕的风染上一重一重干净的青绿。苹果的清甜在齿间散开,他听到风带来故事的种子,使它再次发芽。

  

  风元素力因爱抚而亲昵又雀跃地注入他的身体,熄灭的宝石集齐最后的馈赠,终于泛起莹莹的白光。小巧的耳坠藏进诗人的指隙,发间则被再次插上一朵同样纯白无垢的真情。

  

  他因神明们传达的善意,得以重新见到世界的多彩绚烂,所以,早在看到黑白灰中,出现了唯一拥有色彩的温迪时,他就该明白的。

  

  诗人也好,神明也罢,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将能给予的、所有的爱,毫无保留给了他。

  

  风推着时间慢慢地走,而空经历了五百年的浮沉,终于了然——

  

  他的颜色,是日月星辰见证下,那颗永恒真心熠熠生辉的模样。

  

  『我想这趟旅程有你一起,才算圆满。』

  

  07.

  “要走了吗?”

  

  温迪怔怔开口。

  

  他望着已经离开自己怀抱,整理着装的旅者,多少有点落寞。

  

  “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空摇了摇头,面上还带着燥意,平复着心绪:

  

  “……不过,现在的因提瓦特花海,应该比先前好看很多了。”

  

  “谢谢,温迪。”

  

  “……结果,还是没能留住你啊。”

  

  诗人有些沮丧地叹气。

  

  也不是没想到过这种结局。但无论如何,总归是不甘心。

  

  他梦寐以求的旅行在此戛然而止,百年前只有一次,百年后也只有一次。

  

  过去的他,假若不是神明,也想向神祈愿,能如愿以偿。如今的他,不管是不是神明,都只能眼睁睁等待审判的降临。

  

  他再次幻化出琴,手指勾上那根金色的琴弦,轻轻一拨。

  

  “咚。”

  

  琴声响起的瞬间,温迪眨了眨眼,一滴眼泪突然从眼眶里跳出来,滴落在琴弦上。

  

  浸润了泪珠的弦闪动着,光泽倏地比先前更加明亮、仿佛蕴含着的思恋再也抑制不住。

  

  空盯着那根弦。他走过来,伸出手,盖住了温迪拨弦的那只手。

  

  等他的指腹按上琴弦,光亮这才消减。与此同时,空好似听到了五百年来,诗人每每弹拨琴弦时,浸入弦中的心声。

  

  ——不给个答复吗?

  

  他瞥见委屈的诗人悄悄红了的眼眶,突然笑了。

  

  “温迪,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空也拨了拨那根金色的琴弦,金眸明亮如初。

  

  “从前有颗星星,被不间断吟唱的诗人感动,于是从天上落了下来。”

  

  “他说,他想成为他的太阳,只是他的光芒曾经黯淡,他想先找回来。”

  

  找回曾经的崇高,再以最初的姿态奔他而来。

  

  “五百年的时间太短,温迪。我想再等等,想你陪我一起,等到有一天,安息回归大地的那些生灵,再次以新的生命形式复苏,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间……”

  

  “等到那时,背负着罪孽的人,或许才同样有了新生的资格。而这一天的到来,或许还要再等五百年。”

  

  “可我们的时间,从来都是足够的。我已经找回了颜色,尤其是你的——我不会再忘记了。”

  

  温迪闻言,微微瞪大眼睛,久久凝视着他。

  

  他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空,而后者略微窘迫地清了清嗓子:

  

  “这根琴弦,曾经是我的遗物,”空低声道,

  

  “而现在,它是我的信物,温迪。你明白了吗?”

  

  温迪一时发不出声。

  

  那双本有点黯然的翠绿眸子,终于再次泛起火光:

  

  “这里可是誓言岬,”他声音有点发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说谎话的话,是会被神明惩罚的?”

  

  哪里还有神明呢?他这话十成十虚张声势。

  

  空又笑出声。

  

  于是,诗人听见他的旅者向他发出承诺,一如五百年前,他们承诺会再次相会那般,可这一次,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了。

  

  “……那么,温迪——”

  

  “那颗星星并不爱你,和我们终将再次重逢并相爱……”

  

  “这两件事,你选一件当真的吧。”

  

  

——END——

注释:

  ①源自游戏内一周年音乐会风之翼文案。

三十七斤二两的青鱼

『all空』长夜(1)

Note: 

  CP:all空,主钟离/魈/温迪/枫原万叶x空 

  tag:现设,非典型刑侦pa,架空。非正经探案,非硬核警队体系,一切服务于剧情。部分角色死亡,ooc警告。更具体的预警请移步合集首篇查看。 

  ※文中情节均为虚构,请勿上升原作与现实!!遵纪守法好公民,他们都不一定是,但是读者请一定是()

  

  ※没写完,单纯第一章我发出来爽爽,继续回去搞囚徒和稿子,这几个没搞完前不会继续更长夜。能确定的是和囚徒一样,主CP全HE+多人行,能接受再跳坑,非买股文学。

  

  本章9k9+,请注意阅读时间。 

  

  

  ——...

Note: 

  CP:all空,主钟离/魈/温迪/枫原万叶x空 

  tag:现设,非典型刑侦pa,架空。非正经探案,非硬核警队体系,一切服务于剧情。部分角色死亡,ooc警告。更具体的预警请移步合集首篇查看。 

  ※文中情节均为虚构,请勿上升原作与现实!!遵纪守法好公民,他们都不一定是,但是读者请一定是()

  

  ※没写完,单纯第一章我发出来爽爽,继续回去搞囚徒和稿子,这几个没搞完前不会继续更长夜。能确定的是和囚徒一样,主CP全HE+多人行,能接受再跳坑,非买股文学。

  

  本章9k9+,请注意阅读时间。 

  

  

  ——

  “现在请我们把视线转移到下一件拍卖品上,”年轻的拍卖师面上堆着标准的亲切笑容,在众人的交头接耳中,走到场地中心的最后一个展柜前,掀开早已覆盖在拍品上的红布:

  

  “一枚来自枫丹的蓝钻,据闻它曾镶嵌在水神芙卡洛斯的礼冠上——”

  

  然而,在厚重幕布落下,露出里面拍品真容的瞬间,整个会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只见方形的玻璃展柜下,窄窄的木制柜台门被缓缓推开,一个面容阴鸷、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正瞪着一双干瘪的鱼眼,直勾勾盯着场上场下所有的人,枯柴一般的手指正紧紧包裹着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什。

  

  拍卖师眼尖地看清了它的真容,顿时面露恐惧,意识到问题的安保,也自四面八方火急火燎赶来。

  

  但一切为时已晚。

  

  无名的孩子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键。

  

  在短促的哭泣和尖叫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撞碎了装潢华美的大厅,上一秒还高贵无比的钻石随之湮灭得无影无踪,和被那些被冲击力摔掷在外头街道上的玻璃窗的碎屑,没有半分区别。

  

  

  ——

  “魈队,档案我已经都整理好了,您看……”

  

  “放下吧。”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三点的位置,不偏不倚。

  

  前来汇报的下属已经离开,细心地带上了门,给予了屋子里的人足够的思考空间。

  

  墨绿短发的俊俏青年闭上眼睛。年纪轻轻就胜任这样的职位,他足以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可此刻,魈却为眼下的事务焦躁难安。

  

  ……这是两个月多来的第三起恶性袭击。手法和之前两次如出一辙,用便于藏匿身形的孩童做人肉炸弹,并引爆事先埋藏好的其他炸药。

  

  尽管上头已经高度重视并严加防控,效果却仍旧不尽如人意。魈首次遇上这样规模巨大而棘手的案子,作案目标,动机,幕后策划者的信息,一概不知。

  

  也不能怪红方无能。这块被称为“提瓦特”的领地,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宁的地方,也是前不久才刚从混乱无序的恶势力斗争中解放出来,他们接手这里都没有几个月,一些根深蒂固的本土毒瘤,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好对付。

  

  倘若不是因为一些特殊缘由,魈也不会放弃留在总局,接下这个案子,跑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在提瓦特,约定俗成有七方归属,蒙德、璃月、稻妻、须弥、枫丹、纳塔,以及最后的至冬。在过去,盘踞其上的霸主们被众人称之为“神明”,却也随着历史的推进,逐渐成为了或辉煌或不可言说的历史。

  

  而这桩诡异的案件中,前两次被引爆的地点,分别是位于稻妻花见坂的乌有亭饭店,以及蒙德龙脊雪山山顶的寒天之钉纪念馆。这一次,则轮到了须弥教令院负责管理的赤王旧址,教令院作为警方的合作者,接手了曾经身为须弥神明之一的赤王的遗产,并将其拍卖,孰知又遇上了这样的事。

  

  钟表的秒针咔嗒咔嗒响着。魈在这份嘈杂衬托出的静谧中陷入沉思,一条又一条繁杂的线索被铺陈在脑海里,彼此连线,又被打上叉。

  

  就在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脑内线索都快乱成毛线团时,倏地,门被再次敲响了。

  

  “咚咚。”

  

  熟悉的节奏频率和力度,让魈立刻舒展了眉头,烦躁的心境奇异地被按捺下去些许。而门外的人似乎也只是走个过场似的,提醒一下屋中的人他的到来,甚至都没有等待魈的回复,就径直推开了门。

  

  “——我知道食堂的饭菜滋味不怎么样,但是魈,这恐怕不是你不吃午饭的理由吧?”

  

  魈自知理亏,略带窘迫地清了清嗓子,望向自走廊走进的青年。

  

  来人有着一双澄净而锐利的金色眼睛。

  

  它们如同两枚被剪下的冬日太阳的羽翼,仍旧不失属于日晖的温暖,却又裹挟着独属于凛冬的冷静与锋利,恍若能洞穿一切虚幻与谎言。青年面容相当清秀,与同龄人相比略显幼态,和眼眸同色的金色长发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绑成直到腰际的麻花辫,然而他整个人看上去却并不显得阴柔,反而带着些干净利落的风范。

  

  魈看着那人提着打包好的盒饭走至面前,几下扫开他面前的档案,把塑料袋往腾出的空地一丢,不由长抒了一口气:

  

  “空。”

  

  ……他十年以来唯一认可的搭档,也是魈心中认定最亲密的人。

  

  “慢着,别想讨价还价。”空可没理会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他笑了笑,抽出一次性筷子,撕掉塑料皮,力道精准地把两根小木棒一分为二,塞到魈手里,

  

  “你大概不太想让我向钟离告状,让他塞你一搪瓷茶缸泡枸杞。”

  

  闻言,魈微微挺直脊背,老老实实把盒饭从塑料袋那好似也在幸灾乐祸的血盆大口里捞出来,打开卡扣,对着里面花花绿绿的菜式发呆。

  

  那头空早已又拿起一份之前才被自己毫不留情扫开的文件,自顾自琢磨着,还不忘幽幽地叮嘱某人一句:

  

  “别挑食啊,我特意让食堂师傅给你把菜式种类打齐全了。”

  

  “……齐全是指一块肉都没有?”

  

  “可能是师傅手一抖的时候,全给抖掉了。至少不是摩拉肉,将就吃吧。”

  

  魈正要说些什么,结果打开第二份盒饭,看到里头分装好的肉和一小碗杏仁豆腐,顿时被哄安分了,而空看着资料,摇了摇头:

  

  “提瓦特这边的新人经验还是不足,整理个资料都讲得颠三倒四的,关键信息都没放在最一目了然的位置上,你不打算扣他们薪水?”

  

  可怜的文件因此再度失宠,被空第二次丢到桌子的边角,空丝毫不和魈客气,扯过来一张椅子,就气定神闲往上一坐,看着魈安安静静吃饭,没有回复自己撺掇的意思,这才笑出声来,不再用可怜的同事们开玩笑,而是关心起他的搭档本人来:

  

  “案子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啊。我们这帮人都指望你这个领队过活呢。”

  

  魈夹菜的筷子一顿,抿了抿唇,没多说什么。空则抱着手臂,微微眯起眼睛,

  

  “你吃着,我和你说件事。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发愁,刚刚收到的消息,事情有进展了。”

  

  “……有嫌疑人的线索了?”

  

  “有一半。”空平静地看着他,捕捉到魈一闪而过的凝重,不动声色地平复着自家搭档的情绪:

  

  “水组的人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已经提到审讯室去了,所以等你吃完,我们得跑一趟。”

  

  “其实原本这种事,用不上咱俩亲自出马,但我知道就目前的局势,按照你的性格,不是你自己处理,你肯定不放心——”

  

  “空,”魈打断他,突兀发问,

  

  “对这几起事件,你怎么看?”

  

  心防重重的他在对上空时,却能肆无忌惮把自己的毫无头绪向对方展现,去征求对方的想法。只因十年的搭档生涯里,只有眼前的人能做到光是站在他面前,就能让魈放松下来。

  

  而空也并未辜负他的期待,给出了相当务实却发人深省的答案:

  

  “用眼睛看。”

  

  他从陷入沉默的老搭档的书桌上,拿起一只钢笔,相当不顾忌其名贵地在指尖转了几圈,

  

  “我们已经顺利解决过很多案子了,像是什么加油站起火,什么列车脱轨后,只剩最后一节车厢被困在隧道里,乘客受杀人魔所迫玩死亡游戏的奇闻怪事,都不在话下,那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他把钢笔高高抛出,又稳稳当当抓进手中。空伸出手,用笔帽戳了戳桌上的纸页,语气平和,

  

  “眼睛不够,就把耳朵,鼻子,嘴巴,双手都用上。如果我的不够,就把别人的也用上,不管是人还是科技造物,最后总能给问题求出一个解。”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聊家常事,却镇定得令人心安:

  

  “总会有解决办法的,魈。但是,我认为这不会仅仅是焚膏继晷就能想到的,别自乱阵脚。”

  

  空的话音像是拥有魔力的潺潺清泉,流淌过魈的心间,顷刻间将他几十天来的燥意冲刷殆尽。魈彻底冷静下来,正要安心动他的筷子,孰知,又听空乍然补充了一句:

  

  “魈,我知道这个案子对你和钟离都很重要,不然你也不会放弃相较而言会平静一点的生活,来提瓦特这种鬼地方耗着。但你们璃月人总说欲速则不达,放在这件事上也一样。”

  

  这后半句话没什么问题,可前面的部分,让魈略微皱眉,他放下盒饭,看着空,一字一句道:

  

  “我不止是为了钟离先生才——”

  

  他没说完。

  

  因为魈看到,对面的青年神情,仍旧平静温和地令他心生寒意。

  

  空就那样看着他,看似包容的给予了他说下去的机会,实际上那双笑意不达眼底的金眸却提醒着魈,有些事情,一旦冒冒失失说出口,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自他认识空起的这十年,都是这样的。

  

  魈几乎有种习以为常的麻木,熟练地将涌到嘴边的话咽回腹中,垂下与空颜色相似的金色眼睛,转移了口风:

  

  “我知道轻重。”

  

  “嗯,你从来很有分寸,我放心。”空再次笑起来,像是完全没在意魈先前一瞬间的失态。

  

  他站起身,而魈几乎是下意识想跟着动作,却被一双手力道轻柔却不失坚定地,摁着肩膀坐了回去:

  

  “禁止剩饭,不然我明天就让胡桃拿个小喇叭,在全局广播某人浪费食物的惊天新闻。”

  

  “……”

  

  “瞪我也没用。”空乐呵呵的,看着魈盯着自己,弯起眼睛:

  

  “你不是刚刚才认错说,你知道轻重了吗?不用急,我在审讯室隔壁的茶水间等你。”

  

  他再次直起身板,转身向门口走去,不多时,就一个转身,消失在门框的边缘,只留给魈一个一闪而过的侧脸。

  

  魈今天第二次目送一个人离开,心境却截然不同。

  

  他握紧手中的筷子,冷不丁透过明亮的窗户玻璃,看向外边灰白色的天空。

  

  冬日午后的太阳安静地投落下光晖,兢兢业业照亮着大地,却被眼前薄薄的玻璃片阻隔,让人无法触及,让人置身白昼之中,仍犹如身处漫漫的长夜里。

  

  ……空说不用着急,他会等。

  

  可这样追赶不上的太阳,这样不伦不类的白夜,魈已经目睹十年了。

  

  

  ——

  “警官先生,”审讯室内,一个清脆中带着无奈的声音格外刺耳,

  

  “请相信我,我真的是无辜的——”

  

  “姓名。”

  

  “……好吧,好吧,”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态度堵回话头的青年叹了口气,举双手投降,翠绿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妥协:

  

  “温——迪。需要我给您拼写一下吗?”

