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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秦羽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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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濯也曾听旁人提起过自己与言家的婚约，怕耽搁了言家女儿的终身大事，还去问母亲需不需要回金陵找言伯父解除婚约。彼时母亲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笑置之。后来他才听闻言家生的是个儿子，是自己闹了笑话，便也不再提起，这娃娃亲也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被众人淡忘。

　　再就是夏江入狱时，寒氏母子回京都为他敛尸，二人暂居言府。言氏一族书香传世，曾出三代帝师、两任皇后、两位宰府，世代贤臣赤胆忠心，教导出的言豫津自然也非等闲之辈。

　　二人虽然接触时间不长，寒濯却对这位言小公子极为敬重，又想到幼时那婚约，不知不觉就生了别样的心思。直到那日辞别言侯，这场婚约又被长辈们当玩笑话般提起，见大人们如此，寒濯只得将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意深埋在心底。

　　此后寒夫人一心向佛，寒濯孝顺也不愿离开母亲远行，他与言豫津的缘仿佛就这样断了。

　　后来风云突变，时局动荡不堪，敌国虎视眈眈。寒濯虽有心报国，却因始终放不下母亲不敢远行。寒夫人自然看出了寒濯心里所想，借圣人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劝他去施展自己的抱负，而不是在此蹉跎年华。寒濯去意已决，临行前三拜谢了母恩。

　　此时外敌侵犯，各地征兵，寒濯遂报名从了军，巧的是他竟和言豫津去了同一驻地。

　　旧识相见自然高兴，言豫津也向他介绍了一同参军的萧景睿认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和军中其他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这日一场大仗结束，得胜而归，众人都很高兴，晚上军中也办了庆功宴来庆祝。酒过三巡话匣子打开，大家也开始胡乱聊起天来。

　　言豫津兴许真的是醉了，开始讲起小时候自己还未出生，都以为是女孩，就被家里人定了娃娃亲想要许给他人的趣事。众人听了也推搡着他边笑边打趣，言豫津也跟着笑，抬头却见坐在一旁的寒濯非但没笑还脸色微变，悄悄起身去了别处。

　　言豫津怕自己言语冒犯了他人，寻了借口离席跟上去想要道歉。

　　寒濯没醉，见有人跟来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来人。言豫津走进发现他的双眼在月色中熠熠生辉，听见他声音低沉却镇定地说道：

　　“我就是你那个未婚夫。”

（一）

对大部分中土人而言，西方迷雾山脉的黑森林，是一个过于模糊又狭窄的概念。从长湖镇最高的塔楼望过去，水面那边，黑压压的冷杉和山毛榉构成了巨大又严密的阴影。雾气随着寒冷穿风而来，笼罩了幽暗深沉的密林之河与长湖。镇上的孩子们从未去过湖对岸神秘的林地，却从小伴随着黑森林的传说长大。那里充满危险和邪恶的威胁，但也居住着与他们有交易往来的神奇种族。即便如此，长湖镇绝大部分普通人终其一生，仍未曾得见精灵一面。

这是贝恩的父亲第一次带着他乘船前往密林河口。船顺流而行，中年男人回到船尾，抬手帮他理了理纷乱的棕色头发。干燥的掌心温热，带有水腥气。他喜欢坐着父亲的船游荡，然而事实却是在此之前他从未乘船离开长湖镇这么远。他已满十二岁，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按照父亲的说法，也是时候见识一下家人生活的来源了。

孤山隐藏恐惧与死亡，对贝恩而言那是害怕与贫穷的根源。长湖镇的生活一直瑟缩在寒冷困苦中，并不曾因毗邻精灵王国而重归繁华熙攘。据说，在百多年以前，这儿与毁掉的河谷镇一样，是个热闹富足的好地方。

父亲曾对他说起过黑森林里那个王国和种族，但那带来的印象实在含含糊糊，就如同庞大的黑森林无法向整个中土展现它的全部。他深深记住的形容，就是“他们像森林中穿行的星光，不止因为金色的头发，还有锋利的箭芒”。

父亲口中的精灵孤高而飘忽，像一种美丽的“生物”，总归离人类很远。

贝恩的目光已经被岸边绿色的植物吸引住了。雾气这一边不像长湖镇那样寒冷。虽然森林中光线幽暗，外侧却能沐浴到充足的阳光。他发现父亲今天行船的时候远不同于长湖上那样闲散。中年男人的姿态现在时时刻刻都像绷紧了肌肉的豹子，充满防范气息。似乎察觉到儿子疑问的凝视，巴德一边收拾缆绳，一边将目光集中到森林幽暗的深处。

“贝恩，离船舷远一点儿。黑森林不是个太平地方，我们必须小心。”

贝恩想起听过无数次的教导，和伴随无数次摔跤搏击的训练。他站起身离父亲近一点：“怪物会穿过精灵王国到这边来吗？”

巴德眯起眼睛：“我很少遇到。准确地说只有那么一次，巨大的蜘蛛……还好那次并没有上岸。但仍差点儿翻了船。”

“精灵们是不会放过那些东西的。但你要明白，现在邪恶的侵袭越来越严重，而他们人数似乎并不算多。”

巴德说话的时候，贝恩看到树林里一闪而过的星光。他立刻站得笔直，睁大眼睛着急搜寻，希望再看到那个幻觉一样的光芒。

“贝恩？”

巴德走了过来：“你看到了什么。”

贝恩说：“很好看的光亮……”

巴德笑起来：“哦，也许是他们。”

莱格拉斯从树下拾起一片金色的叶子。那树叶很快枯萎，变得暗沉。自从黑暗笼罩大部分林地，金色树叶就越来越稀少。林地王国的精灵王曾说过，黄金树叶如同命脉里凝结的辰光，是大绿林遗留的生命力。精灵王子抬起头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是森林北面，已经很接近人类的居所。长湖镇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但森林的线报告诉他，最近总有些力量试图穿过旧林路。

“队长！”黑发的年轻精灵从小路跑了回来，很快，四散的护卫队重新聚集在王子身边。

“看，我发现了这个。”

莱格拉斯没有伸手去碰那黑漆漆的布块。半兽人的味道令人作呕。黑森林北部边境毗邻人类之乡，而半兽人多从东南方侵袭而来，从未深入至此。他眉头微微皱着，正在思索防线布置哪里出了问题。

“……有半兽人成功穿越了旧林路。”王子得出这个结论，满脸都写着不甘心。

安塔沃德犹豫了一下：“但是，最近我们已经加强了守卫……有没有可能他们是从西北方来？”

王子思索着，没有说话。

“队长，这布料上有血……但并不是从我们手里受的伤。”

莱格拉斯收起箭矢，将弓背回去，目光转向西北方隐隐透进来的日光。

“如果半兽人真从西北方来，密林河纵深阻断，同时有大大小小的堡垒，为什么一个报告的人都没有？”

安塔沃德低下头，再瞅了瞅手中那块破布。这边没有战斗痕迹，但显然那只半兽人受了不轻的伤。

莱格拉斯思索片刻，随即重新下达命令：“立刻传令河上防线加强守卫。你们，跟我沿着血迹追击！”

“是！”

他们是林地王国最精锐的战力之一，直接统辖于王子麾下，战斗经验相对于那些守在堡垒中的，实在不知道要高多少。

巴德将船小心停靠在岸边。贝恩冲到船前，对面前漂亮的白色石阶好奇万分。仅仅是河岸前用以停泊船只的石台而已，却雕琢着非常繁复的花纹，还有缠绕着绿色藤蔓的避雨亭。时光未曾让这建筑显露一丝旧色，原来，这就是精灵的建筑……

准时到来的几位男性精灵从白石屏障后面拐出来，温和又疏离地同巴德打了招呼。但看到巴德身后的少年他们显然怔愣了一下。贝恩好奇又艳羡地盯住他们，好似在看一片美丽的山谷之景。精灵中孩童形态是非常稀少的，因为他们极少生育，所以人类中的幼子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柔软的存在。

搬运货物的间隙，一位长袍精灵递给贝恩一只布囊。

“就当见面礼吧。”棕色头发的精灵轻轻抬着下巴，低声对巴德说，“是一些花露凝结而成的糖，然后做了点心。”

贝恩高高兴兴收了起来。精灵们果然有些微冷淡的感觉，但非常温和有礼，并且优雅。这对贝恩来说是一种难以言述的吸引力。当然，他的爸爸相对长湖镇那些家伙，也是很优雅的。贝恩这样想着，低下头帮精灵和父亲搬运起货物。不过他很快累得满头大汗，重重坐倒在木板上。

“嘿，小子，”巴德大笑着将他拎起来，“看来你要加强训练，体力这么差！”

贝恩不高兴地回嘴：“我搬了好几桶酒……”

巴德掐小鸡似的晃晃他：“哦是嘛？瞧你这颓废的样子，快像个男子汉那样站起来！我们还有好多活儿要干。”

父亲的教育温情总归是少数。贝恩挣开桎梏，老老实实回到船尾收拾货箱，而巴德沉默了一会，上前找熟悉的精灵搭起话来。

“我看到河岸旁两座堡垒似乎增加了人手，是林地这边出了什么事情吗？”

“啊，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棕发精灵皱着眉头，似乎也在烦恼，“虽说庆典将近，但王子殿下最近很有可能会下令减少对外联络。”

巴德一愣：“究竟是……”

“暂时还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但迟早会下的。他们在这边发现了半兽人的踪迹。”

巴德大为惊异，盯着那位精灵，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唾沫。半兽人。那可怕肮脏的生物，而且是在这边。离长湖镇已经很近了……

“……多少只？”

精灵摇摇头：“还没有找到，所以也无法确定数量。王子已经带着人马仔细搜索，我相信很快会有消息的。”

巴德想起那位殿下弯弓射箭的英姿，不免心情平复一些。

回程的路上巴德一直处于沉默中。贝恩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他并不了解半兽人的可怕。他低头盯着布囊里散发清香的点心，对自己要不要尝上一块犹犹豫豫。

而没等他将点心塞进嘴里，父亲却绕过桅杆，挡到了他的面前。水面上悄无声息驶过来一艘修长的乌木舟，没有帆，行进飞快。船头站着两位年轻人，乌黑头发，尖尖的耳朵，穿着漂亮修长的深色战袍，在要门处罩着皮甲。背上木制长弓似乎装饰了银色的金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贝恩张大了嘴：又是精灵！

船越来越近，很快来到他们旁边，眼看就要擦身而过。两位精灵长得一模一样，但和之前那些精灵不同，他们透着异常浓重的杀气。巴德死死盯住他们，看着他们矫健地跳上自己的船。乌木船如同带着与生俱来的魔法，竟然说停就停，与他的船并列在一起。

“冒昧打扰了，”其中一位慢慢开口，并环视船上摆满的货箱酒桶，“但这些应该是精灵制造的东西……请问你是在与林地王国通商吗？”

巴德皱眉看着他们。在他眼中，这两位精灵战士杀气过重，也有些不礼貌。精灵说话是温和而优雅的，但他们的眼神都非常凌厉，看得巴德心惊胆战。

他低头看儿子一眼，开口回答：“是的。”

两位精灵互相对视，然后上前递给巴德一只口袋：“麻烦你带我们去最近的林地港口，我们需要进入林地王国。”

巴德愣了一下。袋子口故意打开了，那是整整一袋子钱。他警惕地看向那两位精灵。林地王国是黑森林唯一的精灵王国。他虽然蛰居长湖镇内，但中土局势他多少有些了解。精灵与精灵之间，也不算是全部友好相处吧。至少那位黑森林的精灵王，就很不耐烦跟其他精灵势力友好通商。

巴德没有接过口袋，而是皱眉说：“你们并不是林地王国的子民……我想我不应该背叛朋友。”

“朋友？”双胞胎精灵没有料到他会拒绝，显然怔愣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应当如何。但他们并未收回钱袋，而是冷漠地开口：“我们追踪半兽人而来。现在，那两只畜生应该逃进了这座森林。”

“林地王国的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但不排除半兽人会给这里安静聚居的精灵带来隐秘的危险。”

哦，这你们其实不用太担心，莱格拉斯王子和他的小队武力还挺厉害的。巴德忍了忍没把话说出口。

他皱眉再次打量了那两位精灵一眼：“那么你们是从何处而来？”

“伊姆拉德里斯。”

“……哪儿？”

“瑞文戴尔。”

（二）

高大的山毛榉枝桠纵横，树叶茂密，挡住了灿烂日光。一小队精灵在树丛间穿梭行进，声音微小，好像他们从不会碰到那些长势胡乱的树枝和满地落叶。莱格拉斯即使在精灵中也有着出类拔萃的视力和速度。他在最前方停了下来，目光逡巡在周边围绕的植物和土地上。

“队长，半兽人的气息越来越淡了。”

莱格拉斯点点头：“我知道。”

“会不会他们已经跑出了森林……”

王子立刻否定：“没有那么快。他们有伤，速度应该越来越慢。那些血是旧的……也就是说他们受伤有几天了。”

“没错，现在道路都严密封锁着，他们想出去不容易。”

“但如果不尽快消灭半兽人，迟早会有平民遇险。必须立刻找到他们！”

精灵战士们低声讨论着，一边警惕着四周动静。

安塔沃德想了想，说：“要不然，我们换一个策略……”

“砰！”

巨大的响声传令声打断他的话。众人惊得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莱格拉斯往回冲了两步，眉头紧紧皱起：“有人正在接近……是格拉文小队的警报声！他们追击着什么过来了——”

“队长？”

“跟着我，”莱格拉斯弯弓拔箭，对着传令声响起的方向冲了过去，“如果是半兽人，只留一个活口！”

然而来者并非半兽人。两位战袍森黑的外来精灵一路被守卫者追击，虽然不曾伤人，但还是给林地王国带来了不小的混乱。

莱格拉斯箭尖死死对着为首的那一位，眼神凌厉，冷得像冬天里冰封的海水：“你们是谁，为什么闯入这里？”

黑发精灵没有放下武器，而是保持着冲击行进的动作，似乎一点时间也不想浪费：“请给我们让一条路！再耽误下去，那两个畜生会穿过森林进入灰色山脉。”

他们说的是半兽人。

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莱格拉斯眯起眼睛：“你们追击半兽人而来？那些半兽人为什么会到这边……”

“当然是为了逃命！”黑发精灵有些着急，“闯入贵地的罪过我们兄弟皆抱有歉意，之后会与你们解释明白。但现在，请一定让我们追击那两只畜生，千万不要放跑了罪恶之灵！”

莱格拉斯警惕地后退了两步。他在考虑。这时的王子心中，黑森林的安全策略，并不仅仅是排外就可以高枕无忧的。

“你们来自哪里，该怎样称呼？”

“我们是瑞文戴尔领主埃尔隆德之子，他为埃拉丹，我是埃洛赫。”后面那位精灵终于上前，甚至向莱格拉斯微微行了半礼。

精灵之间的信任，比人类稍稍容易得来一些。林地王国之主瑟兰迪尔王声名在外，从不与瑞文戴尔、洛丝萝林有所瓜葛，无论国内对抗邪恶侵袭伤亡多少，皆不请救兵，无任何盟约。林地王国之主似乎是厌倦着其他精灵势力，但不代表精灵地界中，子民见面也是仇敌。

莱格拉斯再次后退，默默收起箭芒。

“队长？！”

“我是瑟兰迪尔之子莱格拉斯。”

埃拉丹与埃洛赫睁大了眼睛，有些吃惊。他们一直以为面前金发俊美的精灵只是位普通的守卫队长而已。并且因互不通商，这位王子的名声可没他父亲那般大。

莱格拉斯没有在意他们的眼光，而是将长弓往后一背：“既然如此，私闯我国的事之后再算。那两只半兽人，请与我们一同追击！”

相较于莱格拉斯带领的护卫队，埃拉丹兄弟似乎对在树林中追击半兽人更加富有经验。这让年轻的精灵王子一度有些疑惑。他极少外出，但黑森林也往外界派了一些执行任务的精灵，在他们眼中，瑞文戴尔是休养地，是庇护所，是难被战火燃及之处。这两个兄弟既然来自那里，又为什么战斗起来比他们还不要命……

“在那边！”

埃拉丹与埃洛赫同时出箭，第一次，并没有射中任何一只。

“……继续追！”埃拉丹恨恨咬了咬牙。

安塔沃德带领队员在外围阻截，将半兽人牢牢控制在王子弓箭的射程内。可怕的嘶吼在林中响起，一只半兽人怒吼着冲向了左侧的精灵战士们。安塔沃德回身看一眼王子，立刻躬身躲开。莱格拉斯长弓已开，“嗖”的一声，黑森林的长箭直直没入半兽人后脑，他几乎没来得及发出哀嚎就顿倒在地。另一边埃洛赫的瑞文戴尔之箭则很可惜地擦着那即刻死去的半兽人小腿而过。不过埃拉丹速度惊人，已经抢先莱格拉斯冲到前面，将长刀对上另一只半兽人的铁刃。

