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了告白,他把喜欢的女孩灌进水泥
小说名叫《杀手的告白》。
1
7点40分,我准时走出公寓门。果然,她也很准时地和我出现在同一架电梯里。今天的她身穿一件咖啡色的中裙,又像每天工作时见到我那样,对我嫣然一笑。
“真准时!”
不知道她是对我还是对她自己说。我记得头几次在这架电梯邂逅她,她说的是“真巧”,在以同样的方式偶遇整整7次之后,就变成了“真准时”。
她叫麦琪,和我是同一层楼的租户。
但她大概没听过我的名字,李文杰,一个失败的自由作者。即便如此,我还是像那些作息紊乱的大作家一般,常在深夜里创作。
直到一个月前,我搬到了这里,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我每天不到十点就早早入梦,早上七点...
小说名叫《杀手的告白》。
1
7点40分,我准时走出公寓门。果然,她也很准时地和我出现在同一架电梯里。今天的她身穿一件咖啡色的中裙,又像每天工作时见到我那样,对我嫣然一笑。
“真准时!”
不知道她是对我还是对她自己说。我记得头几次在这架电梯邂逅她,她说的是“真巧”,在以同样的方式偶遇整整7次之后,就变成了“真准时”。
她叫麦琪,和我是同一层楼的租户。
但她大概没听过我的名字,李文杰,一个失败的自由作者。即便如此,我还是像那些作息紊乱的大作家一般,常在深夜里创作。
直到一个月前,我搬到了这里,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我每天不到十点就早早入梦,早上七点半已经对着镜子洗漱完毕,七点四十,我将在电梯里与麦琪偶遇。
发生改变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我最近在构思的小说,二是因为一家咖啡馆。
是的,就是这家“Queen书咖”,我把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咖啡馆写进了我的小说,让它以这种莫名的方式,和一宗谋杀案发生了纠缠。
那是位于长安大道路口转角的一个咖啡馆,六十来平米,外墙被紫萝藤包裹着,向东面对着人行道,立有一扇大落地窗。窗内装饰简约,一列摆满书的书架,一排干净的原木质座椅。
咖啡馆由年近五旬的王阿姨经营,除了图书和咖啡,还会顺道出售自家烤出来的面包。而麦琪就是她请来的服务员——也是唯一的一个服务员,毕竟咖啡馆每天惨淡到门可罗雀,哪怕一个服务员我都觉得太多了。
说到那里冷清,我想咖啡的味道没有特点是主要原因。但只要环境足够安静,就足以让我把它视为写作圣地。
我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跟在麦琪后面大约5米远。
她总是主动跟我打招呼,我觉得那更多的是出于礼貌。因而我会对她保持一定的距离,避免她觉得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前面一段路正好挨着一处废弃工地,路边摞放着两排又重又厚的水泥盖板,像一座大山把人行道拦腰截断。路过的行人不得已只能从马路上绕行,但夏季雨多,让积水的马路变成了一片汪洋。
这种情况你只能忍受,因为就算你打遍所有部门的电话,也没多大作用。
有好心人将一块块青砖错落有致地摆进水里当跳岩,远远望去,就像潜在水面的一排乌龟壳子。
她一个没踩稳失去重心,那块砖头忽然晃动了一下,溅起的水把她的白色运动鞋打湿弄脏。我刚想冲过去扶住她,她又自己稳住了平衡。
“哎呀!”她吓得眉头微蹙。
“唉。”我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接近8点30分,我和麦琪前后脚走进咖啡馆,王阿姨已经早早到店里。只不过她们是来工作的,而我是来工作兼消费的。
“王阿姨早,两个菠萝面包,一杯纯牛奶,9点半再续一杯黑咖啡。”我照例坐在窗边的一个角落。然后打开笔记本,预计今天就能将我的连载小说结尾。
小说名叫《杀手的告白》。
2
我必须得跟你解释一下“告白”的来源。在中文语义里,告白就是跟心动的人表白。我觉得那些表白成功的人,多半是有点儿自欺欺人的,因为他们多是知道对方也对自己有意思才敢去表白,那种表白,说是表演似乎更恰当。
而在日语里,告白的释义更为宽泛,是“说出事实或心里话”。
我的这部小说,主角是一个作家,正在写的小说名为《杀手的告白》——即是我的书名。书里的主角是个杀手,作家习惯将书里的人名用现实中的人去代入,结果在他写作的过程中,那些自己身边的人,竟然真的按照小说里杀手的名单,一个接一个死去。
案件的发生,使小说的浏览量和销量大增。警方通过调查,怀疑杀手是模仿他的小说情节杀人的,而小说中最后一个死者,就是——
“各位观众早上好,这里是《惊日奇闻》新闻栏目,现在是2019年7月1日星期一的9点整······”
