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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恩迪亚家幼崽

【超蝙无差】保护濒危,人人有责(砂糖向 一发完)

前注:

超凡世代设定。超露大背景。

Superman&Batman

Damian&J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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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吱哇乱叫”被和“达米安”放到同一个句子里时,蝙蝠侠就该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大大地不对了。但他没有。他刚刚获悉,阿福用一通电话向家里的孩子们敲定了感恩节晚餐的安排,这安排让老父亲大为满意,以至于忽略了小儿子冲进蝙蝠洞时造成的可怖动静。

  达米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在咯吱窝下夹了一个类人生物——蝙蝠侠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类人生物就张开嘴,呕出一口浓绿色的浆汁,冷酷无情地溅满了蝙蝠洞神秘莫测的桥台。

  “您当然拥有随地呕吐的权力,只要之后负责打扫卫生...

前注:

超凡世代设定。超露大背景。

Superman&Batman

Damian&Jon

————————————————————

  当“吱哇乱叫”被和“达米安”放到同一个句子里时,蝙蝠侠就该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大大地不对了。但他没有。他刚刚获悉,阿福用一通电话向家里的孩子们敲定了感恩节晚餐的安排,这安排让老父亲大为满意,以至于忽略了小儿子冲进蝙蝠洞时造成的可怖动静。

  达米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在咯吱窝下夹了一个类人生物——蝙蝠侠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类人生物就张开嘴,呕出一口浓绿色的浆汁,冷酷无情地溅满了蝙蝠洞神秘莫测的桥台。

  “您当然拥有随地呕吐的权力,只要之后负责打扫卫生。”阿尔弗雷德镇定地说。

  “不!”那个类人幼崽立刻发出绝望的呼号,因为,谁不知道打扫蝙蝠洞和打扫卢浮宫是一个工作量,还会被蝙蝠咬,疲惫且不人道,性质类似于给蝙蝠侠当罗宾,稍有不慎就会让布鲁斯·韦恩以虐待儿童罪被捉走。他抬起头——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正是小乔纳森·肯特。

  他看上去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或刚吃了露易丝·莱恩做的饭,从呕吐物的角度来其实没啥区别。达米安死死抓着他,表情介于惊慌失措和忍无可忍之间。这就是为什么我和克拉克的友谊更令人动容,布鲁斯沉静地想,他绝没有胆子往我家地板上吐东西,可见恐惧就是友谊最好的调味剂。

  “怎么回事?”他开口问。

  “我要死了!”乔一边吐一边悲痛地大喊。

  “你不会死!”达米安厉声咆哮,用力摇着他。“保持清醒!不许睡!扇你耳光!耳光飞来!”

  阿福默默挑起一边眉毛:“……耳光飞来?”

  乔在百忙中解释:“对不起哦,我们昨天刚一起看完哈利波特。”

  他吐得凶猛澎湃,如同公园草坪上福泽四方的旋转喷头,在达米安狂暴的撼摇下慷慨地用氪星呕吐物浇灌四周价值十数亿美金的崭新战机。布鲁斯觉得自己要厥过去了。明天的财务例会上,他和肯特注定要没一个。

  “不许吐了。”达米安命令道,对目前的情况非常焦虑。“不然我就把你嘴堵上。”

  乔悲哀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在乎,搭档,但你必须意识到这些玩意儿不可能凭空消失,而我身上还有另一个洞。”

  达米安:“……”

  他那一贯引以为豪的绝妙大脑显然先一步于理智向他展现了乔纳森描述中的悲惨画面,达米安不由一阵无能狂怒:“闭上你的嘴……不,别闭,接着吐!你们氪星人太恶心了!”他一边说一边疯狂地拍击着乔的后背,试图让上面的通道顺畅一点,以免那些绿色物质——引用乔的话——从“另一个洞”里出来。

  布鲁斯看着眼前的一幕,在骄傲于他和克拉克友谊分寸感的同时,也不免开始反思这段关系到底给他带来了什么,除去难能可贵的信任与温情,到底值不值得他在这个平静的周四下午遭受这样的精神烦扰,以及经济损失。

  乔呛得泪眼汪汪,哽咽着大喊:“你别拍了!”

  达米安紧张地盯着他的屁股,要是几年后他还这么个盯法那布鲁斯就真得跟他谈谈了:“给我吐!全吐出来!”

  两只幼崽歇斯底里的嘎嘎声和蝙蝠不安的振翅声相映成趣,让阴冷的黑暗骑士巢穴骤然充满了生机与快乐。阿尔弗雷德掩着鼻子露出慈爱的微笑,以及一分事不关己的超然,那一刻布鲁斯就知道,地上那摊东西老管家是不会收拾了。

  万幸感恩节就要到了,而他收养了足够多的会做家务的小孩。

  感谢上帝。

  或感谢哥谭。以及她常年量产凄惨童年的街道。老天啊,何至于此。

  他沉吟这会儿功夫,乔已经一路连滚带爬地吐到了他脚边。那场面委实令人不安。最后,正如同所有对生活和工作都无比绝望的小学老师一样,蝙蝠侠不得不有失尊严却也掷地有声地宣布:

  “我要打电话给你爸。

  “不!”乔惊惶地大喊。

  随后他说:“呃,呕。”

  在一段扎克·施耐德式的慢镜头中,呕吐物越过了令人不忍卒视的桥台,打湿了黑暗骑士神秘莫测的披风下摆。蝙蝠洞陷入一阵骇人的寂静。有些人没说话,有些人(布鲁斯,他死也不会承认)倒抽一口冷气。乔湛蓝的双眼在绝望中紧闭。

  布鲁斯去给克拉克打电话了。

  

  

  事实证明,这是一场有关校园霸凌的巨大阴谋,虽然目标是达米安,但差点把珍稀混血幼崽送进急诊室,造成本世纪后果最为严重的殃及池鱼。其中涉及以欠揍闻名全校的达米安·韦恩、难吃到咩普糖芥末,以及一个试图挑战达米安的小孩,个中细节无需多言,但这个小孩没有预料到的是,达米安加了料的午餐三明治被乔给吃了。

  而乔没有预料到,氪星人居然对难吃到咩普糖芥末过敏。

  “好极了。”布鲁斯臭着脸说。“现在他们想搞你都用不着氪石了。”

  克拉克则大受震撼,无法理解自己的氪星基因到底在怎样的巧合中与某种芥末酱产生了冲突,在上网查询之后,发现这个芥末酱是卢瑟名下玩具公司与麦当劳联动生产的。

  克拉克:“……”

  克拉克:“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这句话就像是天是蓝的草是绿的,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且让人怀疑他等效超精尖探测仪的氪星眼睛到底是遭受了怎样的蒙蔽,才在认识卢瑟二十年后才发出这样迟来的感慨。

  事到如今,布鲁斯渐渐觉得氪星出品的所有东西都质量存疑。是说,什么物种会在能推动地球的同时对芥末过敏啊。

  稍后,乔遭受完洗胃的折磨,几乎在瞬间就恢复了活蹦乱跳的完美状态,但被迫躺在私人诊所的病床上住院观察。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进过医院,从新奇到无聊到但求一死,最后双目无神地瘫在床上看达米安跟护士扯皮。

  “已经凌晨两点半了。”护士说。“探视时间早过了,病人需要休息——”

  达米安利索地甩出一张黑卡,以及一个充满铜臭味的昂贵眼神。

  他幽绿的双眼中有一种不属人世的傲慢,似乎在说他不仅在生前嚣张,且已经找到了死后去地狱替撒旦收割灵魂的工作。任何人看到这张脸都该立刻拿出十字架,但眼前这位可敬的护士只是带着值班二十四小时后无可避免的超然与死寂,木然地看着那张黑卡。

  两人对峙片刻。护士说:“出去。”

  达米安呲了呲牙,臭着脸离开了。

  为了表达被赶出领地的愤怒和屈辱,他是酷炫无比地从窗户跳出去的。但这里是大都会,所有从半空掉下的东西都会被超人接住,因此护士看都没多看一眼。

  无论如何,达米安是自己落到地面上的。稳如老狗,因为,无需多言,他是达米安。

  还因为超人在忙。

  跨时代暴打牛顿的钢铁之子此刻正在蝙蝠洞里,享受挚友的陪伴。

  “我怀疑你只是用‘想跟你一起喝咖啡’做借口骗我过来给你擦地。”克拉克蹲在地上说,手里拿着阿尔弗雷德友情赞助的布、拖把和清洁剂。这些东西过于世俗,且没有镶金嵌玉,因此与韦恩大宅和蝙蝠洞都格格不入。同样格格不入的还有高饱和三原色的超人本尊——话又说回来了,这地方的主人就是喜欢他,这有啥办法。

  但他们的友谊向来跌宕起伏。此刻,蝙蝠侠正坐在蝙蝠椅上,恼火又焦虑地盯着他。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匕首,凶恶地戳在克拉克勤勉的脊梁上。克拉克思索自己又有什么地方惹到他了。

  转过头,正对上布鲁斯眯起的双眼。克拉克的目光往下一动。

  “布鲁斯。”他微笑道。“你踩在乔的呕吐物上了。”

  布鲁斯铁青着脸抬起脚,瞪着自己的披风下摆。如果这个尖耳朵的恐怖形象有任何动画化的可能,此刻他的嘴一定已经往下弯成了一个巨大的弧线。他拎着锯齿状的下摆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看向克拉克。

  克拉克鼓励地看着他:“你或许知道,除了超人,还有种东西叫洗衣机。”

  布鲁斯干巴巴道:“或许知道,哥谭媒体为什么坚信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有一腿。”他顿了顿。“其中涉及一场采访。和乱逛的记者。和洗衣机里的蝙蝠披风。”

  克拉克:“……”

  “哥谭的事情往往要更复杂些。”布鲁斯沉声说。“擦你的地。”

  之后超人回到家里,肚子里塞满了炖牛肉、热巧克力和黄油饼干,以及保守估计两百种辨认各类型芥末的方式,尽管大部分被证明是无害的。“以防万一。”蝙蝠侠冷冷说,神色正肃,仿佛一位在画期末重点的医学院教授,几乎把克拉克逗乐了。但他没敢笑。此刻,远离敌方老巢,他忽然生出一种狂野的勇气,想要发条短信调侃布鲁斯一下——比如“你知道我三秒钟就能打扫完的吧”,或是“我不介意你把全世界的芥末搜刮回去藏进蝙蝠洞里,我还可以给你再做个芥末戒指”,又或是“我才不会死在芥末上呢,老伙计”。但这些对于蝙蝠侠那神秘莫测的自尊心和情绪过敏症都是莫大的挑战。他一边删删打打一边往家里飘,最后发道:“别担心,B。我可是很谨慎的。”

  蝙蝠侠的回复转瞬即到:“你最好是。”

  

  

END

————————————————

我回来了!!

Corvid Corvus

坏女人与好女人

  


  #W副长


  #银子小姐


  #做爱随随便便的银子小姐


  #有土三……完全BE的土三,基本就是原剧情只不过完全BE


  #有原创mob


  #开放式结局


  


Summary:女人的眼睛让她想起鹿——被割开喉咙时鹿温热的血汩汩而流,腥臭粘稠地附在手上……但是真美丽啊,生命行将就木时的璨璨余火。


  


  武州是可悲的乡下地方:层层的山,层层的水,出路崎岖,有时还要借兽道。但对冲田总悟这种小屁孩来说武州和江户区别不大,他的见识和他的手掌一样窄小,无论在江户还是在武州都是往返在家和道馆之间,日复一日挥剑收刀。所以追求时髦的...



  


  #W副长


  #银子小姐


  #做爱随随便便的银子小姐


  #有土三……完全BE的土三,基本就是原剧情只不过完全BE


  #有原创mob


  #开放式结局


  


Summary:女人的眼睛让她想起鹿——被割开喉咙时鹿温热的血汩汩而流,腥臭粘稠地附在手上……但是真美丽啊,生命行将就木时的璨璨余火。


  


  武州是可悲的乡下地方:层层的山,层层的水,出路崎岖,有时还要借兽道。但对冲田总悟这种小屁孩来说武州和江户区别不大,他的见识和他的手掌一样窄小,无论在江户还是在武州都是往返在家和道馆之间,日复一日挥剑收刀。所以追求时髦的山崎说“近藤老大莫非是迪士尼公主”时,他和土方十四郎一样莫名其妙,和开怀大笑的同门们格格不入。大老爷们的笑声惊动了鹿群:不是什么大事,这些家伙多少进过山,一眼就能看出母鹿如今怀了孕,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他们要另找鹿群:大概山里的生灵本能地感知到近藤勋“同类”一般的气息,只要他身后的地痞流氓离远点就不会积极避开他。


  只有冲田总悟握紧了刀。他不声不响自己从被窝中翻出来跟上了队伍,也不知道这样小小一个孩子怎么忍耐草木葳蕤的山道,事到如今让他一个人回去反而不安全,于是土方十四郎不得不忍耐多一份冷嘲热讽。他们也多少能理解这孩子的任性:从郎中嘴里问出这个偏方的就是这孩子,说实在的,大家都不相信又腥又臭的鹿血混进辣酒能对肺有什么好处——但是大家又想要相信。于是在春天、万物欣欣向荣的春天,所有人都来了山上造杀孽。冲田总悟的心脏被捣烂一样痛苦,但他还是慢慢慢慢送开手,普通的孩子体会这样心情是面对的是塑胶毛绒玩具,他的面前是悠闲自在的鹿的眼睛。下定决心要牺牲的话为什么又要做这些半吊子的仁慈。但他慢慢慢慢松开刀——


  像樱花一样、轻盈、凛冽的寒光映在了鹿的瞳膜上。总悟下意识拔刀:这幼童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快,因此他慢一拍地想到来不及了——


  刀锋在最后一刻停在他颊边,锈迹斑斑的刀刃连总悟的鬓发都割不开,任软软的栗色头发柔柔垂耷。


  “哪来的小鬼。”女人说。


  在那一瞬间、冲田总悟看见的只有红色的眼睛。晦涩不明的暗影里粘稠地涌动,比起固体的红玉更像默默的岩浆,不属于人类的冷漠的眼睛。但是,一对视时,亲切的、温情的、悲伤的笑意,让人幼稚的喉咙无法呼吸。


  


  冲田三叶一早醒来时吓了一跳:说是去猎鹿的家伙一个个鼻青脸肿地回来了,后面缀着的女人根本不像这穷乡僻壤能生养出的美人,哪怕一脸污垢也像只小脏咪,能激起人无限的爱怜来。冲田总悟乖乖被她提在手里,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做姐姐的哪能不知道弟弟的本性!十有八九是吃了大亏、于是装乖讨人欢心了。


  美人习惯了被讨好,不把小孩子的示好放眼里,一心一意地讽刺一板一眼的土方十四郎先生,于是冲田总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软化——走到门前时一口一个大姐头一副一开始两个人就是同一边的模样。冲田三叶喜欢她的声音,像野猫一样懒洋洋,尽管都是会被指责“上不得台面”的男性口癖,但我行我素得自由自在。


  “姐姐——”总悟看到她,大声喊,“我给你雇了个护卫——”


  闭嘴吧小屁孩。美人垂着眼说,像花朵阖上一样风情万种,摇曳不定。她缓慢地向三叶看过来。


  那些话本子、倾奇剧里说的“一眼万年”,原来真的是这么漫长的啊。因为是春天,粉色的樱花映衬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女人松开提总悟领子的手,将额发拨到耳后,略略的一偏头时强调一样让人注意她纤细白皙的颈部,莲青色的血管像什么高级的浮雕,那种细腻无疑是玉石,温润的美和豪奢的银发相映成趣。


  大概就是这样;这个小鬼头雇下了我:他说能给我一口饭吃。她说,蓝色的天空下樱花呈现出梦幻一般的紫色,看你身体也不怎么样,反正我会保护你到死的。


  她说起“死”时语气像鲜艳的红气球——向上悠悠地漂浮,不知会去到什么地方。冲田三叶不知道为什么想笑,是吗?是吗?那就请多指教了。


  女人于是也提起嘴角。


  仿佛看到了去年的红叶。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坂田银子——和她银色的头发很相称的名字——已经悄无声息地混进了大猩猩里。她很擅长糟蹋自己漂亮的脸蛋和别人试图给出的关心,现在已经没人觉得男人堆里出现这家伙奇怪了,如果不是她的绷带提醒道场里的学徒大概率会天天和她哥俩好地勾肩搭背。


  绷带——对,绷带。乡下郎中一辈子都没机会看到那么种类丰富的刀伤,土方十四郎被留下来烧热水给她洗尘,送出来的热水第一桶黑灰第二桶猩红,都沉浮在肥皂渣里,底色是混沌一片白。女人背上最深一道刀伤被水泡得边缘发白,让三叶想起乌冬面里泡发的油豆腐。银子咬着绷带一端单手就缠得严严实实,她的动作轻车驾熟,那样的利落几乎是“美”的。随着她换上三叶准备的衣服新鲜的血渗出绷带——和皂角的清新一起,让人头昏脑胀的甜味。三叶说什么都不让银子打扫浴室了,于是轮到土方十四郎和冲田总悟上场:前者帮忙,后者帮倒忙。冲田三叶牵着坂田银子的手,要她去睡觉。这个女孩习惯当一家之主、照顾人的角色,坂田银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被她握着,软化的麦芽糖一样什么都答应。


  “银子小姐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吧?”冲田三叶很高兴看见她乖乖地躺在被团里。


  啊、也许吧。坂田银子半合着眼。过了一个钟头冲田三叶再推开纸门就看见野猫睡到翻肚皮是个什么样子。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唉呀,这不是被好好爱着吗?不担心没人给自己把被子掖紧——


  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静睁开的红色眼睛并不如何显眼,坂田银子确认来人后又重新闭上眼睛。


  第二天冲田姐弟被热乎乎的味增汤气味叫醒。坂田银子在厨房里忙活,她切黄萝卜时还能分心关注味增汤的咸淡。桌子上摆好的煎鱼表皮酥黄焦脆,为了增强食欲还留了些未化开的盐粒。辣椒粉被收进橱柜最高层。药锅里蒸汽顶得锅盖噗噗跳。


  “快点吃。”坂田银子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眼,“送完这个小少爷去道场我好睡回笼觉。”


  遗憾的是回笼觉没睡成,因为小少爷就像出笼的羊,不被牧羊人看着就把别的羊往悬崖下面赶:饶了我吧,就算是皮特也不用对付这种刺头啊。银子只是一时不放心所以在树后面多呆了会——人就不应该在下定决心放手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尽管形式上被包围的小少爷似乎处在弱势,但看看那张脸吧,冲田总悟那张秀美的、女童般的脸成了修罗鬼面——村童自以为是的高傲和气泡一样脆弱疲软,但泡泡是没破就会一直胀大的东西。


  那些鼻涕虫的脸真熟悉啊,很久很久以前坂田银子前面的蠢货也是这么虚张声势的:结果本来打算扔到她头上的石头被扔在了自己头上,假发一边要抱着高杉别再追出去一边还要关心她的伤。她不是什么好脾气、唾面自干的大家闺秀,不还手也只是因为不想让松阳为了她上门给人道歉。


  至少这种事情、这种时候、这个场景,她知道该做什么。


  冲田总悟的木剑被人从顶端按住:纤细修长的手,指节玲珑,昨天修剪干净的指甲弧度圆润。和细瘦的外表完全不同的是,坂田银子的手似乎有千钧力,冲田总悟认真的拉扯也不过小孩普通的玩笑一样被打消,转眼木剑就到了银子手里。


  “去做你的早课吧小少爷。”女人无精打采、无可奈何的腔调居然也有了纵容意味,“出头这种事,本人来做就完全没意义了。”


  冲田总悟犹疑地扯住女人的袖子——松开——又扯住。


  “喂喂,就算是你姐姐说是不要的旧衣服你也心疼点啊。”坂田银子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像你姐那样的好女人——”


  她随心所欲、轻飘飘地向外点出一剑:“肯定是把新衣服拿出来骗人的啦。”


  “……我要你抱。”冲田总悟说。


  搞什么?现在的小鬼头年纪小小就已经会占漂亮大姐姐的便宜了吗?自己走啊自己走!不要告诉银桑你不知道银桑是伤患——


  话是这么说,坂田银子还是骂骂咧咧地把小孩抱在了怀里。和嘴上不同,这个怀抱是个游移不定的、轻轻的抱抱。他们两个——主要还是坂田银子——吵吵嚷嚷地走过被银子一剑捅得摔了一地的小孩们。


  “大姐头。”冲田总悟抱着她脖子:“你好强啊。比那个笨蛋土方、不对,比大猩猩都不知道厉害到哪里去了。”


  “嗯哼。”坂田银子含糊地回答。


  “大姐头,我可以拜你为师吗大姐头?”


  “小孩子大白天少做梦,小心晚上尿床。”


  “诶——不要吗大姐头,你反正要住在我家的……”


  樱花落在女人的头发上:总是让人怀疑到底算白算粉的色彩居然红得显眼起来了。可以的话希望道场能远一点——再远一点。女人的怀抱并不柔软,虽说是纤细又凹凸有致的身材,她大部分重量都是肌肉,不然也不能抱着个快十岁的孩子还游刃有余地打哈欠;另一方面也不能算温暖,不知道之前还经历过什么,但这两天的流血造成体寒也很正常。


  她的笑容像浅浅的一碟酒,满溢出来,摇曳生姿,和三叶姐姐完全不一祥的笑容。清风徐来,柔软的、微微蜷曲的银发被拂动,在她的耳侧有一颗红色的、小小的痣。


  “大姐头,你好漂亮啊。”


  “嗯哼。”坂田银子说,像是习惯被这么夸赞一样下意识地露出自信的笑容、真是没办法的笑容。像被娇惯的、家里最小的孩子一样的笑容。哪怕是那双总耷拉的死鱼眼也变成好看的、圆鼓鼓的曲线了。


  啊,对了。大姐头今年也才19岁。冲田总悟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起来。


  但这种会让人羞涩腼腆的时候少得可怜,名为坂田银子的少女,很遗憾,秀丽的外表下也只是只大猩猩。


  一个星期后她一边抠着肚皮一边对道场里的毛头小子们指指点点时已经没人再在乎她敞开的和服前襟,只是生怕这祖宗心血来潮上场指教。师傅只要她出现就会消失:她也不来讨老人嫌,挑衅男人随着毛根枯萎日益顽固的自尊心,每天固定地接送小孩,以至于这个地痞流氓荟聚的地方也日日点卯送钟,像个正经道场一样严肃。


  “杀人刀。”师傅昏花的老眼严肃起来倒也能逼出一两点锐利的光,“那女人是杀人刀,你们这群山里的猴子别招惹她。”


  近藤勋打着哈哈心说师傅您有所不知您难得胃口大开多吃了一个的酸梅苔丝三角饭团就是那女人做的:她偶尔为了合情合理给冲田姐弟吃点好的会承包道场的午饭。缺一根筋也好,心是无际的原野也好,近藤勋这男人的缺点同时也是他的优点,他理所当然地把其他人都当好人看。尽管坂田银子初见面就无声无息地从乡下武士中间直取总悟人头(差一点),他也愿意一厢情愿地把坂田银子看做一个贤惠的漂亮女人……男人也行,看银子自己的意愿。师傅瞅着他那乐呵样子不住地叹气。


  一个老人明白很多事,比方说杀人刀就是杀人刀——就算一度被人珍爱,小心翼翼收入刀鞘束之高阁,敷上一层又一层丁子油和棒打粉,饮过血的刀刃就注定沐浴着鲜血锈断;那样的珍爱反而会变成妨害,妨害杀人刀从容赴死。


  


  “你还是适合做杀人刀啊。”老头几乎是在叹息。出于人情坂田银子在床边削他注定吃不到的苹果。距离他们一行人上京已有四年,近藤勋如今总算可以衣锦还乡,可惜老头病来如山倒,只能放猩猩满脸鼻涕眼泪上火车,不要害怕,江户市民们,动物园的笼子非常安全,那家伙只是真选组局长!


  默不作声把三叶和老头拖进上京队伍的女人此刻也沉默不语,老头宁愿她和往常一样冷嘲热讽喋喋喃喃。他注视着医院的天花板,又重复说:“你还是适合做杀人刀。”


  “啊,又在装高深了。”银子回答,“乡下人到城里来不想露怯也不用装作是世外高人啊?现在这套已经不流行了!就算是主角也要老老实实去专科学校!”


  她实在是长得阳春白雪的美人、一开口却又呛又辣。男人喜欢一手把握不住的女人,因为男人毫无道理地自信。坂田银子对于怎么哄着那自信心见风就长无师自通;她一脚踢开那虚浮蜃楼也轻松写意。上京一年总悟被交口称赞能独当一面后她就自己在屯所外头租住公寓:那种不论早晚都吸纳光鲜亮丽男男女女、吐出醉醺醺、疯癫癫的Madao的地带。土方十四郎每隔一月就要去拜访一次:他不喜欢但也硬着头皮去干,因为银子为了三叶从武州跑到江户,只要她还在江户土方十四郎就自觉欠她一份情要还一分谊。他很遗憾是个好男人,按照三叶转述的流言,好男人是降伏不住坏女人的,于是喝得醉醺醺的银子会闹腾着说诶银子是坏女人?开什么玩笑我嫖男人是世界给他们的恩赐要是我从良了他们哪有机会操到这种品级的美女——说着她很下流地、下流到等她发完酒疯好送她回公寓的土方十四郎都一边大叫你在干什么你放开手一边移开视线地掂一掂自己的胸——就是吉原也找不到这么好的货!


  三叶身体好转以后训人日益气长,她像一个正常的长姐想救走上歧途的小妹一样叹气,细声细气但容不得人不听地说:但是,小银,但是。


  但是,小银,你总是这么随便玩玩,也差不多该准备认真谈恋爱了哦?女人的幸福要靠自己争取:这还是你和我说的话呢!当时十四郎拒绝了我的告白——


  能不能不要再扯着这件事不放了!


  三叶恬静地微笑着。银子大大咧咧地拦过这纯情少年的肩咯咯直笑:女人的恋心可是很珍贵的!你就被记恨一辈子吧!我的初恋——我的初恋——


  我的初恋可是到死都不会忘。


  那一瞬间女人的脸像佛陀一样平静又纯真,纯白的但比一切绮丽梦境都潋滟的神情,是神明慷慨赠与世间的偶像;她快活地、歌唱一样说,转眼之间又回复没脸没皮的嬉笑,土方十四郎闻但浓郁的酒气,还有劣质口红甜腻腻的香,但因为身边的软玉此刻这混杂的气味也如同神香酽然。


  坂田银子说才不要呢——做爱多快活啊!来一发以后一觉睡到大天亮。成年人应当有随意享受性生活的权利!


  冲田三叶于是恬静地、从容地微笑着:可是我希望小银能幸福啊。


  你是阿银老妈吗你。坂田银子回复,声音空荡荡的,借你吉言啊,不过阿银我已经很运气了。我老家的人做梦都想不到吧?像我这种家伙居然能当上公务员。


  反正是流氓警察啊流氓警察。不知何时冲田总悟也过来了,煞有介事地喝着加冰的奥伦力C还大摇大摆评价。


  然后两个男人一起搬坂田银子回家,冲田三叶在后面抱着银子的外套,一边和醉鬼搭话免得她半睡半醒间晃悠得吐出来。冲田总悟不会在她眼皮底下拧巴,于是土方十四郎难得心平气和地和这小鬼头共事。繁华街的夜风,热乎乎、臭烘烘的,在银子踉跄着摔到床上前,她一边比中指一边抨击上一个炮友:竖着肮脏的巴比伦塔还好意思让银桑口——看我踩烂那玩意儿!


  诶知道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烦您摆动尊足上一下台阶。楼道里不知哪个缺德家伙摆了面镜子,上个月就在那了:据说是准备扔掉又抱不动所以暂时安置一下。希望那家伙出门时小脚趾能踢到镜子的铁框。


  土方抬头时吓了一跳:楼道昏暗的感应灯下,镜子里的人影紧紧皱着眉头但还是扬着嘴角,只要看眼睛就知道,那是一双天生适合深情、此刻也确实专注的眼睛。


  我是这样看那女人的吗?用这种表情?


  镜像和他一样犹豫不决:大概是错觉吧。


  


  长姐如母的意思就是妈妈的话可以不听但姐姐的话不能不听。坂田银子接下来正经交了个男朋友:兵田康弘还是兵田健弘的,家里和天人做生意,借着时代的潮水上了天有些小钱。土方十四郎不理解且大为震撼:这女人还真是瞄准了钱找的对象,能不能给局中带来哪怕一点点正面的引导。


  “副长,成年人谈婚论嫁就是这个样子。”山崎退抱着文件和红豆包,“钱比爱情靠谱多了。”


  就是就是。他身后的人在心里点头如蒜捣,但没一个人敢出声应和。果不其然,恼羞成怒的鬼之副长把山崎退揍成了壁挂:由此可见虽然人人都说诚实是美德但不是人人都喜欢被诚实以待。


  兵田家有着暴发户一切好的和不好的习气:一方面自卑于只有几个臭钱,一方面又自傲有几个臭钱还真就了不起了。他们急切地去攀人脉、攀交情,有了坚实的物质基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精神的拔高。可惜做儿子的已经满意于身为纨绔挥霍家财:虽说对面是走了不知什么狗屎运让上面亲自撮合的、真选组顶头上司、德川茂茂将军眼前大红人松平片栗虎的女儿,他还是一眼相中了大小姐身边一手把握不住的美人。一个敢追一个敢应,托这段因缘的福局中人人自危。幸好兵田家的家主和主母是知情识趣的妙人,他们不惜玷污自家光耀的门楣,请某位不检点的放荡女人上门来协商相谈:这桩荒唐露水姻缘消失在阳光下,坂田银子收获了能一笔勾销她所有赊账的支票,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只是松平片栗虎上屯所敲打了一顿近藤勋和土方十四郎。


  “真出息啊。”


  他咬着雪茄也不知道真正含含糊糊骂的人是谁,近藤勋也不像往常咋咋呼呼的,他只是低着头沉沉说“万分抱歉”。


  “老爹我这把年纪,挨个一两巴掌脸皮也不痛不痒:当然有漂亮女人替我出头,老爹我很高兴。”摇曳的火苗有明亮的金黄色,松平片栗虎深深地把毒害气体吸进肺里,让焦油和尼古丁浸润肺泡,“但男人是不能看着女人挨巴掌的,明白吗小子?”


  “是。”近藤勋回答,“哪怕是需要我近藤勋切腹谢罪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大猩猩终于要被放回动物园了吗?坂田银子一把拉开纸拉门,扛不住她的怪力,门歪歪斜斜倒下去压垮后面跟着的组员。她倚在墙边笑:“这么严肃干吗?我们真选组要从良了吗?很困难啊,从根子里就是往左撇的——右撇的话当我没说。”


  “啊,银子,你来得正好,这次委屈你——”近藤勋忙不迭地站起来,话说一半就被银子拉长了声音打断。女人漫不经心地说:“委屈什么?局长,咱的名声在和大猩猩一起上京后早没了:已经没了的东西还要怎么消失啊?荡女变母猪吗?”


  “喂,开什么玩笑。世道对女人还真严格。”土方十四郎摸出烟,“流氓警察看来还不够格,得加把劲才能配上野良副长啊。”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坂田银子轻轻说。但她舒展眉头微笑起来:很有女人味的,抿着淡色唇,真心实意被逗开怀的笑容。土方十四郎被烟呛到,一时间咳得惊天动地。


  啊,原来如此,男人是不能看着女人挨巴掌的。土方十四郎心想,他站起来说今晚我请客,去喝酒吧。


  真稀奇:鬼之副长居然也会良心发现!银子大呼小叫,诶人家好感动啊——可以点十瓶唐培里吗可以吧?


  “不要蹬鼻子上眼。我只是想通了一点事而已。”土方十四郎耐心地等女人跟上来。


  “什么什么?童贞蛋黄酱王子终于要开始成人世界之旅了?”


  “不要老说没品黄段子!”


  没什么——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只是。


  只是哪怕你这张蠢脸,笑着的表情也比较好看。


  仅此而已。


  


  被完全忘在后面的松平片栗虎“呼”地呼出烟。近藤勋一边赔笑说十四也是想调解气氛……


  年轻人吗,老爹明白。


  ……老爹你明白什么了啊你!!!



  


  “你不欠那些小子什么了。”老头此刻心神清明灵台空明,他跟着呼吸机的功率断断续续交代:“你一直不欠那些小子什么,死丫头想做什么就去做,你表情和近藤想做些破事时一样。”


  女人咬苹果,咔擦咔擦咬,她大概根本没听,因为对老头想说什么心知肚明。


  “谢谢。”但老头还是坚持说,“对不起,谢谢你。”


  然后老头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他知道女人会回什么话。护士轻手轻脚地进来:坂田小姐是吗?病人要休息了,请你出去吧。


  


  老头撑到了养子从武州回来的那天,含笑而去,大概能算喜丧。冲田三叶主持了葬礼,和她操办真选组后勤一样井井有条。难怪年轻人都要来大城市:见识过才知道自己出身的地方狭隘得喘不过气,人生除了被安排好的道路原来还有那么多出路。真选组的门面被拉出来接待:男方土方十四郎,女方坂田银子,听“节哀顺变”听得耳朵起茧。


  “葬礼原来这么麻烦。”坂田银子轻声说。这两个月冲田三叶忙着照顾老头,于是她就继续放纵自己的酒瘾日日喝到酩酊大醉。如果不是哪怕撑着宿醉也不妨碍她上阵杀敌土方十四郎绝对要让她抄五十遍局中法度。这家伙和老头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深厚了。难道是因为当年离开武州时把老头直接扛肩上搬走的豪迈?


  其实比起真选组黑色的西式制服坂田银子更适合衣袖宽大的和服。虽说她大手大脚糟蹋自己的美貌,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很会妆造——看冲田三叶今年初诣时造成的轰动就知道了。十有八九是嫌麻烦吧:天天和血、刀和火药打交道,打扮了收班后也像个收破烂的。省下的时间不如睡觉。


  “喂。”土方十四郎没有偏头,“忙完这一阵你休假。”


  “好恶心啊土方,突然这么体贴。”


  “所以说,要不要。”


  “要要要,直接给阿银批一个月吧土方副长!”


  在遗体旁边讨论接下来的休假——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但是不思考以后的话,人又怎么走下去呢?对真选组来说牺牲是显而易见、殉职是自然而然,祭奠同袍的方式也只能是踏过他们的骸骨向地狱笔直而去。


  “决定了阿银要从罗生门喝到朱雀门。”


  “喂喂,我可没兴趣满江户找醉鬼。”


  “哈?休假的时候干吗还要找阿银?”


  “……不知道。”


  坂田银子没有回话:多少顾忌人泉下有知,她大概拼了命防止自己翻白眼。


  “……感觉你会消失。”土方十四郎说,“不去找你,感觉你会消失。”


  “太纤细了真的很恶心美乃滋星人。”


  “但我会找到你的。”土方十四郎说,“翻遍江户也会找到。”


  “……那你就试试吧。”坂田银子阖上眼。


  “随便你。”


  


  真正长时间失落的果然还是近藤勋,但也没多少时间给他失落:接下来一连串大案打得人措手不及:攘夷志士,宇宙海盗,攘夷志士、宇宙海盗、攘夷志士宇宙海盗、攘夷志士和宇宙海盗狼狈为奸。连冲田总悟为了清缴余党都熬夜翻档案。一切尘埃落定后松平老爹说着些趁热打铁的话,让已经脱了一层皮的真选组组员抓紧顺藤摸瓜抓捕攘夷志士余孽。


  “饶了我吧。”坂田银子躺在被炉里,“这样下去新年假都快没了,休猴年马月的假。”


  冲田三叶坐在她对面:“但是银子逃班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哦。”


  啊,好像是有这回事吧。银子眼睛都不想睁开,敷衍地回答道。好想吃草莓芭菲。


  “家里只有辣仙贝。”


  “怎么回事?你病好了味蕾彻底坏了吗说?绝对是坏了,绝对是。”坂田银子翻了个身,最后还是坐起来拿了快红艳艳的仙贝犹豫踌躇。


  “因为小银把我从家里扯出的时候太急了,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安排啊。尤其是我的辣仙贝,来不及送人只能扔掉了。”冲田三叶说,“弄得我现在看到辣仙贝就想买。”


  “时隔五年你还记得吗,你是有多喜欢辣仙贝啊……”


  “全都记得哦。”


  全都记得。


  我啊,因为被大家丢在后面,寂寞得快哭出来的时候,小银突然扛着师傅出现了,说着“想跟上就跟上去”的话,还不等我拒绝就扯着我向前走。我说小总怎么愿意带那么多、那么多行李呢。被保护是很幸福的事,可是,原来能去保护是更加、更加幸福的事啊,我没有因为留下来哭泣,但是,被拉到大家中间的时候,真的忍不住高兴得哭了出来。还有,被土方先生拒绝的时候,一边捂住我流泪的眼睛,一边说“小哥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姑娘就直说吗”的你;抱着小总陪我看医生的你;每年新年都花大半个红白给我梳头发、更换振袖的你。


  我全都记得啊。


  小银是非常、非常温柔的人,又温柔,又强大,能保护别人,是我想成为的人。


  “不过一想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就五年了。”


  “是呢。”


  “我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一事无成。”


  “谁说的。”


  “不好意思哦白吃白喝这么久——”


  “啊啦,厚脸皮的小银在说什么呢。”


  银子别过脸。


  “啊,好辣。”


  她轻轻说。


  “是吗?”三叶于是也咬了一口:“……啊。”


  她努力微笑着说:“真的呢。”


  “失踪那么久我也该回去了——”银子胡乱擦了一把脸,开始吭哧吭哧套外套。她今天没穿制服:想想也知道,穿着普通衣服四处闲逛和穿着制服晃悠哪个更显眼。


  “等一下、等下,小银。”三叶慌忙扯住她衣袖,“那一天——那一天你还记得吗?”


  除了总悟以外其他人都露出又高兴又担忧的神色,他们激烈地讨论起是去是留,坂田银子不耐烦地打住话头:“吵吵嚷嚷吵吵嚷嚷的烦死了!发情期吗你们?区区一个女人和老头我又不是保不住!再不快点赶不上火车怎么办?”


  土方十四郎又气又笑说什么啊你这个笨蛋女人——还真是个笨蛋啊!


  哈说谁笨蛋呢混蛋黑长直?


  “——小银你说过的——”三叶终于没有忍住哭出来,“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保护我!你做得很好——谢谢你愿你保护我!!!”


  是吗。坂田银子没有回头。她应该是笑了吧,至少冲田三叶是这么希望的。她想起了第一次和坂田银子见面——女人的眼睛让她想起鹿——被割开喉咙时鹿温热的血汩汩而流,腥臭粘稠地附在手上……但是真美丽啊。


  生命行将就木时的璨璨余火。


  坂田银子笑着回答说:


  “那太好了。”


  她关上门。


  


  “搞什么啊这女人……”土方十四郎有点开心但心存怀疑:他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周,确认了只有自己的便当里挤了满满一层蛋黄酱。总感觉今天晚上绝对会被敲一笔大的……无所谓了。


  




  两只老狐狸相对枯坐,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听庭院里竹节之声宫本悟出来什么道理还是专门找个安静地方吸水烟。宫本横过烟管,终于开了腔。


  “听闻松平大人手下的真选组中,所谓野良副长的刀法可是相当惊人,今次还望能见教一番。”


  松平片栗虎剪开雪茄熟练点上:“我倒是不知道宫本先生从何处听来的传言,老爹我可是地地道道的狗派——猫那种没良心的家伙是养不熟的,总有一天会离家出走。


  “真选组的副长只有土方十四郎一人——不过那小子说得难听点也就是个乡下武士罢了,能不能满足宫本先生的眼球老爹我可不敢打包票。”摇曳的火苗有明亮的金黄色,松平片栗虎深深地把毒害气体吸进肺里,让焦油和尼古丁浸润肺泡,然后呼出白色烟气。


  那妖娆的白色很快逸散在空气中,无所依凭,无所聚。


  


  


  

おわり


  


  


后记


  写完了!


  这篇文想要尽量写得含蓄一点所以真的留白很多地方没写出来……虽然不需要但我姑且还是放个阅读理解参考答案。


  首先说明两个隐藏情节。原创的mob都是定定派系的人。


  第一个兵田一家纯粹是被但棋子使用,当时安排的时间是真选组进京一年,正好是松平叔借真选组起势地位还有些不稳能被耍手段但又不能直接打压的时候,所以就安排松平栗子——甚至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和被捧起来、随时也能扔下去的暴发户相亲,是故意羞辱松平。如果相亲成功了等于给松平和整个真选组打了一巴掌,所以银子牺牲自己的名声(如果还有这东西)给松平片栗虎解了围。不是兵田家真给了银子一巴掌那种苦情婆媳情节啊!


  第二个是随着对攘夷志士的清查,松平片栗虎查出来坂田银子是白夜叉,为了报答之前的人情他压下了:但此时定定派和茂茂派开始僵持不下,所以他也没把握能完全瞒住,告知了银子。银子此前已经对于是否离开真选组犹豫不定,这推了她最后一把,于是她和三叶见了最后一面后离开。


  此外冲田三叶在这篇里病完全治好了!我不知道她能不能获得幸福,但我觉得她那样的女人绝对能做到!


  


  接下来是我非常隐晦的土银描写:如果和你的理解不同绝对是你自己的感觉比较正确!想要保留朦胧感也到此为止!说得太明白反而会没意思的!真的!但是据说真的好难懂很难磕总之我还是带大家做个阅读理解……


  第一,总悟第一眼就看出来坂田银子是曾经获得过很多爱但也失去了更多,他暂时无法理解,但是银子荒芜的心灵和他产生了共鸣,冲田三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们很耐心地等待银子来拥抱他们、然后抱回去,成为了银子新的家人。


  第二,土方是主动拥抱银子,被推开,再去拥抱,再被推开,再去拥抱,再被推开,始终没有放弃的另一种。暂时还没成功。暂时。


  (然后是详细的原文分析了……真的可以不看,真的可以。)


  土方,认识到自己恋情的无望比认识到自己的恋情更早。银子说“到死都不会忘记初恋”时一瞬间的真情流露被他捕捉到了(看得真仔细啊土方先生……),他在那时就明白这个家伙耿耿于怀于自己“不会去爱”,那个家伙害怕自己无法回应,所以不会接受自己“被爱”的事实,只会做你情我愿的一响贪欢。所以最开始他倾向于放弃。但是到了兵田那里,他下意识因为银时无法获得完全的幸福而生气——明白了这家伙是个毫不犹豫牺牲自己的笨蛋,土方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对那家伙自我奉献无动于衷:男人不能看着女人在面前挨巴掌。所以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因为真选组已经把银子拉进浑水中了)去干预,去填补,毕竟他是个“只想看喜欢的女人幸福”的家伙。到了葬礼的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陷进去了。那一段对话我真是删了写写了删……汉译汉就是:


  我希望对你好一点:明面上也对你好一点。


  不要。


  行,那我们单说假期:你要不要放假。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这样子的拉扯!


  土方先生说:“我一定会找到你”。这句话是很重、很重、很重的承诺,承诺“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去”,解释“无论怎样我都想保护你”,告白“我会一直看着你”……虽然情书篇土方先生给大家留下了强烈的“会说情话”的印象,但蔷薇流氓篇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反而是“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沉默不语”呢。


  银子说“随便你”,一方面是接受了这份关心,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劝土方放弃:没回报的事情你能干几回?早晚会放弃的,趁早回头是岸。但她到底接受了这份关心。


  然后到了三叶的回忆中,银子和若土吵架的地方:那个时候土方其实就已经明白了,这个女人不是坏女人也不是好女人,只是个一味付出爱却已经不懂怎样被爱的笨女人而已。那一瞬间他就怦然心动了,只是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而已。


  快开始在满江户找老婆吧土方先生。


  

拿手好戏

「成御」御剑局长的公开计划


因为有些过于开放,故本文采用美版设定。

summary:“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成步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世界上一半以上的女人都想成为御剑太太,而我们的局长只想着如何隐藏自己深柜的事实。”

“哦,亲爱的。”

早上六点,成步堂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把即将离开他们温暖小窝的爱人揽了回来,然后眯着眼睛胡乱摸索最终把双手放到对方脸上。

“你就要醒了?”

“是的,”御剑耐心地抓着成步堂的手,于是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甜蜜的早安吻“唔姆,我觉得这个新牙膏不错。”

“我也这么想的。”成步堂得到了想要的吻,便松开手躺回原位,这期间他的眼睛根本没睁开过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当然......


因为有些过于开放,故本文采用美版设定。

summary:“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成步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世界上一半以上的女人都想成为御剑太太,而我们的局长只想着如何隐藏自己深柜的事实。”

“哦,亲爱的。”

早上六点,成步堂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把即将离开他们温暖小窝的爱人揽了回来,然后眯着眼睛胡乱摸索最终把双手放到对方脸上。

“你就要醒了?”

“是的,”御剑耐心地抓着成步堂的手,于是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甜蜜的早安吻“唔姆,我觉得这个新牙膏不错。”

“我也这么想的。”成步堂得到了想要的吻,便松开手躺回原位,这期间他的眼睛根本没睁开过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当然知道。”坐在床尾的御剑一边扣着他的衬衫夹一边说道“今天是我们亲爱的龙一爸爸的生日……天哪,你是觉得我和美贯有哪一个会忘记这样重要的日子……你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成步堂慢悠悠地说道,他努力地睁开眼,努力地翻身坐起来,然后用惺忪的睡眼看着御剑“你知道的,我希望咱们今晚能够出去吃一顿——”

“不,不行。”御剑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唯独这个是不行的。龙一,我已经买了你最喜欢的日式酱汤,今晚我们会在家里完成一场有史以来最棒的家庭聚餐,也会是你的生日派对。”

他特意把“在家”咬重了一些。

“哦,好吧,棒极了……”成步堂点头,无奈地说:“我想美贯一定会喜欢的……来到我们家后十年如一日的只能窝在事务所或者这个小房间里面对一个巨大的摆满了超棒美食的桌子却只有三个人的情形……这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哦,你又来了。”御剑叹了口气,他把最后一个搭扣扣好,然后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坐到成步堂的身边,手抚上他的脸“亲爱的,你难道不知道吗?这并不是……”

“哦,哦……我知道的。”成步堂行云流水地把头凑过去,然后再一次得到一个吻,他这次故意加长了亲吻的时间,好让他的爱人在分离后只有喘息的功夫而无法反驳自己的话“你说过的,‘律师和检察官之间必须要减少一切的不正当交往’,天哪,你知道吗,这句话都快变成你的年度最常用语句了,它的出现频率甚至比异议还多——我都快以为你马上要跟这句话结婚了?你为什么不和它结婚而是和我?”

“听着,我不是不希望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

“哦,得了!”

“……真是糟糕,已经六点零五分了,我现在必须得马上出发才能赶上那个绿灯——成步堂,我不想和你在这种事情上吵架,现在我还得赶回去工作,好让我能够在五点准时下班然后回来为你准备一个超级赞的生日派对——”

“哦,好。”成步堂耸肩“我不跟你吵,你总是对的。”

他望着根本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始回话便已经关上的房门,扁了扁嘴:

“我感觉挺好,真的……如果不是我到三十七岁还要被别人误会为一个单身汉的话……”

“哦,看来你的劝说又是非常失败啦?”

门刚被推开,真宵便开口说,她饶有兴趣地咬着吸管看成步堂,在后着来到自己面前落座的时候及时地为他推去一杯放凉的咖啡。

“是的,他的意思非常明确——哦,美式,该死,我不喜欢它。”

“嘿,十二年前你可是亲口告诉我美式是你的挚爱。”绫里真宵抗议着

“人总是会变的,更何况这可是整整十二年。”成步堂把咖啡推开,脸上尽是嫌恶的表情“这里提供免费的砂糖和牛奶吗?或许我能试着把它改造成摩卡?”

“哦,看来御剑检察官把你的味蕾改造得极其成功。”真宵尖声尖气地说着,把桌面上的砂糖递给成步堂“你现在和他一样地嗜甜了——真希望他的想法也能被你改造改造。”

“哦,得了吧。”成步堂一边倒砂糖一边模仿着御剑低沉的语气说:“咱们可是全地球最深的柜,这点是永远都不能变的。”

“他也有他的难处,不是吗?”听到成步堂的抱怨,真宵只好放软她的语气,小声安慰道“你或许应该体谅一下他的,他在工作的时候已经那么多烦心事了。”

“哦,你说得对。”成步堂依旧没有变得多高兴“我做了他十年的贴心男孩,他却没有哪怕一次体谅过我。”

“你听起来像个怨夫,成步堂。”

“或许是吧。”成步堂耸肩“我想我也不是一定要公开这段关系,我只是对于他的态度……我不喜欢他解决这个事情的态度。美贯都成年了,嘿他甚至不愿意给她一个公开的家。”

“或许等到你们退休的时候就有了?”

“现在是白天!”成步堂惨叫道“你不应该讲鬼故事的!”

“所以?你大老远打一通国际电话给我浪费了我庭前十分钟的时间给我讲了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狩魔冥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只是为了抱怨你们家那位甜心男孩又一次提出公开你们的关系?”

“不,不是公开。”御剑有些局促“非常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但成步堂提出的是,在外面一起吃顿饭……和美贯。”

“那就去吃啊。”

“哦,不。你猜猜法庭那些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打量我们?成步堂的脸皮够厚,可美贯的魔术师生涯可不需要她的同性恋父亲为她带来的旁人非议。”

“停,你听我说。”狩魔冥叹了口气,她焦躁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庭了,而她的傻弟弟竟然还在为一个在她看来简直简单到天理难容的问题而犯困,最要命的是她永远没法对自己弟弟的事情坐视不管。“只是吃一顿饭而已,没人会想这么多的,全法院都知道你们是老朋友,不在一起吃顿饭才不正常。”

“唔姆……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冥转念一想“实际上,哪怕真的公开了,也没什么大问题。现在的观念相比你十三年前所接触的要开放太多了,怜侍,你知道其实同性恋婚姻已经合法了吗?”

“我知道。”御剑说“我给那条法案也投了一票。但这都不是重点,试想一下如果人们知道了检察局长是个局长,对象还是律师,他们还会相信司法的公正性吗?”

对面传来了皮鞭的响声,很显然狩魔冥已经对他忍无可忍了,御剑缩了缩脖子。

“我要开庭了,没时间再和你聊这种东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电话传来忙音,御剑只好把它放下,捏了捏鼻梁试图让自己不再那么纠结——很显然,这并不能见效,他叹了口气,重新把眼镜带上,然后继续今天的工作。

或许,成步堂的想法是该考虑考虑了?

下庭后,狩魔冥接到了一通来自陌生号码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

“嗨,狩魔小姐?”

“是你?”冥把电话拿开,再次确认这个号码完全陌生“你打跨洋电话?”

“鉴于我时不时要联系克莱因的法师们,”真宵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是的,我的卡对于跨洋电话有优惠。”

“我想你现在找我是有什么事——最好不是关于我那蠢弟弟的。”

“真糟糕,你猜得很对。”真宵笑得更大声了“不过我得再次跟你纠正一下:是关于我那糟哥哥和你的蠢弟弟的事情。”

“你说得对,真糟糕。”狩魔冥惨叫道“我对他们简直无法忍受。”

“供子保佑,我希望美贯没因为她的父亲们而失去生活的希望。”真宵的声音依旧是这么快活“咱们要不要为他俩制定一个计划,然后告诉美贯——就在今晚?”

“就在今晚。”冥肯定地说“我无法再忍受这件事情哪怕一个晚上了,就在今晚。”

“所以说……你希望我让我的爸爸们能够彻底公开?”

美贯咬着她最喜欢的果汁附赠的吸管,看着她的真宵阿姨。

“你希望你爸爸公开吗?”真宵试探着问。

“当然,我和我的龙一爸爸总是非常意见统一。”美贯耸肩“但是相同的,我也丝毫不希望给我的怜侍爸爸带来困扰。”

“你会介意别人认为你是……呃,同性恋的孩子吗?”

“我敢向你发誓,我半点不介意。”美贯说道“我的上一任爸爸可是比他俩好不到哪去的超级怪胎——实际上,我自己本身都是一个怪胎,有时候我觉得自从我爸爸拿回律师徽章之后这个家就正常到有些无聊了。对于一个魔术师来说,生活总需要写刺激的事情不是吗?”

“它不会让你的表演……”

“不会的。”美贯吸了口果汁,发出啧啧的声音“至少我这一代的孩子们并不会排斥同性恋夫夫或者妇妇。相信我,这只会让我更红,”

“哦……天哪。”真宵由衷地说道“你可真是我们的甜心小宝贝。”

“这并不是件难事。”美贯耸肩“毕竟我的龙一爸爸当了十年的甜心男孩。”

“……等等,你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咳,总之,你有什么计划吗?”

“哦,你回来了。”

刚关上门,成步堂便迎了过来,接过御剑买回来的大包小包的菜,然后把头凑过去向御剑照例讨了个吻。

“做好今晚疯狂派对的庆祝准备了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成步堂。”御剑把手搭在成步堂的肩膀上“我想咱们得好好讨论一件事情。”

“你做好准备要公开了?”

成步堂一边刮着胡子一边说(御剑在决定和成步堂讨论之前先对着成步堂在家里一整天都没有刮这碍眼的胡子这件事进行了一顿数落。)

“我是有这个想法,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成步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世界上一半以上的女人都想成为御剑太太,而我们的局长只想着如何隐藏自己深柜的事实。”

“天啊,龙一。”御剑说“我真的只是需要点时间来消化消化。”

“你已经用了十年了”成步堂说“美贯刚被我收养的时候才八岁呢——你具体打算什么时候公开?”

“或许是我们退休后?”

“好的,退休后。”成步堂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看来在今天之前你是打算带着这个‘秘密’和我一起入土。”

“……抱歉,成步堂。”御剑凑过来,接过他手上的刮胡刀“我已经尽力了。”

“嗯,你确实尽力了。”成步堂也没有否认“因为一开始你甚至打算让美贯也带着这个秘密入土。”

“……你知道冥刚知道我们的事情之后的反应。”

“可是她现在接受良好,不是吗?”

成步堂显然是在赌气,他扭过头去,不让御剑帮自己刮胡子。

御剑叹了口气,把刮胡刀放下,然后伸手把成步堂掰回来。他和成步堂接吻,并且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泡沫来撬开成步堂的牙。

成步堂搂过爱人的肩膀和腰,默默地加深了这个吻,两个人吻得啧啧作响,直到真宵带着美贯推门而入。

“哇哦,真甜蜜。”真宵做了个鬼脸,而美贯只是习以为常地换上拖鞋,往沙发上一倒。这让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迅速地分开。

“嘿,真宵,你今天来做什么?”

“成步堂哥生日,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真宵阴阳怪气地说,然后跟着美贯一起倒在沙发上。

“你知道我们今天只买了三人份的菜。”

成步堂摆出苦恼的神色。

“那就出去吃,如何?”

真宵说着,看了一眼御剑。他在刚才被抓包时产生的红晕还没褪去,现在又因为出去吃的提议而扭曲了表情。

“好哇,我再去打几个电话找春美姐姐一起来。”

美贯高兴地跳下沙发,跑去家里的座机去——御剑没有拦着她。

成步堂和真宵交换了个眼神:他们成功了。

御剑果然不会做打击美贯热情的事情。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过来。”

走进饭店的时候,御剑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这明显地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聚餐。”

他说得没错,光是成步堂的生日可请不来夕神迅,牙琉响也,一条美云甚至是信乐盾之。

“哦,我以为今天是你俩的婚礼。”

信乐走来,自然地张开双手

“要来个爱的抱抱吗?我的孩子们?”

“——你知道了?!”

御剑尖叫道,目前到场的人确实足以让他和成步堂当场结婚,但也不应该是现在,更何况——他从来没想过信乐盾之知道他和成步堂的关系。

“哦,得了。”信乐笑着说“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和美云?”

“美云也知道?!”

“咳,检察院其他人也知道……不是我透露的!”

“哦,我以为你是个嘴巴很紧的义贼。”

御剑捂着头:

“我可算是知道你们今天打算逼着我出柜了,你们还有什么打算?”

“放心,怜侍。”成步堂安慰道“我们至少没把大泽木请来。”

“你要是敢,我就当场和你分手。”

“哦,天哪,你看他的表情多可爱。”

牙琉响也在一旁不轻不重地说道。

“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希月心音赞同地说:

“御剑检察官,你要相信人们对你们的接纳程度。”

“你看?”

成步堂搂着御剑的肩膀

“所有人都在祝福我们。”

“老实说,这种感觉还算不错。”御剑安心地靠过去“非常抱歉之前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和美贯失去了那么多……放肆玩耍的机会。”

“没关系的。”成步堂轻轻地吻着御剑的发梢“以后补回来也不迟……今晚咱们就去领证,如何?”

“……可以。”御剑不着痕迹地遮了遮自己变得发红的脸。自从他当上局长后,成步堂很少看到他这么明显的害羞了。

“哦……你们总算是公开了啊。”裁判长微笑着说道“恭喜啊,想当年我和我的妻子——”

“——你把裁判长也请来了?”

“呃……挺好的,不是吗?”成步堂心虚地挪开目光

“……你今晚别想着上我的床。”

“哦……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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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翻译】Legal Partners By Miggy <1>

  1. 原文地址红百站 1020833,作者Miggy.

  2. 时间线5代后,CP成御成无差,响王,响茜。

  3. 译者是外行,学渣,纯新手,舛误错漏及自作主张之处不胜枚举,先抱歉

  4. 人名称呼职位等遵循日版习惯,其他尽量贴合原文。原文中斜体以下划线代替,外语(主要是响也在用)偶尔会加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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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御剑怜侍晓得他的兴趣广泛而难以预料。包括语言,司法结构,被悲惨低估的少儿向电视节目的主题脉络,犬类训练策略,可持续茶叶种植方法?所有这些都在他心里有分门别类的一席之地。

但他...

  1. 原文地址红百站 1020833,作者Miggy.

  2. 时间线5代后,CP成御成无差,响王,响茜。

  3. 译者是外行,学渣,纯新手,舛误错漏及自作主张之处不胜枚举,先抱歉

  4. 人名称呼职位等遵循日版习惯,其他尽量贴合原文。原文中斜体以下划线代替,外语(主要是响也在用)偶尔会加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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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御剑怜侍晓得他的兴趣广泛而难以预料。包括语言,司法结构,被悲惨低估的少儿向电视节目的主题脉络,犬类训练策略,可持续茶叶种植方法?所有这些都在他心里有分门别类的一席之地。

但他真正深爱的是以前的案例。

证据是案件的主要内容,但在普通法系中,先例确定了哪些证据是最重要的。如果某些方法在先前的案例中不允许采用,单单对这个决定的了解就能摧毁辩护人手上的王牌。相反的,也能用来证明某些辩护人没考虑过,但从正确的角度看就很可能派上用场的事实。他懂得为什么有些人梦想是学建筑,因为在以前的案子的完美基础之上构建一场完美的辩论实在很有趣

“我从来,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大的傻瓜。”成步堂龙一带着那种熟悉而可憎的巨大笑容说。

御剑正在整合的逻辑散架了。他发出一声短短的、被激怒的叹息。“你答应过不打扰我的。“

“你在咧着嘴笑。我从不知道你的肌肉还能那样工作!”成步堂跳到御剑的办公桌边上坐下了。御剑看看他的办公桌,然后看看成步堂,然后看办公桌,然后看成步堂,然后等着成步堂领会这个暗示。成步堂爽快地无视了。“你一边咧着嘴笑一边看这份……”成步堂把他的卷宗掉了个个儿自己看起来,同样爽快地无视了御剑发出的愤怒响动。“租赁协议?这甚至不是个谋杀案?”

御剑把卷宗转回原位,目光越过眼镜的边缘瞪着他。“这案子里的甲方的自住房产在华盛顿。我们这儿是洛杉矶,适用于现在双方在瑞西达共有的投资性地产的州法律相互矛盾了。”

“啊哈。”

成步堂现在能闭嘴了。他最喜欢解决法律冲突了(才怪)。“意思说这案子必然会提交给第九巡回法庭庭审,然后他们会做出判决,为整个美国西部的类似情况开一先河。”

“关于租赁协议。”

“对。”

“这就是你为什么在咧着嘴笑。”

“对。”

“我从来,从来没见过比你还大的傻瓜。”

“诚然。”御剑说,站了起来,指向门的方向。“出去。”

“但是你保证过我可以用你的藏书的。”成步堂说,泛泛地指着他那一排书架,然后指向那些他在两张沙发之间的桌子上摊开的书。

“我们都知道你一看书就两眼无神,成步堂。”

“并没有一看就。”成步堂订正说。他的自信在御剑逼人的注视下蔫儿了,“只是……只在我开始看那些交叉引用的案例时才会那样。”对。因为他在法庭对决的紧要关头为了扭转局面会把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都扔出来。

“我们中间的某些人确实在有规律地工作。出去。”

“好吧。”成步堂让步了,跳了起来,虽然没有做离开的动作。“确实到你弄完那案子为止,我是一点没看进去,因为我有些别的事情想问你,我保证过不能拖延的。”

“什么事?”

“美贯想请你加入她的常识问答队伍。很明显我们在准备周二的游戏之夜,需要更多人。”

“出去。”

“哦,所以你周二晚上有别的打算?”成步堂不服。“独自坐在你公寓里烫你那些口水巾的褶边吗?”

御剑在反驳说“当然不,它们都是送去干洗的”之前咬紧牙关忍住了。“我的星期二晚上不关你的事。”

“来吧。”成步堂哄骗他说。“你可能试图掩饰,但社交对你有好处。我看得出来我们去看她表演后你总是很高兴。我发誓我甚至有张你微笑的照片。”

天啊,但是成步堂真的死缠烂打,为他人的利益斗争时更是如此。“所以直截了当地说,”御剑改变策略。“你在策划某种‘游戏之夜’,我跟你女儿一队,将要对抗……你,王泥喜,还有希月心音,我猜?”

“是,差不多就这样。”

“这看起来很难说公平啊。”御剑微笑,虽然不是以成步堂希望的方式。“你们队不需要加个人来争取一线渺茫胜机吗?”成步堂憋不住笑了,御剑继续指摘。“此外,你有四个人。正好分两队,而且我很忙。”

“你一向都很忙,自从——”成步堂打住了,但是御剑很知道他想说什么:自从你九岁那年起。“你总是很忙。”要是没料到他本意是想说什么,这话粗听起来是个足够可信的幌子。但御剑知道成步堂准备拿狩魔豪粗暴地灌输给他的行为态度说事儿,他觉得那是某种做人失败,就好像他有任何权利这么做似的,那么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

“很好。”御剑冷冷瞪着他,成步堂闷闷不乐地说。“享受你的租赁协议吧。”

“我会的。你知道怎么出去。”御剑坐下来,又开始看他的书,等着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但他只听见接近的脚步。他被激怒了,抬头看回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要做最后一搏来改变他主意的成步堂,而是牙琉响也。“牙琉。”他说,控制了一下他的声音,使之听起来不像烦恼缠身。“我能为你做什么?道森的案子怎样了?”

“这就是我路过要问的。”响也说,眼睛和声音里有某种御剑不太确定的东西。下一个问题他改用了德语,这玩笑比御剑想象得更明目张胆,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人交情似的。“你能授权给我查阅21号柜里被封锁的雷德曼案件吗?代号是CR-14。”

这要求有趣到足以使御剑附和响也的小伎俩,也用德语回答他。“你已经找到了这两个案子之间的联系吗?”虽然他俩脾性不能再不投了,并且御剑经常发现此人的举止比漏油还滑,他还是很尊重牙琉的法律思维的。并且当他强迫自己进入局长模式时,就意识到这种他个人总想对之翻个白眼的举止对办公室士气挺有好处。

(尽管在两个月前的那次投诉中,站在小茜一边控诉牙琉让他比愿意公开承认的更感快乐。办公场所需要严格的礼仪。)

响也点点头。“通过那些我在公开档案中发现的东西,我想是的。但是还是有些机密档案需要你授权批准才能看,那里面可能有些真正的好玩意。”

御剑找出了他说的案子并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他当时不在 ,对这个案子也不熟悉,但是他相信牙琉的判断。啊,这是军方当年一份机密的调查合约,把一些档案封存了起来,但现在已经过了期。“批准了。”他说,登记了响也的员工号码,给了他权限让他进入。“要是找到什么东西就告诉我。”响也点了点头但是没有马上就走,所以御剑用英语问:“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牙琉检察官?”