莱格拉斯不爽地皱了下眉。

“队长！”

抬手制止部下，王子收了弓箭，抽出双刀冲上前，就势挡开埃拉丹致命的一刀。精灵们瞬间将奄奄一息的半兽人层层围住，死死制服在狭小的兵刃空隙里。

“莱格拉斯王子！”埃拉丹愤怒地吼了一声。

莱格拉斯看他一眼，收起双刀：“我们需要留下活口拷问。”

埃洛赫皱眉：“这有什么好拷问的？”

“黑森林防线严密，我至今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无声潜入……这些必须问清楚。”

似乎对莱格拉斯的严谨做法不以为然，埃洛赫并未舒展眉眼，而是看向埃拉丹。埃尔隆德长子此时胸膛起伏，熊熊的仇恨在他眼中燃烧。那仇恨不是针对陌生的精灵，而是对……丑陋邪恶的半兽人。

莱格拉斯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问，最终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决定离开。安塔沃德看看两边，随后走到精灵兄弟身边，低声说：“请两位收起武器，跟我们一起回王宫吧……”

埃拉丹控制着自己慢慢平复怒气。他看向面容温和俊雅的精灵卫队副官，与他们兄弟是一样的黑头发。

安塔沃德友善地笑了笑：“半兽人为林地王国死敌，队长他不可能留活口的。”

埃拉丹兄弟互视一眼。他们这时方才忆起，自己擅闯林地王国的事情，终究有些许鲁莽。

随着一只半兽人死透，另一只半兽人被俘，追击路途上漫长又无从消解的郁结与仇恨终于慢慢散去。他们开始考虑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作为远道瑞文戴尔而来的“客人”，很显然，下一个要见他们的，恐怕便是这林地王国真正的主人，瑟兰迪尔王。如果那位王子有心引见的话。

“瑞文戴尔……”精灵王高高坐于王座，并未佩戴那顶象征大绿林生命的王冠，而是暗红长袍加身，白金长发犹如瀑布倾泻而下。他手指抵在嘴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往事。

埃拉丹与埃洛赫被安排在会客室休憩，那人类城镇的船夫巴德父子则早被守卫队教育一顿，赶离了港口。按照瑟兰迪尔的暗示，他并没有急着要召见那两位年轻精灵的意思。

莱格拉斯安静地站在王座下，他习惯于看着父王在那里思索。精灵王高贵美丽的头颅里，每一根思虑都关乎黑森林紧迫却又坚定的存亡之战。

“我记得那个地方。”精灵王站起身，慢慢走下王座，“穿过迷雾山脉永恒的雾障，隐藏在重重山谷、崖壁与河流之间，号称大海之东的精灵庇护之所……”

瑟兰迪尔露出个嘲讽的笑意。远古的记忆冲击而来。他们曾在瑞文戴尔集结成军，共同对抗索伦。那时精灵与人类的联盟空前浩大，气势震天摄海，似乎战无不胜。然而最终林地王国损失了整整三分之二的兵力，他以王子的身份前去，却以国王的身份归来……

莱格拉斯愣了一下，父王的气息令他感到些许陌生：“Ada？”

瑟兰迪尔回过头，挑眉看向自己的独子：“恩？”

“……没什么。”莱格拉斯低下头，稍稍摆弄了一下自己的皮扣，“埃拉丹和埃洛赫，究竟关押还是遣回，请示下……”

瑟兰迪尔来回踱步，不时抚摩着左手上光辉夺目的宝石戒指。莱格拉斯不想关着那两个家伙。拿脚趾头想想他都能明白自己这儿子在想什么。如果要放到地牢里关押，并且关到庆典结束，按照他下放给莱格拉斯的权力，这位王子殿下压根不需要前来煞有介事地禀报，还老老实实站在这儿等他示下。哦，按照精灵王的想法，当然是关一关比较出气。

瑟兰迪尔看了看王子：“如果我说关进地牢……”

莱格拉斯抬起头：“Ada，他们是埃尔隆德领主之子。”

“那又怎么样。”精灵王挑眉，“我似乎没有给埃尔隆德面子的必要。”

王子纠结了一下，低声说：“他们闯入并非恶意，只是出于对半兽人的仇恨……歉意也已表达。我的意思，希望父王宽宏，以招待客人名义使他们失去几日自由，就放他们离开吧。”

瑟兰迪尔不置可否。他甚至都懒得见一见别人家调皮捣蛋的儿子。深深看一眼自己的独子——这孩子的笑容真是越来越少了。

挥挥手，他慢然开口：“既然你已有决定，那就使用我给你的权力。”

“再有几天即是庆典，他们可以一直留到庆典结束。”

莱格拉斯讶然抬头，忽然笑了笑：“谢谢，Ada。”

难得的笑容，如同星辰一般温和灿烂，瞬间消弭了不少冷厉之气。

瑟兰迪尔冷哼了一声，转身踏上王座阶梯：“年轻人，并不是只有你会考虑整个中土的局势，乃至我林地精灵的未来。适当的善意，并不代表改变我国的基本策略。我希望你永远记住，不要随意原谅，不要随意相信，更不要随意结盟。”

“存亡与生死，只有自己的力量才可把握。”

“这是你祖父及你父亲我两代人的经验之谈。”

“……是，Ada。”

（三）

“庆典？”埃洛赫有点儿吃惊。他知道自己和哥哥在林地王国并不受欢迎。他们甚至做好了如果真被关进阴暗潮湿的地牢就想法子大闹一场，然后逃走的准备。但林地王国的褐发管家却笑容满面地将他们带进客房，并吩咐其他精灵礼貌以待。这客房温暖舒适，燃烧着通红的壁火，照耀金色壁纸，和精致的木质家具。

加里安迅速又从容地安排好了一切事宜，随后优雅扶上房门：“正是。我国虽然守备森严，但从不缺少美酒与庆典。秋日将要结束，冬天就会来临，正好是喝酒的好时节。”

埃拉丹与埃洛赫面面相觑：“但我们私闯贵地……”

加里安眨了眨眼睛：“埃尔隆德领主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况且追击邪恶本是高尚之事。王子认为应宽恕你们的闯入，那么陛下他自然也会行使宽恕的权力。”

埃拉丹微微皱眉。林地王国极少与外界精灵往来，瑟兰迪尔王防备之心几乎昭示全境。但他们父亲的名号，似乎仍会给他们带来一丝安全的喘息。哦，他讨厌这样。

埃洛赫看他一眼，走上前送加里安出门。

“请代我们……向王子表示感谢。”

他从未见过像莱格拉斯那样箭法精准，外表出众的精灵王族。或许初见不算愉快，但战士们总是惺惺相惜。

加里安笑了笑：“我国长年举办庆典，但似乎……从未有过来自瑞文戴尔的客人。希望你们在此处过得愉快。”

莱格拉斯走出拷问半兽人的地下监牢，卫兵恭敬地给他让出一条道路。邪灵带来的消息并不令人感到高兴。东方的黑暗之风猎猎而来，一股腐臭和邪恶的气息已经开始令边境植物重新陷入枯萎。王子抬眼看向等待的管家，微微挑眉：“加里安。”

管家颔首行礼，低声说：“两位客人都已安排妥当，埃洛赫希望能向您表示感谢。”

王子笑起来：“是么。”

想了想，他又说：“虽然我们从未和瑞文戴尔往来，但我不想庆典之前还和其他精灵族群闹得不愉快。”

因半兽人沾染的血腥气已经驱散不少。加里安看着眼前年轻的王子，那笑容温和随意，像星星一样明亮。只有这时候，年轻精灵快乐和善的天性才显露一点端倪。他想起自己曾经去过的精灵庇护所，壮丽又温暖，是令人不禁希望永远居住的家园。王子微笑时的气质，竟然让他不自觉就想到了庇护之地的月光。当然了，对于他来说，哪儿也没有自己亲眼看着建设到今天这一步的林地王国好。

相对于国王瑟兰迪尔一提起其他精灵据点就是满口讽刺，莱格拉斯小的时候，加里安曾像说故事一样向他描述那个迷雾山脉以西的美丽山谷，却是字字句句，皆为由衷的赞美。兴许是因为初生印象十分美好，对于瑞文戴尔来的精灵，王子并不会太过为难。加里安低下头。是啊，瑟兰迪尔王常常出言讽刺，却也从不向王子开口提起曾残酷已极的战争。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穹顶落入林地王国，几乎没有睡意的埃洛赫轻轻起床。路过埃拉丹的床铺，年轻精灵睡梦中的脸与他一模一样，戾气已然褪脱殆尽。

当他打开门，不远处的石台上，一抹金发背影正独自站着，迎接清冷的晨曦。

“莱格拉斯王子。早安。”

此时的王子并未穿着那身墨绿色覆盖银甲的战斗服，而是短袍加身，长发整齐地编好了细长发辫。

莱格拉斯微微颔首：“早安。”

“这么早站在这里，是有什么原因呢？”

东方的阳光一如往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孤山迷雾缭绕，在晨曦照映下显得格外雄伟。

王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轻声笑了一下，低声说：“你起得这么早，是不是因为林地的床铺太过膈人？”

埃洛赫挑眉：“哦，当然不……”

“那个半兽人已经解决掉了，一会儿也许你可以跟你的兄长说一声。”

埃洛赫愣了一下。

“哦，谢谢……不过，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莱格拉斯摇摇头：“只是些杂乱的，隐晦的不祥之兆。”

半兽人肮脏的嘶吼只能串出破碎的语句。似乎邪恶势力蠢蠢欲动，正对这片土地贪婪觊觎。但周边人类世界早已贫瘠，还有什么值得进行一场歇斯底里的争战？难道是孤山……

埃洛赫随着他目光看过去，太阳一跃而起，冲破云层，冲破山脊，已经带来灿烂的红色光景。

王子年轻而精致的脸孔，在晨曦中美得难以形容。

埃洛赫愣了一下，立刻收回目光。

“说起来，还没有正式地感谢你。不仅没有对我们施以惩罚，还邀请我们参加庆典。”

莱格拉斯看他一眼。碧蓝的眼珠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愉悦的信息，但埃洛赫知道这位王子是善意的。

“你们不用这样一直感谢。半兽人虽然是被追赶而来，可一击而杀你们也有功劳。林地王国千百年规矩不变，就是从不亏待真正的战士。更何况，同在中土，没有必要这样剑拔弩张。”

真正的战士。埃洛赫想起森林里这位王子精准的箭法，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准头和威力。

“以前……我从没来过这里。传说黑森林中有太多可怕的生物，你们……抱歉。不过传言中，林地王国对外界不算友好。”

王子笑了一下：“我们守备森严，是因为威胁太多。”

埃洛赫点头表示赞同：“正是。”

“啊，”瑞文戴尔的年轻小子忽然开心起来，“说起来，我当然也没有参加过你们的庆典。是怎样的庆祝？”

精灵们都是天生的歌者和诗人，也是天生的美食家与享乐者。无论何处的庆典，只要有精灵在，那一定是通宵达旦的歌舞与欢乐场景。莱格拉斯被他勾起快乐的记忆和想法，眨眨眼睛，抬脚往台阶走去：“他们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今晚就要开始庆祝。是丰收庆典，有非常多的美酒。”

埃拉丹醒来时不见弟弟，微微皱眉，随即穿戴整齐跑了出去。

红发的女精灵战士正在带人四处巡逻，看见他这样乱闯吓了一跳，立刻严肃地拦住他：“埃拉丹大人？”

埃拉丹停下来，皱眉看她一眼。女精灵战士十分少见。

“我是。”

“还请您不要四处胡乱走动，”女精灵松了一口气似的放下手臂，“陛下偶尔是会通过这些走廊的。”

埃拉丹紧紧皱着眉：“我在找我的弟弟。他从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女精灵快乐地眨眨眼睛：“哦，埃洛赫大人吗，他正在和莱格拉斯王子巡视庆典的食物布置呢。就在那边，穿过拱门，就能见到我们巨大的花园。”

“……谢谢。”埃拉丹着急地跑了过去。

当然回想起礼貌他还是远远地着急地问了一声：“不知道怎样称呼您？”

“我叫陶瑞尔！是另一支精灵小队的队长。”

庆典日的天气总是如此美好。傍晚在忙碌和喜庆的气氛中很快来临。埃洛赫拖着埃拉丹回房间换了身加里安早已准备好的暗纹长袍，戴上银色饰品，一同回到林地宫殿美丽的巨型花园。这花园连通森林，但也得到了各色屏障的良好保护。雪白如萤的灯火渐渐悬浮于空，微熏的酒香散落四周，有美丽的精灵弹起竖琴，歌声忽远忽近，似乎已开始歌颂美丽的星辰与露西安。埃洛赫听着熟悉的歌谣，也不禁轻轻哼唱起来。得知半兽人已死的埃拉丹此时心情还算愉悦。他看到精灵王子银白色的修长身影自精灵们中间穿梭而过，抬眼顺着望过去，就瞧见远处众人肃立，站立行礼的动作如潮水一般传播而至。精灵王到了。

和莱格拉斯一样拥有灿烂的金色长发，精灵王的面容似乎流动着某种更尖利的美。那双如刀刃一般锐利的眼睛，直直穿透而至，让埃拉丹不禁转开了视线。

庆典如期开始，欢呼声竟如歌唱一般美妙。每一位精灵都是盛装打扮，漂亮得如同白云星辰，月夜昙花。舞蹈，歌声，美酒，美食，令人难忘的快乐时光，在林地王国流转而开。

这颠覆了精灵兄弟既有的印象。埃洛赫连喝几杯果酒，眼圈都有些红起来：“哦，嗝……这事儿真是妙极了。我们家可没办过几次庆典……”

埃拉丹喝一口酒，伸手将埃洛赫的酒杯抢了过来：“嘿小子，你喝慢点！”

埃洛赫笑起来：“没关系，这酒非常好喝，跟果汁似的……”

埃拉丹翻个白眼：“对啊，所以后劲足得很。”

“原来你们在这儿！”王子终于从精灵王身边回到了人群里。他捧来一些食物，脸上轻快的笑容令他完全不像个百步穿杨横刀夺命的战士。哦，是的，他是一个真正的王子，非常年轻美貌的那种。

埃洛赫给他挪个位子，笑着说：“谢谢你，莱格拉斯王子，这庆典真是太棒了！”

莱格拉斯好奇地看看两兄弟。

“瑞文戴尔……没有这样的庆典吗？”

埃拉丹哼了一声：“当然没有。”

莱格拉斯有些吃惊：“为什么？”

那是个精灵很多的庇护地啊。

埃洛赫尴尬地笑了笑：“哦，家父……不太热衷这种吵闹的场合。”

莱格拉斯闻言撇撇嘴，挑眉看一眼高高坐在上首，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正欢的父王。加里安口中的瑞文戴尔领主是一位睿智沉静的学者，和他的父亲完完全全是两种精灵。

“安静也有安静的好处。我猜埃尔隆德大人治下，瑞文戴尔一定展现着极为幽静美丽的面貌。”

埃拉丹不太高兴地皱皱眉头，但并没有反驳什么。

埃洛赫松一口气，随即放下还剩一半的酒杯，笑着说：“那是你的猜想。说起来，如果有空闲，欢迎你来瑞文戴尔作客，看一看那里真正的风景。”

莱格拉斯来了兴致：“真的吗！”

埃洛赫惊讶地瞧着他：“这怎么会是假话呢？你留我们参加庆典，作为回礼，我是多么希望你能来到我家中一尝美食。”

埃拉丹难得接了话头，低声肯定弟弟的话：“如果王子你愿意，我们当然无比欢迎。”

莱格拉斯的开心只持续了一小会儿。随即他看一眼远处的精灵王，隐去笑容：“以后，以后再说吧。”

埃洛赫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精灵王笑容孤高，但酒兴很好，并未注意到他们这边。是的，就他们这些天的了解，恐怕单纯往来，瑟兰迪尔王也不会同意自家王子去别处贸然作客。更何况归根究底，他们兄弟二人也不是被邀请而来，更不是精灵王正大光明的座上宾。

美酒渐酣，他的话题从瑞文戴尔一路滑到了遥远的城镇与历史，甚至一度提到早已毁灭的精灵城市。埃洛赫高高举起酒杯，低声呢喃着：“我猜冈多林的酒，也不过如此了……”

莱格拉斯笑起来：“不要如此自大。你口中冈多林的美酒，可是传说之物。”