  

  名叫温迪的人同样长着一张和年龄不大相符的脸。他的相貌是令人惊叹的精致,和男生女相毫不相干,反而带着本该属于少年人的英气,倒令那常人无法驾驭的、鬓发编成的两条渐变色小辫子都显得毫不违和了。

  

  “谢谢,用不着,”见温迪瞪着他那青苹果一样的澄澈眼睛,还摆上满面期待的神情,空笑容温和,倒也勉强肯定了一下对方积极的表现欲,

  

  “因为我其实不太想和您多打几年交道——我指在监狱里。所以这个名字,我希望自己能忘得越快越好。”

  

  “您这样说话可真伤人。”温迪连连叹息,无视空身旁的魈已经逐渐黑下去的脸,笑眼弯弯,语气怎么听怎么不正经,还若有若无带着暧昧的意味:

  

  “我可是对您一见钟情哦,是想和您打一辈子交道的。”

  

  “这样啊,”空煞有介事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吐出两个字:

  

  “年龄。”

  

  “……警官,你真的很不解风情。”

  

  “我已经很仁慈了,至少你的裤子现在还好好地穿在你身上,我们警局的电蚊拍打不听话的犯人的屁股,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两个人都扒掉了客气的假面具,不约而同去掉了敬称,而一旁沉默的魈听到这儿,没忍住看了眼自家胡说八道的搭档。

  

  他们局里哪有这种东西?!

  

  而那边的温迪居然很配合地演了起来,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什么?!现在的警方审讯,已经到了动用这种酷刑的程度了吗?”

  

  空发出叹息:

  

  “是啊,毕竟时代不一样了。”

  

  “咳。”魈看不下去了,打断这两人没头没脑,却居然对上了电频讯号的交流,对着温迪重复了一次问题:

  

  “年龄。”

  

  “……唉,真是的,这我哪里记得,我从十八岁成年后再没人给我过生日起,就不想记自己到底有多少岁了!”温迪不满地晃了晃手腕上的一对银手镯,振振有词的:

  

  “这种一年一度庆祝自己又向着坟墓迈进一步的事,即使我是自由主义派诗人,也会觉得有点尴尬吧?而且苹果蛋糕上插几十根蜡烛,不仅看上去不美观,吃起来也一股子蜡油味儿——”

  

  “嗯,很有道理,但是如果你再扯皮,可能就不是你向坟墓迈步,而是坟头奔你而来了。”

  

  “……行吧,但是我是真不记得了,要不,你填个三千七百岁意思一下?”

  

  “好啊。”空笑了笑,在面前的小本子上大大地写下一个“3”。

  

  魈简直头疼。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被冷光灯照射下,仍旧笑呵呵的温迪,金眸晦暗不明。

  

  直觉使然,魈总能在对方身上嗅到一种熟悉的气息,但他对温迪这个名字确实无甚印象。

  

  他和空当然在进审讯室前,就已经拿到了温迪的基础资料,刚才的两个问题只不过是走走过场,试探下对方的深浅。很显然,温迪不是什么老实的角色,这种油头滑脑的对象,是他们最不喜欢见到的那一类。

  

  而当这种油腔滑调甚至运用在空身上时,魈的不快便更是增上几分。

  

  一般人面对办案人员,本能的紧张几乎无法避免,再镇定的人,也会从身体潜意识的紧绷、眼神的警惕和惊惶中,流露出真实情绪,但在温迪身上,这些反应完全等于零。

  

  要么,他是真的无辜,甚至纯良到了对警方的威慑力毫无认知的程度;要么,就是这家伙经常和他们这类人,甚至更了不得的家伙打交道,令他对于戴上手铐、坐在这里听人问话的事,都诨不在乎。

  

  从业这些年,魈就没有见过前者。因此,他的语调不由加重些,警告似的淡淡瞥了眼温迪,和空完美诠释着什么叫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你身边两米外的仪器是最先进的测谎仪。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调查,不要给彼此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啊,当然,”温迪眨了眨眼睛,仍旧是油盐不浸的态度:

  

  “我会好好配合你们的工作,不过在这之前,请问你可以告诉我,你旁边那位金发警官的名字——”

  

  “不能。”

  

  “……你们一个比一个凶。”故事里不是讲警察叔叔都很温和的吗?

  

  “放心吧,我们是正经组织,”空好整以暇把记录册翻了个页,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基本不会做出什么把人关起来,拿根链子绑着,吃喝拉撒都让人在一个屋里完成的事情的。”

  

  “真的有人这么干吗?”温迪瞪大眼睛,义愤填膺:

  

  “太不是人了。”

  

  “但我说的是基本,不是吗?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成为那个特例,并继电蚊拍打屁股后,又被附赠鸭毛挠脚底板的待遇。”空微笑道,话锋骤然一转,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回答我的问题,10月29日下午4点17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乌有亭附近的街道?据我所知,你应该是蒙德一家酒馆的驻唱。”

  

  “啊,就算我是蒙德人,偶尔也会想旅行一下吧?”温迪相当坦然,

  

  “其实我是去稻妻看朋友的,你知道我们诗人经常出门采风,有一两个异地的同好并不奇怪。只不过我的运气是不太好,朋友还没见着,乌有亭的后厨突然起火,差点把我的风衣外套都烧着了。”

  

  “是这样吗?”空似笑非笑看着他,十指交叉,用手背衬着下巴,

  

  “12月31日晚6点16分,寒天之钉被炸毁、引发大型雪崩前,监控录像拍到,你赫然位于最后一批搭乘缆车上山的游客内。”

  

  “啊,好巧,”温迪眼神一亮,答非所问,

  

  “警官先生,你知道吗,6月16号就是我的生日哦。”

  

  “不错,然后呢?”空强行把话题扳正,温迪只能没劲地收回小心思:

  

  “我只是想在这个和我生日重合的时间点,去我们蒙德最著名的景点打卡参观——很不幸,我见到的是它被炸毁的遗容。”

  

  “你对过生日并变老一岁很不热衷,却对自己的生日日期记得很清楚啊。”空当然不信他的鬼话,毕竟每一天都有两个6点16分,但无论是他还是魈,其实都已经有意无意看了好几次温迪旁边的测谎仪了。

  

  可怜巴巴的机器耷拉着脑袋,它看上去似乎真的很尽力了,却的确对温迪明显是鬼扯的言论做不出半点反应。

  

  对面笑容满面的人实在太会伪装。他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就连瞳孔的位置都不带一点偏移,那些生理性的本能掩饰的举措,都像是被那双幽深的翠绿眼眸吃干净了似的。

  

  见温迪笑而不语,空也弯了弯唇角,掩藏住雪亮的眸光。

  

  看来他们都很清楚,只要没有明显的罪证,光是温迪屡屡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事情,都能用巧合这个借口糊弄过去。

  

  在线索的尾巴浮出水面前,空只能抓住一切契机,突破眼前笑吟吟的家伙的心理防线。而他还有最后一次问话的机会——

  

  “1月3日晚7点20分,你在教令院开始拍卖前的十分钟走出了会场,你是提前知道那里会发生爆炸吗?你想先所有人一步逃命?”

  

  温迪没有说话。

  

  他面上的笑容淡了些,拥有翠绿眼眸的人定定地望着空,这次的叹息里,带上了些真心实意的悲哀:

  

  “请相信我,先生,假如有机会,我也想救下那些无辜的人。”

  

  魈又瞥了一眼测谎仪。

  

  屋中一片寂静,没有响起仪器刺耳的警报声。

  

  空沉默了几秒,在记录本上写了几行字,没有对温迪突然的郑重其事发表主观评论:

  

  “你去拍卖会做什么?也是为了采风?”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温迪摆了摆手,铁镣铐随之发出喀拉喀拉的晃动声,

  

  “有关于神明的拍卖会,总是少不了很多富有深刻意味的故事。就像你听过罐装知识的传说吗?”

  

  “——把信息用特殊的方式进行加密,压缩在特制的蚀刻电路上,储存在移动设备里,”魈骤然出声,抖出关于温迪所述名词的信息,

  

  “一些须弥人自出生起,脖颈后就要被植入芯片,并在皮肤表面留下特殊接口,以读取罐装知识的信息。”

  

  “是啊,听起来很方便,对不对?”温迪点了点头,肯定了魈的说辞,

  

  “普通人终其一生学习的知识,比不上特殊群体们几秒钟的读取。这样悬殊的差距,都是源自于如今已经不知所踪的神明,毕竟罐装知识的起源,和这场拍卖会上拍品们曾经的主人赤王,以及须弥曾经的统领者大慈树王——亦或者说小吉祥草王,都脱不开干系。”

  

  “我们能从这些小小的物品中,窥伺到过去神明真容的一角吗?神秘而奇幻的历史,对我而言,的确是很好的取材内容,不是吗?”

  

  “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神明,”空笑了一声,

  

  “你所追捧的神,其实也只是手握权力的人。”

  

  “当然,我也希望如此,”温迪跟着笑了,诗人看着空的眼神越发温柔,

  

  “清醒的人之子也理应受到神的偏爱——”

  

  “嘟嘟!”

  

  被迫罢工许久的测谎仪终于揪住了温迪语气里的一点异样,迫不及待叫喊出声。谎言被揭穿的温迪懊恼地抿了抿唇,只得实话实说:

  

  “好吧,抱歉,我疏忽了。神爱世人,所以众生必须平等。”

  

  “……”

  

  空没有接他的话茬。

  

  就温迪先前滴水不漏的作为来看,鬼知道他刚才突然露出马脚,是不是也是故意为之。

  

  不过,这趟审讯,倒也不算毫无所获。空看着记录本上零碎的字句,目光逐渐沉淀下去。

  

  温迪之前的话,让他联想到了新的可能。

  

  他是在故意提醒他们吗?

  

  无论如何,温迪很明显是知情人,只可惜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确实无法将温迪强行留下,鬼知道这家伙有没有留什么后手。但也因此,他们目前是撬不出更多信息了。

  

  罢了,好事多磨。空倒是很镇定,再次用笔尖戳了戳纸页,就听到审讯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魈,十年来的默契不用多言,魈就已经起身走向单向玻璃的入口,和对接工作的同事交谈起来。

  

  不多时,魈再度折返,面色不大好看地瞥了温迪一眼,手指点着桌面,低声对空说了一句:

  

  “时间到了。”

  

  “看来我们简短的会面到此为止啦,警官先生。”温迪相当机灵,立刻明白了魈的暗示,同样表现出遗憾的神色。

  

  他看向空,笑容带着些意味深长:

  

  “唉,我还有点意犹未尽呢。不得不说,和你交流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空看着他,直到同事得到允许走进审讯室,解下温迪手腕上的镣铐,后者嘟囔着甩着胳膊,嚷嚷自己这双弹琴的手有多么金贵时,才骤然发难:

  

  “从你进来到被释放的总时长,比起正常的申报流程,似乎短了好几倍吧?”

  

  温迪失笑回复:

  

  “是啊,你看,这说明连你的顶头上司都知道,我是无辜的啊。”

  

  空咧了咧嘴,不再搭理他,而是对魈点了点头,收起桌上的物什,就要离开。

  

  “等等!”

  

  温迪突然出声,魈皱了皱眉,先一步回头,目光不失警惕地射向他,而空则平静地瞥了温迪一眼: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真的不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温迪异常诚恳,用空最开始的话堵他,

  

  “你看,至少我后半辈子,不会在监狱里和你度过余生了,对吧?”

  

  魈忍无可忍,正要开口,就听见空抢先一步,对着刚才帮温迪解开镣铐的同事道,

  

  “把我的名片给他吧。魈,我们走,准备一下,我想叫组里的人开个会。”

  

  他话音刚落,就径直迈动脚步,魈心知肚明,空是想顺水推舟从温迪身上挖出更多情报,终究没好阻拦,只能再次警告似的看后者一眼,跟着离去。

  

  审讯室内,被几人气场震得话都不敢说的警员小心翼翼瞟了一眼温迪,就见诗人垂着眼睛,看着已经被取下手铐、变得空落落的手腕,笑了一声,轻声开口:

  

  “警察小哥,你们的测谎仪,好像不太好用啊。”

  

  警员正不明所以,就听温迪感叹道:

  

  “假话它听不出来,半真半假的话也听不出来,唯一一句真话,它反而跳出来破坏气氛。真的,你们不考虑维修一下吗?”

  

  警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面前的诗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哼着不成文的曲调,步伐轻快地走出审讯室,自信熟练得仿佛这是他老家一样。

  

  

  ——

  “空哥!哎,等等我!”

  

  会议室前,空停下脚步,一扭头,就见同事气喘吁吁跑过来,不由得好笑,

  

  “慢点,赶着投胎呢?”

  

  “呸呸,你又开始嘴上没把门儿了是吧?”同事没好气地瞪了空一眼,语速快得和连珠炮似的:

  

  “我几分钟前得到的消息,魈队要召集风组成员开会?”

  

  “对,我刚和他下的决议,”空察觉到不对,打量一下同事的面色,心里有了数,

  

  “你有话和我说,而且得赶在开会前?我记得你今天一早,就被叫去处理新入职同事的事情了。”

  

  “瞒不过你是吧?把话都替我说了。”同事瞅着他,皱了皱眉,

  

  “我刚从接待处赶过来,那个新来的情况有点特殊……这么说吧,他被分到咱们组了,一会开会得带上他。”

  

  “情况特殊?”

  

  “他不算正式的警员,”同事提起这事儿都觉得莫名其妙,脸色多少不大好看,

  

  “只是个从稻妻过来的侦探,不是,空哥,上头怎么想的,有岩组那帮脑瓜子一个比一个精的专业人士在,要什么侦探啊?!这么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跟在屁股后面,咱们组又不是专门负责照顾拖油——”

  

  “行了行了,上头的命令,照着做就完事儿了,你年终奖金要不要了?”

  

  空见他越说越没谱,打量了眼四周,生怕隔墙有耳,立时打断了他,那叫一个一语中的。被拿捏住命脉的同事立马噤声,只能把不满咽回肚子里,挠了挠头,

  

  “我性子急,你别见怪。”

  

  “那新同事呢?你不会把人家弄丢了吧?”空无奈地看着他,同事表情一僵,悻悻道:

  

  “呃,我这不是急着通知你嘛,告诉他咱们的会议室怎么走,就先跑过来了……”

  

  “……”

  

  见空盯着自个儿,同事讪讪开口,

  

  “这不能怪我啊空哥,我一看到魈队发来的开会的消息,就给你发了好几条信息了,你没理我,听说你们刚审讯完人,我琢磨着你可能是手机静音忘取消了……”

  

  空顿时一愣,暗骂一声自己确实疏忽了,连忙掏出手机,荧屏一亮,可不是有好几条消息。

  

  怪他,满脑子都是之前审讯时,温迪提供的信息,没有第一时间把声音调回来。空拍了拍额头,呼了口气,对同事笑了笑,

  

  “抱歉抱歉,这次是我忘记了。但也还是不能把人家晾着,这样吧,你先进会议室,正好你跑了一路,也该休息一下,我去找找人。”

  

  “这——”

  

  “别担心,”空拍了拍同事的肩膀,调侃道,

  

  “我和魈是老搭档了,他不会怪我晚进去几分钟的。”虽然提出开会的是自己,但魈也参加了审讯,空很清楚,他的搭档同样不是傻子,估计也从温迪的供词里品出了不少东西,至少不会因为自己不在,就讲不出重点,浪费组员们的时间。

  

  ……就是苦了魈本人不算善谈的类型,虽然空也不怎么喜欢说废话,但比起魈还是好上太多了。原本这种场合,讲话的都是空,现在得魈自己撑下场子了。

  

  同事犹豫了一下,最终在权衡过魈对于自己迟到,和对于空迟到两者的反应后,身体异常诚实地做出回答,往会议室撒开两条腿狂奔,还不忘扭头叮嘱空:

  

  “他应该没跑多远,实在不行,空哥你去一楼安保那查查监控,我这就把新同事档案发给你!”