电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是麦琪又按时打开电视看《惊日奇闻》,这是一档收集国内奇闻异事的栏目。麦琪每天早上有两样东西必不可少,其一是一杯拿铁咖啡配早餐,其二就是《惊日奇闻》。
她右手托着下巴,时而眯起眼睛抿嘴一笑,咖啡色的短发夹在一侧耳朵后,精致的耳坠闪闪发亮。朝阳穿过窗外的紫萝藤罅隙,再穿透东边明亮的落地窗,斑驳地映在她侧脸,让她的笑容空灵得宛若水晶球里飘落的雪花,可望而不可触及。
但今天的她似乎有些惆怅,早早就关掉了电视,还偷偷地瞄了我一眼,吓得我赶紧低下头假装工作。
我的手指垂在键盘上,却根本不听使唤。
“我看你这半个月每天都带着电脑来,一坐就是一整天,你是个作家吗?”耳边忽然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她不知不觉都走到我身边了,我却没察觉到。
“啊,算······算是吧。”我嗫嚅着说。
“哈?”她在尽量压低自己的笑声,“什么叫‘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那就是吧。”我撒谎,不好意思跟她解释网络写手和作家的本质区别。
她听完笑得更加开心,在我对座坐下。连我都有点尴尬地笑起来。不过很快,她的笑容又止住了。
“可惜呀,王阿姨说下个月这个店铺就要转让了,说提前通知我,让我有个准备。”
“确实可惜。”我有些惊讶。
见我附和她的话题,她又接着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这家店,所以就问阿姨能不能低价转让给我。标价是25万,她给我的价钱是20万。而且看在我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半的份上,还愿意让我分期付款。但是啊······”
她欲言又止,转头望着窗外。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正俯下身子,给一个扎马尾的女生绑鞋带。
我听见这席话感觉云里雾里,她说这些话究竟意义何在呢?
我环顾店里,店里除了那个头戴棒球帽,手穿真皮手套的男人,一声不吭坐在门边的角落闷头看书,就只剩下我了。想必她是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才主动和我吐露这些话的。
此情此景,正常的男人都会说一些鼓励或者安慰女孩的话,但我脱口而出的却是——
“既然没有足够的资金,那就别好高骛远了嘛。”
“啊?”她大感意外地看着我,笑容也渐渐变得僵硬,“那不好意思,肯定是打搅你写作了。”
她起身离开。窗外的男生也系好了鞋带,挽着女生走了。
我就是有这种不近人情的臭毛病,任何话从我嘴里吐出来,都像隔夜变质的咖啡难以下咽。
我只好埋头续写,刚刚写到最后一个死者,小说里最后一个被杀的人,就是作家经常去的咖啡馆里的服务员。
3
这是位于长安大道街口的“Queen书咖”。我这次的的目标,就是这家咖啡馆的女服务员。我先介绍我自己吧,我是个即将自首的职业杀手,无父无母,无妻无儿。我能成为顶尖杀手的主要因素,便是了无牵挂。
大部分人喜欢名和利,为此忙碌终生。其实一件事并不需要有长久的喜爱才值得你去做,它能一辈子不引起你的厌恶,便值得你奋斗一生。
这就叫兴趣,兴趣不能维持长久的爱,却能保证一辈子不厌恶。而当一个杀人不留痕的顶尖杀手,便是我的兴趣,我无牵挂,只有兴趣。
我至今从未失手,被我处理掉的人,都只能算在警方的失踪名单上。但我也没预料到,我有一天会决定自首,而这将是我作为杀手的最后一单生意。
除掉她,是中间人K派给我的任务,按照常理,中间人是不会透露委托人身份的,我也不会主动去打听,这是这行的职业操守。这样一来,哪怕交易的任意一方被捕,另一方也不需要为此承担风险。
但这件任务不一样,它引起了我对委托人浓厚的兴趣。
“要我用他指定的手法,将杀人的过程详细记录下来?”我颇感意外。
“对,倒也不用特别有文采,只要写下来就行。”K抽了一口烟,接着说,“他说最好把你能想到的杀人手法统统写下来,他不仅会按照人数付你双倍价钱,还能让你的名字名垂杀手史。”
“哦?这倒有意思,委托人是干什么的?”我举起杯子大口吞下半杯橙汁。
K对我打破行规的问题似乎并不在意,显然他心里也对委托人十分好奇。
“好像是个作家,在写一本有关杀手的书,需要灵感。”
“你告诉过他我了无牵挂,不在乎名利,做杀手只是一种兴趣吗?”我抓起女孩的资料和照片,细细端详着。从女孩的打扮来看,似乎是个咖啡厅服务员。
“当然说过,但是他说其实你有牵挂。”
“嗯?”我抬起头盯着K满是刀疤的脸。
“他说你的牵挂,就是那些被你杀死,却至今没被发现的人。并且,你也许一直等待着一个机会去自首,然后把你杀过的人全部公之于众,解除你的牵挂。而这——”他用食指敲了敲桌面,“他说这就是你翘首以盼的绝佳机会,你接下这单,绝对会有自首的心。”
一股奇妙的感觉从我内心油然而生。我的心就如同一颗即将被遗弃的、形状扭曲的废弃齿轮,意外地被安放到了无比啮合的位置。
“怎么样,这果汁合你胃口吗?”