“唉，你如果一同前来，自然有机会品尝冈多林的美酒。瑞文戴尔有曼多斯神殿回转之灵，他带来的美酒，自然也是冈多林遗留的酿造风味。”

这如同传说一般的事实，令莱格拉斯大感世间神奇。天南海北的畅聊随着时间流逝渐渐低沉。莹白灯火飘转渐熄，天空开始泛出微弱的晨光。

然而就在众人最为困倦的时刻，警报声却如刺耳之笛尖利传来。

莱格拉斯刷拉一声站起来，严肃的脸孔看不见一丝温和笑意。

“陶瑞尔！安塔沃德！”他扔掉酒杯，似乎一瞬间就洗刷了醉意，高声呼唤自己的下属。

埃拉丹与埃洛赫也站在他身边，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危险感到困惑。棕发的精灵战士很快带人前来，陶瑞尔也带着人飞奔而至。

“发生了什么事？”

安塔沃德飞快地报告：“南边的旧林路传来警报，尸罗蜘蛛倾巢行动，正在攻击一些矮人。”

莱格拉斯抬手摘掉额头的发冠，即刻脱去罩在外面的银白长袍，露出墨绿色的一身轻便装备。安塔沃德已为他拿来弓箭武器。一个年轻的战士，又重新站在他们面前。埃拉丹与埃洛赫对视一眼，万分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将战袍穿在里面。

“王子……”

莱格拉斯对他们笑了一下，拍拍兄弟俩的肩膀：“朋友，庆典过后该好好休息，等我们带着胜利的消息回来就好！”

精灵卫队以最快的速度出发，瞬间穿过那些明明灭灭的灯火，消失于暗色的林叶之间，就好似他们从未来过一样。

（四）

瑞文戴尔双子远离家乡的消息如同隐秘的雾气在旷野流散。此时，距离矮人们造访精灵山谷，已过去很多个日夜。矮人性情暴躁多疑，举止难称文雅，给精灵们带去太多困扰。如果不是甘道夫郑重托付，瑞文戴尔领主埃尔隆德，恐怕并不会乐意派人跟着他们。精灵小队追随矮人和双子的踪迹而来，却最终停步于旧林路阴森荒凉的入口。

黑森林……好像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传说中唯一不被精灵三戒保护的精灵王国。当迷雾山脉迎来灿烂晨曦，整个黑森林重新在黎明中展现其雄伟广博，莱格拉斯和他的属下们，不仅带回并不受欢迎的矮人，还带回几位全副武装的精灵战士。他们穿着暗红的战袍，有非常精致的铠甲覆身。相比较而言，林地王国的守卫队战士，穿着简直再轻松单薄不过。

莱格拉斯冷着脸，吩咐精灵们将矮人全部关入地下监牢。

“额，这位队长……”褐发精灵拿不准眼前这位弓箭战力异常出色的年轻精灵处于什么地位，只能就猜测而言，认为他的职位至少不会低于一位护卫队长。瑞文戴尔精灵除了他都聪明地选择静默，即使看到矮人被搜身捆绑，也并不会出言多作帮助。甘道夫希望他们受到照顾，但瑞文戴尔精灵本身对矮人却没什么好感。

“这些矮人毕竟是受到……”

“诺文！”埃洛赫惊讶地从门柱后转出来，冲向初入宝地的瑞文戴尔精灵。

“你怎么会来这里！”

年轻精灵同样睁大眼睛，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埃洛赫大人！啊，还有埃拉丹大人！你们……”

矮人们愤怒地瞪着这群精灵，恨不得将他们脸上瞪出个洞来。而诺文此时已将自己另一份使命抛诸脑后，整个精神都集中于双子竟然出现在林地王国这件事上。要知道，自从随领主和双子出门围剿闯入山谷范围的半兽人，而双子直接脱离大部队独行追击，领主埃尔隆德就一直心怀担忧。没想到，他们最终竟然是在瑟兰迪尔王统辖地界相见。

莱格拉斯微微皱眉。陶瑞尔则直接翻了个白眼，开口打断他们叙旧：“你们是准备一直站在这里说故事，恩？”

安塔沃德笑着挥挥手带人去关押矮人，走过王子身边时低声问：“您亲自去向陛下报告吗？”

莱格拉斯看他一眼，有些苦恼地撇撇嘴：“当然。”

“他一定会感叹我们的客人越来越多呢。”

“哦，这人，真是越来越多。”瑟兰迪尔挑眉站着，一手拿了酒杯，另一手也并未放下精致漂亮的水晶瓶，“不仅来了对双胞胎，然后是一群小矮人，紧接着又来一堆瑞文戴尔的护卫军。”

他仰起头，提高声调：“埃尔隆德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宠物展览馆吗？！”

“……Ada！”莱格拉斯不满地出言阻止，“这样说太过……”

瑟兰迪尔挑眉：“太过什么？粗俗？不，我的儿子。这是一种嘲笑的乐趣，一种讥讽的格调。我认为瑞文戴尔精灵永远不懂这一点。”

“他们就是一群生活毫无乐趣可言的老顽固。”

莱格拉斯简直想要扶额。当然首先他要解决双胞胎和他们护卫队的事。矮人破坏了庆典，令欢乐不能延续到第二天，父王一定是因为这个生气了。这样想着，莱格拉斯沉默了一会，斟酌着开口：“那么，那群矮人……瑞文戴尔的精灵说他们受灰袍巫师与那位领主双重庇护。”

“哦，当然，他们谁都想庇护一下。”

瑟兰迪尔终于放下了他的酒杯。

“但最终都是给别人添麻烦。”

“刚刚……”莱格拉斯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劝说着，“那位叫诺文的护卫队长跟我转述了一些甘道夫与矮人曾造访瑞文戴尔的事。相对而言，我能听出他并没有故意隐瞒什么。”

“灰袍巫师与埃尔隆德领主希望对抗黑暗势力，而矮人正是他们的助力之一。我们，我想，我们王国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斩断他们的道路。”

“当然没有必要，”瑟兰迪尔断然打断他的叙述，“不仅没有必要，我想我还可以好好和索林谈一谈。斩断道路是不必，过路费用却是必要的。”

精灵王子愣了愣：“谈一谈？”

“作为占有众多精灵财物的孤山后裔，难道他不应该与我谈谈交换事宜吗？”精灵王挑眉踱了两步，“只应属于精灵的白色宝石……”

莱格拉斯微微皱了眉头。当然，怎样处置矮人并不是他最关心的。

“但一直关押矮人，瑞文戴尔的使者也不会离开。”

瑟兰迪尔看他一眼：“使者？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算哪门子使者。”

于是莱格拉斯闭上嘴，气恼地沉默起来。

“莱格拉斯王子！”埃洛赫等在走廊上，焦急地跑过来拦住他，“那些矮人……”

“我父王会有处置的命令下达，但需要等待。”

埃洛赫睁大眼睛：“处置？！”

王子看他一眼：“也许是释放，也许……”

莱格拉斯清楚父亲的脾气。要说他要宰了那群矮人，像宰半兽人那样，倒也不太可能。毕竟是都灵的子孙，并非邪恶生物。最严重的，不过是一直囚禁罢了。但对他们来说，囚禁危险多疑又暴躁的矮人，其实是明显的负担。他要想办法劝说父王。可这位统治者似乎从未被人成功劝说过。

埃洛赫忧愁地看着他：“如果不释放他们，孤山之行就会失败。我猜甘道夫不会善罢甘休的。”

相对埃拉丹，埃洛赫更习惯于分析这其中关系利弊。诺文已将前因后果对他细细述说明白，所表达埃尔隆德对他们的担忧也也令他感到十分内疚不安。如果事情早点解决，他和埃拉丹自然也能带着诺文等人早点回去。

矮人索林这群人来到黑森林这里，目的明显只有一个，就是夺回孤山。即使他们不说，瑟兰迪尔王也定然能在第一时间猜到。他确实不希望甘道夫和父亲的计划遭到破坏，但瑟兰迪尔王的心思谁也想不透。

“你和诺文他们可以多待几天。如果谈妥，矮人很快就会被释放的。”

虽然明知王子的说辞不过是在安慰，他还是笑了笑，感谢地点头致意。

黑森林的光线不像外界那样灿烂明媚，总是透着幽然肃穆的美。然而居住于此的西尓凡精灵，却表现出了极为乐观坚定的天性。诺文等人很快喜欢上了这里。埃拉丹与埃洛赫出于礼貌，从不带自家精灵四处胡乱走动，但鉴于王子与双子已经成了朋友，西尓凡精灵们对待他们并不会非常防备。

他们常常坐在一起，议论外界局势。精灵王子只要不执勤，总会与安塔沃德带着食物美酒参与到他们中间。

这些时光是容易度过的，当然也是平和快乐的。偶尔诺文表现出对矮人命运的关心，埃洛赫总会暗示性地阻止他太过探求。

“王子会尽力从中协调的，”他低声说着，“我们要做的是耐心等待。”

诺文惊讶于埃洛赫对黑森林王子的信任，一度表示这难以置信。更令他讶异的是埃拉丹对此表示赞同，认为精灵王子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我听说瑟兰迪尔王贪求财富，曾对自己的盟友不管不顾，而莱格拉斯王子是他的儿子……”

“诺文！”埃拉丹严肃地打断他的话：“随意评价一国之主的过失，非常失礼。”

埃洛赫低声说：“虽然瑟兰迪尔王对外并不友好，但莱格拉斯王子确实是一位值得信任的人。我想就是父亲在，也会同意我的话！”

诺文只好用沉默表示歉意。

然而他们最终没有等到矮人被释放。醉酒的精灵沉睡在酒窖，神奇的半身人不知使用了什么秘法将矮人全部营救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精灵们全副武装，再次冲出堡垒，追击逃跑的矮人们。但他们发现真正的敌人根本不是这些比他们矮小得多的生物。散发着恶臭的半兽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将仇恨直接拉到了自己身上。

天啊，这么丑陋的生物为什么要存在于世！精灵王子厌恶地弯弓搭箭，利落地解决了一只又一只，却一点笑容也不想露出来。

“埃拉丹——”

埃洛赫的惊叫让莱格拉斯猛然收箭。半兽人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剩下来几只往西逃窜上旧林路，他也并不准备带队追击。穷寇不追，是瑟兰迪尔自小教导他的法则。然而埃拉丹失踪了。埃洛赫被诺文拽着，正着急地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王子冲了过去。

埃洛赫担忧急躁地说：“埃拉丹自己追着那几只半兽人往西跑了，他还骑走了诺文的马！”

双子从不分开。

如果不是着急追击，埃拉丹不会扔下埃洛赫一个人走的。

精灵王子皱眉——矮人，已经跑了。有一部分半兽人正在追击那些矮人。而今天的事，应当回去向父王报告。

“王子？”

安塔沃德担忧地看着他。

王子犹豫了一会，随即下达命令：“去牵几匹马来，我们抄近道追！”

埃洛赫惊讶地跟在他身后：“哪里来的近道？”

“跟着我走就可以了！”

安塔沃德与陶瑞尔无奈地对视一眼。王国里剩下的事，只能由他们去做。

此时，黑袍领主宽大的披风正飞扬于旷野之上。坐骑黑骏马奔跑如同雷电，将云雾草木皆甩于身后。他接到巫师传达的信号立刻动身而来，却只能看到原野上愈发浓重的黑暗之色。穿越迷雾山脉他将面对黑森林广袤的迷宫，如今邪恶在这片土地蔓延，则令他感到担负之沉重。

盖拉德丽尔夫人正与他并肩而行。二人的坐骑一黑一白，如同黑夜，又如流云。水之戒南雅与风之戒维雅的力量四散，令邪魔不敢近身。

“埃尔隆德……”

“夫人？”

“我感受到半兽人的气息。”

“在附近吗？”埃尔隆德慢慢拉紧缰绳。斗篷下露出他英俊睿智的面容，非老非少，空余岁月沉淀的厚重与坚定。

女王骑马来回踱步，目光逡巡于远处的雾障：“这条路连接黑森林的旧林路，我们也许不该选在这个时间通过。”

埃尔隆德与她并肩而立，眉头深锁，因长久的时光留下深深的刻痕。他想起失去消息多时的儿子们。曾经得到的消息，他们正是消失于这个方向。然而他不能亲自寻找，只能将时间花费于更加沉重的任务。

“来了！”

半兽人的嘶吼越来越近。女王慢慢抬起手，口中呢喃起强大的咒语。

埃尔隆德解开斗篷，翻身下马。他抽出利刃，双目紧紧盯着奔逃而来的半兽人。

他们……在被谁追赶着？

很快，半兽人和其身后的精灵们都已进入视线。那么远，领主却仍能认出自己多日不见的孩子，还有派去跟踪矮人的守卫队长。

埃拉丹将剑愤怒地插入一只半兽人身体，如同泄愤似的，完全是狠戾决绝的手法。

埃尔隆德紧紧皱着眉头，将一切看在眼里。

“父亲——？！”埃洛赫惊叫出声。而埃拉丹则毫不惊讶，只是愤恨地瞪了这边一眼。

莱格拉斯这才注意到远处旷野上伫立之人。

白袍之人斗篷覆面，无法看出容颜。另一黑发男子却是冷静沉着，一剑格开冲上去想要撕咬的半兽人。一位并不年轻的精灵，战斗手法却出奇地厉害，比绝大多数年轻精灵，都要厉害。那是经历过不知多少场征战，才能自实战中练得的剑技。

埃尔隆德领主……吗？

半兽人受精灵之戒力量的吸引和震慑，想要围攻两位高贵的统治者。埃尔隆德挡在盖拉德丽尔夫人身前，将战斗一步步引到远处。半兽人愤怒可怖的嘶吼自他身后传来，刚刚刺穿两只半兽人的宝剑再次向后翻转进攻，但没有等来邪恶生命终结于他的利刃。

精灵王子的箭矢已然穿透半兽人丑陋的脑袋。

领主慢慢直起身。年轻的金发精灵别过视线，并未与他对视，而是转过脸继续战斗。极其漂亮的面容，但有着更加漂亮的战斗力。那不是来自瑞文戴尔的精灵。盖拉德丽尔夫人忽然微微一笑，轻声开口：“莱格拉斯……他是黑森林的王子。”

（五）

旷野的空气清冷潮湿，而王子金色的头发犹如阳光一般灿烂，俊美容颜甚至透出一丝微光。这美丽生物早已抓住埃尔隆德的视线，似乎要将他的呼吸也渐渐夺走。莱格拉斯疾风一般的弓箭几乎划出流星，而他本人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干净利落，为死亡带来异乎寻常的优美。当然，这美丽与半兽人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然而女王的话令埃尔隆德瞬间清醒过来。在此之前，王子闪耀星光一般纯净的眼睛，恍惚间令他似乎看到了迷雾山脉另一边无垠的大海。他竟是瑟兰迪尔的儿子，黑森林的王子。埃尔隆德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并将精力重新放回这惨烈的场景上。

他没有想到再见两个儿子是在这样的战场。半兽人的尸体倒在四周，并未留下一个活口。瑞文戴尔的领主慢慢将利刃收回剑鞘，走向正默然站着的双子。

“埃拉丹，埃洛赫——”

“父亲！”埃洛赫抢先上前，向他行礼。埃拉丹则固执冷漠地站在那里，不愿多说一句。

领主皱着眉头，视线在几位精灵间来回打量。

“父亲，您怎么会在这儿？还有……盖拉德丽尔夫人？”

莱格拉斯吃了一惊。他收回弓箭，看向静立的女士。听父王说过，他小的时候，似乎曾得到这位夫人的祝福。于是他低头，向盖拉德丽尔行礼，动作优雅，符合他王子的身份。而他并不愿将目光停留在另一位领主身上。他停留过，但他发现那人如同黑夜里最深沉的那一片森林，透着睿智沉稳的气息。这致命的吸引，令他不得不像收回箭矢一样收回自己的心灵，和目光。

“甘道夫向我们求助，邪灵正在聚集，我们要穿越旧林路，去参与另一场战斗。”

埃洛赫点点头。他看向埃拉丹，年轻精灵却自顾自擦着自己的武器。莱格拉斯感受到氛围不同寻常，默然退后了一些。

“为什么你们会从黑森林的方向过来？”

“我们……我们离开瑞文戴尔后，追击那两只半兽人一直进入林地王国……啊，这位是莱格拉斯王子殿下！他不仅宽恕了我们私闯国土的罪过，还招待我们在王宫休养多日。”

“……您好，埃尔隆德领主大人。”王子礼貌地站着，并未行礼，只是微微点头，不卑不亢。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似乎刚刚残酷血腥的战斗不曾影响他分毫。只有耳朵和眼角的一抹轻红，才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