犹豫一下后,响也笑了笑并摇了摇头。“请原谅,检察官先生。”这人需要专注使用一门语言。“我不是故意……”

“故意干吗?”

“我相信今天下午我需要跟大脑门先生来一场小小的讨论。”响也精神很好地说。

什么先生?哦,是那个谁,他给成步堂的年轻同行起的荒谬的外号。“我不介意你是否跟你朋友就案件的某些方面进行商量,只要他们不担任辩护律师。”御剑说。“但是你当然知道这些新档案只授权给你一人看。”

“别担心。”响也保证。看起来他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笑容的规模。“我只是想说他有我是多么幸运啊。”

“很好,那么,”御剑面无表情地说。“这就是全部了吧?”

“是。谢谢你。我要回去工作了。”响也轻轻点头致意然后走向门口。在他经过长沙发时,他突然盯住成步堂丢下的那些打开的书。他暗笑起来。

等等。“等一下,检察官。”御剑说,朝响也走去。“在你进来之前,你是否偷听了我的私人谈话?”

“没有听到很多。”响也保证说。“我只是等到你屋里没人,这样就不会打断你们。我听见你和成步堂先生在说话……”他咧嘴笑了,二十来岁,懒散随性,并且黝黑并且自信并且烦人。“王泥喜有我这样友善的好人跟他来配,真是幸运啊。感觉成步堂可能……”他皱着眉斟酌词汇。“更坚强,在他这个年纪经历的一切之后。”

在他这个年纪?那也是我的年纪好吗。“配对?”御剑决定用一种警告的语调问道。他不在意他的下属们私人时间里都干点什么,但这不该是一次专业的谈话应有的内容。

“大脑门是我最喜欢的辩护律师。”响也说。“要怎么称呼我们悉听尊便,朋友或者对手或者……”他摊开手耸了耸肩。我不喜欢那个“或者”包含的可能性,牙琉,因为那感觉就像你正准备把我拉进你在撰写的肥皂剧里。“并且每个人都知道成步堂是你的。”

好的,他们确实一直在往那个方向猜。“成步堂不是我的。”御剑怒气冲冲地说。“是,他是我最喜欢的法律搭档,但是……”

哦天呀。“法律搭档”这话说错了。牙琉又咧嘴笑了。

御剑双臂交叉,怒视着响也。如果他不能防守,那他就进攻吧。“如果你觉得你跟王泥喜那短暂的联系能有一丝一毫跟我与成步堂完全柏拉图式的、近乎终生的纠葛相比,可能我就要重新考虑对你研究能力的评价。你被解雇了。”

“我踩雷了,我道歉。我这就回去工作。”

“我曾把这条性命都交给他。”御剑说,响也都快走出门口了。“并且……重新取回律师徽章……他……”他是什么毛病?他不需要对这个人证明自己。此外他刚刚还对成步堂发火。但是,听见说王泥喜和牙琉之间有任何比他和成步堂还高级的关系——这太荒谬了!仅此而已。他讨厌别人犯错。

“这雷好大啊。”响也挂着同样散漫的微笑说道。“我再次道歉。我显然是弄错了。我想我只是那种比较开放的类型。如果我喜欢什么人,我就毫不犹豫地让他们知道。”

“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但成步堂对我对他的感情非常清楚。”

“是。”响也带着一种嘲弄的严肃说。“我听到了。”

咕呜。有没有什么针对一看就是假冒的棕褐色皮肤的法律?绝对应该有。并且剪掉你的头发。要么把它拉直。以及别一直咧着嘴笑了!

“你看起来对你所说的深信不疑。”响也认可了。虽然他听起来很真诚,但在他的声音和笑容之下还是有些御剑没法太确定的东西。一种尖刻的愉悦?“如果我错了,我会承认的。我想你应该可以准确地展示给我看吧?”

“给你看?”御剑拿不准地重复道。

“你不能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就提出论点。”响也歪着头。“所以,一个小小的赌约怎么样?作为一个……法律搭档,谁能向他最喜爱的辩护律师表现出更多的欣赏,谁就赢。”

“一个赌约?”这好荒唐。以及别再说法律搭档这个词了。

“别在意。只是个点子。”响也轻描淡写地说,就像他从没考虑过御剑会真的支持这个建议。“我想这不是你愿意证明的那类事情。这看起来不很……妥当,不是吗?”

啊哈,这就是他展现过的那种愉悦;知道御剑会退缩,牙琉会自动胜出。“我不能接受你的提议。”御剑说,看到牙琉又笑了。但他继续说下去时,这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讶,出现在响也那张毫无疑问做过整形的脸上。(想想吧,有人说过御剑长得漂亮。哼。)“至少它最初的那种形式不行。我们需要中立的一方来裁定结果,并且既然是赌约,在单纯的胜利快感之余,通常都有些奖励吧。同样,应该有个指定的期限或者对尝试次数的限制。我希望我的检察官在说出口之前更充分地组织他们的论点,牙琉。你让我失望了。”如果响也要在人前强调他优哉游哉的形象,御剑也有他著名的个性。

“有道理。我们推举双方都赞同的人选做裁判,时间是两周,以及你觉得输了的请赢的人吃顿饭怎么样?”响也问。

“同意。这期间花销有上限吗?”

响也考虑了一下。“我们都不差钱,所以……”他耸了耸肩。“如果你觉得花钱是打动成步堂最好的方式,我觉得你可以自便。”

哦吼,这轻蔑的潜台词。“那么,没有花销上限。”御剑说,伸出手。“在你今天下班之前,我期待一份中立的裁判人选名单。”

响也不能置信地握了他的手,就像他面前的御剑怜侍会立刻化成一股轻烟消失。“你也会准备一份吧?”他问。

“当然。以及不用说成步堂和王泥喜都不能知道这个赌约的内容。”

“当然。那么我回去研究道森案了,我想。”响也困惑之极,离开时挥了挥手。“再见。”

御剑紧抿双唇,看着响也带上门,果断地大步走回他的办公桌前。

先例和证据总是在任何辩论中取胜的关键。

考虑到这两种东西他和成步堂拥有的要比别人多得多,此事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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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明|为了与你在星间散步

       Summary:我做出了诸多努力。

  

  原作向(大概) 二学期

  搞不懂算什么 气氛也很怪 但HE……!

  有一定过激行为描写 请注意

  全文1.7w+

  

  

  「0」

  雨宫莲在电脑上搜索“该如何登上太空”,思考片刻,又删掉,改成“怎么尽可能快地登上太空”。

  坐在桌旁的摩尔加纳看他改来改去,腹诽你这么搜索的话,不是已经事先把上太空当成可行的事了吗。但它懒得吐槽,只是舔了舔前爪的毛发,看网页在雨宫莲的镜片上流动。

  能搜到...

       Summary:我做出了诸多努力。

  

  原作向(大概) 二学期

  搞不懂算什么 气氛也很怪 但HE……!

  有一定过激行为描写 请注意

  全文1.7w+

  

  

  「0」

  雨宫莲在电脑上搜索“该如何登上太空”,思考片刻,又删掉,改成“怎么尽可能快地登上太空”。

  坐在桌旁的摩尔加纳看他改来改去,腹诽你这么搜索的话,不是已经事先把上太空当成可行的事了吗。但它懒得吐槽,只是舔了舔前爪的毛发,看网页在雨宫莲的镜片上流动。

  能搜到的只有科幻小说和讨论贴,雨宫点进某个论坛,翻了几页,全是科技宅的异想天开。他们说太空旅行完全可行,大概三十年之后人类就能自由地在地外生活了吧!而雨宫想三十年吗?三十年太久了,即使是三年也太久了。

  于是他留言:三个月可以吗。

  五分钟后,用来发帖的临时账号被管理员封禁了。大概是被当做来找乐子的闲散网友了吧。

  雨宫长长叹气,后仰靠在椅背上,心想三个月真的不行吗?人类真的做不到在三个月内登上太空吗?能不能努力一点啊,心怀大志的梦想家埃○马○克……

  

  然而,当他坐直起身,却看见论坛的私信栏正在一闪一闪地跳动。

  

  【SPAINRACE:你想去太空?】

  【SPAINRACE:(文件传输中)】

  【SPAINRACE:免费的参考资料】

  

  “……该不会是什么病毒程序吧?”摩尔加纳警惕地竖起尾巴,“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雨宫点头,直接点击下载。

  “——这不是根本没在小心吗?!”

  忽视猫的吐槽,高中生点开那个极速下载完成的文档。阅读窗跳了出来,黑体加粗大字写着“太空漫步指南”,听上去就像某本畅销的英国科幻小说。

  对话窗又弹出一条新信息。

  

  【SPAINRACE:试试吧】

  【SPAINRACE:你会感谢我的】

  

  摩尔加纳咕哝着什么啊,凑近屏幕仔细阅读起来。越看,那张猫脸上的困惑就愈发深重,直到雨宫看完前几条并关上文档,它才坐在自己后脚上,做出总结:“一看就是恶作剧嘛。如果这么做就能登上太空,那投资载人飞船又有什么意义呢?”

  它扭头,从雨宫脸上读到一点慎重。

  只有在上课发呆突然被老师点中名字,不得不回答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时,他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莲,你别告诉我你真信了?”摩尔加纳倒抽口气,“真的假的?”

  怪盗团团长发出长长的、代表不确定的嗯声,后仰靠回椅背上。

  

  对这胡闹似的文档,他如此评价。

  “总而言之,先去买可丽饼吧。”

  

  

  「1」

  【太空漫步第一步:吃下一整个加满配料的可丽饼】

  

  “抱歉……全部吗?”

  “全部,谢谢。”

  

  与可丽饼店员对视五秒,雨宫眼里的坚定说服了对方。店员点点头,面色沉重地撸起袖子带好手套,俨然一副临上战场的姿态,让他稍等很久一会。

  雨宫点头,想要掏出包里读到一半的杂志打发时间,却被街尾突然响起的喧闹吸引了注意。摩尔加纳从包里探出头,好奇地望过去:“发生什么了?那边怎么这么热闹?”

  “摄制组。”雨宫说,略微踮脚,越过大部分人的头顶,看到自街角转过来的打光板,“在拍节目吧。”

  “这么巧吗?快带着吾辈去看看,没准有昨天晚上上过月曜的小偶像!”奶牛猫兴奋地用爪子推推他的隔壁,“她一顿饭能吃十个糖心蛋呢!”

  不会消化不良吗……?雨宫想。

  

  他跟店员确认过制作时间后,便真朝那边走去。摄制组浩浩荡荡地转了过来,雨宫也意识到喧闹声的主体是女子高中生,现在是下午五点,差不多也到了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点。女孩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应援声,他听到了几个还算熟悉的名字。

  他低头对摩尔加纳说:“抱歉,不是女团偶像,是男团。”

  猫顿时失去了兴趣,嘟囔着抱怨。雨宫倒是无所谓,他站到最外层,也跟着打量起人群中央的偶像们来。他们年纪不大,或许也是高中生,正讨论着这条街上的美食,看来在拍的是探店节目。

  站在一群JK中间,身形不矮的少年显得格格不入。或许是因为这个,某个穿着马褂的男人突然抓住了他,问:“有没有兴趣接受采访?”

  雨宫一怔,指指自己:“我吗?”

  男人点头,把他扯到一边,自我介绍是节目编导之一,待会有个采访环节。

  “你说我们准备好的店名就好。”他抽出纸条,上面写着半条街外的一家甜品店,“是安排好的,我们还要在那边迎接特别嘉宾。”

  雨宫接过纸条,反问:“为什么问我?”事先安排人员才合理吧。

  

  编导哈哈一笑,用手上的台本敲了敲脑袋。

  “好不容易在街上抓到素人帅哥,得好好利用才算好制作人吧!”他这么说,满怀热情,“反正这次节目全是帅哥……类型越多越好!泥土系男高也不错!”

  ……都被夸帅哥了,那自然是不好拒绝的。但泥土系到底是什么分类?

  雨宫还记得自己的目的,于是向男人提了一句可丽饼的事。对方更兴奋了,连连说那更好了你可以拿着可丽饼,这样节目组找上你采访也不会显得很突兀!

  雨宫想不,其实我会拿着一个巨大的可丽饼登场……但他觉得会很有趣,所以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总而言之,五分钟后,男团成员们按预定的那样,跟站在街边手持巨大可丽饼的雨宫莲搭上了话。

  开口的那个似乎是队长,背台词的时候目光不停往雨宫手上飘,最后还是没忍住吐槽:“——抱歉,但你一个人真的吃得完吗?!”

  爆笑声中,雨宫默默张嘴,咬掉了两颗草莓和大团奶油,可丽饼顿时没了顶。跟奇人秀似的。

  大家又没声了,都瞠目结舌地看他极速咀嚼,咽下去后波澜不惊地说:“当然。”

  “……这样啊。”

  男团队长看上去很想继续吐槽,被职业道德憋了回去,憋得脸都红透了。他借着这个话题转到了甜品上,而雨宫也顺势给出了那家甜品店的地址。

  “我陪你们一起过去吧。”他平淡地念着编导给的台词,余光瞥见男人在反光板旁边对他竖大拇指,“反正我是归家部,很闲。”

  

  动身前,男团里最矮的那个欲言又止,扯开领口上的收音麦,悄声问:“你包里是只猫吗?”

  雨宫顿住,含着满口刚咬下的可丽饼,点点头。

  偶像狐疑地打量他:“……你该不会是事务所新推的后辈吧?听我一句劝,不要完全接受他们给你套的设定,太齐全了以至于有点恶心。”

  是素人,百分百。雨宫想,不再搭理他。

  

  走到那家甜品店门口,男团偶像们顿时发出“好可爱”“好精致”之类浮夸的感慨。而端着已经小了一半的可丽饼的雨宫则沉默着,用余光确定了自己退场的信息。

  “就是这儿。那么我先告……”

  他说到一半,脚步一顿,把剩下的话连着奶油吞下肚。

  编导一愣,开始疯狂朝他打手势。而雨宫充耳不闻,沉默片刻,用空着的手摘下眼镜,拿手背揉揉眼睛。

  再次看向眼前,他露出了然的神情。

  “……抱歉,我再留几秒。”

  临时登场的路人男高中生如此说,与坐在甜品店内,此时才扭头看向窗外的棕发少年对视两秒,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在拿到侦探王子的签名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2」

  【太空漫步第二步:二十四小时内句尾加上喵。】

  

  “雨宫同学真是胆识过人,难道没考虑过自己情况复杂,并不适合在电视节目上抛头露面吗?”

  “没考虑过喵。”

  

  吧台后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二位坐在卡座上的高中生善解人意,没去看失手摔碎杯子的卢布朗老板,目光仍停留在棋盘之上。

  “很像你会说的话呢。”

  侦探王子笑着,发出轻飘飘的感慨,“说实话,那天在店外面看到雨宫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你站在那群偶像里很和谐呢,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悄悄成为艺人了。”

  雨宫仍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落子,手指按在骑士头上许久未动。

  “或许我也可以喵。”

  他口吻平淡,声音寻常,显得这个尾缀更加惊悚,“试试成为偶像喵。”

  

  明智哼笑起来,眯着那双棕红色的眼睛。他看上去很愉快,是被同龄好友的有趣笑话取悦的神情。雨宫的注意力短暂地离开了棋子一瞬,毕竟这样的侦探王子实在很漂亮。

  “雨宫为什么一直喵喵叫?”他饶有兴致,双手指尖抵在唇前,用推理的姿态揣测原因,“打赌输了?网络挑战?还是最近开辟了新爱好?”

  “都猜错了喵。”雨宫说,“是必要的步骤喵。”

  明智略微歪头:“什么必要的步骤?”

  雨宫面不改色:“召唤摩尔加纳的同族的仪式喵。”

  虽然是仗着奶牛猫吃完罐头犯困去睡了就胡言乱语,但总不能说是“暗网发来的登上太空的指南里要求的步骤”吧。雨宫不想看明智露出看神经病的表情。

  虽然对方也不会这么做。明智是个会读空气到大师水准的人,他不会轻易对雨宫露出那种神情。

  

  “欸,是能召唤出一群奶牛猫的仪式吗?”

  明智若有所思,瞥向在柜台打盹的摩尔加纳,随即笑着提议,“那,如果我也加入的话,这个仪式会完成得快一点吗?”

  “明智可以试试喵。”

  “嗯,让我试试……麻烦雨宫同学思考得稍微快一点,你已经五分钟没有动棋子了喵。”

  他显然比雨宫更适合加上这种尾缀,毕竟侦探王子的声音绵软柔和,还掺着枫糖般的笑意。比起某人的僵硬造作,猫叫声放在明智的话尾相当自然,就它像本该在那儿一样。

  雨宫默不作声,拿起棋子攥在手心。

  他问:“我能录音吗喵?”

  明智一怔:“欸?这个还是……不要了吧。”

  “把录音卖给侦探王子的粉丝的话,我就不用每天吃炒面面包了喵。”

  “……麻烦雨宫同学也偶尔吃点其他的?”

  

  两人对视良久,没忍住,都低头开笑。

  “哈哈哈哈——不行,很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明智抹掉眼角的生理泪水,拿出手机,“说到录音,我倒真的想试着录下雨宫在句尾加喵的声音呢。”

  雨宫捂着嘴,迅速收敛笑意,反问他:“为什么喵?”

  “因为很罕见,我很想收藏。”明智坦率地说,“而且那天雨宫也拿到我的签名了吧?不是自吹自擂,但我的签名不算很便宜噢……拿录音来换应该不亏吧?”

  雨宫陷入了小小的困境。说实话,他虽然胆大包天,但毕竟也是个有着正常礼义廉耻的男高中生。就算对他来说,一口一个喵也实在有点羞耻,能说出口就是极限了。

  而明智要求录下来?那岂不是意味着对方从此就手握了一个不小的把柄——日后若真的反目成仇,明智还能把怪盗团团长句尾加喵的语音满东京传播。

  到时候别说雨宫莲本人了,连魅影怪盗团都颜面不保,连夜被网友更名为喵喵怪盗团。

  

  所以雨宫说:“如果明智愿意在之后的对话里跟我一样话尾加喵,我就允许明智录音喵。”

  “……我可以录完音马上回去吗?”

  “不可以喵,至少再下两局西洋棋喵。”

  

  明智认真思索一番,向他确认录音是单向的,自己的喵喵声不会被记录在案,便深吸口气,答应了下来。

  “好吧。”明智点点头,“为了雨宫同学的喵喵语音收藏,我会努力的。”

  雨宫点头,将手心的骑士释放出来,落在棋盘某处。

  “明智的喵呢?”他提醒,还不忘加上自己的,“喵。”

  “……哈哈,来这套啊。”明智依旧微笑着,却难免有点咬牙切齿,“真是不留情面。”

  雨宫毫不动摇:“是明智自己答应的喵。”

  

  侦探王子沉默许久,与雨宫对视着,似乎是在反复说服自己的羞耻心,告诫它小不忍则乱大谋。

  随后,他深吸口气,耳尖泛上一丝粉红。

  “……我会努力的喵。”

  

  吧台后的老板默默投去关切的目光。他开始担心当今高中男生的心理健康问题,并思考是否该找个时间跟雨宫莲谈谈。

  

  

  「3」

  【太空漫步第三步:走进每个路口的第一家店里买下一件东西,然后送给你见到的第一个朋友。】

  

  话是这么说,但今天似乎怪盗团的各位都不想出门。

  第二十三次站在收银台前,雨宫莲已经用完了零钱。他不得不掏出一张万元钞,而收银员沉默片刻,说:“钥匙扣六百日元。”

  雨宫沉默片刻,看看手中的福泽谕吉。

  “……抱歉,我去换个东西。”

  他将钥匙扣放回原位,拿起旁边标价两千日元的玻璃制品,回到收银台。收银员狐疑地看他,询问是否需要包装。雨宫思考片刻,摇摇头,敞开手中的巨大礼品袋。

  “放进来就好。”他说。

  收银员瞥了一眼,感觉里面千奇百怪什么都有。眼前的男高中生像是要开一家杂货店,上至数万元的饰品,下至一百日元的发圈,什么都卖。

  

  伴着收银员困惑的“谢谢关顾”走出店门,雨宫站立许久,直到摩尔加纳从单肩包里里探出头,关切地问他如何了。

  “……很重。”他沉重地说,“背着摩纳就算了,还有这么多东西……”

  猫咪立刻开始咕噜咕噜地抱怨:“别怪到吾辈身上啊!明明是莲笨蛋到现在还在对那个指南言听计从——!快放弃吧,等莲把身上的钱花完了,我们还怎么回卢布朗啊?”

  雨宫不得不承认摩尔加纳说得没错。区区一个暗网文档的可信度,可能还不及龙司期末考试猜测题目的精度高。他照做至今,多少也怀疑过如此做的合理性。然而……

  “反正用其他办法也上不了太空。”他说,用肩膀扶扶眼镜,“既然已经开始了,就试到最后吧。”

  “……真拿你这家伙没办法。”

  摩尔加纳长叹口气,见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又将脑袋缩回包里,“总而言之,记得留回家的车票钱啊!”

  

  又走过两个路口,雨宫分别买下了一块蛋糕和一块儿童手表。它们被丢在大礼品袋的最上层,好似某种超市清仓福袋的内容物。

  雨宫在心里期待着某人的出现——谁都好,即使是某位总是一副危险分子模样的武器店老板,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整包礼物强塞过去的。然而,今天幸运女神就是不乐意眷顾雨宫莲,眼见快走到下个路口,他也没看见任何称得上“朋友”的人。

  而此刻,雨宫停下了脚步。

  摩尔加纳探出鼻尖:“莲?”

  雨宫望向马路那头,沉默许久,说:“那家店是梵克○宝。”

  “……你会破产吧?”猫惊慌地说,“这恐怕就不得不放弃了吧?!”

  它等了一会,期望这家伙迷途知返,却在两分钟后惊恐地发现莲掏出了手机,开始计算自己的存折余额。

 

  “不,不是吧?!”

  完全忽视了猫咪的大叫声,雨宫结束了计算。他盯着那个数字,按下息屏,作出结论。

  “如果是基础款戒指,我应该能买下来。”

  “——求你别买啊!你到底怎么了,莲,莫非你被谁改心成大蠢货了?!”

  摩尔加纳开始剧烈挣扎,把包撞得这儿突一块那儿突一块,“话说回来你哪儿来那么多钱?为什么平时吃肉包都跟我一起分同一个啊!!!”

  那是因为不想吃一整个肉包。雨宫想。那种限量小吃不就是要分享起来才好吃吗?

  

  他暂时用胳膊制止摩纳,防止它太引人注目,就要抬腿朝路对面的奢华商铺走去。还好,此时摩尔加纳看到了某个人影,眼睛一亮,立刻高声吸引雨宫的注意力。

  “莲!明智那家伙在街对面!”

  雨宫一愣,视线还没来得及定位,就被身后的人流推着前行。他踉跄地保持身形,越过马路上的纷纷人群,这才看到了对面的明智。

  后者站在红绿灯旁,却似乎没注意到灯光的变化,只是低头看着手机。那对纤细得有些没存在感的棕色眉毛微微皱着,努力表达着主人的情绪。

  雨宫几乎是被人群推着站到了他身旁。而明智也后知后觉地抬头,跟一双近得有些过分的灰眼睛对上目光,连忙收下手机。

  

  “……雨宫?”明智微微一愣,“你怎么会……”

  雨宫敏锐地发觉了他脸上的一些东西,因相遇过于仓促而未能褪净的烦躁和疲惫,和此刻缓缓浮现出的侦探王子风套餐糅合在一起,像一盘中华料理味的咖喱。很奇怪,或许很好吃,但也得有下口品尝的勇气才行。

  雨宫显然是有这种程度的勇气的。

  他举起手里的礼物袋,半强迫性地往明智手里——没提手提箱的手里——塞去。即使完全没搞清楚情况,对方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抵抗这强买强卖似的行为。

  “雨,雨宫同学?!”明智几乎有些惊慌了,他向后退了半步,“很高兴能碰到你,但你这是在——”

  雨宫压下眉毛,干脆强行抓起了对方的手。他掰开明智紧握着的,套着黑色手套的手,将礼品袋提手塞进去,又将他的五指推回原位。

  一气呵成,态度嚣张,没留任何拒绝余地。

  “这是在送明智礼物。”雨宫说,“今天是世界送礼日。”

  

  侦探王子提着这个沉重的礼品袋,将眉毛像刚才那样拧了起来。他皱眉的时候和平常不太一样,稍稍锋锐了些,好似被利器刺破的软壳鸟蛋,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流出来。

  “雨宫在撒谎吧,根本没有这种节日。”他低声说,“况且我也根本不知道这里面都是些什么……”

  雨宫立刻报出了二十五件商品名,流畅得惊人,多谢他的脑力,竟然把一路上挑的东西按次序全记了下来。

  明智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比起无措更像是单纯不理解对方是在干嘛。他为难地朝袋子里看,立刻找到了最昂贵的那个“礼物”,并为此瞪大眼睛。

  “这个是……”

  他说出某个单词,听上去像法语,应该是品牌名。雨宫的确记得自己走进过一家装潢精致的珠宝店,售货员看他是学生,推荐了一款店里比较便宜的手链,“……我之前因为工作原因试戴过,这个牌子的东西不算便宜吧?”

  雨宫记得自己的确有一笔大额支出,于是如实相告。听到数字后,明智微微张唇,发出一声略带颤抖的“欸”。

  

  这是表演还是真心呢?雨宫有些好奇。经常在电视节目上登场的侦探王子,不应该为了这种数额的金钱就露出这种表情吧。当然,相反的答案也有可能是正确的,艺能界似乎也不如常人想的那么光鲜。明智就算赚得不多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雨宫说:“没事的,明智收下就好了。就当帮我个忙。”

  “……这该不会是什么诅咒转移的仪式吧。”明智苦笑着问,“破财消灾之类的?”

  雨宫摸了摸后脑:“侦探王子也相信这种事?”

  明智眨眨眼,轻哼一声。

  “我姑且也有和雨宫一起进行过召唤摩尔加纳同类的仪式。”他说,“虽说是侦探,但我也信奉存在即合理法则呢。即使再奇怪的事,只要有可能,我就不会轻视它们。”

  雨宫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明智想必也知道他听得明白。但今天还是暂且停止互相追逐的小游戏吧,毕竟雨宫把近乎四分之一的身家都装在了袋子里,交给他今天碰上的“第一个朋友”。

  他都破费成这样了,明智要是再想开战,多少有点失礼。

  

  “那就这样。再见,明智。”

  雨宫轻巧地朝他点头,手上没了东西,双手被磁力吸附着回到了裤兜里,“下次再见。”

  说完,他转身,不等明智上前一步,叫他的名字并说出更加体面的道别词,就一头扎进了人海中,将提着一大袋各类礼物的明智吾郎留在原地。

  不久,明智也被再次变为绿色的信号灯所唤来的人流所吞噬。人潮退去,他也不在原处了。

  

  

  「4」

  【太空漫步第四步:喝下四百毫升自己的血液。】

  

  这个步骤突然充斥着暗网特色。

  雨宫莲这么想,对着眼前这行字符沉默许久。

  此时,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血袋,站在傍晚偏僻无人的小巷里,躲在垃圾箱后——没错,血袋已经在手上了。

  三十五分钟前,雨宫走进了武见妙的诊所,并要求对方给自己抽出四百毫升的血液。黑医似的女人没有拒绝,只是在起身准备采血针时,扔给他一个“你终于疯了,不错”的赏识眼神。

  他并没有犹豫,几乎一秒都没有。真是可怕的行动力和胆识。

  

  血袋沉甸甸的,重量好似一罐饮料,还留着来自雨宫自己的余温。他看着这袋暗色的液体,略略有点头晕目眩——或许是延后的身体反应。武见说过,一次性抽出四百毫升血的话,就算是身体很好的人可能也会头晕。更何况,因为担心摩尔加纳随时会回来,雨宫要求她稍微加快了速度。

  武见当时问:你是想自杀吗?我可不当从犯噢。

  而捏着压力球的雨宫心想不,我只是想去宇宙。

  

  算了,赶紧喝掉吧。雨宫想。喝进去多少能回收一点点吧。

  他割开血袋的管口,凑到唇边,咽下曾经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生动的、腥鲜的液体缓慢地自口腔流淌而过,在舌苔上留下不悦的滑腻触感。

  雨宫边机械地吞咽着,边思考着脑内淡淡厌恶感的来源。当血液离开血管时,它就被生存本能所贱斥,失去被划分为“我”的资格,由此彻彻底底地成为外物,成为“我”的残缺的尸体。但他又将这被放逐的外物再次吞食入腹,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为了追求某个彻底游离于“我”之外的目的,雨宫莲甘愿咽下自己的尸体。

  

  在血袋上割的口子太小,雨宫感觉血是在以输液般的缓慢速度流进咽喉。他只能暂时停止吞饮,将血袋拿开,狼狈地试着将口子扯大一点。

  做这个动作时,他甚至满嘴是血,看上去像个饿得不轻的吸血鬼。

  而站在巷口,不知何时开始观赏这个画面的明智吾郎想必也是如此认为的。

  

  他提着手提箱,背对着光源,身形挺拔笔直,脸上的神情却晦暗不可捉摸。他像在微笑,目光却没什么温度,眺望着垃圾桶后露出半截身子和手上血袋的某位怪盗,虹膜的色泽和对方的嘴角没什么区别。

  明智沉默许久,走上前去。

  “雨宫同学,你在做什么?”

  他如此开启这仿若暴力的搭话,而雨宫如他所愿,惊慌地向后撤步,绷紧了身子,就像只察觉到危险的野良猫。

  可惜,雨宫手很稳,血袋牢牢地被他钳在手指间。那猩红的液体在其中晃荡,发出令人不快的水声。

  “……我在喝血。”雨宫竟如实作答。

  侦探王子脸上的笑很浅,浅得掩饰不住那双红色眼珠中的锋锐光芒。他上前一步,质问般开口:“雨宫没有在开玩笑,对吧?”

  “没有。”

  雨宫竟然冷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用鱼际擦拭嘴角的液体,却把局面搞得越发糟糕。他似乎不太擅长处理现实生活中的血,盯着自己的掌缘,目光有些茫然。

  

  明智思考片刻,从前胸抽出了手帕。

  他没有将其递给雨宫莲,而是上前一步,用身体将对方压回了阴影之中。暗处,雨宫那双泛灰的眼睛却像两颗小小的新生恒星,散发着令人讶异的光和热。

  明智抬起手,将手帕按在他的嘴角,像母亲教导毫无餐桌礼仪的幼子一般。

  他的擦拭说不上温柔,手帕挪开之后,雨宫的嘴角仍留着粉调。明智视线朝下,瞥向手帕上的那点鲜红,它朝四周蔓延开来,像朵不知分寸的花。

  “这是谁的血?”他问。

  “我自己的。”雨宫说。

  

  明智笑笑,将手帕折叠成小小的一方,塞进雨宫空闲的那只手里。

  “你真是一个奇妙的人。”

  他轻声说,语调仿若梦呓,“真奇怪,这次我都懒得问你原因了。雨宫是把我的好奇心就着你的血吞了下去吗?”

  

  雨宫看着他,下唇紧紧绷着。巷外机车轰鸣而过,不知怎的扔进来一缕光,照在雨宫上脸,将他下睫毛的影子拉长,像一连串转瞬即逝的流星。

  “这是仪式的一部分,明智。”他这么说,举起那半空的血袋,“而且我还没喝完。”

  明智发出嗯声,问他:“我能看着吗?”

  雨宫不出声,只是咬住被他扯得很开的豁口,用吞咽默许了侦探的旁观。

  

  他将最后一滴血咽进喉腔时,明智凑上来,也试了一口他鲜血的味道。可惜侦探来得稍晚了点,现在雨宫能提供的只有余味,黏附在黏膜跟舌尖上的那些余味。

  菜品提供者倒是热情上菜了,但顾客的评价很一般。

  “嗯……我以为莲的血会比其他人甜一点。”

  “……下次我会努力提高血糖的。”

  明智微笑起来。雨宫努力控制自己,不将注意力全放在对方如今也被染红的嘴唇上,所以他勉强察觉到了明智这个笑容背后的含义——还是别有下次了吧。

  雨宫愈发头晕,而明智又吻了他一次。

  

  

  「5」

  【太空漫步第五步:在水族馆里找到倒着游的鱼。】

  

  “这就是莲拉我来水族馆的理由?”

  “嗯。”

  “……这种事情只需要问我就可以了。”

  

  明智看上去有点生气,他的眉毛微微向下斜着,眼睛也眯了起来,显得眼角意外地锋锐。但即使如此,他依旧不忘对只知道盯着水箱发呆的雨宫科普:“欧洲鳗鲡和反游猫鱼都是会倒着游的鱼类,前者通过身体的波动,后者则可以倒挂在水中。”

  对此,雨宫的评价是:“这个我知道。”

  “……那为什么莲还在这里站着发呆?”

  “因为它们不算真正地‘倒着游’,”他侧头看向明智,默默伸出手,用小指勾了勾对方的手套,“它们是上下翻转,腹部朝上游泳。我要找的是那种明明在向前摆尾,却朝后动的鱼。”

  明智抿起嘴唇,一把捉住了他不安分的小拇指,死死攥在手心。直到雨宫开始叫痛求饶,他才松开手,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小小笑容。

  “那种鱼根本就违反了物理法则吧。牛顿和雨宫的物理老师会哭的哦?”

  “我是文科生。”雨宫揉着小指,低声说,“况且,物理法则算什么,轻轻松松违反给你看。”

  明智笑着用皮鞋尖踹他的脚踝,低声骂他:“太嚣张了……明明只是区区一个高中二年生。”

  “啊——三年级学长不能欺负二年生吧!”

  “只在反驳我的时候会叫我学长呢,雨宫学弟。”

  

  如此富有青春气息的对话里,二人绕过了小半个展厅。离开这片区域前,他们在沙丁鱼柱前停留片刻,明智说它们游得好整齐,而莲评价说沙丁鱼可以和番茄一起炖。

  明智不可置信地看向身侧:“莲的脑子里只有菜谱吗?”

  “还有很多东西。”雨宫耸耸肩,“比如如何登上太空。”

  “……在水族馆说太空,就好像在热带说想看北极熊一样呢。”

  “在地球说太空岂不是一个道理吗?”

  “你非要忽略前提如此类比,我也拿莲没办法。”

  明智笑笑,拉着雨宫离开了这群被灰色猫眼盯得感到焦虑的沙丁鱼们。他们走上通向二楼的楼梯,去到这家水族馆相当出名的海底隧道。

  蓝色的幽光笼罩二人,大片银色鱼群逃窜似的从他们身侧掠过,像在躲避后方慢悠悠游来的鳐鱼。鳐鱼的微笑透过玻璃,印在明智的脸旁,红眼睛被蓝光染成了稍暗的绛紫。

  他略微睁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这呆呆大型鱼,发出轻盈的笑声。

  “它笑得好像莲。”

  “……为什么?”

  “猫猫嘴。”明智扭过头来,用食指在唇边画了个弧形,“莲平常笑起来也偶尔会这样。”

  

  有吗?雨宫下意识抚摸自己的嘴唇,他觉得自己不该像一条被人把鼻孔当做眼睛的鱼。但这个动作又逗笑了明智,侦探王子在几乎无人的海底隧道里畅快地笑着,攥着雨宫的手指收紧了些。

  笑完,他凑了过来,那对从朱砂变成紫晶的漂亮眼睛隔得很近,近到光的魔法失效,他的眼睛又变回了红褐色。雨宫能闻到明智身上的衣物柔顺剂味,清爽的花香。

  但沾上了水族馆独有的咸味,显得像是被海水浸过的花了。

  

  “莲为什么想去太空呢?”

  他问,“你最近的奇怪行为,跟去太空有什么关联呢?”

  

  真不愧是闻名全东京的侦探王子,明智将细琐线索统筹成绳,西部牛仔似的套住了真相的脖颈。

  雨宫感觉呼吸困难,不是因为紧张或是被戳穿目的的窘迫。他看着这双眼睛,感觉自己虽还没做完这套流程,但似乎已经身处真空,周遭不存在空气,某种虚无的、致密的东西包裹了他。

  “……明智说得很对。”

  他说,“太空和海底没什么区别,人在这两个地方都无法呼吸。”

  侦探王子愣了愣,随即被新晋恋人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

  没人看这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笼罩着所有人的庞大蓝色之上。所以,雨宫像那天的他一样,送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吻,眼镜框撞到了明智的眉骨,压得他眼皮发疼。雨宫舌上还有水族馆廉价甜水的味道。

  甜味转瞬即逝,明智这才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雨宫成了那个紧握着他的手指的人。

  

  “但就算无法呼吸也无所谓。”

  雨宫说,神情严肃得像在阐述地球绕着太阳旋转,“没办法,我就是喜欢太空——难道明智不喜欢星○大战吗?”

  

  真是好幼稚的理由,你还真喜欢那种太空歌剧啊。

  明智把这句话咽回胃中,连同雨宫嘴里的甜意一起。他用鬓发挡住发红的侧脸,低声抱怨着要是被媒体人看见了,明天的小报头条就会是“侦探王子水族馆当众出柜”这种东西了。雨宫则睁大眼,严肃地说那我会把印出来的部分全部买下来的,明智放心,你的名誉绝不会受到危害。

  侦探王子笑起来,用手指和手套挡住下唇。他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雨宫莲的脸,从那波光粼粼的阴影变化中找到一些行星的轨迹。

  

  于是他紧紧反握雨宫的手,轻声说。

  “如果真如莲所说……对我而言,你的身边就像是太空了。”

  

  话说回来,他们在某个换水口找到了雨宫莲要找的鱼——它不知道怎么想的,努力冲着换水口游,却被水流冲得屡屡朝后。已经不是“倒着游”可以简单形容的了,它屡败屡战的态度让两位男高都为之沉默。

  明智将手按在玻璃上,表情复杂,盯着这条鱼看了许久,扭头问:“这……符合莲的要求吗?”

  “……大概。”雨宫不确定地说。

  明智半开玩笑地问:“如果不算,那莲还能完成那个仪式吗。”

  希望可以。雨宫想。毕竟我付出了不少,不仅是喝掉了自己的血,之后还有更加困难的步骤需要完成呢。

  

  

  「6」

  【太空漫步第六步:执行一次未遂的自我了结。】

  

  自我了结的定义是什么?

  雨宫思考许久,趁摩尔加纳在楼下吃罐头的间隙,打开了笔电,点开那个网站。感谢选择了正规论坛发帖的自己,那日的私信记录还在。

  雨宫极速注册了账号,点开私信窗。

  

  【RAJ.62:指南第六条】

  【RAJ.62:自我了结是什么意思】

  

  出人意料,对方几乎是立刻发来了回信。

  

  【SPAINRACE:最糟糕的那种意思】

  【SPAINRACE:试着自己先死一次吧】

  

  自己先死一次这种说法也太糟糕,雨宫忍不住压下眉毛。当他想继续追问时,对方就极速拉黑了他,私信窗也随之关闭,一副不想再聊的样子。

  雨宫沉默片刻,在摩尔加纳跳上楼梯前关上了电脑。

  奶牛猫大肆赞扬今天的罐头口味,心满意足地舔着前爪。但它很快就察觉到雨宫的神情不对,便极速从楼梯口冲来,跳上书桌。

  “莲?”它绕过电脑,关切询问,“你看上去有点不对劲,是想睡觉了吗?”

  “……现在才九点,摩尔加纳。”

  雨宫否定了它的猜测,又想问问对方知不知道什么比较安全的濒死体验。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咬住。从喝血那一步起,雨宫的好搭档猫咪就已经以为他已经放弃了那个航天计划,他不能再问这种问题,以防摩尔加纳又起疑心。

  所以他只是耸耸肩,陷入了对如何完成这个步骤的思考。

  

  这场沉思持续到了深夜,雨宫盯着卢布朗阁楼的天花板,感觉被奶牛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他伸出手推了推摩尔加纳,猫短暂地醒过来,又半梦不醒地跳到一旁睡了。

  雨宫于是半坐起来,对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发呆。他往上望,今日东京的夜空也一如往常,真正的星辰遥不可见,地上的星将天空照得透亮。

  雨宫莲是一颗出膛的子弹,他毫不犹疑,毫不困惑,毫不动摇,他坚信自己能做到一切将被做到的事。

  但“登上太空”囊括其中吗?

  换种说法,这场注定无果的尝试到底要持续多久?

  

  这是倒数第二步,通往胜利前的最后一道门。如果过往所做的一切都仅是通往这扇大门的台阶,那么若是事到如今才转头离去,是否有点太不符合怪盗的美学?

  雨宫莲思考片刻,做出了某个决定。

  试着失败地死一次……这次就连诡骗师都被明令禁止施展诡计。最后的试炼不允许他耍花招,不因为其他——只是那样也太不华丽,配不上这幕戏。为了锦上添花,他甚至给自己挑选了同台演出的演员。

  还能是谁?总是那个谁。

  

  “……我昨晚睡得不算好,莲。”

  次日,站在吉祥寺街道上的明智如此说,“我可能没听清你在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雨宫一字不差地重复:“我想让明智给我做心肺复苏。”

  

  侦探王子沉默许久,在某些瞬间,刘海下的那对眼睛看上去甚至有些阴沉。但他微微抬头时,那些阴霾又如冬日晨间的雾霭般消散。他似乎仅是严肃地看着雨宫。

  “这次莲要做什么比喝下自己的血更危险的事了吗?”他问,“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没错。”

  雨宫说,以相当平淡的语气,“我打算让自己溺水。我的憋气时长大约是四分钟,明智需要在我开始挣扎的时候按住我,在我停止挣扎半分钟后再对我施救。”

  说完这惊悚的计划后,雨宫深吸一口气:“当然,如果明智不愿意,我会试着拜托其他人的。”

  

  “……真是坏心眼啊,莲。”

  一段不短的沉默后,明智露出了苦笑,“如果我拒绝,那岂不是让我亲手把你的性命交到其他人手上吗?这可不行。”

  他摇摇头,看来很是拒绝“将雨宫莲的性命拱手相让”这种设想。雨宫想,还真是奇怪却和谐的说法,非常适合他们二人。

  明智问他:“但即使我答应了你,莲就这么相信我能把你救回来吗?”

  言外之意,又是言外之意。这句话里有股苔藓般的湿意,雨宫想打喷嚏,但在明智这对红褐色的眼睛注视下,他又觉得空气如赤土之上般干燥发烫。

  “如果救不回来,我选择相信日本刑警。”他摊开手,“那样的话明智就会因为我而坐牢吧,我们扯平了。”

  荒谬的答案。反正雨宫也不是真心的。

  他只是相信明智不会用这种方式杀死他。这是雨宫莲众多笃定之事的其中之一,他相信至少在某些方面,明智吾郎的信念和他自己一样不可动摇。

  

  明智眨眨眼,没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我姑且还是未成年噢?”他饶有兴致地偏头,手指抵在下颌边,“如果真的因为失手杀害了莲而入狱,可能在三十岁之前就能重返社会呢。”

  “……那我好亏。”

  “才知道啊,笨蛋。”

  明智显然知道这两个音节的词语不常被用于斥责,因此他念得格外活泼,落到地上都会再弹起来,“话说回来,莲难道没考虑过我毁尸灭迹的可能性?虽说我只是个不入流的高中生侦探,但我还是有自信能让莲永远消失在东京的哦?”

  明智好可怕哦……虽然想这么说,但面无表情地说这种话只是在挑衅。

  所以,雨宫只是耸耸肩。

  “人本来就很容易消失。”他说,“消失的人本身倒无所谓,痛苦只会留给记得住他的人。”

  明智沉默片刻,眯起单只眼睛:“……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少女向青春文学发言?”

  雨宫面不改色:“说可怕的话吓人的明明是明智,我只是以毒攻毒。”

  

  总而言之,他们达成了这笔新的交易。

  雨宫原本打算开间酒店房间,但在明智提醒下,他又后知后觉地发觉二人都是高中生,根本无法合法开房——虽说合法开房的目的是自杀未遂,听上去有点幽默。

  “拉我下水的计划像模像样,但这种地方就考虑不周了呢。”

  明智说着,在一家药店前停下脚步。他拐进去,买了个小型氧气罐,塞进雨宫的怀里。

  “去我家吧。”他说。

  这个建议着实突兀。雨宫一怔,在下意识反驳时意识到,即使他们亲吻过彼此,不止一次,在水族馆手牵着手逛了一整天——他和明智间的关系依旧没有到可以进入彼此的私人空间的程度。

  倒不如说,那些亲密的行为更像是某种限时活动,发生于“日常生活”之外,像是系列剧集的番外篇。

  不得不说,雨宫想让它成为正剧。

  

  面对他的反驳,明智只是说:“莲之所以来找我,就是不想让认识的人了解你在干什么危险的事,对不对?那就没法在卢布朗或者其他地方干这种事……来我的家吧。我前天才大扫除过,莲可以放心。”

  雨宫思忖片刻,摇摇头。

  “我其实更期待大扫除之前的样子。”

  “嗯……那就只能等莲死掉又活过来之后再说了。”

  

  

  「6.5」

  雨宫莲在挣扎。

  这是正常的反应,所有人到了这种时候都会挣扎,即使是自言已有求死之心的人。本能潜藏于身体深处,临到危机时刻就撕开文明的表皮,露出所有人都如出一辙的动物性内里。死亡是很难看的,对所有人都一样。

  就连雨宫莲也包括其中。

  

  他挣扎得不算激烈,更接近本能的抽搐。明智加了点力道,直到他自己的手也全部浸进水中,才控制住了形势。

  还好脱掉了手套,明智想,抬起带着表的另一只手,开始计时。

  二十秒后,雨宫停止了抽搐。他变得很安静,黑色卷发在水槽中沉浮,缠上了明智的手指,触感湿滑,有些像是水草。

  明智将那只用以协助自杀的手拔出水面。他甩了甩水,抽出纸巾,擦掉指缝里的湿意。吉祥寺的公寓变得分外安静,一切激烈的声响都消失了,只留下腕表的滴答滴答。

  在这单调的机械音中,明智吾郎沉默地,垂眼看着雨宫莲。一句话也没说。

  

  四十秒后,他提起雨宫的衣领,将他从水中拽出来。

  脸色发青,呼吸浅慢,皮肤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凝结着浅浅水雾的速溶咖啡罐。雨宫无限接近了死的概念,鞋尖压在红线之上,静候某人将他拉回。

  明智将他平放在地,跪坐下来。雨宫上身的衣服事前已经脱掉了,方便明智的急救。在实施心肺复苏前,手掌压在冰凉的胸骨上,停顿了几秒。

  他垂着头,在刘海的阴影下,眼中神色难以阅读。

  

  “……自大狂。”

  他如此说,开始了按压。

  

  心肺复苏比大众以为的要累得多。肩背部肌肉,整个上身的重量,都得垂直向下,落在溺水者的胸口,以按压模拟心跳,每分钟需要多达一百次。

  明智急促地呼吸着,额角渗出汗珠。三十次按压后,他捏住雨宫的鼻翼,深吸口气,将空气全部吐进去。即使是在实施抢救的途中,明智也能尝到对方口中的铁锈味,或许来自因溺水而破裂的肺泡吧。

  明智眼角微抽,将这口带着血腥气的泡沫咽了下去。

  

  按压通气循环进行到第五次,雨宫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剧烈咳嗽起来,费力倒抽着气,嘴角溢出淡粉色的泡沫。明智气喘吁吁地坐回地上,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雨宫一把抱住。

  自讨苦吃的神经病颤抖着,用冰冷的鼻尖抵上明智的侧颈。他说话时声音嘶哑,尾音颤抖,若是明智不那么了解他,或许会觉得雨宫莲是在啜泣。

  “好冷。”他说,“原来死是这么冷的吗?”

  明智微微皱眉,回抱住他,语气相当疲惫:“不要说这种会被印在小说书封上的话。”

  对方不再回答,想必是没有力气去想俏皮话。雨宫只是沉默地加大力度,愈发用力地拥抱着明智,好像现在轮到侦探王子体验濒死的感觉了。可惜他太虚弱,就算是全力拥抱也只是让明智手臂发痛,根本做不到带着对方共赴黄泉。

  明智感受到这具躯体逐渐回温,逐渐变成了他所熟悉的那个,属于生者这边的雨宫莲。

  

  他容忍了雨宫两分钟,随后轻轻拍打他的背脊。

  “好啦,莲现在需要的是吸氧。”明智柔和地说,“溺水后最危险的就是缺氧对大脑和其他器官造成的影响……你现在呼吸很急,刚跑完十公里的猎犬一样。”

  深快呼吸着的溺水者本人沉默几秒,将脑袋搬离了明智的肩膀。一双充血的眼睛默默看着明智,相当骇人。

  他说:“我能从明智嘴里吸氧吗?”

  “莲还有精神做出这种性骚扰发言,真厉害啊。”明智皮笑肉不笑,“我是不是该再等两分钟才把你提起来呢?”

  “……抱歉。”

  

  

  「7」

  【恭喜你,你完成了所有的前置步骤,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胜利和星空都在眼前,祝贺为此付出了一切的你——这是你应得的秘宝。】

  【(如果你死在了上一步就当我没说)】

  【太空漫步第七步:握住那个人的手,朝太空走去。】

  

  读完最后一行字,明智缓缓闭上眼。

  再次睁眼,他抬头,看向眼前胸有成竹的雨宫。二人此时站在四轩茶屋某栋建筑的天台,高处的风把雨宫莲的头发吹得更像一颗海藻球了。

  “……所以现在要干什么?”

  明智问,“莲是要打算带我上太空吗?”

  雨宫莲点点头。他当然会点头,他一贯如此莫名其妙。

  明智深吸口气,有些为难地苦笑:“即使你这么说……即使莲的确很努力地完成了这些事,在太空行走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雨宫说:“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可是下定决心要和明智在星星间散步呢。”

  

  不,这种事就算不试也知道。就算是还相信圣诞老人的孩子,也不会相信太空漫步的鬼话吧。

  但明智吾郎问:“你打算如何试呢?”

  

  雨宫没有回答,他伸出手去,像在邀舞。

  明智沉默片刻,将手提箱放在了脚边。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雨宫的手。就算隔着手套,对方略高的体温依旧渗了进来,毫无分寸地贴近明智的手心。

  这时候该说些俏皮话。“如果莲真做到了那就去NASA就职吧”,或者“这种唯心主义指南真有用的话世界差不多就完了吧”,但明智的睫毛颤了颤,把这些话都抖了下去。

  他说:“那就试试吧。”

  

  得到最后的许可后,雨宫前进半步,用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如舞会开场。他搂着明智旋转了半圈,在对方身后站定,轻轻托着那只被送到他手中的手。

  明智沉默半秒,没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怎么在山寨《○尔的移动城堡》啊!”

  他是魔法师,我是诡骗师,很相称对吧。雨宫莲想,自己也不禁笑起来。

  他哼着那段配乐的曲调,带着明智向前踏了几步。或许是前些天才呛过水,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得好笑,哼这段奇妙悠扬的曲子时难免走调。而明智笑得更厉害了,他笑得发抖,不得不抓紧雨宫的手指,才能勉强将手停在雨宫的手中。

  他们就这么滑稽地向前,伴随着根本无法停止的笑声。

  直到二人踩上了本不应存在的阶梯。

  

  明智的笑声和雨宫的曲调都戛然而止,二人相对无言,低头看去。

  没错,鞋底离地面足足十厘米。

  

  明智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手指,把还没来得及震惊的雨宫握得一声痛呼。

  “……刚才莲给我的饮料里有迷药吗?”

  即使面对如此场面,侦探王子的第一反应依旧是合理推测,他猛地扭头,质问般瞪向雨宫,后者脸上却一片空白。

  “……真有效果啊。”

  雨宫低声说,仗着自己的手还有一只放在明智腰上,搂着他又往上走了一步。明智眉毛一皱,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脚下再坚实不过的触感惊得沉默下来。

  就着这阵珍贵的沉默,雨宫半搂半拖着明智又走了好几步。直到迈出天台的边缘,正式来到足下毫无落地点的情境下,明智才一把抓住了雨宫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微微颤抖。

  他喃喃低语:“真的假的……”

  雨宫则彻底起了兴趣。他不再小心翼翼地走直线,而是扣紧明智的腰,带着他轻盈地前跳,落到更高处的某处虚无之上。

  

  “看吧,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马后炮般说,略带得意,“既然我付出了那么多,这也理所应当吧。”

  

  “……哪有这种事?付出可不是一定能得到回报的……”

  明智嘟囔着,身体却很快适应了节奏。他跟着雨宫一次次跳跃,一步步远离地面。

  足下的触感再真实不过,好似雨宫所做的那些荒谬事如今都化作了透明的阶梯,将二人渐渐托举向太空。一切无意义此时都被浓缩成某个具象概念,被两个高中生踩在脚下。

  城市逐渐缩小,耀眼的霓虹灯变作光点,圣诞树上的彩灯般明灭不定。明智俯瞰着逐渐远去的东京,高处风大,他的鬓发被吹得缭乱。

  他说:“这么一看,东京也显得很小了。”

  雨宫握着他的手,自顾自地踏上又一层台阶。他口吻轻松:“在宇宙里,地球也只不过是很小的东西吧。”

  

  明智沉默。

  “……确实如此。”他抬起头,仰望此时比他高出半步的雨宫,“人类本身就是极渺小的东西,人的爱和恨就更无足轻重了。”

  雨宫看他,那双红褐色的眼睛一如往常,敏锐且温和,装着盈盈笑意。但或许是周遭空气太稀薄,连那笑意也显得格外飘忽。

  他握着明智的手,抿起嘴唇。

  “爱恨举足轻重。”雨宫说。

  明智无声笑着:“即使‘宇宙并无敌意,然它也并不友善。它只是淡淡无情而已’?”

  

  又在引用没人听过的奇怪名言。

  雨宫想,明智就是这样,由比例未定的成熟大人和幼稚小孩构成。他乐此不疲地用晦涩高深的知识和逻辑包装自己,似乎这样就能像个智慧过人的贤者。说实话,有点烦人。

  但即使是这点,他也能毫无问题地喜欢上。毕竟……

  

  “如果宇宙无情,那诞生在这种地方的爱恨不是更厉害了吗?人类可是能在毫无感情的世界里诞生的,拥有爱憎怨贪嗔痴的麻烦生物啊。不是很厉害吗?”

  他说,双手用力,将明智拉到自己身前。那对银灰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好似东京夜空稀缺的,真正的星辰。

  “况且,为什么还要管宇宙无情不无情呢?就算它认为爱恨一文不值,我们也不需要在意吧。如今重力法则都对我们无效……在意那种事干嘛?”

  

  明智的脸一直微微绷着,像在努力理解这段话的合理性,却一无所获,只能长叹口气,回握雨宫的手指。

  “也有道理。”

  他无奈地微笑,声音几乎要淹没在风声里,“既然连物理法则都被超越了,那么今晚……就不用在意那种事了吧。”

  

  说完,他伸出手,捧住莲的脸颊。

  又一个来自明智吾郎的亲吻,却跟那日不同,跟许多个来自他的吻不同。明智只是将唇贴了上来,唇瓣柔软又稍凉,在风中微微颤抖。

  雨宫一怔,顺从本能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明智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不知多久之后,或许在高空,连时间也变得缓慢起来,明智结束了这个跟暧昧搭不上边的亲吻。

  他仍然捧着雨宫莲的脸,沉默片刻,转手把它往上扳,示意雨宫看向天空。

  “今晚也没有星星。”明智说,“莲不是说要带我在星间行走吗,星星呢?”

  雨宫思忖片刻:“……我们再往上走?”

  明智立刻否决:“虽说超越了重力法则,但我们还没超越生物学法则呢……我现在已经很冷了。如果真的离开大气层,我们俩绝对会死在外太空的吧。”

  

  那就并肩变成太空垃圾好了。雨宫想。

  但这么说明智一定会生气,所以雨宫对抗着明智手上的力道,低下头来。

  “换个思路,明智。”他说,“都说城市霓虹是人造的星星,那么我们现在已经把星星踩在脚下了。”

  明智沉默片刻,松开了他的脸。

  “那也是‘星上步行’吧。”

  

  雨宫莲发出长长的叹息声,一把捉住了明智的两只手,拉着他关系微妙的恋人,姿态轻盈地转过几圈。他又哼了几个音符,直到对方脸上的忿忿之色逐渐软化,再次露出笑意。

  最后,雨宫莲作出承诺。

  “那就等到我找到‘外太空存活指南’的时候,再跟明智来一次真正的‘星间步行’吧——您意下如何?”

  明智抿着嘴唇,紧紧盯着眼前的雨宫,眼里的笑意几乎快要浓得溢出来。他忍耐许久,最后还是笑出声来。格外清爽畅快,仿佛直接被舌尖弹出来,像瓶被按下弹珠的波子汽水。对他而言也算是罕见。

  雨宫也哼笑起来。他拉着明智的手,踩着脚下的空气,跳向更远的方向,就这么奔往太阳落下的地平线。

  

  二人的笑声自高处下坠,坠落的彗星般,也不知会落在哪位幸运儿肩头,让他或她抬起头,窥见这发生在东京上空的、不可思议的奇迹一角。

  但话说回来,这也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散步而已。

  

  

  ——FIN——

  

  话说回来马○克01年就提出火星殖民了来着,比感觉上要早好多。

  一个简单的wordplay:SPAINRACE=RA IN SPACE字母重排=ren and akechi in space(好无聊把自己逗笑了)所以是谁发来宇宙步行小秘籍的呢……我也没想好。

  以及莲的id是ren+amamiya+joker+明智生日=RAJ.62(这个不说也没关系)

  这次没怎么写明的心理活动,想写一个很难猜的小明(虽然嗯)而且想写他笑……

  本来想搞文艺结尾,但绝望地发现太文盲了写不出来所以作罢(闭眼)以及溺水描写有相当程度的轻量化,请千万千万勿当真……!

  

  感谢大家阅读

lianr

主明|上班都累死了还搞派系斗争

       Summary:听见同事说明智吾郎的坏话时,雨宫莲仗义执言,但被他维护的对象本人却认为他多管闲事。

  

  医疗au(。) 可能是个系列(

  适合不加思考地观看 有推动剧情原创角色

  精神科医生莲/心外圣手(?)明

  各国医疗体系大杂烩,不要细想……

  全文1.9w+

  

  

  从咖啡师手里接过今天的第三杯美式时,身旁的同事问明智吾郎:“听说你把雨宫拉到我们外科派了?”

  他手一抖,没接稳,咖啡溅出来,在前襟撒了一大片。咖啡师大惊失色,忙问他需不需要再做...

       Summary:听见同事说明智吾郎的坏话时,雨宫莲仗义执言,但被他维护的对象本人却认为他多管闲事。

  

  医疗au(。) 可能是个系列(

  适合不加思考地观看 有推动剧情原创角色

  精神科医生莲/心外圣手(?)明

  各国医疗体系大杂烩,不要细想……

  全文1.9w+

  

  

  从咖啡师手里接过今天的第三杯美式时,身旁的同事问明智吾郎:“听说你把雨宫拉到我们外科派了?”

  他手一抖,没接稳,咖啡溅出来,在前襟撒了一大片。咖啡师大惊失色,忙问他需不需要再做一杯。明智吾郎盯着自己的胸口,心想别了吧,喝完这点再喝一杯,我就得从手术台旁转移到手术台上了。

  所以他抬头,用那张屡屡摆在医院宣传片中央的俊脸露出一个微笑,闪得咖啡师连连后退。

  “不用了,谢谢。”明智吾郎柔声说,声音清爽得根本不像刚在手术室站了八个小时,“不如明天免费送我一份浓缩怎样?哈哈……开玩笑的,真的不用介意。”

  然后,他扭头问同事:“为什么这么说?”

  

  原因比明智吾郎想的要简单,跟那个姓雨宫的蠢货很相称。

  三天前的茶水间,某位有薪助教与其友交谈,途中对第一外科医务组的讲师明智吾郎大放厥词,声称对方虽为上级但年轻气盛,太过锋芒外露,一看就不是副教授的料——但他却被列入了下半年的候选名单里。

  不知是否因为近期工作繁忙,还是因为积怨已久,该助教越骂越兴奋,从小声嘟囔抱怨逐渐发展成高声挥斥方遒,病程进展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当然,这位助教也没有胆大包天到于敌阵中痛斥上将。那间茶水间位于大楼西角,阴暗潮湿,在那儿休息的大多都是惨遭外科压迫,话语权稀缺的边缘科室。所以即使没到一呼百应的地步,也没人出言反驳。

  毕竟虽然语气颇重,但那位助教所说也基本是现实。

  

  而在指责逐渐掺杂上谣言时,某位卷毛眼镜精神科医生突然从咖啡机后面冒了出来。

  雨宫莲端着冲了半天的速溶咖啡,推了推眼镜,对他来了一句:“你在将自己工作中所面临的焦虑投射到明智身上,并且表达出了一定的攻击性。这对你自己很不好,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办公室坐坐。”

  说完,雨宫医生端着马克杯就走了,将被他一键静音的茶水间留在身后。

  

  “现在非外科的人都在说,他是为了你站队到外科派来了。”同事兴致勃勃地问,“我记得你们是同届实习医吧?莫非你真把精神科拉过来了……”

  明智吾郎打着哈哈,低头啜饮撒了一半的咖啡。

  他不想听这种没意思的故事。如果此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明智姑且还会将对方视作可拉拢的对象,虽说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人的个人价值还有待商榷。

  然而说这话的是雨宫莲,那就毫无意义了。

  

  作为国立秀尽大学附属医院里罕见的中立派之一,在副教授丸喜告病归家之后,雨宫莲医生基本算得上是精神科的带头人。虽说他跟明智吾郎一样,都在最野心蓬勃的青年期,但这位年轻精神科领头羊似乎对从外科嘴里抢肉吃毫无兴趣,也对两大派系之间或内部的矛盾一无所知。

  雨宫莲每天只是端着他那装着咖啡的马克杯,穿着件土得幽默的POLO杉,在医院里暗影似的游荡,完全没事干似的,清洁工都比他忙。

  秀尽的精神卫生中心比较特殊,拥有来自知名企业奥村集团的特别赞助,同时还单独享有某议员主持推进的项目扶持,在资金和行政上都相对独立。雨宫莲的大摇大摆有其底气,但按明智吾郎看来,此人若是身无分文的无薪助教,多半也会跟现在一样自由洒脱。

  理由很简单,在二人刚入院时,雨宫莲就向他展示过这点。

  

  届时二人都还只是大学刚毕业的研修医,即将迎来为时两年的培训。入院第一天在礼堂开欢迎会,明智吾郎遥遥看见那个显眼的卷毛脑袋,立刻想起常被提起的某位跳级学弟。

  在秀尽大学医学部此等学业繁重、同辈压力惊人的地方,对方能做到休学一年却还提前毕业,简直是奇人。更何况在优秀毕业生合影时,雨宫莲还站在明智身后,学士帽压着卷发,板着一张毫无黑眼圈的清爽帅脸看镜头。就算是秀尽开校以来罕见的才子明智吾郎,也难免对他留下一些印象。

  综上,明智选择坐在了他的身旁。

  而在今后的岁月里,每次回想起这个选择,明智吾郎都会感到一丝沉重的悔意——悔意指向的并不是“坐在雨宫莲旁边”这个决定,而是“为什么我当时不往他的脸上来一拳”。

  其原因也很简单。在明智吾郎笑意盈盈地与他套近乎,畅聊过往的医学院生活与将来的职业规划时,此人扭过头来,眼镜下的灰眼睛里闪过一丝名为“精神分析”的光芒。

  

  然后,雨宫莲说。

  “你是不是很焦虑?你需要通过诉说来让他人了解你的情绪吗?”