我默然不语,一口气干了杯里的橙汁,抓起资料,塞进背包里。
“味道不错。”我转身离开酒吧。
我在车内围绕着咖啡厅蹲点,只用了一天,便摸清了这个女孩的基本情况。
单身独居,公寓就在上班的咖啡馆附近,早上8点左右出门,8点30分准时到店里上班,似乎很喜欢9点播出的一档电视节目,因为她在我观察的三天里,每天都趴在吧台同一个位置准时收看,甚至有一次,还为此把客人点的咖啡弄错而受到了责备。
其后一整天都平平无奇,或许是地理位置不好,咖啡馆的生意大部分时间都略显冷淡,倒是有一个年轻人很特别,每天都猫在窗边位置敲键盘。因为他和目标人物总是一起来店里,我刚开始还把他错认为是目标的男朋友。
他是一个潜在的不定性因素。
女孩每天做的最多的工作,就是把桌子上的杯子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到了6点左右,她会点一份外卖,工作到8点咖啡厅关门,独自一人顺着长安大道回家。
但与其说摸清,不如说是确认,因为委托人给的资料上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甚至要求我在长安大道旁的废弃工地动手。因为他知道目标在晚上回家时,必定会因为那里的路况减速慢行,那就是我绝佳的动手时机。
经过我实地确认后,确实如此。因为人行道被占用,马路又积水,行人路过此处必定会格外小心。
这个作家,为了看到自己完美的作品,甚至连怎么处理尸体,以及怎么向警方自首,都非常周到地帮我想好了。说实话,这处理尸体的手法甚至比我能做到的要更加具有想象力。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作家要比我这杀手变态得多了。
带着这丝丝不安,我决定就在今天动手,尽早了结这件事。我戴着棒球帽和皮手套,一大早来到店里,点了一杯果汁加早餐,随手从书架上找来一本小说,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为行动的安全性做最后准备。
电视响了起来,原来她每天准时收看的是一档高人气的趣闻节目,叫《惊日奇闻》。但是另一个有趣的东西更加吸引我,便是那个不定性因素——他在直勾勾地紧盯着我的猎物。
那警惕而又青涩的眼神,我一眼便能看出,他在暗恋她。
4
读书和写作,就像是人随身携带的避难所。只需要一支笔,就能把任何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任何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了,所以写作者总喜欢把现实里的人,搬进自己的作品里,以此恨他所恨,爱他所爱。
在被人骂时,他又耍赖皮地说:“是书里的人干的,不是我!”
我这个故事的结尾遇到了瓶颈,一时难以为继。挠破了头皮,也不知道该如何结尾,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
不知怎么,麦琪的困扰似乎也一直困扰着我。难道是因为听到这家咖啡馆就要转让,所以我的潜意识不想让我结束小说离开这里吗?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走过了下午15时。
其实我心里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这家咖啡馆,却又说不出太多的理由。最多是老板娘热情大方,经常送我免费的牛奶,或是店里环境清静舒适,适合我这种不喜欢热闹的人,凡此一类的理由。
再就是女服务员麦琪,每次看见她那恬然的微笑,就如同寒夜中接过一杯热咖啡似的温暖。
喜欢一样事物本就不需要太多理由,它不让你感到讨厌,已经值得你去喜欢。
但是20万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凑齐的,更何况麦琪这种租住在单身公寓里的女孩。我又环顾了一下店里,依旧没有什么人,只有那个头戴棒球帽的男人,从早上一直看书到现在。
生意不好自然是王阿姨转让的根本原因。但是,就如同J·K·罗琳让一间本平庸的“大象咖啡馆”变得声名鹊起,名和利总是互为因果难以分开,让咖啡店能维持下去的手段,无非借助这两样东西。
麦琪看起来心事重重,时而盯着手机,似乎在看新闻或小说,时而在我前后的空座位打转,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杯具。我和麦琪,注定是对咖啡馆的命运无可奈何。
而我这时才发现,角落那个人似乎一直在偷偷观察着我们,他是看我,还是看麦琪呢?