“你好，莱格拉斯王子。感谢你对埃拉丹和埃洛赫的照拂。”

领主很快将视线重新转回两个儿子身上。护卫队长诺文简短地报告了几天以来精灵小队的情况，并非常慎重地提到一些矮人们在林地王国地界遭半兽人袭击之事。而埃尔隆德则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做出取舍和决断。

“甘道夫给予了他们充分的信任，他相信这些矮人有足够的能力夺回家园。但他们同样需要瑞文戴尔的帮助。”

埃洛赫看一眼埃拉丹：“父亲，矮人现在正在被半兽人追捕……您的意思，是需要我们去帮助他们吗？”

说实话他并不情愿。而瑞文戴尔领主从私心来说，也不会这样希望。但邪恶的势力不应再增强了。

没等埃尔隆德回答，莱格拉斯忽然开口：“矮人夺取孤山，原本不关精灵之事。但从一开始你们就总是在说邪恶势力正在增强，如果恶龙史矛革获取最终胜利，多尔哥多的黑暗将笼罩大地……这是为什么？”

诺文与埃洛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说实话，有些谜团，连他们自己也不甚了解。

埃尔隆德平静地回答了他：“这片土地流传的传说里，曾有多尔哥多的死灵法师一说。甘道夫他不相信——我们曾以为是戒灵作怪，但他连此种说法都要怀疑。应该有更加可怕的东西盘踞在那里，并对孤山觊觎已久。”

戒灵！比戒灵还要可怕……

巨大的信息令莱格拉斯震惊。他迅速整合了一直以来得到的消息，并回忆起父王下达的命令。精灵王瑟兰迪尔，并不允许子民擅自参与到他命令以外的，与林地王国关联不大的任务里。更何况，他是他的儿子，是王子。然而多尔哥多是大绿林失却的领地，是欧瑞费尔与他子民们曾经安居乐业的居所。它如一把利剑，悬在黑森林南方，直线所对，正是他的国土！

莱格拉斯看一眼沉默的埃拉丹和埃洛赫，低声说：“如果我与你们同去多尔哥多，是否能得到允许？”

埃拉丹与埃洛赫同时讶异地抬头，叫出声来：“莱格拉斯王子？！”

盖拉德丽深深看一眼埃尔隆德。她上前一步，温和地开口：“王子……多尔哥多一事，我们自会处理。”

“可是——”

“王子，”埃尔隆德对上他清澈的眼睛，却依旧很快地移开目光，并拒绝得斩钉截铁，“恕我冒昧。如果孤山一事，能得到你和林地王国的帮助，我等都感激不尽。但多尔哥多，确实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能再见已是因缘，我想，我们应当就此分别了。”埃尔隆德看向两个儿子，“你们……”

“我知道！”埃拉丹却是首先开口，高声打断了父亲说话。

莱格拉斯讶然——对他来说，与自己父亲这样相处，确实不大礼貌。

“你的任务，你的考量，我们通通都知道。”埃拉丹讥讽地露出了个并不善意的微笑。

随后他转身，收起武器就走：“埃洛赫！诺文！还愣着做什么？替我们的领主去孤山吧！”

埃尔隆德皱眉。愤怒与无奈在他眼中集结。但很快他还是平静下来，长久的岁月已令他不会轻易表露自己摆荡的情绪。

埃尔隆德面向一脸苦恼的小儿子，低声说：“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们了。”

“父亲……”埃洛赫苦笑地回应，“埃拉丹他……请您原谅。”

埃尔隆德摇头。

“你们是我的儿子，无从怨憎，何谈原谅。好了，去罢。希望你们互相扶持，互相保护，平安战胜所有的危险。”

埃洛赫点点头，随即转身要去追埃拉丹。

“莱格拉斯王子……？”

埃洛赫犹豫地喊了一声。他不太确定这位朋友会不会和他们一起走。

王子回头看一眼埃尔隆德。他有很多不解，但都已来不及去寻求回答。于是他微微行礼，断然转身，踏上与双子一样的路途。金色的头发回旋在冷风里，带出极其美丽的身姿。

风里似乎传来一丝叹息。

为什么呢？

埃尔隆德的眉眼非老亦非少，遗传自露西安的血脉令他拥有清俊而充满智慧气息的容颜。莱格拉斯认为被那双眼睛看到时非常安心。这安心不同于以往，不同于瑟兰迪尔乃至任何一位朋友带给他的目光。

他想，这一定是爱尔贝蕾斯的赐予。因为那转瞬即逝的注目，于他来说，是多么类似于星芒。

（六）

森林中并没有传来什么好消息。矮人中一位名叫奇力的小子被半兽人流矢射中，虽然逃走，但恐怕寿命不长。索林.橡木盾回来想夺回艾尔波尔，但那头火龙只要活着，就不会允许世间出现山下之王。

“火焰将吞噬你们的世界。”

“明白了吗？黑暗将重新回到这个世间！”

被活捉的半兽人吐露着令人不快的话语。

而陶瑞尔的愤怒和焦躁在安静的大殿中格外凸显。她不想听这些，她想知道的是……奇力……瑟兰迪尔王遣走无法自制的女精灵，然后反手利落地结束了半兽人肮脏的一生。

“为什么？”王子嫌恶地扔掉手中头颅。精灵王一刀斩断丑陋生物的脖子，确实令他措手不及。

“您答应了放他自由。”

“我做到了，”精灵王傲然转身，优雅得好像没有带出任何血腥，“我给了他灵魂自由，不是吗？从他粗鄙肮脏的躯体里——”

“那他说的战火，究竟是什么意思？”

精灵王神情严肃，似乎在思索一件极其严重的事。过了一会，他低声回答：“他们很可能要使用某种武器，而这武器将摧毁一切。”

莱格拉斯想起此间在旷野上看到的一切。

“我看到埃尔隆德领主和盖拉德利尔女王去了多尔哥多，会不会与这边的事情有关？”

瑟兰迪尔紧紧皱起眉头：“无论二者有没有关系，都与我国无关。各处加强守卫，一有异动，立刻汇报！不准任何人踏入，当然，也不准任何人离开。”

“……可是埃拉丹与埃洛赫先行出发前往追踪矮人，我已答应他们随后就到！”

瑟兰迪尔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我说过，不准任何人离开。”

“Ada——”

“莱格拉斯，记住，你是黑森林的王子，不是伊姆拉德里斯的仆从！“

莱格拉斯微微皱眉，脸色并不好看。

他固执地冲上前去，拦住自己的父亲：“他们是我的朋友。”

瑟兰迪尔冷笑一声：“哦，是吗。”

“首先恭喜你交到了朋友。”

“然后容我提醒你一句，除了朋友，”他顿了顿，“你首先应该和自己国家的子民们在一起。”

王子失望地眨了眨眼睛。瑟兰迪尔想起星芒划过夜空的样子。但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绕过儿子大步离去。

“什么？！”

“陶瑞尔带着弓箭和匕首已经出发了，她说她要去救一位朋友。”

脸色仍旧不爽着的莱格拉斯听到安塔沃德报告，头疼地想起某个夜晚，自己看见女精灵守在地牢门前，与那个矮人谈天说地，快活得如同凡人世界最普通的小女孩。感情如同雷雨，又如炙火，总是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扰乱你的心灵。不知为何他并没有生陶瑞尔的气。然而下一刻他的决定却让安塔沃德差点急晕过去。

“既然陶瑞尔都要去救一位矮人，我为什么不能帮助自己的朋友？”

他将弓箭一背，立刻冲出大门。

“王子——？！”

安塔沃德也想跟上去，但精灵王子很快消失在树林间，就像一阵微风。

林地王国距离长湖镇不算太远，但巴德此时并未停传于港口，要从陆路过去，是需要绕很远的一段路的。当精灵王子赶到贫瘠的浮水小镇，远处孤山正传来不详的异响，如同爆炸，又如同雷击……

他斩杀最后一名半兽人首领，将摔倒的埃洛赫扶起来。埃拉丹擦去脸上一丝血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朋友，你总算来了！”

莱格拉斯笑着回应：“还好赶上战斗。”

“对了，陶瑞尔你们有没有碰见？”

埃洛赫点头：“这些半兽人追杀矮人而来。他们大部分已经前往孤山，因为奇力中箭留在这里，而陶瑞尔正在巴德家中照顾他。”

莱格拉斯知道巴德。那个往返于长湖镇和林地王国的船夫……哦，对。双子进入黑森林，正是乘坐那位船夫的帆船。

莱格拉斯挑挑眉，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收起长刀。他抬眼往远处望去，那一瞬间有些怔愣。

“怎么了？”

埃拉丹与埃洛赫顺着他目光看向孤山。云层中红彤异火，如同一只火鸟穿云而来。那是——

不……

“火龙史矛革！”莱格拉斯愤怒地睁大眼睛，而这愤怒中正带着一丝惊惧。

他立刻转身，抓住埃洛赫埃拉丹往镇中奔跑起来。

“快去通知陶瑞尔他们！”

埃拉丹咬牙：“我们之前应当先去孤山的……”

埃洛赫却摇摇头：“不可能来得及。”

作为精灵，他们了解火龙这生物的可怖。就像他们清楚这世间绝大多数邪恶的诞生与蔓延，更看到了太多美好纯洁之物的堕落。史矛革苏醒，携火而来，必然造就一场杀戮。这座城镇……将难以留存。

巨龙的嘶吼如同撕裂天空一样震耳欲聋。整个城镇四散着惨叫和哭号声。房门中窜出一个个的火人，有的活活烧死，有的跳进水中却不会游泳，只能溺水而亡。一片火海，一片死亡，如同地狱一样的场景，震荡着几位年轻精灵的内心。他们立刻收起武器，选择在低矮的房屋间穿梭，尽量去帮助可怜落难，但好歹没有葬身火海的人类。

忙乱间莱格拉斯抬头，看到黑发的中年男子已登上高塔，箭矢一根一根，直直射向巨龙。

他怔怔看着：“巴德疯了吗……那是木箭，根本不能射穿龙的皮甲！”

埃拉丹睁大了眼睛：“他这是找死！”

“不，你们看，”埃洛赫往前站了一些，“那个孩子！拿着一把黑箭……”

那是巴德之子，贝恩。他带着黑色铁箭慢慢登上高塔，与巴德并肩作战。莱格拉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把箭。那是传说中的人类武器。在精灵眼中，那武器笨重，粗陋。但据说只有它，才能穿透龙的皮肤……

火焰中那父子两位相互依存，勇气之光如穿过云层的阳光，黑夜中的火海，也难以阻挡这高贵的勇敢的光芒。

似乎一切都安静下来，再没有一丁点声音。就要冲去高塔的莱格拉斯被埃拉丹拦住，埃洛赫劝说着什么也听不清楚。他想战斗，想使用一次黑箭，但显然人类巴德已经将黑箭对准了恶龙。哦，那是黑箭真正的主人，是有权使用这武器的人。

他们听不到声音。直到那箭精准而极具威力地穿透了史矛革胸前的鳞甲与皮肤，声音才好似回到这世界。

恶龙的嘶吼如同山崩地裂，又像是电闪雷鸣。精灵们都知道，那是恶龙死亡之前，最后的话语。

（七）

当晨曦照耀于长湖，孤山黄金般壮美的身影便于云雾中显现。相对着这景色的，正是长湖镇焦黑的残影。恶龙喷火毁灭了这座城镇，而巴德用黑箭了结那恶龙的性命，却并不代表和平真的来临。更多的半兽人军队，已自远方蠢蠢欲动。

幸存的人类聚集在巴德周围，拥护他为领袖。而莱格拉斯等精灵行走于人类之间，是如此醒目的存在。许多孩子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恐惧，却还是为美丽的精灵所吸引，悉悉索索地偷偷跟在四位精灵身边。莱格拉斯看一眼陶瑞尔，严肃地开口：“你还是要追到孤山去吗？”

卫队长点点头，美丽的面庞笼罩忧愁：“是的。我想……我应该帮助他。”

“父王他很生气。”

“我知道。”

沉默蔓延在他们中间。但每个人都知道，没有人帮助的话，这群孱弱的人类将无法度过失去家园的第一个寒冷夜晚。这才是当务之急。

这一天，巴德和精灵们带领所有长湖镇人慢慢转移到了废弃的河谷镇。那废墟就在孤山脚下，正对着艾尔波尔雄伟封闭的石门。

同样在这一天，精灵王的军队开拔来到孤山脚下，甚至为人们带来必要的食物。

“……Ada！”

莱格拉斯惊喜地冲出人群。精灵军队整齐有序，纷纷朝他行礼。人类这才明白，原来这位看上去漂亮纤细的精灵，是有着多么显赫高贵的身份。

瑟兰迪尔冷冷站在那里，脸上未见一点笑容，上下打量儿子：“你——真是过于放肆！”

莱格拉斯这时也收起笑脸，看了看背后的双子与陶瑞尔，最终倔强地沉默起来。瑟兰迪尔皱起眉头，深深看着他。

最初的惊喜过去，他们这才发现，父子之间，存在更多竟是别扭的对抗和难以认同。瑟兰迪尔是多么开心于儿子的安然无恙，可他更加生气莱格拉斯的公然包庇陶瑞尔，违抗守卫王国的命令。在他的认知里，黑森林王子从未将个人感情置于王国之上。他甚至不曾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究竟从何而起。加里安立刻从旁边出声提醒需要分发食物给人类以及安营扎寨，总算缓和了气氛。

然而这天夜晚，莱格拉斯并未回到精灵中去休息。他独自坐在废墟外一座不算矮的石堆上。寒冷的冬夜让积雪伴随薄冰，只为他留下光秃秃的石头以便安坐。不远处精灵王大帐灯火通明，一看就是温暖舒适的存在。莱格拉斯吸吸鼻子，沉默地盯着远方夜空。冬天的夜空极其美丽，倒悬银河犹如倾泻的流水，那星辰闪亮，熠熠生辉。

埃洛赫轻巧地爬上山坡，坐到他身边，还递过来一只牛皮酒囊。

莱格拉斯挑眉：“谢谢。”

埃洛赫笑起来：“这是你家的酒，我不过奉加里安总管嘱托带过来，你可不要道谢。”

“哦，谢谢你跑腿。”

埃洛赫被堵得噎了一下，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就这样一起坐着，平静又温和。莱格拉斯打开酒囊，熟悉的葡萄酒香味扑面而来，令他回忆起非常年幼的时光。那时他伏在父亲的坐骑大角鹿背上，轻轻扒拉着那巨大坚硬的犄角，兴奋又害怕。瑟兰迪尔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拔开酒瓶塞，倒一杯酒轻轻喂他一口，低声轻轻地说：“孩子，忘记你的恐惧。我就在这里。”

“埃洛赫。”

“唔？”

“我从没问过你……似乎，埃拉丹他有些讨厌埃尔隆德大人？”

“……不，不是有些讨厌……他恨他。”

莱格拉斯震惊地抬起头。埃洛赫目光看向远处。那黑黝黝的山脊线，在黑夜里蛰伏如同野兽。

“莱格拉斯，你见过……你的母亲吗？”

莱格拉斯一震。他眨了眨眼，目光中显现迷茫：“没有……可我见过她的画像。在父王锁起来的一个小房间里。”

“我们……我们兄妹三个，都是母亲亲手照顾抚养长大。我与她亲近一些，埃拉丹则从小喜欢走动，并不会安静陪在他身边。这是他后悔的第一件事。传说中，母亲和父亲一直非常恩爱，然而，也许那是他们年轻时的爱恋……在我们长大成人后，我发现母亲极其厌倦在瑞文戴尔的生活，也不愿与父亲相处。她每年，大部分时间，都会逗留在萝丝洛林。有一年，我们本该如往常一样护送母亲前往外祖母盖拉德丽尔夫人处，却因她婉言拒绝，竟然没有考虑周到就任凭她由一队卫队护送前去。这是他后悔的第二件事，也是我唯一后悔之事。”

似乎回忆带来了异常的痛苦，埃洛赫额头渐渐析出冰凉的汗。

莱格拉斯低声说：“不要想了……其实你没必要真的说给我听……”

埃洛赫摇摇头：“不，我该仔细回想这痛苦……”

“她，在半途遇到半兽人袭击，几经折磨，身受重伤，几乎死去。”

莱格拉斯惊异地抬手，慢慢覆盖自己嘴唇。他怔怔看着埃洛赫。那年轻的精灵浑身颤抖，却故作镇静。

“死亡最终没有带走她。”

“可我知道，她的灵魂已灰败，再也无法重显生机。”