  

  同事的话音,被会议室开了又关上的门夹断,空好笑地摇了摇头,便快步向前,往走廊转角拐。

  

  他的确也是这个打算,先去安保那边问问情况,总不能没头苍蝇似的乱找。

  

  孰知,就在他走到电梯前,想下楼时,面前的电梯却“叮”地叫唤了一声,荧屏上的数字恰好停在空所在的楼层,不动了。

  

  空下意识抬起头。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对上了一双深红色的眼睛。

  

  空动作一顿,手里手机嗡地振动了一下。

  

  他本能去瞧屏幕,而电梯里的人也正好走了出来。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之际,来人视线一撇,落在空的手机上——

  

  随后他愣了一下,脚步一滞,竟转过了身。

  

  而空也恰好同时看清了对方那张,与自己手机屏幕上此刻正显示着的、同事发来的新人档案的证件照中,如出一辙的面容。

  

  ……看来他们的新同事找路的本事,比他想的厉害多了,他不由腹诽起来,打量着面前的人。

  

  ——那是个白色头发的年轻人,发间夹杂的一撮红挑染极其惹人注目,像是预示着柔软之中夹带的锋芒。比之空令人觉得亲切的气质,眼前的青年虽然目光温和,周身却仿佛隐隐透露着捉摸不透的疏离意味,深不见底的红眸在看向空的那一刻,浮起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却很快又消散得不留痕迹了。

  

  来人笑了笑,礼貌地向空伸出右手,空一眼瞥见,他的右手上竟不明缘由地裹着厚厚的绷带。这时,空也听到头顶落下一个平和的嗓音:

  

  “你好。无意冒犯,但我看到你似乎在看我的档案。请问,你就是我的新同事吗?”

  

  “我叫枫原万叶,”红眼睛的人轻声开口,目光锁定在空身上,自我介绍道,

  

  “如你所见,是一名来自稻妻的侦探。”

  

  空动了动手指,没有犹豫太久,同样抬起右手,和枫原万叶的手相握在一起,客气道:

  

  “请多指教,枫原先生。叫我空就可以了。”

  

  ——这也是个不好惹的主。空心里和明镜似的,对于自己这一天之内遇到两个麻烦人物的倒霉工作生涯,委实不太想做任何评判。

  

  虎口被对方指腹轻轻按压,他们手掌相贴,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枫原万叶垂下那双红色的眸子,弯起的眉眼隐约藏着笑意,却模糊得毫不真切。

  

  空注视着他的面容,一双金眸波澜不兴。

  

  而枫原万叶再抬起眼时,竟很好说话地展现着自己谦逊的风度:

  

  “不用那么见外,”他微笑着,语气听不出端倪,

  

  “叫我万叶就好。毕竟,你算是我的前辈,不是吗?”

  

  “既然你允许我直呼你的名字,那我也该礼尚往来,就都不要那么拘谨了吧。”

  

  

——TBC——

  

目前已知的情报:

  空:提瓦特调查局风组副组长。

  魈:提瓦特调查局风组组长,“七个孩子”恶性爆炸伤人事件特别行动队队长。空的搭档,和空在校时就已经相识,认识时间长达十年。

  温迪:屡次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奇怪角色。自称诗人的酒馆驻唱,拥有不同于常人的冷静和镇定。第一次见面就对空表现出了异常的好感。

  枫原万叶:来自稻妻的年轻侦探。风组的临时成员,与魈和空一同行动。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钟离:?

  

  提瓦特:某个广阔区域的名字。曾经是混战的土地,刚被收归红方所有。包括从蒙德到至冬的七个势力。

  调查局:总局在提瓦特的分局。根据提瓦特七种势力的元素符号,分为火、水、风、雷、草、冰、岩七个组别,各司其职。人才辈出,就是多少都有点怪(。)

  据传言曾有某雷组成员通过打七圣召唤,使犯人输得哭爹喊娘,最后逼得对方宁可投案自首的神奇案例。

  

  需要强调的东西:设定不严谨,不要上升至现实的警局架构。有些东西不能写不好写不敢写,我也没那么硬核的实力,就当作是架空,考据党放过我。一切为剧情服务。

  

PS:

  目前长夜只更新第一章。我回去搞囚徒和一堆稿子,然后长夜我要写完存稿再发,有生之年系列,所以别着急等这篇了,暂时没后续了。

  长夜空和囚徒空性格差别很大,但会让读者感觉到都是空。本质是不会变的。但千万不要拿囚徒空的思考方式考虑长夜的空sir,他,嗯,他……

  空sir,一款外热内不冷的冷太阳(?)

  比如列车事件,如果让空sir解决,他大概率会直接刀掉所有人再把隧道淹了(),这么一看囚徒的达达鸭还是温柔了……

  假如囚徒的BOSS是钟离,那大概长夜的BOSS就是空(。)不是指剧情,是指情感方面。囚徒全员恶人但向往希望,长夜全员正道的光但我不好说(。)

  长夜空荧依旧是亲兄妹,但有年龄差注意。

  注意:长夜和囚徒的世界观没有任何实质联系。背景相似均为彩蛋性质。

  仅本章其实出现了大量有关囚徒的彩蛋,两边都看过的读者可以找找乐。一个可以举的例子(没看过囚徒的自行规避,可能微剧透)

  

  

  

  

  温迪(长夜):不会有人干的出把别人囚禁在小房间里,吃喝拉撒睡都不准出去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温迪(囚徒):……

唐糖

【魈空】美梦

Summary

魈在那个金发的少年旅行者身上看见了光,然而最后,他亲手杀死了他。


*因为内含大量心理描写,所以ooc预警,我流旅行者

*一切与游戏不符的设定均为私设

*全文1.04w,感谢阅读


(一)


“魈——”


“魈,你醒醒!魈!”


.


魈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一片黑暗,唯有眼前一点模模糊糊的火光,映照出一个少年人侧面的影子。一点一点的凉意滴落在额头,理智和思维开始渐次回笼。


他是怎么躺在这里的?


是了,今...

Summary

魈在那个金发的少年旅行者身上看见了光,然而最后,他亲手杀死了他。

 

*因为内含大量心理描写,所以ooc预警,我流旅行者

*一切与游戏不符的设定均为私设

*全文1.04w,感谢阅读

 

 

(一)

 

“魈——”

 

“魈,你醒醒!魈!”

 

.

 

魈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一片黑暗,唯有眼前一点模模糊糊的火光,映照出一个少年人侧面的影子。一点一点的凉意滴落在额头,理智和思维开始渐次回笼。

 

他是怎么躺在这里的?

 

是了,今日应当是凡人口中常说的“海灯节”,在这一日远古魔神的怨念山呼海啸式的爆发,因此也是最需要魈的时日。

 

他在数日前于望舒客栈出发,进入荻花洲深处斩妖除魔,却误入了一个诡谲的秘境。秘境内一片黑暗,下着瓢泼大雨,每走一步都能惊动一批隐藏在暗处的魔物。魈为了寻找出口,奋战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将魔物扫除干净。

 

但自己却也身受重伤,是强弩之末了。

 

最后意识模糊的时候,魈勉强找到一块还算避风的大石,就在这块大石前倒了下去。再醒来,便是现在了。

 

视线慢慢清晰起来,魈看清了不远处晃动的光芒——是一支火把插在地上。而面前的人是……空?

 

是空来寻了他吗。

 

旅行者同样一身狼狈,身上衣物都被大雨淋湿了。金色的发丝散落下来,连睫毛上都沾着水汽,看起来整个人雾蒙蒙的。

 

见他醒来,空眨动了一下眼睛,一滴水珠汇聚在睫毛尖上,然后滑落下来,滴在魈的额前。

 

“你终于醒了。”空语气中不乏疲惫,但又满是松了口气的欣喜。

 

魈动了动手,想撑起身体坐起来,却被空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欸!你别动。”

 

……?怎么了?

 

魈抬起眼,一句“为何”还未问出口,就被空眼中映出的自己镇住了一瞬。

 

那几乎不像个活物了。

 

因为伤势过重的缘故,魈无法再维持完全的人类面目,面颊上浮现出非人的青色纹路。他的脸色纸一样惨白,更可怖的是满身都是血,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呈现出不祥的黑色,唯有腰腹部尚且还是鲜红的一片——那里被层层叠叠缠上了绷带,但依旧由于伤势太重,血迹浸透了绷带。

 

这个出血量……魈如果不是仙人,恐怕早凉了。

 

“你伤得太重了。”空注意到魈在察看自己的伤势,声音涩然地说道,“我……我到这里时,几乎以为你——”

 

我以为你死了。

 

好在手指贴在鼻端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我来得太急,没带什么东西。”更何况凡人的疗伤药物对仙人也没什么用,“只好先这样给你处理一下伤口。但是……”空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才黯然开口:“最严重的伤没办法处理。”

 

说完他伸出手,向魈的腿部示意:“抱歉,我擅自破坏了你的……衣物。”

 

少年话音落下的瞬间,脸红了。

 

魈摇摇头,道了一声“无碍”,低头去看自己的腿部。他左腿的裤子被旅行者用剑从侧面划开一个大口子,只有腰部还连在一起。但只需一眼,魈就知道了旅行者这么做的原因。

 

他整个左腿都变成了恐怖的紫黑色。

 

魈表情没变,只试着想挪动左腿,却根本没办法操控腿部,仿佛左腿不是他自己的了。

 

“我想可能是某种毒物。”空说,“但凡人的解毒剂——”

 

对仙人无效,没错。

 

“我在你醒来前搜索过整个秘境。”空微微蹙眉,“但这里没有任何长得像解毒草之类的东西,也没发现任何能操作的机关。”

 

也就是说,这里不仅不存在能缓解魈身上毒性的东西,也不存在任何出口,连他们离开去外界求助的可能性都被封死了。

 

魈平静地听完,没什么表情。毕竟早在旅行者到来之前他就已经拖着残破的身体找过一遍,这里的确是个绝境。

 

但那又如何呢?

 

他本就是从绝境中捡回一条命,苟活于世这么久,都是额外的幸运罢了。他早已无牵无挂,没有家人,故友尽数离散,在这世间不过孑然一身。

 

可是……

 

魈抬起眼,望向面前正苦苦思索对策的旅行者,眸光中多了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度。

 

他无惧死亡,但他没想过会把空牵连进来。

 

空,旅行者——他是如此特殊的存在。不仅仅是指他没有神之眼却能驱动元素力,更是指他在魈漫长的生命中也是特殊的。世间没有几人能有空那样的善良与热忱,他踏遍山河江海,见过世间万物,却依旧是一颗玲珑透明的心。

 

只要他在那里,就仿佛会发光,照亮绝处的黑暗。

 

他不能让空死在这里。

 

空为寻他而来,他也应当将空平安送出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魈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腿,片刻后向空道:“剑借我一用。”

 

空不明所以,但依旧挥手召出佩剑,将它递给魈。

 

“转过去。”魈说。

 

空没有立刻听从他的,反而疑惑道:“你想做什么?”

 

“处理伤口。”

 

“处理——”空一时呆住,随即笑了出来:“你该不会以为我还和小孩子一样怕见血吧?放心吧,派蒙又不在,我的话,我不怕这个。”

 

魈摇摇头:“不是这个。只是——”

 

他怕自己的血溅到空身上,怕弄脏了他。

 

这话刚到嘴边就被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这是怎么了?这种近乎冒犯的话竟然险些脱口而出。怕是在这个秘境里沾染了太多魔物,业障又加重了吧。

 

魈说一半话就停住了,只定定盯着空看,空当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露出茫然的表情:“不是怕这个?那为什么?我也算经验丰富的冒险家了,你处理伤口,我还能帮上你的忙。”

 

空说得有理有据,魈一时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沉默着移开目光。他知道少年旅者就是这样的性子,没有充分的理由,恐怕是说不动他了。

 

那么……换个方向下手,血就不会溅到他了。

 

魈没再说什么,默默垂下眼睛,将单手剑从右手换到左手。他拉开左侧的裤子,手起剑落,干脆利落地一剑戳了下去。

 

“你干什——”

 

“没有解毒剂,只能如此。”魈偏头看看空,“无碍。”

 

.

 

“你说什么啊!”

 

空猛地起身,在魈即将刺下第二剑的时候扑过去一把抓住了魈的手。空死死瞪着魈,因为太过激动,眼眶都红了。

 

“你、你都不知道疼的吗!”空陡然拔高了音调,怒火中烧,“你受了重伤,流血流成了河,你知不知道!”

 

魈从没见他这般愤怒过,哪怕是在层岩巨渊生死一线的时候,空也未曾对他表现出过这样的怒火。仙人被突如其来的怒吼给吼懵了,整个人都呆怔了一瞬。

 

“你差点死了!!!”空愤怒地大吼,一手指向地面上已经凝固的一大滩血迹,“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几乎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你知不知道你如果死了我——”

 

空猛地收住了声。一抹红晕浮现在他洁白的面颊上,也不知是气愤还是羞窘。他又瞪了魈半晌,但气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矮了下去。

 

“你……”空再开口时声音弱了不少,“要放血解毒的话一剑就够了,再划一剑……会加重你的伤,也会更疼。”

 

更疼。

 

魈没有说话,怔怔看着空硬是掰开自己的手,取走了手里握着的剑,然后就抱着双臂在原地坐下,苦大仇深地瞪着他腿上正在流血的伤口,仿佛和那道伤口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魈张了张口,但一个字没能说出来。他思绪依旧有点混乱,主要是困惑于空适才突然爆发的怒气。他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生气,也不理解空的思维模式——他在考虑自己会“更疼”,而不是“快点放血能够更快解毒,这样魈才能更快行动帮忙寻找出口”。

 

他不懂,他真的不理解。

 

他一向如此行事,尤其是在绝境中,搏命在所难免,因此像多划一道伤口以解毒会不会更疼这样的事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他所考虑的永远只会有如何脱离绝境。

 

即便是经历过层岩巨渊的险境,夜兰直白地和他讲过许多,他也依旧无法转变这样的思维模式。

 

毕竟在他的经历中,可从来不会有人考虑他是否“更疼”,只会考虑能否“脱离险境”。

 

就在魈还在愣神的时候,空低低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抱歉。我……我不该那样冲你发火。”

 

少年抱着双臂,头低着,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将他此刻的表情完完全全呈现出来——他睫毛低垂,在眼角遮住一小片阴影,很低落很难受的样子。

 

魈依旧看着他,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给自己刺了一剑,但少年旅者却表现得好像他被刺了一剑一样。

 

“……无事。”犹豫许久仙人才出声,他看着空的表情想了想,补充道:“不必担心,我已探查过此地,虽没有任何出口,但若拼力一试,制造短暂的逃离缝隙并非不可能。”

 

空闻言猛然抬头,瞳孔剧烈收缩:“你又打算牺牲自己?”