也许是故事写多了,把我自己都弄得神经兮兮的。
我低下头继续写作。故事该如何结尾,在片刻的憩息后,思路突然变得无比清晰,结局呼之欲出,竟不到三个小时已经接近完工——作家察觉到自己可能患有精神分裂,极有可能是另一个人格雇佣杀手杀害了他身边的人。
我打算把最后一个悬念留到今晚完结,因为我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看了看时间,接近七点,是正式和这里说告别的时候了。
“再见!”我付款时对麦琪说,这还是这一整个月,我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再见,期待您再次光临。”她冷淡的回答,让我把其他话都咽了下去。
经过那个男人时,我才知道他看的是一个日本女推理作家的书。我本以为他会抬起头看我,但他没有。出到门口我又下意识往店里眺了眺,他依旧沉迷在自己的小说里。
那本小说翻过了五分之四,看来他确实是在看小说。看来真是我想多了。
故事的结局我已经定好了,现在还是心满意足地大吃一顿吧。
5
那个小子终于走了,再不走,我可能不得不把他也一起办了。老实说,我从发现他暗恋这个女孩起,就无心再看这本书。直到我发现我的这个猎物其实也反过来暗恋着这个小子时,这本书已经让我完全难以下咽了。
我这说法源于我作为杀手的敏锐嗅觉。
从她看电视时,我就察觉到女孩似乎在偷偷观察着这小子。她看都不看我邻桌的桌子一眼,却把他临近桌子上的杯具擦了一遍又一遍,其一是故意想引起他的注意,其二是想借机偷瞄那小子在电脑上写的东西。
我相信她这段日子一直都是这么干的。
倒是这个愣小子,像个木头人似的,女孩憋了一肚子苦水来跟他诉苦,却换他来一句“既然没有足够的资金,那就别这么好高骛远了嘛”。
弄得我嘴里的果汁都差点喷出来。
不过幸好他是个木头人,否则他们要是发现了彼此的情愫,今晚来个幽会,那就完全打乱我的计划了。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我特意把手里根本就没看几页的书翻到了后面,还在他经过时故意不抬头,假装在认真看书。
眼看就到八点,我现在必须先离开咖啡店,躲在预定地点伏击我的目标。
我躲在废弃工地附近无人的暗处,静静等待着。直到下班归来的女孩准时出现在我的视野,我马上尾随在她后面。她低头看手机看得很入迷,似乎是在看网络小说,丝毫未注意到我已经在慢慢靠近了她。
前面的人行道被摞的高高的水泥盖板占用,她从积水的马路经过时,必定会放缓脚步。果然,她放下手机打开了闪光灯。
我捏着用氯仿沾湿的毛巾,敏捷地出现在她后面。她还没来得及反抗,身体已经绵软下来。她的手机掉在地上,原来,她正在看一部网络小说——《杀手的告白》。
按照委托人的说明书,我把女孩的尸体拖进工地,放进制作水泥盖板的模板里。女孩很安详地躺在里面,就像婴儿躺在襁褓里,微弱均匀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幕中十分清楚。
委托人处理尸体的办法,是将女孩用水泥封存,做成路边随处可见的水泥盖板。让它随着施工队的工人之手,隐迹在某个无人知晓的下水道口。
我必须承认,这种毁尸灭迹着实高明。但不知为何,面对着这具活生生的躯体,我却涌出了从未有过的怜悯。同样是杀人,我为何唯独对这种活埋一个昏睡的人难以下手呢?
因为我感受不见她的挣扎吗?
也许委托人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会认定我完成这个作品后,会想自首。我想他内心早已将我的自首,看做他小说最圆满的结尾。
往后几天,我一遍又一遍地梦见我回到这个废弃工地,听那一堆冷冰冰的水泥盖板发出女孩的哀嚎哭泣。
梦中的我,将水泥盖板一块接一块地打碎,却没有发现女孩的尸体。但那些被我打碎的碎片,却依旧哀嚎个不停,成为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赢了。几天后我屈服了,我拿出作家委托人劝我自首的纸条,拨通了上面电视台的号码。
我完成了我杀手生涯最后一个作品,我也将成为他作家生涯最杰出一个作品。
6
我说出我是一个职业杀手,要直接找他们新闻主编通电话时,他们自然不会也不敢拒绝我的要求。“你说你是一个职业杀手,将杀人的过程写成了一本半自传小说,现在还想做一个现场采访?”电话里是《惊日奇闻》栏目的主编。
“是的。”
“拜托,你这种恶作剧的电话我们可接得多了,借新闻炒作自己。”她将信将疑。
于是我用冷冰冰的语气,将我行凶的过程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她,但我没有讲出死者的身份,我想把结局留到他们挖出尸体时。工地的水泥板上,依然看得见血迹——我不经意留下的马脚,没想到为我的自首提供了方便。
或许在杀她的那一刻,我便想到了这一天。
电话那边先是死一般的静默。
“你······”那边终于开口,“你打电话给我们究竟想干什么?”
“我愿意接受你们的独家采访,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采访时先问我给出的问题,随后想怎么问都随便你们。”
“这新闻可会引爆网络!”电话里有另一个人附和。
“好,你把地址给我们,我们马上就赶到!”