  

  明智吾郎当即沉默下来。

  之后上台代表宣誓,接过院长递来的胸牌挂在口袋前面,跟一群教授在掌声中合影时,明智吾郎都在想:此君脑部有疾。

  ——正常人必不会随时随地随手给人做心理辅导,况且他们根本不熟。由此可得,雨宫莲脑子有病。

  

  言归正传,对于雨宫莲这次的表现,明智吾郎也只觉得是符合他神经病本色的仗义执言而已——但这并不影响他利用这点。

  如果连送到手边的刀都不试试,那明智吾郎也不会即将成为秀尽最年轻的副教授。

  所以,在同事再次追问时,明智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将纸杯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微笑着表明。

  “怎么说呢,这件事还有待讨论……不过,我和雨宫君的关系的确不错。”

  随后,面对同事露出的“真不愧是你真有手腕”的表情,明智吾郎胸有成竹地微笑。

  后天就约雨宫莲出来吃个饭吧。他要让这个自由散漫的闲人知道,什么叫做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人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会通过眼前所见的斑纹自行补足一只花豹的身形。这就是明智吾郎没有选择脑外方向的原因之一,大脑太易被操纵,算不上有挑战性的对手。

  总而言之,到时候无论雨宫莲具体态度如何,大众潜意识都会默认他已经站到了明智吾郎这边。而这已经足够了。

  

  *

  

  两天后,面对一句有前因有后果合情合理难以拒绝的邀请,雨宫莲说:“抱歉明智,我没空。”

  他们此刻正站在第一住院楼外,半分钟前,明智吾郎才以邀约为借口叫停了路过的雨宫莲。而在后者拒绝后,他们四目相对,陷进一阵心照不宣的沉默。

 

  ……你不觉得你对着我说“我没空”是一件颇具讽刺意味的事吗?明智吾郎想,险些微笑着捏断口袋里的饭卡。

  明智吾郎在做手术,雨宫莲在喝咖啡;明智吾郎在收病人做项目,雨宫莲在喝咖啡;明智吾郎在陪副教授教授拉赞助,雨宫莲在喝咖啡;明智吾郎在满世界乱跑参加学术会议,雨宫莲还在喝咖啡。

  ——简直让人怀疑雨宫莲的动脉里流淌的不是动脉血,是咖啡因。要是某天他术中大出血,要麻烦的不是血站,而是楼下咖啡厅。

  更何况他跟明智吾郎不一样。后者喝咖啡是为了能稳稳站着继续工作,雨宫莲喝咖啡是因为他能用医院的狗屎咖啡机做出私人咖啡厅的风味,甚至在茶水间偷偷放了好几袋自烘咖啡豆。

  在私立大学附属医院这种封建王朝般的地方,雨宫莲愣是活出了属于他的自由人生——而此人胆敢跟明智吾郎说“我没空”?不怕败坏良心灭了天理,导致今后每次研究都被伦理委员会审查吗?

  

  于是明智笑吟吟地问:“嗯?雨宫医生最近在忙什么吗?”

  雨宫莲曲着指节挠挠脸侧,还真说出了合情合理的答案:“桐条科技资助的新项目,关于治疗抵抗性重度抑郁的DBS新电极应用,昨天刚见过他们的CRC……抱歉,明智。”

  对雨宫莲而言,能给出如此详细的拒绝理由已经算很有礼貌了。毕竟他能对不熟的同事说出“你很焦虑”这种鬼话。但明智吾郎的第一反应则是,继奥村财团之后又是桐条科技?你是要让心理卫生中心的赞助金跟医院本部持平吗?

  “噢……原来如此,看来雨宫很受欢迎嘛。”

  明智吾郎点点头,扔出态度暧昧的这么一句,又笑着为自己的邀请辩护,“实际上我是有要紧事和雨宫谈,具体来说,是有事想和你商量。”

  雨宫莲则说:“明智是我的学长,也是我的同届,直说就好,没必要请我吃饭的。”

  ……我说的是“一起吃饭”,不是“请你吃饭”吧,别自顾自的就误读别人的话啊。

  

  明智吾郎遂点头,把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扔了出来。说自己前些天刚收了个病人,是个年仅七岁的女孩,预计下周就要外科扩瓣。

  “不先考虑PBPV吗?”雨宫莲问,“肺动脉狭窄,年龄也不大,应该很合适吧。”

  明智摇头:“不,她是重度发育不良型肺动脉瓣狭窄,还合并了动脉导管未闭和房间隔缺损,情况很复杂,做不了介入。”

  “……能活到七岁真是了不起啊。”

  “哈哈,她是个很厉害的姑娘哦……这台手术对我来说也算不小的挑战,但在手术前还有另一个很大的问题。”

  “什么?”

  

  明智吾郎收起笑容,露出医者的严肃姿态。

  “我认为她或许患有精神分裂。”

  

  雨宫莲一怔,镜片下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问:“为什么?”

  “她的外祖母患有精神分裂,她自三岁起就表现出幻视幻听和情绪淡漠,还偶发伤人和自伤行为……”明智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不好意思地偏头,“抱歉,跟雨宫说这些会显得像在班门弄斧吧?总之你看过就知道了。”

  雨宫莲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讲,而是转头询问:“排除过器质性病变吗?”

  明智点头:“入院时拍过片子,术前检查还会再拍一次。”

  雨宫莲沉默许久,问:“……家长知情吗?”

  明智吾郎摇摇头,略带一丝讥诮地想:他才不会对那对父母说“你们的女儿可能患有精神疾病”呢。

  自从带着女儿出现在他的诊室,那对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就开始了长达半小时的互推责任。从保姆照顾不周说到母乳喂养不足,对明智“先心病是先天发育不全导致的疾病”的解释充耳不闻,似乎完全不想承认这只是他们完美人生中的一个不幸巧合。

  而那个女孩坐在明智吾郎对面,消瘦面庞上的黑眼睛相当冷漠,对一切习以为常。

  某个瞬间,明智想问她:你真的想继续活下去吗?但下一秒,他又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掌握她生命的人是他,有什么必要问被掌控之人是否有求生的意志呢?

  

  “我记得雨宫不是有一个做了蛮久的研究吗?关于心胸手术与严重精神障碍的……虽说应该无法纳入研究,但我觉得她应该有一些参考价值。”

  明智说完,就已经从雨宫莲的脸上读出自己的成功。他踌躇满志地微笑,给出计划好的最后一击:“就算是感谢雨宫医生前些天的仗义直言吧……说实话,我很开心哦。在大学医院这种地方还保留着赤忱之心的你,真是非常特别的医生呢。”

  而雨宫莲张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扶了扶眼镜。

  “不用谢,过誉了。”

  他说,“工作繁忙却能抽空关心某个病人的明智也很厉害……所以,什么时候带我去见那个女孩?”

  

  这下你又有空了。明智无声冷笑。

  “明天十一点如何?”他说,“她的父母并不支持这类见面……我会带你溜进去的,不要告诉任何人噢。”

  雨宫莲点头:“我最擅长溜进病人的病房了。”

  你当然擅长。明智想。你当年就是这么溜进院长办公室,然后把自己的简历放到我简历的上面的吧。

  

  *

  

  次日中午,明智吾郎携雨宫莲招摇过市,根本没有他口中“溜进去”的半点影子。进门后,他倒是暂时别上了门,防止外人见到莫名其妙在外科住院部驻留的精神科王牌。

  “小爱理?”他温和地叫着女孩的名字,向她介绍自己身边的男人,“这是雨宫医生,他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叫他莲哦。”

  爱理毫无反应,甚至朝相反的方向扭了扭脑袋,似乎并不想搭理自己的主刀医生。

  雨宫莲歪了歪头,在床边半跪下去,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你好,爱理。我是雨宫莲,我是负责偷走人心的医生。”

  ……这是在说什么?明智的眉尾抽搐两下。

  

  女孩沉默许久,虽然没有扭头看向这边,但还是轻声问:“……偷心?那是什么?”

  “爱理认为那是什么?”他反问,“或者说在爱理看来,医生是什么人?”

  “……骗子。”她说,“比如吾郎医生。”

  明智下意识皱起眉,又迅速松开。他刚要开口说些缓解气氛的话,就被雨宫莲打断。

  “没错,明智医生的确是大骗子。”

  “……雨宫医生?”被无端指责的外科医睁大了眼睛。

  雨宫莲不为所动,指向身侧的明智吾郎,认真地对不知何时扭头看过来的女孩说道:“你看,这幅惊讶的样子也是骗子的谎言哦。爱理真是聪明,一下就看穿了好多大人的本质。”

  

  ……所以我才会讨厌精神科,特别是心理咨询,装神弄鬼半天,没有半句有用的话,跟哄小孩没什么区别。明智维持着尴尬的笑容,不屑地想着。

  而爱理则说:“你呢?”

  “我吗?”雨宫收回手,“我说过,我是会偷走人心的医生。”

  “怎么偷?”

  “这个嘛……”

  雨宫莲站起身,伸出手指,抵在明智吾郎的胸口。外科医一愣,隔着白大褂感受到对方手指的力道——相当重,像要戳穿他的胸壁。他眼角微抽,但什么也没说。

  手指向下一滑,再次举到女孩眼前时,食指与拇指间夹着一颗纸折的心。

  “看,我把吾郎医生的心偷出来了。”

  雨宫莲煞有其事地将纸心放到小爱理的膝盖上,“正好他马上要给你做心脏手术,在那之前,就先把吾郎医生的心留给小爱理当做押金吧。就算是骗子也得遵守等价交换的原则,你说对不对?”

  明智吾郎认为这真是无聊的低级杂耍,街头艺人都无法以此维生。可女孩却捧起了那颗心,对着窗外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随即塞进了病号服的口袋里。

  

  “好厉害。”

  她仰起头,因病发绀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这是她入院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莲真的会偷心呢。”

  ……真会哄小孩子。

  

  明智识趣地退到窗边,给相谈甚欢的一大一小留出空间,顺便望着病房的门扉,确定没有外人打扰。

  窗外的阳光照得他后背发烫,春天已经走到了末尾。今天没有手术,晨起时选的衬衫和领带都太合身,布料紧密地贴在身上,布料上的热度亦然。明智感觉到后颈的汗,融进贴在上面的棕发里,他伸手去撩,摸到一些湿意。

  这让他稍微有些心烦,而雨宫莲和患者说话时的柔和声音加剧了这点。虽说女孩愿意开口,但还是雨宫莲说得更多。寻常稍低的男声此时抬得略高,显出一些少年味来。多年前,雨宫还没像现在这么惹人厌恶的时候,他也是用这种清朗的声音叫“明智学长”的。

  此人没有分寸,也没有边界。对明智吾郎,他很早就去掉了话语中的敬语,一口一个明智,似乎两人间的资历和年龄差距全被他提前一年毕业的现实消弭。敬称因此格外罕见,就算是明智吾郎也不得不留出一寸大脑皮层储存这些记忆。

  对于“前辈”这类称呼,明智很难得感受到嫌恶与欣喜并存的反馈。雨宫莲给了他这种反馈,目前为止他是唯一能给出这种反馈的人。

  

  明智不禁想:其实我真情实意地想过,你这种人为什么不来我这边。比起在那种毫无激情的地方呆着,你显然更适合和我站在同一个战场,不是吗?是并肩也好,对立也罢,只有在最危险的地方我们才能尽情对弈不是吗……成为一个淡泊名利循规蹈矩的老好人真有那么重要吗?

  ……循规蹈矩划掉,淡泊名利也划掉。

  这人都在心理卫生中心只手遮天了,好似一种团伙头目,算什么淡泊名利?

  

  “……别看他那副样子,吾郎医生其实喜欢甜食。”

  他听见雨宫莲说,用一种将皇室秘密告知外人的审慎语气,“他特别喜欢满东京乱逛,很厉害对不对?做完手术都快累死了,还能去甜品店外面排队。”

  爱理思考许久,略带鄙夷:“大男人一个人在甜品店外面排队,好恐怖。”

  雨宫莲歪着头,拖长声音:“对吧——”

  

  明智吾郎心想有什么恐怖的,我有空去消费是商家的荣幸,怎么,事业上升期男性就不能独自吃甜品了吗?

  但比起那个,更重要的是雨宫莲竟然真能让这女孩主动开口,还能让她说出如此逻辑通顺、语义丰富的话。真不愧是秀尽精神科的王牌。

  他笑得微眯起眼:“欸?怎么在悄悄说我的坏话啊。”

  “糟糕,被听见了。”雨宫莲举手做投降状,“我要去为你断后了,小爱理。”

  “走好,莲。”女孩点头,坐回枕头上。

  明智眨眼:“为什么我像是反派BOSS?”

  “因为明智就是……开玩笑的。”

  

  起身前,雨宫凑到女孩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随后,他走到明智身边,故作亲昵地挽起外科医的手臂,朝爱理打了最后一个招呼。

  “下次见,小爱理。”他如此说,“我要携大反派吾郎医生前去决战场地——医院餐厅了,我还会再过来的噢。”

  

  *

  

  明智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他们的确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了餐桌的两端,虽说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有些太直白招摇,但效果一样就行。

  这种欣慰一直持续到雨宫莲将托盘放到桌上,指着窗口说:“明智等我一下,我再去点份猪排饭。”

  明智吾郎一时缄声。视线扫过托盘上的大份炒乌冬、生姜烧和大碗海苔饭,明智沉默许久,委婉地问:“你最近有没有尿量增多的情况?体重又如何呢?”

  “我没得糖尿病。”雨宫莲立答,推推眼镜,“但能被吾郎医生问诊还真是荣幸。”

  能不能别学幼女叫我“吾郎医生”了?这样并不会显得你很风趣,只会让你像个一顿饭吃廉价餐厅都能吃两万日元的恐怖大胃王。

  明智想,目送雨宫莲前去窗口,又端了一碗拉面回来。

  

  等他终于坐下,明智才说:“但也不能排除其他原因吧,比如下丘脑综合征、嗜铬细胞瘤,普拉德-威力综合征……”

  “前两个暂且不说,最后那个是遗传病吧?我看上去有智力发育低下吗?”

  怎么没有呢。明智想,微微一笑:“抱歉,是我失礼了……雨宫真能吃呢,真是吓我一跳。”

  雨宫耸耸肩,他掰开筷子,将炒乌冬上的蛋黄戳破又搅匀:“这是因为明智太忙了。”

  “嗯?”

  “明智忙到都不常在医院餐厅吃饭,所以才不知道我偶尔就是会吃这么多的。大家几乎都知道,包括卖饭的阿姨大叔。”

  “原来如此……抱歉啊雨宫,忙得没法抽出半小时好好吃饭真是对不起。”

  

  带着三分讥诮和七分伪装出的真诚,明智舀起自己的咖喱,送进嘴里。医院餐厅没什么口味可言,就算对职员也恪守着低盐低糖低油的准则,反倒合明智吾郎的口味。

  他咽下去,正想着自己或许之后可以多来几次,就听见雨宫莲说:“明智才是。这个年龄段的男性不应该每天只吃三个便利店饭团和三杯咖啡吧?你是怎么在手术台边站稳的?”

  因为在咖啡之外他还会喝功能饮料。

  明智微笑着说:“这算外科医的天赋吧……我的精力还算旺盛呢。”

  虽说大脑皮层不同意这句话,并搬出了许久未清理的脑脊液做佐证,明智吾郎仍旧面不改色地撒谎,“我需要的睡眠也很少呢,每晚只需要三小时左右就可以了。”

  对面的精神医生点点头,镜片下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带着点针刺的痛感。

  “剩下的补眠都可以在手术间隙完成吗?”雨宫莲这么说,盘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一层酱汁,于是他端来那碗生姜烧,“达芬奇式的碎片化睡眠,明智真有两把刷子。”

  

  连续手术的间隔之中,会在手术室外走廊上昏迷数十分钟,直到护士或研修医把自己叫醒的明智吾郎先生微笑着,点点头。

  “毕竟我的工作量很大嘛。”他轻描淡写地说,将咖喱中的一块胡萝卜切成四瓣,“要是外科医能够保证八小时睡眠,病人的睡眠又换谁去守护呢……比起被病痛折磨的他们,我们只是无法休息好而已,这算不上什么。”

  面对这番无懈可击的,足以放到医院新一年宣传片片头做导入的正论独白,雨宫莲无声地嚼着生姜猪肉。

  咽下后,他说:“这很严重吧。”

  “……欸?”

  “我是说你无法好好休息这件事,很严重。正因为明智是能够直接用双手救人的外科医,你就更应该好好睡觉。”雨宫莲说,“万一明智因为过劳而神智涣散……那不会更糟糕吗?”

  

  你咒谁呢?明智吾郎轻蔑地想,要是我这个心外第一人都能出差错,这间医院也没人能好好做手术了。

  在他反驳前,雨宫莲又说:“至于患者的睡眠——交给心理卫生中心就好了。”

  ……这又是为什么?

  明智快跟不上他的思维了,或许是他前一天咖啡因摄取超标——话说回来,他几乎每天都喝了远超推荐摄入值的咖啡,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雨宫莲解释:“明智难道忘了吗?前年睡眠医学科才归给我们管。如果明智有患者睡不好,随时联系我,我会让人过去会诊的。”

  哦,原来是在炫耀自己手中的权势。这下明智理解了。

  “那只是在类比……算了。”

  明智吾郎揉了揉眉心,“雨宫医生总是这么热心。但会诊还是敬谢不敏了,毕竟会诊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如果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我们科会自行解决的。”

  

  随后,二人进入了相对无言的进食阶段,大概是突然想起了各自下午都有工作,暂时停止了你来我往的交锋阶段。

  在雨宫莲用味增汤把最后一口生姜烧送进胃里时,明智也放下了勺子。他看了一眼表,随即向雨宫莲道歉:“抱歉,雨宫,我待会还有一个线上会议要开。我得先走了。”

  雨宫莲将汤碗放到一边,又把那碗坨掉一半的拉面放到眼前。明智吾郎不禁想这人脑子还真是不灵活,吃完乌冬和生姜烧后再去点拉面,不就不会坨了吗?

  于是他站起身,再次道歉,满意地注意到来自旁人的窥视:“真是场愉快的交谈,下次再一起吃饭吧,雨宫医生。”

  

  雨宫莲捧着拉面碗,沉默几秒,勾勾手指,像在示意明智吾郎弯下腰。

  明智一怔,迟疑着照做了。

  在他耳边,精神医生轻声说:“我知道你想让大家知道我站在你这边——这对你评副教授有利,对不对?”

  果然,早就被发现了。

  明智停顿两秒,在对方耳侧给出回答:“但雨宫也顺势接受了我的邀请,不是吗?”

  “……不可否认。”

  “哈哈……”

  明智低声笑着,冲着眼前被他的吐息烫得略微发红的耳廓说,“那我们这不是达成交易了吗?就算到资格名单确认为止,就麻烦你和我好好相处,怎么样?”

  外科医停顿片刻,拉开距离,以免旁人觉得他俩看上去像是咬耳朵的小学生。他优雅地整理额发,笑意浓厚地抛出最后提议:“我能给你的东西很多,你知道这点的吧?如何,交易达成?”

  

  语意暧昧的交流,剩下的细节就交给旁人补充吧。明智相信他们会捏造出一个将外科派和心理卫生中心绑在一起的巨大谣言,即使日后水落石出,他明智吾郎也已经当上秀尽国立医科大附属医院第一外科的二把手了……朝目标更进一步。

  他踌躇满志地俯视雨宫莲,后者却有点呆滞,看上去得做个韦氏智力量表,排除痴傻的可能性。

  足足五秒后,雨宫莲才低下头,用眼镜反光遮住眼神。

  他说:“交易达成——报酬是我要每周见三次小爱理,直到她出院。”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在用大人情换低价物吗?

  明智吾郎为雨宫莲的愚蠢默哀五秒,正要答应下来,就听见对方补充:“——还有,每天中午十二点,如果明智没有手术安排或不得不去的讲座论坛等活动,就得陪我在餐厅吃饭。”

  “……这个有点……”明智皱起眉。

  而雨宫莲眯起那对铁灰色的猫眼,嘴角的笑意露出丝狡黠。他对着明智做了个缓慢且清晰的口型,是“这也对你有好处吧”。

  此言倒不假。明智咬牙也答应了下来。

  

  *

  

  几天后,明智吾郎难得的单休日末尾,他刚到家,钥匙刚放进鞋柜上的置物盘里,上级就打来电话。管理第一外科医疗部的副教授——即将调岗并被明智取而代之的那位老不死——邀他前去喝酒。

  说是共饮,叫个年轻人去倒酒才是真的。更何况这个“年轻人”还是外科风光无匹的明智吾郎,使唤起来多有意思。

 

  “您能邀请我真是我的荣幸……”

  他语气谦逊,看眼手表,翻了个夸张的白眼,“……是的,好的,是您常去的那家吗……哈哈,我当然记得……好的,我立刻就到。”

  挂了电话,明智把手机重重放在鞋柜上。他揣着怒气去换衣服,穿西装外套时又燃起一丝战意,领带打了又被他解掉,刚梳好的头发也稍揉乱一点。

  他得恰到好处地示弱,摆出不堪重负的年轻人的样子,留给老头们嘲笑教导的机会——反正也是退场前的狺狺狂吠了,听几句也无伤大雅。

  

  换手表时,明智盯着镜中的自己。

  他得找个时间去剪头发,他是医院的英俊门面,而不是牛郎店里的招牌。若是明智没那么优秀,没那么好用,恐怕如今的长度也会引出许多闲话。但他实在耀眼,所以闲话被嘲讽取代,常有人说他将手术台当舞台,比起当医生更像在作秀。

  难道不是吗?明智想。世界只是舞台,人生只是作秀,演得好自然收获一切,糟糕演员被扔水瓶不也是咎由自取。

  

  夜里疲惫驾驶不安全,喝了酒又要叫代驾,明智干脆打出租车过去,坐到半条街的时候下车,徒步走过去。

  那是家医院老头子常去的居酒屋,藏在西麻布的巷子里。从挂着帘子的竹门进去,独自经营的老板娘引着客人穿过曲折的庭景石路,最后才到那栋传出隐隐酒香的木制小屋前。

  如此富有情趣的幽静之地,在老板娘推门时就被中老年男性们的大呼小喝煞了风景。明智跪在门廊前,心怀讥诮,脸上露出真挚的笑意,对眼前喝得面红耳赤的二位教授俯身致意,自如地接过了老板娘怀里的酒瓶。

  “哦!来得真快啊。”副教授招手,好似提携后辈的良师,手却把空酒杯举了起来,“真不愧是吾郎君,我的得意下手。”

  明智膝行向前,谦逊回答:“哪里哪里……让二位老师久等了。”

  

  如明智所料,除了副教授本人以外,掌管整个第一外科的教授也在。自副教授决定转去大阪做私立医院院长后,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便烟消云散,如今颇有握手言和之势。

  明智恭敬地斟酒,又迎合着气氛将自己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连续五次。他听到副教授的大肆夸赞,说他工作也如喝酒般豪爽利落,实在是新一代里不可多得的人才。明智的心在酒意里冷笑,心想那当然,还有谁比我更会装成你们这种腐朽老头会中意的懂事年轻人呢?

  教授似笑非笑,拍他肩膀,亲昵地叫他吾郎,跟前段时间的冰冷态度截然不同。明智微笑着,心想三分功劳归雨宫莲,七分功劳归院长——他背后的靠山最近搞定了院长,想必教授对此有所耳闻。

  “年轻有为。”老头如此评价,呼吸中的酒气都透着腐尸的朽味,“在各方面都出类拔萃啊,真正的大将……化敌为友,四两拨千斤。不错,让我想起很久之前的自己啊。”

  

  看吧,雨宫莲终于起了点作用。

  明智微笑,正要委婉推辞,就听他继续说,“真羡慕你们年轻人,真是青春洋溢。话说回来,吾郎君这张脸真是极品,就算是厚生劳动大臣也会另眼相看吧……下次和他喝酒要不带上吾郎君吧?”

  在骤然爆发出的笑声中,明智自己也自然地笑起来。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职权骚扰,也早听过更加直白的话。中性的相貌带来了优势,也不可避免地带来糟糕的体验。

  好在他早习惯了此类规则,他从小就学会了如何利用它们。

  

  等到两位教授都坐上下属花钱打的车,明智自己也是时候回家了。他站在居酒屋外,路灯之下,掏出手机看银行卡发来的消费信息,微笑起来。气得。

  一顿酒加三趟车,用掉一次半心瓣膜手术的费用,所谓清正廉洁医学学者正是如此挥霍无度,他们救人,救人时脑子里装的是钱和酒。

  虽说现在清酒后劲上来了,明智本人也有些朦胧,这么说未免有骂到自己的风险,但他习惯了讽刺人时带上自己。

  明智将手机锁屏,走出小巷,港区的风迎面刮过来,将他出门时打理好的额发吹乱。空气里的咸涩有些呛人,明智低下头咳嗽两声,再次抬头看见两个骑自行车而过的高中生。她们似乎在讨论升学,庆应大学的名字被抛到空中又落下。

 

  ……庆应好像就在附近来着。小时候为了哄妈妈开心,明智还说过要努力学习考上庆应。当时他的母亲是如何回答的他已经忘了,但多半是“我们可没钱上庆应”之类的话吧。

  再过十年明智没准能在麻布十番买下高级公寓了,可惜母亲没法住进来了。

  

  他的思维被酒精拖拽得有些迟钝,以至没能及时隔绝愤怒。愤怒使人盲目,回神时,明智已经边念叨着臭老头早点肝硬化死掉好了,边走出了两公里。

  如果说刚出门时还能勉强看见半缕天光,此时周围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大使馆和私立校聚集的地方还亮着,但和明智隔得很远。他独自一人站在离海很近的街道上,有些困惑地抬头盯着路灯。

  明智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想的,他难道是想从这里走回家吗?电车已经停运了,开车……他是打车过来的,花了快两万日元。

  

  然后明智吾郎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给教授们订车时,忘记订自己的车了。

  怪不得到处乱走的时候总感觉忘了什么。

  明智吾郎沉默片刻,突然有种冲到海里游到太平洋的冲动。还好他忍住了,并用对上司的怨恨取而代之。

  

  真该死啊老头们。明智忿忿地用皮鞋碾步行道的地砖。明知道我住在吉祥寺,还把我叫来港区陪你们喝酒,使唤人就那么开心吗?

  在酒意的挟持下,他努力思考着解决办法,最后还是悻悻地摸出手机打车。

  明智打开通讯录,寻找那家名为amamori的打车公司号码。他在那家公司有熟人,虽说是并不出名的网约车公司,但好在二十四小时都可以联络,且价格低廉。

  按下通话键,明智将手机举到脸侧,并因为屏幕的冰凉而舒适地眯眼。

  

  但他忘了,雨森和雨宫就差两个音。

  所以,当雨宫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时,明智略微张开了嘴。

  “……喂?明智?”

  那头的精神医生困惑又茫然,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同届为什么会半夜给自己打电话,但他依旧平和地向明智问好,像一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那样,“晚上好,有什么事吗?”

  

  明智将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仔细查看那两个字,又放回耳边。

  他问:“雨森租车公司为什么会赞助你的项目?他们需要给车安装心理辅导系统吗?”

  雨宫莲沉默片刻:“……你喝了酒?”

  “成年人喝酒应酬有什么不对的吗?”明智伸手撑住路灯杆,“真该死啊酒桌文化,要是我当上教授我绝不会叫人陪我喝酒……说到底医生喝酒本来就很荒谬吧?”

  他的同事发出困惑的咕哝,以及一些衣物摩擦的声音:“怎么说?”

  “感谢那些科普任务,我们医生每时每刻都在强调酒精的危害性,让病人和普通人都远离酒精。”明智侃侃而谈,“但医院内部酒局还是一次不少,特别是外科,这群家伙跟不喝酒就拿不了手术刀似的,隔三差五就要组局……莫名其妙。”

  雨宫莲说:“你可以不去。”

  “说得轻巧。”明智轻蔑地哼哼,“你当然可以不去,你可是医院内唯一中立派的领头羊,谁都动不了你啊雨宫医生。”

  “等等,我稍微拿一下……我这不是被拉到你这边来了吗。”

  这次的回复来得稍晚了些,衣物的摩擦声停止了,或许是雨宫莲终于穿好了衣服,“谁叫你去的?那个副教授?”

  “秀尽那么多副教授……”明智嘟囔,“你根本不在意是哪个,对不对?你之前对着永岛叫江岛。”

  “Ejima和Eishima不像吗?”雨宫莲反问。

  也就你能记错大教授的名字吧。明智心想,嘴上说:“是挺像,哈哈……”

  “就跟雨宫和雨森一样。”雨宫莲说,“你想给租车公司打电话,但打到我手机上来了,明智。”

  

  明智沉默许久。路灯的光从上照下来,在他的眼皮底下投出根根羽毛似的阴影。

  “……那你就改名吧,雨宫。”他嘟囔,“反正我会搞混淆,你干脆叫山田好了,比较好记,也比较好念。”

  那头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然后雨宫莲说:“你可以叫我莲,这样就不会混淆了。”

  “……不觉得像高中男生?”

  “医院里称兄道弟似的高中男生行为还少了吗?而且这也有好处,对不对。”

  雨宫莲边发出莫名其妙的动静边说,语气让明智想起他跟爱理对话时的姿态。他莫名有些火大,但想到刚才送走的两位瘟神,又觉得电话那头的精神科医生没那么可憎了。至少雨宫莲不无聊。

  他听见雨宫莲循循善诱,好似只长着羊角的恶魔:“其实这样很好吧。你叫我莲,我继续叫你明智,你也不会尴尬,听起来也很像前后辈会用的称呼,对不对?”

  

  明智迟钝地眨眨眼皮,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斟酌利弊,最后将舌尖抵在上颚,轻轻弹出那个单音。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一秒,随即传来一声咔哒。

  明智一怔,将头从路灯杆上挪开——没错他不知什么时候把脑袋靠在了那儿,大概是因为跟雨宫莲说话的思考热度吧,他需要物理降温——询问对方:“你为什么在开门?”

 

  “当然是为了来接你。”

  雨宫说,将公寓门在身后合拢,“既然明智没给租车公司打电话而是给我打,我就得负起责任来。把定位发给我。”

  明智想要拒绝,他不能承担半醉状态下和雨宫莲相处的后果,他知道自己或许会露出破绽。可这样像极了认输,思考再三,明智还是将定位发了过去。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他将手机放回耳边,“下次喝醉了也给我打电话吧,我也送你一次。”

  而雨宫莲边下楼边笑,笑声爽朗得令人牙痒:“你能这么说就代表你完全醉了,明智。”

  明智眼角一抽,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在海风中长吸口气,感受它们流过因乙醇而扩张的肺毛细血管。

  

  *

  

  手术前最后一次会面,爱理凑到雨宫莲耳旁低语。后者边听边点头,又转述给站在窗边的明智:“小爱理说‘吾郎医生看上去很累’。”

  明智原本正在放空大脑,进入一种类似睡眠的状态,被这句话猛然惊醒。他刚熬夜写完新科研计划书的初稿,昨晚足足睡了一个半小时。

  “嗯?怎么了?”他问。

  三人对视良久,爱理说:“看吧。”

  雨宫莲欲言又止:“麻烦你手术前一天要睡好。”

  别用那副担心我会把止血钳缝在患者胸里里的表情看我。明智吾郎想。

  

  他捋了捋鬓发,有些烦躁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时间去剪发,它已经有些太长了。

  前天爱理把明智吾郎的脑袋评价为“好像小兔兔的毛”,并展开绘本向吾郎医生展示浅棕色垂耳兔。雨宫莲则说吾郎医生上大学时头发就这么长哦,好怀念,这话听得明智吾郎忍无可忍,假装失手把水浇到那颗卷毛脑袋上。

  “放心,我今晚一定按时睡觉。”明智放下手,“爱理也要好好睡觉,好吗?”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机敏如小猫的眼睛瞥了一眼他,就又凑到雨宫莲耳旁,用手阻挡所有可能泄露秘密对话的通路。

  随后,雨宫莲抬头:“明智知道一个人不睡觉能撑多久吗?”

  “……我没有……”

  不等他辩解,雨宫莲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从第四天起就会出现幻觉,然后便是说话含糊、精神涣散,最后迎来死亡。不睡觉死得很快的。”

  

  明智抿起嘴唇,露出人气毛绒布偶似的笑容。

  “莲是在诅咒我吗?”他轻声问。

  “我是在受爱理所托鼓励你。”雨宫莲说,“没效果吗?”

  “毫无效果。看来今天雨宫医生是大失败了。”

  

  明智轻描淡写地说,正想打个哈欠,就感受到兜内手机的震动。他看眼信息,顿时脸色一变。

  “——莲!我们得先走——”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了骚动声。明智轻轻啧舌,大步走到雨宫莲身边,扯下对方写着职称及姓名的胸牌,塞进自己口袋里,又伸手把那头本就混乱的卷发揉得更乱。

  “欸?”雨宫莲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明智甚至扯松了他POLO衫的扣子,顺势把他抓到眼前,压低声音:“装作你是我的实习生。”

  

  随即,他松开雨宫莲,一把撩开床旁帘,对站在病房门口、面色不善的二位家长微笑。

  他以心外王牌的柔和声音询问:“有什么事吗?新井先生及新井夫人?”

  “有什么事?”

  男人冷笑着,伸手指向二人,“在家长不在场的情况下,两名青年男医生擅自闯进小女的病房,你还敢问我有什么事?”

  明智眨眨眼,故作惊讶:“我记得我在住院前沟通时就和二位说过,我们医院是大学附属院,经常会有实习生和研修医前来学习……”

  他指向满头乱毛,看上去被医学课程折磨得体无完肤的雨宫莲,“他也只是由我带教的医学生而已,二位无须担心。”

  男人打断他:“非要在家长不在场的情况下拿一个七岁女孩当学习范本吗?这合乎章程吗?”

  

  明智吾郎当然知道这样不合章程,但他安然若素。他转身走到爱理床边,朝着再次面无表情的女孩露出安抚性质的微笑,抽出她枕头下的文件袋。

  “二位签署了相应文件,即完全同意诊疗期间的学习性查房……”

  他从厚厚的保证书和诊疗报告中抽出那张纸,指着二位家长的签名,又露出抱歉的笑意,“患儿家属当然有权拒绝,只需在这里打叉就好,但二位又确实签署了这份文件。”

  在男人因这番推脱责任的言辞发飙前,明智吾郎话锋一转,“——但术前需要签署的文件本就繁杂,二位要是意外签了本不想签的文件,我们医院也是完全支持二位随时改变主意的。倒不如说这是我们的不足之处,之后一定会进行流程优化……莲同学,来,你带着二位去护士站办理相应手续。”

  雨宫莲略微睁大眼睛,跟挂着营业笑容的明智对视片刻,随后看向被一串发言打得大脑宕机的爱理的父母,推了推眼镜。

  

  “今日过错实在相当抱歉。”

  他说话莫名其妙,像个武士,可能是觉得这样比较像医科大学生,“在下叫雨宫莲,请二位随我来。”

  

  在两人稀里糊涂被雨宫莲推出病房后,明智松了口气。还好,在事情闹大之前顺利解决了,甚至还进一步拉近了雨宫莲和自己的联系,简直一石二鸟,真不愧是秀尽心外科的顶梁柱。

  他回过头,想要安慰爱理两句后转身离开,却发现女孩攥着被单的手不住地发抖。

  明智沉默片刻,蹲在雨宫莲平常的位置上:“怎么了?不舒服吗?”

  爱理绛紫的脸紧紧绷着,好似和雨宫莲见面之前那般,就连眼珠也牢牢黏在某处,一动不动。

  明智思索片刻,询问:“是因为你的父母吗?”

  女孩的嘴唇绷得更紧,好似下一秒就要从中裂开。小女孩的心情太难揣测,就算是明智吾郎也无能为力,他恨不得掰开雨宫莲脑袋看看他的结论是什么,化用一番再来处理如今的问题。

  

  真不该蹲下关心她,就该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然后离去。手术对象的心理状态固然重要,可没到太严重的程度就无所谓了,反正如何把他们弄上手术台是麻醉师该考虑的问题。

  至于雨宫莲的研究?那关明智吾郎什么事。

  明智有些烦躁,撑着膝盖打量爱理的脸。

  他突然发觉到丝熟悉的情绪。

  外科医一怔,迟疑着抛出问题:“爱理……你不会是不想做手术吧?”

  小女孩瞪大眼睛,顿时露出恐慌的神情。

  明智显然是说中了,他短暂地露出胜利的微笑,随即问:“雨……对莲说过吗?”

  爱理攥紧被单,把它揉成一团,最后垂头丧气地点头。

  明智若有所思:“嗯……看来爱理很喜欢莲呢。那爱理为什么不喜欢我呢?这种事完全可以对我说啊,我们一起解决不好吗?”

  “……因为吾郎医生……”

  

  女孩低声说,声音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病痛还是恐惧,“因为吾郎医生是骗子,妈妈爸爸也是骗子,大人都是骗子。所有大人都会被黑色怪兽吃掉,妈妈爸爸已经被吃掉一半了,我不想被吃掉。”

  现在应该追问黑色怪兽的形态,样貌,何时会出现,你是否能触碰,其他人看得见吗之类的问题,以判断这到底是小孩子的妄言还是严格意义上的幻视。但那是雨宫莲的工作。

  所以外科医明智吾郎只是问:“所以爱理不想成为大人?死掉也无所谓吗?”

  女孩沉默许久,扭头,难得直视明智的眼睛。

  “死掉也很可怕。”她说,“但成为被吃掉的大人更可怕。”

  不要还没试过被吃掉的感觉就说这种话啊,可恶的幼儿园生,你离人生最痛苦的阶段还有好几十年呢。明智恶毒地想,酝酿片刻,露出无奈且温柔的笑容。

 

  “那,莲呢?”

  他问,“在爱理看来,莲也是被黑色怪兽吃掉的大人吗?”

  “不是。莲能偷心,他很厉害。”

  ……怎么现在还记得这个设定啊?

  明智伸出手,鼓励般对女孩微笑,直到爱理迟疑着,将自己因血供不足而冰冷的手放到他的手心。这样一对比,就算是明智的手也显得格外温暖。

  他轻轻握紧女孩的手,深吸口气。

  

  “既然死和被吃掉都很可怕,那为什么不试试剩下那条路呢?”

  明智笑着说,虽然精神在为这句话呕吐不止,神情却格外坚定,足以又拍好几个宣传片镜头,“试着成为莲那样的大人吧,小爱理。”

  

  *

  

  爱理手术那天,高处的观摩室坐满了人。除了教授副教授及其他讲师,就连对这台高难度手术有所耳闻的在读医学生也挤了进来。就算是站在门口遥望俯瞰窗,他们也想一睹明智医生的风采。虽说大多都被赶了回去。

  有人潜藏在观摩室角落,手术进行到一半才被发现并骂了出去。她嘟囔着抱怨此等粗暴的行径,走出门口时还是不禁感慨:“真不愧是明智老师,技艺精准得吓人啊!那么小的心脏竟然能毫不犹豫地落刀……”

  “没错。”有人出声赞同她,“毕竟他是心外圣手嘛。”

  医学生吓了一跳,扭头看向那坐在走廊长椅上,端着个马克杯的卷发男人。越看越眼熟,仔细一回想才恍然大悟。

  

  “噢噢——您是雨宫老师吗?我听过您有关集体潜意识的讲座!”

  她兴奋地搭话,“您在这儿是……难不成也是来看明智老师手术的?您和他是朋友吗?”

  卷发男思考片刻,给出相当莫名其妙的答案:“我也不知道。可能算是,但马上就不会是了。”

  “欸?”

  雨宫莲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吹了吹咖啡表层的奶泡:“以及,前面那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里面坐的都是外科科室的人,我进去会惹很多麻烦。”

  学生一愣,随即心领神会:“我明白了。科室间的斗争是吧……”

  “恐怖吧?”某位大老师歪歪头。

  “好恐怖呢……”

  “那就来我们这儿吧。”他话锋一转,推推眼镜,“马上恢复中立派立场,资金充足,科研资源丰富——而且我和我的老师都很护学生,压力适中。实习的时候来试试看吧?”

  

  ……原来是来招生的啊,雨宫老师。

  学生默默点头,礼貌道别。

  

  她走后,雨宫还坐在原处。他慢慢啜饮着那杯咖啡,看着手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在观摩室里的老东西们出来之前站起身,向楼下走去。

  等站到手术室门外时,他正巧看见明智从里面走出来。隔着一扇门和一条清洁廊,雨宫莲看见明智摘下手术帽,露出湿漉漉的额发,以及未来得及遮挡的、额头上的一条勒痕。他看上去很疲惫,却又神采奕奕,棕红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这恐怕是名为明智吾郎的外科医最幸福的时刻之一吧,纯粹地、享受成功与拯救某人的滋味。

  雨宫莲遥望那对眼睛许久,直到对方也察觉他的凝视,转过头来,才举起马克杯朝完成了伟大手术的外科医致意。

  

  “祝贺你,明智。”

  他说,以缓慢清晰的唇语,十分信任几米之外的明智吾郎读得懂,“交易结束的日子也快到了。”

  

  *

  

  两个月后,明智吾郎正式提交了申请晋升副教授的资料,即将成为秀尽史上最年轻的副教授,并欢送顶头上司前往大阪,从事实层面成为了第一外科医务部的管事人。

  更多杂务蜂拥而至,唯一的好消息是,如今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他做手术,至少明智吾郎猝死在手术台旁的概率降低了。虽说可能死亡地点倒是增加了。

  既然如此,他和雨宫莲之间的交易也正式宣告结束。

  

  某个平平无奇的午休时段,又是那间茶水间,又是那位有薪助教。这次他倒没对明智吾郎大放厥词,毕竟对方已经从区区讲师摇身一变成了准聘副教授,再擅自评价恐怕会危及饭碗。

  于是他仅是酸涩评价:真是时势造英雄,成败看天命。有人就是幸运到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同时抓住两份机遇,难度极高的手术和中立派的倒戈,人跟人的命本就不一样。

  这话说得比上次委婉,也比上次容易引起共鸣。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哀叹声,一时间茶水间充满了学术负能量。

  

  此时,某位卷毛眼镜医生又从咖啡机后面钻了出来,对着该助教发出关切询问。

  “你为什么不来心理卫生中心?我认为你的状况恶化了,你已经从投射发展到了麻木和默许,这很不好。”

  随后,他推推眼镜,再次以短短一句话炸得茶水间鸦雀无声:“以及,我并没有带着心理卫生中心投靠外科派。”

  

  鸦雀无声之中,有人虚弱询问:“那你为什么跟明智吾郎一起吃那么多次午饭?”

  雨宫莲的眼镜上闪过正义的光:“因为他在拉拢我,而我誓不投降。”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他?”

  雨宫莲直言:“因为是明智医生请我吃。”

  

  末了,他补充一句“不吃白不吃”,就端着马克杯转身潇洒离去。一如往昔。

  

  同时,爱理也出院了。她的父母联系了一家位于京都的私立医院,要将她送去那里进行后续疗养。

  明智吾郎对“外科准副教授为了拉拢人竟用天天请人吃饭这种弱智手段”的谣言尚不知情,当天还挂着微笑欢送小女孩出院。

  爱理坐在轮椅上,小脸比刚入院时白了许多,血色也变得正常起来。她抬头,对明智微笑:“再见,吾郎医生。”

  “这个时候不要用再见,小爱理。”明智笑着回答,“就说‘在其他地方再见’,如何?”

  女孩做了个鬼脸,用口型说了个骗子。

  ……这小混蛋倒是精神好了不少,显然是雨宫莲的过错。明智想着,无奈地笑笑。

  

  在她住院的两个月里,雨宫经常顶着实习生的身份和她聊天。也不知道爱理的父母是真瞎还是毫不在意,愣是临走才发觉这位实习生跟医院宣传板角落的某位优秀年轻医生长得一模一样,一时震怒,欲追责,却被雨宫莲掏出的核磁共振影像片堵了口。

  为了说服这对父母,雨宫莲甚至打通了丸喜的电话。声名在外的精神科专家开口,这对父母不得不认真对待雨宫莲的说法。

  “爱理的前额叶灰质体积较小,存在不明显的萎缩,左侧额上回的体积存在轻微增加,而相比同龄人,海马体、杏仁核、丘脑和伏隔核的体积都相对较小——这都是高危人群中,更易发展为精神分裂的影像学特征。”

  他在那张片子上指来指去,用巨量名词轰炸这对高知父母的大脑,并平淡地给出结论,“如今爱理表现得如此乖巧开朗,完全是她个人的努力——她在全力反抗先天存在的病变可能性。”

  那位父亲立刻眉头一皱,用“小孩大脑发育尚未成熟怎么能现阶段就进行大小对比”来否认这个说法。而雨宫莲平静地表示,他的某位学生正在进行相关研究,他的确有充足的数据进行对比。

 

  “当然,我只是拿她所收集的临床数据来与爱理进行比较,请放心,我并没有触犯知情原则以及任何一条医学研究伦理。”

  雨宫莲沉默片刻,铁灰色的眼睛扫过一直默不作声的母亲,随即轻声问她,“……难道爱理的努力不值得夸赞吗?她可是跨越了数条遗传的鸿沟,才能站在两位面前啊。”

  父亲眼睛一瞪,还想说什么,却被妻子一把拉住。女人沉默许久,最后只是对雨宫莲说了一句:“谢谢,我们之后会注意的。”

  雨宫点头:“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

 

  他想,原来明智没有发现啊。在这对父母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是真心在意孩子的,这让他对爱理的未来稍稍放心了一些……虽然也只有一些。

  嗯,看来这就是外科医的局限吧。

  

  回到当下,对雨宫莲的无礼评价也毫不知情的明智医生继续说:“那爱理要好好长大,记得我说的话哦。”

  她点点头:“嗯,我要变成莲那样的人。”

  父亲眉头一皱:“雨宫医生?比起他,还是明智医生更适合当榜样吧。”

  明智心想呵呵最好我俩谁都别学,就听爱理的母亲轻声说:“爱理想成为谁都可以。况且,雨宫医生不也是挺温柔热心的吗?”

  “……你最近怎么总是反驳我?”

  对丈夫的抱怨充耳不闻,女人半跪到轮椅旁,伸手整理爱理的额发:“你不是还有东西要给明智医生吗?”

  爱理这才回想起来这件事一般,连忙在裙子口袋里翻找起来。

  

  明智耐心地等着,注意力却飘向了四周。他们此时站在诊疗大厅里,距离住院部大门几步之遥,而大门正上方就是一块正在播放全新宣传片的荧幕。

  明智吾郎跟那上面的自己对视,心想糟糕,头发好像剪得有点短,跨越了医院门面这个中间状态,从牛郎一跃成为新潮男大生——如果忽略他上班意味十足的营业笑意的话。

  荧幕上的明智吾郎站在一堆抱胸做自信状的外科医中央,用动听得好似电台主播的声音说着“秀尽医院为你健康保驾护航”之类的老套台词,搞得现实生活中的本人默默移开视线,却跟不远处热切打量自己的医药代理对上视线。

  完了,得赶紧回办公室,他可不想被缠着推销长达三小时。

  明智连忙低头,想要说些什么婉拒爱理的临行礼物——就看见小姑娘手中举着的折纸。

  

  “吾郎医生修好了我的心,按照约定,我得把你的心还给你。被怪盗偷走的心暂时存放在我这儿,现在又回到你手上啦。”

  她如此说。

  相当生涩,相当中二,显然是有人教的。

  

  明智沉默片刻,微笑着收下了这颗纸心并揣进前胸口袋。几句客套话和嘱咐后,他目送三人从前门离开,转头,在药代冲过来之前,大步走向诊疗大厅的另一头。

  在自动挂号机后的卷毛脑袋逃离现场前,明智医生以他下刀的精准度,一把揪住了对方的头毛。

  “啊痛痛痛——明智!”

  某位偷窥者惨叫着,不顾周围病人疑惑的目光,抓着明智吾郎的手腕,露出可怜巴巴的乞求眼神,“我悔过,我不该打探敌情……”

  “你是中立派,所以这里没有敌情。”

  明智冷酷地说,松开手里的头发,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二人找了间没人的会议室,明智利落地锁好门,一回头,就见雨宫莲捂胸做防守状。

  “……我又不杀你。”明智冷淡地睨视他,“前提是你对我说实话。”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实话的定义相当复杂……”

  “从心脏外科的角度来说,心脏停跳的定义倒相当准确。”

  雨宫莲停止狡辩,举手投降。

  

  明智双手抱怀,背脊抵在门上。他眯着眼,审视着眼前这说话做事毫无拘束的奇妙社会人,开口问道。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雨宫莲无辜眨眼:“什么目的?”

  “在茶水间替我说话的目的。”

  明智冷笑一声,红眸中的光锋锐如手术刀刃,仿佛雨宫莲不说真话,就真会剖开他的颈动脉,“你的确是那种会仗义执言的人,这么做也不奇怪,但那一次不是。我再问一遍,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片刻寂静后,雨宫莲下唇斜斜上抬,好似噘嘴,但又像在撇嘴。

  “外科医生果然很迟钝。”

  他说,“我维护明智当然是因为我暗恋你。”

  

  “……暗恋我?”

  “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这个是秘密。”

  

  雨宫莲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浮夸地说,“跟我偷走明智的心一样,明智也需要从我这里偷到这个秘密的答案。”

  莫名其妙。明智吾郎想。

  于是他说:“那就交往吧。”

  “好,我就知道明智会……欸?”

  

  面对呆在原地的雨宫莲,明智吾郎露出从容的笑。他上前两步,单手撑在会议桌上,将坐在椅子上的雨宫莲拢在阴影之中。

  他清晰又甜美地,拿医院年度宣传片里所用的声线说:“你暗恋我,我也还算喜欢你,我们交往,有什么不对的吗?”

  雨宫莲仰视着他,脸上的动摇转瞬即逝。

  “……这也是医院派系斗争的一环吧。”他低声说,“明智打算利用我到什么程度,直到明智当上教授吗?”

  教授,院长,医政局局长,厚生劳动大臣……或许直到爬到足以将那个男人拉下马的位置,明智吾郎的斗争才会终止吧。

  

  明智垂眼,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是虚假,他知道雨宫莲看得出来,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想被我利用吗?”他柔声问。

  雨宫莲沉默。

  雨宫莲闭眼。

  

  半分钟后,雨宫莲不可置信地睁眼。

  他困惑地看向眼前什么也不打算做的明智吾郎——这位外科医甚至还退开了半步:“……既然要利用我,明智连亲我都不愿意吗?”

  明智吾郎皱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亲完你肯定还会做其他的吧……现在才上午十点,你难道不上班了?况且我今天下午三点还要去隔壁医院一趟,才不会冒险让你把我的嘴咬破。”

  雨宫莲猛地起身,还想狡辩,就听到更加冰冷的追击:“你也是,怎么还有心思做那种事的?那个DBS项目有进展了?我听说数据难看得要命……桐条家的大小姐很期待你吧,让她失望后果会如何呢?”

  

  雨宫莲再次沉默。

  雨宫莲痛苦地闭上眼,自言自语:“明智当年为什么就偏要读医学院呢……”

  

  明智吾郎面无表情,将身后门一开,摊手送客。

  “去吧,雨宫医生,是时候上班了。即使你从同事晋升成了我的男朋友,也是得上班的。”

  

  但在新男朋友悲伤地前去工作时,明智顺手抽出了被放在胸口的纸心,塞进雨宫莲的口袋里。

  后者一愣,随即抽出插在袋子里的所有笔,再用另一只手把折纸夹了出来。他捏着边缘已经开始翻毛的纸心,眼里写满惊喜:“明智把自己的心又给我了?”

  “……只是押金而已。”

  明智低声说,从雨宫莲手上抽走纸心,又塞回他胸前。心外医生用掌心拍了拍这张折纸,以及某位精神科医生显然处于窦性心动过速状态的心脏,稍显轻蔑地笑起来。

  “直到交易结束那天,你再还给我吧。”

  

  

  ——FIN(?)——

  

  

  

  完全不知道日本大学医院职称怎么评,我姑且乱写。

  医疗行业对于道德的要求,(略)的腌臜龌龊,明智复仇所必须要践踏的底线……莲和明明面对同样的腐朽体制,同在反抗,但一个暗度陈仓一个则选择被同化后攫取所需,也算勉强对应原作吧。

  其实本意只是想写过劳疲惫白大褂社畜明明,以及当了医生却还青春靓丽的莲……(不好意思啊明明)且“goro sensei”听上去真的很可爱,很晨间剧男主(

  仔细一想这个设定竟然能用经典杯子蛋糕的梗,“既然明智一个男人探店被人觉得奇怪那就带上我吧两个大男人就会好很多吧”之类的……或许之后也能写……

  

  关于莲说服爱理父母那一段,有一点科学但不多(其实所有医疗内容都是这样呵呵……)原本在文段里写了解释,但阅读起来感觉很不流畅……所以放在这里:

  【明智所发现的先兆症状都确实存在,但程度较轻,比起儿童精神分裂,雨宫莲更倾向于抑郁倾向,他私下做的评估也证明了这点。

  爱理脑内变化确实存在,但一来这类研究只是归结了“高危人群中存在的更可能发展为精神分裂的脑影像特征”,并非确切证据,二来她也并未表现出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状,说她可能发展为精神分裂但靠自我毅力克服,实在有点勉强。

  雨宫莲这么说只是为了说服她的父母——至少将爱理一直以来的努力展示给他们看。】

  

  本文有很多不正当行为(至少在国内)请大家海涵……

  最后感谢阅读

阿星拿着望远镜

各种口味的主明主AO3推文

w关于看到有太太推荐了翻译器就想蹭一波安利一些非常喜欢的文(好不要脸


狗血警告 重口警告 主要角色死亡警告 长篇警告

  

成年人的x张力型

Out the Barrel of a gun by belialsvoice (完结主明87k)

tag:很多sexting,心证he/be,内含狮明警告

这片算是无超能力的现代设定,时间线是狮童当选首相之后。杀手波x表面侦探小说作家真杀手明。

这篇属于有点慢热型,但展开后就非常刺激。因为整片都是灰色地带所以感情都是有些病态的......

w关于看到有太太推荐了翻译器就想蹭一波安利一些非常喜欢的文(好不要脸


狗血警告 重口警告 主要角色死亡警告 长篇警告

  

成年人的x张力型

Out the Barrel of a gun by belialsvoice (完结主明87k)

tag:很多sexting,心证he/be,内含狮明警告

这片算是无超能力的现代设定,时间线是狮童当选首相之后。杀手波x表面侦探小说作家真杀手明。

这篇属于有点慢热型,但展开后就非常刺激。因为整片都是灰色地带所以感情都是有些病态的,但描写的非常带感,从波的面具到明的纠结都刻画的很真实。结局虽然在很多人看来不算完全he但确实是我最喜欢的觉得最合适他们的类型。

  

Second Season Renewal by Pantakes (完结主明120k)

tag:药物滥用,suicide attempt,有点苦涩he

是现代娱乐圈设定,虽然是娱乐圈但。。。挺黑的。有比较乱的x关系,这里警告一下。

新人波x前辈明一起演绎persona!

这篇很大的满足了我对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boy波和光鲜女明星(?明设定的渴望。关键是,这篇的明真的,又美又病病病。。。而且怎么说,挺有年下感的。

  

大刀往头上砍型(大概全都是明死亡路线)

Party of One by microbrew Lu(完结明主42k)

tag:借x消愁波,明死亡(完成时),心证he

主要是讲述了鳏夫波在朋友们和明的鬼魂(?的帮助下战胜自己的宫殿重拾生活的信心。

虽然在主要时间线明已经死亡,但中间穿插了很多回忆,很喜欢作者刻画的那种灵魂契合的宿敌的那种关系。都知道不会有好结果但还是放不下。看的过程中泪目了很多次。

  

Your Hands Should Never be Cold by aminami(完结无差18k)

tag:死亡暗示

多年后明重新出现在重复着日复一日无聊生活的波的世界中,想要他帮忙做些事。

我一直觉得这两人的本质还是寻求刺激的,这让他们有活着的感觉。这篇大概就是这样的波和明。并且这篇的感情刻画和文笔都很美,有一种风的感觉。

  

The Arms of a Stranger by JadeDraggy2017(完结无差22k)

tag:明死亡

在一切结束后,明逃离东京来到一个小镇,遇见了个和波一样的男人。

这篇有点偏明中心,讲太多就剧透了。总之结局是明自己选择的be。

  

Happy End by goro_orb(完结无差248k)

tag:有微量主真,有伪出轨分手

波接受了丸喜的世界,但这个世界逐渐开始出现问题。

这篇虽然归在大刀里,但他其实是一种撒一把糖撒一把刀的奇妙平衡状态。而且,真的是happy end!感觉把丸喜世界能整活的设定全都来了一遍,大满足。有狗血误会劈腿(伪),大满足。这篇里两人的性格刻画也都很不错。

  

未完结大坑型

Speakeasy by TerriblySheepish(缓慢更新中目前166k无差但其实是我忘了

1920s au,很有年代剧黑帮片的感觉,杀手小明从良,化敌为友

  

Twisted Fates by CremeDeLa Claire(大概率是坑了目前226k无差)

二周目波au,不过和大部分二周目波不一样的是这个波不争气的在一周目被明杀了。但是就因为这样,二周目波一边有心理阴影试图保持距离一边又忍不住被吸引的心理真的很迷人。剧情大概是卡在了比较关键的地方,但还是推荐一下,感情线太妙了。

  

Threshold by MistressEast(系列文已有两篇感觉是无差偏主明)

二周目波和获得一周目记忆的明组队。但不再是熟悉的印象空间,他们要一起探索新的未知的东西。

也是很喜欢这篇里的相处模式。波对明执着的信任和责任感,明口是心非的关系,好扭曲,好好磕。


lianr

主明|猫科亚人魅力指南

        Summary:雨宫莲正在寻找成为更受欢迎的猫猫的办法。

  

  奶牛猫/乌鸦 动物亚人设定

  纯情男高/二学期风味明

  萌萌小品文 幼稚攻防战

  我没滑铲到520滑铲个521

  

  

  「1」

  “长毛猫真的比短毛猫好看吗?”

  雨宫莲问,“长毛猫手感真的比短毛猫好吗?”

  

  这句话被他说的平淡无味,像是每一句从心灵小偷匪头嘴里说出的话那样,但内容确实在炸裂。阁楼里的成员们面面相觑,而作为所有人中唯一的长毛布偶猫,高卷杏小姐下意识...

        Summary:雨宫莲正在寻找成为更受欢迎的猫猫的办法。

  

  奶牛猫/乌鸦 动物亚人设定

  纯情男高/二学期风味明

  萌萌小品文 幼稚攻防战

  我没滑铲到520滑铲个521

  

  

  「1」

  “长毛猫真的比短毛猫好看吗?”

  雨宫莲问,“长毛猫手感真的比短毛猫好吗?”

  

  这句话被他说的平淡无味,像是每一句从心灵小偷匪头嘴里说出的话那样,但内容确实在炸裂。阁楼里的成员们面面相觑,而作为所有人中唯一的长毛布偶猫,高卷杏小姐下意识地搂住了自己的大尾巴。

  “你,你是什么意思?”她瞪着莲,“突然骚扰是什么意思?”

  雨宫莲困惑地回看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算出言不逊,头顶的猫耳吓得一颤。

  他连忙摆手:“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为了一进步论证自己的真诚,他尾巴向前一甩,搭在自己腿上。奶牛猫的尾巴尖略微晃悠,被莲自己一把抓住,向所有人展示。

  “毛不长,摸上去手感一般,看上去也很朴素。”

  莲掐着手指细数短毛猫的缺点,掌心里的尾巴跟有自我意识似的,开始不满拍打,被他一把攥紧,作结,“还是长毛猫比较好。”

  

  所有人都沉默地望着他,或茫然或担忧,只有摩纳勃然大怒,一个翻身用四肢站起来:“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们奶牛猫吗?!”

  莲:“我也是奶牛猫。”

  “……那,那你看不起你自己吗?!我不允许莲你贬低自己!”

  

  倒也没有。莲心想。只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龙司一抹嘴边的披萨酱料,语重心长地安慰他,说正常啦正常啦,我作为金毛寻回犬也常觉得自己没有灵缇之类的猎犬跑得快嘛!

  雨宫莲扫他尾巴一眼,默默想你尾巴毛也很长。

  佑介也说无碍,奶牛猫有奶牛猫的好,黑白均匀分布,各种花纹都很有意思。

  雨宫莲看他那大狐狸尾巴一眼,心想你尾巴毛更长了。

  他挨个看过去,惊讶地察觉自己的团员们各个身怀大尾巴。春的松鼠尾卷曲又蓬松,真的牧羊犬尾也漂亮利落,双叶是刺花螳螂她不算——只有自己跟摩尔加纳两只奶牛猫尾巴平平无奇,毫无新意。

  雨宫莲拿根薯条塞进嘴里,被龙司晃得左右摇摆,有些郁闷。

  他清楚自己苦恼的原因,但那是绝对不能对大家说的话。

  

  今天的聚会不是怪盗团集会,大家只是单纯挑个周末聚聚。披萨吃完电影看完游戏打完,也就到散场的时候了,雨宫莲收拾完东西把大家送下去,下楼时惣治郎正坐在吧台后看电视。

  大家原本还吵吵嚷嚷的,一人一句朝老板道谢,但听见电视机传来的声音,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嘴。

  “……X上的趋势就是这样。所以明智同学是哪一派的呢?”

  听到这个名字,龙司耷拉着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呲牙,却被站在后面的杏往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真去给两人调和,而双叶扒拉在佑介的肩膀上,探头往电视屏幕上望。

  前面吵吵闹闹,被堵在台阶最后的雨宫莲只听见电视机里那熟悉的声音,与模糊的几个字“我可能会……吧”,最后加上可以被当作水印的轻飘飘的哈哈笑声。

  啊,是有明智登场的节目。

  

  刚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他的团员们又突然静音了。

  随后,他们齐齐扭头望向自己。

  雨宫莲:?

  站在队伍最末,楼梯最下层的春从大家肩头探出身,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那个……莲之所以今天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明智同学比起短毛猫更喜欢长毛猫啊?”

  

  雨宫莲貌似八风不动,但头顶耳朵一震,随后无声地朝两侧撇去,变成了飞机耳。

  “不是。”

  他这么说,试图用眼镜反光遮挡表情,“我绝对没有提前看过那个节目。”

  

  

  「2」

  问鸟类喜欢哪种猫科动物,这可真是不长脑子的人才想得出的节目企划。

  答案是什么?当然是讨厌所有长毛的哺乳类亚人。哈哈,你会喜欢一年四季无差别掉毛还有猎食本能的家伙吗?你很喜欢一年换两个扫地机器人吗?

  明智吾郎如此想,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

  

  “啊……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呢。首先,单纯地用物种划分喜好就有点偏颇。其次,长短毛猫科都有我很喜欢的特点。我可能选不出来呢,抱歉。”

  主持人不读空气地追问:“如果明智同学必须选一个呢?”

  哇,真想骂他。

  明智微笑着摇头:“哎呀,您可真是强人所难呢……强迫我做选择,不就会让不被选择的另一部分感到冒犯吗?”

  “明智同学可真是难以攻略呢——真可惜,咱们就是那种很喜欢惹人生气的节目啦。”主持人打趣,台下一片笑声。

  所有人都在注视他,等候一个回答。

  气氛已经到了不得不开口的地步,明智只能露出苦笑。

  他将鸟类亚人取代常规耳廓的耳羽向内收拢,虚虚地拢在脸侧,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这样能展现他的纠结,吸引一些同情和怜惜,最好能让矛盾转至强人所难的主持人身上。

  

  在开口糊弄之前,他的脑内闪过某个人的亚种特征,反应过来之后,舌头已经说出了与之完全相反的答案。

  “如果非要选……我可能会选长毛猫吧。”

  

  糟透了。

  节目播出次日,明智盯着X上名为“明智 讨厌短毛猫科”的趋势,把这笔账又记到了让他做出糟糕回答的雨宫莲身上。

  

  他们是没上过国文课吗?“更倾向选择长毛猫”跟“讨厌短毛猫”是一个意思吗?

  明智气得一口气没顺过来,在地铁上咳嗽起来。这阵动静吸引到了不远处两个高中生的注意,好死不死,那是两个短毛猫科亚人。一只三花一只狸猫就这么盯着咳嗽不止的侦探王子,开始窃窃私语。

  一时间,明智很想用耳羽遮住眼睛,就跟电视节目给人打码那样。但他不能这么做,只能在咳嗽结束后直起身,向那两人露出微笑。

  两位高中生立刻移走视线,紧闭双唇,在下一站匆匆下车。

  要不是明智情绪控制能力良好,耳羽肯定已经暴躁地炸开了。他深吸气,开始思考如何在之后的节目里挽回形象,余光却扫见某个在人群中蛄蛹的身影。

  那是某只试图在上班高峰期的东京地铁里穿行的奶牛猫。

  

  “抱歉……抱歉……请让一下抱歉……”

  那个漆黑的大毛团对被他挤过的每个人说着抱歉,动作却毫不停顿,直直朝自己冲来。明智下意识收紧耳羽,想要后退,尾羽却戳上身后的地铁门,失去了退路。

  由此,他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让自己失言的罪魁祸首一步步挤到自己身边。

  雨宫莲扶了扶被挤歪的眼镜,耳朵抖抖。

  “早上好,明智。”他说,语气平淡得好似刚才挤过大半个车厢过来的人不是他,“你今天要去上学吗?”