 

其实魈认为在这种绝境中牺牲自己换空平安离开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但他随即又想起自己在层岩巨渊中答应过会考虑一下他人的感受,而空显然又在发火的边缘,因此仙人平生首次学会了及时住口。

 

“……并未。”

 

空不买他的账,“哼”了一声之后倏然起身,几步就走到另一边的岩石边缘去了。只可惜这避雨的地方实在太小,炸毛的旅行者根本没法离魈太远,只能在岩顶边缘尴尬地站着。

 

魈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

 

空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此刻仍然是一身狼狈。金发凌乱,几根金色发丝飘扬在空气中,在跳跃的火光里闪烁着莹莹光芒。而再往下——少年人洁白的脖颈被火光勾勒出浅淡的金红色边框,线条温软柔和。

 

很好看。

 

此前在魈的观念里只有善与恶,没有美与丑。众生外貌在眼中不过皆是皮相,唯有心才将每个人与他人区别开来。

 

但在他注视空的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凡人常说的“美丽”究竟是什么概念。

 

旅行者站在岩顶边缘,面朝着秘境中无边的黑暗与迷蒙的雨雾,却仿佛带着朦胧的光,破开黑暗,驱散迷雾,照亮这片小小的世界。

 

两人沉默了片刻。空在看雨,而魈在看他。

 

又过了一会儿,空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忽地转身,带着三分窘迫慢慢朝魈的方向靠过来,一步两步,然后又缓慢地在他身边半跪下。

 

“咳。”空轻咳一声,“毒是不是解得差不多了?”

 

魈回神,发觉自己出神太久,竟把伤完全忘了。

 

“嗯。”魈低头看了看,左腿上的紫黑色已经褪去,转变为一种有点发灰的冷白色,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毒的确解了大部分,至于少数残留,也没什么大碍。

 

魈再度试图挪动,现在左腿已经能够行动了。

 

空又摸出一卷绷带,熟练地展开,开始一圈一圈缠在魈的伤处。少年手指修长细腻,轻轻蹭过腿部敏感的皮肤,像带着火。魈只觉被触碰到的地方格外的热,一时间脸上烧了起来。

 

“我自己——”

 

他伸出手想自己处理,不料恰好抓住了空的手。两人都呆了一瞬,随即触电般放开。空两只耳朵都红透了,头埋在魈视线的死角里,几乎连脖子都红了。魈也觉得现在不仅仅是脸颊,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冒热气了。

 

他、他逾矩了。

 

他该就刚刚的“意外”道个歉的,但他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种满溢的情感噎住了喉咙,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机械地拿着那卷万恶的绷带,一圈接着一圈往腿上缠。空也不抬头,也不说话,小小的石洞里只有火把偶尔的噼啪声和外面的雨声。

 

又过了一会儿,空偷偷瞥他一眼,小声唤道:“……魈。”

 

“……何事?”

 

“……你绷带缠得太多了。”

 

“……”

 

 

(二)

 

空正在处理食材。

 

旅行者做饭的手艺向来是一绝,就连魈这样不吃人类食物的,都认为他的手艺的确是万里挑一。空从他奇特的背包里拿出食材,又掏出剩下的布垫在石头上,把大石块平整的部分当成了临时的灶台。

 

幸好旅行者平日里有捡垃圾的习惯,所过之处薅得寸草不生,才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架起了锅,甚至还掏出了很多调味品。

 

魈静静靠在岩壁上,半阖着眼恢复体力。他的确伤得不轻,前面腰腹部流血流了一大滩,后面又为了解毒放了好一会儿的血,眼下完全是在勉力支撑。

 

过了不知多久,一股甜香的味道飘散在鼻端。魈睁开眼,正对上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杏仁豆腐。”

 

所以说旅行者手艺真的一绝,这种诡异的、凄风苦雨的地方居然都能做出杏仁豆腐。

 

“我塞了一千多个甜甜花在包里。”空得意地笑,“足够吃到明年。”说着他一秒垮下脸:“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会被饿死,慢慢找出口,不用着急,也……不需要牺牲你自己。”

 

魈拿杏仁豆腐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顿,他鬼使神差地想起空此前朝着自己大吵大嚷时的话:“你知不知道你如果死了我——”

 

他会怎么样?

 

魈垂着眼,注目自己碗里的杏仁豆腐。上面一层薄薄的杏花蜜散发出甜美静谧的气味,有点像此刻身边的旅行者。甚至由于旅行者身上沾了大雨水汽的味道,显得愈发朦胧而甜蜜。

 

是接触了太多食材的缘故,所以才散发出同样的气味吗?

 

魈沉默片刻,才出声说道:“不会了。”

 

空向他投来半信半疑,啊不,是压根就不相信的目光。他盯着魈,脸上完完全全写着三个大字:不相信。

 

“不会了。”魈再度做出保证,并认真看向旅行者,“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空怔了怔,接触到魈目光的一刹那就脸红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用美人计也太犯规了”,然后在魈面前盘腿坐下,红着脸道:“你答应了的。”

 

“嗯。”

 

“不可食言。”

 

“嗯。”魈郑重道,“契约已成,必不食言。”

 

空满意地点点头,算是放过他了,然而下一秒他目光就落在了仙人的腰腹部:“吃完杏仁豆腐,我得给你换条绷带。”

 

魈低头看了看,只是被血浸透了而已,他完全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寻找出口,让空安全离开。

 

“无事……”

 

他才说了两个字,空就投来威胁的不满目光。魈不知怎的就在这样的眼神下卡了壳,后面的几个字没能说出来。

 

“你刚刚答应了,”旅行者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是很有压迫感,“不可以牺牲自己。”

 

“我不会……”就这么死掉。

 

“也包括不要随便逞强。”空严肃地把魈的话完全堵了回去。

 

“……”

 

魈仙人词穷了。

 

“其实在层岩的时候,夜兰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空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你能活下来,对很多人来说意义重大。”

 

他停顿了一会儿。

 

“对我来说也是。”

 

.

 

魈低着头,盯着空头顶的一个金色发旋。

 

少年旅者正半跪在他身前,帮他换掉腰间已经完全被血浸成鲜红色的绷带。他垂着头,魈就只能看到一颗金色的脑袋。

 

解开绷带的刹那,魈不适地动了动,他不习惯把伤口暴露在他人眼前。

 

空一把按住他,却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魈腰间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上。从左腰侧一直划到前腹,可见当时情况凶险万分。若是魈仙人反应再慢一点,恐怕他整个人就要从中间被劈成两半了。

 

因此帮魈换上新的绷带时,他罕见地有点手抖。

 

只是轻微的颤抖,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恐惧,不含什么额外的情感。

 

然而魈仙人察觉到了他这一点点细微的轻颤。他垂着眼睛定定注视眼前这颗金色的脑袋,心底翻涌上一阵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情绪。

 

在他印象里,还没有谁像这样关心过他。

 

魔物痛恨他、害怕他,仙人尊敬他,凡人敬畏他。只有空……会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伙伴来对待,会给他做饭吃,会拉着他去海灯节,会和他讲一些天南海北的见闻,会在他消失时来寻找他。

 

那种模糊的情绪就在此时沉了下来,压在魈的心底,沉甸甸的,又骤然爆炸散开,燃成一团火,滚烫炽热。

 

他在遇到空之前总觉得自己孤立于世间,孑然一身,生也不过是生,死也不会影响什么,与这世界并无太多联系。

 

可现在,他能感到空就像一根细细的线,虽不强壮,却十分坚韧,顽强地不肯放弃他,将他与这世界联系在一起,让他无论生或死,都多了一份牵挂。

 

鼻端再度闻到了先前的那种熟悉的气味,是杏仁豆腐的甜味,像极了曾经令他痛苦不堪又沉沦上瘾的美梦。然而和那时不同,空是温暖的,也没有毒性。

 

“你此前说过,”魈突然开口,声线清冷,“若我死去,你会如何?”

 

空包扎的动作蓦然顿住。

 

“我……”他没有抬头,声音也特别低,几乎听不清,“我那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啦,当时气昏了头,就那么一说……魈,你不会记我的仇吧?”

 

魈沉默不语。

 

空半晌听不到他的回应,于是迟疑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睁大,与魈金色的眸子相对。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魈能感受到空轻轻的呼吸。他的气息也是甜的,带着杏仁豆腐的味道,梦幻而甜美。

 

魈的目光顺着空脸颊的线条描摹,最终落在他浅樱色的唇上。金发的少年旅人仿佛异常紧张,双唇紧抿,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样。

 

想……吻他。

 

魈不懂凡人的情感,他只遵循本能,模糊感到心底此刻的渴望。

 

但……这是不对的。

 

魈从空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脸上非人的纹路依旧没有褪去,使得金色双瞳较之以往愈加细长。这根本不是人类的模样,反而接近兽类。

 

他不能……用这副样子拥抱他。

 

更何况空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他值得魈奉献所有的一切。他不能在这里……不能潦草地对待他。

 

可是好想碰碰他啊。

 

心脏在胸膛里疯狂跳动,魈从未有过这样真切的“活着”的体验。他于是慢慢地抬起一只手,珍而重之、重而慎之地拂开空眼前落下来的一缕长发,将它夹在指尖,别在空的耳后。

 

指尖划过耳尖,一触及离,单纯得简直像是伙伴间的玩笑,就连朋友间的拍肩拥抱都比这个亲密。

 

但是空猛然睁大了眼睛,红晕迅速漫上面颊。他完全僵在原地,像是想逃,又像是舍不得逃。又过了一会儿,空倏然蹦了起来,接连后退两步,差点把自己绊倒。

 

“魈……你、你刚刚……”

 

杏仁豆腐的甜香远去,魈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脸上也瞬间烧了起来。他轻咳一声垂下眼,抿了抿唇,几次组织语言,却都被依旧在狂跳的心脏给打断了。两个人相对脸红了一会儿,还是空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两步又站回到魈的面前。

 

“魈。”他唤他。

 

仙人抬起眼睛。空的面颊依旧是红的,而且现在更红了。但他正在深呼吸,仿佛在酝酿什么话语。

 

“我、我……”空磕磕绊绊说出了“我”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

 

他“我”了半天,终于运足了气,用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对魈严肃说道:“我喜欢你。”

 

说完他半跪下来,平视魈的眼睛,严肃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魈。”

 

这一刻,在黑夜中独行许久的夜叉终于感到黑暗的世界崩塌了一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一束光从缝隙中投射进来,温柔地笼罩住他,为他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从此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与世界终于有了这一点点细弱的联系。

 

 

(三)

 

“呼……这里也没有。”

 

这应该是他们被困秘境的第五天了。

 

得益于空那个神奇的不知道什么原理的包裹,食物倒是没有短缺的迹象。随着时间的推移,魈的自愈能力也在发挥作用。虽然尚未痊愈,但他现在已经能够起身,和空一同到外面去寻找出口了。

 

只是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整个秘境已经被他们完完全全走了一遍,地形一点都不复杂,山还没有蒙德的山高;占地面积也不大,恐怕空自己的尘歌壶都要比这秘境大一点。但正因为既不复杂也不大,才令人日渐绝望。

 

“这边也没有任何机关。”空一边说一边拿出手绘地图在上面记录和标点,这是他锄大地时的特有天赋——风卷残云,寸草不留。

 

魈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但并没有回应。他在离空不远的位置,正对着秘境边缘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墙壁沉思。

 

“魈?”空收好地图,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走了过来,“这边找完了,我们现在已经仔细找过了大约三分之二的面积,什么也没发现——晚饭想吃点什么?还是杏仁豆腐吗?真的不换换口味?”

 

魈从沉思中回过神,目光落到空身上。即使是在这秘境漆黑一片的大雨里,空也仿佛在发光。在接近的时候,他身上那股带着潮湿水汽的杏仁豆腐甜味再度飘了过来。

 

“怎么了?”空收起自己的伞,钻到魈的伞底下,好奇地打量他眼前的墙壁,“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魈顿了一下,才摇摇头:“没有,回去吧。”

 

空没再追问,而是双眼一弯露出笑意:“好呀,所以你晚上到底想换什么菜式?甜食的话……尝尝芝士乳酪好了……”

 

魈安静地听着,快回到山洞时不禁又向那面墙的方向投去一瞥。

 

这面墙给他一种诡异的熟悉的感觉。

 

他仿佛在哪里见到过同样的墙壁。

 

.

 

空果然如他所说,给魈换了个新奇的菜式。据他介绍,这是他游历某个世界时学会的。

 

甜甜的奶香和浓郁粘稠的口感,和“美梦”的味道相去甚远。魈其实对这种人类的食物并不感冒,但因为是空做的,他还是一口一口慢慢把食物吃了下去,并在空期待的眼神中给了一个“尚可”的评价。

 

空一副满意的样子,端着餐具洗刷去了。

 

魈就安静地看着他。

 

这几日他在注视空的时候,时常会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他经常对自己和空在一起了这件事没有什么实感,并且因此而患得患失。

 

他曾在年幼时被梦之魔神拘住弱点,役使成为手下大魔,在梦之魔神的驱使下吞噬他人美梦,造下无数杀业。尽管那并非是他自愿的,但大错已然铸成,在被帝君解救之后,他心甘情愿镇守荻花洲数百年,与魔神残渣日夜战斗,为的便是减轻心底这份罪孽和愧疚。

 

他常常夜不能寐,坐在望舒客栈的屋顶上眺望远方。被他残忍杀害之人的呼号残留在耳边,无数冤魂在挣扎、在哭嚎、在嘶喊、在尖叫……他造下如此之重的杀孽,又身负业障,早已做好不得善终的准备。

 

空是他的光,但也是他的劫。他渴望靠近,却又惧怕接近。他深深明白不仅凡人,就算是仙人也会有自己隐秘而不为人知的渴望。如果他不曾得到,他便不会畏惧失去。但若他得到了,他便会贪求更多……

 

他从不认为自己能得到“幸福美满”的结局。

 

这短暂的快乐,倒像是短暂的梦境。

 

“唉,明天就要去东北方向了。”空已经刷完了餐具,把它们妥善收了起来。他拿着那张手绘地图,有点发愁地走到魈身边坐下。

 

在这几天里,空充分发挥了他的野外生存技能,把他们所在的这一个小石洞改造成了一间小小的卧室,甚至还搭了一个双人床和一张小餐桌。

 

说起这张床,它诞生的过程十分曲折——魈的意见是单人床就好,空间太小,他可以睡地下;而空的意见却完全相反:“伤员怎么能睡地下?”他这样说。

 

结果当然是空赢了——自从魈空在一起后,仙人的底线越来越低了,毕竟他根本招架不住金发的旅者一个撇嘴不满的表情,连坚持一下都没有就直接听了他的。

 

然后,让魈睡到床上又是一番曲折。

 

最开始魈十分抗拒那张床。倒不是它不舒服或是怎样,而是因为旅者就睡在另一侧。两人关系刚刚发生质变,魈只觉得这么早就同床共枕是一种对空的亵渎……总而言之,要更郑重更认真才行。

 

空目瞪口呆听完他的陈述,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又不是七天神像,你该不会还想在我面前摆放点果子和吃食,把我供起来吧?”

 

魈:“……”

 

“我这么说吧,”空使出必杀技,认真道,“如果你不肯睡床,那我也不睡。”

 

魈:“……”

 

他完全无言以对。

 

总而言之,魈最终还是睡到了床上,但他尽自己所能离空远远的,一根手指也没碰过他。空倒是有意靠近,无奈拉不下脸,自己也颇觉不好意思,于是两人居然就维持住了这个微妙的平衡,井水不犯河水,就这么睡了五天。

 

今晚也照旧是这个距离,魈躺在床沿上,几乎是一翻身就能掉下去。空躺在另一侧,睁眼望着石壁。两人照旧离得远远的,却谁也睡不着。

 

魈阖着眼睛,却也仅仅是闭上了眼睛而已,他的感官仿佛比平时放大了数倍,甚至能听到另一侧空挪动手脚的声音,衣衫摩擦床铺的声音,发丝滑过枕头的声音,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杏仁豆腐香味。

 

……这怎么睡得着。

 

魈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床沿,心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无比清晰。他听到身后传来很轻微的、细细的声响,像蝴蝶的翅膀掠过花瓣,在心尖上拂起一阵涟漪。

 

鬼使神差地,魈向另一侧慢慢伸出了手,心底满是忐忑,每一次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轻,简直像他第一次握枪时那般紧张。

 

然后他轻轻触碰到了空柔软温热的指尖。

 

轰地一下烈火燎原,魈只觉得脸上热度迅速攀升,就连身体也跟着热了起来,整个人仿佛要燃烧成一团火焰,又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了。他紧张得完全不敢动,两人就这么单纯地碰着对方的指尖,却各自背对着对方。

 

又过了一会儿,空慢慢抬起手,握住了魈的手。

 

魈身体一震,几乎立即就要挣脱,但空没有放开他,反而十指相扣,握入掌心。

 

“魈。”

 

他听到空在低声唤他的名字,嗓音轻柔,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哑。

 

“如果一直出不去……”空的声音几乎快要听不清了,“……是不是也不错?”