我就在废弃工地旁候着。电视台的车,施工队的车,还有警车几乎是一起来到的。警车上下来的只有一个片警,晃了晃手里的手铐,眺了我一眼说:“就是你打电话说自己是杀手?”
看来他只把这一切当做恶作剧,语毕后他用手铐将我铐住。
我点点头,指了指手铐,“这东西其实没必要,我会打电话给媒体,就说明我不会逃跑了。”他点点头,另一边的电视台采访也已经准备就绪,似乎是他们新闻主编亲自出马来采访我,我将写好问题的纸条递给了她。
“你的身份证先拿给我,再去接受采访。”
警察接过我的身份证。
“李文杰?这名字不像一个冷血杀手嘛。”他看着身份证,对我讪笑,随后去指挥施工队破拆那些水泥盖板的行动。
工人将会把一块块难以辨认的笨重水泥盖板都卸下来,用铁锤敲碎后一一确认,看看尸体究竟封在哪一块水泥板里。
我想起我的小说的结尾,作家被确诊为精神分裂,但并不是另一个人格雇佣的杀手,而是他另一个人格就是杀手本人。
“各位观众早上好,这里是《惊日奇闻》新闻栏目组,说起杀手,大家一定觉得只存在于电影或小说这类艺术作品里。但就在刚刚,我们真的接触到一位职业杀手,这位杀手不仅杀死了无辜的人,还将杀人的过程都写成了一部半自传体小说,《杀手的告白》。”
记者握着麦克风慢慢走近我身边,按照约定,她将率先提问我准备好的问题。
“就在不久前,他还杀害了一名咖啡馆的服务员。下面,就让观众朋友跟着我亲自走近一下这个危险人物。”
她将话筒对准我,对着纸条上的问题发问:“你真的把这些都写在小说里了吗?”
“是的,完完全全写在这本小说了,这完全是一个杀手的真实告白,你不容错过。”
“那家咖啡厅是你经常去的吗?”
“每天都去。”我说完望了望警察那边,警察依旧将信将疑地朝我这边看。工人已经把过半数的水泥盖板都敲碎了,依然没发现尸体。
“请问,你为什么选择她呢?”
“因为我喜欢她,我从第一眼就知道我喜欢她了。但是我又胆小,即使每天都和她相遇,也只敢默默地跟在她后面,不敢主动跟她搭话。”
我再看一眼工地那边,工人们累得气喘吁吁,正打算把最后两块盖板大卸八块。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记者和几个工作人员听了我的回答,似乎也变得有些疑惑,她看了看最后一个问题,犹豫后还是念了出来。
“假如能回到那一天,你还会这么说吗?”
“不会!”我语气坚定,“我知道我像个木头人,不解风情,才会说出那些难听又令人难堪的话,我其实很后悔。”
记者正打算问她的问题,愤怒的警察已经冲了过来,我知道他已经发现了盖板的秘密。
“你小子!”警察抓起我的领子质问我,“你说的尸体呢?”
“尸体,什么尸体?是电视台打电话告诉你们的吧,我可没报警跟你们说过。”
“你······你说这都是骗人的?”记者也瞪着眼睛看着我。
“你猜呢?”
“臭小子,给我上车!”说完我被一把抓上了警车。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那些工人也指着我骂骂咧咧。
一切大功告成,计划无比顺利。隔着车窗,我微笑着,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我想起每个清晨,麦琪走过积水的马路时小心翼翼的身影,那让我心疼。但我打遍了能想到的所有部门的电话,都无济于事。
我想起麦琪为了那20万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却像个木头人说出那种伤人的话。
我想起麦琪绕着我的座位一遍又一遍地偷看我写文章,直到完结的那天我离开咖啡厅,才发现她看的居然就是我正在写的文章。
我想起那个门边打扮怪异的人,于是一个大胆奇妙的想法在我内心诞生。我知道我的故事该怎么结尾了。
我需要骗过所有人,假扮成杀手,故意在水泥盖板上留下我自己的血迹,伪造成杀人现场,借电视台为我和咖啡厅炒作。如果计划顺利,我能为麦琪清空那拦路的水泥盖板,让她再不会被泥水弄脏。
也许还能让我的小说一炮而红,让咖啡厅也像“大象咖啡馆”一样拥有名气。
而代价,就是要面临警方给我的处罚,或许会很严重?我不在乎。
因为重要的,是胆小的我能借着电视节目,那个麦琪每天早上必看的电视节目,大胆地说出我想对她说的话。
这便是故事的最终结局,这便是杀手的告白。
这,便是我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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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发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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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判刑那天,父母正忙着生二胎
每个孩子都是一张白纸,父母是在纸上作画的人,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取决于父母给他画成了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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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龙被判刑那天,他的父母都没来。
那一天,高小龙的父亲高俊站在考场外,准备迎接新一轮的考试。同一时间,高小龙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脸皮黑青,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她微微隆起的肚皮一起一伏。
考场外,高俊多年的好友兼邻居王城走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有心理负担,好好考。”
高俊苦笑一下,王城不知怎么继续安慰,只得尴尬地转移话题:“这次你就别想那些歪路子了吧······”...