  明智微笑:“挽救出勤率嘛。莲才是,这个点上学是不是稍稍晚了一点呢?”

  猫耳迅速抖抖,耳尖还有余颤,看上去手感Q弹。

  “我睡过头了。”这家伙毫不避讳,“昨晚因为看电视节目熬了夜,今早老板也没叫我。”

  “睡过头可不好哦——哈啊……”

  明智顺嘴说着废话,却突然被喉咙深处泛出的冲动打断——他当着雨宫莲的面打了个不受控的哈欠,大得足以看清恒磨牙的那种。

  随后,明智沉默地与莲对视几秒。

  刚说教完就打了脸,明智也有点难堪,好在他总有弥补的借口:“但其实昨晚我也因为工作睡得很晚,哈哈……这么一看我似乎没有立场责备你呢。”

  

  雨宫莲眯起眼睛。

  他灰色虹膜中央的瞳孔因此收缩成一条窄缝,看上去相当锐利,正是猫科动物凝视猎物的神情。明智一怔,感到尾羽不受控地炸开来,不知是出于本能的恐惧,还是知性的厌恶。

  然而,这只奶牛猫如此说:“明智不会是在担忧自己最近的风评吧?”

  明智盯着这只猫,默默握紧了拳头。

  “我的朋友都在说你可能有歧视倾向。”雨宫莲甚至还进行追击,“我为你反驳他们,他们还说是我有个人偏见。”

  明智松开他的拳头,抬手去整理自己的耳羽。他将松弛的绒毛部分扯掉,攥在手里,斟酌着该不该把这团毛塞进雨宫莲鼻孔里,让他体会一下被猫毛呛得打喷嚏的鸟类亚人的心情。

  但他憋住了,并毫无破绽地微笑起来。

  “你为我辩护了呢,我好开心……但莲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性,我的回答只是被主持人逼问出来的,并不是我的本意呢?”

  

  那双灰色猫眼再度睁开,恢复到原本大得显出些天真的状态。

  “我也这么想。”莲回答,“毕竟如果明智真的更喜欢长毛猫,我会有点低落。”

  

  明智沉默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雨宫莲的猫耳,又向下审视紧紧缠在校服裤上的长长猫尾。他想通了一件事。

  于是,明智带着恶意抬头,朝莲再次微笑。

  “虽然那是迫不得已的答案……但我最近的确觉得长毛猫科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呢。让我想想,怎么说呢……一种在短毛猫科身上找不到的吸引力吧。”

  

  反正已经被炎上了,那至少让他用这个来逗弄一把奶牛猫吧。

  看着雨宫莲面无表情地摆出飞机耳,明智愉悦地想。

  

  

  「3」

  “我觉得缅因猫跟奶牛猫有血缘关系。”

  雨宫莲说,手上揉捏着自己的耳尖毛毛,“缅因也有黑色的。”

  龙司从泡面桶里抬头,露出满脸疑惑。

  “那你这么说,我跟三岛也有血缘关系。”他用叉子指指自己,“我是金毛,他是拉布拉多,我俩都是黄色的。”

  莲摇头:“三岛是黑拉布拉多,你是纯正金色金毛。”

  “拉布拉多也有黄色的啊。”龙司咕哝着,又低头去吃面,口齿模糊地说,“这不是跟你那套理论一个意思吗?”

  

  没法反驳。雨宫莲沉默地摘下眼镜,泡面的水汽飘到他这边来,把镜片涂得一片白。

  他用校服衬衫擦擦镜片,一抬头却发现龙司叼着面,死死盯着自己看。

  “……龙司?”他疑惑歪头,“怎么了?”

  他的好兄弟默默咽下一口面,沉重地说:“我搞不懂你……长这么好看干嘛还自卑?”

  不是自卑。虽然想立刻如此反驳,但雨宫莲却莫名有些心虚。他看着手中的眼镜,低声嘟囔“是不是不戴会比较好”,却又把龙司吓得尾巴一翘。

  “不不不——咳咳——”

  金毛男孩呛得仰头猛咳,缓过劲来才一手捂嘴一手搭上猫猫兄弟的肩膀,“莲你千万不能摘下你的眼镜!眼镜可是你的角色特征。”

  “角色特征……”

  雨宫莲默默戴回眼睛,扭头看向自动贩卖机的玻璃。那上面映出的高中生有一对柔软的猫耳,以及一条修长的尾巴,匀称且健康。

  他开始怀疑SNS上的说法都是假的——说好的人类无法拒绝猫猫呢?

  ……好吧,就算无法拒绝,有所偏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龙司,如果用转基因技术的话,有没有可能让奶牛猫变成缅因猫?”

  “哇你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都要开始害怕了——而且转基音技术是什么?”

  “……抱歉,当我没说过。”

  

  放学后,怀揣着忧郁之心的雨宫莲在上楼梯上到一半时被惣治郎叫住。

  “你的尾巴,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老板如此说,指向那根黑色的猫尾,“你自己不觉得痛吗?”

  雨宫莲低头看过去,发现自己的尾巴正烦躁地低空盘旋,左右摇晃,偶尔抽打起身侧的栏杆。啪的一声打上去后,雨宫莲痛得膝盖一软,连忙伸手拽住自己的尾巴,向老板道歉。

  

  惣治郎挑起眉毛,话中有话:“……最近碰上什么烦心事了?我还以为你的抗压能力已经被锻炼得很不错了。”

  被戳穿心思之后,男高中生的猫耳朵朝前朝后转转,最后沮丧地抖擞起来,看得中年男人险些露出“真可爱”的柔软表情。

  但惣治郎表情管理一流,继续板着脸:“有什么事就直说,我可不想等你出问题了再收拾烂摊子。”

  雨宫莲刚张嘴,还没来得及解释,一直蜷缩在卡座里的双叶就探出头,脑袋上的小触须摇摇晃晃。

  “别看莲这家伙一副好孩子相。”小螳螂伸出手,两根食指对准台阶上的奶牛猫,“其实他最近是在为恋爱烦恼哦——”

  “……恋爱?”

  惣治郎精神一振,心想这小子可真是厉害,刚转学过来就有了恋爱烦恼。不知他钟情的对象是谁,那位金灿灿毛茸茸的布偶猫,还是那位爽利大方的牧羊犬……总该不会是那位小巧可爱的松鼠小姐吧?她似乎是某个集团的大小姐来着……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假设从性别就开始出错的咖啡厅老板摸摸鼻子,刚要做出点“受欢迎男人就应该有自己的觉悟”之类的说教,就听到雨宫莲低沉的叹息。

  “……我有个问题想问老板。”他说,“人该如何弥补基因上的缺陷?”

  惣治郎沉默下来。

  “……你小子,该不会是喜欢上那种喜欢女孩的女孩了吧?”他面色惨白,“别轻易去做那种手术啊——实在要做的话,也给我考虑好后果啊!”

  

  双叶瞪大眼睛,雨宫莲也瞪大眼睛。

  他俩进行了几秒的眼神交流,最后在无声中达成了交易。

  我给你买一箱日清联名限定泡面,你不要告诉老板我喜欢的其实是偶尔会来卢布朗喝咖啡的侦探王子。

  我要两箱。

  成交。

  

  

  「4」

  明智吾郎说不好自己此刻什么心情。

  目睹雨宫莲尾巴上扎着一串蝴蝶结出现在俱乐部门口时,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转身就走。

  要怪就怪好奇心吧,在明智下意识数清到底有多少个蝴蝶结的时间里,造型奇特的奶牛猫就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身后的尾巴高高翘着,骄傲地直立,好似一根挂满装饰品的展示架。

  五个。足足五个。

  明智沉默地与他对视,一时间产生了“我现在该不该笑我该怎么笑”的迷思。

  

  意料之外,雨宫莲竟然还有脸寻求评价。

  “明智觉得我的尾巴看上去怎么样?”

  灾难。绝对的灾难。在上世纪时装秀出现都会被钉上耻辱柱的灾难。

  明智露出礼貌的笑容:“哈哈……很大胆,很新潮。莲亲手扎上去的吗?”

  长尾巴晃了晃,上面的鲜红蝴蝶结顺着走势也摇晃起来,一个接一个的,看上去好似蝴蝶开会。或许得益于制作者的笨拙,某几个蝴蝶结的拖尾比其他要长,晃起来好似猫尾上长出了新尾巴。

  “当然。”雨宫莲说。

  别用炫耀的语气说这种话啊。

  

  俱乐部里的其他人都在往这边看,明智默然收紧了耳羽,试图挡住自己的面部特征。还好室内空调温度够低,不然他会被自己的羽毛给捂出湿疹。

  他好想告诉眼前这只奶牛猫——无论你如何理解种族特征的装扮思路,现在你脑子里装着的那套都绝对是错误的。

  麻烦你们哺乳类首先好好进行毛发护理,最好再加上一点固毛保养,装饰品都是次要的——在一坨湿哒哒的海绵胚上加铁塔奶油有什么意义啊!

  ……话说回来,其实雨宫莲的问题不是这个。

  

  明智垂着头,站在雨宫莲身后,听他语气自如地跟前台沟通。低头意味着不可避免地看见那条猫尾,顺滑的、漆黑的皮毛,在光照下透出一点赤色,无论是毛质还是形状都无可挑剔——当然,得排除那些乱七八糟的蝴蝶结。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修剪良好的耳羽,心里生出一点怨忿。

  显然,雨宫莲的毛发属于天生丽质,不然也不会脑残到想到装饰就只会往上面绑蝴蝶结。而乌鸦的羽毛易分泌油脂,量少了就会黯淡无光,量多了则显得油腻,更别说羽毛形状、浮羽修剪等问题了。

  明智每天花在处理羽毛的时间足够他做完两门功课的作业,可为了上镜时的完美,他又不得不精心打理。

  不像眼前这只奶牛猫,毛质好到无可挑剔,却还在为了一句仅仅是捉弄人的话而费力雕花。

  

  ……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似乎略胜一筹。

  明智吾郎成功用“谁更白费力气谁就输了”理论说服自己,开始下一步工作:洗脑自己忽略雨宫莲的花哨尾巴,专心跟他打一局台球。

  但这一步完全失败了。

  在第四次目睹雨宫莲俯身击球时那高高举起的尾巴,明智吾郎实在没忍住,开始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跟他第一次见雨宫莲女装时差不多的笑法,或许这次还更加真心。

  雨宫莲手一抖,球杆连白球都没碰到,他直起身,看向笑得蹲在地上的明智吾郎。

  “明智?”他出声询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除了被你这个神经病再一次戳破想象力的极限以外还能发生什么?

  他费力地站起身,拢了拢有些蓬松的羽毛:“不,没什么。只是看见你的尾巴就想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莲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终于把想说的话诉之于口,明智顿觉神清气爽。他的耳羽舒展开来,拍打了两下,又收拢在脸侧。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向你推荐的装扮,但最好还是怀疑一下对方是否看你不爽哦。”他笑眯眯地说着坏心眼的话,“虽说很具有视觉冲击力没错,但跟雨宫同学的尾巴实在太不相称了。最终结果说不上好呢。”

  他眼睁睁看雨宫莲的耳朵剧烈颤抖着,努力地想要直立,却最终还是顺从本能翻了下去。

  唉,百看不厌的飞机耳。明智感到满意。

  

  雨宫莲低声说:“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很羞耻。走过来的路上好几次想把尾巴砍下来。”

  “嗯……把蝴蝶结摘下来就好了吧?”

  “摘下来就……”

  言尽于此,雨宫莲抿着嘴唇,转而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

  

  注视着奶牛猫晃悠着黑红色的尾巴跑去吧台的背影,明智心想:他还真把那句话当真了?

  ……真有意思,要不要继续利用一下呢?

  

  

  「5」

  距离明智暴言被炎上三周后,天气逐渐冷了下来,就像侦探王子身上烧的这把火一样,终于徐徐熄灭。

  眼看隔壁班的玳瑁猫同学再次开始用“明智同学新发的推好可爱”而不是“明智是不是歧视短毛猫啊啊”开启话题,雨宫莲的心中混合着欣慰与酸涩。欣慰暂且不提,酸涩主要出自对于自己终究只是一只平平无奇奶牛猫的承认。

  事已至此,已然万策尽矣。

  在努力让尾巴看上去蓬松显大这件事上,雨宫莲已经很努力了。他甚至尝试过将尾巴毛烫卷,但被借来的卷发棒烫得倒地昏迷,还是摩尔加纳哭着用猫猫拳把他打醒。

  没办法,奶牛猫是变不成缅因的。

  

  这股怨念让黑毛卷发男最近看上去更阴沉了,一度让秀尽学生回想起他刚转学时的恐怖传闻,连学级第一的光环都无法彻底掩盖。所有人都绕着他走,本就不算大的校内社交圈再度收窄。

  而在面对真实缅因猫丸喜老师时,奶牛猫的怨念更是几近实体化。

  面对雨宫莲幽怨的目光,弱气系心理老师一时不敢说话。他做了五分钟心理准备,才试着开口:“雨,雨宫同学……!”

  “老师,我有问题想问你。”

  被先攻了啊。丸喜拓人扶扶眼镜:“好的,请问。”

  他对面的男高中生眼皮一抬,眼里三分倦意七分杀意,看得丸喜一惊,下意识就要把腰后的枕头掏出来挡自己脸前,大叫一声雨宫同学咱们有话好好说啊啊。

  然后,他听见雨宫莲说:“您的研究能通过改变人的认知来改变亚种吗?”

  “……不好意思,你再说一遍?”

  

  奶牛猫男高遂将整件事和盘托出,除了某位心仪对象的具体身份,他几乎描述了所有细节。

  在听到“我还往尾巴上绑了蝴蝶结”一句时,丸喜拓人面露敬佩。他推推眼镜,开始真情实感地夸他行动力超群,不过多在意他人评价,实在是心灵强大的厉害高中生。

  雨宫莲点头,又沉重叹气。

  “谢谢……但我想要的是恋爱相谈。”

  “……这个我可能不擅长,抱歉。”

  “明明是缅因猫?”

  这跟亚种又有什么关系?丸喜不安地用尾巴拍打沙发,蓬松的毛发鸡毛掸子似的拂去灰尘。在注意到雨宫同学愈发幽沉的目光后,他决定至少说点什么,就算是挽回一下自己在学生心中的形象。

  ……也挽回一下缅因猫亚人的名声。

  

  “雨宫同学的暗恋对象说过两次自己的偏好,对吧?一次在公共场合,另一次是私下对话。”

  丸喜开始仔细分析,“这两个场合的先后性很有意思呢。在公共场合的发言自带公众性,通常这种公众性会逐渐向内延伸,也就是说,即使在众人面前说了自己并不确信的话,也会在日后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内化为自己的想法——所谓演讲者最终会自我说服,也是这个道理。”

  雨宫莲眨眨眼。

  “那在最开始,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他反问,“就算是日后重复导致的自我说服,最开始说出口时难道就不代表某种潜意识想法吗?”

  哇……恋爱中的高中生真是爱钻牛角尖……

  丸喜苦笑着点头,承认这种说法的可能性。他决定换个角度,暂时将雨宫莲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还真是罕见呢……雨宫同学总给人一种果断坚定的印象,眼睛似乎总盯着前方看,为了他人的一句话就动摇这么久还真少见。这该怎么说呢——这就是恋爱吗?”

  

  “……我也觉得奇怪。”

  雨宫莲低声说,“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根本没有喜欢上对方的立场,也没有喜欢上对方的原因,只是不知不觉之间,某种虚幻又朦胧的东西就包裹住了他。柔软又沉重地压迫着胸腔,在雨宫莲感到窒息之前,它又渡来一口甜美的空气。

  在舌根感受到甜味时,恋爱就诞生了。

  他感到烦躁,感到不安,像一只失去尾巴的猫,绕着圈打转却找不到熟悉的东西咬。他只能不满地对着空气喵喵叫,可真站在罪魁祸首眼前,他又成了一只哑巴猫,只会默默晃动尾巴。

  即使是数月之前,面对无端指控、他人冷眼以及混乱的全新生活,雨宫莲都没如此烦躁。他的确一度怀揣愤怒,但那种愤怒也扎根于不公的事实之上——并不像此刻的烦躁般无中生有。

  这很不像他,实在太不像了。

  心路历程好似游玩RPG时某位寡言主角突然午夜梦回想起自己逝去的挚友,并做出果然还是很想跟他并肩作战的发言。好听点是角色展现自我意识,难听点是大哥你怎么突然展现出脱离“可操纵角色”的情绪。代入感极差。

  没办法,雨宫莲只能把无形的心绪转化为行动,百般折腾自己的尾巴,直到事实证明一切都徒劳无功。

  

  丸喜老师说的对。这都是恋爱的错。

  

  但实际上,丸喜此刻并不完全理解雨宫莲的心态。他虽然着力于一劳永逸的学术研究,但碰上具体问题,还是秉持着成年人解决问题的思路。

  所以对着脑子混乱的青春期少年,他提出建议:“雨宫同学,要不要试试最作弊的恋爱手段?”

  “……欸?”

  “咱们——来作弊吧!”

  

  

  「6」

  周末,雨宫莲收到了明智吾郎的邀请。

  这正好,丸喜提供的作弊法典被他记在心里,百般模拟。虽说很老套,但莲总觉得可能有用——总比改变基因靠谱。

  他做好准备,预备潇洒赴约,甚至为此拉来好品味高卷杏女士做服装参考。布偶猫小姐兴致勃勃前来,面对他的衣柜却一阵沉默,知道了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下次逛街你得跟我们一起来。”

  她提着一件纯黑POLO衫,语气沉痛,“我们得给你挑几件能看的衣服——算了,你去把钱包带上,我们现在就去趟涩谷。”

  雨宫莲默然点头,半跪在旁,彰显他认错态度良好。

  

  最终,他以焕然一新的面貌出现在吉祥寺时,侦探王子拿着手机,沉默地上下打量许久,并移开视线。

  好像他只是看见了跟雨宫莲有三分相似的一位奶牛猫帅哥,多看了几眼,就继续搜寻跟自己有约的那只乡下土猫。

  雨宫莲瞳孔地震,连忙上前:“明智明智。”好似宝可梦叫。

  明智扭头,再次看向他,满脸困惑。

  “抱歉,请问您是……?”

  雨宫莲心想不会吧,难道杏所谓的形象改造跟整容效果差不多?他紧张地与明智的棕红色眼眸对视,直到从迷茫中读出一丝隐藏得很好的趣味,才意识到对方只是在捉弄自己。

  奶牛猫由此感到不满,被模特小姐巧手修剪过的眉毛微蹙,显得格外俊秀。

  

  “我是莲。”他生硬地念自己的名字,“雨宫莲。”

  明智故作惊讶:“噢……原来你真是莲?我还以为是上次跟我合作过的黑猫模特呢。”

  他大笑起来,显然是恶作剧成真的痛快。

  没等莲出声抱怨,乌鸦侦探就伸手朝猫猫男的脖颈探去。在明智用双指夹起那个猫爪吊坠时,乌鸦修剪圆润的指甲剐蹭过他的锁骨,雨宫莲感受到一些模糊的温度。

  奶牛猫一下就被静音了。

  “品味不错的项链。”

  他看见明智的耳羽向下搭去,弧度柔和地垂在肩头,“这下我不用为粉丝会如何评价坐在我身边的你担忧了。”

  

  什么意思?不是不喜欢短毛猫吗?原来只是不喜欢土里土气的奶牛猫吗?

  雨宫莲一时无法解读对方态度的转变,脑子里无数问题闪过,最后留下一句:明智身上有股很甜的果味,好闻爱闻。

  刚想完,就见明智吾郎若有所思地放下项链,接着凑近了些,低头在他领口间嗅嗅。

  “啊——我就说味道怎么熟悉。”

  乌鸦先生如此说着,耳羽愉快地舒展,“莲今天喷了香水,还是我秋天最爱用的那款。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雨宫莲盯着他的耳羽,心想他不会不知道互相嗅闻对于哺乳类亚人来说是什么意思吧?不可能吧?如果是明智的话一定知道吧?

  ——那他上来就闻我是什么意思呢?

  

  大脑过载的奶牛猫站在吉祥寺商业街正中央,板着一张由杏小姐精心描摹的俊脸,双手仍然插在兜里。有了杏给他挑的红色阔腿裤,这个动作都显得没那么浮夸了,反而透着股city boy的潮感。

  最后,还是明智开口打破沉默:“莲这幅样子真少见呢。为什么今天会穿得这么不一样呢?”

  从卢布朗坐地铁过来的路上,雨宫莲明明都相当自信,甚至照常含胸驼背面对街拍镜头,被摄影师狂夸松弛感。可现在站在明智面前,他又不自在起来。

  他欲盖弥彰地解释自己盛装打扮的理由:“明智说要去逛饰品店,所以……”

  “——我很高兴哦,真的,这说明你很看重和我的约会嘛。”

  明智这么说,压低声音,“但我们还是早点动身比较好哦。那边已经有人在盯着莲看了,不想被星探拉走的话就跟我来吧。”

  说完,他一把牵住了雨宫莲的手,大步向前。

  虽然隔着一层手套以及雨宫莲身上卫衣过长的萌袖,但鸟类略高的体温仍然透过布料渗了进来。雨宫莲盯着明智的耳羽,又低头看他从外套下摆露出一截的尾羽。它们被修剪成优雅的弧度,每根羽毛都在光下透着光泽。

  多完美的一只小乌鸦。

  

  说是逛饰品店,实际上明智几乎会走进每一家看上去就很新潮的店。

  他在一家原木主题的手作店买下了两套杯具,写寄送地址时写下了两个不同的地名;他在一家红色招牌的短袖专卖店里提起一件胸口写着“TOKYO MONSTER”的红色T恤,笑眯眯地往雨宫莲身上比划,说着很适合你之类的话;他站在周末限定的奶站面前,问雨宫莲想喝什么味道,然后买了两罐完全不同口味的牛奶,拍完照后又露出懊恼的表情并说“哎呀忘记猫科亚人大都乳糖不耐了”,顺手塞给了认出他的粉丝。

  一言以蔽之,今天的明智吾郎是和平日印象很不一样的明智吾郎。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把SNS上的明智扣下来,再放到现实生活中一样。谎言的那一面无限放大,形象虚浮到令人不安。

  

  那位获赠两罐牛奶的粉丝激动极了,索求合照后追问明智,“这位猫先生是您的朋友吗”,在得到肯定答案后又兴奋地说“明智君的朋友果然也是大帅哥呢”。

  “是吗?”

  明智如此回答她的感慨,笑容无可挑剔,“那我替朋友君感谢你的夸奖噢。”

  我又不是不会说话。站在一旁的奶牛猫心想。你为什么要替我道谢?

  他下意识想弹弹耳朵,却又想起自己耳朵上还套着个毛绒圈,硬生生忍了下来,对粉丝露出一个生涩的笑。

  粉丝一怔,随即面色凝重起来。

  粉丝喃喃:“您该不会是哪位高中生杂志模特……?真厉害啊,长得真厉害啊,跟明智君不分伯仲啊,我都不知道看你俩谁对我眼睛的负担会比较小……都不小吧……”

  

  粉丝就这么喃喃着走了,雨宫莲看向明智,侦探王子也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高中生杂志模特?”明智眼睛弯弯,“莲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吧,感觉怎样?”

  话里隐约的尖刺令雨宫莲皱眉,他低声说:“不是第一次。”

  “嗯?”

  “之前去杏的拍摄现场帮忙,也有经纪人问我是谁家的模特。”

  “噢……原来如此。”

  明智微笑着,抬手将脸侧的发别到耳羽之后,顺手捋了一把羽毛,语气幽幽,“那次高卷同学也有给你做造型吗?”

  

  ……啊?

  雨宫莲欲言又止。他有一个猜想。

  

  “……明智不喜欢杏给我做造型?”

  他眨眨眼,涂过一层薄薄睫毛打底的睫毛卷翘又纤长,“你不觉得跟平常的我很不一样吗?”

  明智不答,脸上笑容的温度很是微妙。

  “怎么说呢……就像看见奶牛猫硬装成波斯猫一样,感觉很奇怪。还是寻常朴素的莲比较好,我都不习惯和这么……闪闪发光的莲站在一块。”

  听了这话,雨宫莲本该开始沮丧。但他在某些方面敏锐过了头,比如现在,他就从明智吾郎看似贬低的语气里读出一点别的味道。

  虽然多半是他自我感动——但雨宫莲的确觉得乌鸦先生听上去有点发酸。

  

  他舌头在口腔内蠕动,想问“明智难不成是吃醋了”,却又觉得以如今的立场没法说出这种话。

  然而奶牛猫的心脏却大喊大叫,对他说你明白的,你明明明白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明智吾郎嘴里就是含着柠檬。

  事实证明,乌鸦先生呱呱叫的时候满嘴跑火车,只有沉默下来注视他时偶尔才会露出真心。太好了,这下棋局进入雨宫莲熟悉的阶段了——不再是单方面的追尾巴游戏,作为对手的乌鸦也在试着把脑袋埋进羽毛底下。

  对于前些天的捉弄,雨宫莲总得以牙还牙。

  

  但在他想出具体实施方法前,莲听到明智一声惊呼,见对方正伸着手,指向自己身后某处。

  雨宫莲看过去,发现本该套在自己耳朵上的毛绒圈掉到了地上。大概是他没忍住抖了抖耳朵,把它甩飞了出去。

  问题有两个。第一,毛绒圈此时躺在一小滩污水里,像一只不幸溺死的小麻雀。第二,这玩意是杏借给他的,她常用它来扎马尾。

  ……完蛋,回去给杏下跪求饶还来得及吗?

  

  听他解释完毛绒发圈的来历,明智沉默片刻,放下了手。

  “正好,我约你出来也是为了去首饰店。”他如此说,“我们去买一个新的还给高卷同学吧。”

  

  

  「7」

  跟在明智身后东转西转,拐进小路又从墙与墙的缝隙中挤进去,最终二人抵达了一家藏在吉祥寺深处的小店。简直就像都市传说里藏在城市中央的神社。

  推门进去,挂在门边的风铃响起。收银台后的老板抬头看了门口二人,对明智点点头后不冷不淡地说一句“随意看”,就又低下头去。

  店里物件琳琅满目,四处随意摆放,一眼看去毫无章法,只是将整个空间填满而已。每走一步雨宫莲都会担忧自己的衣摆会不会扫落某些小东西,只能把尾巴缠在腿上,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行走,充分发挥猫科优势。

  店里没有音乐,没有店员,也没有除他们以外的客人,老板是只安静的蜥蜴,全程一言不发。唯一的动静来源于二人的脚步,踩在小店的木质地板上,嘎吱嘎吱。

  

  这里也是明智的收藏店铺之一?跟爵士酒吧一样?

  雨宫莲忍不住如此猜测。但平常侦探身上并没有出现饰品,勉强能被划分进装饰的恐怕也只有半永久的黑手套。爵士酒吧姑且还能理解,但这种饰品店怎么看都不该列入他的爱店名单。

  ……除非他有买饰品的需求,而这个需求并不针对明智自己。

  

  得到这个结论后,莲的耳朵下意识趴了下去,在明智转身之后又立刻竖起来。

  “这个,像不像刚才那个?”

  这么说着的侦探王子手上捧着一个毛团,雨宫莲拿起观察,发现除了稍暗的颜色,其他部分简直跟杏借给他的一模一样。

  “明智怎么知道这里有类似的发圈?”

  “上次来逛的时候有看见类似的,因为很可爱所以记下来了。”明智用女高般的口吻说着,让雨宫莲想起他的社媒自拍,“莲要不要戴上去试试?”

  莲抬头寻觅提示标语:“可以吗?”

  “可以哦。老板不介意的。”

  

  看来是真的很熟啊。

  雨宫莲想着,试着套了一下。没用过的发圈比先前那个还紧,耳朵立刻开始发疼,他立刻取下来,放进明智不知何时提在手上的篮子里。

  “……很痛吧?”明智笑着问,“刚看见的时候我就在想了,那样绑耳朵一定很不舒服。”

  莲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可置否。他看向货架,随口询问:“明智有试过装饰自己的耳羽吗?”

  “没有哦,毕竟我的买点是爽朗的侦探王子嘛。太多装饰反而会弄巧成拙……你拿着的是什么?”

  

  奶牛猫提起一串金色的细链,放在眼前,灰眼睛里反射着珠宝的华光。

  他今日堪称辉煌的美貌与这串饰品交相辉映,闪得乌鸦先生很想眯眼,却又下意识遵从种族本能,直直看过去。

  可恶,乌鸦为什么偏好闪亮的东西,闪亮的垃圾也是垃圾啊——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应该能扣在耳羽上。”莲说,将其递给了明智,“明智要试一试吗?”

  乌鸦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往闪亮猫脸上瞟,全力盯着那串金链:“多谢,但我还是……”

  “我都为了明智精心打扮过了。”况且还是这么多次,“明智能不能试一试它?就当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那也得交换双方达成共识吧……你自顾自地闪亮登场,用美貌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算什么等价交换。

  明智怨忿地想,随即警觉地注意到某个细节。

  他看向奶牛猫那张帅脸,对方正致力于用精致眉眼摆出板正的扑克脸。但从略略挑起的眼尾,以及弧度微妙的嘴角来说——这小子显然已经意识到,今天明智吾郎表现得那么浮夸,纯粹是因为被帅哥闪得无所适从,本能地开始营业模式全开以阻挡这种奇异魅力。

  简而言之,这位奶牛猫脸上写满了“短毛猫长毛猫又怎样,我帅成这样你就别挑了明智吾郎”。

  ……现在就把他拖到店后面埋了吧。明智握紧购物篮,笑得额头青筋暴起。

  

  “真拿你没办法呢。”

  他这么说,接过了莲递来的饰品。

  

  带着手套没法很好操作,明智暂时脱下了它们。长期被封存在布料内的手指有些苍白,被捂得隐隐发润。乌鸦的浮羽在腕骨处也留了一些,是与其他羽毛不甚相同的蓝黑色。

  雨宫莲盯着他的手指,看它们拉开环扣,对准羽毛之下的骨质结构,轻轻扣了上去。

  金链顺着羽毛滑落,小巧的水滴状挂坠摇摇晃晃。黑金两色的搭配古典又高雅,明智略微动了动耳羽,金链在羽翼中若隐若现。

  “……看上去怎样?”明智小心翼翼地将耳羽平展,像是展示珠宝时后面垫着的黑色丝绒。

  特别好看。雨宫莲想。特别好看啊!

  他波澜不惊:“果然很适合明智。”

  “多谢夸奖。”明智笑笑,“但可惜我刚才看了价标,好贵呢要四万,对高中生来说果然还是……”

  “我买。”

  “……欸?”

  “我给明智买。”

  

  如此说着,十六岁男高从钱包里抽出一沓万元钞,跟打牌似的展成扇形。

  “我有钱。”奶牛猫的黑耳朵自信竖立着。

  明智:“……哈哈,这些钱来源正当吗?”

  严格来说不算正当,毕竟是从阴影身上敲/诈/勒/索来的。但雨宫莲只是微笑且无言,半拉半拽着明智吾郎去了前台。

 

  老板依旧淡淡的,对身怀巨款的男高中生毫无评价。她收了钱,站起身,剪掉金链上的吊牌,全程面无表情。只有在看见明智伸手想去摘下金链时才开口:“住手。”

  乌鸦男高猛地静止。

  “带着。”她如此命令,又淡淡坐下,“很适合你,带着。”

  “老板……”明智苦笑着放下手,“我好歹也是个社媒名人……这个实在有点太显眼了……”

  老板平淡评价:“你朋友很潮,你得配得上他才好。”

  

  自到东京以来,这还是雨宫莲第一次被人夸潮男,更何况老板还用了“配得上”这种暧昧的字眼。他心情超好地摆摆尾巴,险些碰倒一排货物,遂停止嘚瑟。

  “老板都这么说了。”雨宫莲心想这真是一场完美的反击,“明智就带着吧,当做是我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然而,老板往他身后一瞥,从柜台下扯出一长条红丝带来,递给明智吾郎。

  “你上次说让我找给你朋友的尾巴系带。本来要收钱的,看在你朋友把那玩意买了的份上,免费送给你俩了。”

  

  雨宫莲一怔,默默看向耳羽变得金灿灿的明智吾郎,从对方的笑容中读出一丝忍辱负重的怒火。

  ……原来你也打算设计我啊,结果被捷足先登了。

  真可惜,棋差一著啊。

  

  

  「8」

  天色变黑前,二人在一家咖啡厅坐了下来。

  经过五分钟的路程,明智的心态从不想见人转化为爱怎样怎样,最后豁然开朗打算顺势营业。坐在咖啡厅外等甜点上来时,他将手机交给雨宫莲,让他试着为自己拍张照,然后对着成果露出半分钟无变化的笑容。

  “……莲也有不擅长到这种地步的事啊。”

  明智极速删除照片,拖入回收站,彻底删除。他真害怕这玩意留在手机里会引来不好的东西,在半夜压得他睡不好觉。

  拍出了邪门照片的雨宫莲还好意思大言不惭:“照片肯定没法像真人那么好看。”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能原谅你把我从乌鸦拍成黑耳朵比格犬吗?明智吾郎笑得愈发和蔼。

  

  拍照编辑发推之后,明智放下手机。他点的是抹茶拿铁,现在还是烫得喝不了的状态,正好用来给雨宫莲编尾巴。

  他拿起丝带:“莲,转过来背对我。”

  奶牛猫抬起头,将一大勺混合着巧克力酱坚果的抹茶冰淇淋塞进嘴里,发出模糊的询问声。真该死,就算这样那张脸也很帅。

  明智复述了一遍要求,雨宫莲咽下食物,反问:“可我的巴菲还没吃完?”

  “莲就端着吃吧。”明智平和地点头,“芭菲之所以装在杯子里就是为了方便端着吃的。”

  奶牛猫咕哝几声,倒有点像真的猫咪抱怨。他端着巴菲杯转了一圈,将oversize卫衣下的长尾巴展示给明智。

 

  模特小姐的护理或许包括了毛发,莲的尾巴摸上去正如它看上去那么顺滑,质感几近丝绸。不知道那只叫做摩尔加纳的猫是否也是这种手感,它也被养得很漂亮,但光论美感,雨宫莲的尾巴在一众猫科里简直一骑绝尘。

  明智散漫地思考着,手开始灵活地编织。他将红色的丝带缠成漂亮的十字,完成一部分后穿过打结再编下一部分。

  虽说这门手艺已经多年未被施展,但明智发现自己竟然从未生疏。或许是他在梦里做过太多次,即使肌肉已经忘记,大脑仍然留存着记忆。

  他从头到尾编好,攥着丝带末尾思考片刻,在尾尖打了个蝴蝶结。形状完美,显然比奶牛猫自己打的漂亮太多。再将丝带缝隙中被压平的毛扯出一部分,展现出蓬松的效果,这就是最后一步了。

  

  “好了,莲自己看看吧。”

  他拍拍手,不无得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明智在一个新的领域证明了自己,远远超越以灵巧闻名的猫科亚人。这是构筑起自我的众多小小胜利中的一个,考虑到他战胜的对象,又显得别具意义。

  但他较劲的对象却半天不吭声。

  他的尾巴还搭在明智胳膊上,被绑得像根漂亮的圣诞糖果。它挠着乌鸦的手臂,软毛从手套与袖口间的缝隙溜进去,悄悄直接攻击皮肤,以及手腕处细碎的浮羽。

  明智沉默半秒,探头去看雨宫莲和他手上的芭菲。

  跟刚才比起来,芭菲只少了薄薄一层,冰淇淋早就化得干净,杯子里只剩绿色的奶油糖水。按照奶牛猫的食量来说,区区一个芭菲杯只算餐前开胃,他今天也毫无食欲不振的征兆。

  显然此事另有原因——而原因就写在他的脸上。

  

  这只该死的猫正在脸红。

  满脸通红。

  

  “明智……摸尾巴的手法……”

  奶牛猫嘟囔着,晃悠着尾尖的蝴蝶结,轻轻蹭着乌鸦学长的手套缝隙,“有点那个。”

  ……哪个啊?你说清楚,哪个啊?

  你现在蹭我手难道就不那个了吗?!

  

  乌鸦的耳羽短暂炸开,泄愤般前后扑打,把挂在上面的金链晃得哗啦直响。但在雨宫莲扭头看来前,明智又极速收敛羽毛,笑容虚浮地与这只奶牛猫对视。

  这猫现在脸又不红了,褪色褪得比明智吾郎翻脸速度都快。仿佛刚才的骚/扰指控从未发生。

  明智与他对视许久,深吸口气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这才是常见的尾巴装饰方法。”

  雨宫莲把尾巴晃到自己眼前,打量一番:“真厉害,明智手很巧。”

  现在再怎么夸奖,空气都已经变味了。明智呵呵笑着拿起自己的拿铁,刚吹了一口,又听到雨宫莲问。

  “你常给谁编尾巴吗?”

  

  ……真是一针见血。所以我才讨厌你这点。

  明智放下杯子,用半秒思考界限的问题,随后开口:“我和莲说过我的母亲吧,她就是长毛猫科。”

  要言尽于此还是进一步剖析自我?明智吾郎感觉自己像个拿着刀的屠/夫,站在自己的尸/体面前,思考着该割下哪块肉扔给野猫吃,才能够让野猫踏进自己的陷阱。

  还不够吧?是否还要多割一点——或者说不从尸/体下手,而试着从自己身上剜下新鲜的血肉来呢?野生动物都喜欢捕猎活着的生物吧。

  明智吾郎解离般思考着,脸上挂着笑意:“刚才那家店也是她喜欢去的店噢,十多年前我经常和她一起过来……编辫子也是那时候学的。我很擅长吧?因为已经编过无数次了嘛。”

  他把沾血的刀递到野猫嘴边,看对方会不会想进一步撕扯乌鸦的羽毛。

  

  但可惜的是,他面对的不是猎豹,也不是狮虎,而是一只奶牛猫。

  奶牛猫的反应只是眨眼,然后凑近舔舔。

  

  “原来如此。”

  对方这么说,没有太多怜悯,也没有太多惊讶,他只是点点头,摇晃着身后的红黑色尾巴,“怪不得你这么擅长,我还以为你有个长尾巴的女朋友呢。”

  雨宫莲听懂了。他绝对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不开口,站在明智画下的红线之外,平静地望着站在这头的乌鸦。

  他明白明智吾郎自己都不明白的一些事。

  

  侦探王子沉默许久,有些干涩地微笑:“……也不一定是给女朋友绑吧,乌鸦也有尾巴噢?”

  “明智不会像绑我的尾巴那样折腾自己的尾,”莲开始搅拌他完全融化的芭菲,“不能这么类比吧。”

  那倒也是。明智吾郎想。

  他有些恼怒,恼怒于这只蠢猫对自己扔出的饵食不闻不问,但同时又因此感到些许安心。这种矛盾令他感到厌倦,于是低头喝下抹茶拿铁,用甜腻覆盖心绪。

  喝完这杯拿铁就解散吧。明智想,今天没什么进展,下次再说。

  

  可拿铁喝到一半,一只挎着拍立得的浣熊就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他兴奋地比划着二人,狂热状态让明智想起雨宫莲那个画家朋友。

  “我能替你俩拍个照吗?”他问,“我不留档,照片送给你们!”

  明智并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邀请,他刚要拒绝,余光却瞥见雨宫莲柔软的耳朵和卷发。一种奇妙的情绪令言语暂时终止,乌鸦有些恍惚地察觉到熟悉感——在不远的过去,他经历过完全类似的体验。

  ……归根到底,他当初为什么会在节目上宣称自己“更喜欢长毛猫”呢?

  

  随后,他看见雨宫莲转头看向自己,头顶的黑色猫耳向前转去,活像一只听候命令的警犬……警猫?

  “要拍吗?”

  他问。他那搭在腿上的,被明智吾郎亲手包扎成漂亮礼物的尾巴动了动,像在祈求一声许可。

  “我想拍呢,明智。”

 

  于是,明智吾郎听见自己这么说,再次跳过理性,再次追随本能。就跟他在节目上开口那次一样,完完全全莫名其妙。

  “……如果莲想要拍的话,那就拍吧。”

  

  

  「9」

  后来照片被放在了阁楼的书架上。

  去过阁楼的每个人都见证过一遍侦探王子耳羽镶金的模样,他们反应各异。龙司震撼,说你跟那家伙私底下出去玩……也对毕竟你暗恋他,好吧。杏赞许,说对嘛这不是很帅吗,你平常要是也这么打扮也不用担心学校风评了。

  最戏剧化的莫过于佑介,他看得倒抽口气,眼泪流到斜刘海上,捂着双眼震声说能看到如此美丽的两个亚人属实此生无憾。

  

  明智吾郎本人日后登上阁楼,看到被堂而皇之摆在书架正中央的照片时,默默地张开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羽毛,变成一团蓬松又愤怒的鸟球。

  他说:“把它收起来。”

  雨宫莲耳朵抖抖:“我不。”

  “我有肖像权。”

  “我有明智口头赋予的肖像使用权。”

  

  ……当时就不应该答应他。

  明智吾郎长吸口气,觉得一切都莫名其妙。

  很巧,雨宫莲也早有类似的想法。

  不过奶牛猫早比乌鸦更快地理解了这四个字的真谛——许多事都是莫名其妙的,如果非要追寻理由,那还不如享受当下。

  侦探王子对猫科的偏好是如此,奶牛猫是奶牛猫的原因也是如此,恋爱就更是如此了。

  

  

  ——FIN——

  

  这篇东西也是莫名其妙

  最近忙晕写到后来已大脑空空毫无逻辑

  原定名“爱情总是莫名其妙” 太直白了!

  

  想着吃点咖喱纪念一下我产品,但没看清商品介绍点到了很辣的辣得我痛彻心扉……明明我理解你了明明……

  所有吉祥寺描写参考都来自红书(

  

  游戏里一直很坚定的莲在涉及明智时那些态度模糊的回答让我觉得很可爱……本意是想写一篇纯甜文,但还是没忍住加了点酸味(很少捏)很喜欢他们那种有的话说的很直白,但另一些没说出口的两人却都清楚的感觉。

  

  最后感谢大家阅读

9PNa

五亿种杀法

/P5R

/主明

    
明智吾郎走进病房,首先看到的是一只被吊起来的、打了厚重石膏的脚,然后才是病床上躺的病人:穿着病号服,一动不动,头被颈托固定,脸上贴着纱布,看起来奄奄一息,但明智吾郎清楚地知道,这个怪物距离一命呜呼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听到他进来,对方只有两只眼珠子能努力转动一下,看向他的方向,然后咧嘴笑了,有气无力地说:“嗨。”

嗨你个头,明智吾郎心想,明智吾郎恶狠狠地想,咬牙切齿地想,在心里一边把对方碾成肉沫一边想,五百米的垂直悬崖,你为什么还活着?你这个垃圾,老鼠,臭虫,在粪堆里爬来爬去的苍蝇,把你踩在脚下你也会从鞋底的缝隙里爬出来,把你一巴掌拍死你也会晃晃悠悠地从指缝间飞出来......

/P5R

/主明

    
明智吾郎走进病房,首先看到的是一只被吊起来的、打了厚重石膏的脚,然后才是病床上躺的病人:穿着病号服,一动不动,头被颈托固定,脸上贴着纱布,看起来奄奄一息,但明智吾郎清楚地知道,这个怪物距离一命呜呼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听到他进来,对方只有两只眼珠子能努力转动一下,看向他的方向,然后咧嘴笑了,有气无力地说:“嗨。”

嗨你个头,明智吾郎心想,明智吾郎恶狠狠地想,咬牙切齿地想,在心里一边把对方碾成肉沫一边想,五百米的垂直悬崖,你为什么还活着?你这个垃圾,老鼠,臭虫,在粪堆里爬来爬去的苍蝇,把你踩在脚下你也会从鞋底的缝隙里爬出来,把你一巴掌拍死你也会晃晃悠悠地从指缝间飞出来,恶心的家伙,厚颜无耻,死缠烂打,苟延残喘,阴魂不散,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但是带他过来的护士看了看他,说道:“哎呀,我说怎么觉得好像见过你……你是电视上很火的那个侦探吧,我女儿很喜欢你呢,这位是你朋友吗?”

他偏过头,看了看病床上的木乃伊(去死!他在内心咆哮,去死!!),又看向护士,露出标准的温和微笑,其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伤感和担忧,说道:“是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病床上的人打了个冷战。

#

这狗屎的一切起始于阳光明媚的初春下午,他接到那个人的电话,为他的任务增添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细节。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嘴上却毕恭毕敬地说着好的明白了。挂完电话,刚刚来得及长叹一声,刺耳的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低声骂了句脏话,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露出营业笑容,打开门:“您好,明智侦探事务所,我是明智吾郎。”

来者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稍长的自来卷挡住了眼睛,显得有点阴暗,两手揣在兜里,穿着普通的T恤和衬衫,向他微微一点头打了个招呼:“您好,我是雨宫莲。”

他盯着对方看了一会,总觉得有些眼熟,三秒钟之后他想起来:哈利波特。

他摇摇头,驱走莫名其妙的既视感,侧身礼貌地说:请进。

对方在他的皮质会客沙发上坐下来(二手低价收购,他自己一个人扛上了三楼,说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之一也不为过),他端上茶点,在客人的对面坐了下来,双手交叠搭在并拢的膝盖上,优雅地等待对方说明来意。哈利波特看了看桌上的热茶和海苔仙贝,抬起头问道:“有没有……松饼?”

他的表情僵了一下,但还是维持着冷冰冰的微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今天没有噢。”

哈利波特说:“钱不是问题。”

他说:“不是钱的问题。”

散客只是他的副业,偶尔赚点小钱,但现在主业有一个大项目,他需要空出时间来随时待命,如果他搞不定,小命都成问题。

哈利波特左右看了看,身子微微前倾。那副眼镜的反光下露出一双锐利又诚恳的眼睛。他说:“请你杀了我。”

明智吾郎愣住了。他问:“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雨宫莲。”对方回答道。

“那么,雨宫先生,”他问,“请问您从事什么职业呢?”

“我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大学生……”雨宫莲回答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但是钱不是问题!”

都说了问题不是钱。他心中燃起一丝焦躁,但还是礼貌地问:“既然您一心求死,为什么不去自杀呢?”

雨宫莲摇了摇头:“长话短说,我需要保险金。”

原来如此,很合理。但就算如此,自己现在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他站起身来,做出送客的手势:“请回吧,我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

“拜托您帮帮忙,我上有老爹,下有……生病的妹妹,我还有……犯罪的前科,去了好几个求职会,都根本找不到工作,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明智吾郎走到门边打开门:“这样啊。”

“我会留下遗嘱,事成之后,保险金两成分给你。”

“哦哦。”明智吾郎说,门依旧敞开着,“那么保险金总共有多少呢?”

雨宫莲伸出了一只手掌。

“五百万?”明智吾郎露出了高高在上的笑容,“这点钱……”

“五个亿。”雨宫莲说。

明智吾郎的后半截话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明智吾郎关上了门,走回茶几前,重新坐到雨宫莲的对面。他盯着雨宫莲的脸,镜片的反光让对方的眼神捉摸不透,但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上去非常松弛,不像是在和一个穷凶恶极的杀人犯说谎的样子。他开口问道:“保险金……能赔五个亿?”

对方点了点头:“只要买得足够多。”

你到底买了多少啊。“买了那么多保险,又突然意外死亡,保险公司一定会疯了一样地调查吧。”

“所以我才要拜托专家,”对方的身子又探了过来,“我听别人介绍过您,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高超作案手法,要么现场是完全自然的意外事故,要么凶手是和您完全不相关的人。我相信像您这样的完美主义者,一定可以骗过那些保险公司的调查员。”

明智吾郎靠到柔软的沙发上,低下头沉默地思考了起来。现在真不是个好时机,但他太需要钱了。打点关系,拉拢人脉,购买设备,想要往上爬,钱会像泄洪一样哗哗地流走。五亿的保险金,二成就有整整一亿日元,他可以省下许多年的忍辱负重……

他说:“我要四成。”

“不可能,”对方一口拒绝,“我不要这条命就是为了老爹和妹妹下半辈子有钱照应,我必须给他们留下足够的钱。“

“各退一步,我们三七分,”明智吾郎说,“给我一亿五千万。这钱不算多,我要蒙骗大概几百家保险公司里嗅觉灵敏得像狗一样的调查员,光这个劳动量就不小。何况我还要承担被查出来之后搭上自己的风险,回报太少的话我没有理由以身涉险。”

“成交,”雨宫莲爽快地说,从他的背包里抽出一张纸,“为了表示诚意,我现在就签好遗嘱。之后我会找律师公证好,然后放到神田那边教堂的一位神父那里。他出于自己的职业道德,不会和任何人说这桩事。在我死后,他会负责将遗嘱交给我的家人。”

明智吾郎探过头去,看着他郑重地在那张A4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雨宫莲,他默念道。忽然他注意到,在遗嘱内容中,提前打印出来的工整文字中清晰地写着:“……保险金的三成将赠与我的好友明智吾郎,剩下的七成……”

他内心腾地涌起被人玩弄的怒火。

一般来讲,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火大到暗暗攥紧拳头的客户,最好就不要再继续和他合作了。但明智吾郎现在非常需要这股怒火来作为他工作的动力,毕竟他的工作项目是杀掉这个自大的小鬼。多么完美的工作,他完成的时候一定会久违地开心到极点。

但他没有考虑到杀不掉的情况。

#

在雨宫莲走出明智侦探事务所的两天后,他遭遇了一起交通事故。一名货车司机毒驾,在意识不清的时刻一头撞进了四轩茶屋的小巷。一般路过的雨宫莲就这样一脸惊愕地被疾驰的货车撞飞了出去,而货车在撞倒一排栏杆、两个花坛和一根电线杆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同时撞断的还有雨宫莲的一根肋骨。准确地说,只是骨头上裂了一条小缝。就连货车司机受的伤都要比他严重一些。

在医院里,他对明智吾郎由衷地说:“好高的效率,了不起。”

明智吾郎的脸色很臭。他通宵了两晚,仅仅换来了一张骨裂的X光片。他说:“为什么你比电线杆还要硬?”

雨宫莲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可能是我每天喝蛋白粉健身,身上肌肉比较发达……”

“……”明智吾郎懒得搭理他。他转头就走,继续工作。

三天后,刚刚出院的雨宫莲哼着歌回到家。他住在一间阁楼改造的一居室里,不巧的是,违法连接的天然气管道在今天出现泄露,而电灯老化的线路短路擦出火花,就在一瞬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鸣,雨宫莲被炸出了窗外,伴随着梦幻般纷纷扬扬的玻璃碎片,狠狠地跌在大马路上。

明智吾郎就在现场,他站在旁边看着雨宫莲呆呆地在地上坐了一会,然后爬起来拍拍屁股,又呆呆地看向自己的房间。那里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爆炸瞬间的高温引燃了屋里的一切,还顺便烤焦了一点雨宫莲的头发,乱蓬蓬的黑发看起来卷得更厉害了。

明智吾郎内心的怒火,比火灾更胜。

就在这时,雨宫莲一拍脑袋,大喊一声糟了,就要往火场里冲。明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喝道:“街坊邻居已经都出来围观了,他们都看到你平安无事,你现在再冲进去寻死,保险公司可不一定会理赔。”

“不是啊!”雨宫莲说,“我的女仆咖啡厅集点卡还在里面!”

“……哈?”

“已经集了九点,只差一点就能吃到特殊菜单了……”雨宫莲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诚挚的焦急,明智吾郎只好沉默地放开了他。那一瞬间,他想:爱死就死吧,我不在乎了,我不赚这臭钱了。

熊熊燃烧的阁楼就在这时,又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巨大的爆裂声,围观人群惊叫着往后退了两步,雨宫莲也停下了脚步。消防队终于赶到,火灾很快被扑灭了。雨宫莲站在楼下,望着焦黑的窗框,语气颤抖地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哦。”明智吾郎正在看手机。

“可以去你家住吗?”

“?”明智吾郎抬起了头。

“这应该算是你的工作失误吧!”雨宫莲不知怎么的,突然生起气来,“我没死,我家却没了!现在我总不能上街流浪吧?明智!请你负起责任来,解决你工作失误造成的问题,让我住在你家!”

明智吾郎一时无话可说,他有些心虚,没办法反驳。雨宫莲的声音又软了下来,掰着手指头开始陈述:“我会付房租水电费,还会做饭,还会打扫卫生……”

明智吾郎想说滚,但他的大脑不知道为什么正在琢磨自己有没有资格说这句滚。

“而且,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杀起来还方便一点。”雨宫莲放下最后一根手指,“更何况,你不觉得会很有话题性吗?‘侦探王子の挚友之死,曾同居的生死之交死于非命,名侦探明智吾郎含泪发誓将找出真凶’,搞不好会被翻拍成电影,片头写‘本片由真实故事改编’那种。”

就这样,两手空空的雨宫莲住进了明智吾郎的家里,就连他自己也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得给自己的委托人借睡衣穿,让他用自己的毛巾,下楼给他买牙刷,刷自己的卡,因为雨宫莲的信用卡在熊熊大火中付之一炬了。好在对方信守承诺,当天晚上就做了咖喱。对他来说有点太辣了,但他还是咬紧牙关,面不改色(面不改色?他是不是眼睛都红了)地全部吃完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在这件事上他不能输。

笔记更新一条:雨宫莲在新家附近空无一人的游泳池游泳健身,突然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线缠住腿,在水下挣扎三分钟后,被人发现捞上岸。在泳池边喘了一会气之后,若无其事地洗了个澡,自己走回家了。真的有人长达三分钟不需要呼吸?

雨宫莲加入后的生活并没有多差,只是Wifi多了一个人共享,网速变慢了不少。雨宫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非常安静,在家里你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明智吾郎以为自己会把他当作透明人,但家里有另一个人出现的白噪音是很神奇的。杯子摩擦桌面的声音,趿拉拖鞋的声音,浴室门打开的声音,细小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响动充满了整个空间。以前每当家里出现一个微小的声音,明智吾郎的心跳都会加快,他会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地听上半刻,直到确定那不过是家具老化发出的爆裂声。现在他听到厨房传来一声巨响,眼皮都不抬一下:那是雨宫莲又把盆碰掉了。

雨宫莲早上煮咖啡,白天去大学上课,偶尔去打工,下午前往超市抢购打折蔬菜,晚上回家,做饭,吃饭,看电视,和他扯两句屁,打游戏,问他要不要打游戏,看电影,问他要不要看电影,回房间做俯卧撑,洗澡,睡觉。两人一日三餐全部由雨宫莲负责,第一周还全部都是良心手作便当,午饭会给他整齐美观地装在饭盒里,附赠切成心形的胡萝卜块。七天后餐桌上开始偶尔出现超市便当,在微波炉里转一转就结束。明智吾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到雨宫莲仅仅是把塑料饭盒放进微波炉还要煞有介事地系上围裙,感觉有点好笑。

笔记更新一条:雨宫莲在台风天去超市抢购打折便当,回家的路上经过被风吹断的高压电线旁边,被几千伏的高压电击中,当场昏迷。半个小时后他醒了,感觉很冷,打了个喷嚏之后爬起来,自己走回家了。当晚他要求明智吾郎让他先洗澡。那可是高压电?

明智吾郎心烦意乱,说自己要出去散散心。雨宫莲说我也要去,两人一起前往飞镖台球酒吧。明智吾郎弯下腰打台球,直觉告诉他对方在盯着自己的屁股看。他更烦了,改成丢飞镖。丢的时候非常想冲对方的眼睛丢,但好胜心迫使他次次正中靶心。雨宫莲说能不能别玩701了?你硬要玩的话别丢bull了,给我丢triple 20,明智吾郎说那我要去爵士乐酒吧听听音乐,雨宫莲说我也要去。两人一同前往,昏暗的灯光下明智疲惫地闭上眼,往椅背上一靠。他感觉到对方在偷偷地打量自己,但他懒得管。他早就去神田的教堂那里确认过,那份经过公证的遗嘱确实就放在那里。神父看着他欲言又止,他可不在乎那么多。不管这小子有什么打算,这一点五亿在雨宫莲死后,还是会到他的手里。

笔记更新一条:雨宫莲在酒吧喝酒,却忘了自己因为台风天淋雨感冒,一个小时前刚吃了明智买的头孢,当场脸色蜡黄,口吐白沫,抽搐不止,随后哇地吐在了明智吾郎的手提箱里。他去洗手间漱了下口,喝了点酒吧老板送来的冰水,坐着休息了一会之后,自己走回家了。

因为明智吾郎自己先气冲冲地回去了。#

会发展成这种关系完全不在两人的安排之内。但也算顺理成章,说是意外却也不算意外。明智吾郎压力很大,他勤勤恳恳加班加点地工作,却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他需要一些缓解压力的娱乐活动。他不抽烟不酗酒,没有朋友可以倾诉(就算有,如何倾诉?嗨,在吗,我想杀一个人,但我杀不掉,我好伤心?),厌恶噪音,蔑视电子游戏,除了狂灌6杯混合咖啡之外,只有做爱。优等生的某些欲望被压抑住,另一些欲望就疯狂地需要得到满足。

他打开软件开始划。女明星做这种影响风评的勾当时非常谨慎,他好像游击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从不请人到自己家里来过夜,也不会和同一个人见面三次以上,生怕和人熟络起来。这也导致他的划小软件之路逐渐变得异常艰难。但今天出现了一位特殊人物,在首页的距离推荐中,出现了一位神奇的男子,他和自己的距离是:小于50米。

明智吾郎看着照片里熟悉的卷毛,沉默了。他抬起头看向房门,客厅没有声音,雨宫莲刚刚洗过澡,已经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他又低头看向手机,资料照片里雨宫没有戴眼镜,只露了半张脸,应该是对镜自拍。他的刘海难得地蓬松起来,完全露出了亮晶晶的双眼,正在看向上方的某一点,嘴角似笑非笑,表情恰到好处地展示了一个闷骚的男人不闷了的样子。明智吾郎在内心做出评价:此人平常用长刘海、眼镜和弯腰驼背伪装自己,实际上去除了这三样之后,确实长得还不赖。不知道他是明知如此因而故意隐藏自己的锋芒,还是说平常那个邋里邋遢昏昏欲睡的样子根本就是他的本性。

不管是哪一个都和自己无关。正在这么想的时候明智发现有人super like了自己,点开提示他又看到了那头熟悉的自来卷。

明智:……

他点开私信,对方发来消息:“嗨,美女”

“你好漂亮”

“可以见一面认识一下吗?”

在这里发什么癫?他想回复,又觉得想骂的话太多了,一时间难以抉择。

对方弹出新消息:“可以的话就来敲我的门咯?”

明智吾郎气急败坏,要把手机往床上砸。雨宫莲平常沉默寡言,网上为何却如此放飞自我。但他转念一想,此人近在咫尺,同住一个屋檐下,且知晓自己的真面目不需要隐藏,而且很快就要死了。不管怎么想,都是一个颇为优质的炮友之选,可以直接杀了灭口永远不用担心他会泄露秘密的那种。

只有一件事他需要确认。他回复:“发张照片来看看。”

雨宫莲乖乖照做。可以看出,他平常喝蛋白粉健身确实不是骗人的。

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去敲旁边那一扇。

雨宫莲的表现出乎意料的令人满意,甚至一定程度上抵消了他对杀不死这家伙的不满与愤怒。在缠绵之中他甚至产生了不想要对方死掉的幻觉,但他马上就对自己说:一点五亿,一点五亿。做爱的时候想起一点五亿未免使人阳痿,于是他在趁自己冷却下来之前赶紧将这个念头放走,全身心地沉入快感制造的虚假爱意之中。此时此刻他可以尽情地、温柔地、贪婪地凝视对方的双眼,与他鼻尖摩挲,再在喘息之前接吻,让难耐的呻吟化成暧昧低沉的闷哼。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想自己应该恨他,不用想自己应该要杀死他,不用想那之后自己的生活会回到寂静的地狱里去,也不用想一点五亿……这个时候可以任由自己去亲吻对方,去摸索他的脸庞,做一切平常他不想做……对,不愿意去做的事。

结束之后他们破天荒地开始一些了解彼此的交谈,性行为似乎确实可以使人心变得柔软,不知道这一功能是什么激素失调引起的。此前两人在餐桌上的交流止于天气和家务,以及下一次死法的规划。他发现雨宫竟是自己大学的学弟,心算了一下,问道:“我只比你大一岁,我毕业已经一年半了,你为什么还有半年才毕业?”

雨宫坦然地说:“我高中的时候休学了一年,因为生病了。”

“你完蛋了,”明智幸灾乐祸地说,“难怪你找不到工作,HR看到你简历上有一年空白期,直接和你说拜拜。”

雨宫莲冷笑一声:“还轮不到一毕业就做自由职业者的明智学长来教训我。”

明智无言以对,他想掐死这个人,又怕被他爽到,只好翻个白眼瞪着天花板。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对方的胸膛上摩挲,忽然摸到一块疤痕。他问:“这是怎么弄的?”

雨宫莲很不高兴,他说:“你还好意思问!”

明智吾郎又不说话了。不是卡车那次,就是高压电那次吧。他想。明智吾郎啊明智吾郎,你得再加把劲吧!

笔记更新一条:在雨宫莲打工的加油站,一个大老板说我要关东煮的鱼蛋和鸡蛋干,雨宫莲去仓库拿碗绊到了乱放的插线板拽倒了两百斤的铁水管,好在水管比较宽砸掉了墙上的砖又卡在了货架栏杆距离雨宫莲的脑袋只有一米三,雨宫莲吓出了一身汗。当事人对此事件的评价是:明智吾郎你如果真心喜欢说唱可以不用非得拿我练手。

春日已经结束,夏天来临了。雨宫莲放暑假变成闲散社会人员,诚挚地邀请明智吾郎前往海边共同享受美好夏日时光,明智嘲笑了他一通“你怎么没朋友啊”之后灰溜溜地赴约。两人在沙滩上铺好毛巾躺下,一言不发,各怀心事看着海水和嬉闹的人群。雨宫莲问他:“大海怎么样?”

“不太行,”明智回答说,“有找不到遗体的风险,万一判断你是失踪而非死亡,赔偿就困难了。”

“很有道理。”雨宫莲说。路过的女人牵着女儿,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飞快地走了。

笔记更新一条:雨宫莲在游泳的时候被剧毒水母蜇伤,痛得在沙滩上打滚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明智吾郎在旁边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位挚友,双目含泪大叫道有没有医生可以帮帮我的朋友啊,快一点啊再不来人的话他就要,他就要,他就要康复了。五分钟之后医生还没到,雨宫莲自己坐了起来,拍拍后背上沾着的沙粒,用毛巾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明显是痛到心有余悸,却故作硬汉一脸坚强。这次他没有自己走回家,两人一起坐电车回去的。为什么杀不死你?明智绝望地问。可能是我有神仙保佑吧。雨宫莲回答。

明智吾郎礼尚往来,邀请他去爬山,在峭壁边明智说你走过去我给你拍张照,雨宫莲站在巨大的山岩上露出傻里傻气的笑容,还比了个耶,就在这刹那山崩地裂,巨岩瞬间滑落,把站在上面的雨宫莲一同带下无底深渊。明智吾郎冷眼旁观,等惊天动地的巨响平静下来,漫天飞扬的尘土也渐渐平息,才走到悬崖边,面无表情地向下看去。什么也看不到。这下总该死了吧,他想,按部就班地给警察打了个电话,随后扬长而去,回家洗澡。家里安静得要死,连时钟指针走动的声音都没有。他用微波炉加热雨宫莲中午做的咖喱,把早上剩下的冷掉的咖啡倒进马克杯里,一饮而尽。干杯!他心想,呼,真不错,工作完成了,完美,漂亮,一丝不苟,无懈可击。心情真是爽快!应该庆祝一下。应该很开心。应该感到开心、快乐、满足。明智吾郎!你应该!感到开心!

他边想,边把空盘子放到水池里。明天再刷。就在这时他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请问是明智吾郎先生吗?您上午报案寻找的失踪人员已经找到了,在xxx医院。”

“好的。”他说。他走出家门,前往医院,询问护士:“太平间往哪走?”护士问他找谁,他说我找雨宫莲,护士告诉他:“雨宫莲在202病房。”

202病房,甚至只是普通病房,不是ICU。雨宫莲!!!他现在确实开心不起来了,他恼了。

#

饶是雨宫莲,这次也住了一个周的院动了次手术才回家。明智吾郎安慰自己:这是他伤得最重的一次,也许自己已经离成功不远了,只差一点点,加油!