 

“……”

 

“一直像这样……呆在这里……”

 

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收回手,翻身而起,手向空气中一挥,召出了和璞鸢——

 

“你不是他。”魈面沉如水,一双金瞳里满是警惕,“你是谁?”

 

(四)

 

“……你怎么了?”空一脸茫然地坐起身,注视着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魈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绝不会舍弃自己的目标。”

 

没错,空的确是个温暖善良的人,但无论在何时何地,无论经历过怎样的险境,他都始终坚定,勇往直前,从来没有因为困难和挫折就放弃过他的目标。感情只会使他更加强大,又怎会说出“一直留在这里”的话。

 

他还要与血亲团聚。

 

他还有未完成的旅途。

 

他还有未见过的风景。

 

他还有未竟之事。

 

魈也在这一刻电光火石间想起,他为何会觉得早先那个墙壁如此熟悉。

 

那是属于望舒客栈顶楼的墙壁,无论石砖还是花纹,都一模一样。

 

所以这一切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虚幻的,他这几日以来心中的不安终于有了答案——不仅仅是患得患失,更是对眼前景象的一种直觉。

 

他果然不会有什么善终的结局。

 

“啊,被你发现啦。”顶着空外貌的不明生物在这一刻露出了称得上是天真的笑容。他歪了歪头,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扭曲和诡异,“那你要怎么办呢?就算是发现了这里是假的,你也依然出不去啊。”

 

“这几天我们相处得不好吗?”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着魈走了过来,依旧纯真地笑着,“我没有满足你的愿望吗?你的愿望难道不是拥有他吗?难道不是拥有安稳平静的生活吗?”

 

他在魈面前停下脚步,歪着头轻笑:“这一切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醒过来呢?”

 

魈向后退了一步。

 

一阵狂风卷起瓢泼大雨,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淋得透湿。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下来,落进他的衣服里。

 

原本已经愈合了大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扑地一下轻响,狭小石洞里的唯一光源也被风吹灭了,只留下一缕飘散的轻烟。

 

最后的光也彻底消失了。

 

魈又是独自一人,站在冰冷黑暗的夜里,面对他心底最大的贪念。

 

他慢慢地抬起和璞鸢的枪尖,对准拥有空外貌生物的胸膛。

 

对方仍在对他微笑,那笑容和空一模一样。

 

魈闭了下眼睛。

 

“业障。”

 

话音刚落,他手起出枪,眼前溅起大蓬血花。空在他面前吐出一口血,双眼睁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魈……”

 

空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空倒了下去,空向他伸出手,空痛苦地皱起眉,空目光逐渐涣散,空的手垂落在雨水里,空慢慢失去了呼吸。

 

他杀了他。

 

魈面无表情,只眸底在剧烈地颤抖,痛苦被他硬生生压回喉咙,满口血腥味,整个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跟着剧烈疼痛起来。

 

空的血有一股杏仁豆腐的甜味。

 

美梦的味道。

 

秘境开始崩塌,业障蛰伏回黑暗,美梦终于要醒了。

 

 

(五)

 

“魈——”

 

“魈,你醒醒!魈!”

 

魈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一片黑暗,唯有眼前一点模模糊糊的火光,映照出一个少年人侧面的影子。一点一点的凉意滴落在额头,理智和思维开始渐次回笼。

 

是了,今日应当是凡人口中常说的“海灯节”,在这一日远古魔神的怨念山呼海啸式的爆发,因此也是最需要魈的时日。

 

他在数日前于望舒客栈出发,进入荻花洲深处斩妖除魔,却误入了一个诡谲的秘境。秘境内一片黑暗,下着瓢泼大雨,每走一步都能惊动一批隐藏在暗处的魔物。魈为了寻找出口,奋战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将魔物扫除干净。

 

但自己却也身受重伤,是强弩之末了。

 

最后意识模糊的时候,魈勉强找到一块还算避风的大石,就在这块大石前倒了下去。再醒来,便是现在了。

 

视线慢慢清晰起来,魈看清了不远处晃动的光芒——是一支火把插在地上。而面前的人是……空。


是空来寻他了。

 

——End——


唐糖

【魈空】至死浪漫的科学(r)

*警告:有一点点非常破非常短的婴儿摇摇车。

Summary

2058年4月17日,超级人工智能“魈”从001号研究员空的手中诞生了。


*超级人工智能魈x天才研究员空,是科幻背景,不过不硬核,很多科学理论都是我胡诌八扯的。

*ooc预警,是直球魈。

*故事主线是AI魈和自己的研究员空进行类人学习与训练时发生的事。

*全文算上彩蛋一共2.3w+,食用愉快~


6.05 基础编码完成。


8.01 信息采集传感器完成。


9.16 核心GPU完工。


3.08 ...

*警告:有一点点非常破非常短的婴儿摇摇车。

Summary

2058年4月17日,超级人工智能“魈”从001号研究员空的手中诞生了。

 

*超级人工智能魈x天才研究员空,是科幻背景,不过不硬核,很多科学理论都是我胡诌八扯的。

*ooc预警,是直球魈。

*故事主线是AI魈和自己的研究员空进行类人学习与训练时发生的事。

*全文算上彩蛋一共2.3w+,食用愉快~

 

 

6.05 基础编码完成。

 

8.01 信息采集传感器完成。

 

9.16 核心GPU完工。

 

3.08 组装完成,终版AI被命名为“魈”。

 

4.17 通过图灵测试,符合AI基础,由璃月国家AI研究院允准,001号研究员空准许进入“枯骨”实验最后阶段——

 

第六代AI终版“魈”究竟能否在学习进化模块上突破AI极限,达到强人工智能级别?

 

.

 

“性格模块载入完毕,是否接入情感模块?”

 

“接入。”

 

“正在载入情感模块……”

 

“情感模块载入完毕,是否进行初始化设置?”

 

“是。”

 

少年模样的AI缓慢睁开了双眼。

 

整个研究室都在一瞬间陷入寂静,所有研究员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们等待着。

 

“你们好,”AI少年开口,嗓音清凉冷润,“我是魈。”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停驻在他面前的金发少年身上。

 

“你好,魈。”金发少年说,“我是空。”

 

魈微微点了点头:“你是我的研究员。”

 

“叫我的名字便好。”

 

“空。”

 

空微微点头,笔尖悬停在表格上方:“那么,下面开始第四百零一次测试。”他停顿了一下:“魈,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是魈。”少年模样的AI说道,“我诞生于2058年4月17日,我的研究员就是你——抱歉,我暂时还不了解你的具体职务。”

 

“我在璃月国家AI研究院工作,是A级研究所专项研究员,”空说,“编号001。”

 

魈点了点头的同时微微皱起眉,显得有些困惑。

 

“谢谢,但在我的认知中并不存在‘AI研究院A级研究所’,很抱歉。”

 

“没关系。”空说,“A级研究所是最高机密,因此不会在任何基础学习网络中公开,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魈微微颔首。

 

空继续问:“你的最高准则?”

 

“无条件服从你的命令。”魈答。

 

空点了点头:这是他在制造AI时写进基础代码中的最高准则。

 

“基础测试通过。”空向外面的研究员打了个手势。

 

每一个AI在唤醒前都会进行简单的基础测试,主要目的是查看他们是否出现自我认知偏差、能否正常运转,是否存在未知bug。方才几个问题魈都回答得很清晰也很正常,于是外面数个研究员也纷纷点头,示意空进行下一项测试。

 

空转向魈——下一项测试,也是最后一项测试,决定着他们这第四百零一次实验的起点。

 

六年中,他们始终为了踏进强人工智能时代而进行不懈地研究。在经历过此前的AI被利用反叛与暴动后,国家研究院对AI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譬如如何设置AI基础准则这一项——如果写为“以保护人类为第一要务”,那么AI很可能会把敌方也视为需要保护的对象;如果写成“以保护我方为第一要务”,那么AI就有可能对投诚的敌方见死不救。所以思来想去,最终空才设定了这个“完全服从某人命令”的第一准则。

 

除了基础准则的设置,很多其它方面亦存在困境:AI不同于人类,他的情感模块也只是学习和模仿,并不是真正的情感,同时意味着他不会具有怜悯之心。那么他会如何对待同行的人类队友?如何在队友与胜利之间取舍?如何判断是否应该救援?这对他的类人程度提出了前所未有的高要求。

 

他们已经失败了整整四百次,基本卡在“类人测试”上。这一项很难,对目前的AI来说,类人依旧是一项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想问,”空斟酌过后开口,同时察觉到背后无数道目光在专注地看着他们,“你对我有什么看法?”

 

“看法”是基于AI性格模块与情感模块的综合测试,对外界的看法取决于AI本身的性格与情感,也是他们独立思考、产生自我判断的第一步。此前四百次实验基本都卡在这一步测试上,因此问题问出口的同时,空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魈抬起眼注视他。

 

少年容貌昳丽,冷淡的金眸有着独属于AI 的无机质光芒。但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这种光芒微微闪烁、黯淡了一瞬。

 

他看着空,说道:

 

“你的眼睛很漂亮。”

 

空愣住,研究室里的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过了一秒,外面的人猛然起身,欢呼、喊叫、鼓掌声骤然爆发,透过观察室厚重的玻璃传进室内,嗡嗡回响。

 

空明白他们在高兴什么——经过四百次失败实验后,第一个有“自己看法”并能做出判断的AI终于出现了,这意味着他们总算不再是原地踏步,而是在“类人”方向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于是空也忍不住笑了。他站起身,向着略有困惑的魈伸出手:“通过测试,欢迎你加入我们,魈。”

 

魈抬头看看他,迟疑地伸出手,与他握住。

 

“是这样吗?”他问空,“人类的礼节?”

 

“没错。”空笑出了声,“你学得很好。”

 

.

 

两项测试通过后,魈一跃成为全研究院的希望。作为A级研究所编号001的研究员、魈的主要研发人员,对魈后续“类人”的学习和记录便统统落在了空的肩上。

 

“研究所为你们在院里单独拨出了一套房子用于学习和居住。”空面前的电子屏说道,“就在实验室旁边,你的生活物品以及‘魈’的生活物品会有专人采购,无甲级权限不能随意进出——这是一级机密,空,你明白。”

 

空点头:他明白,魈可以说是全世界目前唯一一个有希望达到强人工智能级别的AI,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不知多少个间谍企图进行破坏和掠夺,他要确保自己和魈的安全。

 

“学习网络权限对你全面开放。”电子屏发出笑声,“不过允许魈学什么是你的事——毕竟你才是专家。”

 

其实魈在唤醒之前已经使用过国家研究院的超级电子计算机进行了AI系统学习,可以说在学科知识等各个方面已经无人能出其右。但“类人”却无法像学习系统知识一样学习,只有让他多接触人类,进行观察和总结,他才能逐渐向“类人”的方向靠拢。

 

可毕竟是一级机密,空不可能把他带到大街上去收集人类样本,所以他只好把自己提供给魈,成为魈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类观察对象。

 

为此,他必须允许魈对他进行全方位、近距离的观察和了解,甚至包括行为习惯和思想。

 

……老实说,真的非常不习惯。

 

搬过来一起住的第一天,即便有魈帮忙,彻底安顿好也是晚上十点多了。空异常疲累,换了睡衣洗漱之后便同魈道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间躺下。

 

结果刚阖上眼,房间门就开了,魈悄无声息走进,坐在了空的床边。

 

空:……

 

他的睡意一瞬间全被惊跑了,甚至条件反射性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到冰冷的枪柄才回过神来。

 

这是魈,不是别人,不会伤害他。

 

他疲倦地坐起身,觉得自己有点头痛。为了实验,他清楚自己不应该介意魈在这儿进行他的“类人”学习,但和他人共处一室,空也的确睡不着。

 

“空,”魈观察他,“怎么了吗?”

 

空动动嘴唇,本想直接使用最高守则下达命令让魈回到他的房间睡,但开口之前他顿住了——也许这是一个引导他进行“类人”学习的好机会,尽管不一定成功。

 

“我睡不着。”空改变说辞,对魈道,“有其他人在旁边,我睡不着。”

 

魈露出困惑的神色。

 

“你知道,尽管这里属于一级机密场所,”空说,“过去几年间依旧有各方势力渗透进来,或尝试窃取机密,或尝试摧毁成果,或尝试对研究员进行暗杀。”

 

魈点头——这些在公开学习网络上便能学到。

 

“我遭遇过几次。”空续道,“但唯一一次最近、也是最危险的,就发生在这个房间里。”

 

魈安静听着。这是他不了解的那一部分:学习网络只会笼统说研究院遭遇过袭击或潜入,但不会对细节进行任何形式的公开。空作为001号研究员自身的资料也同样是最高机密,同样不会公开在学习网络上,因此他并不了解自己的研究员过去的经历。

 

“杀手潜伏进来,蹲守长达十二个小时,一直到我入睡。”空说,“我……睡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我一睁眼,看到那名杀手站在我床边,手里握着一把军用短匕。”

 

刀锋冷冽,就如同那名杀手的眼神一样——死寂,平静无波。

 

那是空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救援到来的时候空满身是血,他成功反杀了那名杀手,但自己也被刺中股动脉,还没等被抬上救护车就失去了意识。他在抢救室里躺了一天一夜,才终于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

 

会死——这是空那时感受到的最深切的恐惧。

 

“你明白了吗?”空问魈。

 

“恐惧”亦是属于人类情感的一部分,也是魈需要学习的一部分。

 

魈微微蹙起眉,沉默了片刻。

 

“不懂。”他如实回答。

 

空并不意外。AI系统学习任何知识都易如反掌,唯有“类人”——人类的情绪复杂而多变,这是每一代AI迈向强人工智能时无法逾越的天堑。

 

但他不想放弃。

 

魈是与众不同的——毕竟进行了四百次实验,他是唯一一个会在唤醒时夸空的眼睛“很漂亮”的AI。

 

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空伸出手,双手合围,掐在了魈的脖子上。他注视魈,缓慢收紧双手。

 

魈的身体绝不是简单的仿造人类,而是真正拿出了最高技术,力求与人类身体基本保持一致。除却大脑无法完全复现以外,他其余的身体构造与人类一般无二,因此他同样拥有心跳,脉搏,呼吸……

 

被扼住要害,他当然也会死。

 

呼吸受阻,魈的眼神逐渐放空和迷茫。但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空的举动。

 

过了一会儿,空放开他,任由他捂住自己的脖子,发出一连串咳嗽。

 

“你刚才感受到什么了?”空问。

 

他设想过魈的回答:窒息,濒死,然后他会在死亡边缘体会到深切恐惧。

 

然而魈平稳了一下呼吸,抬起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像一块稀世透明的宝石一样漂亮。

 

“你——”他咳嗽两声才把话说完,“——你的手很温暖。”

 

空不由得怔住。

 

.

 

最后魈也没能学会“恐惧”。

 

不过类人学习本身就是一条漫长的道路,空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一蹴而就,所以魈理解不了“恐惧”时,他并没有觉得失望,也并没再逼迫魈。恐惧不同于单纯的喜怒哀乐,在人类情绪中属于比较复杂的一种,还不是系统学它的时候。

 

空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叼着吐司在纸上写下今年的计划。

 

他决定先从简单的开始。

 

喜悦,快乐,这些都是人类情绪中相对而言比较简单的情绪,也积极向上——相较负面情绪而言,更容易被接收和感受,也更容易被传达。

 

那就做点会让人感到愉悦的事吧。

 

空用权限卡刷来了几万部市面上曾经火爆和正在火爆的喜剧电影,全部上传到了魈的学习网络上。两人的一整天便从这些喜剧电影开始,空抱着爆米花吃,一边吃一边乐得前仰后合;魈则面无表情地盯着投影看,看了一会儿便开始看笑倒在沙发上的空。

 

“有这么好笑吗?”

