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还 16【姬祁 abo 有个崽儿】
【十六】
姬别情开始不见祁进。
就算祁进用着昔日暗箱的暗号去联系姬别情依旧是没有下文。
仿佛是断了线的纸鸢,从天空中消失了。
祁进心里有些慌乱,三十年的纠缠,以前打都打不走的人,如今走的这么决绝,只怕是被话真伤着了。
他原本不想说这些的。
都是些陈年旧事,爱也好,恨也好,这么多年了,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年轻时,以为恩怨情仇就像算盘上拨动的珠子,一厘一厘的算清。差你的命,我还。差你的情,我还。差你的债,我还。若是不够,这条命拿走便是。
可到了这把年纪,手臂断了,武功...
【十六】
姬别情开始不见祁进。
就算祁进用着昔日暗箱的暗号去联系姬别情依旧是没有下文。
仿佛是断了线的纸鸢,从天空中消失了。
祁进心里有些慌乱,三十年的纠缠,以前打都打不走的人,如今走的这么决绝,只怕是被话真伤着了。
他原本不想说这些的。
都是些陈年旧事,爱也好,恨也好,这么多年了,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年轻时,以为恩怨情仇就像算盘上拨动的珠子,一厘一厘的算清。差你的命,我还。差你的情,我还。差你的债,我还。若是不够,这条命拿走便是。
可到了这把年纪,手臂断了,武功也废了,到头来落得个白茫茫。许多事情也明白,倘若人世间的事,真能一寸一寸的理清,还要大罗金仙做什么。
恩师总说他太重往日恩义,终是逃不出世俗纠葛,道心不定。
恐怕像恩师这样超凡,洒脱的人,很难体会世俗难舍的纠缠吧。
有些人就是缠在枝干上的附藤,就连根系也缠着,如何拔除的干净?
口里一遍又一遍说着斩断,可旧梦总将往昔一点一点记得清清楚楚。记得他买过的糖,两个人像做贼似的躲在背巷里偷吃,出来后又是一派冷傲的模样,其实兜里的糖把暗兜都给粘着了。记得他抓过的萤火,放在空空的短刃匣子里,将镂空的匣子变成小小灯。记得他忘了打磨开刃的暗器,射出手了才想起来,结果把目标头上打出个大包险些闯祸。
曾有血海断刃的时候,也有狼狈嗤笑的年岁,更有薄雪相拥的岁月。所以对姬别情,如何斩断,如何还清?
还不清啊。
那不是几十年午夜梦回里,逃不脱的因果之报。却比仇恨,比报应,比惩罚更叫他难以回看。
恨,债,可以拿命去还。情,如何还?
姬别情,不要他的命,不要他的恩义。他只要祁进这个人。
祁进心里清楚,却给不了。
有时,祁进每每梦到姬别情也分不清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但醒来后,空空一室都提醒着他,美梦也好,噩梦也好,终是一场梦了。
梦醒后,殊途难归,不可相逢,可又该如何插手他的人生?
想直接告诉他,不要再拼了。多注意身体,多保重自己。
那样的话,祁进说了,姬别情不会听,也听不下去。没有打算交集的人生,却要去过问别人的轨迹,多可笑啊。
所以只有明珠了,也只能提明珠,无非是求他珍重自个儿,都是知天命的人了,难道真要看他拼上一条性命不成?