笔记更新一条:雨宫莲躺在病床上哼哼,温柔的护士姐姐来给他输液。不知道为什么止痛药的浓度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发现。就在超高浓度的止痛药即将注入雨宫莲的血管的时候,输液袋漏了,注射液洒了明智吾郎一裤子。护士小姐连连道歉,明智吾郎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别在意。我杀了你们所有人!

回家的路上雨宫莲又不高兴了。麻醉药的药效还没过去,在亢奋劲头上的他不满地指出:“明智学长,虽说我医保和财物险也买了不少,但再像这样不能一击毙命的话,保险公司真的要起疑心了。”

“你觉得是我的问题吗你个阁楼垃圾?”明智吾郎恶狠狠地说,“你觉得是我的问题吗?为什么你偏偏不死?是不是你在耍花招?”

“我怎么能耍花招!”雨宫莲抗议道,“你觉得哪次是能靠耍花招幸存的!明明是你自己计划得不周全吧……”

“闭嘴。”明智吾郎说。

雨宫莲更不高兴了,他扭扭捏捏地说:“我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你对我说话应该更客气点。”

明智吾郎回过头,对他粲然一笑:“下次让你死得更痛苦一点如何?”

上帝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上帝说:“明智学长,刚刚笑得好可爱,像天使一样……”

杀了你们,明智心想,男同,恶心死了,我要杀了你们所有的男同性恋。

雨宫莲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整理信箱里的邮件。明智吾郎没空管,他没有熟到会给他寄私人信件的人。雨宫莲仔细地把垃圾邮件挑出去,又把账单摊平,挨个付款,俨然一副他才是房东的样子。下一季度的水电又该缴费了,夏天也过得这样快。雨宫莲康复后不再做闲散人员,这次滚落山崖医保只报销了一部分,大出血的雨宫莲开始冲刺式上班,白天打白工,晚上打黑工。明智吾郎给他发消息问貴様本日何時歸宅,雨宫莲回复说我今晚十点才下班,冰箱里有中午剩的意面你吃了吧,别等我,今天傻逼客人好多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明智颇感欣慰:你终于领悟了对待世界的正确态度!

更新笔记一条:当晚雨宫莲没有回家。下班后他去冻库拿明天要用的食材,不小心被反锁在了里面。在零下二十度的冻库里穿着短袖度过一整晚后,雨宫莲被第二天上早班的员工发现了。被发现的时候他睡得很不踏实,据他所说他梦到自己和明智吾郎一起去北极探险,内衣却被企鹅叼走了。白痴,企鹅在南极!

从冻库被解救出来之后雨宫莲终于不负众望地发起了高烧,明智吾郎这次什么也没有(敢)说,给他买了退烧药,还烧了热乎乎的炖菜。雨宫莲边吃边落泪,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都说人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雨宫终于不再拽拽地装成少言寡语的冷酷硬汉,哼哼唧唧地说:“真好,好幸福,有点不想死了……”

脑子烧坏了吧,明智吾郎心想,如果不是老子把你关在冻库一整晚你也不至于遭这个罪。当然,如果你老老实实地死掉也就不用遭这个罪了!所以总结下来,还是你没死的责任比较大。这样想完之后,明智吾郎的良心好受了一点。于是他开口说:“你这种人稍微有点小事决心就动摇了?想都别想,哪怕你现在反悔,我也会想尽办法把你杀了。”

雨宫莲吸了吸鼻子说:“你说得对,我们继续。”

继续,怎么继续?明智吾郎觉得要一枪崩了他的脑袋才能让他彻底死透。他想起来前不久听到的小道消息,黑道做了一笔生意,但又有些纠纷。干脆让这小子牵扯进他们的纠纷得了,但万一没被爆头而是被沉进东京湾死无全尸,又得落下一堆麻烦。

第二天雨宫莲活蹦乱跳,鲜活得像海鲜市场刚从水缸里捞出来的鱼。他说他要一班不落坚持打工,得意洋洋地在明智吾郎面前炫耀:“店长很看好我喔他说我干得特别好像这种估计会很忙的时候还特别给我发消息问我能不能过去上班呢。”

明智吾郎问:“你打工干得这么好,找不到工作,打工不就得了?至于去死吗?”

雨宫莲说:“你这种人,稍微有点小事,决心就动摇了?”

明智吾郎啪地一下抄起案板上的菜刀,雨宫莲一边大叫着一点五亿!一点五亿!一边在客厅里胡乱逃窜。十分钟后两人大眼瞪小眼,隔着茶几气喘吁吁地面面相觑。雨宫莲摇了摇头,说:“我需要很多钱。”

“巧了我也需要,”明智吾郎说,“滚去上班吧!”

雨宫莲下班回来,喜气洋洋,兴高采烈,难得见到他双手没有插在裤兜里而是在空中挥舞的样子。他说:“明智吾郎!我下班之后去超市买打折便当,抽中了他们的奖券!”

“哦哦,”明智躺在沙发上看书,头也不抬地回道,“抽中了什么?再来一份打折炸猪排盖饭?”

“夏威夷四日游!”雨宫莲说。

“?”明智吾郎抬起了头。

于是就在秋季学期开始之前,雨宫莲收拾行李前往夏威夷享受他假日最后的美好时光。明智奉劝他别去,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更新下一条笔记。雨宫莲反过来安慰他:别担心,万一飞机失事了呢?万一飓风把我卷走了呢?万一火山爆发了呢?世界如此广阔,要相信远方的奇迹!总之我旅游险也买一份。

明智吾郎无话可说。雨宫莲不在的这几日他百无聊赖,随后他意识到这就是雨宫死了之后他的生活,应该尽快适应,不能像个寡妇一样。夏威夷之旅应该很充实,雨宫电话都不曾打一个。垃圾,明智心想,算了,我又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要给我打电话。最好死在夏威夷,让旅游保险多赔点,还省了我的麻烦。

电话。明智突然想,电话都不曾打过一个……

他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

雨宫莲从夏威夷回来心情极好,从机场一路回来花环都没摘,进门就大喊Aloha,然后看到明智吾郎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放在并拢的膝盖上,腰杆笔挺,优雅至极,脸上却是疲惫和若有若无的笑容,看不出来是讥笑还是苦笑。雨宫莲没声了,过了一会他讷讷道:“我给你买了伴手礼噢。”

“坐吧,”明智吾郎说,“把花环摘了。”

雨宫莲在他对面坐下。明智吾郎试着仔细观察他的脸:没什么表情,脸上的肌肉自然地放松,大部分目光都被镜片的反光和碍事的自来卷遮住了,让人捉摸不透。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很像。其实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吗?明智吾郎想,搞不懂。

明智吾郎先开口:“我真没想到,你妹妹竟然是一色双叶。”

雨宫莲没有回答。他没有说屁话,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但是他的嘴唇忽然绷紧了,明智吾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在紧张,他想,适度的紧张有助于精神的高度集中,博弈的时候最需要这一点。他也是刻苦训练才悟到这一点呢,还是天生就是牌桌上的好手?

“不用紧张,”他接着说,“一色若叶在今年春末就已经接受了西北大学提供的教职,带着女儿移居美国了。就连佐仓惣治郎也在一个月前卖掉了卢布朗,不知道搬去哪里了。我猜,是去美国和一色若叶汇合了吧。我就算手眼通天也没法追到美国去制造液化气爆炸案。更何况,我和她们无冤无仇,如果不再有杀的必要,我就不会杀了。”

雨宫莲没有说话,但明智吾郎看得出来他在思考。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明智吾郎笑着反问,“我打算怎么办?这大概要看你的决定吧。你去夏威夷是为了躲避收网的风头吧?你怕狮童的抓捕行动实施的时候你在日本会造成额外的风险,因此出国躲避。我唯一吃惊的一点,是你回国了,我居然还在这里坐着,没有在拘留所吃牢饭。”

雨宫莲没有接话,因此明智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说:“你真以为自己能扳倒他?你以为我没有试过?”

雨宫莲说:“不是我,是我们。你也许试过,但你没试过‘你们’。”

“哈哈!”明智吾郎大笑一声,“在这里装什么朋友很多的样子!”

客厅里陷入尴尬的沉默,不知道为什么明智吾郎突然想起来一个周前雨宫莲在这里大喊一点五亿的样子。“算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明智自嘲地说,“等到狮童那边的事情尘埃落定,就轮到我了吧。哈哈,输得好惨。电话被你们监听,电脑被你们监控,就连信件也被你一封一封仔细筛查。怪不得我一直没有接到动手解决一色若叶的指令,原来他根本没法联系我,我却在这里陪你玩什么杀不死的过家家……哈哈,真是,输得好惨。”

雨宫莲还是没有说话。这让他的烦躁成百倍地增长。他说:“你怎么不说话?”

雨宫莲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太聪明了,都猜对了。”又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刚刚不是已经问过一次了吗?”他摊开手,微笑着看向对方,越笑越狰狞,“怎么说?杀了你那么多次,你要不要来试试杀掉我?”

有那么半分钟,谁也没有动。没人说话,甚至好像没人呼吸。随后雨宫莲把手伸向外套的内袋,他说:“既然你都这样说了……”

明智吾郎的身体条件反射地绷紧了。然而他的大脑却开始了茫然的思考:为什么身体要做好瞬间反应的准备?如果雨宫莲掏出一把枪,自己要怎么做?巧妙地在开枪的一瞬间避开?还是瞬间暴起夺过一枪反杀?他意识到自己既不想躲过这一击,也不想杀了雨宫莲。如果雨宫莲掏出枪,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去死。去死,闭上眼睛,再也不看这个世界一眼,再也不看阁楼垃圾一眼,再也不看爱人一眼。尽管如此,紧绷的身体却仍然无法松弛下来。他厌恶自己的生存本能,他想起自己说的话:“你这种人,有点小事……”他感到恶心。

然而雨宫莲抽出手,啪地把一个小本子甩到茶几上:“……就只好请你和我走一趟了。”

明智吾郎愣愣地看着茶几上的小本子:“这是什么?警官证好像不是这个颜色吧。”

“对,”雨宫莲说,“此乃你的护照。”

“我的护照?”明智吾郎在困惑之下问了一个极度愚蠢的问题,“哪来的?”

“当然是我偷的!”雨宫莲说,语气中洋溢着自豪之情。

明智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他伸手去拿护照,翻开,签证页第一页上印着芬兰的入境签,入境签上赫然印着他的大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真,眼间距特宽,仿佛比目鱼)。他看看签证,又看看雨宫莲。对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虽然你本人没有到场,而且还要加急,但我还是想尽办法在两个月以内拿到了你的申根签。”

“什么意思?”明智吾郎问。

“明智吾郎,”雨宫莲说,“和我私奔吧。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国家,在三十岁以前,随便在哪里流浪漂泊。那里没有人会认识你,你不是侦探王子,不是杀人犯,不是大人物的私生子,就只是明智吾郎,你自己。你可以从头来过,这一次什么角色也不需要扮演,你就只会成为……”

明智吾郎,他想,我自己。

“……寿司店的包卷师父。”雨宫莲说。

明智吾郎勃然大怒:“我草你大爷!”

“我大爷还有这种福气?”雨宫莲大吃一惊,“你要是不愿意包卷,也可以去跑堂啊,但我觉得你应该不爱干这种要赔笑脸的工作吧!”

“重点是这个吗!”明智吾郎咆哮道。

“不知道,也许不是,”雨宫莲说,“重要的是你意下如何?你打算怎么办?机票我已经买好了,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直飞落地赫尔辛基机场。明智,你要和我走吗?”

#

飞机顺利起飞的那一刻,明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长出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握住外套下摆的手。他低头望向逐渐变得迷你的跑道,心情复杂。他必须离开,无论狮童倒台与否,在日本他都没有什么好的结局,无非是死掉,或者继续当提线木偶。也许换个主人,也许一成不变,木偶不需要在乎这些。但作为一个人,他突然很渴望活下去,摆脱所有的控制、威胁和压迫,摆脱永远悬在头顶的死亡的阴影,摆脱所有的一切。

他转过头看向雨宫莲,对方正笨拙地假装自己突然对飞机安全卡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自己刚刚一瞬间的放松一定都被他看在眼里了,明智恨恨地看着他,清了清嗓子:“现在可以说了吧。这是我们出发前达成的约定,现在必须交换情报。”

“好的,”雨宫莲说,“我想想,总之先说我上高二那一年……”

“你给我正经交代!”明智猛地一拍小桌板,“别扯那么远,咱俩今年春天才认识的。”

“没有很远,”雨宫莲看着他,“我们之前就认识啊,明智学长。你不记得了吗?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想到可以利用意外制造死亡,只能亲自动手。六年前,狮童骚扰的现场被我目击到,当时他先是反咬一口诬告我,随后又怕我日后有机会翻案,给他的政治生涯留下污点,派你来把我彻底解决掉。明智,那个时候我就见过你了。”

明智吾郎盯着他,突然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那份熟悉感。原来不是哈利波特,是他们真的见过。

“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你一枪非常精准地贯穿了我的胸膛,理论上来说我很快就会死于失血过多,但非常不巧我活了下来,尽管花了一年的时间休养身体。父母担心我遭到二次报复,让我更换姓名离开老家,到东京的熟人家里借住。熟人的名字你也知道,佐仓惣治郎。在他的介绍下,我和他女儿入读了同一所高中。

“他们一家人对我很好,有恩于我,我将佐仓先生当成自己的老爹,双叶也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去照顾。因此,今年春天,当我看到你来卢布朗喝咖啡的时候,我立刻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你又要把死亡送上门来了。所以,我立刻就去找了高中时的学姐商量。”

“等一下,”明智说,“你高中时的学姐?”

“对,我在秀尽学园的时候……”

“秀尽,”明智立刻打断他的话,“你学姐该不会姓新岛?”

“你认识她?”

怎么会不认识,明智心想,警方的新岛真和检方的新岛冴,并称新岛姐妹的这两位正是狮童专案在两方的负责人。假设他当初解决掉一色若叶,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她俩就要出意外了。

“总之学姐建议我干脆铤而走险直接和你接触,分散你的注意力,同时尽可能地收集情报和有关狮童的证据,剩下的事情你应该也能猜得到吧……保险什么的我根本没买,啊,医保和财物险倒确实买了……”

明智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忽然恶狠狠地道:“如果早知道一开始就是这样,我一定不会……”

“嗯嗯我知道,”雨宫莲点头如捣蒜,“不过现在飞机已经起飞了。”

明智用最凶恶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把头转了回去。“说是铤而走险未免也太险了,你这不是每次都在拿命赌吗?说到底我为什么杀不死你?”

“这个啊!”说到这里雨宫莲来劲了,“就是我小学的时候救了一只猫……”

“……”明智吾郎没有打断他的话,他懒得。

“那只猫在过马路的时候差点被车撞了,我在瞬间冲过去把它捞进了路边的绿化带里,成功救了它一命。就在我头晕目眩眼冒金星的时候,那只猫突然前爪离地站了起来,对我说:‘卡酷一!’

“他说:‘吾辈叫做摩尔加纳,既然你救了吾辈,那就实现你的一个愿望吧!’”

“等等,”明智吾郎终于忍不住出声了,“这他妈是电影情节吧?”

“我当时也这么觉得!”雨宫莲满眼憧憬地说,“所以我一度以为第二天院子里会长出狗尾巴草之类的呢。”

明智吾郎后悔自己打断了他的话:“你继续。”

“总之,小学生比较的无欲无求。如果是现在的话,应该会说,‘我想要五个亿!’之类的吧。但那个时候我想了半天,最后只说出:‘我想要平平安安地寿终正寝。’

“猫听完之后对我说:‘真是个贪心的人类啊!不过你救了吾辈的命,吾辈答应的事,不能不做到。好吧!你放心吧,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寿终正寝的。’说完这句话,它就跳上旁边的围墙,飞快地消失了。”

明智吾郎沉默半晌:“你倒不至于这么骗我。”

“我也很难相信,”雨宫莲说,“可是如你所见我确实奇迹般的每次都逃过一劫。我还记得那只猫长什么样子呢,真的很漂亮,皮毛油光水滑,黑白分明,没有一根杂毛,乌云盖雪,雪里拖枪,脸上有个鸡……咦?有没有来着,记不清了,好像没有,不好意思。”

明智吾郎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深究。他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讲。”

“你就算待在日本也没关系吧?就算你怕狮童没有倒台会被他再次报复,解决的方案也比直接离开故土要多。”

“可是私奔要两个人才可以啊。”雨宫莲说。

明智吾郎没有说话。他感觉到雨宫莲握住了他搭在座位上的那只手。他没有甩开。隔着手套没办法感觉到手掌传来的热度,但他能感觉到那只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力度。

“还有一件事我没和你说……”

“你最好现在就说清楚,我会决定要不要半途跳伞。”明智吾郎说。

“其实呢……在芬兰也说不上是一个人也不认识,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她高中毕业之后就回芬兰发展了,这次签证能办得这么快,也是托她的福。总之,我们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有个接应也挺好。”

“哦哦,”明智吾郎说,“不要,再,和我,提,你的,朋友,了。”

“我觉得你会喜欢她的,”雨宫莲坚持说,“是个美女呢。”

“我为什么会喜欢美女?”明智吾郎问。

“惺惺相惜?”雨宫莲回答。

明智吾郎不说话了。男同,恶心死了,我要杀了你们所有的男同性恋,他想,可惜,现在杀了也拿不到一点五亿了。


End



白日沉浮

【高银清明·鬼话江户24h】高野村狐嫁诡谈

高野村狐嫁诡谈

【23:00】

上一棒:@ユッ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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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夏天,趁着大学放暑假的机会,我独自来到爱知县北部的山里,探访一些鲜为人知的山村。


这次旅行并非是我心血来潮。我自幼就非常喜欢一些关于灵异神怪的故事,还在读小学时就缠着我的父母给我买了很多这类书籍。虽然大学读的是理科专业,但是我对神鬼怪谈的兴趣没有丝毫减少,我之所以决定进行这次旅行,就是因为我在大学“怪谈社”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在他的老家,那些住在更深山的村落里,有着我无法想象的、从未被人发掘的怪谈故事。


他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但是爷爷奶奶还住在老家的山村里。在他小时...

高野村狐嫁诡谈

【23:00】

上一棒:@ユッ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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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夏天,趁着大学放暑假的机会,我独自来到爱知县北部的山里,探访一些鲜为人知的山村。


这次旅行并非是我心血来潮。我自幼就非常喜欢一些关于灵异神怪的故事,还在读小学时就缠着我的父母给我买了很多这类书籍。虽然大学读的是理科专业,但是我对神鬼怪谈的兴趣没有丝毫减少,我之所以决定进行这次旅行,就是因为我在大学“怪谈社”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在他的老家,那些住在更深山的村落里,有着我无法想象的、从未被人发掘的怪谈故事。


他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但是爷爷奶奶还住在老家的山村里。在他小时候,每年暑假都会去爷爷家避暑,大概就是在那时候,他听他的爷爷奶奶讲了很多带着浓重方言和诡异色彩的怪谈故事,那些故事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激发了他对怪谈的兴趣,在他加入怪谈社之后,又把这些怪谈带给了我们。


我对他的故事很感兴趣,想要请他做我的向导,但他拒绝了,说这个暑假要和爸妈去夏威夷度假,而且他的爷爷奶奶在五年前就先后过世,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回那些大山深处的村落了。


他给了我一份地图,并告诉了我他小时候住过的村庄的名字和村役所的联系电话——那个村子叫高野村,每两天一趟的班车是抵达那个村子的唯一的公共交通工具。


虽然不能做我的向导,但我依然感谢他对我的帮助。我在城里住了一晚,赶上了第二天途径高野村的公共汽车,那辆老旧的公共汽车上的气味很糟糕,我有点后悔没吃晕车药,但是好在我吐出来之前,车就到站了,我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在站台边干呕了好半晌,喝了两口水,才终于舒服了一点。


当我终于站直了身子,站在人类文明结晶的公路上眺望不远处的群山时,清凉的山风从山中吹来,带着大城市所没有的泥土和植物的气味,拂过我的头顶和四肢,我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我心中期待的故事,就在这里等着我。


从公交站到村里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因为带的行李太多,走到一半我就累了,就在我站在路边休息的时候,一辆小货车在我身后按了两声喇叭,开车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叔,大概是这里很少有外乡人来,他看到我在路边休息,出于好心(或许还有好奇),所以停下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这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于是我搭乘这位热情村民的小货车,终于来到了坐落在高野山脚下的高野村。


这位好心的村民名叫高野武一,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他告诉我,高野村如今只有5户人家,而且基本上都是些老人,他这个已经四十出头的大叔,居然成了整个村子最年轻的人。


这么小的村子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商店或是旅馆,于是高野先生邀请我住进了他家,在去他家的路上我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山村,这里建筑物不少,但是大多样式古老、大门紧闭,院子里荒草长得有半人高,有一家的玻璃都烂了,看窗台上灰尘的厚度,大概十几年都没有人回来过了。


高野先生住的也是祖屋,乱七八糟的电线被随意地固定在墙壁上,令我十分担心这里的用电安全,这栋房子在村子最北边,水泥路在这里戛然而止,进山的小路蜿蜒曲折地消失在苍翠的森林中。


我按照城里旅馆的标准付了三天的食宿费,当然,高野先生一开始是不收的,但我也拜托他帮我联系村民,就当是我付他的劳务费,他才终于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吃饭时,高野先生给我讲了一些关于这个村子的事情。据说这个村子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了,上个世纪70年代,当时的村长还主持编写过本村的村志,后来村子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十多年前,村子里的小学和初中也关闭了,没有新生儿降生,老人一个接一个离世,这个延续了四百年的村子,也快要消失了。


“我没什么本事和志气,也对所谓的都市生活没有兴趣,更何况当年我爸妈在下山路上出车祸没了以后是村里人把我养大的,在给他们养老送终之前我哪里也不去,”高野先生放下啤酒罐,抹了抹嘴,“你刚才说是你同学叫你来这里收集怪谈?哈哈哈哈,那你可算是来对地方了,高野村别的什么没有,就是怪谈多!我也是从小听着那些故事长大的,小时候还被吓得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呢!”


“那我真是没来错地方,”我说着,掏出了纸笔,“那么高野先生都听过什么怪谈呢?”


高野先生摸了摸下巴,说:“怪谈啊……在这样的群山里,最多的就是关于各种山精妖怪的故事吧。”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缠着高野先生给我讲关于高野村的怪谈,的确如他所说,这里的大部分怪谈都是关于山精妖怪的,有很多都是我没听过的,我如获至宝,全部记录在了我的笔记本上,高野先生说得口干舌燥,最后说该做下午饭了,便落荒而逃。


晚饭过后,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吓到了,高野先生拒绝再讲,转而提出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其他人,我欣然同意,对于孕育和传承了古老怪谈的村落,我心中总是存着几分敬意和好奇的。


高野先生带着我在村里散步,我看到了早已荒废的村役所和学校,看来我那个朋友告诉我的电话也用不上了。


太阳隐没于群山之后,月亮升了起来,白天苍翠的群山到了晚上就变得阴森可怖了起来,山风带来了一些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似乎是野兽的嚎叫,又像是树叶彼此拍打的声音。我从来没有想过远离人类的聚落,独自面对夜晚的深山,竟会使人油然而生一种畏缩和恐惧。但转念一想,这种油然而生的恐惧正是孕育怪谈的最好养分。


高野先生带我来到了村中为数不多亮着灯的一户人家,被锈蚀和霉模糊了的门牌上显示这户主人姓星宿川,高野先生说这家的老爷子是现在村子里最年长的人,他的很多故事就是从他这里听来的。


我问星宿川老先生今年高寿,高野先生说应该有九十多岁了。


高野先生一边熟练地从旁边的架子上翻出钥匙开门,一边大声喊着老爷子你在哪儿,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避免撞到各种角落堆放的杂物,玄关悬挂着一个灯泡,黑黢黢的和式走廊尽头,纸拉门在黑暗中仿佛散发着荧光。


我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感觉眼前的场景很像我玩过的某款探索类恐怖游戏。


但高野先生似乎习惯了,他大步走进去,一把拉开拉门,皱起眉头大声说道:“老爷子!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当天的垃圾要当天扔出去,晚上散步的时候我一起拎走,你看你又堆在这里,真是的!”


高野先生雄浑的声音驱散了浓重黑暗中可能存在的某种东西,我感觉压在背上的什么东西一下子消失了,于是我也健步走进去,快速打量了一眼这间和室,鞠了个躬,大声说道:“您好,我是来自东京的松田阳真!请多指教星宿川先生!”


这位名叫星宿川的老爷子佝偻着干瘦的身躯,缓缓转过头来,沟壑纵横的脸上面无表情,他死死地盯着我,有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我感觉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像是看着一个活人。


但那古怪的打量很快就消失了,他露出了一个和气的笑容,像个孩子一样抱怨道:“阿武,你知道老头子我上了岁数,脑子不好使了,想按着你说的做吧,老是想不起来。”


高野先生显然不吃这一套,他冷冷道:“老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懒得做垃圾分类而已,每次都把各种垃圾塞成一堆,我都被镇上搞垃圾分类的监督员说了好几次了。”


“哈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麻烦,垃圾就是垃圾,有什么好分类的,”似乎是想快速转移话题,老爷子再次看向了我,“阿武啊,你这位小朋友……是来高野村玩吗?”


“不是的,他是怪谈爱好者,听智彦说了咱们村子的故事过来取材的。智彦你还记得吗——就是以前宫台家的那个孙子——”


“哦哦,我有印象,我有印象,是那个被狗追了一里地还撕了裤子的小鬼是吧——”


我:“……”


我的朋友,很抱歉听到你的这种糗事。


“原来是宫台家孙子的朋友,”老爷子嘿嘿一笑,“怪谈,怪谈啊,真是难得。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有喜欢这个的了。”


我一听就觉得有戏,赶忙说道:“是的,我从小就很喜欢这些故事,我在网上开通了自己的博客,希望能把这些故事带给更多人。”


“……故事?”星宿川老爷子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你是说,你觉得这些都只是故事‘而已’吗?”


我茫然地抬起头,心想不然呢?


老爷子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算了,我跟你较什么真呢?既然你是来听故事的,那就姑且把这当做一个故事来听听吧——这可是老头子我珍藏了大半个世纪的‘故事’呢。”


我屏住了呼吸。


老爷子却并不着急,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徐徐吐出一口烟,才开始讲述这个他珍藏许久的故事。


“这个‘故事’其实是我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那差不多是在江户时代吧,我爷爷的爷爷还是个砍柴的樵夫,村里人叫他薪二郎。有一天薪二郎祖爷爷进山砍柴,去了以前没去过的更深的山里,结果就在山里迷了路,怎么转都转不出来。”


哦,这是怪谈的标准开局。


“薪二郎祖爷爷也不知道自己在山里转了多久,他又饿又累,还扭伤了脚,满心绝望,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大山里了,这时……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他印象很深,那个时候太阳西斜,天上一片云都没有,这平白无故的,却下起了毛毛雨,雨水落在他的脸上、手上、脚上,他赶紧张开嘴试图接住一点雨水,因为他真的快要渴死了。”


“在他尝试喝雨水的时候,从森林的深处弥漫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等他注意到这雾气的时候,他大半个人已经被雾气包围了。薪二郎祖爷爷被吓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山里会在这个时候起雾,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也顾不上扭伤的脚很痛,一瘸一拐地朝着某个方向走,然而临近黄昏,森林很快就暗了下来,无论他朝哪个方向走,都被雾气环绕,薪二郎祖爷爷害怕极了,他觉得自己是遇到了山中的妖怪了。”


嗯嗯,进山迷路然后遇到了妖怪,也是非常常见的套路。


“薪二郎祖爷爷觉得今天大概就是自己的死期了,这个念头出现在他心里时,不知为何他反而平静了下来,于是他放下了自己背着的竹筐,带着柴刀,向着雾气更深处走去。”


“走到最后,已经完全看不见天空和森林了,但神奇的是这雾气仿佛自己在发光,他好像能看见又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四周的雾气突然变得稀薄,脚下长满杂草的土地也消失了,他看见一条平整宽阔的石阶从山顶蜿蜒而下,石阶两边树立着一人多高的石灯笼。这样的深山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石阶呢?薪二郎祖爷爷马上就知道,他真的遇到妖怪了。”


“薪二郎祖爷爷躲到了灌木丛后面,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忽然听见一阵摇铃的声音从山上传来,只见山上影影绰绰,一队衣着华丽的男女从山上款款而来,他们手上举着没见过的旗子和仪仗,抬着一个又一个红色的箱子,薪二郎爷爷很确定他们都不是人,因为他在那些‘人’身后看到了狐狸的尾巴——那是一支狐狸送亲的队伍。”


我咽了一口唾沫,小声说:“确实是有这种说法……晴天下雨是狐狸出嫁。”


“是啊,那天正是山中狐狸出嫁之日,”老爷子停顿了一下,“薪二郎祖爷爷躲在草丛后面等了很久才看见新娘乘坐的轿子,他说那是一顶很大很大的轿子,有二十四只狐狸抬着,轿子顶上有一只九尾狐金像,四角挂着金铃,像云又像雾一样的织物垂在两侧,仿佛隐隐发光。”


“他……他看到那狐狸新娘什么样了吗?”我问。


老爷子摇摇头,说:“没看到,帐幔虽然薄,但是层层叠叠的遮了个严实,里面什么也看不到。”


“那……然后呢?”


“然后?他一直在那里蹲着,也没有看到队列的尾巴,最后昏了过去,”老爷子吸了一口烟,“不过他醒来的时候,却是在靠近村子的大路边上,他的父亲和大哥发现了他,把他带回了家,他回家发烧了三天,但总算是保住了命。后来他娶了妻,生了孩子,这个故事就这么在我们家流传了下来,一直到今天。”


“就这样?”我有点失望,“一般来说遇到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有个奇遇吗?就像浦岛太郎之类的,被仙人邀请去龙宫做客什么的。”


老爷子乐呵呵地说:“你也说那是遇到仙人,薪二郎祖爷爷遇到的可是妖怪,被邀请的话,是去做客还是被拿来招待客人,就不好说了吧。”


可恶,这个解释竟然很有道理。


我把这个故事记了下来,约好明天晚上再来拜访,老爷子欣然应允,他把我和高野先生送到门口,高野先生先我一步出了门,我正在穿鞋,老爷子突然说道:“小伙子,其实那个故事……还有一点后续,你要听听吗?”


“还有后续?”


“也不算后续吧……应该说是老头子我的一点经历,”老爷子轻轻说道,“这个故事在我们家流传了很多年,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薪二郎祖爷爷受伤淋雨以后发烧发的怪梦,但是我却不这样想……所以我十来岁的时候,背着家人,带了点干粮,偷偷进了山,想找找祖爷爷当时说过的那条石阶。”


“……那您找到了吗?”


“没有,”老爷子顿了顿,“但是……我确实在山中看到了什么。当时离得实在太远了,我只看到了很多条尾巴一样的东西。后来我再上山,什么都没遇到过了。”


“呃……那真是太遗憾了。”


“你说你喜欢怪谈,其实只是把那些怪谈当做故事来听吧?”星宿川老爷子话锋一转,语气有些深沉,“但是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万一因为好奇心而受伤可就不好了。”


我点了点头,其实并没有把老爷子的话太放在心上,反而对他故事中说的那个石阶产生了兴趣。回家的路上我问高野先生关于星宿川家流传的怪谈的事情,高野先生告诉我,薪二郎确有其人,这个故事也确实是从江户时代流传下来的,但是大家都觉得是薪二郎摔伤以后淋雨发高烧看见了幻觉,村人祖祖辈辈这个村子在这里生活了四百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山中的石阶或是狐狸。


那天晚上我做了很多梦。


我梦到了晴空万里落下的雨滴,乳白色的浓雾,苍翠深邃的森林,还有平整宽阔的灰色石阶从山上一直蜿蜒到山脚,巨大的石灯笼中明明没有蜡烛,却燃烧着银蓝色的火焰,姿容出众衣着艳丽的男男女女手上或举着旗帜,或抬着箱子,或奏着乐器,一步一摇,徐徐前进。


极尽奢华的巨大轿辇上垂下像云雾一般轻薄的锦缎,金铃随着轿辇的晃动发出动人的脆响,数不清的青色琉璃珠像紫藤花一样挂在轿檐上,琉璃珠彼此碰撞,和金铃一起,奏响了这不属于人间的曲子。


——梦中我看到了那不似凡人的美娇娘。


梦醒之后,我决定上山去看看。


高野先生听说了我的决定,帮我准备了一些方便带的饭团和水,他告诉我尽量沿着已经成型的小路走,不要走得太远,他今天还要进城去买些东西,就不陪我一起了。


这正合我意,我带了食物和水,还有笔记本、相机和地图,告别高野先生,独自一人进了山。


高野村背靠高野山,除此之外还有连绵不绝的山峰,能耕种的田地就只有高野村南部和东部的一小部分而已,这个村子祖上更多的也是猎户或是樵夫。山中无日月,因为高野村人口越来越少,许多地图上标注的小路现在已经无法通行了,我用铅笔在第六个岔路口打了个叉,看看地图,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能走的路了。


望着已经长满野草,依稀能看出一点轮廓的小路,我咽了口口水,看了一眼有卫星定位功能的腕表,上面显示现在是上午十点四十六分,我最终下定了决心,朝着那曾经是小路的草丛走了过去。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场冒险,或许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家族传说,或是受到群山影响发的怪梦而进入许久未曾有人进入的群山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我能感觉到那大山的深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正强烈地吸引着我,即使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能让我送命的决定,我也还是无法抗拒那种致命的吸引力。


在山中跋涉的过程不做赘述,总之异常艰辛且无趣,刚开始还有心情欣赏一下在城市中难以见到的山中景色,但是同样的景色无限重复总归感到有些无聊。中途我路过了一个瀑布潭,总算是有时间停下来歇歇脚,我在这里吃了点东西,做了一些笔记,又研究了一下地图,觉得体力恢复了不少,便再次踏上旅途。


我希望能找到那条故事中两边摆着石灯笼的石阶,然而直到日头西斜也一无所获。看来今天也只能到这里了,我有些失望,但我也很清楚夜晚的深山有何威力,我只有一个人,而且没带任何露营的装备,因此只能原路返回。


来这里的一路上我都做好了标记,只要沿着这些标记就能回到最初的那条小路上,我自信满满地沿路返回,最开始还比较顺利地找到了我系在树枝和灌木上的橙红色丝带,然而走着走着,我怎么也找不到下一条丝带了。


我有些紧张,在找到的最后一条丝带附近转了好几圈,依然一无所获,直到我转了最后一圈,想回到系着最后一条丝带的树下面,却发现也找不到刚才的那棵树了。


我开始感觉事情有点不太对,冷汗浸透了我的背心,我随便找了一棵树靠着,掏出手机,不出所料的没有信号,我哆嗦着按动腕表上的按钮,试图查看自己的经纬度,我按了好几下,屏幕上出现的却是一个冷酷无情的“ERROR”。


可恶,当初就不该贪便宜买二手货!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背包里拿出地图,试图通过太阳的方位推断村子所在的方向,太阳比刚才又向西斜了一点,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大概确定了一个方向,背上行李再次出发。这次我走得小心翼翼,还时不时停下来确认方位,但不知道是过于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当太阳的光已经染上血色的时候,我依然没有找到正确的下山的路,眼前连绵不绝的群山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尽头的牢笼,而我就是那个迷失方向的困兽。


看来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回村子是不可能了,我走了十几个小时,现在也已经接近极限,我只能寄希望于高野先生在回家后没看到我时能抓紧时间报警,就算之后要被警察责骂我也愿意。


我疲惫地找了一个背风的土坡,因为完全没有在山中过夜的计划,所以我的背包里几乎没有过夜的装备,只有一个打火机勉强可以使用。好在现在是盛夏,即使夜晚的山中降温了也不至于让我受冻,我拿出吃剩下的饭团和巧克力棒,大致清点了一下数量,吃了大概一半,又把另一半包好放进包里,想着今晚就这样对付一下,明天一早就想办法找路下山。


乐观点想,说不定今晚高野先生就会带着警察和救援队进山来救我了。


我怀抱着这样的期望,裹紧衣服,翻了个身,陷入了梦乡。


大概是因为太疲倦了,睡着后我并没有像昨晚一样做那些神秘的梦,然而我睡得越来越不安稳,似乎隐隐约约闻到一种从没闻到过的臭味,那臭味慢慢变得越来越浓郁,我猛然感到一阵心悸,睁开了眼睛。


我无法相信我看到了什么——那是一头黑熊——那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就是从它身上传来的,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叫都叫不出来。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黑熊缓缓向我靠近,动弹不得,连绝望都忘记了。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熟悉的语言从我的身后响起,仿佛穿透黑暗的一束光,我僵硬地转动脖子向身后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衬衫和西装裤的银发年轻人站在我身后的矮坡上,他居高临下地扫了我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站在我身前的黑熊,说:“快回去吧,这家伙可不是能吃的食物。”


那黑熊站在原地没动,似乎有些不高兴,狠狠地喷了两下鼻息,竟然真的转身向山林里走去了。


黑熊的身影消失在森林的黑暗中之后,我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这时候我才发现,刚才我实在太害怕了,竟然忘记了呼吸。


“你没事吧?”


那银发的年轻人从矮坡上一跃而下,站在我的面前,生死危机解除之后我一片空白的大脑才重新运转起来,我呆呆地抬起头望着我的救命恩人,原本想问他是什么人,然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他那在月光下仿佛散发着淡淡光辉的银色卷发。


救命恩人皱起眉头,蹲在我面前,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喂,你还好吗?不是被吓傻了吧?”


“那可是一头熊啊……”我虚弱地说道,声音小得比蚊子哼哼好不了多少,“话说,你是谁啊?怎么会在这种、这种深山里?还打扮成这样?”


“你这不是还挺能说的嘛?刚才我还以为你被吓得尿裤子了呢。至于我嘛,我叫坂田银时,这里是我家,今晚的月亮很漂亮,我只是出来赏月的。”


坂田银时指了指天空,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晚竟然是满月。


“你呢?这种深更半夜在山里干什么?”银时问我,“总不能也是来赏月的吧?”


“我……我是进山调查的……”


也许是银时温柔而鼓励的目光太有迷惑性了,我把从星宿川老爷子那里听到的故事对他复述了一遍。我说我想去找故事中那条从山上延伸到山下,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点的石阶,去亲眼看看传说中的狐狸,和那顶华美的轿子。


银时听完,先是呆呆地看着我,然后放声大笑,很快就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我又羞又恼,几乎无地自容。半晌,银时终于笑够了,他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说:“你都多大了还相信这种民间传说故事,还差点把自己的命丢在这种深山里,不是我说,你的脑子是进了水吗?”


“别说了,我知道错了,”我抹了把脸,有些不太好意思,“那个,你刚才说你家在这附近,那能不能借我用一下你家的电话?我想给我的朋友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一下……”


“唔……可以是可以……你那朋友离这儿远吗?”


“不远……吧?他就住在附近的高野村。”


“啊,高野村啊,那确实不太远,你可以到我家来打电话,”银时站起身,“不好意思,其实今晚我爱人要从东京过来,他不太喜欢来找我的时候家里还有外人,所以你最好赶快叫你朋友过来接你回去。”


“好、好的……”


“来,过来吧,我带你去我家。”


银时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是少见的红色,他比我还要高一点,纯白的衬衫袖口绣着浅蓝色的云纹,下摆掖在笔挺的西装裤里,就像我在大街上看到的男模特海报里的打扮一样。他的背影仿佛在发光,我跟在他的身后穿过黑暗的森林,不知道走了多远,眼前豁然开朗,森林仿佛全部被我们抛之身后,在群山掩映中,一座富丽堂皇的欧式庄园坐落于此,简直就像是把白金汉宫整个搬进了这木曾山脉的深山老林里一样。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城堡,想不通自己刚才在山里乱转的时候怎么什么都没发现。银时已经走出了树林,在平整的柏油路上朝城堡一指,说他的家到了。


我是真的理解不了你们这些有钱人的行为艺术,只能麻木地跟在银时身后走着。我们穿过了高大的纯黑艺术铁艺大门和宽广繁茂的花园,真正站在正门前时我才发现我跟这扇这扇大门的门顶还差了起码两米。


银时单手推开了看起来非常沉重的大门,大厅里一片寂静,他带我去了会客厅,指了指角落里的桌子上放着的复古电话机,说我可以用这个打电话。


这种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老式电话机让我稍微费了点心思,好不容易把电话打了出去,那边却是长久的忙音,我挂掉电话,不死心地又打了一次,还是忙音,直到对面传来甜美又冷酷的电子语音播报,我才终于死心了,不知道高野先生那边是在开车还是在干什么,总之他并没有接到我的电话。


银时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同情地看着我,说:“看来你的朋友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接你了。”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我叹了口气,“没办法……银时先生,你知道去高野村该走哪条路吗?”


“我这儿可没有去高野村的路。而且现在距离天亮还早着,你确定你想一个人下山?”


想起刚才差点吃了我的那头黑熊,我打了个哆嗦,同手同脚地走到旁边的沙发前坐了下来,之前积累的疲惫、恐惧和后悔一股脑涌了上来,我瘫倒在沙发靠背上,实在是说不出“能不能收留我在这里留宿一晚”这种话。


“如果你是前天或者昨天来,那留你在这里住一晚也没什么,但是今晚确实不行,”,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银时遗憾地摇摇头,“你来得不太是时候,我们已经两个月没见了,那家伙昨天就打电话给我说让我今晚备好酒等他,扫了他的兴可是很麻烦的,毕竟那是个脾气很古怪还娇生惯养的家伙,一生气就阴阳怪气,麻烦死了。”


呜哇,听起来就是个麻烦的家伙。


但是我觉得银时先生的脾气很好,人又温柔,怎么会找性格这么差的人……难道说……


我环视四周,能在这样的深山里建起这样的房子的,绝对不是一般人,难道说其实……银时先生是入赘进来的小白脸吗?!


这个猜测当然是无礼至极,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没想到住在这样豪华的房子里也会有这样的烦恼,我都忍不住有些同情银时先生了。


“……你看人的眼神好奇怪啊,不会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没没没没有,我只是在想像银时先生这样的人怎么会找这样的女人!”我连连摆手,“毕竟银时先生刚才救了我,我想像您这样的人,应该会找个更加通情理的人作伴才对……”


银时先生微微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说:“你说的是,其实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当年我们说要结婚的时候,别人都觉得我俩疯了,还说我们很快就会离婚的,没想到我们居然凑合过了这么久,恐怕那家伙也会觉得很神奇吧。”


我对他们之间的故事产生了兴趣,但第一次见面除了彼此的名字几乎一无所知的陌生人问这个似乎不太礼貌,就在我要被自己的好奇心淹死的时候,银时先生提出去厨房给我做点东西吃。听他这么说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我上一次吃东西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前了,而且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获救,我也没敢多吃,现在饿得嘴里直泛酸。


银时先生让我在会客室稍等,我掏出手机和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这里还是没有信号,但可以上网,但我刚才忘了问银时先生这里的WIFI密码是什么了,只能盯着满格WIFI信号和密码输入框发呆。


等银时先生回来了我得先问问他家的WIFI密码是什么。


不能上网,也没有电视可看(这偌大的会客厅并没有装电视),墙角倒是有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书柜,但刚刚死里逃生现在饿着肚子的我完全没有兴趣阅读,也许这是我这辈子离有钱人最近的一次,但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看看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了,现在我只想躺在这柔软的沙发上,吃饱喝足然后好好睡一觉。


突然,我感到房子微微一颤,一开始我以为地震了,但很快我意识到这不是地震,因为这异常的震动并不是来自地下,而似乎是来自于……天花板上。


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我感到疑惑的时候,我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沙沙声,就像是坚硬的布料划过某种粗糙的表面,那古怪的摩擦声从天花板上的某个地方传来,似乎眨眼之间就在这会客室的门口了。


好死不死,我坐着的沙发正背对着敞开的大门,我能听到那奇怪的沙沙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到了我的身后,强烈刺骨的寒意从我身后传来,那并不是我的错觉,因为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白霜,连银时先生刚才倒给我的热茶都不再冒热气了。


我又冷又怕,牙齿打起寒颤,我看到一条覆盖着青绿色鳞片的尾巴缓缓将我坐的沙发圈了起来,起初我以为那是蛇,但上面还长着长长的紫色鬃毛,看来并不是蛇。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冰冷且带着敌意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我想为自己辩解,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甚至连转过身去看看身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勇气都没有。


青绿色的尾巴动了动,收紧了不少,我毫不怀疑这东西能折断我全身的骨头,我听见身后的东西不满地说:“银时那家伙……我不是跟他说过我不想在今晚见到有外人在吗?”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很大声地反驳道:“我我我、我只是在山里迷路了!我还遇到了熊!是银时先生救了我!他只是借我打个电话——”


话音未落,沙发就被掀翻了,我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我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在看清楚那边究竟站着——或许用“站”这个词并不合适——究竟盘踞着什么东西时,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作死,为什么不肯听高野先生的劝告走到这无人的深山里——


尽管那东西长着一张非常具有迷惑性的漂亮的脸,还穿着一看就很贵的和服,但这改变不了他是个半人半蛇的怪物——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从那昂贵华美的和服下摆延伸出来的是一条数米长的青绿色蛇尾,刚才就是这条尾巴把我甩了出去,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摩托车撞了。


“原来如此,银时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总是喜欢救一些快死的人类,”怪物傲慢地冷哼,“不过现在这个时代,到底是救人还是救熊……还真不太好说呢。”


我坐在地上,听到他这么说,突然想起银时先生刚才好像确实……是在对着熊说话,而不是我。


难道……难道说……


会客室另一边的门被猛地打开了,银时先生推着餐车走了进来,他朝那怪物翻了个白眼,说:“高杉,你下次回来能不能动静小点?我刚才手一抖多放了半勺盐,你要怎么赔我啊?”


“呵,你还好意思说我?我昨天明明有跟你说过今晚不要让外人进来吧?还有,把房子的幻术解开,我讨厌欧式风格。”


“那也没办法吧,要是有熊在这附近吃了人,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啊。而且欧式风格有什么不好的,神乐说她做梦都想在这样的地方睡觉呢。”


“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喜欢这种骗人的东西很正常。你都多大了?快把幻术解开。”


“好好,真是个麻烦的大少爷。”


银时先生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无波无澜的湖面,四周的景象泛起了涟漪,现出了真实的一面——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欧式城堡,而是一座宽广的和式大广间,蓝白色的火焰幽幽地漂浮在空气中,在那火焰的照耀下,我看见银时先生身上的西装衬衫和长裤变成了黑白色的和服,在他身后,九条银白色的尾巴闪耀着奇异的微光,那被他称作高杉的蛇怪缓缓游动到他的身旁,我这才明白,刚才听到的细密的沙沙声,其实是鳞片摩擦榻榻米时发出的声音。


——我终于得偿所愿地晕了过去。


……


……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送到了附近镇上的医院,高野先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瞌睡,为此我感到非常愧疚,都是因为我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才给高野先生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后来我听说,高野先生和搜救队是在山中的一处瀑布潭旁边找到我的,那时我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只失踪一天也不至于营养不良,搜救队队长说我可能是太累了所以在这里睡着了,但是我知道根本不是那样。


我在群山中看到了一些不属于人类世界的、诡谲又危险的东西,就像星宿川老爷子和他的先祖曾经在附近的山中看到的那样。那些在古老的家族中口口相传的故事或许并非空穴来风,只是那些东西过于违反常识,他们生活在另一个不为人类所知的世界,只有在机缘巧合之下,才能瞥见那浮光掠影,一闪而逝。


在医院醒来之后警察联系了我的父母和姐姐,他们开车过来把我一顿好骂,并向高野先生诚挚道谢。家人陪我做了个全身检查,医生说没有大碍,他们才终于放下了心,在回家的路上妈妈还在念叨我,而我望着连绵的群山,心思又回到了那个满月的夜晚。


回到家后离开学的日子还早着,我整日无所事事,偶尔帮妈妈做做家务,或者跟高中的朋友一起出去玩,那个满月逐渐从我的梦中淡去,有时候我也会怀疑那天的经历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我在极度疲劳之下出现的幻觉,我把那些故事——还有我的经历——全部写进了我的笔记,但在合上笔记之前,我犹豫再三,还是在“银时、高杉”旁边,打上了一个问号。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大学开学了,我告别爸妈和姐姐回到了大学校园。我刚放好行李,我在怪谈社的那个朋友就发消息过来,邀请我今天下午去附近的麦当劳,他想听我讲讲他老家的事情,还有那些我收集到的怪谈。


有人请吃饭那再好不过,于是我欣然答应。我们约了下午五点在麦当劳见面,我到麦当劳时,我的朋友发消息来说临时有点事,让我等他半小时,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点了一杯可乐,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打发时间。


突然,我看到了一个人。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那轮早已淡去的满月突然就变得清晰,我猛地起身冲向麦当劳店外,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发出惊呼,就在我快要冲进马路的时候,有人拽住了我的手臂,一辆小轿车呼啸着从我眼前冲了过去,我那个朋友气急败坏地拉着我,大声吼道:“你干什么!前面可是红灯!”


川流不息的车流对面,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靠在路边,我刚才看到的那个人拉开了副驾驶车门,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微微一愣,随即微笑着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唇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开车的人向我投来了不善的目光,我仿佛又感觉到了那种难以形容的刺骨的寒意,我不禁退后了半步,微微将视线移开,就在我移开视线的这半秒钟,那个人钻进了车里,宾利很快就消失在了车流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喂,你没事吧?你刚才看见什么了?脸色好吓人啊。”


我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什么呢?


我好像看见了……高野山的那个瀑布潭中,有一轮清亮的满月。


我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个“故事”发表在我的博客上。


————END

Corvid Corvus

【无尽夏521土银72h 18:00】今当我远离

  #永万


  #除土银外无任何其他cp成分,都是亲情,都是友情,因为我不磕


  #个人臆想的土方、总悟和神乐视角


  


  


SUMMARY: 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当时他想说的是这个,不要离开啊万事屋;霜降之日的霜花嘈嘈杂杂咯吱咯吱,黄色的芦苇草叶上已经没有一滴露水,可是江畔明明依旧是经年不散的白雾水汽淋漓,让现实也变得像经年不醒的梦境寥廓荒芜,水声潺潺,和下雨声那样不同,听误的人大概总是一厢情愿地找借口。但是自欺欺人久了就以为真的不重要了,他听见自己说,再见,再见,再说最后一遍,さよなら,さよな...







  #永万




  #除土银外无任何其他cp成分,都是亲情,都是友情,因为我不磕




  #个人臆想的土方、总悟和神乐视角




  




  


SUMMARY: 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当时他想说的是这个,不要离开啊万事屋;霜降之日的霜花嘈嘈杂杂咯吱咯吱,黄色的芦苇草叶上已经没有一滴露水,可是江畔明明依旧是经年不散的白雾水汽淋漓,让现实也变得像经年不醒的梦境寥廓荒芜,水声潺潺,和下雨声那样不同,听误的人大概总是一厢情愿地找借口。但是自欺欺人久了就以为真的不重要了,他听见自己说,再见,再见,再说最后一遍,さよなら,さよなら。






零、风雨来




  距离和万事屋告白已经过了三个月。




  那天基本是炎热到冲田总悟都不愿意抓住时机给土方十四郎来一发火炮的天气,黑色的制服、黑色的枪管还有黑色的的刀鞘踏踏实实吸取热量,天底下一片单调均衡的刺眼的白,万事屋咬着吸吸冰,汗水和吸吸冰塑料壳积蓄的冰水一起跌进深不可见也同样白得刺眼紧身衣内。那个侠客小姑娘和她父亲不知道从哪个穷乡僻壤寄来大箱土产,快递员勉强搬动木箱子,刚走上两阶又陡又窄的楼梯就连人带箱滚落在地,于是万事屋把人先送到女将那里哎呦哎呦叫唤个痛快:现在他围着到他胸口的木箱子,走走停停,圈圈转转。




  土方先生,快去帮忙。冲田总悟没精打采地说,我去店里看伤亡情况。




  这小子摆明只是想去躲太阳。土方十四郎懒得发火:这种天气和小孩吵架吃亏的只可能是自己。于是两个男人开始哼哧哼哧地搬箱子,万事屋嘴里的塑料管子阻挡了他那张专挑人痛脚的嘴,再说毕竟天气热到多说一个字都要湿淋淋流一身汗。在这个海螺小姐模式的世界里,一年四季正常地运转,日历的年份却迟迟不变:观众可以兴致勃勃地看一家人的生活日常十几年却不愿意过好自己仅此一次的日子。土方十四郎不是抱怨世界的人,他只是尽可能扯开自己的思绪:然后思绪让视线飘远些。虽说是同性,但万事屋的汗水集中滑下去,那种不清爽的湿漉竟然也有了些低俗的色香。说到底这个箱子已经摔了一次,实在没必要照箱口“请勿向下放置”的贴纸搬动……这箱子高却底部窄小,万事屋在上面倒着退,土方在下头跟着挪,鼻尖都差点蹭上去。万事屋觉得好玩一样故意向他蹭过来。




  不要拿你的臭汗擦我脸。




  诶——多串君,这不是脸已经很臭了吗?比银桑的汗臭多了哦?




  万事屋笑嘻嘻的。土方深呼吸:失策,他避开了下面一个熊孩子,忘了这家伙也幼稚得可以——吸气——呼气——吸气——




  正好埋进了什么、弹性的东西里。




  “说了到了,慢一点,你是没听到吗多串君。”万事屋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带了点不耐烦,就算不抬头也能想象出那双耷拉的死鱼眼怎么含讥带讽的懒怠。




  总是懒洋洋的、不知道在望什么的眼睛。




  让人火大。




  蝉鸣约定好了一样暂停一瞬、怒火,太阳,高温,谁知道什么东西,土方十四郎脑子里空白一片。




  喂,万事屋。




  嗯?




  “我喜欢你。”他听见自己说。




  蝉一齐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离愚人节可是有四个月了,多串君。”万事屋回答,“好最后一阶台阶——”




  总是懒洋洋的、耷拉着的红色眼睛轻轻瞥了眼土方十四郎。




  蝉鸣,吵死了。




  




  


一、胡枝子




  在桥上遇到银时完全是意料之外。土方十四郎确实在出发巡逻前想过:“要是能碰面就好了。”但这样的心想事成总是让他忍不住质疑背后又有什么一团乱麻的草灰蛇线。




  银时注视着桥下水面。这里的水按照剧情需要或浅或深,总的来说因为清澈有一种迷人又平和的浅薄。因为宿醉银时歪歪斜斜倚着栏杆,木头上薄薄的一层冰霜暖化,留下明显的印记。本来这样的地方是风雅地植树种花作为一景来建设的,重建次数太多,现在只有生命力顽强的芦草还在桥墩左右摇曳生姿。再过一段时间顶头的芦花也会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和日光一样冰冷凛然的银色,轻盈如幻梦。银时也许在看的是水波粼粼也许是江上芦花——说实在的,这家伙有这么敏感又雅致的心吗。




  银时的头发长了一点,土方十四郎想起穿过自己的指间银色的柔软发丝。




  距离第二次告白已经过去了四星期。土方十四郎开始称呼“银时”,银时偶尔会称呼“土方”。万事屋的China丫头摇头晃脑评价说这种平安时代的蜗牛恋情是不能满足现在人的需要的。现在的人喜欢狗血,喜欢官能,税金小偷就应该和银酱春风一度第二天两个人在一张床上尴尬地对视一眼匆匆穿好衣服逃离现场然后税金小偷就被安排相亲因为误会银酱对自己避之不及半推半就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地接受另一边银酱本来觉得那家伙说不定喜欢我一听消息就冷静地放弃——然后银时用力拍她的头:“都说了不要看那么多电视剧!你是不是偷偷开深夜党了?晨间剧?什么晨间剧会拍男女主上床!”




  “总之妈妈我不会同意的阿鲁!”China丫头突如其来地大发脾气,抱着银时的腰头摇得像想出门的小狗,比起生气更让人无奈得忍不住笑出声“区区一个蛋黄酱精灵而已!放进家里绝对会弄得墙壁都黏巴巴的!再说了那家伙能看上你这个邋遢小子哪里啊阿鲁?他就只是骗色而已——欧派派对吧这家伙肯定是看上了银酱的欧派——妈妈是不会同意的!”




  总悟还在一边煽风点火,说是吗原来土方先生趁醉诱奸旦那啊——身为警察知法犯法果然还是剖腹谢罪才行啊——一边毫不留情地举着巴祖卡校准了准星。




  养儿子和女儿差别就这么大吗?最后在登势酒馆喝酒时土方十四郎没忍住抱怨:你到底怎么和那个China丫头说的啊。




  “嘛,叛逆期吧。”鬼姬注入玻璃杯:便宜烧酒也有便宜的喝法。银时说是女将告诉他的——被子被推过来,银时单手撑着腮,双眼眯起,零星的笑,“多体谅下啦,孩子他妈。”




  饶是理直土方也为那个笑容气短了。




  “……一起去赏、红叶吗?”呷一口烧酒,问句差点被和酒液一起咽下喉咙。




  我也要去。中间喝果汁的冲田总悟突然举起手发言。




  “喂喂,我可还没答应啊抖S小鬼。”




  “嘛,难得能带小神乐去感受风物,这不是很好吗银桑?”眼镜小鬼笑着说,“姐姐肯定也很愿意一起去的。”




  “答应吗旦那。趁机还能宰土方先生一笔。真选组经常去赏红叶的附近有家和果子店的萩饼很好吃哦。”




  怎么人还越来越多了——银时喝酒的姿势像猫,知道啦,知道啦,你觉得呢十四郎?




  倒也没什么……




  邀请的人硬气什么啊土方先生。总悟用力把土方十四郎头往吧台上一砸,笑容和笑声都显得十分爽朗。他和万事屋的眼镜一起坐中间,眼镜也笑眯眯地:诶?万事屋的活动有必要叫上真选组吗?好像没有呢哈哈哈。




  银时的眼睛在玻璃杯上方,看向土方十四郎的时候笑意和醉意一起满溢。他放下杯子,口型无声说:叛逆期。




  鬼姬的标签上粗糙的人像于是也朦胧地微笑了。




  话说回来,银时好像没什么清醒的时候。现在也是,没有焦点和高光的眼神下一秒就能沉入梦乡。霜降之日后的霜花嘈嘈杂杂咯吱咯吱,黄色的芦苇草叶上已经没有一滴露水,可是江畔明明依旧是经年不散的白雾水汽淋漓,坂田银时在雾渡津中,坂田银时只是流云和亡魂。




  土方十四郎“啧”地扔下烟头,大步踏上桥把银时拽离栏杆,银色毛球说干嘛干嘛——银桑的萩饼!银桑的萩饼要撒了!




  “喂万事屋,你小子也应该知道吧,那里就是跳下去也淹不死人。”




  拐弯抹角的关心反而让那只鸡掰猫洋洋得意了起来:“诶——这么担心银桑吗,土、方、君~”




  “谁会关心你啊。”土方十四郎迅速确认了那张嬉笑的厚脸皮就收回视线,“祸害反正是遗臭万年。你死前记得把我工资卡密码改回来。”




  “不好意思——我已经不记得了!”银时总算挣开土方的人肉手铐,没好气地蹬了土方一脚,“都说了萩饼快撒了!我家那个大胃王丫头要是不满意你给我去找家这么早开门的和果子店啊?”




  “萩饼?”




  “啊啊,看了综艺以后吵着要吃,好不容易用明天去买应付过去了,连梦话都萩饼萩饼地念叨个不停——真是,不就是糯米外面粘小豆吗?春天的时候吃牡丹饼都撑到半夜失眠了——说什么一辈子不吃的话。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忘性真大。”银时打了个哈欠。




  备忘版上还写着买荻饼,真不怕被笑话啊。虽然也不能算错啦。他说着笑起来,不过我以前——




  他的声音和眼神一下遥远起来,然后闭上眼,稍稍侧过头,说没什么。




  “所以说这个季节。”土方十四郎打开烟盒,“不就是吃着萩饼看着红叶过去的。啊对了,赏红叶的话……”




  “等你工作能抽出时间再说吧税金小偷。”坂田银时挥手转身向歌舞伎町走过去,“放心,没忘。”




  “那就定这周末了。”




  “可以啊。”




  よーーし!在冲田总悟宛如幽灵般出现在土方身后并说出“随地乱扔烟头加上在组内肆无忌惮秀恩爱数罪并罚以死谢罪吧多串”前,土方在心中暗暗欢呼。坂田银时摇摇晃晃地回快要入睡的歌舞伎町,因为木板上的霜还滑了一趔趄。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当时他想说的是这个,不要离开啊万事屋;留下来吧。每一次他想说的都是这个:不要离开。




  但是这个人没有回头。




  但是他听见自己说明天见——明天见。还有明天,永恒不变、定时到访、毫无意义的明天。在这个海螺小姐模式的世界里,一年四季正常地运转,日历的年份却迟迟不变。在这个漫长的、无聊的、连载的世界里,明天来得轻又贱。




  所以再见,再说一遍再见——明天见。




  真选组能对万事屋说出来的只有明天见。




  “新八唧,就算是你姐姐在这里也会说这对于情操教育没有一点好处,绝对。”坂田银时浑身脱力,索性就着折倒在地的鸡爪槭躺下。




  “这不也是红叶吗旦那。要求不要那么多啦。”冲田总悟闭着眼恢复呼吸。抖S是玻璃剑是玻璃炮,总之是种高攻脆防续程短小的东西。居合完后他还坚持到党羽清剿完毕已经是超常发挥。




  “混淆什么视听呢抖s吉娃娃。偷换概念?真是和税金小偷相配的下三滥阿鲁。”神乐算得上最精神的,但现在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了。她最后的力气用来找个舒服地方靠着:所谓舒服地方就是躺着的坂田银时。这其实是很迪O尼的做法,可惜没有迪O尼公主真的会拿满头血的MADAO做背景。




  “所以是谁把人先砸到树上的啊!”志村新八哪怕在这样的窘况下也坚持着吐槽,真是后生可畏。他居然还能勉强站直了,将来的一定会有一番成就。




  “谁知道呢。”土方点燃烟,深深呼出。




  放射状分布的、或重伤或昏迷或阵亡的攘夷志士中间的空地里,四人一眼镜都叹了一口气。倒下的鸡爪槭尚未充分染红叶片,但被溅上鲜血以后也勉强能算“红叶”了吧。




  也许。




  




  




  




二、木香树




  有的时候真是怀疑旦那是看中了土方先生的钱包还是土方先生。但土方先生的钱包毕竟也是土方先生的一部分,所以土方先生现在也会支支吾吾地反驳什么归根结底看上的不都是我这种鬼话,真烦人啊区区一个土方先生。




  说到底我为什么要跟着来选配寿喜锅的蔬菜。啊,想起来了,因为今天土方先生装作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在屯所里给万事屋打电话时旦那说了土方先生要是真的愿意自带食材就允许他跟着一起吃寿喜烧来着。当时土方先生的表情真是让人一肚子气啊,他是故意把翻盖机公放的吗?罪不可恕。但如果不是他可悲地虚荣心旦那接下来一句话也不会让所有人都听到。




  “啊,顺便把那个抖S小鬼也带过来。猩猩女说要还他人情。”




  太有趣了,土方先生的表情变化。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录下来啊。听筒那边传来很响的、硬物撞击的声音。听起来像《蓝色星球》的纪录片里女猩猩按着猩猩的头往树上撞。旦那还是没一点干劲儿的调子:“吃完饭顺便把大猩猩也带走。”




  这可能是土方先生有生以来第一次、也很有可能是唯一一次对近藤先生心生怨恨吧。




  公务员的薪水本来就不低:阿姆斯特朗炮轰开天守阁也轰进来了些新东西,有好有坏,作为新鲜玩意儿被落后的大日本全盘接受,然后像其他东西一样,收容在这个国家蒙昧又混沌、藏污纳垢的怀抱里,重新浸染所谓的风味。于是“高薪养廉”和过去“孝敬上头”的良好习俗双线并行,不少下层官员的薪水都被被动或者主动的盘剥了好几层;即便如此,公务员的日子还是比普通市民好过。而真选组,一方面要对得起牺牲率,一方面上司机构很精简,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住在屯所是不必要付房租的——因此单身汉们大多手头阔绰,管理层甚至能向奢侈品伸手。




  土方先生在我们这些花钱大手大脚的家伙里算异类,还有点储蓄的习惯:一点,方便月末时借给几个囊中羞涩又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家伙应急。当然他能存下的钱也不多:没人会同意给他的美乃滋和万宝路香烟报销的。总之没人敢欠他钱,所以他也亏不到哪去。




  不过他谈恋爱——或者说当冤大头——的事暴露得这么快有一半就是因为美乃滋和万宝路。一个一天能挤空一箱蛋黄酱再抽空两包万宝路的家伙(这么一想他还真是个浪费纳税人血汗钱的可怕的米虫),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掩耳盗铃的,但他把自己的香烟减半的举动真的像大晚上的电灯胆一样显眼。蛋黄酱方面只能说他努力过。




  剩下的一半原因是因为我把刀架在了山崎脖子上。




  关于土方先生谈恋爱——而且对象是旦那——这件事,大家都有各自的反应。




  近藤兄说:“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松平叔说:“当1比什么都重要。”




  中国妹说:“他要敢把那个【脏话】塞进小银的【脏话】我一定把他打成【脏话】。”




  眼镜仔在道歉:“原谅她吧。”




  吉原花魁说:“不管怎么说,我们这边什么都能提供——”




  百华首领捂住花魁的嘴:“百年好合。”




  如果她能把苦无放下就更好了。




  前过激攘夷分子说:“想都别想!不可能!”