 

魈十分困惑,满脸都写着这个疑问。

 

结果空一看他表情,抱着肚子笑得比之前更厉害了——说真的,魈看喜剧电影时的表情比电影本身还好笑。

 

当然,这样是学不会“喜悦”的,只能让魈看着空一个人断断续续乐了两个小时。

 

除了喜剧电影,空还给魈上传了几十万则笑话,搞怪视频,搞笑综艺等等……从前空一直埋头蹲在实验室里,还真就从未有过如此和世界年轻人接轨的时候。几个月下来魈还是没学会喜悦,空倒是已经完全接入了年轻轨道,成了网络冲浪小能手。

 

这天傍晚两人吃完饭收拾了碗筷,照例打开学习网络选了一部喜剧电影来看。看完电影已经九点多了,空依旧十分开心,拉着魈又打开了游戏机。

 

游戏机也是他用权限卡从研发中心调来的——这里可是国家研究院,可以说还没上市的最先进技术在这里都有了。有些闲着无聊的研究员(不,绝不是空自己)还对游戏机进行了改装,让它能跃出屏幕,不必依靠VR眼镜和游戏仓便能形成身临其境的虚拟效果。

 

空绝对不属于打游戏菜的类型,但那仅限于普通人类,在魈这个全世界顶级AI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在被魈连KO数局后,空也忍不住有点沮丧,抱怨道:“我就不该和你打游戏,三个月我一局没赢过!”

 

魈:“……”

 

仔细想想,好像是的。

 

他面对沮丧的空有点不知所措,呆了半晌才试探性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空的头。

 

空:?

 

他摸了摸自己头发,意识到刚刚真的是魈在试图安抚他,顿时震惊了:“你从哪学的?”

 

“学习网络上一部叫《父爱》的电影。”魈老老实实回答,“似乎这样能缓解负面情绪。”

 

空:……

 

难怪觉得魈拍头的举动怪怪的,他又不是魈的儿子!从某些层面来讲,应该魈是他的孩子才对!

 

“平辈安慰要拍肩。”空严肃地对他讲,“我不是小孩子。”

 

魈:“十九岁在人类社会里普遍会被认为是年轻——”

 

“我不是。”

 

“……好吧。”魈说,“你不是。”

 

他想了想,指指游戏机:“再来。”

 

空立刻把父爱抛到了九霄云外,一秒坐正,气势汹汹挥手召出游戏菜单,摩拳擦掌:“来吧!我一定能赢一局!”

 

……还说不是小孩子。

 

……罢了,让他赢一局。

 

魈默默点开游戏,不动声色地放了一座大海给空——毕竟他是凌驾于全世界所有超级计算机之上的AI,不被察觉地放点水简直轻而易举。

 

大大的WIN和胜利礼花出现在虚空中,随之一起蹦起来的还有空。他乐得不行,非常得意,甚至掏出手机连拍了好几张胜利的照片。

 

“我得发群里炫耀。”空翘起脚,眼睛笑成了月牙,“我可是经过了三个月的艰苦奋斗才赢过了你!”

 

魈什么也没说,只安静注视他。在客厅柔和的灯光与游戏机虚拟投影淡淡的光芒中,空鎏金色的发丝格外耀眼,就如同此刻他脸上的笑容一样。在这一瞬间,他褪去了国家研究院A级研究所001研究员的天才称号,真正显露出了属于普通19岁人类少年单纯快乐的一面。

 

……快乐,和喜悦。

 

魈想起空对这两种情绪的解释:积极向上,能让人产生希望,能让人为之露出笑容。

 

——笑容。

 

魈凝视空,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情感自心底缓慢浮现,像个巨大的泡泡,先是露出透明的一角,然后整个探出了头。在注视空的时候,这种情感愈加强烈,逐渐凝聚成一种冲动。

 

魈微微勾起了唇。

 

弧度很小,淡到几乎看不出来,但坐在他面前的空瞬间僵住了。他盯着魈,眼睛逐渐瞪大,表情由喜悦慢慢掺杂上震惊。

 

“你笑了?”他犹豫地问。

 

“……”

 

“你笑了。”这次是肯定句。空猛地起身,姿势从坐在地毯上变为了半跪,他凑近魈,近到两人能察觉到彼此的呼吸,能数清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

 

“你真的笑了。”空的眼睛逐渐明亮,如同夜空里的星辰,他眼中开始再度溢出喜悦,不同于适才赢过魈的喜悦,这次更为直接、更为猛烈,像呼啸的海潮,剧烈冲刷过魈的神经。

 

魈:“我……”

 

他的话被打断了。空倾身上前,一把抱住了魈。四周传来稀里哗啦一阵巨响,不知是什么东西被他撞在了地上,魈看见其中还有一个空平时不离身的记录板,甚至还有一个数据上传的pad。

 

但空都没有去管,他只自顾自抱住了魈。

 

魈呆住了一瞬。

 

他还不是很能理解人类对情感复杂的表达,就像此刻,为什么空不去做记录却在拥抱他?为什么空明明很高兴却在微微颤抖?为什么空心跳会这么快?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拥抱,只好保持沉默。但新生的喜悦在此时越发清晰,在空拥抱他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想他大概明白自己是如何学会喜悦的。

 

是因为空。

 

空喜悦,空快乐,他才感受到了喜悦,感受到了快乐。

 

空是他看向世界的唯一一面窗。

 

.

 

“这么说我作为你的学习资料,唯一一个人类样本还算优秀。”空平复情绪之后得知自己才是让魈学会喜悦的根源,不由又开始有点得意,“这也侧面验证与人类保持接触对类人学习是有帮助的——我得写篇报告。”

 

他叼着笔哗啦一下滑到了房间那头,开始一边思考一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魈还能听到他小声自语“研究院那个xx总瞧不起类人学习理论,这次可要他好看”“才三个月就学会第一种情绪,我家魈就是这么优秀”等等。

 

魈:“……”

 

虽然不大明白,但魈总觉得有点怪,尤其是那句“我家魈这么优秀”,这微妙的自豪感,怎么和《父爱》那部电影里老父亲面对自家孩子取得进步时欣慰的口吻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突破性进展……尽早提交报告……”

 

“我知道。”空一边来回转手里的笔,一边对面前的电子屏说,“下周三之前我会完成相关所有数据分析并上传——顺带一问,研究所里有酒吗?”

 

“……”电子屏沉默了一会儿,“魈不能喝酒。”

 

“他又不会喝醉。”

 

“你们都没到法定喝酒的年龄——”

 

“我到了。”空毫不客气地指指自己,“我19岁了。”

 

“……抱歉,你长得有点小,经常忘记你的真实年龄。”

 

“喂!”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电子屏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理解你想庆祝的心情,毕竟这真的是一个史无前例的突破,但你一定要节制——你去哪?”

 

“用权限卡刷点酒喝。”

 

“……甲级权限不是给你这么用的,空。”

 

但空早就放下电子屏,去刷权限买酒了。于是电子屏上的人只好无奈地把头转向屋子里唯一一个剩下的人。

 

“虽然拜托你有点奇怪,但他还是太年轻了。”电子屏对魈说,“你可以照顾好他?”

 

“……”魈迟疑了一瞬才点点头:“我尽力。”

 

“魈!”空在客厅那头喊,“拿两个酒杯来!”

 

魈向电子屏投去最后一瞥,才应了一声,站起身朝空走去。

 

.

 

空刷了两瓶啤酒,又在堆满纸张和游戏卡带的茶几上好不容易扫出了一小块空地,把酒瓶和酒杯放在那儿。他还不知从哪摸出两袋零食,开了包装袋塞给魈一包。

 

“……”

 

魈接过零食。其实他对人类食物的认知尚且停留在“空给他做感觉训练的道具”以及“为人类提供生存能量”上面,他无法评价味道的好坏,也不存在好恶。

 

在空开酒瓶子的时候魈尽职尽责地把茶几收拾了一下,把平板电脑从茶几下面扒拉出来,把空了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空就在一旁看他收拾这些,笑道:“你可真贤惠。”

 

说着他拿起一根炸薯条递给魈:“尝尝看什么味道?”

 

魈就着他的手吃掉,分辨片刻说道:“咸味。”

 

空点点头,蘸了点番茄酱再递给魈:“再看看?”

 

魈品尝片刻,这次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虽然空为他搭载了类人神经元和数量最多的传感器,但他还不能把真正的味道与理论味道相对应。空不允许他在分辨味道时使用信息分析,所以过去三个月中,他也仅仅做到了能够对应单一味道,数量一多,他就有点分辨不清了。

 

片刻之后,魈给出答案:“甜味、酸味、咸味。”

 

“还不错。”空笑眯眯地说,“其实还有辣味,我加了一点川天椒。”

 

魈:“……”

 

即便他不是人类,他也知道番茄酱的制作方式里不包括加辣椒。不过不用分析也知道,空好像很想看他被辣得热泪盈眶的样子。

 

……罢了。空毕竟“还年轻”。

 

他在空旁边坐下,学着空的样子拿过一只酒杯,为自己斟满了酒。正要喝,空冲他摆摆手,于是他停住了。

 

“?”魈露出疑问的神色。

 

“干杯。”空端起杯子,对他笑。

 

“……”魈犹豫一瞬,海量信息数据瞬间发挥功效,他同样端起酒杯,与空碰了一下。

 

“是这样吗?人类的礼节?”

 

“对。”空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笑了起来,“你学得很好。”

 

.

 

酒精对魈没有任何作用,但对空可就不一样了。仅仅两瓶啤酒之后,空便开始神志不清,一头歪倒在魈的肩上。

 

“空?”魈小声唤他。

 

空没答话。客厅里灯关着,只有面前的电影投影仪在默默运转。昏暗的光线中,魈能看清空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面颊上遮出一小片阴影。

 

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空的脸也有点微微泛红,连同浅樱色的唇也呈现出一种水润的色泽。他的金色长发搭在魈的肩膀上,因为来回磨蹭,已经散开了一半。

 

魈:“……”

 

即便是已经对人类有了更多了解的现在,空在他的认知里也依旧属于“美得惊人”的那一档,与此同时,一种陌生而模糊的情绪在此刻缓缓浮上心头。

 

……是什么?

 

魈不懂也不明白,只觉得即便自己拥有超越全世界超级计算机的词汇库和海量信息知识,他也依旧找不出任何一种语言来形容这种陌生的感受。就像是他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轻轻落在了他的肩头,又缓慢向下,沉入他的心里。

 

他被这种情绪填满了。

 

安静坐了片刻,空依旧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魈只得伸出手,一手穿过空的后腰,一手穿过他的膝后,将他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空缩在他怀里,脸靠在他胸前,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呼吸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衬衫,扑在魈胸口的皮肤上。

 

魈推开空卧室的门——自从第一晚空表达了与人同处一室的“恐惧”之后,魈便再没来过这个房间。他转了个弯,把空放在床上,沉吟了一下之后俯身为他除去衣物,换上了平日里他常穿的睡衣。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帮空散开了头发,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他衣角被抓住了。

 

魈停下脚步,低头看到空迷蒙的眼睛。他显然并没醒酒,只是出于本能才抓住了魈。

 

“空。”魈唤他。

 

“你留在这儿。”空嘟囔着说,一呼一吸间还带着浓重的酒气,眼神也不甚清明,“陪陪我。”

 

“……”

 

服从空的指令是写进魈源代码里的命令,因此他顺从地在床边坐下。

 

“躺在这边。”空拉了拉一旁的被子,“你坐在那儿……像来杀我的那个杀手。”

 

魈怔了一下,但还是脱去鞋子和外衣外裤,在空旁边躺了下来。

 

空翻了个身,像抱住什么大型抱枕一样心满意足地抱住魈的一条手臂,还把脸贴了上去。

 

魈:“……”

 

他不是很能理解他这个举动,只知道心底那种陌生的、无法形容的情绪又多了些,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不害怕吗?”魈问。

 

“怕。”空老老实实说,“但你在这儿,又不怎么怕了。”

 

“……第一天晚上……”

 

“那时候不是不熟嘛。”空嘟嘟囔囔地说道,“现在……我为什么要怕我的朋友?”

 

“……这就是朋友。”

 

但空没再回答他。他已经把脸埋到魈的手臂和枕头之间,沉沉睡过去了。

 

.

 

翌日一大早空是被可视电话的铃声吵醒的。他打着呵欠伸出手在空中拉出虚拟屏幕,发现来电显示是“荧”。

 

他按下接听键。

 

“喂?”

 

屏幕那边出现了一张和空一模一样的少女脸。她启唇正要说话,突然目光顿住,瞪了一会儿空和他身边刚醒过来的魈。

 

“……抱歉,打扰了。”她迅速拉下可视电话窗,“哥你先忙,忙完了再说。”

 

啪地一下,她直接挂了电话。

 

空:“……”

 

他呆滞了几秒钟,然后扭头向另一侧的魈看去:“?”

 

魈怎么会睡在他身侧的?

 

不不不,魈会睡觉不奇怪,毕竟他为魈设置了睡眠回复能量的功能,主要是——他是怎么睡的!?竟然滚在了魈的怀里,魈竟然也没发现什么不对,还自然而然把他搂住了!?两个人现在抱在一起,姿势真的非常像某种晨间运动之前。

 

空抹了一把脸,躺在原地看着天花板思考了片刻。其实这算不得什么,因为魈是他制作的人工智能,抱着自己的人工智能睡一宿实在是现代人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可是因为魈的高度类人,他总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劲。

 

就好像在酒吧宿醉,发生了一夜情似的。

 

不不不,在魈的认知里根本就不可能理解“一夜情”这种东西,他甚至连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都不知道,他连人类基础情绪也才刚刚学会了一个!

 

连人类婴儿会表达的情绪都比他多。

 

想到这里,空顿时心安理得起来。不就是和自己的人工智能睡了一觉吗?跟抱着扫地机器人睡了一觉没什么区别。毕竟四年前那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暗杀给他留下了严重心理阴影,叫魈来陪着他,也许还能缓解他质量不怎么样的睡眠。

 

……昨夜也确实睡得挺安稳就是了。

 

于是空放下了心理包袱,坐起身下了床去洗漱,魈看过来的时候,他还自然无比地打了招呼。

 

“早啊。”空说。

 

魈:“早。”

 

空趿上拖鞋,晃晃悠悠走到浴室,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被更换过了,很显然又是魈。

 

真的很贤惠。空揶揄地想。

 

他一边想一边拉出可视电话的虚拟电子屏,给荧回拨了过去:“荧?”

 

“……”屏幕另一侧的妹妹盯着自家哥哥看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时间这么短?哥你今年体检做了吗?”

 

空直接把泡沫喷了出去:“噗——你想到哪去了!”

 

“难道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空满脸通红,“你都从哪学的——”

 

“研究院里什么都有。”

 

“别浏览那些奇怪的学习网络——”

 

“该说这话的是我吧。”荧在屏幕另一侧非常有压迫感地叉起腰,“刚刚那个是你刚完成的人工智能吧,你都让他学了些什么啊……”

 

“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空脸更红了,“你打电话来是要做什么?”

 

荧翻了个白眼:“你忘记交下一阶段的类人学习计划了,院长叫我问问你。他说以你的酒量昨晚肯定喝多了,他打电话怕看到什么不应该看的场景,真没想到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你和哪个女研究员搞上了……”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吧。”荧很没诚意地、敷衍地挥挥手,“总之别忘了交计划,还有你得想想,和自己的人工智能搞到一起之后你要怎么向研究院交代。”

 

“……”

 

他妹妹到底从学习网络上都看了些什么啊!!

 

.