祁进知道,这些年,姬别情把自己活成一把无鞘的利剑。没有退路,才无懈可击。可太多刚硬,总有折断的一天。
原本是这么想的,可话到了嘴里就变了味儿。许是最近总梦到从前,让自己道心不定,也就说了这些气话。等气消了,才知道又是一场互相伤害。
祁进想去道个歉,可找不到能联系的路。到了如今才明白,以前是他想着你联系,所以轻易就能找到他。他若不打算联系了,你就真的找不到了。
明珠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她也想不到合适的办法,一来二去,就急病着了。还好只是小小的风寒,但她夜里的咳声听的祁进心焦,总梦到她小时候在自己怀里咳嗽,小脸红扑扑的像喘不过来气。
祁进给她煎了几幅药,又给她套上最厚的被子。大半辈子没做过这种照顾人的事,临头才知自己笨的出奇,一团乱麻。也许关心则乱,就连端来药,忘了拿匙子这种错也能出。
紫虚真人忙得头上冒汗,看得明珠呵呵笑。一笑又忍不住咳了几声,连声音都是嘶哑的。祁进听了心疼,恨不得以身代替。他摸着亲女瘦下的小脸,让她靠着自己慢慢喝药。
她手腕上还留着姬别情捏出的青紫痕迹,看得祁进又是一痛,道:“我没想说那些,也不想伤害他。”
明珠放下小匙子,静静听身后人说。
祁进很少在别人面前倾诉想法,也许是父女天性,也唯有在明珠面前竟然卸下些强撑的模样。其实脱去道袍,他也终究是个凡人,是个父亲。
“这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他。他对我,救命之恩,伯乐之恩,与我恩师大恩不分伯仲。我无法报答他分毫,更违背相守誓言。”祁进从身后抱着明珠,这是他如今人生里唯一能够抓住的依靠。因着这点血脉联系,也能将心意毫不遮掩的述说。他垂下眼说着往昔:“我也知道,当年离去,是我为刀剑,杀人无数,唯有放下屠刀,才是正途。但对你爹,对这情意,我始终是……。”
“明珠,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祁进满心的悔意,喃喃道:“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明珠慢慢拍着他的手背,轻声道:“常言说,至亲至疏夫妻。无非是太清楚对方弱点在哪儿,说出话来也比一般人伤的更深。”
“爹不是那样的人。”明珠劝道:“爹亲的一切,我都知道,就是因为爹总唠叨,一直唠叨了这些年。哪里舍得真生气了。您要是找他说说,一定就没事了。”
明珠这般劝说,可幽幽看着自己的药碗。
她心里没底。姬别情这辈子很少对她发火,唯一一次打她,还是因为小时候拿姬别情的飞镖玩,结果扎了手,手掌肿的跟蒲扇似的。也就那一次,姬别情冲她发了大火。
她当时吓得直苦,长大了才明白,那是因为害怕失去。
她无法想象姬别情在隐瞒什么,更不敢跟祁进提,只能暗暗自己焦心,结果就病了。
明珠握着祁进的手,琢磨良久,终究没有说姬别情近来有些反常。她说不出口,也不愿相信那个答案。
就像是为了印证明珠的心事,三天后,苍云堡中出了岔子。
当苍云兵来请祁进时,祁进正给明珠睡的炕加木炭。这天越发冷了,就连玄甲兵进来时,铁甲上都起了冰凌。对方一张口,呵出一口热气,急急得对祁进施礼道:“拜见紫虚真人,我家军师有急事相邀。”
风夜北的急事,定然是天大的事情。祁进嘱咐明珠锁好门,就紧跟了出去。
夜已深,空中一轮硕大圆月似隐隐耀着不吉。出人意料的是,相见并不是在堡中,而是在残风枯枝里掩埋的牢狱门口。风夜北披着一件厚衣在门口等待,身后女卫兵手中的火把照出一小片木栅栏。
两人互告之后,风夜北忧心忡忡的带祁进下去,一入深处就听得野兽撕咬,挣扎的铁链哐当做响。