每个孩子都是一张白纸,父母是在纸上作画的人,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取决于父母给他画成了什么模样。
1
高小龙被判刑那天,他的父母都没来。
那一天,高小龙的父亲高俊站在考场外,准备迎接新一轮的考试。同一时间,高小龙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脸皮黑青,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她微微隆起的肚皮一起一伏。
考场外,高俊多年的好友兼邻居王城走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有心理负担,好好考。”
高俊苦笑一下,王城不知怎么继续安慰,只得尴尬地转移话题:“这次你就别想那些歪路子了吧······”
“我哪敢?”高俊苦笑着指了指自己微瘸的左腿,这是他儿子亲手打断的,“难道我还想再生一个畜生?”
2
如果要说高俊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应该是二十三年前参加的那次亲子养育认证考试。那一年,高俊刚结婚不久,媳妇就怀上了身孕。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高俊心中还有些许忧愁:如果不能通过亲子养育认证考试,等到孩子一生出来就会立刻被养育中心带走,由该机构统一抚养——这是《亲子养育条例》明文规定的。
那些年,熊孩子泛滥成灾:小女孩电梯殴打男童、小男孩地铁推倒孕妇、不良少年在大街上持刀无差别砍杀······案例不胜枚举。最终,在各方的推动下,《亲子养育条例》应运而生。
这项条例很简单,总结出来就一句话: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做父母,只有通过亲子养育认证考试的夫妻才有资格抚养孩子。
在媳妇刚刚怀孕的时候,高俊就带着媳妇去国外检查过了,是个男孩。
当年,高俊的父母为了生儿子,愣是在他前面连生出三个女孩,这让他从小就独得宠爱。等轮到高俊这一辈,三个姐姐又生了三个女儿,高俊媳妇肚子里的独苗就成了三代单传,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高俊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被别人抢走,就算他接受,他的三个姐姐、一对老父母也不能接受。
但亲子养育认证考试的考察范围上至三观哲学,下至英语高数,总通过率不超过65%······这对十八岁就辍学的高俊无疑是难如登天。
被逼得实在没办法,高俊托人买了一份答案,卖家说包过。
考试那天,高俊胸有成竹,他看到邻居王城正在旁边哆哆嗦嗦地背书,顿起怜悯之心,悄悄凑到王城耳边说:“我这里有答案,你要不要?”
王城一惊:“你怎么有答案?”
“你别管那么多,要不要?包过!”
王城正义凛然地拒绝:“这可是亲子养育认证啊,怎么能作弊呢?我不要!”
高俊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他最看不起王城认死理的劲头。
高俊逃课的时候,王城在学习;高俊打游戏谈恋爱的时候,王城还在学习。学习了十几年的唯一效果就是俩人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班上,分数名次也无限接近。老师曾感慨地说:“这就是差距啊,要是高俊能有王城那么努力,考个重点大学没问题!”
这句话高俊记了几十年,虽然最后王城顺利地考上了大学,但在高俊眼里,自己依旧要比王城厉害得多。
既然王城如此有骨气地拒绝了,高俊也没有多说什么。
3
一个月后,考试的结果下来了,高俊九十四分,王城四十九分。拿到结果的那天,高俊带着怀孕的媳妇下馆子吃了一顿,回来时路过王城家门口,听到里面正在上演“河东狮吼”,其中还夹杂着王城的求饶:“我真不是有意的!那些东西我都记在脑子里,但我没注意把选择题的顺序涂错了······”
又一个花盆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王城媳妇中气十足的一个字:“滚!”
门开了,王城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
高俊忍不住揶揄:“怎么,后悔了没?”
王城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高俊和王城不光是同一天参加考试,俩人的媳妇也是同一天进的医院,生出了两个圆滚滚的大胖小子。
这边刚生完孩子,养育中心的工作人员就来了,让王城和媳妇签了一份文件,转身就抱走了孩子,只留下一句“反正孩子是你们的,随时都可以来养育中心探望”。
王城媳妇终于忍不住了,扯着嗓子大哭起来,王城也在旁边抹眼泪。
养育中心的工作人员走远了,高俊松了一口气,逗了逗怀里的孩子,没料到自己当初的决定如此明智。
一个月后,高俊媳妇和王城媳妇同时出了月子,但门对门的两家人却是天壤之别。高俊的父母、爷爷奶奶,还有他的姐姐姐夫们,每个人都拎着大包小包,排着队来观摩老高家的独苗。
另一边王城家门可罗雀,整日乌云盖顶。王城清楚是自己的原因,在媳妇面前气都不敢喘,生怕触了霉头。但即使如此,媳妇依然时常给王城甩脸色,等到产假一结束就回公司上班去了,在这个冷清的家里不愿多呆一秒。
高俊现在是尾巴翘上了天,每天都抱着自己的宝贝疙瘩来串门,他还偏偏最喜欢挑王城两口子都在家的时候。
“王城你就是太轴了,”高俊拍着大腿说:“我答案都给你递到眼边了,你非不要,结果现在孩子被抱走了吧?”