 

刷完牙空迅速写完了下一阶段的类人学习计划,又在上传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研究院院长相信他和自己的人工智能只是纯洁的研究员与人工智能的关系,空总算得以空闲下来,瘫在沙发里。

 

“吃点水果?”魈问。

 

“谢谢。”

 

空从盘子里拿了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随即想起魈现在的确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了。三个月之前,他是绝不会主动询问自己是否要吃点什么的,通常都是空在一旁记录数据做研究,魈在另一侧默默浏览学习网络,按部就班地看那些电影或者电视剧或者小说。

 

不过仔细想想,别说魈,就连空自己也觉得两人的相处比从前自在了些,最明显的就是他已经不会被屋子里的另一人吓到了,如果放在从前,空是绝对不会在屋子里存在第二人的情况下睡着的。

 

“下一阶段就从‘哀’这种情绪开始吧。”空一边吃苹果一边在电子屏上画圈,顺手又刷了几万部BE电影上传到学习网络,“不过也不用有太大压力,负面情绪总是不那么容易被接收。”

 

魈点点头。

 

于是日子又恢复到从前的状态。空一边看电影一边流泪,魈在他旁边坐着负责默默递给他纸巾,空实在难过时他就会轻轻摸摸空的头——“缓解负面情绪”。

 

“拍肩。”空的眼圈还红着,“不准摸头。”

 

……好吧,拍肩。

 

这次学习的时间要远远长于上一次,“哀”这种负面情绪就算相对而言比较简单直接,对魈这样的人工智能来说想要理解和接收还是花了更长的时间。从七月末一直到新年,他们再未有任何突破。

 

不过在这长时间的相处中,他们的关系却在不知不觉间更加接近了。空已经完全习惯了魈的存在,并且完全习惯了喊魈来帮忙——打不过游戏喊魈,看鬼片害怕喊魈,工作到深夜太累了靠着魈就能睡着,甚至洗澡忘记拿衣服也喊魈。

 

而魈——对空也完全不再是刚醒来时的“璃月国家研究院A级研究所001号研究员”,他现在知道空在遇到难题时会下意识咬笔尖,苹果和梨里面会选苹果,闯关游戏和角色扮演里面会选角色扮演,哭的时候不爱出声会觉得丢脸,早上偶尔会赖床……睡觉时会说梦话。

 

他不懂这种关系应该算什么,在学习网络上浏览和查询,也并没找到任何准确的答案。但若要让他来形容自己的感受的话,他会觉得——很好,会喜悦。

 

很好,会喜悦,就是他作为一个超越全世界超级计算机总和的人工智能所能给出的最接近的形容了。

 

“新年快乐!”

 

过年这天晚上,空先是和妹妹以及研究所的同事们拜过年,接着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他还把投影调到了璃月国家频道,和魈两个人挤在沙发上看新年晚会。

 

“人类为什么要庆祝新年?”魈问。

 

“为什么?”空想了想,“大概是忙了一整年有所收获,需要停下来歇一歇,回顾一下,再带着过去的不完美和遗憾,展望与期待新的未来吧。”

 

魈露出懵懂茫然的神色,他还不明白什么是“希望”和“未来”。

 

“就像制订明年的学习计划一样吗?”他问空。

 

“对你来说的确是这样。”

 

魈沉吟片刻,感到熟悉的、淡淡的喜悦涌上心头。他想,这可能就是“希望”和“期待”。

 

“老规矩。”空把筷子递给魈,“尝尝看。”

 

魈接过筷子,每吃一口便会报出自己所品尝到的味道:“酸甜。”

 

“酸辣。”

 

“苦。”

 

……

 

他现在已经能清楚分辨四种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并能准确判断空所使用的调料了。他一边做日常感觉训练,空一边在这边写写画画。

 

“很好。”他满意地说,“过完年就可以把味觉训练停了——你在干什么?”

 

他疑惑地看向魈,后者手里已经从筷子换成了勺子。少年形态的人工智能正对着茶几角落里的一个盘子低着头,神情若有所思。

 

“我觉得……”魈缓慢出声,“我想吃它。”

 

“!?”空倏然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想吃这个。”

 

空一时间完全呆住,连呼吸都忘了——“想”,这是人类才会做出的表达,因为有欲/////望,才会有“想”,才会有“想”的东西。

 

“你……”空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造成一阵微微的眩晕,“为什么想吃它?”

 

“它和其它菜不一样。”魈静静说,“是‘特殊’的。”

 

特殊。

 

不一样。

 

空眨眼间一跃而起,膝盖砰地一声撞在茶几上他都没感觉到痛,而是激动地蹲在了魈的面前。他直视魈的眼睛,激动到语无伦次:“不一样。”

 

“嗯。”

 

“对你而言是特殊的。”

 

“嗯。”

 

“你会感觉喜悦吗?”空舀起那道菜——甜香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是杏仁豆腐。

 

魈颔首:“嗯。”

 

“……”

 

空一时间失却了言语,慢慢地,他眼圈红了。

 

“空?”魈询问地唤他的名字。

 

“这是……喜欢。”空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那两个字,拼命眨眼才把眼中的热气逼退,但声音仍然不可避免地哑了,“是喜欢,魈。你喜欢它——喜欢杏仁豆腐。”

 

特殊的、不一样的、与众不同的、会感到喜悦的。

 

……喜欢。

 

这简直是奇迹。

 

人工智能即便再类人,即便再与人相似,也只能是相似而已。他们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更无法从心底产生这种感情。即便空从一开始就知道魈是不一样的,是与众不同的,他也从没想过魈会理解并产生“喜欢”这种极度感性、根本与代码和程序背道而驰的感情。

 

但现在,奇迹发生了。

 

窗外漫天烟火在此时炸开,新年的钟声透过电视频道的音响传来。人们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和雀跃,带着希望与祝福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空便在此时拥抱了魈。

 

与第一次拥抱不同,他把头埋到魈的肩上,用尽全力才抑制住自己眼中的泪意。他想或许年后这个实验就会接近尾声,他终于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有魈的出现,人类将成功迈入强人工智能时代,他们实现了六年来日以继夜为止奋斗和努力的梦想……

 

魈忽然伸出手,回抱住了空。

 

空怔了怔。

 

他抬起头,正对上魈一双漂亮澄澈的金眸。与第一次相见时完全不一样了,魈的眼中那种属于AI的无机质冷淡光芒已经褪去,只留下淡淡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如春景般的温和。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人。

 

此前无论空如何激动,魈也从未对空类似拥抱的举动做出过回应,这还是他首次回应空。

 

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发生质变,破土而出,长成了参天大树。

 

魈开口,毫不迟疑:“我喜欢空。”

 

空:“什么?”

 

“特殊的、不一样的、与众不同的、会感觉喜悦的……”魈将空教给他的“喜欢”重复了一遍,然后直白毫无掩饰地说道:“我喜欢空。”

 

空呆住了。

 

不不不,这不是他设想中的发展。魈在说什么?他真的理解自己说的话吗?

 

他理解。一个声音在空的心里说,他从你手中诞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

 

可是这是不对的。另一个声音说,他不是人类,他只是……AI。

 

只是AI。

 

“你什么时候学会幽默感了?”空声音有点发颤,他慢慢松开了拥抱魈的手,震惊依旧残留在眸底,“这个玩笑可有点冷……”

 

他话没说完,因为魈凑上前去,吻住了他的唇。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是个吻,空能感觉到魈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他只是在模仿这个动作,但他绝对没有理解错其中的含义。他知道这对人类而言是表达喜欢和爱意的举动。

 

空的大脑刹那间一片混乱。

 

他简直是惊慌失措地一把推开了魈,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向后退去。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他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空——!”

 

魈伸手想拉他,被空迅速躲开:“别靠近我——!”

 

魈瞬间停住。

 

“服从空的命令”是写在他源代码中的指令,他不能违抗。

 

“你,你别过来。”空一边说一边向后退,过度震惊和难以置信让他大脑一片麻木与混沌,他几乎是完全凭着本能在说话了,“别过来。”

 

说完他立刻转身,逃也似地冲进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巨响,他把门关上了,紧接着咔哒一声,他落了锁。

 

空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捂住了脸。

 

……魈说喜欢他。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

 

四年前空被暗杀并不是毫无由来,起因便是当时爆发了一场重大事故。有人利用AI源代码最高守则,篡改程序,引发了一场AI暴动与叛乱。

 

那时空只有十五岁,而他却是解决叛乱、修正代码的唯一希望,因此才会成为头号暗////杀目标。

 

空又想起那个冲进来的杀手,想起对方冷冽的刀锋和同样冷酷的脸,想起这件事的后续——

 

在高度依赖AI的现代社会,AI研究自然不能停止,但研究院针对此事出台了一系列严厉的政策,其中包括实验结束后的每一个AI都必须予以数据复制,保存数据的同时将原AI刷机。如果拒绝刷机,将会被强制销毁。

 

而这台AI的数据将作为研究成果被保留在数据库中,和千千万万代码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一串程序而已。

 

空此前从未觉得这条规定有什么,因为他也没有制造出过如此接近人类、还拥有了人类情感的AI。

 

但现在他有了。

 

……魈就在客厅里,与他一门之隔。

 

……魈说喜欢他。

 

……魈还吻了他。

 

空无意识地触摸上自己的嘴唇,突然收紧手指。太可笑了,他想,太可笑了。他是研究人工智能的专家,他从13岁开始便就职于研究院,他被人称为“AI界的天才”。从理论上来讲,人工智能绝对、绝对不可能产生喜欢这种情绪,这是整个学术界早已达成的共识。

 

而他现在在做什么?认为魈,真的对他产生了喜欢、产生了爱意吗?

 

他真是糊涂了。

 

明明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他竟然就这么信了,还被吓得落荒而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那么,魈为什么会那么说?

 

对了,魈正在进行类人学习……空大脑飞速运转着,他每天要接触学习网络上成千上万的信息,鬼知道学习网络上都有什么玩意儿,把他家人工智能都给教坏了。

 

竟然还学会了接吻!

 

空脸上一阵发烧。魈一直以来都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沉稳和成熟,让他几乎忘了魈是刚刚诞生、唤醒还没超过一年的人工智能,简直就是个婴儿般的存在。他学习能力确实很强,但他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也不理解自己学的都是什么,他没有能力去筛选。

 

而空作为他的研究员,疏忽了。

 

和脖子以下相关的内容都不该让他学!

 

空迅速起身跑到电子屏前,拿出权限卡毫不留情地打开了未成年学习模式。这样一定可以阻止魈向更奇怪的方向滑坡,空斩钉截铁地想,他可真的不想最后教出一个想睡自己的人工智能——简直称得上是重大研究事故了!

 

.

 

翌日清晨空打开房门,发现魈还在沙发上坐着。他凝视空,很显然一宿没睡。

 

“早。”空忽略心头冒出来的那点心疼和愧疚,告诫自己不能太宠自家人工智能,“去洗漱吧,今天味觉训练可以停了。”

 

魈眸光黯淡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眼,什么都没有说。

 

一整天相安无事。

 

魈并未对未成年模式发表什么意见,他依旧保持了一贯的沉默和安静,坐在客厅的角落里浏览学习网络。空也没再开电影看什么悲剧片或喜剧片,而是把相关的学习资料全部发给了魈。

 

“我想,看着我情绪变化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帮助。”空说,“你可以自己选一个,看着学。”

 

魈注视他,眸底首次浮现出一点空洞和茫然。这一刻他就像一个被抛下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雪地里,迷茫而无措。

 

“……”

 

空狠下心,告诉自己孩子总有一天要长大,他不能总跟着魈。有了此前的经验,魈进行类人学习不会太困难。

 

然后他就挪开椅子,进屋去写研究记录和报告了。

 

傍晚时分空从屋子里出来,浏览了魈的学习记录——他依旧效率很高,按计划全部完成,并未有遗漏和错失。但魈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和早先的三无情绪不同,他安静坐在角落里,目光跟随着空,剪影在不断下沉的夕阳中显得异常孤寂。

 

怎么回事。空心想,魈应该还没接触到“难过”这种情绪,但他此刻的表现和“难过”根本一般无二,甚至还更加复杂。

 

不,不,别多想了。空催眠自己,魈是人工智能,他此前大量接触喜悦和悲哀的情绪都学习得如此艰难,怎么可能一瞬间就学会“难过”这种他根本就没接触过的情绪。

 

……但是真的很担心啊。

 

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瞪着天花板根本睡不着。就寝前他刚刚拒绝了魈进入卧室的打算,让他返回自己的卧室里睡觉……而空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而失眠。

 

明明从前是身边有人才会睡不着!

 

空咬牙切齿地爬起来。他扫了一眼电子屏:凌晨1:02,这个时间段正是人类睡眠最深的时候,也应该是魈熟睡回复能量的时候。他光着脚静悄悄地下床,心想自己就偷偷去看魈一眼——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人工智能,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放心!万一魈真的因为这件事出了什么未知bug可怎么好!

 

他踮着脚,做贼一样悄悄穿过客厅,小心翼翼拧开魈房间的门,探头向里面看了看。魈果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胸口微微地一起一伏,应该是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

 

空摸到他床边——同时无比庆幸魈没有乱扔东西的习惯,不然他肯定会被绊个跟头——然后拿出检测仪。还没等抬手,空忽然感到手腕一紧,随后魈静静睁开了眼睛。

 

“空。”他说。

 

“……”

 

空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性地想挣开魈的手,但却被魈顺势往前一拖——一股大力传来,空一头栽到魈的胸前。

 

“不——等一下!我只是来看看你——魈!”空发觉自己和魈力量差距巨大,他根本挣不开魈的手,情急之下他大声喊了出来,“魈,你不了解情况,你不知道——你不能喜欢我!!”

 

手上的力量瞬间消失了。空因为惯性向后一仰,直接跌坐在地。但他顾不上疼痛,连忙起身,冲到魈的床边。

 

“魈!?”

 

床上的人闭上眼睛,完全蜷缩到了一起。空试探性伸出手,发觉魈颤抖得厉害,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额前满是冷汗。

 

发生了什么!?

 

空立刻拾起掉落在一旁的检测仪,靠近魈之后屏幕顷刻变红,发出尖锐的警报。一连串乱码连续不断像烟花一样从检测仪中喷薄而出,一会儿功夫就映得满室通红,活像鬼片里的灵异场景。

 

——命令与源代码发生根源冲突了!

 

空立即俯身,手伸进魈的衣服里,向他胸前摸去——紧急切断能量循环被他设置在了魈心脏的位置,可以让魈瞬间断电,但只有他的指纹才能识别——手指贴上心脏之后,空正要报出紧急口令以切断供能,不料手竟被魈一把抓住。

 

“你干什么?”空瞪圆了眼睛,“不切断供能,一会儿你就会因为bug而完全紊乱、心跳、呼吸、血液全部会瞬间停止——你会死掉的!”

 

“我不能,”魈痛苦地低声说,平日清冷的声线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做不到——”

 

“你在说什么!!快让我切断供能——”

 

“我做不到——”

 

“你要死了!!!”

 

“……”魈反而抓得更紧了。他挣扎着起身,碎发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零零落落散在额前,“……我……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空呆呆注视魈的眼睛。他从未见过魈这种表情:平日里的魈从来都是安静而沉默的,他对人类感情的不甚了解让他很少露出什么额外的情绪,那次学会喜悦后偶尔的勾唇一笑,已然是他会显露出的最直白的情绪了。可是现在——

 

魈抓着他的手,像落水之人牢牢抓住一根浮木。他在颤抖,他在疼痛,源代码冲突带来的巨大痛苦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破碎的美感,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再放开空的手。

 

于是空突然间明白了。

 

是因为他,引发这次源代码冲突和巨大bug、把魈害成这样的人,就是他。

 

是他先前说了一句“不能再喜欢我”。对魈而言,这无疑是一句“来自空的命令”,他的源代码就是他的最高守则,要求他绝不可以违背空的命令。

 

但他根本做不到。

 

即便那是源代码、即便那是每一个人工智能的必须遵从的灵魂,也不能阻止他喜欢空。

 

他忤逆他的本能、违背他的灵魂在爱空。

 

.