莱格拉斯握住他的手，低喃着精灵语中祝福安慰的咒语，希望能缓解埃洛赫的痛楚。

“我常常想……如果那个下午，我没有在阳光下沉睡于侍女优美的琴声，我没有不耐烦于母亲一次又一次的远离，而是选择陪伴她去萝丝洛林，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呢。她确实没有死去，但中土对她来说已经空余痛苦，再没有一丝爱恋……她西渡了。她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

莱格拉斯沉默着。他不曾想到，过去的缘由，会是这样。

“可是……埃拉丹为什么会恨……埃尔隆德大人呢？”

埃洛赫苦笑一下：“我明白他的想法。他认为父母亲感情的结束，是因为父亲长年冷漠相对所导致。然而千百年婚姻幸福，父亲的爱并不比我们少，他的痛苦当然也不会比我们浅。”

“你理解他？”

“我当然理解他。他是我所崇拜敬慕的，他一直是他，从不曾变过。变的是……”

“是什么？”

埃洛赫停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低声说：“总之，当母亲获得的爱与她期盼的感情难以对等，终归是会失望的。”

“西渡，就是说，她彻底放弃了……她亲手结束了和父亲，和我们的缘分。然而埃拉丹不曾用心去看待父亲和母亲的生活与感情。他将所有过错，归咎于父亲不够爱母亲，归咎于他令自己妻子失望，归咎于，他使母亲每年都要远离自己的家。”

莱格拉斯抱住膝盖，沉默无言。精灵语言述说的故事是如此悲伤。悲伤到那异乎寻常的痛楚，似乎也抓住了他的心脏。那个人黑沉沉的眼睛，那时看向了他。像漩涡，像黑夜，却有着，星芒的光辉。

听着悲伤的过往，回忆自己在精灵中，只能算短暂的生平。他想，天哪，灵魂应当是最坚强的存在，否则如何承担长久岁月里不停袭来的痛苦？而自己，似乎连最轻微的打击，都不曾遇到过。低下头，他拍拍下摆站起，然后朝埃洛赫伸出手。

“莱格拉斯？”

“这地界太寒冷了，也许我们该回到我父亲那里去。”

此时的埃尔隆德正在旷野上飞驰。他照护着盖拉德丽尔夫人，并将她一直送到接应的精灵护卫队中。萝丝洛林护卫队长接过回护夫人的重任，然后担忧地看向面前神情严肃的领主。

“大人，您不和我们一起穿越迷雾山脉吗？”

埃尔隆德摇头：“不，半兽人已经接近孤山，战争一触即发……调配瑞文戴尔的兵力已经来不及。夫人，请分我三分之一护卫者，随我前往孤山。”

盖拉德丽尔虽因对抗索伦耗费太多精力，此时仍气势强大。她深深看着领主：“你是因为害怕两个儿子在那边陷入囹圄，还是害怕孤山真的落入黑暗之手？”

埃尔隆德愣了一下。然后他轻轻笑起来：“我是维雅之主，可也是双星之父。与公与私，皆为我的责任。”

盖拉德丽尔点点头，慎重地分配了军力。

浓重的夜色伴随寒冷，战争的号角已然吹响，大批半兽人正步步逼近，这是杀戮的时代，也是生存的时代。

史矛革的消灭，直到后来孤山脚下五军之战，即便很多年后，想起这战争，莱格拉斯仍能回忆出其中种种细节。那是自矮人来到这里，返回孤山，然后恶龙死亡，就注定会发生的一场杀戮。他却不记得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斩杀了多少敌人。印象中，那是他挥动长刀最多的一次。也是最惨烈的一次。

黑森林的军队向来战力惊人，但当鲜血染红大地，莱格拉斯才深切体会到当年父亲在最后同盟的战斗中那悲伤愤怒和痛楚的心情。是的，中土为黑暗笼罩时，精灵不会在邪魔面前退缩半分。可生命的逝去，仍让他感到无力和哀痛。那是与他共同防护家园的战友，更是曾和他一同宴饮的子民们……

莱格拉斯恨不得与他们一同战斗至陨落。战争会让人忘却死亡的威胁吗？答案是会。似乎共赴生命的终结，在洒落热血的正义之战中牺牲，不会给他带来任何恐惧。作为王子，他也从不曾惧怕过死亡。

他曾在睡梦中梦见黑暗笼罩世界，他和他的国家重归无尽战斗与厮杀中。他也曾梦见黄金树叶重新长满黑森林，大绿林风光自最边境蔓延而来。即使，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色。后来，每当睡梦结束时，都会有一双温柔干燥的手掌，迎接他，无论自黑暗之梦，还是希望之梦里。

就像现在，隐隐的疼痛仍在左臂蔓延。那是他为了从三只半兽人手下救出埃拉丹性命，硬生生受住一支箭矢。与矮人一样，箭矢的剧毒令他痛苦不堪。那巨大的疼痛已经困扰他很长时间，从未缓解，直到……他感受到一阵温暖。有一只手掌，正抚摸他的额头……如此温暖，像爱尔贝蕾斯的光……

他骤然睁开眼睛。曾见过的人正看着他，如此关心，好像他是那样重要的人。莱格拉斯睁大眼睛：“埃尔隆德……大人？”

埃尔隆德没有想到这个孩子这么快就醒来。他立刻错开目光，但还是微微笑了一下：“你醒了，莱格拉斯。”

“莱格拉斯！”瑟兰迪尔在外面听到动静，立刻冲进大帐。这是他的行军帐，暂时用作王子的治疗之所。

“……Ada。”

莱格拉斯愧疚得不敢看他。之前的战斗里，他一次次忤逆父亲，声称如果真放逐陶瑞尔，他将陪双子和陶瑞尔一起去讨伐半兽人，用他们四个精灵的刀与箭。瑟兰迪尔气得差点儿掀桌子。莱格拉斯记得自己清醒的最后一刻，看到的就是父王震惊恐惧又焦急的面容。真的是很关心他啊，他的父王。

“我没事，Ada。”

王子低声说了一句，而瑟兰迪尔则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精灵王恼怒地瞪一眼埃尔隆德，当然还有他愧疚得快要站不住的大儿子。

埃拉丹拉着埃洛赫凑到床前：“莱格拉斯！我的朋友，我该如何感谢你……”

没等莱格拉斯开口，瑟兰迪尔就冷冷笑道：“当然是用你的性命来感谢了，双子之一。”

“Ada，”莱格拉斯抬起头，并不赞同精灵王的说辞，但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惹人生气的话，而是转向埃拉丹，“你不必自责，我所做一切，皆是一个战士的荣誉。”

瑟兰迪尔仍旧冷笑着，大量西尔凡精灵的战死令愤怒哀痛之情一直萦绕于他的心头。而莱格拉斯又身受重伤，更加深了他的怒气。然后他看向埃尔隆德：“我儿子的伤，最快能在多少天内痊愈？”

埃尔隆德收回目光，低声回答：“我将给他配好药，并以维雅之力治愈他的创伤。这过程将需要三天。”

“很好，”瑟兰迪尔点点头，傲然抬起下巴，“三天以后，请带着你那小猫两三只的护卫队以及你四处闯祸的儿子离开这里。”

说完他就深深盯一眼莱格拉斯，气哼哼地甩袖出了大帐。

埃尔隆德挑眉，无奈地摇头。突然他顿了顿。因为他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正以恳求的目光看向他。精灵王子此时虽卧病在床，却在卸下战士的装备后，漂亮得如同一缕晨曦，就像现在正照耀在孤山山顶的那一缕。他静静看着埃尔隆德，然后轻声说：“请您不要介意，治疗的恩情，我代我父亲一起向您表示感谢。”

埃尔隆德慢慢上前，露出一抹笑意：“这样互相感谢，我们要感谢到哪一天？这是我应当为你做出的治疗，正是为了偿还埃拉丹欠下的性命。”

随后，父子三人一起离开大帐，留下莱格拉斯一人休息。

然而精灵王子此时看着虚空，竟陷入难以言喻的失落之中：那样公式化的说辞，温柔又冰冷——仅仅是为了偿还我救下埃拉丹的命，却完全不是因为，他想救我啊。

（八）

半兽人箭矢带来的痛楚已经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刺痛与草药清凉。对一名战士来说，这刺痛简直微不足道。但已至半夜，莱格拉斯却仍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加里安听到声响，举灯掀开帘幕，躬身走进来询问：“王子，是伤口难受吗？”

俊美的脸大半露出绒毯，王子轻声回答他：“并不是伤口……”

加里安笑了笑，将白银灯座轻轻放在王子床头。这是军营里最好的营帐之一，就在瑟兰迪尔王大帐旁。加里安坐在矮凳上，给王子掖了下被角。这令莱格拉斯感到害羞。他低声说：“谢谢。加里安，我这样整天躺着，可真是有些丢人……”

“您怎么会这样想？再没有比拯救他人而负伤更光荣的了。”加里安讶然挑眉，“哦，您是因为伤口快要恢复，所以精力旺盛而睡不着吗？”

莱格拉斯沮丧地摇头：“当然不是。”

“那您是在为什么事担心吗？”

担心？是的，战争带来的影响太大了。他清楚，黑森林面临的重重威胁，并不因与人类、矮人共同奋战过而减少半分。孤山暴露出更深切的危机，他从种种信息里已嗅到危险的黑影可能将如疾风袭来……而且，他确实担心他的父亲，他的朋友……

“嘿——”没等莱格拉斯说什么，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有人将帘幕掀开一角，探进来一个黑色长发的脑袋。

“埃洛赫！”王子惊喜叫他。

加里安不赞同地皱起眉头：“这么晚了，守卫没有拦你？”

“可是你们并没有休息呀，”埃洛赫快活地躬身进来，从怀中掏出一堆食物和一壶果汁，“我看到这里灯火通明，就想来看看你。”

莱格拉斯笑着接过一小块乳酪面包，对加里安说：“反正我睡不着，你也留下陪我们聊天好了。”

加里安只好无奈地伸手去拿食物。

“埃洛赫，你今天看见陶瑞尔了没有？”

埃洛赫抬眼，有些讶异：“她没有来看你？”

莱格拉斯摇摇头：“我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她……你知道，奇力死了，我很担心。”

埃洛赫点头：“我明白。这几天我看到她的时候，都没有见她笑过。这种事对我们精灵来说更是难以愈合的创伤……我想陶瑞尔是真的很喜欢那矮人小子。”

“说起陶瑞尔，”加里安踟蹰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开口，“她以后可能不会跟我们一起回黑森林了。”

莱格拉斯睁大眼睛，愣了一会儿，然后扔掉面包撑着床整个人坐得直直的：“为什么？！父王真的放逐她了？他明明答应我——”

“不，”加里安皱眉打断他，“陶瑞尔自己提的离开。”

“……为什么……”

“黑森林……不好吗……”

莱格拉斯紧紧皱着眉。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他讨厌这样。

“我想，那个矮人死去也许对她打击太大了，总归是想远离一些伤心的记忆吧。不过听她自己的说法是希望能去中土别的地方游历。”

“但是……”

埃洛赫眨眨眼睛。他看一眼加里安，然后突然站起身：“加里安大人！”

管家被他吓了一跳。

“我突然想起来，父亲说，他那儿还有一份药水是最迟明天一早就要给莱格拉斯喝的，但明早我怕他来不及亲自送来……”

加里安皱眉：“为什么之前不派人送呢。”

埃洛赫笑了笑：“今晚才熬制好的，来不及……您也知道，药水这种东西对饮用时间的要求非常严格。所以，能否请您亲自走一趟？”

“现在？”加里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瑞文戴尔精灵。

“当然。他现在肯定还没睡。”

加里安皱眉想了想，看一眼床上养伤的莱格拉斯，最终只好答应，嘱咐他们几句就起身离去。

而管家的身影一消失，埃洛赫立刻抓住莱格拉斯的手腕：“我父亲说你的伤口已经结痂，是不是可以出门走动了？”

莱格拉斯快乐地眨眨眼：“当然！”

埃洛赫笑起来：“跟我到东边的残垣去吧，埃拉丹陪着陶瑞尔正坐在那里喝闷酒呢。”

莱格拉斯没再多说，立刻起床穿戴外套。伤口隐隐疼痛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出门前，他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可你让加里安去埃尔隆德大人那里……不怕受罚吗！”

埃洛赫摸摸鼻子：“父亲的营帐那么远……咱们只需要快一点儿。再说了，他手头确实有药还没给你服用，今天才见他熬制好的！”

莱格拉斯这才放心。

营帐外，漫天的星光因灯火晦暗而愈发明亮。冰冷的空气令他整个儿变得无比清醒。陶瑞尔远远看到他的身影，慢慢站起来，却并没有挥手致意。莱格拉斯与她目光相对，最终相视一笑。

“我的朋友，坐下吧。这些酒，介意与我们一起分享吗？”

埃拉丹拉着莱格拉斯让他坐到中间，然后笑着说：“我们不介意与埃洛赫一起喝酒，但你，王子，我更希望等你好全了，再一起喝个痛快。”

莱格拉斯笑了笑，并没有强求，只是点头转过脸看向女精灵。

陶瑞尔低下头：“您……知道了。”

莱格拉斯点点头：“我从加里安那里听到的消息。陶瑞尔，你执意要离开黑森林吗？”

“是的。我是一个犯下反叛罪名的精灵，当然也不会适合再继续担任护卫队长。”

莱格拉斯皱眉：“可我已经从父王那里得到了保证，他不会放逐你……”

“无论陛下是否放逐我，我都不会留下的。”陶瑞尔耸肩，“陛下没有放逐我，是他的仁慈。而我自己，我自己……我遵从自己的心，去追逐一份情感，至今，我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事实上，最终这份情感带来的仍旧是撕裂一样的痛苦。”

陶瑞尔忽然哽咽了一下，然后她轻声说：“王子，我并没有获得我想要的感情和快乐……并且在事实上背叛了黑森林。”

“你并没有——”

“以护卫队长的身份，我就是这样做了啊。”

莱格拉斯皱眉，慢慢闭上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那，你准备去哪儿呢？”

陶瑞尔低声说：“我和埃拉丹谈了很久，他建议我如果决议离开，可以去北方。”

“北方……？”

“抗争黑暗的力量，就在北方。那里有无尽需要帮助的人。我想，我在那里能找到自己存活的意义。”

莱格拉斯点点头：“也好。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希望你能明白，黑森林的门必定是为你敞开的，陶瑞尔。”

“王子，”陶瑞尔转过脸，深深看着这个相处良久的朋友，“我们会在黑森林重逢的吧？”

莱格拉斯愣了一下，笑起来，如同月光那么清亮：“当然。就算不在黑森林，在别的地方，朋友总归是会再见的。”

埃洛赫与埃拉丹则抬起手拍拍他们的肩膀。

离别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时间的推移，谈话渐酣的几个人早已忘记莱格拉斯的伤病。寒气侵袭，夜露深重，偷跑出门的后果竟就这样被朋友间的交谈远远抛诸脑后。

最终埃尔隆德见到的就是月光下，几个精灵簇拥着那位王子，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和加里安的到来。此时加里安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但碍于埃尔隆德在前，他倒也不好发作。

领主终于沉着脸，高声呼唤了自己闯了祸的儿子：“埃洛赫，埃拉丹——！”

双子之一吓得一跳而起：“父亲？！”

埃尔隆德慢慢走近，而莱格拉斯也慢慢起身。

没等埃洛赫说话，他就先开口说：“埃尔隆德大人，对不起，是我执意要出来找他们，请您不要责怪……”

“埃洛赫！”领主并没有理会王子，而是直直盯着自己的小儿子。

“对不起……父亲……”

埃尔隆德冷酷的面容，在莱格拉斯眼中显得有些陌生。

“你欺骗黑森林的管家，并且私自带着他们曾重伤濒死的王子出门，面对这寒冷危险的夜晚……埃洛赫，我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埃拉丹哼了一声：“莱格拉斯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来去，没有谁会代他做主。领主，埃洛赫是您的儿子，我想您不至于大公无私到为了这件小事要绑着他去见瑟兰迪尔王吧？”

埃尔隆德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向加里安：“这件事，我会亲自去找瑟兰迪尔王道歉。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答应。”

“父亲！”

“领主大人！”莱格拉斯着急地大声说，“您没有必要这样做。这件事，出于我们几个的朋友关系，并不是什么大事！”

见埃尔隆德没有任何软化的反应，他转过脸看向加里安：“加里安！你不会告诉父王的，对吗？”

加里安摇摇头，沉默地向他行礼，然后转向埃尔隆德：“您是尊崇的瑞文戴尔领主，必定，一诺千金。”

随后，他后退两步，转身离去。

“王子，希望您能尽快回到营帐休息，天已经快亮了。”