王城脸涨得通红,紧张地看了一眼媳妇,“这不是普通的考试,我要对孩子和社会负责······”
“负责就该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高俊拔高了嗓门,“别太把那个扯淡的考试当回事了,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危害?退一万步说,小孩子调皮点是正常的,成年人多担待一点不就成了?你看我小时候多混蛋,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高俊说得口干舌燥,反正炫耀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他临出门时又回头补了一句:“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这老师能离学生太远吗?”
当天晚上王城被媳妇撵到客厅睡觉,自那以后,他见着高俊就绕路走。
半年后,王城媳妇才原谅王城,或者说,她终于接受儿子被带走的事实了。
父母随时都能去养育中心探望,王城和媳妇看着孩子在育婴室里伸伸小胳膊,张张小嘴,一群专业人员围在孩子身边照料,屋里还放着可以促进大脑发育的古典音乐。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他们做家长的又能说什么呢?
况且,根据数据反馈,在养育中心里长大的孩子有更强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也许对孩子来说,这样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4
高俊给儿子起名为高小龙,当高小龙长到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如何利用孩子最大的武器:哭,闹。王城曾在路上偶遇过高俊父子,那时高小龙看上了一个会发光的玩具,哭喊着要买,刚好赶上高俊没有零钱。来往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高俊的老脸挂不住了,当场就扒了高小龙的裤子,打起了屁股。
王城不忍再看,转身走了。晚上回家的时候,王城发现高小龙正摆弄着那个新玩具,脸上还挂着天真的笑。
在高俊的滋养下,高小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长得圆圆滚滚,肥嘟嘟的手里永远都不会空着,要么是零食,要么是玩具。除此之外,他还练就了顺手牵羊的功夫,凡是他看上的,不经过主人同意就敢擅自拿走。
王城有一个存钱罐,里面没什么钱,就是一工艺品。但高小龙看中了,哭喊着要。王城媳妇本就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没给。结果高小龙不哭了,直接抓起存钱罐摔在地上,扭头走出门的时候,还对着王城媳妇“呸”了一口。这把她气得不轻,当即向高俊告了状。高俊嘴上说着赔钱,言里言外却在揶揄她小气,居然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
高小龙还有一副好嗓子,他喜欢尖叫,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场合。老式建筑的隔音效果都不太好,只要高小龙一尖叫,楼上楼下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苦不堪言。
高俊非但没觉得有问题,甚至还喜滋滋地炫耀:“看见没有,我儿子有音乐天赋呢!这嗓子,唱高音没问题啊!”
于是,在这种近乎鼓励的默许下,高小龙将男高音看做自己的人生理想。他不光下课时尖叫,上课时也叫。老师为此训斥他,高小龙直接唾了老师一脸口水,年轻的女老师气得浑身发抖,甩了高小龙一个大耳光。
这一个耳光算是捅到马蜂窝上了。当天下午,高俊呼朋唤友,拉来几十口人堵在学校门口,要给高小龙讨公道。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下得了手!”高俊媳妇一马当先,率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我儿子不过是不小心把口水溅到了老师的衣服上,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我家孩子才七岁啊!”
亲友团接着轮番上场。
“我们老高家就这一个男孩!要是脑袋打坏了,考不上好大学怎么办?你们要负责!”
“万一孩子被打出心理阴影,患上了自闭症,谁来承担责任?”
“学校害人,老师缺德!”
············
学校无奈,只能打电话报警。但警察来了也很为难,毕竟学校不占理,只能按程序走。先把高小龙弄进医院里,从脚趾甲到头发丝检查了一遍。事实证明,那一个巴掌实在没啥效果,连个手掌印都没留下。在高俊的指导下,高小龙学会了装病。虽然检查结果显示没问题,但高小龙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儿说脑袋疼,势必要在医院里赖下去。
每住一天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包括吃喝拉撒全由学校负责。
饶是如此,高家人仍然不松口,每天都到学校里闹,还开始编排老师的坏话。
“据说那个老师私生活可乱了,专门和有妇之夫瞎搞。”
“听说了,她好像还去医院打过胎呢!”
············
女老师苦不堪言,只能选择辞职。学校最后赔了一大笔钱,终于将这群人打发走了。
高小龙出院那天,高家人像迎接英雄凯旋一样把他接回了家。高俊拍拍高小龙的肩膀:“不错,有经济头脑,不愧是我儿子!”