祁进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刚蹙眉就看到路尽头处的裴元,他独自背着医箱,身后未带任何的弟子,身后站着两个苍云兵做看护。见到祁进来,裴元微微点头未做他话。
祁进走近几间牢房,看到四五个苍云大汉压制着的人,一时倒吸口冷气,那人赤身露体,身上乌青色纹路似藤蔓般覆盖后背。而随着藤蔓蔓延,脉搏也高高凸起,跟着那人的挣扎如蛇似的鼓动。
祁进只觉这画面分外眼熟,竟与那夜见姬别情一模一样。他心中隐隐有料想,果然听风夜北道:“这人正是道长从阴山之地救回的人之一。”
祁进心里一时沉了下来。从他自阴山沼泽回来后,按照姬别情的吩咐,救回来的人都秘密交给风夜北处置。他虽未多过问,可也在军中见过一二个恢复的人,还当做此事平息。今夜一见,竟然毒发更厉害了。
祁进一时表情怔怔的,眼看那毒纹顺着那人背脊往后颈上爬。突然想到前段日子见姬别情,他紧紧覆着面罩,还开玩笑说自己面目吓人,一时心里如坠冰窟。
风夜北看祁进表情冷硬,自然不知他在想什么,且细说道。
“原是请万花弟子一直看护,也多亏裴大夫施药医治,暂时压制毒性,岂料今日竟突然狂性大发。”风夜北面上难看,道:“我派兵抓人,漏掉一个,这事又不可大肆传开惊动不该惊动的人,只能拜托道长了。”
祁进听这话,毫不犹豫的应下,道:“此事祁某有责在身,定当相助。”
他话音未落尽,忽听牢笼中一声暴喝,那人直接挣开五人,一掌劈开铁笼架子向外面逃奔。可他铁链未断净,被两个苍云玄甲兵硬生生拽着往后拖。
裴元紧跟其上以商阳指点他背穴。那人惨叫一声,低下头来,头发散乱,被同袍摁在地上不能动弹。裴元深吸口气借着炭火,飞快热针,打算对他脑穴施针,刚施了半截,就在这一霎,那人突然蹦起,拿手铐对裴元面门狠狠袭来。
事发突然,众人来不及反应,只闻剑出鞘之声如叩玉环,湛蓝剑芒直指狂者眉心。那疯子闻见一丝坤泽气息,也弃了手中手铐,如野兽寻到猎物般疯狂抓向祁进。
剑光一闪,发落,露出施针之地。那人丝毫不知畏惧,竟然双手握着剑刃,一双血眼只盯着祁进露出沾了污泥的牙齿,想咬祁进的手。祁进一惊,将剑刃收回,划出无数鲜血。他手腕一转,长剑如游龙般流转,将那人击倒在地。可那人吃痛还不算完,竟然还朝祁进脚下爬。
那五个苍云玄甲兵见状一起上了,把疯子压在地上,裴元不敢耽误,五针下去才算安静。
裴元喘了口气,任那几人把病患拖了下去。施施然对风夜北道:“我已封住他五感,但并非长久之计。请军师加派人手看押才行。”
风夜北闻言眉头紧蹙。这一夜如何也算不了太平。
等到天将明,风夜北才辞别裴元和祁进。裴元赶着去给洛风买早饭,本不欲与祁进多言。哪知到路口时,一路有心事的祁进开了口道:“裴大夫可知,这毒是何缘故?如何能解?”
裴元只当他为了找到逃者,想了解一二,道:“这毒控人心智,气海暴涨,短期之内可使人功力大增。但人非器具,强行增力,肉体不堪使得气血涨行,七窍爆裂。”
祁进听着这些话,脸色更加难看,直问:“那这毒如何能解?”
裴元摇摇头,毫不掩饰道:“我对这毒知之甚少,若是能见着毒药还能推测一二。如今这种情况,在下无能为力,只能暂时压制五感罢了。”
祁进听到毒药,想起姬别情本就是为以身取毒而来的。心里隐隐猜到凌雪阁还留在此处的目的。他看着自己的剑,无论是为公,为私,心知这次找姬别情势在必行。但茫茫雁关又该去何处找寻。
接下来几天,祁进一直不着家,更托了纯阳弟子对明珠多为照顾。他身负找逃者和凌雪阁的踪迹,日日在苍云内找寻,或许苍天可怜,居然让他在集市上找到一个难得的人,叶未晓。
叶未晓是偷偷出来的。从那次酒醉后,姬别情就把叶未晓一脚踢去下线,命他不准在自己眼前晃荡,否则看一次揍一次。可怜叶未晓赔了夫人又折兵,先是被师父无情搜走明珠做的护膝,后是酒钱没人认账,钱袋空空,自己还没喝上几口。
不就听了师父几句真心话,看了他如何脱衣服撒酒疯么,真是小气,他又没有找画师画下来贴在凌雪阁门口叫大家都来看看!