 

空站到了阳台上。

 

检测仪已经安静下来,魈也已经从这次差点要命的源代码冲突中平静下来。空让他在卧室里接着休息以恢复各项机能,自己则打开玻璃门,来到了阳台上。

 

他感觉自己心里很乱。

 

研究所里十分安静,放眼望去空无一人。因为还在新年假期的缘故,大部分研究员还尚未上班。空低头想了想,拨通了给荧的视频电话。

 

“哥。”荧接通了电话,“怎么了?”

 

“……”空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你的表情就好像父母去世那时候一样。”荧说,“那时候你一边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我,一边对着我露出这种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空低头叹了口气,“好像我总是后知后觉的那一个。”

 

“怎么了?”荧挑起眉,思索片刻:“和你的人工智能有关?”

 

“……你又知道了。”

 

“毕竟你在我面前根本藏不住事。”荧抱起双臂,“你想明白了,要和研究院摊牌了?”

 

“……不,没有。”空苦笑,“我刚刚才发现他喜欢我。是真的喜欢,不是那种人工智能对人类的模仿——”

 

荧:“……”

 

“我也没想到,总之,我无意间引发了源代码冲突,差点要了他的命……”空把此前发生的事对自家妹妹一一说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荧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荧?”

 

“……我真是……”荧按住额头,竟然笑了出来,“我说哥,你该不会根本没当真我上次打电话时候说的话吧?”

 

“……”

 

“看来是了。你以为我在开玩笑?”荧在电话那边叉腰,“你们两个那时候就怪怪的,谁家研究员和自己的人工智能最后研究到一张床上去了!?我小时候你都没抱着我睡过!”

 

“……”

 

“结果你告诉我你才知道他喜欢你?”荧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到底谁是AI啊?你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类难道不应该比AI争气一点,早点发现自己喜欢他吗?”

 

空试图挣扎:“……我不……”

 

“好,你不喜欢他。”荧收起笑容,冷冷道,“那么作为研究员,还是15岁就被赋予001编号的研究员,哥哥,你告诉我,这种情况下你真的毫无办法吗?”

 

“……”

 

“你有一万种办法让他忘掉这段感情。”荧说,“覆写他的程序,更改他的代码,格式化他的记忆,将他彻底返厂——你做不到吗?”

 

“……”

 

“如果你真的希望他变回一个真正的人工智能,你就应该这么做,同时也依旧能保留他的特殊性,他依旧可以继续进行实验,依旧可以继续进行类人学习——他不可能比之前做得更差。”

 

空明白,荧说的是对的。

 

作为001研究员,他有一万种方式能修正这段感情,但他没有,他做不到。

 

光是想到魈以陌生的眼神注视他,他们不会再窝在沙发上一同看电影,魈不会再摸摸他的头发,不会再睡在他另一侧,不会再仔细倾听他说话,他便感觉内心仿佛空出了一个洞,有冷风自其中呼啸而过。

 

——和魈宁愿违背本能和灵魂也要爱他一样,他也同样在内心深处爱着他。

 

不是研究员对人工智能的爱,不是创造者对自己造物的爱。

 

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

 

“哥,”荧的声音再度从电话那边传来,“我知道院里对这方面的规定是怎样的,但是你放心。”

 

她伸出一只手,触上屏幕边缘,仿佛这样便能触碰到自己哥哥一样。

 

“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哥哥。”

 

“嗯。”空对荧露出笑容,“我明白。”

 

.

 

空从天台返回到魈卧室的时候,魈正靠坐在床头发呆。

 

这是很少见的场景——魈平时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空还从未见过他呆在哪里露出过这样放空自己的表情。

 

然而这个表情也只维持了一瞬。随着空开门进来的声音,魈迅速转过目光,朝空看了过去。

 

室内昏暗的光线下,魈眼底那种属于AI的无机质光芒已经彻底消失了。他注视空,和一个普通人类注视空没有任何区别。

 

空不由自主在心底叹了口气。

 

“还疼吗?”他伸出一只手摸摸魈的额头,又顺带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魈垂下眼,淡淡道:“没有。”

 

空在他面前坐下,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过了片刻,魈忽然抬起头,用一种平静而死寂的目光看着空。

 

“我绝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覆写程序。”他说,“我也绝不会为了避免被销毁而否认我爱你。”

 

“……”空沉默了一瞬,“我没打算这样做。”

 

“那你……”魈停住了,声音一时间满是平静的绝望,“你打算怎么处置我?驱赶,遗弃,还是——”

 

“没有。”空打断了他,“我没打算驱赶你,没打算遗弃你。”

 

“……”

 

“我……”空扶住额头,“……原谅我,我并非有意想伤害你。”

 

“……”

 

“我只是……”空的声音越来越低,同时感觉脸上烧了起来,“……我只是有点不知所措,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我……”

 

“……?”魈茫然地冒出一个问号。

 

然而空卡壳了。

 

原谅他,他今年不过19岁,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还在上大学。

 

他的智商让他过早地脱离校园,但他的心智却并没有和智商一同成熟。他没谈过恋爱,没牵过别人的手,没喜欢过什么人,也没告过白。

 

这是他第一次准备告白。

 

可问题是,对面不是别人,是人工智能,不是人类。

 

这意味着……如果空使用隐喻、暗示等各种形式去表明自己的心意,魈很有可能听不懂,不仅get不到他的意思,还有可能只从表面理解,歪曲到另一条路上。

 

即便魈高度类人也一样。在人情世故方面,他和空没什么两样,甚至可能还不如空——毕竟空13岁就开始参与研究、没有过同学来帮助构建基础人际关系,而魈……他醒来还没超过一年,接触的唯一人类名叫空,这个人在人情世故上也是个严重偏科的学生。

 

两个人情世故的差生面面相觑。一个不明所以,一个因为过度紧张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我……”最后还是空把心一横,对魈把那句话说了出来:“……我也喜欢你,魈。”

 

“和……和你一样。”

 

然后两个人再度陷入沉默,继续面面相觑。

 

好了,告白完成了。空一边紧张一边后悔,他怎么就忘了问问荧,表白之后该干嘛啊!?

 

.

 

表白之后当然就是……do了。

 

说来实在丢人,空说完“喜欢你”就陷入了诡异的死机状态,只会红着脸坐在原地,不敢看魈,目光一个劲往地面上瞟。

 

最后还是魈伸出手,将他拉进了怀抱里。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谁是人类啊!

 

魈将空ya在柔软的被褥中间,低头温柔地亲////吻他的唇。他完全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淡与自持,一边亲//////吻空,一边生/////涩地在他身上摸索着。

 

空陷在床榻里,微微蹙着眉,轻轻喘///////息着。他的眼底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水光,像是痛苦,又像是huan/////愉。

 

“……你,你慢点……”空小声说,“……有点痛,你怎么不会……你难道没学过这个吗?”

 

魈:“……你给学习网络开了未成年模式。”

 

空:……

 

对哦。

 

他在百忙中伸出一只手到床边摸索着,被魈捉住又握了回来。于是空不适应地动了动,说:“……我现在给你开成年模式,你……”

 

“不。”

 

“什么?”空茫然地仰头,“为什么?”

 

“我不想从别人身上学习这件事。”魈贴在空耳侧,声线低沉清润,“我只想和你学。”

 

空不由自主抬起头,巨大的yu悦完全充满了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像是温柔的海潮,温和却不容置疑。

 

受不了了。他在一片空茫中心想。受不了了,他要坏掉了,要到极限了。

 

“不、不行——”空咬着嘴唇呜咽道,“不行——停一下——”

 

空虚感骤然袭击了他,魈真的停住了。

 

空:?

 

他简直恨不得在魈肩头咬一口:“你、你、你停什么?”

 

“……你说停。”

 

“……”

 

当初他为什么要在源代码里写“完全服从空的命令”,为什么啊!!!

 

“……动吧,还是动吧。”空自暴自弃地把枕头捂在脸上,“你……你/////动一动。”

 

.

 

次日早晨魈醒来的时候空已经醒了,正披着一件睡衣,坐在他身侧扒拉着一块方形蓝色电子屏幕。

 

魈抬起头看了一眼:“在做什么?”

 

“写申请。”空噼里啪啦地敲屏幕,“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瞒你,如果我不申请,你99%的概率会在实验完成后被销毁——”

 

“实验还有多长时间?”

 

“其实到现在已经基本完成了。”空露出又苦恼又自豪的神情,“你已经突破了人工智能的极限——会产生爱情的人工智能,早已脱离了‘人工’的定义,魈,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真正的人。”

 

魈沉默片刻:“但我还是没有学会恐惧。”

 

“不止你,很多人类其实也学不会恐惧。”空耸耸肩,“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任意妄为、罔顾法//////律的人呢?”

 

他在蓝色电子屏上写下最后一笔,点了发送,紧接着去摸床边的权限卡——他还记得要给魈打开成年模式,老实说,未成年模式对魈没有半点好处,还差点把他自己折腾个半死。

 

刷完权限以后空正准备收起电子屏,忽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空向后靠了靠,把胸前衣服的扣子扣严,一低头看到魈还在被子外面,直接拉高被子把他遮在了里面。

 

魈:?

 

“有电话。”空说,“有可能是研究院,你……你没穿衣服。”

 

魈不再动了。

 

空反手接通电话,看到屏幕对面一屋子人的时候瞬间无比庆幸自己把魈完全塞进了被子里。不然他们两个一个衣衫不整一个压根就没穿衣服……他以后无颜在研究院见人了。

 

“我们看了你的申请。”其中一位中年女士率先开口,“你说实验已经基本完成,实验体‘魈’——”

 

“是‘魈’,邵研究员。”空说,“他和普通人类并无不同。”

 

对面沉默了片刻,少顷,邵姓研究员才开口继续说道:“空,你13岁便已经参与了这个项目的研究,15岁便成为001号研究员,我以为你应该清楚AI界的共识——人工智能过去、现在、未来都不可能产生真正的爱意,即便他们表现出爱意,那也只不过是对人类拙劣的模仿……”

 

“001号研究员,允许我提醒你,”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空,“你现在有走学术极端的危险,我完全可以向上一级发起申请,质疑你继续担任001研究员。”

 

魈动了动似乎要坐起来,空一只手在被子下面安抚性地按住了他的肩,紧接着,他摸了摸魈的头。

 

——“缓解负面情绪”。

 

“一个世纪前,人类尚且还处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尾期。”空平静道,“人们使用初代传呼机互相联络,那时,从未有人想过就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智能手机出现。”

 

“不知道各位是否对‘柯达’这个品牌有所耳闻。”空说,“在相机拍照尚且需要胶卷的年代,它是胶卷行业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然而仅仅过去不到五十年,相机被智能手机取代,拍照已然不再需要冲洗相片,胶卷一夜之间繁荣,又一夜之间逝去。”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013号研究员,”空说,“世界从来在发展,科学永远在进步。我们否认科学研究中会出现的可能,便是否认我们的未来。”

 

屏幕对面沉默了。过了片刻,一名研究员举起手。

 

“001研究员,”他说,“你说实验已经结束,‘魈’已经成为可以被称为真正人类,但你这么说的依据在哪里?我们如何判断他是真的产生了人类的情感,还是只是另一次模仿?”

 

“这和我的申请有什么关系吗?”空冷冷反问,“我没记错的话,这次电话只是因为我提交了‘保留魈个体不进行销毁’的申请。”

 

“当然有关系。”013开口说道,“你的申请原本不可能通过,是应该被直接打回的。但钟离先生亲自打来电话,说他对你的研究感兴趣——”

 

“如果魈真的产生了人类情感,我们便应该予以相应的尊重。”另一个沉稳的男音自画面外传了进来,与此同时,空看到满屏幕的研究员纷纷起身,对门的方向恭敬点头示意。

 

钟离从屏幕外面走了进来,坐在空的面前。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钟离对空微微一笑,“把你想证明的证明给我们看吧。”

 

空:“……在这里?”

 

“我不介意。”

 

空:“……”

 

他不由自主看了看还在被子里的魈。

 

“……抱歉,”空窘迫地开口,“……需要等一下,我……魈他……需要穿上衣服。”

 

众人:“……”

 

.

 

换好了衣服之后空和魈两人再次回到屏幕前。此刻电子屏已经与虚拟投影连接完毕,将整个会议室都投射在了两人的客厅里。研究员们纷纷低头,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看凌乱不堪、还散落着一只薯片包装袋的客厅。

 

只有钟离非常淡定地喝了口茶。

 

空取来了测试用的仪器——一根手掌那么长的圆柱体,上面带着一个能够投射的电子屏,此刻显示数字为2。

 

这是对人工智能测试时衡量数值的仪器。在人工智能研发完成并最终完成学习和训练后,他们便会用它测量数值,这个数值被称为“AI类人系数”。初始值为2,1~2之间为弱人工智能,0~1之间为强人工智能。数值越小,该人工智能的类人程度越高。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1 的情况。

 

空把仪器递给魈,魈握住了它。

 

“不要紧张。”空说,“一会儿我会启动它,你握住就好。”

 

魈微微点头。

 

“钟离先生,”空转头去看那个矜贵的投影,“如果魈能证明他具备人类情感,是否就可以保留个体?”

 

“我们没有理由销毁同类。”

 

空点了点头,回过身,将电源接入魈手里的仪器。巨大的、绿色的数字2跃出屏幕,投射到他背后的墙上。

 

数字一格一格地开始跳动。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初唤醒魈的那个时刻,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来,落在魈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着。

 

1.9,1.8,1.7,1.6……

 

空不由自主抿紧了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要想通过这次测试,证明魈本身具有人类情感,仅仅<1是不够的,那只能证明魈比弱人工智能强那么一点点。

 

……必须要<0.5,才能判断该智能具有一定人类情感。

 

魈能做到吗?

 

诚然,爱情是最为感性、最为人类的情感之一,但除去爱情,魈依旧有情绪尚未完全理解,比如恐惧。

 

想要<0.5,缺失一种情感的魈,会被仪器判定为具备人类情感吗?

 

数字依旧在跳动,此刻已经降到了1以下——0.9,0.8,0.79……

 

实际上即便现在停止,他们也已经完成了一项划时代的项目:强人工智能已经出现,空做出了前所未有的突破。

 

但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欢呼,空甚至屏住了呼吸,手心不自觉冒出冷汗。

 

数字缩减的速度在下降,从0.1一跳变为0.01一跳,现在已经降到0.001一跳了。魈低头注目电子屏上的数字,发现它停在了0.521这个数字上。

 

……结束了吗?

 

空就在此刻迅速上前,在魈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了他没拿仪器的另一只手。碰触之后才发现,魈的手心一片冰凉,冷得像冬日外面冻住的冰。

 

“魈。”空唤他,“我在这里。”

 

就像最早唤醒他时一样,他注视他的眼睛。

 

就像这一年来的陪伴一样,他守在他的身边。

 

空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魈的头。

 

——缓解负面情绪。

 

“要拍肩。”魈忽然轻声说。

 

两人目光相对,在这一刻,空的背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魈手里投射出的虚拟电子屏上的数字猛然开始剧烈闪动,一眨眼间就从0.521归成了0,然而这还未停止,数字0依旧在疯狂闪烁,数秒之后,它突然熄灭,完全黑屏。

 

空困惑地看了看它。

 

“坏了……?”

 

话还未说完,虚拟会议室里猛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空回过身,见到研究员们纷纷站起身,他们满面激动,对魈和空两人鼓掌。

 

“这是奇迹!”有人喊。

 

魈不仅证明了自己的类人,更是让研究院一直以来用来评论人工智能等级的仪器彻底短路黑屏,甚至无法测出他具体的数值。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仪器有资格来对他进行评判。

 

——也再不会有人用“人工智能”来称呼他。

 

爱永远是人类最伟大的情感。它能枯骨生花,能从冰冷的程序代码中现出灿烂的生机,也能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


——End——

*彩蛋是“恐惧情绪”类人学习的一点后续,完全不影响正文。

双叶秋修
  这是生贺……吧?(心虚) ...

  这是生贺……吧?(心虚)

  

  是空没忍心下手结果失控的阿贝多暴走毁灭很多大致是这样的

  这是生贺……吧?(心虚)

  

  是空没忍心下手结果失控的阿贝多暴走毁灭很多大致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