  始末屋最近没有动静,可能是打击过大销声匿迹也可能在准备暗杀。




  老板娘说:“哈?那小子这个月的房租又欠着了?”




  猫耳大妈说:“哼,我可没兴趣和吃死薪水的公务员交往。”




  机械女仆说:“不是银时大人的错。”




  土方先生一边逃命一边说:“是我的错行了吧?”




  我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




  实际上,当年姐姐准备和土方先生告白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我不想让姐姐和那家伙告白;但是我又得承认姐姐要是和那家伙在一起了也能勉强算幸福;然后我没想到姐姐被拒绝了。




  就算到了那时候,我也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姐姐,但是,也不想用这件事刺那家伙。我没法和那家伙谈起姐姐相关的事情了。




  仅此而已。




  所以那天我打空巴祖卡后又找了把霰弹枪。




  




  很难想象现在这个恶心地细心比较不同产地白萝卜的家伙半年前还只知道把蛋黄酱搬下货架。据说最开始旦那经常因为他买错菜指使那只白色大狗咬他。一半是真的:指使巨犬的是中国妹,旦那只会一边骂他一边告诉他为什么买错了。我知道是因为我就是那个二婚家庭里被带货上门的拖油瓶:旦那叫土方先生去万事屋吃饭时十有八九会让他也带上我。




  反正是土方先生负责出钱买饭。




  也是土方先生负责洗碗。




  旦那说今天要做寿喜锅:关西那边的,用大量牛油和黄砂糖煎熟薄片牛肉的做法。土方先生抗议说自己只吃关东锅,然后旦那告诉他他可以看着。总之他哼哼唧唧、身在福中不知福地在手提篮里扔了两盒松阪牛。鸡蛋不用买:眼镜仔的姐姐为了制作生化武器总是在家里备足了武器。淡酱油不够,但是买小瓶的就行了;豆腐需要买,不用买太多,这个点就算是大江户商场的豆腐也不会剩下什么好品相的商品了;茼蒿和白菜可以多买些,煮软、浸满汤汁以后鲜甜的味道所有人都喜欢......




  生活真复杂。




  我想。




  生活是这么复杂的事情吗?姐姐还在的时候、应该说我还和姐姐一起生活的时候,姐姐也总是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不像我,不用去道馆就整日无事可做。我一直觉得生活是很简单的双选题:活着,或者死去。一个人不可能活着又死,就像一个人不可能一边不幸又幸福无比。离开武州时我第一次知道人可以一边微笑一边流泪,可以真心快乐又同时情真意切痛苦:这个国家喜欢暧昧,喜欢委婉,喜欢螺旋;这个国家没有纯粹的爱恨。我是在逃避吗?还是我无法理解?我擅长把敌人切成两半:对同伴却不能这样划分。




  生活真复杂啊。




  在眼镜仔家里看到了近藤兄:鼻青脸肿,阳光灿烂。虽然他的餐桌在远离暖炉的狗食盆里。占了他位置的白色巨犬整只蜷在被褥下,于是伸出脚能感受到的是温暖的毛绒海洋。旦那在厨房切菜,中国妹缠着他把胡萝卜切成梅花,保证就算边角料直接拌色拉她也会解决得一干二净:反正生活对她来说肯定是简单模式。




  运气真好。




  土方先生把塑料袋里的菜叶抖出来,旦那开始赶人:他不是认真的,不然不会把尝试味道用的小碟子递给土方先生。水蒸气热乎乎的高汤味道很香,一下子提醒了我到底在寒风里走了多久。旦那给我也分了一个小碟子:滚烫的高汤刚沸腾。说实在的,还没调味的昆布汁比想象的难喝多了。




  中国妹在旁边抗议:像她这样幼稚狭隘的丫头在晨间剧里最好也就只能混个恶毒女二。旦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应着,检查土方先生买回来的白菜叶片是不是水灵鲜嫩。放心吧旦那,就算是像阿呆土方那样的家伙被你教了三四遍以后也会有点长进的。




  然后我和中国妹开始吵架。土方先生试图劝架。最后我们三个开始比拼嗓门。




  于是我们三个都被赶了出来。




  总之饭菜还是按时上桌了:土方先生不敢看旦那粉红色又有一堆荷叶边显得轻飘飘的围裙——虽然不敢但是质疑旦那穿的什么东西时的一连串形容词真是精准得可怕又恶心啊土方先生——于是盯着自己的碗看,仿佛那个碗里金灿灿的蛋液蕴含着攘夷志士的最新动向一样。旦那说不准抢肉——他一边翻着葱段一边头也不抬地喝止了我和中国妹的筷子大战,不愧是旦那。




  “总一朗啊。”旦那心情复杂地看着我,“你是真心觉得你和神乐动静很小吗?”




  “对不起。顺便,是总悟啊旦那。”




  那种小事不用在意。旦那于是又低头专注地看牛油融化程度了:想要菜好吃第一条就是要舍得放油。在融化的牛油里和牛雪花一样的脂肪开始显出半透明的莹润来,宽大的肉片每一次收缩都是浓缩焦香和脂香。黄砂糖化开,比起甜津津的味道更多是焦化的香气让人垂涎三尺。




  第一块给中国妹;第二块给眼镜仔的姐姐:那女人至少分了一半给中国妹。




  天底下的姐姐都一个样。




  近藤兄现在在院子里。可能在我们在厨房里时又发生了一些事吧。他脱光了衣服,双手平举,各执一葱。路过的人都看惯了:又是志村家那个变态。再说,除夕的路上还会有什么人啊。




  我的顺序在土方前面,中国妹一边敲碗一边虎视眈眈,我觉得很有必要告诉她世界不是以她为中心——当然那丫头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单纯看我不顺眼。




  我也一样。




  她应该是最反对旦那和土方先生的事的人,那天追杀土方先生的人里也属她最起劲,就连前国际攘夷分子都要甘拜下风的纯粹杀意持续了整个下午。甚至现在她也能放下对我的敌意,一门心思盯着土方先生:可当土方先生把肉裹好蛋液喂给手上忙着的旦那时她没有——我以为她会——故意打断,她低下头吃了两口白米饭,再次抬头的时候就不再看土方先生。




  这下在晨间剧里她连女二都混不上了。




  至于我,没准我才是那个一辈子没法祝福他们百年好合的恶毒反派。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觉得告白的结果只有两种:被接受;被拒绝。土方先生的告白绝对失败了: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第一次他被归结为迟到的愚人节玩笑,第二次旦那的回复也只是问土方先生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这些应该都属于暧昧的、委婉的拒绝。




  但是他们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没法祝福土方先生,我不知道该不该祝福旦那。这两个人在一起了又太独立;没有在一起的话这黏糊糊的蛋液里软绵绵的牛肉又该算什么呢?每一粒白米饭都在胃里变沉重,淡酱油和高汤冲进锅里时旦那如释重负:“累死了,总算能坐下来吃饭——喂喂喂谁把肉都存到阿银碗里了啊?”




  不管怎么说,旦那是很有分寸的家伙。和土方先生不同,他知道怎么才算是保护。他和姐姐一样属于知道生活的复杂之处的优秀大人。我觉得他有自己的打算。




  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到时候,勉强说一句祝你们百年好合也不是不行。




  ……还是算了吧。




  “旦那。”




  近藤兄终于被放了进来,一边流鼻涕一边吃着剩下的豆腐拌饭。眼镜仔的姐姐带着中国妹去换衣服:也许是为了正大光明让旦那看住近藤兄也说不定。土方先生去和眼镜仔一起洗碗了,旦那和我留在客厅:他躺着看红白,快睡着似的半阖着眼。




  “旦那和土方先生是两情相悦吗?”




  我以为旦那不会回答我了,但是他睁开眼,看着厨房的方向,好像在回忆什么,几乎是开玩笑的语气:




  “也许不是会更好呢。”




  




  




三、香具山




  烙阳的雨季是一年四季。什么都灰蒙蒙的色调,虽然皮肤可以自由裸露,但是肺泡却浸满湿漉漉的水汽,衣服也重重的。我啊,讨厌这种天气。而且尼酱不知道去了哪里:爸比说会去找他,但爸比第二次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爸比应该带不回来尼酱了。




  爸比真没用。




  妈咪躺在床上睡懒觉:我想把妈咪叫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胆怯。再说了,这种天气的话,妈咪说过的,就适合睡长长的、长长的懒觉。打开电视机的时候发现昨天妈咪把声音调得很大:这么大的声音刚好能把雨声也盖住,妈咪真是天才。




  烙阳的信号线又坏了一根,我最喜欢的节目收不到信号了。真气人,我可是特意起了一大早来看那个坏女人的结局——竟然在伟大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情节时犹豫不决,我真是看错你了信号线!




  回过神的时候电视的天线已经被我拔了一根出来:屏幕像波妞一样叫了一声就变成黑糊糊的颜色。都怪尼酱说什么信号是在星际游荡的海盗天线是灯塔之类的谎话我才会想着把灯塔拉长——男人的塔能拉长为什么星际信号的灯塔不可以——




  雨声。




  我讨厌雨。




  妈咪还在睡觉。因为妈咪一直、一直睡着所以尼酱和爸比才会吵架;因为在美丽又成熟的Lady面前吵架是顶顶不礼貌的事,像小学生一样不成熟;妈咪是美丽又成熟的Lady,我的话,妈咪说了,是美丽还需要时间才能成熟的Lady。妈咪说话的时候会笑起来。




  我最喜欢那样的妈咪了。




  看着那样的妈咪的爸比和尼酱也喜欢。




  妈咪今天还是要睡懒觉吗?




  感觉做了很怀念的梦!醒来的时候都不想离开被窝了。定春在下面小声地哼着,小银今天绝对是要睡懒觉的:他真是个可怕的贪睡鬼!新八唧抱怨他又喝酒喝到半夜,新八唧才不明白呢,小银只是害怕半夜清醒地睁开眼而已:他一直就这么没用。




  就算是这样没用的小银,只要他愿意老老实实地把醋昆布和鸡蛋拌饭准备好,我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地留在这里。因为小银太没用了——小银是自己的心都看不清的笨蛋!如果没有我的话;如果没有人看着他的话,绝对会在犯错的路上一路狂奔的笨蛋。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让人操心:真是个不省心的不孝子。




  “啊,快到梅雨季了。”新八唧把电视打开,“这几天要抓紧把被团晒一晒呢。”




  新八唧真喜欢操心啊:明明樱花开放都没多久,离梅雨至少还有一个月呢。他现在就开始担心夏天的事,对江户短得像个喷嚏的春天也太不尊重了。定春想要摸摸,很高兴地供着新八唧的手,真是的,这个家里怎么都是些半吊子。小银像幽魂一样飘进了卫生间,可惜和幽魂不同,小银浑身都是烧酒的臭味。可能还有呕吐物。快要吃饭了,谁要细想这些东西。啊!美乃滋混蛋冬天的时候还放出话来要让小银戒酒的。说什么小孩子的话小银当然不会听但大人可比小屁孩能干这类的,哼哼,被我抓住了。




  “美乃滋混蛋真没用。”




  “小神乐不是也承认了土方先生了吗?”新八唧笑着说,“怎么又开始——” 




  “我可不会承认那种没用的女婿!”我把鸡蛋拌饭赶进嘴里说:“养个笨蛋儿子就是要操这份心,也不看看老妈都已经辛苦了几年了......”




  剩下的话和米粒一起吞进肚子就好。新八唧当成我又犯小孩子脾气就好。这是小银和我的秘密:秘密是Lady的珠宝——而且,小银的话。




  小银打着哈欠坐到沙发上:“......让我看看,又是鸡蛋拌饭......”




  “贫酸的家里就只有这种贫酸的东西真不好意思。”




  “是是是老妈——酱油给我递下——”




  我开动了。我们说,噗嗤一声笑出来。小银早上的胃口总是不太好,他的筷子头很快在空碗里划圈圈,发呆一样的模糊眼神不知道在看什么。江户樱花才刚刚开放:与其说开放不如说才攒满满枝的花骨朵。大姐头托新八唧把牡丹饼带了过来:这次我可不会被乱七八糟的名字骗到了,就是甜腻腻的红豆馅包住糯米而已!但是大姐头都送过来的话出于礼貌肯定要吃一两块的。小银不是在看樱花,他一直没有这种高贵的品味。




  在烙阳的时候,妈咪偶尔也会发呆。妈咪当然不像小银一样小家子气——没办法,小银的没出息已经注定了!但是,小银,有的时候也会和妈咪一样发呆。




  美乃滋混蛋绝对发现不了的。所以、所以。




  “小银!再来一碗!”




  “真是的这丫头的胃口怎么越来越大了!”小银回过神来,“喂喂,节俭一点啊!阿银我这个月可是第四次去米铺了哦?中旬都没结束就已经第四次了哦?”




  所以,所以。




  美乃滋混蛋也好、甚至新八唧也是的。不成熟的笨蛋男人就是这么没用。




  所以。




  “阿银,土方先生说这个周末可以和新选组一起赏樱呢。”




  “新八唧,你什么变成税金小偷那一边了阿鲁?!”




  “就是啊新八唧,把你开除哦。”




  “哈?说得好像我想当这个传话筒一样!”




  所以。




  我的话,我的话,不能放心。妈咪睡懒觉的时候,和烙阳一样,变的湿漉漉的。但是小银,和妈咪不同,小银一直都湿漉漉的。就算是美乃滋混蛋也没法烘干他。因为美乃滋混蛋就是这么没用——小银也没用,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幼稚又自以为是。但是我,我已经是美丽又成熟的Lady了。美丽又成熟的Lady无所不能,我看着的话,一切都不会出岔子。




  最后小银敲定和真选组的混蛋一起去赏樱:他眼光躲躲闪闪,他说话支支吾吾,他小动作断断续续。他说着些“节俭”、“便利”之类的假话,像青春剧场里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女学生一样让人恨铁不成钢。新八唧和我都用力地叹气——那混蛋银色毛球,居然还发脾气了!大叔装什么纯情!




  去赏樱那天樱花已经满开过头开始像头皮屑一样掉个不停,小银又喝醉了,躺在餐布上呼呼大睡。美乃滋混蛋多此一举地把小银的头压在了自己肩膀上,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理所当然对小银好的样子。




  明明什么也做不到、明明什么也改变不了、明明只是一厢情愿而已。但是美乃滋混蛋满怀期待。




  而且、而且,这么温水煮青蛙的话,小银这只笨蛋青蛙又不是石头青蛙。




  小银心很软的,比他的卷卷毛还软绵绵。税金小偷今年选的地方旁边有条慢腾腾的小河,我抱着膝盖看花瓣堆在水面上交通堵塞。什么都乱糟糟的,什么嘛,新八唧还说什么“花筏”,什么好看的。




  可能我打水漂声音太大,小银挠着头坐直了,和美乃滋混蛋喋喋喃喃不知道在说什么醉话,他们两个忽然一起笑起来——然后小银抬起头,站起来,走到我旁边,坐下来。




  “又在不高兴什么呢。”小银把我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お嬢ちゃん?”




  但是,毕竟,江户和烙阳不同:江户的湿漉漉有时也水淋淋得暖烘烘的。我于是高兴起来——




  我啊,已经是美丽又成熟的、无所不能的Lady了!




  小银一脸这小孩又发哪门子疯的表情,但他还是在揉我的头,但现在他的湿漉漉水淋淋得暖烘烘的。




  我原谅美乃滋混蛋了。




  






  


尾声、天不雨




  白诅爆发第三年。




  坍塌的航站楼已经无人造访,和吉O力的造景一样爬满浓绿的青苔和枝蔓。江户的天空不再被络绎不绝的宇宙飞船遮挡,遗憾,落荒而逃的天人还回来的也不是原来的蓝空,而是和白诅患者一样羸弱单调的苍白色。




  我有的时候会想起来万事屋,歌舞伎町的家伙给他举办了葬礼:我没参加,当时岸田被幕府的追兵砍伤了,情况凶险。我们下定决心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救出近藤兄:血、动乱和死亡。我们是因为近藤兄才挺直腰板活下来的。




  能逃跑的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最初一批高官逃跑时真选组还没有叛变。总之我们负责把激动人群挡在外面,后面的天皇贵胄们动静惊人。如果说我收到了教训,那就是下定决心后不要回头。




  总悟那小子说我错过了一出好戏。他扳着指头数一头肥猪把几个外室扔下了飞船——不用他重复,那几个女人还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叫唤。我们叫了救护车:都派出去了。




  所以我没有回头:我救不了,守不住,我不能体谅。但我下定决心不放开这把刀。




  这个海螺小姐模式的世界里,一年四季正常地运转,日历的年份却迟迟不变;而她终于不情愿地运转起来时,却像失控的车轮横冲直撞。唯一的好事是齐藤终于不用辅导他儿子三年级的数学题了,比如小明的哥哥什么时候能给他把作业送去:坏消息是他开始不得不硬着头皮学奥数,比如鸡和兔子被塞进一个笼子。很快他儿子感染了白诅,他不用在痛苦地琢磨数学了——他这么说,但这件事的打击比他自己预计的还要大。再过半年他发现自己的头发变白时显出高兴的样子。没有葬礼。他埋在他儿子附近。




  而我发现桂小太郎的才华搞不好比我想的还要横溢,在运转正常的幕府通缉下还能定期找万事屋讲漫才。别的不说,至少现在这一批番犬绝对不如过去的见回组和真选组。




  总悟成年了。他和眼镜仔都坚称万事屋没死。唯一的区别在于眼镜仔在内疚;而这抖S小鬼的内疚全都转化成对我的愤怒——




  “是是是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土方先生。”他如果能不再上下颠那个白色怪物送来的炸弹我会更欣慰,“对你生气毫无用处。”




  然后把炸弹击来。




  全垒打。




  说真的,我们当时就该把这麻烦小鬼扔进寄宿学校。




  生活太复杂了:决心不回头不放下刀后我已经轻松了很多,我用忠诚代替了许多复杂又微妙的取舍。但生活还是很复杂。




  我有的时候会想起万事屋——说实在的,微笑和落泪的脸都模糊了。我只是想起来万事屋没有焦点和高光的眼神,他总是下一秒就能沉入梦乡一样懒散。霜降之日后的霜花嘈嘈杂杂咯吱咯吱,黄色的芦苇草叶上已经没有一滴露水,可是江畔明明依旧是经年不散的白雾水汽淋漓,坂田银时在雾渡津中,坂田银时只是流云和亡魂:我发现他在桥上,倚着靠着木栏杆,这家伙不向前也不向后,只是张望着倒影。




  朝露悬叶尖。




  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当时我想说的是这个,不要离开啊万事屋。




  这就是我会想起的、关于万事屋的全部事情。




  “对你生气毫无用处。”在我被黑烟呛得肺都要咳出来时总悟那小子审视了我一会儿,“我只是可怜你而已。”




  这该死的混账东西。




  




  救出来近藤老大后有一段时间我既不想思考也不想动弹:尤其是费尽心思救出来的那家伙还在旁边大吵大闹要去医院看望眼镜仔的姐姐——




  虽说过去是有过这样那样的嫌隙,局长,你倒也没必要这么殷切地催人家去死啊。总悟说。




  嗯?我还是局长吗?




  啊对不起让您见笑了,这就把您头砍下来帮您清空记忆。




  喂喂喂这是要清空我的生命值吧?做到这份上怎么可能是简简单单的失忆啊!




  总之我们还是去了医院:不去医院我们接下来又该做什么?我想近藤先生是看出我们的迷茫了,所以才说去看望万事屋他们。很奇怪,但是万事屋那些家伙确实——很多次——让我明白了我应该去做什么。




  医院的门锈了一半,靠人的良心维系着闭锁。那个总是虎视眈眈的护士长不见了:我希望她是和家人一起移居去外星。




  走廊里只有我们的脚步声。




  “金黄色。”总悟看着破了一半的窗户说。




  今天的晚霞确实奇怪:没有红色和蓝色的加压,金灿灿的像耶稣或者释迦牟尼诞生或逝去时需要的排场一样光辉万丈。如今残破的江户到真需要一个救世主了。




  不出所料近藤先生被眼镜仔的姐姐直接无视。她倒是很愿意和蔼可亲地问总悟的近况:如果不是已经全白的头发和没有焦距的眼睛,确实一如既往。




  土方先生。




  她躺在床上,两个代打很愿意替代她对近藤先生拳打脚踢——就算是我也不得不说,有时候(只是很偶尔的时候)近藤兄实在是活该。




  她没有焦距的眼看向我,映照耶稣基督或者释迦牟尼救世之人降临世界的万丈光辉。




  土方先生,您好像很久没抽烟了?其实呢,那两个孩子,突然急匆匆跑去了航站楼。




  她没有光彩又光彩照人的眼睛像纽扣也像玻璃珠。




  也许航站楼的自动售卖机里还留着万宝路之类的也说不定呢。不过那两个孩子为什么那么着急呢?




  我的呼吸几乎变成空气。




  我说了谢谢吗。我应该确认吗。我应该多问两句吗。




  我在神的万丈光辉下狂奔,肺泡的朔果爆开,血沫像细小的种子在我舌根喉头落地生根——它长得太快了,我说不出话。




  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因为、因为——为了。如果是你、因为是你、既然是你、还有明天,永恒不变、定时到访、毫无意义的明天。在这个海螺小姐模式的世界里,一年四季正常地运转,日历的年份却迟迟不变。在这个漫长的、无聊的、连载的世界里,明天来得轻又贱。如果是你、因为是你、既然是你——





        给我把你选定的烂剧演到无聊的结局啊混蛋东西!





       不要放弃。不要放弃——他妈的不要妥协!!!我知道你不想活下去——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我就应该揍你一拳把你血淋淋的伤口挖出来——





       我应该救你的。





  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不要爱人了。




  不要离开我。




  银时。我不敢这么叫你,我不敢想这个名字,但是,银时。




  银时、银时——如果是你、因为是你、既然是你。拯救所有人、守护所有人、背负所有人。




  所以,银时。




  “我爱你啊。”我说。那棵植物用它的根勒死我的舌头,说出的话轻如耳语。




  我听见我说:“我爱你啊。”




       不要当万事屋了。不要再拯救了。被我拯救吧。




  银时的眼睛从玻璃珠变成纽扣。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刻、最后一刻,至少最后一刻,也许最后一刻,他看到了我。在诅咒的字符下,在世界被毁灭或者被拯救的光辉万丈里,他微笑着说——





    不要怕。





  




  我一个趔趄。本来可以稳住,但总悟那混蛋小子趁机踢了我膝盖一脚。




  伸出去的手擦到了石子,啊,所以我讨厌来航站楼巡班。




  【因为你一定会幸福的。】




  陌生的声音。




  我站起来,搜寻四周:但说实话,这样的祝福在这个离别的地方太多了。寒来暑往,冬尽春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时间就是这样一天一天流逝的:像打了一个喷嚏。




  “副长……”齐藤犹豫地看着我和总悟。




  “啊,没事。”我说。前例太多,次次当回事累的是我自己。




  “走了。”




  




  




  




  




后记:




  拖到现在真是,不敢置信……3月开始就在写了……




  这一篇是我高中的,辣眼玩意儿的重写。有大幅度的改动(笑),不改不行啊。改了还是这么个辣眼玩意儿……




  最开始和尾声的标题《天无雨》,是在《言叶之庭》中也出现过的和诗,《万叶集》的雷神短诗: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和同人中的剧情走向完全相反,是我的恶趣味。




  总悟的视角,写得我很开心。因为小悟是魂里情商最高的角色,所以我的设定是,他其实比土银两个当局者更早看出了他们关系的问题:可以互相安慰,但土方无法“拯救”坂田银时。他无法祝福,试图打破又不愿意打破,小孩子是有特权的:他所以委婉地求助了银时应该怎么办。银时对土方抱有信心,感觉土方会在决心解密和解密的过程中把自己折腾得很惨,看热闹不嫌事大。




  神乐篇中“湿漉漉”是死亡的象征。她和总悟察觉了同样的问题,只不过一个是感知一个是发现而已。她最后选择相信银时相信的。




  如果背景不是永万就好了(诚恳),不是永万我都想不出能BE的理由。




  尾声中小明的哥哥给小明送作业是日本经典的追及问题的应用题干,小明的哥哥要追上小明就要比小明更快,一点我流土银关系的象征。永万相当于在无限的时间中变形出了时间限制:但即便如此,最后也还是送到了作业不是吗?




  我倾向于,土银,没有重大的契机,不会去交换秘密,尤其是土方,他知道小银是白夜叉,但是除此之外的小银的过去他一无所知:他对此也没有不满。因为温水可以煮青蛙吗。但是银魂的背景其实不适合这种,水到渠成、慢慢培养的方式——但是要执着起来土土也可以很执着啊。




  土方和银时是互相的镜子:镜子是相反的,而镜子的对面认出的对方的形象也是相反的;换而言之,其实这两个人,也许把对方一厢情愿地视作了自己的理想,因为魇魅线坂田银时的失踪,去寻找银时的额方开始从银时的角度看待银时,对他们的原本在彼此的舒适圈的关系是一种冒犯——也是一种不破不立吗。




  “不要爱人了,不要离开我”,是额方最后坦白自己的自私:我宁愿你不像你自私的活着,也好过你像你牺牲到最后一滴血。对不起,对不起啊,但我爱你啊。




  魇魅可能听到了,可能没有听到,当然我的倾向是他在弥留之际的朦胧中之少看到了幻影。我尽量避免写成土方一头热的情况,因为无论好坏银时都会回应他人的期待……他不是被爱而不自知的混蛋,被爱是奢侈品。




     土方听到的,他知道是银时回应的,最后一句话。在“没关系”和“对不起”里犹豫了很久。“不要怕”是突然彗星击中——拯救者的责任压倒了“被爱之人”的任性,不要害怕我离开,我很好——“离别本来不应该这么悲伤,因为我们终有一死”。





       和土方的、“自私”的愿景完全背离的,热切的无私。




       憎恨我吧——不,抛弃我吧。“大家从此过上了幸福和快乐的生活”。




  这样的【幸福】是祝福还是诅咒呢?最好是诅咒吧、一定是诅咒吧;不然那个人岂不是到死都不觉得自己重要吗?




  总之阅读大感谢!好多神仙我真的瑟瑟发抖……




  




  




  




  

Corvid Corvus

转世投胎

    #全文,彩蛋是松银


    #推荐BGM:福禄寿《超度我》


    #希望能写出搞笑的东西


    初见桂小太郎,差点“一见倾命”。


    难得阿银不用在被窝里病怏怏地躺着,神乐就像遛定春一样把他扯出万事屋呼吸新鲜空气——但是要阿银说,歌舞伎町的空气早就被夜总会啊柏青哥啊之类物欲横流的家伙污染透了,呼...

    #全文,彩蛋是松银


    #推荐BGM:福禄寿《超度我》


    #希望能写出搞笑的东西


    




    初见桂小太郎,差点“一见倾命”。


    难得阿银不用在被窝里病怏怏地躺着,神乐就像遛定春一样把他扯出万事屋呼吸新鲜空气——但是要阿银说,歌舞伎町的空气早就被夜总会啊柏青哥啊之类物欲横流的家伙污染透了,呼吸这种空气还不如凑到登势婆婆的鼻孔呼吸新鲜的二手烟。神乐笑眯眯地:死小鬼,小心妈妈把你的头砸进墙里让你好好感受什么叫摩登时代的气息——


    于是阿银就和定春一样被扯出来了,唯一的区别就是神乐的胳膊像精钢的遛狗绳一样焊死在了阿银身上,而定春自由自在地走上另一条道,新八被它带着大叫声抖得像茶碗蒸一样摇摆奔放。


    “银酱可千万不要学新吧唧到了这把年纪还一事无成阿鲁。”神乐说,“连遛狗都遛不好,真可悲阿鲁。”说着她用力地踢了一脚易拉罐,里头晃荡的剩咖啡淋了个醉鬼兜头兜脸。这点过期的咖啡因不够一个买醉男人清醒过来,他贯彻自己的意志,翻了个身,依旧躺在歌舞伎町的大路上。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然后是精神得不得了的叫骂。神乐紧紧地、紧紧地握着阿银的手。垂下眼帘仔细检查他苍白的脸颊。她的眼睛深深的、深深的蓝色晴朗起来,她笑起来:“好啦——出发!”


    寺田屋也有不知死活的客人夸过歌舞伎町女王的眼睛风情万种能否共度良宵,然后被咯吱咯吱咬着醋昆布的神乐揍得骨头也咯吱咯吱响。登势呼出烟:行啦,滚吧,你小子运气还算好,要是这丫头老板还在你应该会被直接揍断几根骨头吧?小孩子失去重要的东西就长大了,总是没轻没重的丫头一下子就学会分寸了,人这种东西啊,就是这样。


    在歌舞伎町清爽的风中神乐想了想松开手摸摸阿银的额头,她身后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紧随其后的黑影高高举起了武士刀——炮弹于是打蛇棍上——怎么看都是瞄准了后面那道黑影——夜兔左腿发力旋身挡在阿银前面撑开伞,她捂住阿银的口鼻,额头上的青筋和新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蓄能完毕后一样梆梆直跳。土方十四郎从黑烟里窜出来刚想反过头骂一句冲田总悟就被劈头盖脸的虚影盖了彻底,他就地一滚逃开中国丫头的钢伞。开什么玩笑,这丫头除了秃头什么都随了她爹,一身怪力在夜兔里都是出类拔萃,尤其是万事屋老板去世后她还在宇宙里四处打架游荡了四五年,对自己擅长和不擅长地方很有自知之明的土方十四郎绝对不会呈一时之勇。而且她主要目标也不是土方十四郎,只见她右手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向前方猛地一跃——


    “给我去死吧死小鬼!!!”


    冲田总悟扯下眼罩,他抬起头——那张一向吐不出象牙的嘴一张——


      他就这么张着嘴被神乐揍飞了,甚至还挺有弹性地弹了几下。神乐站不稳一样晃了两下,立刻蹲下去把小孩放下来:“银酱?银酱你没事吧?有没有吸到烟?”


    “啊,我是没事啦。”阿银满不在乎地抠着鼻屎弹开,安慰似的拍拍神乐的肩膀,“话说回来你大白天地就杀人会被抓吧?阿银是不会介意探监之类的啦,在里头要好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哦神乐。”


    “银酱绝对是想偷偷溜了吧?不可能哦阿鲁,想都别想阿鲁,我就是用指甲刀把栏杆磨断也会逃狱把你小子逮过去陪我坐牢阿鲁。”


    “女子监狱的话阿银我大欢迎——”


    “闭嘴阿鲁。”


    阿银感觉喉咙痒呼呼的:啊,完蛋了,这破呼吸道。神乐把他又抱起来,能偷懒地话也不用纠结那种小破孩的自尊,他心安理得地抓住神乐的肩膀。话说回来江户是这么动荡的地方吗?还是大城市的风格就是这副鬼样子?年轻人抛下乡下的老妈就为了追求这种刺激真是可悲啊可悲。


    “银酱。”神乐轻轻说,“不要死,银酱。”


    “放心啦,神乐你死了我也会健健康康活着替你收礼金——”


    那就太好啦。神乐想,一拳捶在阿银头上:“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阿鲁。”

    



    阿银是突然出现在寺田屋的。登势婆婆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时发现他坐在楼梯下头,低头吃巧克力威化吃得满身渣子。登势婆婆喊:“喂,小鬼。”


    小鬼抬起头,红色的眼睛像亮晶晶的石榴。他舔下手指,把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递出来:给。纸是好纸,细腻韧滑;上头的笔迹也是好字秀美端庄;只有内容实在不像话:


    “这孩子活不了多久了,麻烦您照顾他到转世投胎吧。”


    干啥啊——一个两个都把我这当孤儿院一样送小崽子——还全是些讨债鬼!登势绫乃蹲下来,仔细看小孩苍白的脸。


    她站起来。


    “愿意跟上就跟上吧。”她说,揉着那头四处支起翘起的天然卷,“给你一口饭吃还是能做到的。这次你可要好好吃饭啊。”


    好巧不巧,在宇宙四处流浪的新八和神乐前后脚就回了江户:风尘仆仆,急急忙忙,一副坐不了一刻钟又要抓紧动身的样子。他们从航站楼开始互殴到万事屋——虽说除了那块积灰的木牌万事屋也只剩下破破烂烂的榻榻米是原来留下来的了——暂时休战,扭着头进寺田屋时已经只是不动火气地拌嘴:话题的中心也不外乎谁才是万事屋真正的继承人之类的老生常谈。银时死掉几年了?神乐扳着指头数,才两年多啊,还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因为前面的十年回想起来都过得很快很快啊,欧派从A-Cup到C-Cup一眨眼就长好了,她就说自己的身材会很好很好吗,因为妈咪就是身材很好很好的大美女啊;但是万事屋的两个男人已经把他定性为野丫头,哪怕她往胸上面塞两个蜜瓜也把她当成最开始的圆柱体看。当时的自己有没有生气呢?好像没有吧,因为跟着银酱住的话吃鸡蛋拌饭也很好吃,睡小小的壁橱也很安心,银酱那种甜腻腻的气味让她的脑子也甜腻腻了,就这样就很好:银酱,神乐和新吧唧,这样就是万事屋,在万事屋的话十年二十年也会很开心的,不长大是被溺爱的孩子的特权;银酱,虽然总说些和大叔住一起会嫁不出去的扫兴话,但是他也从来没坚决要求神乐搬出去啊!所以看见银酱的血的时候自己才这么没用:傻呆呆地站着,还是登势婆婆叫的急救车的医护人员把自己挤到了一边。银时死掉是很快很快的过程,登势婆婆回去拿钱,再回来时医生已经摇着头出来了。可是,银酱以前和天人也干过很多架,第二天银酱总是能满血复活一边看JUMP一边抠脚的。神乐觉得有手按住自己的舌头、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她快吐出来,舌根硬梆梆的,什么话也说不出。爸比抱着自己,明明是右手还是冷冰冰的。神乐可不是冷心冷肺的神威,她是个对喜怒哀乐之类知之甚详的孩子:但是,但是啊,悲伤是这么、这么痛苦的情感吗?连眼泪都被心里的石头堵住了。


    “我们走吧。”新吧唧说。他也没流眼泪。神乐摇摇头。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一起回过万事屋。



    

    生活这种东西,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都是一样的: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人能预料。志村新八和神乐难得回趟地球就与银时的转世喜相逢(“那个死鱼眼!!!那个不屑的怠惰的烂到根子里的MAODAO眼神!!!啊那种对无可救药的人渣一样懒得理会又带点自然而然地嫌弃的眼神!!!就是死我都认得出来!!!”不知何时又定居在寺田屋正梁上的猿飞小姐如是说),绝对是上辈子造了太多孽这家伙连地狱都不肯收,孟婆汤是甜的吧绝对是甜的,这家伙一定喝了一大碗还要一大碗然后就被地狱的家伙踢出来了——志村新八大嚷大叫,和神乐一起把眼泪鼻涕擦了小孩一身不够还差点把他肋骨都抱断:他们和登势婆婆一样没大肆宣传坂田银时回来了这件事——一方面,银时这家伙总是自然而然牵扯到麻烦里,然后像滚筒洗衣机一样带着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转入复杂多变的漩涡,到最后所有人顺理成章地被搅成一团,糊里糊涂就成了挚友;另一方面……


    跟着神乐回了寺田屋的桂小太郎说:“这好像松阳老师的字。”


    土方十四郎“咔哒”一下旋开打火机:“别说像不像之类的话了,直接说就是吧。”


    阿银被送回楼上的万事屋休息,冲田总悟也跟了上去:虽说看起来不像,他在自己愿意的时候确实能把人照顾得很好。志村新八打定主意用那块眼镜布给眼镜抛光,低着头一言不发;登势婆婆在吧台里站着吞云吐雾。


    另一方面,登势把阿银捡回来后零零总总已经把他送进病房二十次了:他的器官好像都濒临报废的界限,不过勉强运转,只要松了一口气就会直接歇火罢工。尤其是肺,破风箱一样吸进去的气还没漏出来多。


    “没有名字的病症啊……”土方十四郎摸出怀里的蛋黄酱倒进毛豆,“那家伙不管是无业游民还是小鬼可都真能惹事。果然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松阳老师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深意。”桂小太郎双手抱臂。


    “我可懒得管什么深意不深意——”土方回道,“反正结果都够惨烈的。真搞不懂你们攘夷派,这种爱护还不如说恨了。”


    桂小太郎一言不发。他折起纸条,放入襟内,再将面前的烧酒一饮而尽:“老板娘,贵店有荞麦面吗?”


    “没有。”登势慢悠悠回答,“我家既不是居酒屋也不是料亭,最多就是点下酒菜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冲田总悟自带了《JUMP》和仙贝,一副来了班上最要好的同学家打游戏不通关绝对不动身回家的样子,他侧躺在银时旁边的榻榻米上,仙贝被啃动的“咔擦咔擦”声里时不时夹进《JUMP》书页被翻动的声音。阿银有心对骂,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被窝里小口小口喘气。总悟偶尔抬头伸手给他换一条湿巾,“旦那还被当做食尸鬼过啊。”


    银时翻白眼要翻到天上,少年哦,就算你摆出一副被阿银欠了三百六十五个巧克力芭菲的样子抱怨阿银也一点东西都记不起来了呀啊喂,就像天然卷再怎么拉直新长出的毛也还是歪七扭八一样,这是宇宙的恶意不可能靠个人的意志改变所以还是老老实实接受现实做梦的时候看看《JUMP》就得了——


    “旦那的话,是不是一直做食尸鬼会好些呢?”冲田总悟自顾自地说,“不用报恩,不用保护……不用成为武士。”


    唉呀真是顺风顺水的年轻人才能说出来的话,白日梦破灭个一百多次就知道不要老是为已经尿湿的床号啕大哭了而应该趁着别人没醒抓紧爬起来洗干净烘干。


    “旦那,我可是很认真地在问你。”


    神乐去做晚饭了:这么多年她厨艺的进步就是在鸡蛋拌饭之外加了个白粥。按理说坂田银时手艺不错,她为了偷吃在厨房浑水摸鱼这么久看也总该能学会点东西:但她没有。小孩子吗,总是觉得以后还来得及的,糊弄过去一天也不算什么……冲田总悟跟着近藤他们离开武州时也是这么想的:总还有时间吧?在江户安定下来以后、作为真选组立下汗马功劳后、或者在真选组从一把“还勉强能用”的刀变成“非这把不可”的心腹后,他就写信给姐姐,让她到江户来:那时候她跟白痴副长怎么样他都不管了——不对,反正有时间,到时候再慢慢看吧。


    但是三叶也好,旦那也好,他真心尊重、真心希望能够幸福的人,都是为了别人的幸福毫不犹豫牺牲自己的笨蛋。这样的笨蛋是没有“以后”和“未来”的。


    “旦那。”冲田总悟合上漫画,“旦那是不是一直是食尸鬼会更好些呢?”


    所以说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啊小鬼头。阿银叹了口气。


    “冲田……冲田什么来着?”


    “总一郎。”


    “啊,总悟啊。”阿银翻个身,“阿银我啊,对你说的那对破事可是完全没印象了。”


    “不对啊旦那,是总一郎。”


    “行了知道了总悟。”阿银不耐烦地回答,“阿银呢,对现在的样子很满意,有一天就这么死了应该也可以无怨无悔——当然啦,阿银也不是那种不成熟的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小鬼——总之呢,等你这种小鬼头长大了就明白了,可以无怨无悔地死掉的话,说明那个家伙的活法好歹也能算自己喜欢。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这已经很幸福了。”


    “我已经成年了哦旦那。”


    “离大人还差的远呢。”阿银说,“等能体会宇治银时盖饭的醍醐味再说吧。”


    “哇——那种东西吃下去的话真的能醍醐吧。”冲田总悟合上漫画书,“听到没啊China丫头?夜兔的耳朵比我这种柔弱的地球人好用得多吧?”


    “啰嗦死了抖S星吉娃娃。”女孩从拉门后出来,“才不用你讲道理呢。”



    

    隔天熟人们就像好好讨论过一样一波一波地涌进小小的万事屋,江户的公司从未见过这样诚意满满的沙丁鱼罐头,最后和往常的惯例一样混战起来,以坂本辰马的飞船撞上二楼告终。于是一帮人勾肩搭背叫嚣着去喝酒,从街头喝到街尾最后顺路去吉原快活到天明,志村妙一个接一个揍飞:对着未成年说什么呢!


    阿银受了作为未成年和病患的优待,幸灾乐祸地看别人受灾,神乐盯着他担心他从栏杆里掉下去:这种关心再怎么有理由也要算过保护了。阿妙呼出一口气用手帕擦自己的拳头,对着下面的倒栽葱们:“还有人在路上急急忙忙地赶到歌舞伎町来呢,今后不知道还要出什么大乱子啊。”


    “诶——”阿银说,“没关系,神乐和新八很强的,有他们在的话江户不会有事。”


    “啊——啊,第二天全部开始重建那种没事也算在里面吗?”


    阿银笑嘻嘻的。那个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笑容如今让阿妙反而觉得安心了,她微笑着说那可太好了——你可要好好活着准备收拾烂摊子。


    要相信你的弟弟和小妹啊大姐头。阿银说,天然卷的头发乱七八糟,像干枯许久的杂草一样打了结。阿妙不再看他。她抱着自己的便当盒下楼回道场。


    希望道别的家伙动作要干净利落啊干净利落。她想,唉呀,让急着上路的人苦苦等待是最糟糕的事啊,决定了,有这种家伙的话一定要对着他脐下三寸狠狠来一拳,痛到后悔活到这个世界上才行!




    阿银破破烂烂的身体一下子彻底垮掉是刚入秋的事情,鬼兵队姗姗来迟抵达江户以后直接进了特护病房戴呼吸机。高杉晋助的记忆才恢复到松下塾打西瓜的部分,精神得不得了的幼驯染一错眼就躺在病房里奄奄一息,为了他不至于也进医院,来岛又子没让他在病房外呆太久。这个和坂田银时纠缠最深最扭曲的男人紧紧抓住过去不放,最终却自己遗失了过去,怀着浅薄得滑稽的感情对恶友二度告别。日后想起来的话他会很后悔吧,人就是这种东西,失去了才被雕琢成形。


    人来了又走。神乐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回答什么,还交流什么,该沉默什么。除了这次爸比不在以外她好像还是没什么长进。大姐头还要上班,于是动身离开了。


    “银酱。”她走进病房,“我们回家怎么样?”


    “不把税金小偷交的住院费用完就走也太不划算了啊喂。”阿银伸手摸她的头。


    “银酱,不硬撑也可以。”神乐把脸轻轻贴上去,“不硬撑也没事的。”


    “嗯?”


    “银酱上次,上次离开的时候,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那是已经没有办法的事。我啊,希望银酱不要死……不要死的话就太好了,但是像妈咪那样的话,那是大家都已经没有办法了。而且,银酱现在比妈咪还要累吧……”


    过去的、现在的,缘分也好,孽缘也罢,支撑这个男人的,同时也束缚这个男人。


    “我的话,希望银酱能轻松一点。”


    执着地攥着那些线,勒破皮肤,割断肌肉,磨开骨头,像地狱里的亡魂抓紧蜘蛛丝,但是又放弃了向上攀爬,只是不愿意继续再堕落而已。


    “我也好,新吧唧也好,大姐头和其他人都一样。如果银酱累了的话,我们可以把银酱那一份也补上!银酱松开手的话,我们来握住就好了!”


    但是蜘蛛丝的那头也只是、只是人类而已啊。人类是因为爱而软弱,因为爱而坚强的生物:人类不会放弃自己爱的人。


    神乐抬起头,眼泪鼻涕都流了一脸:“银酱死去的话,我们会记住银酱!银酱转世投胎的话,我们来等待就可以了!直到变成老太婆也好!来世再见也好!不只是银酱啊!我们,我——”


    如果我之前更强的话,银酱会受更少的伤吗?如果我再善解人意一点,银酱会和我喝很多次酒吗?我一无所知地弄丢了多少、多少机会啊!可是和你相遇这件事情,和你相遇这件事——


    “我也是,无论如何都想再见到银酱啊!”


    我也一直都觉得很幸福啊。



    

    神乐吸吸鼻子。她擦擦眼睛,去摸那盒抽纸。她的脸被轻轻刮了下。



    

    “お嬢ちゃん?”


    轻飘飘的、散漫的话语响起来,病床上的男孩侧过脸,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


    “何事如此悲伤呢?”


    他说。


    “呀嘞呀嘞——我啊,本来是计划好好道个别就走的啊。这样就没办法了。”


    阿银——坂田银时轻轻地感叹。他费力地伸出小指:


    “那么,约好了。”最后一个,神乐最喜欢的,大事件尘埃落定后银时招呼回家时的微笑。


    “来世见,お嬢ちゃん”


    神乐反应了一拍,她伸出手,用力地,用力地勾住。


    “嗯,约好了阿鲁!”神乐也露出微笑,“银酱,来世见阿鲁。”




    

    心跳检测器发出刺耳的声音,神乐没有松开手,夕阳热烈地散发最后一点热量,神乐闭上眼睛。

小陀螺

【恺楚】牌桌暗恋

楚子航就是很钓系啊,钓而不自知,还有一点润物无声的人妻属性。

在高天原当牛郎的时候,几个人跟着富婆姐姐打牌,谁输了就要脱一件衣服,恺撒输到只有内裤,再输就要裸奔了。楚子航拆了自己一手好牌,力挽狂澜祸水自引,十分利落帅气地抵押了一条皮带。

  

他就是心好,人也善良,觉得恺撒这么骄傲的人,当众遛鸟绝对是终生耻辱、一辈子的黑历史,而且是只要一记起都想死的那种,所以才出手帮忙了一把。性质大概跟小时候同桌因为弄丢了限量版卡牌哇哇大哭,他把自己多的那张贡献出来的差不多。


但这个事情站在恺撒视角就不一样了。


这可是男人的尊严啊!在沙滩派对上露出裸体让美丽的女性们摸一下肌肉,和在赌博...

楚子航就是很钓系啊,钓而不自知,还有一点润物无声的人妻属性。

在高天原当牛郎的时候,几个人跟着富婆姐姐打牌,谁输了就要脱一件衣服,恺撒输到只有内裤,再输就要裸奔了。楚子航拆了自己一手好牌,力挽狂澜祸水自引,十分利落帅气地抵押了一条皮带。

  

他就是心好,人也善良,觉得恺撒这么骄傲的人,当众遛鸟绝对是终生耻辱、一辈子的黑历史,而且是只要一记起都想死的那种,所以才出手帮忙了一把。性质大概跟小时候同桌因为弄丢了限量版卡牌哇哇大哭,他把自己多的那张贡献出来的差不多。


但这个事情站在恺撒视角就不一样了。


这可是男人的尊严啊!在沙滩派对上露出裸体让美丽的女性们摸一下肌肉,和在赌博场上屈辱地当着几个大老爷们的面输掉底裤,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性质。所以当楚子航慷慨出手相助时,他整个人不是没有感动的。


但是感动完了他就开始想了——楚子航帮他一把,就多了一分失去尊严的可能性。这又不是在战场搏杀,人命攸关生死存亡,对方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倒不如说,他们争锋相对了这么久,正是隔岸观火看他出丑的时候,怎么会有人不仅不把握住这么好的机会,还自愿下水了呢?


恺撒想过来想过去,就是没意识到世界上有一种人叫“老好人”,有一种情叫“战友情”。于是当他找到唯一一个可能的解释时,整个人都像是被雷电劈中了,心脏里像是被炮火纷飞的坦克碾过般炙热轰鸣。


桌上还嚷嚷着催牌,但他整个人都像是宕机似的,机械地把头扭过去看楚子航。

  

后者抬起如绣的眉眼,疑惑地跟他对视。恺撒又是嘶的一声,深吸了口气,胸前的肌肉鼓起来,很难得的震惊表情。

  

楚子航立时警觉起来,五感敏锐地放到最大——难道是蛇岐八家找过来了?他紧绷身体蓄势待发,暗中用脚勾了勾恺撒,皱着眉头抛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下恺撒连话都说不出了,梗着脖子道:“你.......”然后就把头撇过去了,在外人看来很像是在生闷气的样子。楚子航甚至以为他是因为不愿意承自己的情,心里还有点愧疚——要是恺撒宁可丢脸,也不想接受对手的施舍呢?


但恺撒只是在强行按住自己狂蹦的心跳而已,带着一点小小的幽怨和烦恼。


“妈的,他好像真的很爱我。”

  

Kashima

【VD春日序曲】0215VD情人节企划72h

【02.16】22:00 第47棒 

上一棒:@白舟浮眠 老师

下一棒:@GaeRu. 老师

我朋友面对着我写完的新vd大纲文说:可是我想看你改手书

于是很赶地搞了,一切bug都是我的错,因为视频不能定时我可能会提前或延后出现,红豆泥私密马赛

原梗是法剧,BV1Gb411479Q,我是从一个ff14改视频看到的,那个是BV1nC4y1D78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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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6】22:00 第47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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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朋友面对着我写完的新vd大纲文说:可是我想看你改手书

于是很赶地搞了,一切bug都是我的错,因为视频不能定时我可能会提前或延后出现,红豆泥私密马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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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酒丶

终宣!·【VD圣诞节企划108h企划接龙时间表

12月23日,零点启动!连续五日,百棒接力 !感谢红心蓝手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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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期见宣图,因接力棒数量较多,当天可能临时调整,以实际掉落为准

本次企划由VD街道主办,更多街道招募/动态/场贩/通贩等信息,请关注微博@DMC-VD街道(👉:362/274/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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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罐 红 鱼

【超蝙】而我是一棵植物

小酒契卡:

约稿自 一罐红鱼


* 涉及奇怪的植物塑(?


* 纯爱白灰  一发完


超人来到瞭望塔时,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他不失警惕地四处张望,目所能及里的英雄,都对他投以融合了怜悯、好笑、幸灾乐祸等各种微妙情绪的眼神。


“我出外勤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他可怜地问,“你们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死了一只狗,哭完之后才发现是邻居家的。”


这下他得到的眼神更复杂了。


就在他忍不住抓住一个人强行逼问前,一只热情的胳膊揽住了他。


“超人,你来了!”绿灯侠用......

小酒契卡:

约稿自 一罐红鱼


* 涉及奇怪的植物塑(?


* 纯爱白灰  一发完


超人来到瞭望塔时,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他不失警惕地四处张望,目所能及里的英雄,都对他投以融合了怜悯、好笑、幸灾乐祸等各种微妙情绪的眼神。


“我出外勤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他可怜地问,“你们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死了一只狗,哭完之后才发现是邻居家的。”


这下他得到的眼神更复杂了。


就在他忍不住抓住一个人强行逼问前,一只热情的胳膊揽住了他。


“超人,你来了!”绿灯侠用着一种亲密到让人不安的语调。他把他拉到一边。


“无论你要说什么,回答都是不。”超人说,“除非我的律师来了,或者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没问题,但是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绿灯侠热切地说,“你是觉得自己更像一只狗,还是猫?”


“……啥?”超人迟疑地问,“你是问我更喜欢……”


“不。你不用喜欢。”绿灯侠握住他的手,“你觉得你是狗,还是猫?”


“我觉得我是想揍你。”超人和善地说。


一切的开始,只是一只无辜的金毛。


有人截图了一张金毛寻回犬的特征:表情友善,个性热情、机警、自信而且不怕生。人类忠实、友善的朋友。配文:“跟超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条推被转上日推热榜后,热情、缺德而无聊的网友们在推特上开始了激情澎湃的艺术创作,并打上#超人最像……#的标签。


“为什么不是拉布拉多呢?聪明,警觉,陪伴型犬,不挑食,对人类超级友好——你看看他跟小氪一起出场的图片,他们俩简直一模一样嘛。”某位晒出蓝天下抓拍的翱翔的一大一小红披风,以如出一辙的好奇表情向下望,小狗的背毛在阳光下金绒绒的。这条帖子被疯狂点赞,热度居高不下。


“请看,小耶,我们的微笑天使。[哭泣]”配图是一只雪白的萨摩耶,笑容的灿烂与阳光程度看起来跟超人至少有三代之间的血缘关系。


“当然是长毛白狮子猫!看这个颜值,这个白色柔软的长卷毛,还有碧蓝的眼睛。”


“他拥有拥有狗狗的眼睛跟心灵!”但是配图是超人救小猫。


“#请为超人猫咪投票#[爱心]”然后底下标签选择了狗。


前排犬派与猫派争论不休,互相卧底,随便狂晒宠物,其他人混水摸鱼,快乐地胡说八道。


“我觉得他是一只疣鼻天鹅。”来自密歇根。她辩称:“雪白,巨大,无辜,飘在水面上晒太阳。但是战斗力凶猛,翅膀扇巴掌很疼。”


评论回复:“不要靠近它的幼崽,它的喙更疼。”


“阿拉斯加驼鹿。公路上有两个小轿车高的那种。我被超人救过……我知道他有6.2英尺,我是说我理智上知道,但是我没想到他有那么高,不对,那么大。真的非常大只啊?他还会飞??更大只了?!他跟驼鹿都是很安静,不会伤人,但是非常庞大的东西。”


“一个巨他妈大的烤面包机,遇到问题会哔哔作响,但是身上会有早上八点烤面包时香喷喷的幸福味道。”


“哇,你当动物的受欢迎程度,远远高于你本人的投票率。”绿灯侠边刷推特,边啧啧称奇,“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个新的形象?”


“谢谢,但是不了。”超人礼貌拒绝。


“布鲁斯觉得我是什么?”他问。


热火朝天的聊天像被忽然塞进烤箱的火鸡一样陷入死寂。


“我操。”绿灯侠喃喃,“他居然在?他现在白天也能隐形了?”


闪电侠在他身边,对他投向堪称惊恐的眼神。


一直沉默地处理联盟事务,在一群上班偷小点心刷手机的英雄们之中,作为联盟最后的职业道德砥柱的某个黑色身影抬起头,毫无身为娱乐终结者的自觉。


“植物。”蝙蝠侠言简意赅。


“他居然真的有在听……”闪电侠颤颤巍巍地说。


“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没长脑子吗?他现在骂人越来越高级了。”绿灯侠在闪电侠耳侧窃窃私语。


“……虽然我不知道为啥他觉得大超像植物,但是不,绝对不是你这个意思。”巴里诚恳地说。


“酥皮,你觉得自己最像什么?”闪电侠问。


“虽然猫咪跟狗都很可爱,但是我真的已经被叫够外星搜救犬了……”超人想了想,“还是植物吧。堪萨斯有一片一望无际的玉米穗田,小时候我经常在里面玩。而且昨晚我正好梦见了一座森林。”


“这代表你喜欢森林,而不是你像森林。”哈尔翻白眼,他振振有词说:“如果按照梦有所思的频率,那我应该最像……呜唔唔。”


“你给我闭嘴。”巴里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听到我的朋友最像异性身上任意一个器官或部位,或多个部位,或多位异性。”


“你怎么知道的?”


“你那微不可见的羞耻心,正是你每次都毫无顾忌地说出非常放荡的东西的根本原因。”


哈尔思考了一下:“我想骂你的,但你没说错。”


“我时常为有这样一位朋友而丢脸,然后为这么了解他而悲哀。”巴里说。


+


“喂。”克拉克飘来,在他身边轻柔地转圈,似乎心情很不错,“为什么觉得我更像植物啊?”


“因为我要晒太阳吗?”他笑盈盈的,好奇地问。


“我是基于科学推测。”布鲁斯纠正。


“你的上皮细胞非常特殊,是介于动植物细胞的混合体。尽管外观像是动物细胞,却具有植物细胞的一些特征,能够在暴露于阳光下时进行光合作用,并储存能量。”布鲁斯为他解释,“你能刀枪不入,说明那些能够高效储备光能的细胞一定也具有隔绝外力的特殊机能。”


“所以就是因为我晒太阳。”克拉克点头。


布鲁斯为之语塞,觉得自己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教小氪。他干脆利落地转头,继续处理事务。


“别生气嘛。”克拉克完全是不知好歹,或者可以称为不知死活地把他的电脑椅又一次转了过来。他心情很好地哼歌:“你平时就是太闷闷不乐了,你干嘛还叫布鲁斯(Bruce)直接叫布鲁斯(Blues)好了,还符合我的歌单。”


“第一,不许在公共场合叫我的名字,第二,我不是闷闷不乐,我是对你的物理老师感到悲哀,最后,带着你的美国南部慢节奏音乐审美离开。”布鲁斯冷静地说。


“你的眼睛也是蓝色。”克拉克乐了,“这个名字真符合你。”


蝙蝠侠面无表情地瞪他。超人若无其事地松手,把他转回工作台与屏幕,最后拍拍他肩膀,示意好好干。


他一边换着音调哼着“蓝蓝布鲁斯”,“忧郁布鲁斯”,“布鲁布鲁斯”,一边从他旁边飘走了。


蝙蝠侠却没有第一时间继续工作,开始走神。


克拉克很显然是一株植物。


布鲁斯笃定地想。


需要阳光,待在他身边像吸收氧气一样愉快,很好养活,但是缺少关心就会蔫掉。


但是这不是最关键的原因,布鲁斯觉得克拉克是一棵植物,因为他是纯净的,甚至近乎是无性别的,也没有年龄。他看向喜欢的异性或同性,都没带什么凝视的意味,而像看见一朵花盛开一样美丽的东西,纯粹的喜爱。人喜欢宠物,给宠物赋予他们喜爱的品质,再把它投射给超人。但是克拉克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欲望,他身上没有过多的人类属性,无论用男性特质还是女性特质,都没法精准地形容他更贴近哪一个,种族、性别、国籍、社会关系都没法成为他身上一个不可剥夺的标签。


克拉克是克拉克自己。


他是一枚陨石,一棵植物,一座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从几千亿光年的地方来到这里,从白垩纪世纪遗留下来的珍贵物种,从早第三纪末期在板块挤压间缓缓隆起,一瞬沧海,一瞬桑田,时间坚硬地在他身上流淌。


克拉克不一定是正确的,但他是纯粹的。


他是一些柔软又坚固的,沉默的存在。


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后,人们会像研究一块植物化石一样,从矿石,岩层,碳元素放射周期来判断他生活时遗留下来的痕迹。


有机质分解殆尽,但是一些坚硬而珍贵的东西,他爱过的,爱过他的人,会被松脂包裹着,掩埋在地下千万年,慢慢被石化,被冲刷、搬运、沉积,最后形成泪一样温润的琥珀,依稀还能看见当初流动的纹路。


克拉克是一棵植物。


克拉克必须是一棵植物。布鲁斯想,不然他要怎么办。


+


“之前你说他是一棵植物,我还觉得只是暗示超人没有脑子,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蝙蝠侠回以沉默。


“我猜你是想骂他不是人。”绿灯侠继续自娱自乐。他开始陷入间断性的亢奋,像暮夏的蝉最后磨擦鼓膜的颤音,聒噪,可怜又滑稽。


“草!他真不是人啊,居然这样对我!难道我们就没有一点旧情吗?”哈尔把除了喘气的力气全用在骂人上了,一阵龇牙咧嘴。


“别说了,留点力气。”蝙蝠侠打断他,手指有力地压迫在创口的上端,为他止血。


“我要疼死了。”哈尔的汗水与鲜血融在一起,他有些茫然地睁大眼睛,“蝙蝠,我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布鲁斯只是沉默。


“你恨他吗?”蝙蝠侠忽然问。


“很难讲。”哈尔想了很久,“不知道恨什么。”


“我们都是一步一步地看着他走过来的,不是吗?”他问,微弱地说,“恨他……有什么意义?”