叶未晓愤愤不平,这日赶在苍云堡出市,戴着个人皮面具就溜出去逗小杨天玩。
杨天已经对他的守护神仙感到麻木,自从他跟玩伴大顺子吹牛自己有个神仙保护,结果神仙顶着个老太太脸出现后,他一直丢脸至今。一时对叶未晓都是冷屁股相待。不过今天的神仙叔叔拿拨浪鼓逗他时,他还是跟个小猴子似的爬他身上抢。
今天叶未晓把自己化妆成个酒鬼麻子脸,他故意脚步虚浮像是要栽倒,但他下盘其实很稳当,无非是逗得小杨天嗷嗷直叫。活像个被吓炸毛的小狼崽子。
若是有知情的看见,定然能看出他使的乃是隐龙诀里的套数身法。祁进远远的看见了,自然也看到了这个有些辣眼睛的酒鬼麻子。可他若屏气跟着,岂是叶未晓能察觉的。
叶未晓仍沉醉着逗杨天,扬手撸一把他软软的发顶,嘿,忒让人心情好。
之后,心情很好的叶未晓就提着一个烧羊蹄,一小壶酒,哼着小曲儿往回走。
而他身后,祁进或远或近的跟着,就像是在放风筝。可怜叶未晓一直到了藏身营帐,也不知道自己背后竟然被人牵了绳子。
祁进绕开外围重重戍边军,将目光锁定以雪墙碎石砌起的围墙后。他记得这里有处地方,原本是出使使节歇脚的小院落,如今都归于戍边将军所用。可今时,这些兵卒都远远站岗并不接近此地。
祁进站在树梢上,远远看见那个酒鬼麻子翻墙进去,自己也跟着他的步伐,躲过门口的法阵进入院内。院子空空未见人影,破损的墙龛内各有一支残烛,只是数量不同。他看着那烛数,以凌雪阁的暗号一一对上,虽然不知如今凌雪阁派出的是哪支队伍哪句诗号,但阵中心一向是吴钩台的住处。
祁进离那阵心越近,心里也就越紧张,一时很多话涌上喉头,却在见到那人时终是愣住了。
当时,姬别情正光着上身坐在院里磨刃。热腾腾的酒水洒在焚海刃身,嘶得一声冒出一阵雾气,使得刃上红纹如血,亦如爬满他全身的红纹一样妖冶。
他双手抵着剑柄,剑口,双臂随着身型用力向磨刀石上推,肩胛,膀上肌肉皆是颤动,蒸腾的雾气在他肌肉上结成密密的汗珠,再随着肉壑处缓缓流下,滴在利刃上。
祁进只看他似将身体张成一把紧绷的弓弦,若是利刃从他手中射出,定当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他凭着本能,大气不敢喘的看着,更看到漂亮的肌理上绽出的妖异纹路,宛若从骨肉里生成一朵朵彼岸之花。
姬别情知道门口站了个人,还以为是叶未晓,头也不抬的吼了句:“你还知道回来?!”
他这一句,语气极为不爽,直听的祁进攥着手心,将薄唇抿紧了,还以为姬别情是拿这话说他。
祁进轻轻上前,如往昔一般,将热着的酒接了些洒在磨石处,他做这一切极为熟稔。姬别情也就没抬头继续全神贯注磨他的刃。
自从那年,祁进扔了个没开刃的暗镖,姬别情再也不相信阁内人给的武器。暗箱所有要用的兵刃,无论开封的,未开封的,他总要亲自打磨才放心。
那时,姬别情负责磨刃,祁进负责润刃,两人无需任何言语,就能配合的无懈可击。
后来,只剩姬别情一个人,打磨也好,滴水也好,都成了他一个人的事。
可今日,姬别情只觉得做来十分顺手,都不需要瞪叶未晓嫌他帮倒忙。
他正觉得心中宽慰,一把刃磨完,再抬起头来,只见身旁人道袍飘飘,眼里含着复杂的感情看着他。
姬别情一时脑子空了,他今日面罩未戴,就用红色围巾裹了一层,可掩得极低,快到鼻子下。如今磨刃更让围巾松松垮垮,被祁进轻轻一扯就落了下来。
祁进双眼紧紧锁在他半张脸上的红纹,犹不可置信的伸手摸了摸,刚摸过热酒壶的手指很烫,烫的姬别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听祁进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然后正在隔壁啃羊蹄子喝小酒的叶未晓就听到师父一声爆吼。
叶未晓!!!!!!!!!!!!!!!!!!!你是个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