冷风中传来管家的话。

莱格拉斯明白，加里安是真的非常生气。他无奈地看一眼埃拉丹埃洛赫，然后看向埃尔隆德。领主坚毅俊美的脸在灯火映照下没有一丝笑容。王子忽然觉得清晨到来前的气息，是如此冰冷又刺骨。

当白日来临的时候，河谷镇热火朝天的重建工程再次开始。林地王国的精灵为他们提供了必要的帮助，这当然是为了以后的通商友好往来。战争使他们都如此需要财富。

埃尔隆德与瑟兰迪尔会见的结果之一经由加里安转告给了莱格拉斯——瑞文戴尔精灵必须在今天全部离开，一个也不准留下。

虽然这已经够让人难以接受的了，但莱格拉斯还是非常冷静地问道：“他是不是还答应了别的什么？”

“您是说作为道歉的补偿吗？”

王子难过地点头：“这其实，并不是埃洛赫他们的错……”

“陛下也并没有提过分的要求啊，”加里安挑眉，“只不过新仇旧恨让陛下更加暴躁了而已。此前双子私闯我国之事，陛下一直留着没有多说，这次您已痊愈，自然无需忌惮。两祸相加，陛下也仅仅是要求埃尔隆德领主交还您祖父曾在盟约中赠与瑞文戴尔的宝剑罢了。”

莱格拉斯睁大了眼睛：“父王怎么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

“那是……”

“那本来就是我国的宝物。并且是瑞文戴尔先背叛的盟约。这么多年没有讨还，只是用来补偿他们家双子闯的祸，对瑞文戴尔也是非常划算的。”

莱格拉斯震惊地看着加里安。他的管家，果真是一切以瑟兰迪尔为先。于是他气闷地闭起自己的嘴，然后重重坐回床沿，不再多说一句。

营帐外马蹄声声。莱格拉斯有些心烦意乱，但他知道，那是瑞文戴尔精灵们已经在收拾行装。加里安并没有守在这里。所以踟蹰半天，他最终还是冲出门。

“您真的这么快就要离开？！”莱格拉斯远远看见埃尔隆德高大的身影，立刻焦急地跑了过去。但他很快意识到这焦急在对方眼中可能并不寻常，于是他止住脚步，并且退后一些。

埃尔隆德皱眉，牵住缰绳：“王子？”

他的目光逡巡在对方肩部：“你的伤，并不适宜在一夜未睡后这样奔跑走动。”

莱格拉斯大声说：“可我已经康复了！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相信，我并没有你们想得那样虚弱！”

埃尔隆德一愣，随后笑起来：“哦，是吗。那就好。”

莱格拉斯眷恋于这个笑容，却也后悔于自己的无礼。但他心中郁结，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自加里安说瑞文戴尔精灵必须马上离开，他的心绪就没有平静下来说。这个时候，他才更加确认，自己在埃尔隆德眼中可能就是个需要照顾的、没长大的孩子。他讨厌在埃尔隆德眼中看到的讯息，那将他与双子一样看待的长辈的照拂与关怀。这令他刚到沮丧。而这样的心情，哪怕此前和父亲政见不合，也不曾降临过。

埃尔隆德看着精灵王子。他是那么漂亮、朝气蓬勃。早晨的露水凝结于他的发梢、眼睫，如同水晶一样剔透干净。

领主目光深沉，看了许久。然后他发现小王子的耳朵尖儿有些发红。于是他轻轻笑了一下。莱格拉斯立刻红着脸错开目光，懊恼地说：“埃尔隆德大人……宝剑的事，对不起。”

埃尔隆德看着他：“你没有必要道歉。这是瑞文戴尔必须付出的代价。你父王开出的条件，皆十分合理，所以，请王子你不要道歉。”

“可是——”

“没有可是。”

马儿打了个响鼻。领主伸手抚摸着坐骑顺滑油亮的鬃毛，目光温和，再不见昨晚慑人的冷意：“我的儿子们闯下祸端，林地之主要求偿还，都是合理的。也只有在答应了条件之后，我们才能这样平和地在一起谈话，不是么？王子。”

“可是，您还救了我的命……”

埃尔隆德眨眨眼睛：“为什么你一定要陷入这无尽的欠与不欠的难题里？”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其他还有什么可以开口跟您说。莱格拉斯在心中轻轻叹一口气。他不害怕冷漠，更不曾想象鄙夷，只因眼前这人深邃的目光与强大的力量，他才一次又一次陷入这虚无缥缈的妄自菲薄里。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并不正确。甚至不合常理。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因为我不知如何才能让您接受我的谢意。”

“哦，王子，”埃尔隆德终于大笑起来，“我当然接受！”

然后领主从腰袋中取出一件东西，伸手递向莱格拉斯。

王子讶异地看着那紫色水晶瓶：“这是？”

像手指那么大的一只药瓶，在晨光中闪闪发亮。然后这药瓶被郑重放进他手心。

“非常有效的彻底根除毒素、治愈伤口的药物，我花了几天来熬制……剂量不多，但一滴足以保住精灵的性命。你是一个战士，必然是需要它的。”

“不，这太贵重！”

“原本就是给你的。如果你不肯接受，我将带着遗憾回到瑞文戴尔。”

莱格拉斯沉溺于对方深沉幽暗的眼睛。然后，他收起手掌，紧紧握住了那只小巧玲珑的水晶瓶。

“谢谢……埃尔隆德大人。”

（九）

瑞文戴尔精灵很快离开了，陶瑞尔也已随他们一起踏上前往北境的旅程。莱格拉斯偷偷走出营帐。此时漫天星光闪耀，就和昨晚一样。这是他们呆在河谷镇的最后一个夜晚，然而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马蹄声响。甘道夫独自牵马走过，却被莱格拉斯逮个正着。

“米斯兰达！”

王子轻快地跑了过去。灰袍巫师笑着拉住缰绳：“哦……莱格拉斯王子。”

“请你直呼我的名字！”莱格拉斯伸手拍拍马儿油亮的鬃毛，“像朋友那样。”

“好吧，当然，莱格拉斯。”巫师眨眨眼睛，和王子并肩往外走去。

“米斯兰达，今晚你也要离开了吗？”

“是的。还有太多未尽之事，需要我去处理。”

莱格拉斯低下头：“黑暗的力量正蠢蠢欲动……他们的目光似乎都看向了北境。”

甘道夫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黑暗的力量就像暗流，总是在你看不到但感觉得到的地方，偷偷吞噬光明。”

“而我却没法做什么……”

甘道夫惊讶地看向他：“哦，莱格拉斯，为什么你会这样想？要知道，你们在黑森林对抗邪恶，已经做得很好。不过，确实有时候，你的父王应当加强与外界的联系……”

莱格拉斯皱眉：“父王的决策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已经为保护臣民付出了很多。”

甘道夫一愣，点点头：“当然，当然。但中土现在这样四分五裂，终究不足以对抗日益强大的——”

“是什么？”莱格拉斯忽然打断他。

“我们究竟在与什么样的邪魔对抗呢？”王子充满迷惑的眼睛，像被雾霭笼罩的星辰，漂亮又幽暗，“父王从不愿将真相完整地告诉我，但我感觉到了……那邪恶令我不寒而栗！”

甘道夫犹豫了一会儿。在他眼中，这位王子当然是正直又强大的战士。但同样，也是位年轻的精灵。并且最重要的，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即使政见与自家父亲不合，这位王子似乎也并不会站在对立面去挑战精灵王的权威……

不过，莱格拉斯真的是一位非常难得的弓箭手……在精灵中恐怕并没有比他更有潜力的了。

于是甘道夫低声说：“这是圣白议会的结论，照理说我当然不应该说给你听。”

圣白议会，中土的智者会议。莱格拉斯知道，那议会的成员有埃尔隆德。他听说了那么多关于智慧精灵的故事，怎么会略过这英灵集结的组织。可他从不知他们在谈论什么伟大的议题，也无从得知他们对抗着什么样的敌人。

莱格拉斯认真地看着巫师：“请相信我。请您告诉我。”

“埃尔隆德说，他前往多尔哥多之前已遇见过你们。那么，你也想必得知，多尔哥多盘踞着死灵法师的传说。那是比戒灵更可怕的东西……我们那晚，在多尔哥多看见的，是索伦。”

莱格拉斯停住脚步。他震惊得手里握紧了拳头，微微张嘴却不知该怎么接话。

“魔苟斯的奴仆正积蓄他的力量，黑门已经建成，他要复仇……要让这片土地陷入永远的黑暗……”

“不！”莱格拉斯怒喝，“他休想！”

甘道夫惊讶地回过头来。他本以为王子会说的是“绝不可能”。所以巫师轻快地笑了：“哦，是的，王子，我们拼了老命，也不能让邪魔得逞。”

莱格拉斯想起结束不久的战争，徘徊心底的迷雾终于散去。原来是这样。可为什么父王不肯告诉我呢——哦，或许他也不知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王子很快将这微小的疑问抛诸脑后。最重要的是，那场战争，如此之惨烈。

林地王国曾参与过惨烈得多的战争。但那是在他出生之前了。那些画册，加里安讲述的故事，陈列室中断成几十片的宝剑，还有黑森林中枯萎的树木。黑森林还是大绿林的时候，这片土地并未被黑暗侵扰。一切的一切，都在被邪恶力量侵蚀，威胁，毁坏，从他出生，到他长大……

“王子，我想我该离开了。”

莱格拉斯再抬起头时，巫师已经骑上了黑马。

“米斯兰达！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甘道夫眨眨眼睛：“你的心灵只有你自己可以指引。但前提是迷雾散去，真相明晰。”

“如果我能为阻止黑暗贡献更多的力量。告诉我，米斯兰达，我还能去哪儿？”

甘道夫看着他：“你的心已经不在黑森林中了吗？”

“不，恰恰相反，”莱格拉斯笑了笑，“我的心一直属于我的家乡。正因如此，才会选择离开。”

甘道夫的目光有些变化。眼前这位年轻王子拥有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的想法，以及责任之心。或许可以试一试。

“我说过，你的心灵要靠你自己来指引。当然，你可以去征询一下瑟兰迪尔王的意见，问问他是否同意你也前往北方。”

莱格拉斯讶异地看着巫师渐行渐远。问我Ada？哦，天……他一定不会同意吧……

然而王子并未来得及询问精灵王是否同意他前往北境。

国王大帐里传来精灵王嘲讽的声音：“埃尔隆德脑子烧糊涂了吗？他真以为我会派自己的儿子去他那穷乡僻壤取宝剑？”

“他做梦！”

莱格拉斯愣了一下，然后掀帘而入：“您是要让我去瑞文戴尔吗？”

瑟兰迪尔气得瞪他一眼。

加里安从地上捡起一封烫金请柬，微笑着给他解惑：“埃尔隆德领主留下邀请，希望我国派遣使者去瑞文戴尔作客，并取回那把先祖宝剑。请柬中指明邀请你去呢。”

莱格拉斯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觉得这一瞬间自己脸上有些热得厉害：“真、真的……？”

瑟兰迪尔厌恶地皱眉：“我派人去拿剑为什么要派一国王子？他真以为瑞文戴尔领主可以使唤林地王国吗？荒谬！”

“Ada！”莱格拉斯皱眉往前两步，“我想去。”

瑟兰迪尔瞬间闭上嘴，皱眉瞪着自己的儿子。

“王子……”加里安看气氛不对，连忙开口，“陛下并不希望你答应这邀请。”

瑟兰迪尔没有说话，只是怒气未消，转身重重坐回自己的靠椅。

“埃尔隆德大人只是出于礼貌，才会做这样的邀请。但我和埃洛赫、埃拉丹是很好的朋友，他必定是代双子发出邀约，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

“贸然拒绝，有失我国风范。Ada，这个时节，加强与外界的联系对我国有利无弊。”莱格拉斯没有与瑟兰迪尔对视，倒是说得平静。

精灵王怀疑地看他一眼。

“是吗。”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但他就是想不起忽略了哪里。心烦意乱的精灵王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垂眸开口：“莱格拉斯。”

“是，Ada。”

“我非常讨厌瑞文戴尔，并且也不同意你和他们家双子成什么朋友。”

“……Ada，您这是偏见……”

瑟兰迪尔愤怒地拍了下桌子：“关于盟友的选择，我比你要经验丰富得多，莱格拉斯！”

“并且是鲜血带来的经验！”

王子愣了一下。他在自己父王的眼中，可以看到一丝裂痕与伤痛。于是王子默然闭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求助似的看向加里安。然而加里安朝他摇头。

这伤痛是无解的。莱格拉斯听说过，当年林地王国以大绿林之名参战，战争中的消耗与战力布置，明显偏向了吉尔加拉德与人类联盟，同时，林地王国的队伍因指挥官贸然突进，最终陷入了强大的包围圈中。而最终，瑞文戴尔兵力选择的是集中力量围攻索伦，没有给林地精灵军队应有的驰援……

欧瑞费尔因此力战而死。

最终，瑟兰迪尔以王子身份前去，持国王权杖归来。

“Ada，我们永远也不能否认，中土并不只剩我们林地王国一处精灵聚居之地。而黑暗的力量侵袭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视同仁。最后的同盟并没有彻底消灭邪魔……当然了，我只是，我只是……”

莱格拉斯抬起头，提高了声音：“Ada，我们总得往前看。”

瑟兰迪尔沉默一会儿，然后低声开口：“你执意要去瑞文戴尔？”

莱格拉斯愣了愣，然后在他的脑海里，闪过埃尔隆德沉稳英俊的笑容。但他还是笑着摇头：“您如果坚决不同意，我不会私自前去。”

“……我同意你去。”瑟兰迪尔闭上眼，往后倒进靠椅，似乎有些劳累，“但你拿到先祖宝剑，即刻启程回来，不要过多停留！”

莱格拉斯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于是他看向加里安。这次加里安倒是点头了，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谢谢，Ada！”

瑟兰迪尔头疼地睁开眼睛看向王子：“你代表我去，不要丢掉王子的身份！”

莱格拉斯却笑着说：“哦，Ada，我首先是个战士。”

（十）

如果有人在这个时节穿越迷雾山脉，他们一路上所见将是最残酷冰冷也最为壮观的美景。风雪覆盖罗斯加堡不远的群山山口，道路在云雾遮掩下变得十分险要，但这一切拦不住天生亲近自然的辛达精灵。

瑞文戴尔沐浴在永恒的温暖晨光和清亮月光里。这里与黑森林完全不同，是一座巨大而美丽的山谷。精灵建筑宏伟壮观，每一处细节都在日光和月光中闪耀辉煌。白色大理石柱雕刻着优美的花纹，门廊婉言曲折，露台层层叠叠。埃尔隆德领主宽大的绛紫长袍于风中扫过台阶，他很快来到接近瀑布口道路的宽阔平台。秘书林德尔早早就在那里等他，此时脸上显出一丝等待的焦虑。

“领主。”

埃尔隆德朝他点点头：“卫兵们传来信报，确定他们今天就会到吗。”

“是的，领主。但是……”林德尔抬头看看天色，“现在接近傍晚，不仅不见黑森林的精灵，连双子都不见踪影。”

埃尔隆德笑了笑：“他们一定是直接去了平原道路上迎接。”

林德尔挑眉，语气中忽然带了些轻快和调侃：“领主大人，您今天的心情……好像非常不错。”

从孤山回来，埃尔隆德轻松愉悦的表情可不多见。更何况此时他的目光里还有几分期待。林德尔敢打赌这不会是为了领主那令人头疼的双生子。埃尔隆德却只是微笑着，并没有回应秘书大胆的调侃。他想起格拉顿平原上美丽的星光。像茜玛丽尔的坠落，又如碧蓝海水的反光。

当骏马飞驰而来，他又一次见到了那划过夜空的美景。莱格拉斯王子飞身下马，敏捷轻盈，然后抬起他优美的下巴。年轻精灵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剔透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好奇、兴奋，还有见到特定之人的羞怯和快乐。那一瞬间领主觉得自己波澜不惊的心灵似乎被什么东西冲击了一下。

哦，这形容是多么匮乏……相对于自己丰富的言辞积累，这形容平凡直接得过了头……但没什么，他的现状本就是如此。

于是领主张开双手，向年轻精灵做出欢迎的手势：“瑞文戴尔的星光将感谢你的到来。王子。”

莱格拉斯将白马交给随行精灵，看一眼正帮忙收拾行装的埃拉丹与埃洛赫，随后慢步向前，走上石阶：“谢谢您的邀请……领主大人。”

虽然分别不到半个月，但他的悸动似乎更加难以掩藏了。

于是他连忙低下头，避开和黑发年长的精灵对视。

埃尔隆德低沉的声线传来：“你的箭伤已经痊愈了吗？”

莱格拉斯快乐地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您应当对您自己的医术更加自信一些。”