“他都不是人!草!他就是一株草!一棵植物!草他的。”他忽然又生气了,开始骂。


“布鲁斯,”哈尔握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快点跑。”


布鲁斯怔怔望着他,血从他的指缝里无休止地涌出来,湿漉漉,滑腻的一片,淹过他的手,淹过那双不再有神采的暖棕色的眼睛,淹没过去的记忆。


快跑。快跑。


浓烈粘稠的一大团树脂坠落下来,封住来不及离开的气泡、古老昆虫、小动物或植物碎屑。它们在里面挣扎,划着肢腿,慢慢窒息,不再动弹。


琥珀包裹着它们的尸体。


它们是历史。


“正义联盟已经是历史了。”卡尔说,“现在是正义领主的时代。”


历史是消逝的东西,与该消逝的东西的集合。


+


“不走吗?”布鲁斯问。


“你今天的目标不是尽可能地拖住我吗?”卡尔问,敛着眼睛,看着靠坐在墙角,铠甲破碎,形容狼狈的他。


他应该没有行动能力了。


“不怕我直接杀了你吗?”卡尔问。


“怕。”布鲁斯说,但是表情写着随便你。因为这个人就是他妈不讲道理的。卡尔深呼吸了一下。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问,单纯出于困惑,“你不是这种人。”


蝙蝠侠,性格谨慎,行为诡谲,思虑过重。仅仅为了潜伏并谋取最终的胜利,他都会非常爱惜自己的命,为什么冒着这样的风险出现,只为了拖住他这么点时间,这没有道理。


“猜猜看。”布鲁斯的语气随意,“说不定我是想你了呢。”


卡尔站在原地,却不急着杀人,抓捕,或离去。他开始远眺。


布鲁斯像是对他会看到的东西了然于心,开口道。


“北极堡垒的安全系统沦陷后,会彻底下线三十分钟,这段时间足够反叛军攻到领主大厅了。”布鲁斯的钢蓝色眼底都是血丝,脸上还有挫伤与淤青,他靠着巷子脏污的墙角,把身体重心都放在上面,闭上眼睛,“你还不走吗?现在去还来得及。”


他开始咳嗽,面容闪过一丝痛苦,刚刚搏斗中,肋骨折断参差的骨茬挫伤了他的肺部。


但那并不是重点。腹腔那道巨大的豁口正在随着他的每一次喘息,缓急但源源不断地将血液漏出他的身体。


卡尔的手按在他的胸侧,减少震动,抑制血液迸出的速度,他警告:“别动。”


“别费劲了,我比你更懂这伤势会怎么样。”布鲁斯无动于衷,“刚才也没看你下手多轻,现在紧张什么。”


他们的距离极近,近到他能看见有一片碎掉的雪花沾在卡尔的睫毛上。卡尔没应声,但眉头渐渐蹙起,似乎为他的伤势感到棘手。


“不一样。”他过了一会才开口。


“如果不动手,你绝不会这样坐在这跟我聊天。”卡尔平静地说,“我也不会。我们只会为了彼此的理念隔阂跟所处的位置而大打出手。”


布鲁斯想了想:“你说得也对。”


“真不去吗?那他们没有赢的希望。”他问。


“去了也不会有。况且你来到这,不就是为了确保这一点吗?”卡尔用冷冻呼吸控制出血口,效果不甚乐观。


但是他们之间的雪倒是更密了。布鲁斯有点好笑。


“我们为此形同陌路了这么久,你现在居然说放弃就放弃。”他力竭,靠着墙的身体逐渐往下滑,喃喃,“像蹩脚的笑话一样……”


“不是笑话。”卡尔撕下斗篷为他包扎固定,“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我也做了我该做的。”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仰起,直视着,对他说:“你跟我的选择,不是笑话。”


“我们已经为它付出了所有东西。现在,你要死了,布鲁斯。”他说。


“我死后你还要回去吗?”布鲁斯问。


卡尔沉默。


“别回去了。”布鲁斯喃喃,“白色领主跟叛军首领双双殉情,挺好的。”


“好……”卡尔说,“我知道你是因为放不下起义军。但是没关系,我不打算回去了。”


布鲁斯艰难地翻了个白眼,眼熟的,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正义联盟还在的时候,联盟顾问脸上经常出现的“你知道什么你跟一只猴子差不多智商”的白眼。


“哈尔死了。”他突兀地说。


抚在他脸上的手顿住。


“嗯。”卡尔轻声说,“我知道。”


“他不怪你。”布鲁斯的思维开始变得迟钝了,他必须得说完。


哈尔临死前执拗得一直没叫他卡尔。他明白他的意思。


“我也要死了。”布鲁斯望着他的眼睛。


停顿的时候变长了。手指尖在脸上留下冰凉的触感,轻柔得像一片雪花的呼吸。


“当时是一起做的决定,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个结果……”布鲁斯的呼吸变长变缓,带着嘶嘶的气音,这是一个不太好的征兆,肺部灌入的血液会让他非常痛苦。他的语调艰涩:“但是你说过正义联盟已经是历史了……现在正义领主也该结束了。”


你喜爱的,你仇恨的,你的挚友、劲敌,见证过你的,背叛过你的,所有的一切又一切,都不在了。举目望去,荣光也好,蒙尘也罢,英雄的时代落幕了,只余一声深深的,低低的,不是滋味的唏嘘。


“让卡尔跟我一起走吧,”布鲁斯倦怠地说,“你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克拉克。”


那个死去的名字,变成一棵雪白的树,一寸寸从最高领主的脊梁中重新拔芽,抽条,复苏,长回了布鲁斯的挚友。崭新如故。


“好。”他说。


克拉克,年轻的克拉克,沉默的克拉克,柔软又坚固的克拉克,拥抱住他,对他说道:“我答应你。”


布鲁斯笑了一下,又为他心痛。


克拉克把他的头抱到膝盖上,听着他的呼吸声在落雪里一点一点放轻,最后被彻底淹没。雪轻飘飘的,落在还有余温的眼珠上,融化成一滴泪,滑落,又慢慢干涸。克拉克低着头,睫毛眼珠一动不动的,好半天才微不可见地颤一下,如一枚冰凉昏沉的种子,静默在雪里。联盟旧址的方向传来刀枪战乱声,笼罩着因弹药产生的土黄色霭霭烟雾,地面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沉重的颤抖,他置若罔闻。


克拉克,年轻的克拉克,像一棵植物的克拉克,想留下所有他爱过的,爱过他的东西的克拉克。


松脂里封存着气泡,灰尘、古老的昆虫、小动物的尸体。那些珍贵的东西被包裹住,经过地质运动的千滚万压,石化作用,最后形成温润光洁的琥珀。


一滴泪似的琥珀。


克拉克是克拉克自己。


克拉克是一棵植物。


克拉克必须是一棵植物,这样才可以把他珍重的东西全都好好保存起来。


他跪坐着,怀里躺着布鲁斯的脑袋,忽然没有前提,没有逻辑,漫无目的地开口说:“布鲁斯这个名字……有灌木,森林的意思。”


他沉默了很久。雪打在他的唇角。他如草石,如木泥,对风霜雨雪不遮不挡,也不甚在乎。


克拉克慢慢地说:“我做过一个梦。”


短短的一句话,他却停顿了许久,好像要耗尽一生的时间。他最后说。


“梦里你是一片蓝色的森林。”


“而我是一棵植物。”




END


*琥珀与化石部分参考搜索引擎


*超人的理论依据来源于《蝙蝠侠手记:超人类绝密档案》

・)))欧米茄

《斯巴达过家家》


Fem Dante 和V→D←N


比较幼稚的搞笑对话啦(指作者水平),预警人物会出现OOC。以及我不会做视频所以没有声音qaq,要是能看完真的非常大感谢!

立绘单独放出来啦

(要是视频播放或者显示有问题也务必吱一声qaq,因为没传过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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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恩迪亚家幼崽
【超蝙无差】如失如丧,如磋如磨...

【超蝙无差】如失如丧,如磋如磨(白灰 一发完 砂糖向)

————————————————

前注:

· 秘密婚姻+相爱相杀。

· 超人单性转Clarke,译为克拉克不变。被闪电侠新电影刺激的产物,请全程代入新超形象。

· 时间线混乱,私设众多。

————————————————

1

        “我们是来联姻的。”外星人说。“地球的两位领袖,任何一位都欢迎。”......


【超蝙无差】如失如丧,如磋如磨(白灰 一发完 砂糖向)

————————————————

前注:

· 秘密婚姻+相爱相杀。

· 超人单性转Clarke,译为克拉克不变。被闪电侠新电影刺激的产物,请全程代入新超形象。

· 时间线混乱,私设众多。

————————————————

1

        “我们是来联姻的。”外星人说。“地球的两位领袖,任何一位都欢迎。”

        外星王子羞涩地坐在一边,舞动的八条触手昭示其荤素不忌,男女通杀。白领主与叛军首领对视,但谁也没说话。寂静中透出一丝尴尬。


2

        蝙蝠侠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这就是身为人类的坏处:他可以一手倾斜事态、左右战争、在未来的某一天把白领主打得哭爹喊娘(迟早的事!),但就是没办法挣脱一副阿曼合金制成的臂铐。那群外星佬一定事先打听过他,因此直接跳过花里胡哨的智斗,把他捉过来,锁在了一间无懈可击的屋子里。

        评价:A-。简单有效。

        这倒不新鲜,克拉克也俘虏过他,大概有那么二十来次,直接导致布鲁斯对其老巢了如指掌,连员工茶水间里坏了几个咖啡机都知道。此外,反抗军欣欣向荣。同为外星人,她囚禁敌方首脑的手段显得格外落后,其中包括易于骇入的电子牢房,充满破绽的二流看守,漫长刑求,以及隔着玻璃的恍惚注视,欲言又止。

        最后那部分,不知为何,竟然能与无休止的咆哮和谐共存。

        两人一度视对方为无可救药的狂徒,事已至此,无需多言。但布鲁斯太累了,而且十分孤独。崇高的宣言不足以支撑日复一日的拉锯,人不是为了宏伟的幻梦而战的。布鲁斯偶尔会想起喧闹凡俗的人群,黎明时透过窗帘的闪光,和在那闪光中慢慢眨动的蓝眼睛。克拉克站在清晨的厨房里,毫无伤痕的脊背仿佛一面天生地长的垂旗,她好奇地低着头,研究怎么做蜂蜜烤吐司。

        他的克拉克。

        她是怎样被白领主夺走的,布鲁斯已经渐渐记不清了。不过,他记得弥尔顿对恶魔的描述:高挑伟岸的天使,昔日启示风暴的晨星,如今因战斗而鲜血满身。她从英雄到将领,从将领到政客……她望着自己的子民,三次要开口,三次泣不成声。

        “你到底想干嘛?!”一次,隔着囚室的钢化玻璃,克拉克气急败坏地冲他嗷嗷。她把一张纸拍回玻璃上,拒绝签字或者多看哪怕一眼。她的暴怒喷薄欲出。

        蝙蝠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介入南境最后一个中立区的选举,并且当场烧毁了在场的七个反对党议员的前额叶,让他们跪在地上流口水。除了当场离婚,布鲁斯真不知道她还在指望什么。

        三天后,蝙蝠侠越狱逃走时,法律上还是已婚人士。当你的妻子是个独裁者,显然离婚就不太容易了,不过,他把戒指丢在了牢房中央。

        为此,克拉克进入两人的私人频道——没错,她们的确有个私人频道,只是通常不用——并大肆嘲讽。她阴阳怪气的能力依然有限,每一句讽刺听上去都像冰冷的威胁,最后布鲁斯听着她的声音,从中再也找不出一丝往昔热忱、忠诚的遗影,并在那一刻短暂且前所未有地被击溃了。

        他自言自语:“我只是太累了,克拉克。”

        克拉克闭嘴的速度比她把离婚协议撕碎了吃下去还快。

        最后,克拉克把他绑架到某个秘密卧室,跟他履行婚姻义务,然后用热视线把戒指焊到了他的无名指上。“你敢再摘下来试试。”她低声说,神色阴郁,随即无可奈何地吻了吻布鲁斯的手背,叹了口气。布鲁斯闻着自己烧焦皮肉的味道,知道如果此刻自己肯给她点好脸色,她可能会兴高采烈地跪在他脚边,倾斜那裹着羔羊般柔软短发的头颅,将神子般俊美无暇的面庞放在他膝上。

        “克拉克。”太糟了。他在剧痛中哽咽,眼眶刺痛。“停下。”

        克拉克心不在焉地舔着他烧伤皮肉与金属指环交界的地方。

        “专横。”她苦笑着说。“布鲁斯,布鲁斯。为什么你我之间,让步的总会是我?”


3

        两人心照不宣地恢复了联系。

        在感恩节与圣诞夜,克拉克往往会主动停战一天,向自己的终身伴侣兼敌军首领致以问候,如果闹得不是太僵,她甚至会飞来看看他。当然,平时她披着那大白蛾子似的时尚披风,让蝙蝠侠一个人带着八个孩子在领主军的追杀中东躲西藏,冷漠得就跟死了一样。

        五年过去,布鲁斯不无讽刺地意识到:这就是见鬼的婚姻。


4

        说回监禁。

        卡尔-艾尔,手段花哨且做作,缺乏实用性,B-。无论如何,此人技巧不足但蛮力有余,因此看到她被几个外星人押进房间的时候,布鲁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白领主穿着她的制服,脸色也不太好看。

        情况棘手。电光火石间布鲁斯与她对视,立刻结成了短暂的同盟。

        房间里有一张长桌。领主超人与蝙蝠侠坐在一起,入侵者们坐在另一边。它们外形类人,有着淡蓝色的皮肤,友善地看着两位地球居民。

        “不得不说,地球的语言系统十分杂乱。我们花了六分钟——按照你们的计时法——才将所有语言学会。”其中一个外星人开口说。“我们来自第四区的南导星系,很高兴见到你,卡尔-艾尔,以及布鲁斯·韦恩。接下来,我们会针对两颗星球的联姻事宜展开商讨。”

        “联姻事宜。”布鲁斯说。“在你们的侵略之后。”

        外星人:“呃,侵略这个词有点太不文明了——想要咖啡吗?呃,coffee?”

        克拉克:……好歹用氪星语也说一遍。

        星期一,怪事真是无奇不有。一杯香浓的咖啡被送到布鲁斯面前。他阴沉地盯着看了两秒,意识到对方没有打开臂铐的打算,这群外星人,竟然指望他像条狗一样垂下头去咂吮。

        如果它们没有恶意,那么人类在它们看来就像畜牲一样。

        “抱歉。”克拉克礼貌地说,“你他妈是怎么把我弄晕的?我已经销毁了所有氪石。”

        “啊,出于对星际友人的关怀,我们已经在你昏迷期间修复了你基因中的小小缺陷。现在你不会受到氪石的影响了。”外星人愉快地说。“不要担心。我们不是一个侵略性的种族,我们尊重不同星球的不同文化,但是身为高等文明,我们有义务保护并引导一些劣等物种。”

        白领主的表情僵住了。

        “——劣等物种。”她重复道。

        她的怒气一闪而过,双眼明蓝,像霜冻的硬铁上啪地溅起了一粒火星。布鲁斯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她正是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人类的,不是吗?

        需要被统治、教导的小生物们,庸庸碌碌,野心无极,甚至不能保护自己不为自由意志所伤。充满怨憎,充满缺憾。

        她不幸爱着他们,不能弃之不顾,扭头离去。 

        “是的。人类历史是我们三倍之长,但是智力与力量都极为低下,科技发展缓慢。氪星人也一样,而且已经在三十二年前亲手导致了星球的毁灭——无论是道德还是科技,你们都远远没有达到幸存的标准。我们是来帮忙的。至于将两位带来这里的方法,我很乐意解释,但从技术层面已经远超你们能够理解的范畴。另外,地球的语言也太低效了。”外星人说,它顿了顿,“还是看看我们王子吧。”

        “非常先进。”克拉克干巴巴地评价。

        “只是一种迎合地球文化的称谓。”外星人欣然回答,并不感到冒犯。“所以——?”

        它示意了一下。王子的触手们舞动得更快了,一层深色的蓝晕涌了出来,让布鲁斯意识到,无论双方文明存在怎样的差异,审美还是有些共通性的。在前所未有的荒诞中,他忽然觉得这也许这是一个好办法。对方没有恶意。如果有,他们早死了。地球没有可以与之对抗的科技。

        如果一场联姻能够解决问题,为什么不?

        “所以?”白领主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无聊地望着那位王子,用她最傲慢、最无动于衷的声音。“我结婚了。非常不幸,说句实话,但——”

        “万幸,我没有。”布鲁斯说。“看来我们有人选了。”

        “什么鬼。”克拉克说。她扭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布鲁斯的无名指刺痛起来。

        他当然不可能永远戴着那枚戒指,因为那玩意儿甚至塞不进他的蝙蝠手套,还会让他揍人时指骨剧痛。也许那就是超人的目的。她曾经太爱他了,像条热切的小狗跟在他的披风后打转,温顺、体贴、神魂颠倒。她会用那点可怜工资请布鲁斯看电影、吃饭,在路边买最劣质的冰淇淋和玉米卷饼;她会偷偷潜入韦恩大宅,干笑着接受阿尔弗雷德审视的目光;她会飞过哥谭湾送布鲁斯 · 韦恩回家。媒体拍到过她,她挡住了韦恩的脸。

        她会说“我爱你,B。你应该相信我”。

        她还会放声大笑。看她涨红了脸微笑的样子,没人能猜到这是明日与钢铁之女。

        事实证明,盲信仍不可取,布鲁斯的手太疼了。当初烧伤之后,他因为感染高烧了几天,神谕认为有生理之外的因素,因他的心一直在撕裂般的酸苦里挣扎跳动。他在噩梦里一次次看到自己的妻子,目光低垂,忠诚地爱他;然后他看到卡尔-艾尔,阴沉暴戾的双眼,紧握她那暴君般不容拒绝的威势,将一场婚姻的明证永远烙入他反抗者的尊严。


5

        现在——现在,让我们跟随大战术家布鲁斯·韦恩来分析一下情况。

        外星人,欢天喜地;白领主,被惹毛了。说实话,布鲁斯上次见她这么生气,还是在他自顾自搞死她、又自顾自把她从坟里刨出来的时候。这事儿委实有点尴尬。

        外星王子越过桌子,将它一根可疑的触手伸过来。布鲁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如果这家伙认为自己会跟它手牵手过家家,那它可大错特错了。领主超人狺狺作响。事到如今,她的愤怒也缺乏人性,如同一头狮子。蝙蝠侠希望她和这玩意儿同归于尽。

        他思索着外星人刚刚的话:它修复了她氪星人基因的缺陷。

        如果真是这样,他三年来的研究将付之一炬。

        这些外星人不会伤害白领主——它们显然什么都不在乎,除了分配一位子民到这落后星球上,接受它们的教化。但这是可以利用的。现在,布鲁斯才是那个能和这群外星人有直接联系的人。他只需要弄明白,它们是靠什么毫不费力地制服了超人。

        “啊,布鲁斯。”克拉克低声说,已经知晓他的想法,有些嘲弄又疲倦地看着他。“因为你不能亲手杀了我。你想都不敢想。”


6

        星球日报的克拉克第一次获得普利策,新闻界惊讶得跟被狗咬了一样。和超人不同,肯特是无名之辈,不仅如此,她从不化妆,毫无衣品,沉默笨拙,脸上架着一副惊世骇俗的黑框眼镜,常年跟在露易丝·莱恩身后拎包端咖啡,让人怀疑她长这么高就是干这个的。

        但另一方面,想想就知道,莱恩这种人绝不会有耐心跟废物搭档太久。

        在最初相识的几年里,除了工作,克拉克用她深藏不露的洞察来破解自己愤世嫉俗的同事。她声称看到什么东西,温热而坚韧,充满热腾腾的鲜血,就藏在蝙蝠侠酷炫的胸甲之下。她用狡黠的微笑戏弄他,用不知所措的狗狗眼哄劝他,布鲁斯·韦恩烦不胜烦,最后认定氪星人品味奇特,白骑士情结无药可医。

        最后,克拉克递给他一个小小的铅盒。

        “好吧。”布鲁斯盯着那个盒子。“我是说。如果你非得这样——”

        “拜托,布鲁斯,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这可是氪石戒指,我很确信这玩意儿在你的圣诞礼物清单上。”克拉克微笑着说,“嗯,原谅我找不到太多氪石。不过我相信你有办法弥补的。”

        而结婚戒指是更久之后的事了。

        克拉克想让他一直戴在手上,又不想时时刻刻处于半昏迷状态,于是送给他另外一个。

        “这又是什么?”布鲁斯狐疑地说,捏着流光闪动的指环。

        “陨石。”克拉克简单地回答。她神情肃穆,强装镇定,瞳孔地震,和千万个刚刚求过婚、马上就要当场昏倒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布鲁斯想嘲笑她,还想亲吻她。这世界对他来讲真是太见鬼的复杂了。


7

        此刻,布鲁斯想。克拉克。一如既往,你的洞察总在杀死我。


8

        “那么,婚礼定在三天后。”外星人说。它带着它们层出不穷、可供挑选的“王子”,欣然消失在房间外,丝毫不担心将传说中的地球暴君与其死敌放在一起会造成什么后果。

        布鲁斯也不担心。

        克拉克无法使用超能力,如果两人打起来,她绝对是被暴揍的那个。也许他真该揍她一顿。她们已经大半年没有说话了。上个月,她囚禁了他一整个小分队,下落不明,落进白领主的掌心,死亡是一种宽容的猜测。

        两人沉默着。超人没有热视线,但她快把地板瞪穿了。

        “戴安娜怎么样了?”布鲁斯问。克拉克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我很惊讶这件事还没传进你的耳朵。你懈怠了,布鲁斯。”她慢慢说,神色变得更加阴沉。“嗯,戴安娜……我说过,如果离婚不是可选项,也许有朝一日,丧偶也能凑合。”

        布鲁斯没能立刻回答。他骤然感到一阵恶心。

        “——她死了。”半晌他才说。

        “她死了。”克拉克淡淡地微笑。“我用热视线贯穿了她的大脑。”

        这早已不是秘密,昔日正联的战友倒戈相向,超人与神奇女侠蔑视彼此,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来自亚马逊的女王在公正与英武的美德中长大,而卡尔-艾尔则在闪电侠死后就恨透了世间的妥协,将一切独裁外的手段都视作软弱的象征。两人都是拥有强悍伟力的半神,因此她们的战争比起和蝙蝠侠的更加明朗,也造成了更恐怖的破坏。

        直到两年前。

        在亚特兰蒂斯的威胁下,为了达成表象的和平,白领主与亚马逊女王结为伴侣。她们坐在世界权力之桌的两端,既不愿意插手对方的事务,也不放心将统治权全然拱手相让。

        婚礼上,两人面向彼此、重复誓言的场景,很可能是大部分地球人见过的最令人不安的画面。而那句“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则有种预言的味道。

        布鲁斯不觉得克拉克有资格嫉妒。显然,他不是先犯重婚罪的那个。

        ……也绝不是率先实施婚内谋杀的。这残忍、暴戾的混账。他真该趁机揍她一顿。老天啊,戴安娜。戴安娜。

        “你的手在发抖。”克拉克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啊,的确可惜。没了我挚爱的妻子,谁还有胆量偷偷向反抗军提供军火和情报呢?你们给我造成太多混乱了,布鲁斯。怪不得人们说,永远不要让伴侣和情人见面呢。”

        “你将会为她的死付出代价。”

        “当然。”克拉克说。

        她露出不以为然的恶意的微笑……正是曾无数次出现在布鲁斯梦中的那种。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说超人后感到的恐怖,那让他夜不成眠的怪物,与此刻面前之人一模一样。

        如此无瑕,傲慢,薰天赫地。双眼如非人之海。

        布鲁斯仿佛看到了不死的仇影,猛地一动。


9

        克拉克的头砸到墙上,细细的血从她鼻子里流出来,布鲁斯一手攥着她的头发,将她死死按在那儿。

        “你还要夺走多少?”布鲁斯嘶声问,近乎狺狺。“克拉克,你夺走了她。你杀了戴安娜和乔恩。你用最低劣的手段维护统治,剿灭一切反抗,蔑视一切自由。你……你使我相信。你使我相信。然后你——”

        他感到胸口哽住了,没法再继续说下去。

        克拉克。她使他相信了太多东西。

        他记得她从坟墓中一冲而起。

        他记得她狂怒、怨愤、不解,却还是挡在地球与入侵者之间,参与一场与她无关的恶战。他记得她死于世人之手,又为世人归来。

        他记得她在正义联盟的圆桌旁,以代表希望的盾标为誓,向所有人承诺忠诚和信任。

        他记得两人缩在堪萨斯老家那张小床上,她给他看一本厚厚的童年相册。九岁的克拉克,穿着弄脏了的裙子,背后系着红窗帘,用不敢想象的谨慎与温柔抱着一只小猫。“就像捧着一团泡沫。”克拉克愉快地低声说,太阳一样滚烫,搂着他的腰。

        此刻,这个人仍近在咫尺。

        “布鲁斯。”克拉克舔了舔流血的嘴唇,叹了口气。

        她攥住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推开,一脚踢在他小腹上。布鲁斯摔倒在地。她抹了抹脸上的血,甩到一边,拽起他的领口揍了他一拳,两拳,俯身握住他的下巴。

        她的手像钢钳一样有力。

        “你渐渐老了。而且浑身旧伤。”克拉克平静地说。“承认吧,B,我们没法杀死彼此。但我对其他顽抗者并没有这样的怜悯。你的脊椎已经坏过一次。你的身上打着十三块钢板。你长期氪中毒,就为了复制分子研究你那堆可怜的氪能武器。你真觉得能靠那些东西打败我吗?你在哥谭呆太久了,布鲁斯,它让你看不清这个世界,只剩下偏执。如果我不是注定统治的人,如果我不能为人民带来真正的安宁与和平,那他们该指望谁?你吗?你连哥谭都收拾不好。你只是缩在那里,舔一处三十年前的伤口。告诉我,布鲁斯。这五年我让全球犯罪率接近于零。你打算怎么用自由与尊严做到?”

        布鲁斯一动不动。

        “……我想也是。”克拉克低声说。

        她凝视他苍白的脸色、沉寂的眼睛,虹彩近乎灰色。微微皲裂的嘴唇像枯死的玫瑰。忽然,有什么东西在白领主的眼中点燃了。她把他按在冰冷地面上,撕开战甲,巡视伤疤。布鲁斯别过头。她啧了一声,重新钳住他下巴,将他掰过来。

        “看着我。”白领主近乎柔声说。

        布鲁斯疲倦地说:“我不能,克拉克。”

        他难堪地挣动了一下,因羞耻和伤痛而几欲作呕。之后就一点声音也没再出过。


10

        “它们修复了我对氪石的不耐受,却没有缓解红太阳对我的影响,我觉得,如果我的力量还在,它们应该没有把握击败我,我可以把咱们弄出去,只是需要你的一点配合。”之后克拉克说,将领主制服整理好,扣紧腰带。“你失踪6个小时了。我知道你的家族有应急预案——实际上,我很确信某只蝙蝠就在四个监测点之内。拜托,布鲁斯。在一切之前,我们曾是最默契的战友。”

        看看那让我们落到了什么境地,布鲁斯不无讽刺地想。

        克拉克将他扶起,平静地吻了吻,宛如一个盟约,而且不容拒绝。她温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布鲁斯的,掠过无名指上凸凹不平的烧痕。

        “我知道你的打算,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反对我的统治,也不能指望入侵者来协助,文明的旗号之下,它们不会有那种好心。”

        “这话从一个氪星人嘴里讲出来,非常有趣。”

        “这里是我的家。永远都是。你至少应该知道这一点。”领主说,“而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世界。”

        虚伪不适合她,超人没有那样的本性,甚至没有那样的天赋。布鲁斯看着她胸前代表希望的盾标,她仍如此骄傲地佩戴它。克拉克露齿而笑,伸出一只手,目光蔚蓝鲜亮,几乎宛如旧日:“那么……世界最佳拍档,嗯?”

        布鲁斯终于握住她的手。“最后一次。”

        白领主想要揶揄一下,但随即她的笑容消失了,被烫了一下似的收回手。一枚戒指从两人交握的掌心滑出,掉到地上,滚到她的黑靴旁。布鲁斯低头看了看,又把目光移上来瞧着克拉克,挑了挑眉,这下,他脸上似乎又有些笑意了。

        克拉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她随意将那枚陨石戒指踢开了,冷峻地一笑:“只是一枚戒指,B。”

        她的目光阴郁痛苦,昭示占有,因为白领主已在布鲁斯的手指上刻下一圈轨道,只有她可以徘徊其间,永不失遗。无疑她将远赴亿万光年之外的宇宙,踏足无数碳与硅与无氧无水的星球,将一片又一片的恒星碎屑带回、铸造,熔死在布鲁斯·韦恩过于顽固的无名指上。

        不过,布鲁斯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也只是个疤痕。”


0

        “‘爱真实的人,而非人性的概念’。”克拉克·肯特念道。

        她下班回来,换上宽敞的大T恤,瘫倒在沙发上,一手端着甜津津、凉涔涔的鲜榨玉米汁,一手捧着一本书,把脚搭在布鲁斯的膝盖上。她乐呵呵地笑着,将书向下扣在胸前,沾沾自喜。

        “因为——显然,我是你‘真实的人’。”

        布鲁斯说:“你是。你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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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死谁了爽死我了!低柔疲倦的年上本蝙和凶凶新小超。完美。

都同一部电影了竟然没见面,必须拉一个。支持三代一蝙两超,堂姐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咳。

图是超女演员Sasha Calle发在ins上的,我自己修图调色。大喊一声“白超我唯一的姐”就可以把图抱走(……)。

杏仁果超绝好吃

【DMC/亲情向】麦子落在田地里

Summary:叔侄亲情向1w一发完。从马列特岛回来后,但丁找到了尼禄。他们共同生活的二十年。


一岁。


尼禄很害怕。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除了孤儿院的小朋友和嬷嬷之外的人。他还走不稳路,也不知道“害怕”这个词怎么发音,可一看到这个背着火箭筒的陌生女人,就挪动着短短的四肢,手脚并用地往后挪,直缩到婴儿床的角落里,把脸埋进婴儿连体衣的圆领里。


蕾蒂的微笑僵在了脸上。这不能算是小孩的错,即使是佛杜那孤儿院的那些老修女,看到她身上装着刺刀的火箭筒,也纷纷侧目。她半生走南闯北,杀魔无数,第一次在一个婴儿面前认了...

Summary:叔侄亲情向1w一发完。从马列特岛回来后,但丁找到了尼禄。他们共同生活的二十年。

 

 

一岁。

 

尼禄很害怕。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除了孤儿院的小朋友和嬷嬷之外的人。他还走不稳路,也不知道“害怕”这个词怎么发音,可一看到这个背着火箭筒的陌生女人,就挪动着短短的四肢,手脚并用地往后挪,直缩到婴儿床的角落里,把脸埋进婴儿连体衣的圆领里。

 

蕾蒂的微笑僵在了脸上。这不能算是小孩的错,即使是佛杜那孤儿院的那些老修女,看到她身上装着刺刀的火箭筒,也纷纷侧目。她半生走南闯北,杀魔无数,第一次在一个婴儿面前认了输。蕾蒂叹了口气,站在婴儿室的门口朝外喊到:“但丁,来见见你侄子。”

 

名为但丁的年轻人缩着头走进房间,看上去比他的女伴还要不安。他穿着一身朋克的红色皮夹克,和孤儿院的风格格格不入,可修女们一看到他的银发和浅色的眼睛,二话不说就放他进入了这间婴儿房。一见但丁走近,婴儿立刻把眼睛露出来,当但丁把双手伸到腋下像小猫一样把他拎起来时,也没有哭闹。

 

“是了,我能感觉到他的魔力。”但丁喃喃,“刚才她们叫他‘尼禄’?”

 

“我感觉不到魔力也看得出来,照照镜子吧。”蕾蒂哼了一声,接着说,“是的,尼禄,因为他被发现的时候裹着一块黑布。在他旁边还发现了这个。”

 

蕾蒂拍拍放在尿布台上的一个盒子,然后打开了它。里面是一柄断成两截的武士刀。他们都认出了这把武器,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被尼禄不满的“啊啊”声打破。他饿了。

 

“尼禄。”在蕾蒂站在孤儿院的办公桌前,忙着帮他核查领养文件时,但丁自言自语道,“不错的名字。”

 

尼禄在一长串音节中认出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他用软乎乎的手揍了但丁的下巴。

 

三岁。

 

“我怎么分得清青鱼和沙丁鱼!”但丁大喊。他干脆坐到事务所的地上,周围堆着的罐头盒子被碰掉了几个,叮铃当啷地落到地板上。

 

“沙丁鱼刺太多,会扎到他嗓子的!”翠西坐在桌子上,她的耐心也被消耗干净了,干脆大吼回去,“你有没有做叔叔的责任心?”

 

但丁翻了个白眼。尼禄到这才两年,事务所完全看不出他独居时候的样子了:花大钱买的古董家具边角全被包上了粉红色的海绵包边,墙上的美女海报变成了字母表,最近的危机则是,尼禄到了停奶粉的年纪,但丁不得不开始换着花样给他买适合新生牙齿的辅食,事务所的冰箱和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罐头,霸占了他心爱的啤酒和草莓圣代的空间。

 

翠西怒视的样子唤起了他儿时的一些可怕回忆,但丁硬着头皮拿起两盒罐头,重新研究青鱼和沙丁鱼包装的区别。学冲奶粉已经耗费了他半数的脑细胞,听到翠西提醒他尼禄到了停掉奶粉的年纪时,他居然天真地以为好日子来了。罐头上画着的鱼用死掉的白眼睛瞪着他,他把罐头盒子一扔,猛地站起来:“算了!他也是半魔,扎到嗓子也死不了。”

 

“但是会去医院,再消耗掉一大笔钱和好几天需要你照顾的日子。”翠西指出,说出这些话的样子和她拧断恶魔脖子时一样冷酷无情。“你忘了你把他吃出胃肠炎的那次了?”

 

两个月前,为了教导尼禄何为真正的美食,顺便少弄一顿特制辅食,但丁在午饭时间心血来潮把尼禄叫过来,在他的卡通餐盘里摆了一块披萨。为了给他增加营养,但丁特别大发慈悲挑了芝士最厚、香肠最多的一块,摆到尼禄面前。

 

尼禄觉得不对劲,尽管他的词汇量已经大大增加,在震惊良久后他还是只能说出一句:“你确定?”

 

“你以为你叔叔这些年都是靠什么撑过来的?”但丁晃了晃沾满油的食指,“天哪,每当我享用这样的人间至味,看到你只能吃那些黏糊糊又没有味道的泥状混合物的时候,即使作为恶魔,我也深深觉得良心不安。”

 

尼禄还想说什么。但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意识到无论如何但丁都不会给他准备这餐应得的食物,只好乖乖吃掉。老实说,除了过于油腻,披萨的味道还不错,可下午一过,他就开始肚子疼。但丁不知道人类医院能不能治半魔,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办法。他蹲在尼禄的床边看着他苍白的小脸,查了查账户里的余额,咬咬牙骑摩托把他送去了医院。

 

幸好没什么大事。医生问了他们的情况,忍着笑告诉他,尼禄只是腻坏了肚子。尼禄坐在但丁怀里,女医生摸了摸他汗涔涔的小脸,嘱咐他注意饮食,又开了些应急的药,让但丁给他喂下后带他去医院等候区坐一会。当时已经是半夜了,等候区的几排椅子上没什么人,但丁抱着他走过去。自从尼禄学会走路后,但丁很久没抱过他了。

 

“睡一会吧。”吃下药片后,他听见但丁说。他确实困了,迷迷糊糊靠在但丁怀里,医院的灯很刺眼,但他后来就记不清了。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床上,应该是趁睡着的时候但丁又把他送回家的。但丁跪坐在床边,脑袋搭在床上,睡得比他都香。

 

“都是半魔,为什么我就这么好养活呢。”结束回忆,但丁叹息一声,捡起地上的盒子,再次低头看起来。

 

“如果你把这孩子送回街上,重新变成孤儿,他也会变得一样好养活。”翠西扬起眉毛,“你会吗?”

 

但丁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张和母亲相似的面容,然后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你说得对。”他说,“不过他这个年纪非要吃鱼吗?”

 

七岁。

 

尼禄回家时有些忐忑。因为今天老师布置了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

 

他很早就发现别的孩子都有父母。出于孩子特有的敏感,他没有拿这个问题去问但丁,而是先问了蕾蒂阿姨和翠西阿姨。但丁自称是他的叔叔(uncle),他究竟是父亲的兄弟还是母亲的兄弟呢?

 

他是趁但丁外出做委托时问的,临走前他特地拜托两位女士帮他看孩子,反正平时她们也三番五次跑来事务所看尼禄,拦也拦不住。蕾蒂和翠西正偷翻但丁的藏酒,听到这个问题对视了一眼,看上去并不意外。然后翠西狡黠地一笑:“但丁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说不定在心里打了多少遍腹稿呢,看来机会被我们抢先了。”

 

“但丁是你父亲的兄弟。”蕾蒂告诉他,“你的父亲叫维吉尔,V-E-R-G-I-L,你千万要记住了。”

 

“你的父亲去世了。”翠西接话,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知道什么叫去世吧?”

 

尼禄点点头。

 

“我们是在你父亲去世后才找到你的。”蕾蒂摸摸他的头发,手里还握着一瓶啤酒,“所以关于你的母亲,我们也不知道。对不起。”

 

“最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可千万别在但丁面前提起这件事。”翠西说,“因为你的父亲也是他的哥哥,也是但丁很重要的人。他会非常、非常地伤心。记住了吗?”

 

尼禄又点点头。他想了想,最后问:“我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照片吗?”他看过电视,里面男主角的父亲去世了,那个人就会在钱包里放一张父亲的照片。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有一张。

 

蕾蒂轻轻笑了。“他长成什么样子,你看看但丁就知道了。他和你父亲是双胞胎,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谈话到此为止。后来尼禄意识到,她们还有很多没告诉他的,比如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比如蕾蒂似乎认识他的父亲。可他也明白了一些事,比如但丁为什么很少照镜子。于是他遵守了约定,保持沉默。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可他还是非常想和但丁谈谈这些事。他谨慎地思考了一番,但丁不想说的事可以不说,可翠西的话证明但丁还是准备了一些可以说的事情,就等着尼禄提出一个合适的契机。于是他鼓起勇气,放学后推开事务所的大门直接背着书包走到但丁面前,仰着头大声说:“今天老师要我们写一篇《我的爸爸》的作文。”

 

但丁正坐在沙发上摆弄账单,闻言愣住了。他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不代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搓搓手,示意尼禄把书包放下,喃喃道:“是啊,这作文是有点为难你。幸好题目不是《我的妈妈》。”

 

“老师说…不用写得太详细。”尼禄闭了闭眼,一鼓作气说,“只要大概描述,爸爸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就行了。”

 

但丁点点头。蕾蒂早就把尼禄问她的问题转述给了他。他把账单扔在咖啡桌上,搓着手掌,目光望着远方。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说,“他很爱干净,总是把外表整理得一丝不苟的。他做事特别认真,一板一眼,认定一样东西就卯足了劲去追求,谁也劝不动。他特别爱看书,懂得很多,总是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甚至还模仿着写过古体诗。我偷偷看过他写的那些东西,古人写些爱情诗,他也就学着写些情啊爱啊的,明明女孩子过来都被他的臭脸吓跑了,哈哈哈…”

 

“但丁,”尼禄小声说,“你是哭了吗?”

 

“啊?”但丁抹了抹自己的脸,“是吗?”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果然有些水渍汇聚到掌纹上,刺得他手掌心生疼。他默然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把脸,又狠命蹭干了掌心的泪水,看向尼禄:“你们老师要求字数了吗?这些够写了吗?”

 

“我觉得够了。”尼禄低头说,不敢去看但丁。

 

“好了,那就去写吧。”但丁拍拍他的肩膀,尼禄看不见但丁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又恢复了轻快,“写饿了就先吃饭。”

 

尼禄捡起书包跑回自己的房间,把本子和笔规规矩矩摆到桌子上,拉出椅子准备写作业。在那一刻,他觉醒了身为恶魔的贪婪:有些事情弥足珍贵,所以没必要展露给外人。他在纸上工整地写道:

 

“我不认识我的爸爸,我是和我的叔叔一起长大的。他是个好人,虽然特别懒:他…”

 

十二岁。

 

尼禄坐在教室最后排,左手把圆珠笔按得咔咔作响,目光飘忽地看向窗外。周围的人对他怒目而视,他全都没注意到,直到老师咳嗽了两声,说:“斯巴达先生,把你的注意力转回来,也不要再玩你的笔了。”

 

尼禄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低头把脸埋进课本里,心思早就飘到更远的地方。但丁最近早出晚归,到家就蒙头大睡,已经几天没和他说过话了。他猜是因为自己手臂的问题。

 

尼禄知道自己是恶魔。他从小就在但丁的教导下练习剑术,唯有在这个时候,但丁才会收起那副不正经的嘴脸。从小到大,在练剑这件事上他从不偷懒,被他打坏的木剑能填满一座集装箱,可但丁从不让自己跟着去猎杀恶魔。他们甚至为这事吵过几次。

 

“委托要杀的都是些大恶魔,而你自己还是个恶魔宝宝呢。”但丁如是说。

 

“我十二了!”他抗议。

 

但丁想笑又有点不敢笑。他摸摸尼禄头顶的发旋,每次他想敷衍尼禄的时候就会这样。

 

“你还没觉醒魔人,当然算恶魔宝宝。”

 

他见过但丁的魔人。在他更小的时候,夜深人静之时,但丁常会开魔人背着他上天飞几圈兜风,就像月光里滴进了一滴血。那曾是他最喜欢的娱乐项目,现在想起来,那种形态但丁身上涌动的强大力量只让他觉得羡妒。于是他求但丁带他出委托更加起劲了。

 

但丁终究没抵挡住他的软磨硬泡。他挑了几桩不难的活,在尼禄旁边寸步不离。杀真正的恶魔和跟但丁练剑完全不同,何况跟但丁比起来,这些对手实在太弱太弱了。鲜血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心脏,他忘情地砍杀着,从未觉得挥剑如此令人血脉贲张。

 

最后一只稻草人的尸体在他旁边倒下,尼禄拄着剑坐在地上,耳膜仍然有如血液冲刷般鼓噪着。

 

“做的不错。”但丁称赞道,他全程没出手,可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尼禄,“你比我想象中的更适合猎魔。”

 

在那之后尼禄更加频繁地跟着但丁接委托。学校里的课外社团和这相比都逊爆了,每天放学的铃声一响,他就拎起书包跑出大门。但丁总会在那里,靠在摩托上背着叛逆,看到他来吹声口哨把头盔扔给他。然后在委托人惊讶的目光中,但丁拍着旁边还挎着书包的小孩的肩膀说:“这小子是我侄子,今天的活也有他一份。”

 

直到他在委托中被一只红蜥蜴划了一刀。它的移动速度太快,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然而更快的是,他意识到自己胳膊受伤之前,但丁一剑捅穿了恶魔,把尸体甩得老远,之后堪称粗暴地把尼禄推到恶魔包围圈外。

 

回程的时候但丁一言不发。尼禄坐在摩托后座上,少了笑语的归程让他浑身不自在,更难受的是他的胳膊,一股刺痛从伤口周围弥漫开来。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就发现自己的右手被鳞甲和闪着蓝光的皮肤覆盖了。

 

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但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带他去做任务了。这么大的事情是瞒不过的,一个小时后,蕾蒂和翠西就都到了事务所,他们三个围着尼禄,像某种滑稽的专家会诊。

 

“你现在全身都是恶魔的臭味,小子。”蕾蒂说,然后压低声音,“就和他们两个一样。”

 

“你先活动活动,看看怎么样。”但丁催促。

 

尼禄转了转手。感觉其实不赖,尽管看着吓人,他却觉得这只鬼手比原来更灵活,更有力量。

 

“这里面没有其他恶魔的力量。”翠西端详着鬼手,“倒不如说气味与我认识的一个恶魔相近…你不如试着往这只手上催动魔力?”

 

尼禄照做了。随即一个巨大的手臂虚影凭空出现,直冲到事务所对面的墙上,撞坏了那台多灾多难的点唱机。

 

“恭喜你,尼禄。”翠西拍手,“你觉醒一部分的魔人化了。这下但丁再也不能叫你恶魔宝宝了。”

 

一瞬间这件事就从坏事变成了好事。屋里的气氛一下轻松起来,蕾蒂甚至提议买个蛋糕庆祝。

 

“等等…”翠西突然想到,“你能把这只手臂收回去吗?”

 

尼禄试了几次。手臂上亮起莹莹的蓝光,又徒劳地黯淡下去。

 

但丁叹了口气。“我去给学校打个电话请假。”

 

自那之后他却很少看到但丁了。他谎称那天是手臂受伤,打了个石膏糊弄过那些人类同学,幸好考试临近,谁也没功夫注意。尼禄咬着笔杆想着这些事,手机震了两下,他按开屏幕,看到但丁给他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今天晚上有委托回不去了,让他自己买饭吃,明天补给他零花钱。

 

尼禄叹了口气,最近总是这样。放学后,他默默拎着书包推开事务所的大门,正想找点速食罐头,事务所的灯“啪”地亮起。

 

蕾蒂和翠西都在。事务所地上的啤酒罐和披萨盒都消失了,桌边绿植的叶子被擦得光亮,墙上甚至挂了一条超市促销的彩带,印着歪歪扭扭的花纹。但丁站在事务所的中间,一手拎着一个大蛋糕,另一手扶着个半人高的大盒子,像个魔术表演的主持人似的,用夸张的声调宣布:“生日快乐,小子!”

 

尼禄没有生日。他被孤儿院发现的时候,已经被饿了不知几天。可但丁说小孩都应该有个生日,有个能名正言顺索要礼物和关注的日子。所以他把尼禄抱来的那天就成了生日。尼禄眨眨眼睛,他被最近的一系列事情搅得烦心,居然忘掉了。

 

“先看这个。”但丁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了老戈德斯坦的后人给你造了这两个美人。”他拍拍那个黑盒子,“我可是为此忙了好几天,不过你叔叔是很大度的,你只要说句‘谢谢’就行了。”

 

这份礼物盒既没有彩纸也没有缎带,尼禄把盒子在地上放下,打开锁扣。一把左轮手枪和一把大剑安静地躺在里面,制作时显然考虑到了他的蛮力,牢靠无比,也因此显得有些笨重。

 

“怎么样?”但丁在旁边看着他,像个期待着老师打分的学生,“你可以自己再适当改装一下,我可以教你。”

 

尼禄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端详着两把武器,心脏狂跳,简直想去亲吻那冷冰冰的金属。可蕾蒂和翠西还在旁边,好整以暇地坐着,就等着拿他的反应当做今后一年的笑料。于是他只能起身给了但丁一个拥抱,在但丁受宠若惊的神情里,闷闷说了句“谢谢”。

 

十七岁。

 

当那个红衣刺客的身影从天而降,用沾着血迹的浅色眼睛扫视过舞台下惊恐的人群,最后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尼禄的第一个想法是,完了,自己告诉但丁要去参加夏令营来着。

 

他是在州立大学的宣讲会上认识姬莉叶的。和姬莉叶搭讪花费了尼禄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可看到她温柔的、含着笑意的棕色眼睛的那一刻,尼禄知道,这就是他这辈子一定要完成的事情。他们的进展飞快,在尼禄还没想好怎么和但丁交代的时候,姬莉叶已经邀请去尼禄见见她的家人了。

 

尼禄没想到,她居住的地方居然是佛杜那岛;时隔十几年,他又踏上了这片曾遗弃他的土地。幸好这里陪伴他的除了令人不适的宗教氛围,还有怡人的临海气候、从但丁的私藏里偷出来的摇滚唱片,以及姬莉叶的好厨艺。几轮友好的切磋后,姬莉叶的哥哥克雷多更是对他的剑技赞赏有加。夏夜的傍晚,他常和姬莉叶一起在海湾边散步,倾听浪潮在月光下温柔的呼吸。一切都和恋爱电影的发展一致,直到姬莉叶红着脸邀请他去观看自己在魔剑祭典的歌唱演出。

 

但尼禄是个聪明的孩子。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脚踹在了亲叔叔的脸上,趁着站在雕像上和但丁举枪对峙的功夫朝姬莉叶大喊:“和你哥哥离开这里!”

 

红衣刺客冷眼看着克雷多护送其他的教众退出礼堂,直到教堂里只剩下他和尼禄,才揉揉脸,扬起眉毛:“还真是别致的夏令营,啊?”

 

“对不起。”尼禄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

 

“带着你和你的小女朋友离开这,小子。”

 

“为什么?”尼禄猛地抬头。

 

“这个教团有些问题。”但丁耐心解释道,“他们在四处搜寻魔器,我怀疑他们在研究恶魔之力。翠西带了阎魔刀做诱饵潜入了教团,这件单子不是你应付得了的。”

 

“嘿!”尼禄大喊道,却发现眼前早没了但丁的身影。从教堂破碎的圆顶传来一声轻笑,他抬头望去,只捕捉到一句“Adios,小子”,和一抹消失的红色衣摆。

 

尼禄猛锤了一拳损毁的雕像,余光瞥见克雷多领着一队教团骑士返回了教堂,只好把到嗓子眼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跳下雕像,问道:“姬莉叶没事吧?”

 

“不用担心。”克雷多安抚他道,随后蹙起眉,“主要是那个刺客…”

 

“我去追捕他。”尼禄说。

 

“什么?”

 

“我去追捕那个刺客。”尼禄说,一想到克雷多和但丁遇到的可能…不,“你见识过我的剑术了吧,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你只是客人…”

 

“把这当成我的请求吧。”尼禄说,侧过脸盯着地面,“毕竟,咳,他把姬莉叶吓得不轻,我也想找个机会踹那老家伙的屁股。”

 

“一定要小心。”克雷多沉吟半晌说。

 

饶是存在血脉上的共鸣,循着那老狐狸的味道一路跟来还是让尼禄吃了些苦头。当他赶到飘雪的佛杜那城堡正门时,一股浓烈的恶魔气息让他立刻举起了枪,可分辨出其中的气味后又懒懒散散地放了下去,同时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

 

“格洛丽亚”用高跟鞋跟捅穿了最后一只稻草人的脑袋,才施施然转过身,看到尼禄的表情,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跟来。”

 

“翠西…阿姨。”尼禄不情愿地打招呼。

 

“我同意但丁的说法,你不该过来。”翠西正色,随即又耸耸肩,“可我也知道你不是个乖小孩。这倔脾气真是让人怀念。”

 

“快过去吧。”她朝尼禄眨眨眼,“但丁叔叔在前面等着你呦。”

 

尼禄转过身,发现她的身影也消失了。这些所谓的长辈,一个个都把他当小孩子,整天神出鬼没,一句明白话也不说!尼禄化悲愤为抛瓦,扛着绯红女王一脚踹开城堡大门,把油门拧得呼呼作响,一路杀敌如砍瓜切菜,就这样杀至阿格纳斯的实验室门前。

 

这下他再也不用担心但丁找不到他了。他愣愣地坐在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的实验室地上,捧着修复如新的阎魔刀,恶魔的力量冲刷过每一根血管,清晰地感受到同族的力量在远处呼应着他。但那呼号不只来自在城堡里孔雀似的评鉴帽子的但丁,还来自手中这把细长冰冷的武士刀,咏唱着魔咒一般,诱惑他释放出血脉中的魔力。

 

尼禄定了定心神,把刀缓缓吸入鬼手,继续前进。当他进入与佛杜那格格不入的热带雨林,站在悬崖边找路时,一双手像提着小鸡仔似的拎着他的后颈就把他拉了起来。

 

“嘿!”尼禄正想抗议,转头看到但丁的脸色,立刻安静了下来。他和但丁相处太久,几乎忘了他是怎样可怕的一只恶魔;不需要说什么或做什么,但丁身上释放出魔力的可怕威压,一瞬间竟令他后背僵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转过去。”但丁说,粗暴地把他整个身子提着转了一圈,确定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治愈好,才吐出口气把他放到地上,伸出手:“给我看看。”

 

他知道但丁说的是什么。阎魔刀的形状显现出来,它的残片如死物一般在但丁的地下室躺了十余年,如今在尼禄的掌中再次发出和悦的低鸣,忠实地回应着持有者的魔力。但丁神色复杂地接过刀端详了一会,然后把它扔回给尼禄。

 

“一会就用这把刀狠踢恶魔的屁股吧,小子。”但丁朝他眨眨眼。

 

有了但丁的旅途变得容易许多,一路上的地狱之门就像巧克力板一样被掰碎。不过教团总能给他们平淡的旅途努力制造一些小小惊喜,比如现在绑架着姬莉叶的阿格纳斯;但惊喜总是容易被破坏掉,比如正好和叔侄撞到一处的克雷多。

 

看到尼禄和但丁熟稔的样子,克雷多不由得一愣,但被挟持的姬莉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阿格纳斯。”克雷多还没清楚状况,皱着眉说,“把我妹妹放下来。”

 

“不不不不行。”阿格纳斯尖声说,“要要要是放她走,那小子还会跟过来吗?怎么找另一个斯巴达的血脉?”

 

克雷多看向尼禄,眼神微动。“原来你是…”

 

“克雷多!”尼禄大喊,姬莉叶又发出一声惊呼。克雷多短暂地思考了一秒,做出了决定。论打架,常年在实验室蹲冷板凳的研究员可比不过教团的骑士长,没几个回合,克雷多就抱着妹妹退回到安全的地方,对着阿格纳斯仓皇逃离的身影怒目而视。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过去了?”但丁插嘴,见克雷多没回答,耸耸肩径直朝着降临之间走了过去。尼禄赶紧扛着刀小跑着跟上,不忘回头喊道:“谢谢你克雷多!”

 

“好吧。”一面安抚着因为发现哥哥和男友都是恶魔又在一天之内经历了绑架和谋杀现场而尚自惊疑不定的姬莉叶,克雷多有些不甘心地嘟囔,“至少是个懂礼貌的年轻人。”

 

 

“听说你在找斯巴达的后裔,老头。”但丁走到救世主下,搂着尼禄的肩膀,仰头冲教皇喊道,“这算不算双重惊喜?”

 

“你的审美真够差的。”这是尼禄,“这雕像甚至没有吊。”

 

“不要这么说,”但丁做作地抹了抹眼睛,“你爷爷的在天之灵会伤心的。”

 

如果克雷多在场,他一定会把自己心里对尼禄的评价默默划掉。叔侄默契地一跃而起,一人对着雕像的一只角开始进行拆迁工作,不必再担心姬莉叶的安全,尼禄玩得尤为起兴,其脏话的丰富程度连被但丁顺手揍趴下的教皇都觉得不堪入耳。但丁一边击碎雕像身上的蓝宝石,一边反思自己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在雕像终于轰然倒地,看着尼禄因为兴奋嘴里吐出一串不雅用语时,他终于得出结论,这小子在遣词造句方面的功力远胜自己,于是心安理得地把责任甩给发展太快的电视和媒体。

 

“结束了。”尼禄终于平静下来,看着救世主的残骸自言自语。他正想说什么,感到但丁用脚后跟踢了踢他,转身看到姬莉叶正在哥哥的陪伴下朝他走来。

 

尼禄的脸腾地红了。他抓了抓被汗黏湿的头发,对姬莉叶说:“其实我也要把我的家人介绍给你,不过你们已经见过面了…”他看了看身后笑眯眯地朝兄妹摆手的但丁,“也许我们找一家没被砸坏的餐厅好好聊一聊?”

 

作为爱情故事而言,这应该还算个不错的结局。只有被尼禄遗忘的阎魔刀被搁置在事务所的地下室里,刀刃静静地反射着清冷的光辉。

 

二十一岁。

 

但丁打来电话时已经是傍晚了。自从和姬莉叶同居后,尼禄就不住在Devil May Cry了,此刻他盘腿坐在床上,大学的课本摊在面前,电话另一边但丁的声音和夕阳的影子一样有些失真。

 

“阎魔刀丢了。”但丁说,试图让声音显得满不在乎。

 

“只有阎魔刀吗?”尼禄脱口而出,“你没受伤吧?”

 

“只丢了阎魔刀,当时我不在家。”但丁似乎被逗乐了,“倒是个有品位的贼。”

 

尼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虽然知道电话另一头看不见,他还是不自在地挠挠鼻子。有什么能伤到那个家伙呢?他迅速补充道:“反正你也没剩下什么值得偷的了。”

 

“我猜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我后天过去一趟。”尼禄说,恶魔的直觉让他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呃…姬莉叶烤了些苹果馅饼,非要我给你送过去。”

 

“佛杜那到这挺麻烦的。”但丁说,语调却轻快了不少。

 

“晚安,老家伙。”尼禄嘟囔,“这几天别再惹出什么事了。”

 

挂掉电话后,不安逐渐在尼禄心里发酵。他目光扫过课本上的字母十几遍,叹了口气,干脆把书往桌上一甩,翻身下床收拾起行李,尤其把绯红女王细致地拼接好。阎魔刀和那些在地下室堆成小山的魔器不一样,但丁珍重地把它收纳在描金的檀木刀架上,却从未使用过它。姬莉叶还没回来,他扯了张便签写明事由,用一枚小鳄鱼磁贴夹在冰箱上,就去赶最后一班轮渡了。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坏消息是,他抵达事务所时,但丁被一桩紧急的委托叫走了;好消息是,没过一会,那个叫V的神秘的委托人就折返了回来,告诉尼禄但丁需要他的帮助。

 

于是他徒劳地看着但丁的身影被落下的碎石掩埋。那个会在割掉猎物的脑袋前和它优雅地调情的但丁,战无不胜的但丁,会在他看过恐怖电影后的夜晚用宽大温暖的翅膀搂住他入睡的叔叔,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V带他回到事务所后,尼禄坐在但丁最喜欢的椅子上,盯着桌上的苹果馅饼发呆,它甚至还暖腾腾地冒着汽,是他用事务所的烤箱热的。但丁自己从来不用它。

 

“我需要更多力量。”尼禄喃喃。他从未像此刻一样痛恨自己的弱小。

 

V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说什么,只是对这句话肯定地点点头。

 

“我们一个月后见。”他说。

 

于是尼禄经历了他人生中最古怪的一天,会吃人的藤蔓和但丁的死而复生甚至只能称得上其中有趣的插曲。当他从那只长着三个女人头的巨大雏鸡爪下捡回V的一条命,搀扶着他向树顶进发时,V一脸郑重地停下脚步,转向尼禄,宣称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根本没有什么叫做Urizen的恶魔。”V声音颤抖,“只有一个在追寻力量的旅途上牺牲了自己人性的人。这个人就是但丁的哥哥…”

 

尼禄停下了脚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忘了呼吸。“但丁的哥哥?”

 

“是的。”V说,“他的名字是…”

 

“维吉尔。”尼禄回答。“…我的父亲。”

 

这次震惊的人变成了V。“你的父亲?”他问,“我以为你是但丁的…”

 

“可是这不应该…”尼禄说,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艰难无比,“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被但丁杀掉了…”

 

是的,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有了妮可的帮忙,他没费什么力气就知道了维吉尔死亡的真相。可十五年前谈到维吉尔时但丁的泪水、垃圾桶里碎裂的镜子和这些年但丁对他赎罪一般的关爱,让尼禄觉得,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可以暂时原谅但丁。直到他愿意告诉尼禄真相。

 

V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真可怜。”他轻轻喟叹,“半魔的生命比他意识到的要顽强得多。”

 

 

维吉尔出现的一瞬间但丁便挥剑迎了上去。一呼一吸之间,刀剑铮鸣交错之声已响动了三次。当大剑挑开阎魔刀时,维吉尔下意识地举刀防守,却没等来魔剑的下击。

 

但丁把他拉进一个长久的、沉默的拥抱。维吉尔感到但丁紧贴着他的胸膛微微颤动,他看不见但丁的表情,只感到液体洇湿了肩膀上的布料。维吉尔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左手,阎魔刀不自然地反握着,把手轻轻搭在他的后背上。恍惚间,他又是那个在弟弟摔倒后,坐在开满雏菊花的山坡上轻声哄着他的小男孩了。

 

看到旁边的尼禄时,但丁才分开这个迟来了二十年的拥抱。他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挠挠鼻子,冲尼禄招招手,转向维吉尔:“来看看你儿子。”

 

尼禄看向维吉尔。果真如蕾蒂所说,他和但丁长得一模一样,可看向他的时候,还带着陌生人特有的不自然的神色。

 

于是尼禄主动走上前去。如果说在共同相处的二十年间,他懒惰的、不拘小节的、爱开些不合时宜玩笑的、非常爱他的叔叔教会了他什么,那就是永远要对你爱的人抱有信心。只要你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他也会回报给你同样的爱,正如二十年前但丁在佛杜那的孤儿院抱回了一个本可以弃之不顾的婴儿,然后把自己的人生恒久地卷进了一个名为尼禄的麻烦之中。

 

因此尼禄向维吉尔伸出手。对于一个素未谋面,但你非常期待与他度过今后很长时间的人,握手是个不错的开始。然后他说出了那个很久没有说过的词汇:

 

“欢迎回来,老爸。”

 

FIN

 

叔侄亲情向我真是写一百篇都写不够啊真好啊真好啊

 

之前写了宠小狗的叔叔所以这次要写很爱叔叔的小狗!但丁就是值得最好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爱他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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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更新一次

【高银】阎王大人的宝箱里面有什么

* 29岁的高杉跟79岁的银时在冥界愉快地玩耍(不

* 有微量冲神元素,还有大量AKB梗

 

 


      1.

     “这什么玩意?”

      银时看着手里的小册子,亮紫色的扉页上一个穿着黑色水手服,长着恶魔角,带着红色蝴蝶结的短发妹子正露着半个肩膀对他眨眼,用五颜六色拼凑成的“冥界新手指南”几个大字花里胡哨地躺在标题栏。银时揉揉眼睛,举着册子的手往前伸了伸,...

* 29岁的高杉跟79岁的银时在冥界愉快地玩耍(不

* 有微量冲神元素,还有大量AKB梗

 

 


      1.

     “这什么玩意?”

      银时看着手里的小册子,亮紫色的扉页上一个穿着黑色水手服,长着恶魔角,带着红色蝴蝶结的短发妹子正露着半个肩膀对他眨眼,用五颜六色拼凑成的“冥界新手指南”几个大字花里胡哨地躺在标题栏。银时揉揉眼睛,举着册子的手往前伸了伸,几个嵌在标题下面的小字变得清晰起来。

     “凭本刊附赠券领取鬼乐多……”

      他呆滞地念出来,刚刚塞给他小册子的人立刻凑过来。

     “运气不错嘛,今天的附赠券只有三十枚哦,待会可以直接在那边的柜台领取。”

      穿着黑色袴裤黑色羽织的小哥指着不远处写着“礼品领取处”的长桌,一脸和善地看着他。银时盯着对方手臂上印着“冥界登记处STAFF”的白色袖章,又再次看了看手里宛如涩情杂志的小册子。

     “是电视台吧。”,他恍然大悟似的用右手握拳敲在左手心上。

     “朝日?TBS?”,他搭上面前小哥的肩膀,“不对,是NTV吧,是24小时TV的特别企划吧,投资海外地产赚了不少吧,今年花了大价钱呢,策划和布景不得了哦。”

      银时扯扯对方的腰带,拉拉对方的袖子,然后握住小哥头上伸出来的两个红色的角。

     “尤其是这个,做得还挺逼真……”

      嘎嘣。随着清脆的断裂声,小哥的头顶喷出两股血柱,几秒钟前还长在脑袋上的玩意这会正被银时握在手里,犯罪嫌疑人僵硬地盯着它们,嘴角抽搐。

     “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啊!!我的角啊啊啊啊啊!!!”

      银时迅速把手里的物件调转方向,尖的那头被毫不犹豫地插进对方脑袋里,于是喷射的血柱变成了四股。

      银时盯着自己的杰作两秒,然后退开几步,搓搓手。

     “呀……真是抱歉,原来是搞错了节目组,是人间观察对吧。”,他笃定地伸出一根手指,“你们这些综艺导演真的是,一到年末年初就喜欢搞这种整人游戏,记得后面要找年轻人哦,老头子我心脏不好哦,这种惊吓是会直接升天的哦,我家里人会把TBS大楼掀飞了要赔偿金的哦。”

     “说什么废话啊你这混蛋!鬼哪里有心跳啊,鬼哪里会得心脏病啊!”

      小哥哭着捂着自己的头,银时不满地咋舌。

     “说什么呢你小子,阿银我估计还能再活十年呢,看嘛,我的心脏还在活蹦乱……”

      啊,没有心跳。

      银时把手放在左胸,卖力工作了将近八十年的器官完全没有动静,头顶的大屏幕在这时候亮起来,“冥界欢迎你”几个大字正在上面闪闪发亮。

      银时只觉得眼前一黑。




      2.

     “前面还有二十八位,请耐心等待哦。”

      戴着STAFF袖章的小姐姐笑容满面地搭话,银时机械地点点头,然后撕开手上的酸奶瓶盖子。

      这瓶写着“鬼乐多”的玩意怎么看都是侵权商品没跑了,味道完全复刻,只不过外观是暗紫色瓶身加金色印字,看起来设计师的中二病有些年头了。

      缓过神来的银时终于发现自己正身处巨大广场的一边,正前方是一排市役所办事大厅模样的柜台,两个巨大的屏幕浮在柜台上方,有红红绿绿的号码在上面滚动。慢吞吞的诵经声从几个广播喇叭传来,让人昏昏欲睡。上空时不时闪现出绿色的光柱,光柱里走出来的基本上都带着跟银时一样一脸蒙圈的傻瓜表情。广场上人头攒动,有身上插着刀的,拎着自己脑袋的,还有穿着病号服面如土色的,当然也有像银时一样四肢健全看起来也算是健康的。

      所以怎么这人就死了呢,银时郁闷地想。

      昨天晚上是跨年夜,新八带了全家人一起来到万事屋,他们挤在被炉里吃着火锅看了红白歌会,银时记得自己还在AKB出演的时候跟新八一起激情打call来着,接下来不过就是在零点时分下楼放了烟花打了雪仗,接着回去跟神乐一起干了两碗红豆饭,钻到被子里之后就着Pino和雪派又喝了一罐啤酒。

      而要说昨晚发生的特殊事件,也不过是神乐家刚满一岁的小孙女对着他来了一计上勾拳,神乐的败家老哥旋光了他囤来过冬的两箱火腿,神乐自己酒劲上头把他大头朝下踹进雪堆。

      仅此而已,银时实在想不明白昨晚的这些事到底有哪一件可以把他在睡梦里直接送走。

 

     “姓名。”

      同样长着红色犄角的小哥坐在柜台对面,头也不抬地问道。

     “坂田银时。”

     “年龄。”

     “七十九岁。”

     “死因。”

     “额……”

      银时犹豫着,小哥停下手中的笔,不耐烦地看着他。

      于是银时傻乎乎地把昨晚发生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事和盘托出。

小哥推推眼镜。

     “明白了,在少女偶像的制服小裤裤和过量甜食的双重打击下暴毙身亡,非常能理解,完全OK。”

     “理解什么了啊!哪里OK啊!不要擅自决定别人的死因啊混蛋!”

      银时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听见腰部一声脆响,他骂骂咧咧捶着腰,接过对方递来的登记表。

     “拿着这个去做测量,然后上船。”

     “测什么量??上什么船??”

      小哥愠怒地抢过银时手上的小册子拍在桌上,翻到标题为“转世流程详解”的一页。

     “先去做罪行测量,然后就是领船票,看到河流尽头那里没有?”,他指着远处的一团光亮,“只有成功到达那里才可以顺利开启下一世。水流有三股,最急的那条是为死前罪行深重的人准备的,大部分度过了无聊人生的普通人都会集中到不急不缓的那一支,只有像佛祖一样完全没有过任何恶行的才有权利进入无风无浪的那条。哦顺便说一句,不小心跌进三途川的话,灵魂会直接消失掉,就像把一根火柴丢进水里那样。”

      银时瑟瑟发抖,“那什么样才算是罪行深重呢?骗小朋友的钱拿去打小钢珠算吗?”