领主愣了愣，随即大笑：“哦，当然，哈哈——”

埃洛赫轻轻咳嗽一声，走上前：“父亲，我们直接带他去客房了。”

莱格拉斯看向埃尔隆德，对方似乎并无意挽留，只是平静地叮嘱林德尔和埃洛赫好好招呼这位黑森林的客人。

于是王子被人簇拥着正式走入瑞文戴尔。

想要和埃尔隆德多说几句话的愿望最终被压抑在心底，年轻的精灵王子慢慢抬起脸观看壮美的月下伊姆拉德里斯。那令人难以呼吸的美景，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他眼前。

“哦，如果陶瑞尔是和你一起来该有多好。”

埃洛赫戏谑地看一眼埃拉丹，但双子的另一个似乎心不在焉，对他的调侃不为所动。倒是莱格拉斯高兴点头：“是啊。不过，我没想到你们是在这里等我，而非跟她一同前往伊顿荒原？”

“我们约好了几个月后会在北方见面，不过在此之前，既然我们承诺过要请你来这边作客，自然要先尽地主之谊。”

莱格拉斯叹一口气：“我多想跟你们一同出发冒险。”

“为什么不呢？”

莱格拉斯笑了笑：“总会有机会的。”

埃洛赫知道这位王子考虑的东西比他们要多得多，于是不再就这个话题纠缠。他们为莱格拉斯准备了靠近露台的一间舒适卧房，那里的木质圆桌上摆着做工精美的花篮和新鲜靓丽的花束，飘香的食物一摞摞叠放在白色瓷盘里，水果汁用水晶瓶满满盛放。埃拉丹说这些仅仅是夜宵。

莱格拉斯笑起来：“哦，天，你们是要把我养成两倍胖吗？”

双子面面相觑：“王子，你从哪里见过发福的精灵？别产生这种完全没有必要的担心！”

莱格拉斯摆摆手：“好吧，我大概是被巴德那嚷嚷着减肥的女儿带偏了。那姑娘在人类中也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

于是双子大笑起来。

精灵王子在瑞文戴尔的第一顿晚餐，就在几个伙伴的互相调侃、聊天和玩笑中过去。

虽然双子嘱咐了年轻精灵早点休息，第二天一早将带他好好参观一下整个山谷，但莱格拉斯半夜还是忍不住打开房门，走向露台前清冷明亮的月光。安然平静的山谷，隐隐约约有精灵的弹奏传来。莱格拉斯不安的心在这一刻似乎沉入了永恒的夜空。这是真正的庇护地啊……

露台下面有阶梯直直通往宽敞的庭院和图书馆。莱格拉斯看到往下一些似乎正是灯火长明，再远处就是荧光闪烁的长廊和精美逼真的雕像。

王子想了想，于是轻轻踏上那道石阶。长廊中壁画林立，雕像每隔一段就有一座。他看着那些壁画，月光和隐约灯火照映下，最后同盟的战况清晰浮现。莱格拉斯仔细看着文字注解，然后轻声念着名字：“伊伦迪尔，吉尔加拉德……欧瑞费尔……”

“你的祖父是位英雄。”

低沉磁性的声音倏忽想起，莱格拉斯吓得猛然倒退回头，然后被绊得差点儿摔倒。埃尔隆德有力的臂膀正正搂住他腰身，使他不至于和冰冷地板亲密接触。莱格拉斯觉得自己脸上热得可能快要烧起来了。好在这是晚上对方应该看不见。

“埃尔隆德大人！我、我……抱歉。”

他马上站直了身体，脱离那温暖的怀抱。当然，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一瞬间对方心中的失落。

埃尔隆德慢慢收回手，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轻笑着说：“是因为这里的床榻不够舒适，不足以让你安稳入眠，才使我在半夜时分见到黑森林的星光吗。”

莱格拉斯刚想回答不是，然后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星光”是指他，一瞬间头脑发热脱口而出：“我如何能与星光媲美，请您直接叫我莱格拉斯就可以。”

埃尔隆德挑眉：“莱格拉斯，你可比星光闪耀得多。”

看见对方不肯抬头直面这夸奖，领主只是笑了笑，然后转脸看向壁画描绘的战争场面：“这是最后同盟的最后一战，那场战争里，我们失去了林地王国的国王，也就是你的祖父。想必瑟兰迪尔至今如此憎恶瑞文戴尔，不愿再与精灵结盟，皆是与此有关。”

莱格拉斯平复了呼吸，点头说：“是的，父王郁结很深……还请你们不要太介意。”

埃尔隆德摇头：“在当时的战况里，瑞文戴尔的选择确实是对林地王国的亏欠。你的父亲并没有做错什么。”

莱格拉斯看着埃尔隆德英挺又显得有些沉郁的侧脸，不禁开口劝慰：“虽然我是欧费瑞尔的后代，不便对此评价什么。但至少……因为你们抗争和我祖父及牺牲精灵们的战斗，最终索伦才败退的，不是吗。”

埃尔隆德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年轻精灵。漂亮灵动的眼睛，此时正定定看着他。领主忽然感到心中沉闷许久的迷雾飘散了许多。于是他眨眨眼睛，伸手指向另一幅壁画：“看，那是最后的一场战斗。”

莱格拉斯仔细地看着画中人物。如此年轻的人类……

“埃西铎……？”

“是的，他是我兄弟的后人，努曼诺尔帝国继承人，刚铎之王。”

“我听说过他。”莱格拉斯睁大眼睛，“加里安曾为我讲述最后同盟的往事。埃西铎没有经受住魔戒的诱惑，放弃了将魔戒扔入末日火山的机会。”

埃尔隆德点点头：“是的。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或者精灵，能长久抵抗魔戒的侵蚀。”

精灵王子恍然：“魔戒代表了诱惑……而我们漫长的一生中，必会遇到无尽的诱惑。”

领主怔愣片刻。他想起自己初见精灵王子时瞬间弥漫于心的想法。那吸引，难道是一种诱惑……

莱格拉斯被这气氛压得心如擂鼓。于是他后退两步，轻声说：“您说要归还那把宝剑……那么宝剑想必也是陈列在这附近的了？”

“您愿意带我去看一眼吗？”

埃尔隆德点头：“当然。”

“不止是看一眼。那把剑将属于你。”

莱格拉斯却摇头拒绝了：“我习惯于使用弓箭。如果让我带回它，宝剑的主人应当是林地国王。”

埃尔隆德轻声笑了笑：“你不会用剑吗？”

莱格拉斯一愣，随即大声反驳：“我当然会！这是一个战士的基本技能——”

“哦，我相信，我相信。”

埃尔隆德动身往前：“跟我过来。”

月色下领主高大的背影给人以深切的沉着稳重之感。精灵王子很快看到了那把长剑。月色下的精灵塑像如此高大优美。他手中的宝剑，正泛着金属清冽的光芒。莱格拉斯睁大眼睛：“祖父……！”

那正是欧瑞费尔的等身雕像。那雕像优美真切，英挺素净，沐浴在月光下，周身环绕着纪念的鲜花。莱格拉斯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他轻声开口：“谢谢您，对我祖父的礼遇。”

埃尔隆德微微点头，上前向雕像行礼，然后从他手中小心取走宝剑。

“拿着它吧。相信这把剑将为保护林地王国而重现光辉。”

莱格拉斯将剑收入剑鞘，然后抬眼看向露台的另一面。忽然像是被什么吸引了，王子睁大眼睛，怔怔走向微风和月光。那是另一面连接的厅堂，在厅堂正中月光透过水晶顶倾泻而下，形成六个莹莹闪光的光柱。

他不敢相信自己能看到这样奇妙的景色。

埃尔隆德从后面走来：“这是模仿冈多林建造的月光圣庭，现在用于圣白议会的谈话。”

“真美……”

莱格拉斯站在其中一个光柱里，让月光笼罩全身。他慢慢抬起头，目光清明，比宝石更加漂亮。优美的侧脸因月光照映，甚至泛着白色光芒。埃尔隆德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被夺走了呼吸。脑海似空寂又似震荡，回忆的画面模模糊糊，思绪都已不复平静，而带着翻腾的巨浪，在他心头作响。

这是痛苦，还是喜悦？

这是悲伤，还是幸福？

莱格拉斯听不到任何响动，于是他转过脸，疑惑地看向瑞文戴尔领主。黑发精灵俊美的面容在月光中也是那么出色。然而深沉幽暗的眼睛此刻定定看着他，目光中折射的，却是一种难以言述的悸动。

这一刻黑森林的王子不由自主迈出了自己的脚步。他走向那位年长得多的黑发精灵。他们的目光一直胶着在一起，从未错开，因为没有一个人主动移开目光。

“爱尔贝蕾斯啊……”

叹息声轻轻响起。莱格拉斯无法抑制心中最深切的希望。他慢慢伸出手，一点一点触碰到埃尔隆德垂下的发丝。然后他轻轻踮起脚，吻上那令他希冀很久的唇。

【修改版。未完待续】

一颗困在莫比斯环的星星，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一直不知道如何去分析伽罗，是要分析他与小心超人感情羁绊，还是分析他那英雄般的人物大义性格，想来想去，总感觉不对劲，好像少了什么，我只知道他很强大，是战神，是人民的英雄，阅历丰富能处理好周围发生的事情，他跟小心超人的感情很好，他完美得就像是一颗无瑕的星星，回应所有人的愿望，照亮黑暗。

  后来不断回顾有关他出场的集数，不断看一次次战神传说，才知道他不是星星，他是人，具具体体的人。

  他简单，他能为自己的正义一次次付出生命，他复杂，他可以为了阿德里星背后扑朔迷离的阴谋，不昔与小心超人瞬间翻脸。

  他在简单与复杂之间来回切换，就像是一个冻结时钟上的指针，无法前进，也不允许后退，我发现我原来一直没有把他当一个独立的个体。

  当年官方试图让我们明白，战神传说不仅是伽罗与小心超人的离别，也是伽罗对过去自己的离别，与自己的和解。

  涉及分析剧集有《怪兽追星族》，《沉睡的伽罗》，《谁代替了伽罗》，《战神传说》等等，也许有过分的个人解读成分，不代表官方立场，同时有涉及自我和解的探讨，很业余，请友好讨论包容。

  宅在佳说过：“分离是成长的一部分”。

  在我们生命里也会与各种各样的人分离，与爱的人分离，与恨的人分离，萍水相逢的人分离，形影不离的人分离，分离占据我们人生的全部，它是痛苦的，无声无息的，短暂的，漫长的，有人选择面对战胜它，有人选择沉浸逃避它，但是有一种分离是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逃避不了，那是与自己的离别。

  伽罗经历了父母朋友敌人的离别，甚至还有故土的离别，他如何去面对过去自身的离别，星星球与小心超人给了他答案。

  由最主要的两点切入，第一点是星星球的经历，建立新的认知，被需要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第二点、小心超人无条件的相信。

伽罗是执念很强的人，他的执念是没守护好阿德里星，其中执念最大的是他自己，他无法原谅那个不够“强大”的自己。

  神不是天生的神，神是被塑造的，当一个人的能力强大，他人就会把他塑造成神，自我也就会被压抑在外界给他的神性之下。

  这其实与他从小的生活环境有关，谜之城破局那集伽奥说过：“作为战神，你要牢记自己的信念与使命。”

  在阿德里星，他从小作为战神被培养，在他成长过程里个人的感受是被逐渐消除的，为了回应所有人的期待，不断变强，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骁勇善战的战神，那时的他是作为战神被需要的伽罗。

  人们需要他，战争需要他，阿德里星需要他，荣耀鲜花权利布满他的生活，他站在了人生的巅峰，被需要占据住他，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世事无常，老天爷能给你全部，也能回收你的一切，可笑的是却偏偏没有回收他的生命，像是惩罚他没有守护好阿德里星，永远痛苦地活下去。

  当脱离了需要他的环境，他怀疑自己，又把自己禁锢在被需要的循环。

  阿德里星毁灭后，他又被作为强大的侵略工具忠诚于灰心司令，后来小心超人邀请他，即使知道小心超人不是因为同情才收留他，但他依然认为自己是被需要才留在星星球，为此他一次次付出生命的代价，以自己的生命将所有未知的风险降至最低，一次是为了小心超人，一次是为了守护古灵星。

  怪兽追星族里，伽罗能成熟地总结出追星者疯狂下没有恶意的心，提出有效的脱粉方法。

  方法虽然很管用，却很无情，这不是冷血的无情，是无法感知别人情绪的笨拙，这份笨拙直接激化了发烧怪的愤怒，而他愤怒下是想要朋友的孤独。

  阅历丰富的他有着许多应对一切事物的精练方法，有效率解决所有的问题与战斗，但有些人与事是不能仅靠无情的方法去解决。

  相同类似的情节还有诬陷阿卡斯保护他离开，他知道阿卡斯的性子，即使阿卡斯将来会误会他，知道阴谋下的大局已定，他掌控着已知的一切，为了守护并用最有效最降低风险的方法去解决，每一刻游走在死亡的边缘，内心封闭下的他与世界无法建立羁绊。

  被需要的人生是不完整，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幸运的是他来到了星星球，小心超人对敌人的同理心成为切开他被需要人生循环的刀。

 ①同情心与同理心最大的区别在于，同情对他人善意的底层逻辑是一样，是我以我的价值体系去设想他人的品质，然后给予帮助，这种善良的逻辑，其实很容易制造出完美受害者。

  而同理心对他人的善意，底层逻辑是尊重差异，是相信你想要做的，虽然我不一定认同，但一定自有你的道理，而我不用弄明白你，而牺牲自我，做出有悖我价值体系的行为。

  小心超人能敏锐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并给予同等的回应与帮助，他会因为灯灯想要在灯泡老板前证明自己而弃权接力棒的比赛，在发烧怪伤心的泪水下与他交起朋友，总是在及时需要的一刻出现，不需要时，就相信他人，相信未知。

  尽管不善言辞，但他与世界是有建立羁绊，他的内心是开放。

  这两个人相遇后，在日常的相处下开始互相影响对方，伽罗教会他成长，小心超人教会他如何寻找自我。

  以星球来比喻，阿德里星就是伽罗的超我，阿德里星毁灭了，超我收到伤害，就会寻找原因，也就是本我，灰心星球就是伽罗的欲望，当欲望背叛了他，自我就会出现，星星球就是自我，可伽罗的自我被压抑太深了，一定需要自我意识很强的人来引导串联，全部找到后，剩下就是融合，也就是接受无论哪个“我”都是”我”的考验，三个星球就会达成某种平衡。

  被需要是人生的一部分，不被需要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不被需要指的是相信他人，相信未知，相信无常，同时也是相信自己。

  伽罗满足每个人对他的需要，在这种需要的影响下，他的潜意识开始不相信别人了。

  有一种“不相信”是以自身的认知能自由去怀疑他人，揣测他人，还有另一种“不相信”因为自身能力过大，被寄予重大的厚望，不能去相信他人，而伽罗属于后者。

  后面发生的巴尔事件里，因为遵守军纪没有满足星星人的请求，面对星星球人没有恶意的评论，伽罗强烈感受到一种不被需要的纠结心理，后续巴尔的诬陷，伽罗沉默着不解释，他打算给敌人一个机会，也是给以前的自己一个机会，开始放过自己，那个没有守护好阿德里星的自己。

  由过去组成层层包叠的堡垒出现了裂缝，当伽罗要开始适应不需要的生活时，第二重考验也来了，阿德里星的复国阴谋。

  伪装成多心球长的断刀流散布阿德里星复国的造谣，诬陷伽罗是背后的指使人，为了不拖累宅家，独自出逃调查真相。

  剧里有一段很精彩的丛林之战，是伽罗欺骗自我的心理战，为了让你们感受到，有些地方将用小说的方式来展示，文笔有限勿介。

  星星球国防部队重兵团团围住伽罗，震慑的目光逼迫部长直接开了一枪，涌出的复杂情绪倾泻而出。

  怀疑产生的那一刻，罪名就已经成立。

  过去的阴影与现在恶劣的情况激化他所有的情绪，他不得不出手攻击国防部部长，而这时小心超人赶到了。

  “别伤人。”

  他们似乎回到第一次见面敌对的场景，但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反正初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

  说出的狠话是伽罗坚决的立场，他再次把自己伪装成坏人，把自己藏在过去的堡垒里。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伽罗为什么会说出如此过分的话，当触及阿德里星和伤害小心超人时，他分明是痛苦的。

  后来我也遇到生活的困境，走出黑暗后，我理解他了。

  这感觉形容就像是人一直处于黑暗，当在黎明前最至暗的时刻，现在的感受比以往感受到一切还要激烈痛苦难熬的，为了对抗这一刻，情绪下濒临崩溃的爆发，理智下失序的举动，撕裂的旧痂煎受着漫长的剧烈之痒，旧伤与新生的碰撞纠缠，逐渐交融出新的血肉，这正是伤口在自愈的证明。