     “根据付钱多少可以选择船的型号,有豪华游艇、快艇、木船、澡盆、门板几个选项”,小哥无视他继续说,“看看你兜里的钱能付得起哪个。”

      银时听话的把裤兜掏出来,两个100元硬币掉在地上。

     “就门板了吧我看”,小哥点点头。

      银时扒在桌子上可怜巴巴地眨眼。

     “去领船票吧”,小哥没搭理他。

     “那个,你看能不能……”

 

     “恶鬼来啦!”

      随着一声尖叫,一股夹杂着沙砾的热风把银时掀翻在地,他揉着老腰艰难地爬起来看着五米开外地板上一个明显是被炮弹炸出来的深坑,瞳孔地震。

     “冥界三巨头电话多少?我要报警。”

      他头脑不清地问,更多的爆炸声和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长着花花绿绿犄角面相凶狠的一拨家伙正在跟另一群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打成一团。

      有什么东西切着风飞来,银时窜起来把正要探出头的柜台小哥按在地上,一把长刀正插在后者几秒前所在的位置,银时骂骂咧咧地坐起来,接着便看见刚刚免于变成肉串的小哥晕在地板上,脑门迅速鼓出一个大包。

      于是银时迅速地翻遍了对方的两个裤兜。

     “公务员身上就这么点钱像话吗?”

      银时蹲在受害者旁边一脸不满地点着零钱,在周围的闹腾开始平静的时候,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

      他战战兢兢地回头,来者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声音低沉。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

 

     “您……您是要这个吗……”

      银时哆哆嗦嗦地把手里的一把硬币送出去。

      下一秒他后颈一痛,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突然觉得眼前这家伙的声音好像耳熟得很。




      3.

      虽然眼睛上被蒙了布条,但银时可以肯定自己被套了麻袋扛在谁的肩上。扛着他的家伙怕不是什么跑酷俱乐部的教练,他头昏脑胀地感觉到宛如过山车一般的上下颠簸,一股浓烈的烟味时不时地窜进鼻子,差点让他又当场昏迷。

     “我说……那个……我晕车……”

      银时做作地干呕几声,他的司机沉默地拍了他一巴掌,然后用更危险的驾驶技术回应。

      当他觉得自己的头发就要在麻袋上磨秃了的时候,扛着他的人终于停下脚步,银时被丢在地上,眼冒金星地揉着脑袋。

      四周异常安静,越来越浓的烟草味让人头昏脑胀。

银时感觉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几道视线,他咽了下口水,试图拉下蒙眼的布条。

 

     “在鬼王大人面前要低头!”

拉长腔调的诡异男声充满整个房间,有人同时按住银时的后脑强迫他伏在地上。

     “我看直接把这家伙丢进三途川算了。”

 

      ???这什么情况啊喂!!鬼王是个什么玩意啊!阿银我把圣斗士星矢漫画十五卷看了二十多遍也不知道你们冥界还有这个职业啊!这不离谱吗?哈迪斯你不管管吗?话说这家伙是跟我有仇吗???

      银时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而按着他的手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他暗自骂着要是年轻的时候绝对下一秒就让这家伙蛋蛋开花,一边能屈能伸地赔笑起来。

     “内个……我看都是误会……”

 

      一阵沉默,银时趴在地上盯着停在自己跟前的两只脚,有人在他头顶清着嗓子。

     “坂田银时所犯罪行如下”,拿腔拿调的男声再次响起。

     “欠钱不还,上大号用纸太多,说梦话声音太大,自认为剑术最强目中无人,打架喜欢用阴招,打输了不认账,夏天也要穿全套的上衣裤子和服靴子为了耍帅捂出痱子的样子很可笑,和服只穿一只袖子自以为很帅其实很羞耻,天然卷,为了装饰戴着个看起来完全起不到实际作用的腰带,话说那玩意真的帅吗?戴着个那玩意真的让你觉得很帅吗?”

 

      银时的脸烧了起来,周围响起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这是什么高中生霸凌现场啊喂!而且从中间开始基本上都是在攻击我的穿搭吧!话说天然卷有罪吗?这是什么冥界的特殊规定吗?是只有我不知道吗?奇怪的是阿银我吗??

 

     “还不忏悔吗你这罪人!”

      银时哆嗦了下。

     “我……我忏悔……”,他虚弱地哼唧。

 

     “那唱首歌来听听。”

      又一阵沉默后,银时接到了匪夷所思的指令。

     “我……啥???”

      “鬼王大人说让你唱首歌来听听啊混蛋!”

 

      你们家鬼王大人怕不是有病吧!这是该听小曲的状况吗?老头子的歌声有什么用啊!是杰特拉帝人吗?需要阿银我用《可曾记得爱》让你们觉醒吗??

 

     “我看还是扔三途川算了”,按着银时脑袋的人再次发话。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咳咳,内个……啊~请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因为我不在那里……”

     “是想要超度我们吗你这混蛋!”

     “啊啊啊我我我还会其他的!”

      银时慌张地扑腾。

     “……这种事情真是好,能办到有多好,那个梦呀这个梦呀还有好多的梦呀~所有的一切都要帮助~使出那些方便的道具过来帮帮我吧~玩具兵团要注意啦……”

      后续卡在喉咙里,银时惊慌地发现自己完全搞乱了两段歌词。

     “……玩具兵团要注意啦……注意……注意啦……”

      玩具兵团要注意什么来着!后面是什么来着!

      银时的脑袋彻底僵住,周围一阵诡异的安静。

 

     “好,预备,突击!”

      一声大喝吓了银时一跳,他尝试让脑子清醒起来,接着突然反应过来这句正是让他想破脑袋的下一句歌词。

      但是等会……这个剧情是不是曾经发生过……

 

      银时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身后的家伙狠狠一脚,趁着脑袋上的桎梏松懈的一瞬间挣脱开来。

 

     “嘶……一把年纪了踢人还是这么疼啊……”

      红色的伞被扔在旁边,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正坐在地上捂着膝盖,露出缠着绷带的手腕和挽了几圈的袖子。

      顶着花白头发和稀疏胡茬的阿伏兔正一脸赞赏地看着他。

      好不容易恢复运转的脑子再次停机,银时机械地转过头,看见梳着武士发髻,瞪着justwe同款眼睛,拿着小扩音喇叭面无表情的武市变平太。

 

      而在武市身后,一只手把烟管在桌角轻磕几下,蝴蝶印花的暗紫色袖口随着起身的动作划过冒着热气的杯子。

      赤裸的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银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在氤氲的烟雾里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浴衣前襟大敞四开,左手懒散搭在腰带连接的地方,银时稍微低头,隐隐看见对方头顶毛茸茸的发旋。

      死于五十年前的高杉晋助在他面前站定,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呦银时,好久不见。”




      4.

      银时一口咬下两个团子,甜甜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跟活着的时候尝到的没什么差别。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会对“冥界为什么会有团子卖”这种事情大惊小怪了,毕竟就在刚才,他遭受到了最近五十年以来的最大惊吓。

      眼前的巷子不算宽敞,而小酒馆、拉面店、小钢珠店鳞次栉比。灯笼把整个街道映成橙黄色,电子屏幕上播放着便利店的会员特惠活动广告,穿着红格纹围裙的高马尾妹子在写着“鬼城NO.1润滑液贩售处”的看板下拉住行人的手臂,毫不顾忌地把胸部紧贴上去。

      只要忽视掉路上行人面无血色的脸,还有看板娘脖子上的青紫勒痕和伸长的舌头,眼前的街景也确实与歌舞伎町无异。

     “团长还好吗?”

      阿伏兔盘腿坐在银时旁边,叼着牙签,打着抱嗝。

      你死了之后那小子消沉了好一阵子,说是消沉,其实就是打架更凶了,一个人消失了大半个月,再次出现的时候胡子老长,满身是血,时时刻刻像个应激的猫似的,饭也不怎么吃,然后把每一个试图劝说他去医院的人揍进医院。

      当然,这些东西没必要讲出来,银时心想,顺便在阿伏兔的盘子里抓来一串团子塞进嘴里。

     “你们团长状态好的时候每天能吃完一袋大米,一个人差点造成了歌舞伎町粮食饥荒,吃饱了就跟他妹一起跑遍宇宙打怪兽,没有工作的时候就蹲在我家混吃混喝。万事屋现在一整个兔子窝,拜他们所赐阿银我平均几天就要重新修理门板和房顶。都说越是笨蛋越是活得长久,我看那个臭小鬼再活蹦乱跳五十年也没什么问题。”

      阿伏兔揉着后脑叹气。

     “团长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像江华大人那样的夜兔小姐安定下来,为夜兔多留下点优良基因。”

     “救命啊万事屋现在兔子过量了啊,no more兔子了啊。而且什么优良基因啊,像黑洞一样的胃袋还是一拳能把人脑袋打飞的傻力气啊,秃头可是会隔代遗传的啊,即使你们家团长没问题,让那个秃子被诅咒的发根传承下去真的没问题吗?生出一群光溜溜的琦玉真的没问题吗?”

     “这话你敢在神乐面前说吗?”

     “我从来只夸赞她家的小孩毛发旺盛”,银时撇撇嘴,吃完阿伏兔盘里的最后一支团子,后者拄着下巴着他。

     “不过你这家伙竟然能活到七十九岁简直不正常,年轻时候仗着堪比夜兔的恢复能力打着比夜兔还狠的架,身上插满了早死flag,结果最后竟然寿终正寝了,果然歌舞伎町是个好地方啊,多出来的这几十年寿命是靠着大胸妹子的安慰续上的吗?”

     “靠那玩意阿银我只会被榨干到更早死啊你这混蛋,话说是个人都比你们夜兔活得长吧,你自己看看现在这里有多少夜兔。”

      他指着街上三五成群缺胳膊少腿的夜兔小哥,阿伏兔捂着脸一声哀嚎。

 

      银时放下杯子,盯着街对面的招牌。

     “所以……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那家伙又是个什么情况。”

      许久,他终于慢吞吞地发问。

 

     “嗯……简单地说,这里是由暂时不想去往来世的人组成的城市,而这座城的建立者,就是高杉”。

      银时垂着眼睛听着,把串丸子的木签折成两段。

     “不过……我到这里的时候这座城已经在了,武市那家伙比我早来两年,再往前的事情也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这里早些年是堪比烙阳的危险地带,由于各种原因不愿意转世的家伙们在漫长的年月里被自己的执念侵蚀,最终变成永远无法离开这里的恶鬼。恶鬼们憎恨着有机会去往彼岸的人,经常对你刚刚所在的登记处发起袭击。阎王大人头疼得很,冥界守卫们也对越来越频繁的暴力事件手忙脚乱。这时候不知道哪个倒霉蛋惹到了高杉,这家伙闯进一处恶鬼的聚居地,一天一夜之后把里面能动的杀了个精光。”

     “挺够劲的对吧”,阿伏兔赞赏地点点头,银时低着头没搭理他。

     “阎王大人看中高杉的本事,想收编他,而高杉说是不想给别人打工,提出了自己组建队伍的方案,还要求一定程度上的自治和自由。反正这种要求换做是我肯定不会答应,但不知道阎王大人是个善良的老好人还是个单纯的笨蛋,高杉的请求莫名其妙地被应允了。就这样,原本那些对转世暂时没什么兴趣的,整天在冥界闲逛的家伙渐渐集中在他身边,组成了这座鬼城。”

     “要说这里的人口其实也不过千人,毕竟只有真正有执念的人才会选择留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比如那边的看板娘,她是被自己家男人勒死的,在这里是要等到那个凶手然后亲手把人丢进三途川;那个金发妹子害怕下辈子变成男的,所以决定用这一世的样貌和性别在这里永远生活下去;那位老爹据说是到死也没看到one park结局,非要等到尾田过来给他再画一遍。”

     “那你呢?”银时问。

     “不是所有夜兔都能像星海坊主那样叫唤着‘下辈子也要找到江华做老婆’然后兴致勃勃地冲向对岸的”,阿伏兔用明知故问的眼神回应,“”比起下辈子有可能成为五公斤哑铃都举不起来的弱鸡,还是在这里跟着高杉一起干架来的够劲。”

      他自豪地展示着用金线绣着“鬼兵队”三个字的领口,银时只抬眼瞥了瞥。

 

      这是座并不大的城,穿过昏暗的巷口,一眼就能望见边缘。那里是烈风和铺天盖地的黄沙,头顶没有太阳和月亮,时间在暗灰色的天空里被无限拉长。

      银时沉默地摩挲着袖口,不久前被染上的淡淡烟草味渐渐渗出衣料,让他喉咙发紧。

     “所以那家伙呢,他为什么留在这里。”

 

      阿伏兔当然明白他指的是谁。

     “谁知道呢,直到现在我也没办法理解地球的武士在想什么,要说理由的话,记得之前听武市提起过……”

      他顿了顿,接着看向银时。

     “阎王大人的宝箱里有高杉想要的东西。”




      5.

      当晚一群夜兔拉着银时举办了酒宴,阿伏兔几杯酒下肚开始向同胞激情讲述银时当年在吉原单挑夜王的战绩,接着又意犹未尽地把他在烙阳跟神威互殴的那段陈年旧事翻出来。

     “这家伙还对团长说‘我要你的监护权’”,他心情大好地打着酒嗝,周围的一群兔子听罢立刻用夹杂着震惊和崇拜,又带着点蠢蠢欲动杀气的复杂眼神齐齐盯着银时。

     “我说了no more兔子谢谢”,银时挥挥手随意应付着。

 

      说实在的,他现在真的没心情喝酒聊天。

      高杉那家伙在几个小时前那个短暂的露面后就拉着武市钻进了二楼的小房间,两个人在里面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总是觉得自己能担下所有事,瞒着身边的人自己一个人冲向危险的地方,阿银知不知道这种扭曲的牺牲癖对你身边的人来说真的很残忍。”

      记得年轻的时候,新八总是这么教训他,而每次他都想反驳说:不对,高杉那家伙的残忍才更甚。

      因为高杉会毫不犹豫地把刀插向自己,然后大敞四开地向你展示着流血的伤口和渐渐腐烂的身体。

      看吧,看好了,这就是我走向末路的每一步,别想抓住我,也别想跟上我。

      他甚至像是这样对你说,然后看着你追逐着他,向他奔去,为他伸出双手,然后把你抛在身后,一意孤行地去到你再也够不着的地方。

      银时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里终于学会了坦诚地爱自己,知道了什么是好好去活,而高杉早早抛弃了这样的机会,他对这些东西弃如敝履,连同自己的生命一起当作毫不可惜的消耗品,一意孤行地将它们燃烧殆尽。

      现在那家伙又想做什么,他说过想在这辈子终结所有这些孽缘,而现在又摆出那副固执的姿态留在这种地方。

      那些早就淡去了的,眼睁睁看着细沙在紧握的手掌中兀自流走的无力感再次袭来,银时抬起衣袖闻了闻,早些时候还伫留在那里的烟草味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副吓人的表情想什么呢?”

      阿伏兔搭上他的肩膀。

     “本来以为再也不用见到死对头那张欠揍的脸,可不仅见到了,还发现那家伙在冥界作威作福,别跟我搭话,阿银现在气得要命。”

 

     “虽然腿脚看上去八成是废了,背后说人坏话的本事倒是没丢。”

      银时像被揪住了脖颈的猫一样突然僵住。

      高杉站在他身后嘲讽,欣赏着银时完全愣住的表情,接着弯腰拿走他面前的酒杯,走出几步远离闹着的人群,在门口的地板上席地坐下。

      武市垂头丧气坐在阿伏兔旁边,放空几秒之后突然拿起酒瓶猛灌几口。

     “只有这些吗?”,鬼兵队参谋晃晃空空的酒瓶,用一反平常的大嗓门问道。

 

      不对劲,银时想。

      他看着高杉面朝漆黑的夜晚,灯光照亮浴衣上那些金色的蝴蝶,他安静地背对着他们,成为一个悬浮在黑夜里的淡淡轮廓。

      银时犹豫了会,还是起身向对方走去。

 

     “活着的时候中二病没治好,死了继续在这里犯病吗。”

       他在高杉身边坐下,伸开两条腿,抬头看着暗色的天空。

     “什么‘鬼王’啊,听起来像是什么新出道AV男优的蹩脚艺名啊,什么‘鬼兵队’啊,就这么得意这个名字吗啊?这下是真的鬼了啊,是真的‘鬼’兵队了啊。”

      “话说你这家伙到底是有多喜欢这副中二打扮啊,对紫色浴衣和独眼人设热爱到不想转世的程度吗嗯?放心吧下辈子你这混蛋一定可以生在江户最大的和服商店把各式各样紫色浴衣穿个够啊,所以赶紧给我去渡河啊。”

      没有回应,高杉只是伸个懒腰,两只手撑在身后扬起头,那些坑坑洼洼的,横贯前胸的伤疤从松垮垮的浴衣前襟露出,银时看着它们,刀刃切开皮肉的声音和血的触感隔着数十年的光景再次向他袭来。

     “喂!”,他感觉到久违的怒火。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伏兔说什么阎王大人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是他妈什么要命的东西,你到底在这里折腾什么?”

     “喂听到了吗你这混蛋!我在跟你说话!“

      银时没控制自己的音量,引来正在喝酒的几个人往他们这边张望。

 

      而高杉终于转头看向他,紧闭的左眼隐藏在刘海的阴影里,剩下的那只右眼映着橙黄色的灯光闪闪发亮。

      他就这么安静地打量着银时,视线从脚踝到胸口,从手指尖到脖颈,又从下巴到额头。

      银时被盯得莫名窘迫。

 

     “喂,你脸上的黑点是什么?“,高杉问。

      银时花了几秒才明白这小子在说什么。

     “是老人斑啊混蛋。”

      他烦躁地回答。

     “额头上那又是什么?“

     “当然是皱纹啊……“

     “你的眼睛怎么变得这么小?”

     “……因为人老了眼皮就会耷拉下来啊……“

     “你的手怎么变得像半年没浇水的树皮?”

     “……我看你是想打架。”

 

      高杉低低地笑出声来,看起来心情不错。

      “银时,你变老的样子真的有点好笑。”

 

      他挪腾几下凑上前来,像鉴赏古董似的研究银时的脸。

      烟草味从他身上延伸出来,像藤曼一样一点点爬上银时的身体。

 

      银时的手被托起来仔细端详着,那里没有再添新的伤疤,只有刻进皮肤里的一道道皱纹,记录着坂田银时在那之后好好活过的每一个年岁。

      高杉慢慢揉搓着它们,对着衰老松弛的皮肤叠来叠去,又拉又扯,专注得好像在做一项了不得的理科实验。

 

      银时反握对方的手腕。

     “不管你想干什么都别想甩开我”,他一字一顿地说,“这次我不会让你再胡来了。”

 

      高杉任由左手被银时抓着,右手捞起酒杯一口饮尽。

     “这里的酒太难喝了。”

      而后嫌弃地咋舌。

 

      银时的火气再次窜上来。

     “喂!我在跟你说……”

 

      “银时,明天陪我一下。”

     “啊??”

     话被打断,银时有点呆地张着嘴巴。

     “干什么去?”

 

      高杉把酒杯放在地上,狡黠地笑笑。

     “去拿那个我想要的东西。”




      6.

     “这什么玩意?”

      虽然这两天银时已经不知道多少遍问过这句话了,但现在他还是要问。

      他在一大早人还睡得迷糊的时候就再次被装进麻袋,一番折腾之后,银时眼冒金星地发现自己身处一群眼睛放光的夜兔中间,为首的阿伏兔扛着一个巨大的火箭筒,袖子撸到胳膊肘,咧嘴笑着回答。

     “当然就是一个普通的火箭筒而已。”

 

      银时又看看眼前这个挂着“阎王大人藏宝楼”牌子的大门。

     “诶稍等一下阿伏兔君,诶?”,他敲敲脑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什么不对?“

     “就是那个啦,高杉想要的那个什么败家东西,你看,你们跟阎王大人的交情也还算不错对吧,这里是不是应该用一种更合适……嗯……更稳重的方式……“

      阿伏兔把火箭筒抬了抬,炮弹上膛。

     “我看这个就挺稳重。“

 

      大门在下一秒被轰得粉碎,几个飞起来的木块砸在银时脑袋上,他无视头顶逐渐肿起来的包,看着眼前冒出来的一团浓烟,目瞪口呆。

     “好,预备,突击!”

      高杉的声音响起,武市举着长成高杉小人模样的小喇叭,拿着个啦啦队花球上蹿下跳。

 

      银时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他僵硬地后退几步想要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战场,有人从后面揪住他的后领。

     “到哪去?“

      高杉按住他的肩膀,笑的一脸愉悦。

 

     “谁能告诉我现在这是闹哪出,高杉同学你是中二病毒又上头了吗,是最近没去复查吗,看样子已经出现人传人迹象了真的没问题吗,阿伏兔同学和武市同学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啊武市的脑子本来就……呜哇!“

      高杉面无表情地猛敲银时的头,后者的脑袋迅速肿起第二个包。银时蹲在地上痛得哼哼,而高杉拽拽手上的绳子确认牢固程度,开始踩着外墙往上爬。

     “有想要的东西就要用抢的,这才是宇宙海盗的做法。“

 

     “说什么不得了的正经台词啊,什么宇宙海盗啊叠的人设过多了啊!你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危险的计划……话说……这个……绳子……我真的……“

      银时整个人挂在绳子一头,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没办法向上前进分毫,七十九岁高龄的老腰吱呀作响,他咬牙用力,所剩无几的肱二头肌非常不配合地开始抽筋。

     “我说你啊”,高杉居高临下地欣赏他的窘态,“昨天不是大言不惭地宣言什么‘别想甩开我’吗,怎么,现在就放弃了吗?”

 

      待会一定要踢这小子一脚!银时火冒三丈,他颤颤巍巍地继续跟绳子搏斗,就在力竭的前一秒,高杉把手伸给他。

     “你再磨蹭一会阿伏兔他们都要打通关了。”

     “所以我们俩在这爬绳子的意义在哪啊!”,银时大叫。

      高杉一只手捞着银时的腰一边往上爬,不紧不慢地解释。

     “藏宝楼一共有六层,宝箱在最上面,一到三层只有普通士兵,交给阿伏兔他们对付,四层往上的每一层都有单独的守卫,所以交给我们两个。”

     “怎么看都不该交给我们俩吧喂!这里最攻高血厚的都在那边啊!全部交给阿伏兔他们不就得了啊!”

     “为什么要全部交给他们”,高杉嘴角上扬,瞳孔放大,“明明这样更有趣。”

 

      没救了,这家伙已经全面切换到鬼畜中二模式了,就差说出那句“我只是想要破坏,破坏掉这个腐败的冥界”了。

      阻止高杉晋助搞事情这件事比万事屋接过的任何一件活计都困难百倍,毕竟这个脑袋一根筋的家伙疯起来连自己都捅。银时发愁得头疼,而高杉一脚踹开四楼的窗子,提着银时的腰带用毫不留情的力道把人扔进屋里。

     “你小子对待老人要轻拿轻放啊……”

      银时用脸刹车停在两米之外的地方,捂着多灾多难的脑袋疼出泪花,高杉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安静。

 

      这是间没什么摆件的空屋子,道场样式的地板锃亮,周围异常安静,只有两个换气扇在头顶呼呼作响。

     “喂,差不多也该告诉我了吧,那个什么阎王大人的宝箱里到底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银时一瘸一拐地四处张望,“是什么不得了的AV吗,阎王大战女鬼护士100名吗,本格地狱鬼畜调教吗,喂喂再怎么说那也是阎王大人的私人性癖,再怎么变态也不该偷看这个吧高杉先生。”

     “我看是你自己想看什么奇怪的变态play吧。”

     “哦真是抱歉我差点忘了,那种东西对我们的高杉同学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呢,毕竟已经是大魔法师了呢,从十几岁开始就已经进入冷冻金枪鱼最终形态了呢,对着可爱的大波游女姐姐也完全硬不起来还被人家吐槽无聊透顶呢~”

     “这么说的话现在怕是一百个短裙护士在这里你也站不起来了吧,弹匣和枪筒早就锈住了吧嗯?”

 

     “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

      一声大喝,正互相拎着衣领的两个人同时转头。

      红色皮肤长着冲天犄角的守卫出现在走廊的阴影里,巨大的铁棒拖在地上发出的吓人的声响,当他在两人面前站定,银时颤颤巍巍地抬头看见对方堪比拉欧的身高和夸张的肌肉。

      于是他迅速窜到高杉身后,后者瞥他一眼,眼神里透着嫌弃。

     “喂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啊,你看看那家伙啊,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放出北斗刚掌波了啊”,银时扒着对方的肩膀露出半个头,“阿银再怎么能打也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们俩站一块都可以直接出演哈尔的移动城堡了啊,去吧哈尔,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我可是冥界第一武士,在我的面前还有心情聊天啊你们两个!”

      守卫抡起铁棒,银时被巨大的风压吹起,高杉拽着他的一只胳膊把人捞回身边,拔刀抵住迎面而来的攻击。

     “真没用。”

     “做个人吧你,对老头子宽容点行吗,七十多岁的千叶真一在电视上看着很能打实际上在片场也是要别人搀扶着上厕所的啊!”

     “行了,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帮什么忙,拿着……”,高杉掏出一张纸塞进银时手里,“这是可以让这家伙行动迟缓的咒文,我负责攻击,你只要对着这个拉欧大声念出咒文就行。物攻做不到的话,干这个总可以吧,能做到吧?这种程度的辅助连喝吐了辰马都能做到你这家伙没理由做不到的吧?”

 

      高杉用力弹开铁棒,飞身上前跟对方缠斗在一起,银时手忙脚乱地打开那张纸,然后对着上面的东西彻底愣住。

      喝吐了的辰马能不能做到另说,反正他是做不到。

     “这什么玩意啊!你耍我吧!你小子是耍我吧!”,银时跳起来把纸摔在地上,“这什么咒文啊!完全他妈的就是《恋爱幸运曲奇》的歌词啊!这种东西念完能有什么用啊!把拉欧送走直接参加AKB总选举吗啊??”

      “说什么废话”,高杉踩着铁棒窜上守卫的后背,试图扼住对方的脖子,“这是武市从地下遗迹挖出来的远古咒文,传说中阎王就是靠这个驯服了刻耳柏洛斯……”

     “这是什么东西结合的混乱世界观啊!你耍我吧!果然你小子是耍我吧!”

 

     “你们两个聊够了没有!”

      一声怒吼,巨大的铁棒砸向高杉的侧腰,后者避闪不及硬生生接住这一下,跪倒在地。

 

     “喂没事吧你!”

      银时急着上前,却被高杉伸手制止。

     “帮不上忙就给我离远点。”

 

      银时手足无措地站在角落,看着再次冲上去对敌的高杉,又看看手上那张纸,然后像是下了巨大决心似的仰头大喊。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念就念吧我念还不行吗!”

      他把纸张摊开举在眼前。

     “那……那个……嗯……我……我明明那么喜欢你,但是你好像对我不感兴趣,不知道多少次,我已经做好准备被你抛弃,YeahYeahYeah。”

      这是什么新型的惩罚游戏啊喂!银时在脑内大声呼救,他可以确信自己现在像个傻子,因为身边两个人正打得如火如荼,而他站在旁边的空地上,大声念着这堆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的玩意,百分之百地,无疑地,像个傻子。

      而他想要辅助的战士被对方锤进墙里,一团浓烟正从那个人形大坑里面冒出来。

     “我说高杉!你确定这东西有用吗啊?”

      银时举着纸焦急地上下乱挥,高杉抖抖头上的瓦砾。

     “要不你声音再大点试试?”

 

      这是重点吗??银时绝望地举起那张被攥得皱巴巴的纸,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come on come on come on baby,来占卜吧!恋爱的幸运曲奇,未来呀并没有那么糟糕的境遇!HeyHeyHey!想要好运常来,就要笑口常开!”

     “未来的走向连神明也无法预见,所以不要那么悲观嘛,大大的爱一定能将世界填满!就让那些悲伤的事随风而去吧!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一声巨响,银时惊慌地咬住舌头,守卫站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铁棒立在身前,低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

     “你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在搞什么?”

      守卫歪着脑袋,凶神恶煞的脸上露出困惑至极的表情。

 

     “我……”

      银时感受到熟悉的杀气。

      高杉从守卫背后的阴影里露出半个身体,夹杂着兴奋和愉悦的危险气息瞬间扩散开来,他把刀收入鞘中,接着在守卫慌张转头的瞬间狠狠踢中对方的脖子。

 

      拉欧翻着白眼飞出去撞在墙角,哆嗦两下,彻底没了动静。

      高杉长舒一口气,理理衣领,拍拍袖口,掏出烟管吸上一口,一脸清爽地看向银时。

     “看吧,我就说这咒文有用。”

 

      银时额头上青筋暴起。

     “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吧!!!”




      7.

      高杉蹲在楼梯最上面一阶,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银时。

      银时停在楼梯中间,气喘吁吁地瞪着对方。

     “不喝吗?真可惜,明明还原这个味道花了我不少时间。”

      高杉摇摇头,撕开写着“鬼乐多”三个字的酸奶盖子。

 

      所以果然是你搞出来的玩意啊,我就说这个中二的外包装配色怎么这么眼熟啊,你这家伙对养乐多到底有多大执念啊,我求求你干点正事吧!

      四肢的酸痛让他没精神处理摆在眼前的槽点,银时手脚并用地爬完最后几节楼梯,趴在地板上大口喘气。

      而高杉坐在他旁边,悠闲地嘬着饮料。

      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火气再次涌上来。

 

     “喂,给我”,银时伸出一只手。

     “啊?刚才是你自己不要的吧”,高杉瞪他一眼,仰头干掉半瓶。

     “都说了让你给我……”

      银时借着逐渐上头的怒气抓住高杉的胳膊,两个人顺势滚到地板上扭打在一起,高杉一只手举着小瓶子另一只手按在银时脸上,银时则一口咬住对方的手,一声吃痛的叫唤,还剩下半瓶的饮料彻底泼在两个人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活该“,银时脸上滴着黏糊糊的饮料仰头大笑,高杉用看智障的眼神盯他几秒,然后拉过银时的衣角,把手上的液体毫不犹疑地抹在上面。

 

     “什么人在这里大吵大闹。“

      互相扯着头发的两个人再次转头。

      周围渐渐被雾气填满,几只水晶球凭空出现在半空,戴着大串念珠的光头从其中从最大的那只中慢慢走出来,把尖端是星月模样的法杖拄在地上,抬起一只手立在胸前,露出手腕上缠绕着的十字架链子。

      要素过多了吧我说,到底是多想火啊这位先生,要做和尚牧师还是魔法少女请你只选一样成吗?

      “我是冥界第一法师,你们两个擅闯阎王大人的藏宝楼到底有什么目的!“

      法杖猛敲在地上,黑影以光头法师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吐槽暂停在脑子里,银时本能的往高杉那边凑了凑,接着只觉得后腰被猛推一把。

      他踉跄几步,抬头便近距离看见光头法师皱起的眉头。

      银时发出一声堪比打嗝的滑稽叫声,接着像受惊的猫似的向后跳开,脑子飞速运转。

     “实……实际上是这样的”,他伸出一根手指,结结巴巴地说,“其实我们是一对父子,这倒霉孩子到死都是个处男,所以不甘心,决定去阎王大人的宝箱里偷走加藤鹰的圣遗物,想要拿到它召唤出传说中的职阶F*cker参加东京热六十年一度的D杯战争,是吧呆瓜儿子你这混蛋。”

      他把高杉拽到身前,看好戏似的向对方挤眉弄眼,而高杉抬起烟管,面无表情地开口。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了。一直以来老爸在我眼里只是一个普通又无趣的老头,但是有一天,我发现了他藏在壁橱里的秘密。“

      喂这是什么展开?银时突然觉得哪里不妙。

     “那是一本DVD影像,记录着老爸高中时代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老爸是为了我才放弃了成为歌手的梦想。”

      等会这个设定好像在哪里见过,是CLANNAD吗?是CLANNAD吧!

     “想着要帮助老爸实现年轻时的梦想,我开始鼓励他参加歌手甄选。那一天,我们带着练习好的曲子出门,但是谁知道马路旁边窜出一辆巴士,我跟老爸全部命丧当场,在AKB十期生的甄选会场前。”

      一脸正经地胡编乱造什么啊!为什么又是AKB啊!老头子去参加AKB的甄选是什么情况啊,老头子穿着水手服跳舞有谁会看啊!话说高杉你是在装傻吧?还记得自己是个吐槽役吗啊!你的人设真的没问题吗?

     “所以,为了帮助老爸达成成为偶像的夙愿,我想为了他拿到宝箱里的那件东西,让老爸穿上它再次唱起来。是的,我们是为了那件至宝而来”,高杉吐出一个烟圈,面不改色地说,“那件指原莉乃的恋爱幸运曲奇打歌服。”

      喂!搞了半天又回到恋爱幸运曲奇了啊!到底是多喜欢恋爱幸运曲奇啊!你这家伙是在装傻吧!确实就是在装傻吧!这堪比假发的神奇脑洞是怎么回事啊?这些年在冥界都学了什么东西啊?

      银时对着无法处理的局面和过多的槽点手足无措,而眼前的光头法师低下头,小声啜泣起来。

     “多么……让人感动的父子情啊……“

      啊??银时原地愣住。

     “但是很遗憾,阎王大人的宝箱里没有那种东西,不过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周围的空间变形扭曲着,水晶球破碎开来散落在空中变成闪亮的灯光,地板向前延伸出T形的舞台,几个音响出现在脚边。

      银时低头,发现穿在自己身上的金色蕾丝边小裙子,又摸摸脑袋,碰到一团贴着水钻和小珠子的蝴蝶结,他踩着细高跟摇摇晃晃地走出两步,接着便看见高杉和光头法师并排站在arena最前排,举着写着“银时LOVE”几个粉色大字的团扇。

      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啊???银时崩溃地揉着头发,法师先生虽然你人很好但是这种体贴真的没必要啊!而且为什么同样是在胡扯你这家伙完全不听我的却对高杉那家伙的照单全收啊!这是霸凌吧,阿银是被霸凌了吧!

 

     “怎么,阁下是对我的法术不满意吗?”,法师皱起眉头。

     “你忘了给他话筒”,高杉凑上前提醒。

 

      重点不是这个吧!!银时压制住把高跟鞋脱下来扔到对方头上的冲动,绝望地听着伴奏声响起,高杉在这时候对他伸出一根大拇指。

      为什么就变成我不唱不行的展开了啊!那个大拇指是什么意思啊,谁来帮我把那个大拇指掰断啊!

     “……我……我预感到一定能在某处与你再次相爱,想要好好对你告白…………恋爱的幸运曲奇,能带来一天比一天更好的运气,人生呀不要轻易放弃,走下去一定会发生让人惊叹的奇迹……”

      银时脱力地举着刚才那张皱巴巴的纸,没什么调子的念着歌词,而在差不多念到第二段的时候,他瞥见高杉退后一步,举起刀鞘,摆出击球手的架势对准眼前的光头。

      高跟鞋小裙子和音乐声在下一秒消失,银时保持着举着话筒的姿势呆在原地,光头法师趴在地上,脑袋上一个红彤彤闪亮亮的大包。

      高杉跨过他,走过来拍拍银时的肩膀。

     “银时,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你歌唱得实在难听。”




      8.

     “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游戏。”

     “我打你一下但是你不能还手的游戏。”

      高杉点点头,对着银时的后背猛敲一下,“是这样吗?”

 

      如果脑袋里的怒火可以转换成实际的热量,那银时觉得这会自己的头发应该已经被烫直了。

     “让我揍一下,喂差不多也该让我揍一下了吧,给你三百块求求你让我揍一下吧。”

      银时抡起胳膊试图攻击眼前那张让人火大的脸,而高杉只一手攥住他的两个手腕,像个刚刚逮捕了罪犯的警官似的扯着他悠闲地往前走。

 

     “你在闹什么别扭,我们能走到这里多亏了你。”

     “多亏了我什么啊?扩大AKB在冥界的销量吗?到头来我除了唱了两遍恋爱幸运曲奇什么都没干啊!到现在为止我只是一个负责唱恋爱幸运曲奇的人而已啊!你这混蛋是在玩我吧,果然就是在玩我吧!”

 

      他们走进空无一人的顶楼,银时立刻闭上嘴警惕地四周张望。

      看起来超过五米的举架让房间异常空旷,说话声瞬间扩大成环绕在四面八方的混响。四块巨大的教堂式彩色玻璃嵌在墙壁上,阴翳的光影里,只有一个石台立在房间中间,上面放着镶嵌着红色和金色宝石的木箱。

      高杉上前几步拔刀斩下,箱上的锁头应声落地。

      一张照片落在银时脚边,他低头,看见身穿浅蓝色泳装的白石麻衣在照片上冲自己甜甜地笑,他又凑上前去,更多的写真集、纪录片影像碟、手灯和应援毛巾在箱子里堆成满满的一大团。

      行吧,银时嘴角抽搐,虽然阎王大人是个少女偶像宅这件事怎么想也有点离谱,但是鉴于这两天见到的离谱事情浓度实在过高,他现在只觉得累,吐槽累,爬楼累,对付眼前这个中二病患者也很累。

      高杉撸起袖子,把手臂插进那些周边里认真摸索,接着从箱子底部掏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

     “给我等一下” ,银时眼疾手快地抓住盒子另一头,“现在也该告诉我这里面有什么了吧,别他妈告诉我是什么乃木坂46的限量款应援手灯。”

 

      说实话银时觉得自己一整天都在被耍着玩,他甚至觉得什么阎王大人宝箱里的东西并不是让这家伙留在冥界的原因,毕竟高杉最擅长的就是把真相藏在手里,摆出一副凶狠疯癫的样子远远逃开,再在沿途撒下无数障碍和烟幕弹,让你只有追到穷途末路筋疲力尽,才能得知一切事情的真意。

      决定该是要自己去做的事情就绝不会让旁人插手,决定不该让旁人知道的事情无论如何都隐瞒到底,高杉晋助这个人活着的时候把这两条原则贯彻到了让人火大的程度,而即使五十年过去了,银时也并不觉得这家伙的恶劣性格会得到什么改正。

      银时本没想着对方会好好回答自己,可这次,高杉却破天荒地认真思考着。

     “可现在我还不想让你知道。”

 

      意料之外的坦率回答让银时一瞬间脑子宕机,小盒子在下一秒被对方抢到手里,高杉打开盒盖,心情大好地吹上一声口哨。

     “喂你这家伙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啊,我说了这次不会让你再胡来,到底是什么东西,给我……”

 

      一声异响,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

      那是类似某种野兽的叫声,尖锐又高亢,脚下的地板在震,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身后打着喷嚏,浑浊的热气和湿哒哒的液体打在后背,银时用汗津津的手紧抓着高杉,蹦出几个字。

     “我我我我们一起回头啊,我我我我数到三一起回头啊,一……”

      他没等到数完二和三就转了头,而在他们面前,一个戴着巨大羊头面具的家伙正举着带着火焰的长刀,对他们发出低吼。

      一阵安静。

     “喂,你头被山羊咬了”,高杉冷不防地开口。

     “我是冥界第一……”

     “冥界第一个被山羊咬的人吗,真是可怜。”

      高杉拽拽银时的胳膊。

     “喂那家伙的头被山羊咬了。”

 

      而银时瞪着他。

     “把那个盒子给我,不然我就永远不处理你的装傻,你将永远没有人吐槽,陷入既成为不了装傻役也回归不了吐槽役的冷场地狱,怎么样,怕了吧,现在求我还来得及。”

      觉得自己终于掌握了主动权的银时叉着腰仰天大笑,“立刻把那玩意交给我顺便让我揍个一百下阿银就可以施舍一个吐槽给你,想要吧,很想要欣赏阿银的精彩吐槽吧,想要的话就……”

 

      巨大的爆炸声切断他的后半句话,银时只感觉自己被猛地推开,他被甩在地板上滑出几米,焦糊的味道和干燥的热气迎面扑来。

      压在下面的那条胳膊痛得要命,银时挣扎着爬起来,只见刚刚他们所在的地方一道焦黑的刀痕,带着羊头面具的守卫抬着刀,向躺在不远处看起来已经失去意识的高杉一步步靠近。

      早就说过你这家伙早晚有一天要玩脱,银时狠骂着,顺手抓起一块石子,朝站在高杉跟前举起刀的家伙扔过去。

     “算阿银我忠告你一句,砍了那种家伙会被诅咒变成矮子的。”

      石子敲在守卫的后脑,银时立刻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杀气,他哆嗦了下,又捡起一块更大的扔过去。

      银时被刀尖指着一步步后退,直到靠在墙角,突然觉得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跌倒在地上,向下瞥了瞥,只见那个的长方形小盒子安静地躺在脚边。

 

      盒盖开着,包裹在黑色丝绒中间的,是一只棕色的瓶子,瓶口包裹着银色绒线,有金粉嵌在玻璃瓶身里,在火焰的映照下隐隐闪着光。

      他看见印在瓶身上的几个大字。

     “高木酒造初代 大吟酿龙泉”

 

      他喃喃自语似的念出这几个字,周遭像是陡然安静下来,银时突然觉得无法思考,他脑袋发愣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刀刃迎面扑来。

 

      没有痛感,只听见金属相碰的声音。

      银时张开眼睛,看见在火焰下闪闪发光的金色蝴蝶。

      高杉站在他身前,单膝跪地架住守卫的长刀,银时笼罩在对方身后的阴影里,举起那个玻璃瓶,有点呆地开口。

     “这是……”

 

      高杉没回头看他,只是像恶作剧失败似的遗憾地叹气。

     “被你看到就没办法了。”

      他向上弹开长刀,接着反握刀柄,飞身上前用刀背从对方头顶用力劈下。面具在下一秒破裂,高大的身体倒在高杉脚边。

      高杉后退几步,看向银时。

 

     “五十年前,有个家伙哭着鼻子说想跟我喝酒,要赴这个约,不是最好的酒不行吧。”

      高杉抬起下巴,张扬地笑着。

      银时看见巨大玫瑰玻璃反射出的红蓝光芒在他的刀刃上燃烧。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银时听见脑袋里那种丢失了信号的电视发出的沙沙声。

      这是瓶酒,这是高杉想要的东西,没错,这他妈的理所当然的肯定就是一瓶酒。

      画面是空白的,他听见耳鸣声,有一些碎片掉落。

      台阶。冰凉的地板。缺了口的刀。刺眼的落日。酸胀的眼皮。我必须要笑着。再多一点时间。再多说一句话。

      他看着五十年前那个用尽全力跟对方告别了的自己。

 

     “就为了……这种……”,他喃喃自语。

      高杉朝他走来,收刀入鞘。

     “怎么,不喜欢这个牌子吗,传说是二百年前高木酒造初代当家死后在这里亲手酿造的真品,连那个爱酒如命的织田信长也……”

     “你这个……你真是……高杉你个混蛋!”

      银时用尽全身的力气揍在对方脸上。

      他扑上前去,把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技巧全部丢在一边,像个斗殴的小学生似的朝着对方的身体又打又咬。

     “你就是个疯子吧!什么阎王大人的宝箱啊,什么高木酒造啊,这么多年你他妈就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我本以为……我还以为……”

      他骂着脏话,手脚并用地冲着能够到的所有地方下手。

     “在地狱里洗干净脖子等着什么的,因为你他妈的就要死了,所以我说这个来安慰你,懂吗?听懂了吗?这种中二台词根本不要放在心上啊,给我好好地去转世啊,给我去出生在一个有钱人家每天喝养乐多喝到饱啊,给我去找到能好好照看你的朋友一起笑着做傻事啊,给我好好地去过平凡人的日子啊!”

     “五十年的时间能做多少事,能看完多少卷漫画,能吃到多少个草莓帕菲,能打多少把小钢珠,能赢多少钱?啊?”

      他看着高杉的眼睛,扯着嗓子大叫。

     “五十年的时间足够你认识多少个比坂田银时要好上一百倍的人啊!”

 

     “你就把……五十年浪费在这样……无聊的事情上……你这个人……”

      大吼这件事带走了他的力气,银时有点虚弱地瘫倒下来,有点可怜地缩成一团。

      高杉投降似的长舒一口气,接着伸手揽住他的后背。

      银时被那些让人安心的烟草味包裹着,宽大的手掌贴着他的肩膀,凉凉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他沮丧地任由对方撑住自己的身体,然后听见高杉慢慢开口。

 

     “嗯……要说起来这事情确实也有点无聊,不过呢……你这家伙的哭相实在太难看,求着我的样子又太可怜,从我在这里睁开眼睛的第一秒开始,你那张难看的脸就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他把两只手放在银时后腰的地方,然后交叉着攥在一起,让银时像个无法自理的婴儿似的伏在他身上。

     “跟我一样,我知道你这家伙也一定不会忘,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你被多少家人朋友包围着一脸傻相的做着傻事,我的死,你的痛苦,你无法达成的愿望都会永远留在那里。我只活过二十九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才那么短,我剩下的时间太少,连赴你的一个酒约都做不到,至少你对我说出口的这最后一个愿望,我无论无何也要让它实现。”

     “这世上当然有比坂田银时好上百倍的人,但是那全是下辈子的事,跟现在的我无关。五十年的时间听起来有点吓人,但是当作每一天去过的话其实也没有那么长,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喝酒的吗,这杯酒没喝尽,我的这辈子就不算完。”

 

      银时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高杉扶起他打量着他的脸。

     “不会吧,别告诉我你这就要哭了。”

     “放心在那之前我一定先把你揍哭。”

 

      银时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那张数十年如一日欠揍的脸,高杉的眼睛生得很好看,现在退去了沉淀多年的戾气和悲伤,就像少年时候那样真诚明亮。

      银时把手按在对方的胸口,这颗心脏停在多年前的那场暮色里,而他在那天如血的夕阳下说出的那个浸满悲伤的,以为再也无法达成的愿望,就是在这里被好好安放了五十年。

      他说了谎,他确实想哭,他还觉得委屈,觉得自责,觉得好累,也觉得胸口的那团锈迹斑斑的空洞被疯长着的树芽渐渐填满。

 

      银时掏出那张写着恋爱幸运曲奇歌词的,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纸,他把那玩意扔给高杉,不出意外地收获到整蛊揭密似的得意笑容。

 

     “所以你这家伙玩我的事情怎么算?” 

     “连这个也要生气吗,我们都有那么多年没一起好好玩过了。”

     “这他妈叫一起玩吗,是我单方面被你玩吧?!”

     “行了,都到最后一次了还要这么小气吗。”

 

      银时好气又好笑。

     “那现在玩够了吗。”

      “嗯。”

     “玩得开心吗。”

     “要是能让你这家伙再唱一次恋爱幸运曲奇就算是圆满了。”

     “下辈子滚去做AKB剧场运营吧混蛋。”

 

      高杉伸伸胳膊站起身来,起身拔出腰间的刀朝着窗子掷去。

      玻璃应声碎裂,风在一瞬间灌进来。

      剩下的刀鞘被主人扔在地上,高杉拿起酒瓶塞进怀里,稍微俯身,扶住银时的肩膀,顺势把人打横抱起来。

     “好了,这下子我想要的东西就都到手了。”

      他笑着说,接着踏着地上的彩色玻璃碎片,一跃踩上窗台。

     “做什么” ,银时缩在两只紧箍着的胳膊里,傻乎乎地问。

 

     “晋助大人!”

      有人大声叫着,一件暗色布袋朝他们飞过来,银时伸手接住。

      武市变平太像是急匆匆地爬上顶楼,正整个人趴在楼梯口的栏杆上喘着气。

      银时第一次看见鬼兵队变态参谋的哭相。

 

     “晋助大人!”,武市深吸一口气,接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再见了!”

      他一遍遍道着别,阿伏兔站在他旁边,像是难为情似的挠挠头,又伸出一只手无声地挥了挥。

 

      银时看见窗外的乱云,高杉的暗紫色头发翻飞,鬼兵队总督深吸一口气,接着高声回应。

     “啊,再见了。”

 

      他们向着窗外急坠,银时紧攥着高杉背后的衣服。

     “去哪里”,他又问道。

 

      而高杉朝他笑笑。

     “去渡口。”




      9.

      他们踏在河岸的小径上,垂进泥土的枯黄野草随着抬起的步履重新直起腰来,叶子和花蕾疯长,在身后开出一簇簇脚印形状的花团。

      银时的手被牵着,高杉走得很慢,那些迅速盛开的红色花朵得以缠上他们的脚踝。

      小径的尽头是一片暗黄色的灌木丛,他们迎面闯进齐人高的浆果树里,莓果在他们走过的地方迅速冒尖,由绿变红,甜甜的味道染上衣服,一下子挺括起来的叶子挡住了银时的眼睛,他感觉自己被紧握着,高杉身上那些金色蝴蝶飞在他身前,在树影之间若隐若现。

      银时拨开最后一簇树枝,一脚踩进凉凉的水里。

      面前是平静流淌着的河流,他抬头看见暗红色的栏杆和纸灯笼,木制的屋形船随着水波轻轻撞上岸边的石头,河水里的红色花瓣沾上船身。

      银时看见不远处广场上亮起的光柱和攒动的人影,随着蜿蜒的河道望去,河流的尽头是一片刺眼的光亮,几只小船的轮廓影影绰绰地驶向最后的转弯,最终消失在那片光芒里。

     “一起来吗”,高杉问。

      银时捏捏他的手回应。

 

      他们在船屋门前席地坐下,银时打开那个武市丢来的包袱,两个白色的陶制酒杯出现在眼前。

      高杉掏出酒瓶,将两只杯子斟满,一杯递给银时,一杯端在身前。

      银时接过酒杯,跟对方的轻轻相碰,然后仰头饮尽。

 

      甘甜的味道流过喉咙,小风把酒香卷起,有花瓣簌簌地落在脚边。

      船缓缓离岸,高杉把空酒杯递给银时。

     “怎么样,是好酒吧。”

      银时拿起酒瓶为对方盛满。

     “酒是好酒没错,但是为了这玩意大闹一场,你让留下来的阿伏兔和武市怎么办。”

     “没关系,交给武市就好。”

     “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要给你打工,告你虐待员工啊鬼王大人。”

     “武市那家伙不急着走,说要在这里等着又子。那孩子在鬼兵队长大,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我们都在一起,有很多次我都想着是不是该让她去过正常女孩子的日子,结果每次都要被武市念叨,他说留在我的身后就是那孩子最大的幸福。她把鬼兵队的大家当做家人,而失去了万齐,失去了我,最后又失去了武市,那个不善于结交新朋友的孩子还要一个人生活好多年,武市放心不下那孩子,我也是。”

     “很多年前山崎,就是真选组的那个不起眼的监察,带来过又子的消息”,银时说,“那时候她正在南部的小岛上,向当地的住民打听着关于龙脉的消息,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半大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六七岁。不知道是捡来的,还是跟不知道在哪里的男人搞出来的,总之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是一个人,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没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至少日子还算过得去”

      银时张开双臂靠在栏杆上,仰头看着天空。

     “恋爱小说里不是总会写,男女主中的哪个要是死掉了,另一个动不动就是选择殉情,要不然就是一辈子直到死都惦记着对方,临死还要念叨着什么下辈子也要在一起之类的肉麻台词,但是现实中的日子要平静的多,也无聊的多。时间是神奇的东西,再大的悲伤也会在漫长的时间里变得不清晰起来,就像……”,他搔着下巴思考,”就像往大海扔上一颗糖,再坚固的糖衣也会慢慢融化掉,再甜的味道也会散在没有边际的海水里面变得再也尝不出来。等到很多很多年过去,留下的人回想起来已经死掉的家伙,不过也就是念叨他治不好的中二病,吐槽他的身高,模仿他的鬼畜笑声,嘲笑他的面瘫表情……”

      高杉把空掉的包袱揉成一团朝银时丢过去。

     “你们就这么纪念我。”

     “有什么不好”,银时脖子一横,“几年前辰马还搞过高杉晋助模仿大赛,假发不知道在哪里搞了全套装备,就是你这身……”,他撇着嘴嫌弃地上下打量着对方,“……夜店风浴衣,结果得了大赛第一名,奖品是六个口味的美味棒各一箱,假发乐得像个半辈子没吃过饭的傻子,我因为没拿回下个月的口粮被神乐好一顿揍。”

 

      他心有余悸地哆嗦了下,高杉立刻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那眼神银时熟悉的很,很多很多年前,每次高杉想加入他跟假发辰马的追跑打闹却羞于开口的时候,就是强行摆出这副试图嘲讽一切的可笑样子。

      明明就是很羡慕我们能一起玩嘛,银时有点苦涩地想。

 

     “喂,趁着还有时间,继续跟我说说吧,你这辈子过的怎么样。”

      高杉凑上前来,端着酒杯,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急着听故事的小孩子。

 

     “要说过得怎么样,那肯定是还算不错,就是……“,银时想了想,决定还是要说出口,“你这家伙刚刚死掉的那段时间,还是有点难熬的。”

      他垂着脑袋,慢吞吞地开口。

     “我会觉得你还在,我走在街上的时候,会想着你是不是会突然出现在对面的人流里,我吃着草莓帕菲,会想着你会不会下一秒就坐在我对面,我在酒馆里喝酒,好像感觉下一个推门进来的客人就是你。“

     “我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待着,我害怕睡觉,一空下来,你的声音就在脑子里打转,你说‘把老师的心脏交给我’,你说‘银时,使用我这条命吧’。我睡不着,一遍一遍回想着两年以来的每一件小事,想着要是这么做是不是就可以早点阻止你,想着那么做是不是就可以让你活下来。我想得多了,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怀里还揣着老师的心脏,觉得我们还没有在江户遇见。“

     “然后我打开窗子,看见那个破破烂烂的航站楼,我又会突然想起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再没有机会阻止你,也再没机会见到你了。“

     “我去航站楼找过你的尸体“,他像是畏惧这个词似的哆嗦了下,”那里塌得彻底,我想着至少能找到你的刀或者是其他什么都可以,可我没办法翻开所有水泥板,我知道你就在那一片废墟里面,但是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你这家伙当然不在坟墓里,也没有化作什么风,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从这种玩笑一样的歌词里得到慰藉,为什么会有人想象着死者会变成风变成鸟变成什么他妈的雪花,为什么会有人只靠着这些就能得到满足。我做不到,我想要的是活着的你,我想要触碰的是你活生生的身体。“

     “我吃着好吃的东西,会想着要是你也能吃到就好了,我喝到不错的酒,会想着会不会合你的口味,我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会想着你这家伙看到男女主赤裸着亲吻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我总会想,卸下所有重担的你是什么样子,你会去做什么,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酒,我突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你,我们两个好像根本没有在一起好好过过一天普通人的日子,想起你的样子,不是沾着血就是提着刀,我试着把小的时候你在道场笑着的那张脸印在脑子里,可下一秒出现的就是你半张着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

     “我斩杀了老师换回你的命,可你并不想要,在后面的年月,你拼劲一切也要把它还给我“

     “没有人对我说‘你总要振作起来‘、‘人总要向前看’之类的废话,我靠着药才能睡着,新八也就睡在万事屋,和神乐在我每一次被噩梦惊醒的时候陪着我,小孩子旺盛的生命力啊,像两个永远不落下的太阳一样给我续着命。他们对我说‘阿银想哭的话就要哭出来’,他们说‘我们明白阿银的痛苦可能永远也没办法消减,但是没关系,阿银难过的时候我们都会陪着你,不用害怕,我们比阿银年纪小,我们可以照看你一辈子’”

     “假发像个NHK收款专员似的每周一次的来敲我家的门,这家伙在电视上演讲的时候一本正经,在我家门前拎着点心被狗咬着头的样子还是一样的傻;辰马还是大半年见不到人影,时不时寄过来各种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食物的宇宙特产,基本上都被神乐吃掉了,毕竟夜兔什么都吃得下去;神威那小子三天两头出现在我家的厨房,卷走我家所有的口粮还用枪指着我让我给他做蛋包饭。”

     “他们像平常一样过着每一天,没人在意我落在了后面,没人催促我,没人责备我,也没人觉得我是个麻烦。”

     “我家的神乐跟冲田成了家,说是搬出去住,到头来只是在离万事屋不到二百米的地方找了间小房子,家里又多了张吃饭的嘴,整天吵得要命。知道神乐有了宝宝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她吐得厉害,连最喜欢的鸡蛋拌饭也吃不下去,我把她接回万事屋,停了所有委托,在她孕早期的三个月每天寸步不离地陪她。“

     “神乐生产那天是十二月三十日,新八作为家里仅剩的一个还算冷静的正常人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她在产房待了差不多十个小时,我没敢进去,只是在门口看到那家伙没什么血色的脸。我突然想到神乐也许就会这么离开我,在这家伙怀着宝宝的九个多月里我把所有生产过程中可能有的危险都记了个遍,但是不管我做了多少准备,真正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是怕得要命。”

     “我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被生下来,那个在我脑袋里没留下什么记忆的老妈,会不会在生死边缘的时候努力祈祷过让我健康地活下来,快乐地活下去。”

     “他们把皱巴巴的宝宝塞进给我抱,那家伙丑得要命,半个脑袋还是黄色的,有点吓人。那天晚上我就睡在医院的走廊,想要摸兜里的药却摸不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不用靠着它们入睡了。我发现最后一次想起你还是在那年的春天,那整整一年的时间,你都很少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惊讶地发现这件事,然后回头数着日子,发现离你死去那天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终于还是结成痂了,那个疤痕长在我身上,经过了十五年的时间,我终于习惯了它的存在。”

     “后来家里大大小小的兔子越来越多,新八家的二代眼镜也开始有事没事就往我家跑,万事屋整个一个幼儿园,一群小鬼叽叽喳喳地在地板上滚来滚去,每天为了抢电视机吵个不停,当然二代眼镜总是单方面被打就是了。”

     “登势婆婆,就是万事屋楼下那个眼神凶恶的老太婆去世之后,我们找到了她的遗嘱,上面写着把楼下的酒馆交给我打理,那个老太婆,人又凶嘴又坏,结果到最后也没什么看人的眼光。”

     “我没那个打理酒馆的本事,最后还是交给小玉和凯瑟琳,小玉说让我们不要担心,机械拥有永远的生命,即使我们有一天全都不在了,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让登势酒馆继续下去。”

     “我就过着懒懒散散的日子,即使不再被催着交房租,钱也还是没有的,新八说我们几个八成是被诅咒了,不然怎么会总是接了委托却拿不到钱。上了年纪之后,危险的委托新八就都不让我去做了,神乐继承了星海坊主的工作,不像以往那样能经常待在万事屋,新八和神乐家的几个小鬼很快长到了中二的年纪,说是丢给我让我好好管教,尽快让他们变成可靠的三代万事屋,我嫌麻烦,把小鬼直接打包带去了小钢珠店,结果神乐差点把人家店给掀了。”

     “过了五十七岁,年轻时候的债就全部找上门来了,身上的旧伤疤开始疼,腰和膝盖总像是错位似的难受,去医院是家常便饭,有几次还因为贫血晕倒在马路上。我彻底被家里几个小的勒令退休,说是退休,其实除了彻底告别宿醉,跟以往的日子也没什么差别。”

     “万事屋的牌子下面被标记上了‘二代目’的字样,新八坚持要这么做,说什么等到三代目的时候说不定我们就是百年老店了,到时候就可以像本家菊屋一样上电视节目,坐在点着熏香的和室里介绍万事屋的创业史,说不定还能在全国开上几个分店,我说我们真没那个钱,但是根本没人搭理我”

     “后来小兔子又有了小小兔子,二代眼睛也分裂出了三代眼镜,家里一堆小鬼,每天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叫阿银,吃火锅的话就更抢不到肉了,被炉也不得不又添了一个,每到冬天万事屋客厅都变得没地方下脚,大的小的都在被炉里睡成一团,醋昆布供不应求,橘子都要按箱买。”

     “再后来呢,每一天都跟前面一天一样平静又无聊,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我最大的期待变成了每周一次的草莓蛋糕时间,最大的愿望变成了有机会要跟大家一起去一次北海道,最大的幸运变成了推开窗子看见一个适合晒被子的晴天。”

     “所以看吧,你保护下来的这条命,我好好地用过了,你来不及看到的东西,我都替你看过了。不是作为独自一人的食尸鬼,不是作为战场上的白夜叉,不是作为斩杀了老师,斩杀了你的凶手,我死去的时候,只是万事屋的老板,是登势婆婆的家人,是孩子们的阿银,是江户城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热爱草莓牛奶的老头子,我有了可以依靠的家人,他们就像曾经承诺过的那样,一直照看着我,陪着我直到最后。”

 

      灰蓝色的水面跟天空连接着,远远看着,刚才所在的河岸已经成为模糊的一点。河水在行进的小船周围被分出浅两条浅浅的痕迹,头也不回地向后流淌而去。

 

     “银时,我在这里见到老师了”,半晌,高杉喝下一杯酒,终于开口,“明明这么多年,我都幻想着能见到他,好好跟他说说话,我觉得明明有好多东西想说,在见到他的时候,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我……被老师训斥了,他说我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学生,他说许多年里他都在虚的身体中看着我们,看着我偏执地做傻事,眼睁睁看着我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却没办法阻止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他说银时看着,肯定还要难受上百倍千倍。”

     “我说要在这里等你,老师只是说,要等到你的话怕是要再过上很久很久的时间,因为你这家伙更心软,也更勇敢。”

 

      他用夹杂着疼惜和骄傲的眼神看向银时,害羞和别扭了一辈子的人这次没有躲闪。

      银时觉得自己像是坐在镜子前,多年前丢失的半份灵魂此时就在镜子那边,保持着离开那天的样子,而自己在镜子这边,承载着对方的愿望和爱,听话地,好好地变老了。

 

      小船慢慢转弯,刺眼的光亮突然闯入眼睛,巨大的光幕从水面升起,往上指向天空的尽头,把前方的整个世界截断。

 

      快了,就快了。

      他们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这句话。

 

      高杉拿起酒瓶晃了晃,把最后的一点分着倒在两人的杯子里。

      他们各自拿起酒杯,却没有喝下。

  

     “下辈子想怎么过”,高杉问道。

     “当然是做有钱人”,银时不假思索地回答,“住在至少三百平米的独栋房子里,有大厨房和能放下十个草莓蛋糕的巨大冰箱,有整面墙那么大的电视和装满一整个柜子的游戏卡带,有能跟大狗玩飞盘的大花园,有那种豪华酒店的大泳池。要被叫做‘社长’,有专门的司机接我出门,要拥有属于自己的甜品店,专做半米高的巨大草莓帕菲,要上热情大陆,还要跟结野主播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结婚,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严阵以待地说,“必须拥有一头柔顺的直发。”

 

      “我呢……”,高杉思考着,像是面对复杂难题一样皱起眉头,“生在江户最大的和服商店,穿遍店里的紫色浴衣……”

     “喂你剽窃我昨天说过的台词”,银时毫不客气地提醒。

      末了,高杉终于败下阵来。

     “算了”,他没什么形象的垂着肩膀叹了口气,“只要不像这辈子这么累,怎么都行。”

     “那还想再遇见我吗。”

     “不不,还是算了吧。”

      高杉摇摇头,毫不犹豫地回答。

 

      银时瞪着他,“只有你这种不受女人欢迎的家伙才会给出这种没情调的回答了。”

     “得了吧,我真的累死了”,高杉摆摆手,“下辈子可要离你这种爱招惹是非的家伙远一点。”

      他们看着对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光幕近了,周身变得暖洋洋,那些光照不出人的影子,柔和得很,在这样的光里,银时甚至看得见高杉脸上的细小绒毛。

 

      他们没再说什么,只是举杯相碰,仰头将酒喝干,挥手把酒杯向身后的河水掷去。

      迎着彼世的光亮,他们最后一次看向对方的眼睛,然后向前一步,用力抱住对方。

 

      银时闻到酒香,高杉的手掌扶住他的后脑,高杉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背。

      在一切即将终结时,他丢失的半个灵魂正在回归自己的肉体。

 

      银时感觉光幕触碰到自己的衣角,他哆嗦了下,突然有点慌张。

     “你……你说……这是一场梦吗”,他没有指代的,没头没脑地问。

     “是啊,这是梦”,高杉蹭蹭他的侧脸,用哄睡的力道轻拍他的后背,“我们会重新睁开眼睛,这一晚我们睡得很香,关于这场梦的一切,我们都不会再记得。”

      泪水涌出眼眶,银时点着头,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紧对方。

 

      四周一片寂静,小船慢慢向前走着,直到融进那道温暖的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