  痛苦，是心里的伤口正在得到自愈的开始。

  还好在这最黑暗的时刻，小心超人赶到了，还好小心超人一直站在他身边，还好他相信他，接受他。

  还好是小心超人。

  激烈打斗里，伽罗挥出的拳头下是对自己的憎恨，对自己的怀疑，对自己自我的毁灭与新生的矛盾纠结。

  小心超人接住他誓死一搏的拳头，他全部接住了。

  不对，那不仅仅是小心超人的，伽罗如此想着。

  有什么东西和小心超人连接在一起，无法切断，无法毁灭，一种非常强大无形的力量。

  它连起人与人的距离，穿越时间的残酷，跨过生与死的轮回，连起他与小心超人，又通过小心超人，连起宅家，连起所有的星星球人，连起整个星星球，编织成柔软却坚不可摧的网，把曾经荣耀无限的他，把自甘堕落的他，把伤痕累累支离破碎的他，完完整整的接住了。

这条连接起所有人无限延长的线，它的名字叫羁绊。

  “七天后结盟，查完真相赶紧回来。”

一句话明明就落在耳边，但就像天际那么远，伽罗知道他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

  悬停的鸟儿惊声四起，炽热下的拳头诉说着彼此无声的言语，追击的炮火响彻四周，犹如炸亮黎明前最后一刻的信号，飞掠高空的风声呼呼入耳，那个一直萦绕在脑海的声音，夜不能寐的声音，他再也听不到阿德里星悲鸣的爆炸声了。

  阴谋终会被揭破，凯撒注定赢不了这样的伽罗，刀疤星的侵略注定必败，黎明总将会来临。

  只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刀疤星的战舰源源不断地从蓝光防御的缺口涌出，他好像又回到了被需要的那刻，但不一样了，如今他已经学会相信了。

  比起道别的话语，伽罗更想感谢，感谢星星球所有的人，他们教会他很多东西。

  伽罗用尽全力向身后的小心超人说出心底里真实的话：“小心超人，遇见你是我最开心的事。”

  他还是没有勇气当面诀别，没关系，因为他知道了。

  宇宙里隐藏无数的黑暗与未知，刀疤星的战舰如黑暗的獠牙不断地靠近，未来也许还会这样的事上演，但伽罗已经不再害怕了，他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手里的能量核心展现出一帖帖他与所有人的回忆，而那把一直悬在脖子的刀锋也终将对向宇宙里的未知。

他相信，星星球即使面对未知的黑暗，依然能在宇宙存活。

他相信，星星球人即使没有强大的实力，依然能守护星星球。

他相信，宅家即使没有坚固的堡垒，依然能面对世事的无常与悲欢离合。

他相信，小心超人。

就像小心超人相信他一样。

相信未来没有他，即使痛苦也会勇敢的走下去，相信他会带着所有的回忆去战斗守护，相信他们的羁绊和力量足以抵挡未知的未来。

  刀疤星战舰迫在眉睫地逼近，能量核心把过去与现在的回忆定格在一张日常的画面，那是他们第一次默契合作的胜利，来自双方小心翼翼珍惜般的碰拳。

  “再见了。”

  再见了，小心超人。

  相信即使牺牲的时段不同，他们终将会在某个地方重逢。

  把战舰全毁的巨大能量顺着蓝光防御缺口，迎着蓝空漂散而下，落在所有人的手里，像一场扑灭战火的初雪。

  放声大哭的少年，眷恋的雪光轻触他，似在安慰着他，又似在和他做最后的告别。

  那颗星星，他终于回到属于他烟火气的人间。

  分析到这里就结束了，当然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永不消失。

  结束后我在想为什么他们的故事如此触动人心？

  因为他们就是身边的你我。

  ②在我们生命里，也许没有有钱的灯泡老板，没有技能众多有趣的电视机校长，没有包容心极强的宅博士，也没有超人来帮助我们。

  但是总有一个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总有一个执念般的梦想无法实现，总有一些人出现在你生命里，而后匆匆的离去，甚至连句再见都没有。

  所有遗憾与失望的积累，在未来某一天把我们搞得支离破碎。

  但是要相信总会有人愿意真心实意地帮你，总有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为你打开，总有一天离去的朋友突然出现，你们还能如当初说声笑语。

  世界是不完美的，世界是因为有那些不一样的人才完美的，生命本是不圆满的，生命是因为有那些不一样的人才圆满的，而独特的你将成为他人圆满的一部分，独特的他们也将成为你圆满的一部分。

还有好多话想说，好多东西想分析，但是分析伽罗引起了我情绪上的波动，有点小影响了，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等有空就把其他零零散散的分析发出来。

  明天就能看看开联的新电影了，伽小专属的电影，为了防止剧透，就暂时不上老福特了，可能会回复晚，不好意思啦。

  文中有标数字的是我平时看的某些动画主播分析文案借用来的，所以看起来很乱，有种前言不搭后语，凑字数的感觉，我能力有限，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了，实在看不明白可以提醒一下我，我可以解释。

  下个人物见，拜拜。

什么都不说了评论区见！

搞笑小甜文

  关于6的血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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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专属于辩论者的高台，210此时沉浸于轻快如同溪流的喜悦中，这是一场彻底的胜利之后他应得的情绪音符。三三两两离去的人群中仍能听见关于方才的议题的细语讨论，210舒畅地眯起眼享受迎面而来的微风和晨间的阳光，眼角余光处有一处格外耀眼的金色光芒闪过。那是方才对他的意见表达了最终赞成的领袖，站在不远处被几名岛众围住，海蓝色的双眼一如既往沉默且专注，从210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轮廓，浅色的睫毛闪着微光。几乎不假思索，210便认为那些正在对6表达观点的人仍对先前的决策有所质疑，迈着自信的步伐便靠近了人群，随时准备好下一场思辨的争斗。

然而，随着距离的缩短，细碎的语句逐渐清晰，其中话题却不是210所以为的日常辩论的内容。“传承”“女性”“领袖”等等字眼进入210的耳中，在他走近到能够看清6的虹膜上那细碎的浅蓝光芒时，正好也是领袖微微点头给予答复的时刻：“我已经充分理解你们的请求。对于数字6的血脉延续，我会提上接下来的考虑范围之内。”

210那因喜爱雄辩而格外敏捷的头脑仅凭借这一段话语就能推测出话题的全貌，他一瞬间便理解了：完美的6，是这座岛上不可缺失之领袖，而短命多舛的这条纤细神圣的血脉，这一代居然唯有亚齐一人。这指向了一条无可置疑的道路，他们的领袖是时候为领袖之位预备好未来的继承人了。他如今二十出头，也正是合适的年龄。说实话，210甚至惊讶自己为什么从未深思这件关系着全岛未来的大事。

千万思绪从210脑海中闪过，每一条都在叙述着此事的绝对正确与合理性，告诉他此事没有任何能够辩驳的缝隙棱角，可210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从身到心都在反抗这段对话，反抗领袖那一如既往理性平淡的态度。210紧紧注视着6的双眼，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寻求些什么，而对方也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仅仅对他颔首作为招呼，眼中那属于智慧的深海从未动摇过，便转身朝着他居所的方向走去了。210知道，6又要回到他最为熟悉的书本之间。

210死死瞪着领袖的背影，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冲上去抓住那人肩膀的冲动，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从何处钻进他的心中。那个人难道不是在履行作为领袖的职责吗？幼时曾有过的误解早已不再，210欣赏并敬佩着如今的6，他拥抱着领袖应有的智慧与美德之光。可是……可是……他真的就打算寻找一个女子生育孩子了吗？这样的决策不会太过轻率吗？210着急上火，甚至在原地打了个转，一颗圆润熟透的葡萄掉到了沙地上。海鸥降落到不远处，蹦跶了几下凑近了叼走了那颗葡萄。210现在的心情也是一模一样——他觉得好像属于他的葡萄被别的海鸥叼走了。至于这个下意识流淌出的句子是在比喻着什么，他暂时还不想去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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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早上发生的意料之外的大事件，210找到了恰当的解决方式，感性的问题需要以激情之途来消解。虽然他一点都不想承认，可是“6需要培养下一代”这句话合乎情理得犹如一块雕刻完美的巨石像，就这样死死压在210的头顶。既然不能辩驳，他就只有向他最亲爱的葡萄酒寻找倾诉了。假如领袖看到现在他这幅模样，大概又会摇头评论他的做法不符合平衡之理，但幸运的是6现在并不在此处，否则210自己也不知道会对他说出什么话来。

“……首先，我很理解这件事的合情合理之处。”高高举起酒杯，210以近乎歌唱的语调对着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语。“我很清楚……我很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6的血脉是神圣的……”

酒红色之中，颤抖的波纹把210的模样搅得扭曲滑稽，而210格外恼火于这幅场景形成的对他现在心情的绝妙讽刺，所以他大口把杯子里的葡萄酒全部喝光了。同样的场景从中午开始似乎已经发生了多次，窗外的暮色被远处的海浪反射着，在210房间的墙面上留下晃动的光斑。被那金色光芒闪到了眼睛，210几乎下意识地抬头，幻想着能见到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可是又想到也许将来很快会有另一个人相伴6的身侧，他们甚至会组成一个家庭。210怔怔地迈着因酒精而有些不稳的步伐来到窗边，倚靠着被风磨得光滑的窗沿，一往无前的雄辩家居然在胸口之中尝到了一瞬间胆怯的味道。可是很快，那种胆怯又在艳红的夕阳照耀中燃烧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不甘。

酒杯被210随手抛弃在窗台上，他才不会就此退缩……哪怕他自己都想不清楚他需要反驳什么，他也不能让6就这样随意地做出那种决定。今天早上，他怎么能那样平淡地离开？他现在就要去让领袖听听他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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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计划中的场景是他会挺胸抬头地走进领袖的居所，慷慨激昂地对他陈述自己那理由充分的意见，最后6会折服于他话语中的道理，对繁衍子嗣的事情更加谨慎。虽然他还没有想到什么有效的理由，但是这样的情况在辩论中也不是没有发生过，210总是能急中生智想出新的辩驳的。事实是喝太多葡萄酒既不符合领袖所推崇的平衡之理，也更加不利于人体维持平衡走路的能力，210在进门的三步之内就和一沓高高堆叠的书籍撞在一起，惨痛的叫声和落地的巨响惊得6翻书的手抖了一下，金色的头冠也滑落到地上。

“你喝酒喝得太多了。”领袖走到近前把210扶起来的时候这样点评。6只用了一只手扶着210的上臂，可是210站起来以后立刻顺势攀附而上，两只手用力圈住了面前的青年，导致6的脸一下子撞在了过于让人窒息的胸肌上。“呃……210？过量饮酒正在影响你的行为……”

“我听到了，他们说你应该找一位女性生育孩子。”210不管不顾地高声宣布。“我有反对意见。”此时6终于勉强挣脱了暖洋洋满是酒香的怀抱，轻轻揉着撞疼了的高挺鼻梁：“请讲。我会用心倾听。”

210和面前的领袖互相瞪了半晌，而后终于在那片平静中有些不解的海蓝色中败下阵来泄了气。酒精把他一向流畅的思绪搅成一团乱麻，210只有随着本能倾诉：“这……这太不合理了……为什么前几任的6没有留下更多子嗣呢？那样你就不用……你就不用……”

210忍不住在房间内绕起小小的圈子，而领袖的目光相当忧虑地跟随着他的后背，谨防眼前这高大的葡萄藤架再次与他的藏书相撞。“而且……血脉的延续未免太过脆弱了！假如某一任领袖没有能力留下子嗣该怎么办？或者不愿意留下？难道6的智慧就会因此而断绝吗？”

6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即使眼前熟悉的人正因情绪而混乱不堪，他仍然在努力掩藏着某种真实的愿望，而6想要为他消去这份眉间的焦躁不安。“智慧的传承已经告知了我，6的血脉不会因为能力而出现问题。这一点，无需担忧。”

210狠狠地噎了一下。“我……好吧，我知道了，但是……”

领袖缓缓踱步至房间另一侧的书架，片刻搜寻之后从里面抽出一本古旧的藏书：“你的担忧，前人都有所考虑，并加以万全的准备。他们通过搜罗外界的神秘术，加以数字的智慧，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实行术法仪式，赋予生育的祝福。无论是领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亦或是伴侣的缺乏，又或者伴侣身为同性，皆有生育之法……”

背后猛然巨响，即使领袖已经见识到了先例，还是手一哆嗦，书本差点掉在了地上。转过身看着倒在散乱书本之中的棕发身影，一颗圆溜溜的葡萄正好滚到领袖脚边。6只能匆匆将那本古书收起，再次走去把相识多年的友人扶起。奇异的是，尽管这一次摔倒比先前更加声势浩大，210却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仰起头怔怔地凝视着领袖的脸，澄澈的浅色虹膜因眼睛睁大而显得单纯。“210……？你还好么？”

210根本就没在听领袖的话语，他在仔细地上下打量6，从他秀美的金发到苍白的皮肤，海蓝色的眼中倒映着210的模样。6代表着智慧，完满，平衡，如果有能让男人孕育的术法……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随即210又皱了皱眉观察着6修长而偏纤细的身形，清瘦而略窄的手腕，一切都很符合6之美，但生育是一场艰辛的过程。210低下头满意地看着自己身上饱满的肌肉，体格的健壮与否由于和智慧并不关联而在岛上并不受到额外关注，但对于生育而言似乎还是他更能承受其中的劳累。一股自信满满的气势重新回到了210的身上。

“看来我要因为新的信息而改变我先前的判断，领袖……的确，我认为6的血脉传承是至关重要的，不可或缺的。”210有些摇摇晃晃地站起，凑到了6的跟前，近得视野里似乎只剩下彼此的眼睛，感受彼此的呼吸：“因此……我自我推荐，让我来孕育领袖的孩子，如何？”

领袖的表情神态向来寡淡，然而自幼熟识6的210从他的脸上清楚地看见了几乎呆愣的模样，甚至还茫然地眨了眨眼。房间内一时间陷入了寂静，眼前犹如成熟的葡萄般靓丽饱满的棕发男子像自信求偶的调皮猫咪一般靠近，在领袖微凉的脸颊上偷偷落下一个吻。6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躲开。

“210……”6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我现在不能答应你。因为……”

210急了，一把抓住了领袖的两边肩膀抬高了音量：“为什么？！难不成就因为我是混乱不稳定的合数？亚齐，你从小时候就总是躲着我！每次你都是这样，不让我接近你，明明我们……”酒精与情绪的混乱让他带起那个被时间的风沙掩埋的名字，把他们带回最为稚嫩坦诚的模样。无奈之下，6轻轻向前一步，捧住了210发间摇摇欲坠的紫色果实：“并非如此，210。我……并不是在拒绝你。”

“你现在正受到酒精的严重影响……我不能在你如此狂乱的状态下利用你一时的激情。如果明日早晨，经过理性思考的你仍然想要继续你先前的提议……那时候我才会答应你。”6的手指柔和地挽起210脸侧一缕发丝帮他别到耳后。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微微皱眉产生了新的思虑：“需要注意的是，怀孕期间并不适宜饮酒……”

最终，在210的喃喃抱怨和撒娇索吻中，领袖把他扶上了平日里休憩的床铺。就在6以为他终于能够回去收拾地上的书本时，又被210伸手拽住：“我要晚安吻。”

领袖的唇和他本人一样，带着浅淡恰到好处的温度。210的手这才满意地垂下，伴着外面书页翻动的声音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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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睁开眼时，210觉得头痛得要命，还稍微有一种反胃的不适感。他坐起来茫然地揉着太阳穴，而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他自己的居所。环视周围，关于昨日的记忆很快归来，当想起6说过的“清醒了再找他谈”时更是猛然来了精神，连宿醉的头痛都好像好了许多，毫不犹豫地从床铺上下来，大步走向通往阅读室的门一边大声喊：

“领袖！你答应了要让我怀孕的！你承诺了——”

210的声音随着打开门戛然而止，因为房间里除了正在揉太阳穴的6，还站着两个大为震撼的女孩子。苏菲亚看起来已经被210的宣言吓呆了，而37则是满脸迷茫像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房间内尴尬地寂静了许久之后，37的表情突然转晴，露出高兴的笑脸：“原来如此！6也是210的因数之一，由210来孕育另一个6，显然是完全符合数学的逻辑的！210，看来你也终于学会了以真正的真理角度来看待一切！”

今天果然是个特殊的日子，210竟然得到了37的认可。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领袖促成的平衡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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