5
就这样,高小龙有恃无恐地长大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因为知道自己出啥事都有人兜着。他骂人,他爹兜着;他打人,他爷爷奶奶兜着;他偷鸡摸狗,他三个姑姑兜着。稍有不顺心,他就在家里砸东西,有时还会攥起小拳头对父母动手。小拳头砸在自己身上,高俊非但没阻止,还颇感欣慰:我儿子挺有劲啊,身体不错!
高小龙十二岁时,高俊刚刚换了一辆SUV,高小龙吵着要试,高俊一想,反正儿子迟早都是要学车的,不如先自己教。高小龙天生对机械感兴趣,只学了几次,居然就能顺利上路了。
学会开车以后,高俊放心地把车钥匙交给了儿子,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年多,就连高家人似乎也忘了高小龙只是一个未满十四岁、没有驾驶证的孩子。
意外发生在一个燥热的傍晚,高小龙一如往常地开车兜风,不单是无证驾驶,还喝了几瓶啤酒。
这一次,他的好运气终于用完了,车在驶过一个路口的时候被交警拦了下来。当交警让他熄火下车的时候,他拒不配合,居然还恶言相向。
交警也没含糊,直接把高小龙收押,然后给他父母打了电话。
“喂,高小龙犯事了,请赶快来交警队一趟。”
“我儿子怎么了?”
“无证驾驶······”
交警话还没说完,高小龙母亲的声音就像子弹一样发射出来:“我儿子无证驾驶怎么了?他开车从来没出过意外!你们不去抓那些违章逃逸的,非得抓我儿子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受了委屈,我和你们没完!”
挂断电话,高小龙的母亲立刻联系亲友,大家一听高小龙受了委屈,立刻整装待发,一大家子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交警大队,看到高小龙萎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了。
高小龙的母亲主动出击:“我儿子开车没出过一次事,你们凭什么抓他?”
“就凭他无证驾驶,还是酒驾!”
“酒驾怎么了?你没喝过酒啊?”
姑姑婶婶们也加入战局,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混乱中,一个交警被推倒在地。
后来,高家人没有接回高小龙,反倒把一大家子都赔了进去。罪名是扰乱治安,所有人都要蹲三天。
十六岁的时候,高小龙进了职业高中,学校里认真读书的人少之又少。高俊也不着急,儿子不喜欢读书这一点倒是和自己一样,“我儿子从小就有商业头脑,读不了书又怎么了?以后有的是大学生给他打工!”
高小龙的爷爷奶奶也表示,将来愿意出钱给孙子创业。
两年后,即将高考的高小龙辍学了。他说自己看中了一个商机,逼爷爷奶奶兑现承诺,老两口只能颤颤巍巍地掏出自己的棺材本。
在高小龙酒吧开业那一天,与他年龄相仿的王小明收到了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王城喜不自胜,买了许多鞭炮,放了足足半个小时。
经常光顾酒吧的顾客,多是高小龙的狐朋狗友,赊账、闹事,一样不少。酒吧在风雨飘摇中坚持了半年,终于歇业。
高小龙尝试过找工作,但学历限制了他,辛苦的工作又不愿意做,高小龙索性待业在家,开始光明正大地啃老。
6
2037年春天的第一场亲子养育认证考试结束了,高俊和王城肩并肩走出大门,俩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高俊,感觉全身骨头都被抽走了似的,没有一丝力气。“你媳妇几个月了?”
王城比出了三根手指:“三个月,你呢?”
“还真是缘分,我媳妇也三个月了。”高俊看着王城,好像在看一面镜子。
“你媳妇没事吧?”
“没事,就是受了惊吓,需要保胎。”高俊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是真想杀了他妈,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没事就好。”
天很蓝,高俊望着头顶的云朵出神:“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二十三年前没有作弊,把小龙······那畜生也送到了养育中心,那他会不会也像你儿子一样优秀?”
王城愣住了,只能嗫嚅着说:“应该会吧······毕竟从养育中心出来的孩子大多数都很优秀。”
“是我害了他······”高俊的腿又开始疼了,这是一年前,被高小龙亲手敲断的腿。
高小龙二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在社会上混了四年,结交了许多道上的兄弟。随着江湖气越来越重,高小龙的眉眼里多了几分凶狠,也变得很少回家,就算偶尔回来,也是问父母要钱,可惜家底早就在他开酒吧的时候掏空了。
喝酒、打牌都是要钱的,家里不给,高小龙就偷,甚至光明正大的地抢。
一次,高小龙去爷爷奶奶家要钱,当时家里只有奶奶。
“快点给我吧,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呢!”
奶奶气得破口大骂:“我们棺材本都给你了,没钱了!滚,你给我滚!”
“老东西,”高小龙不再废话,开始翻箱倒柜地翻找。奶奶用拐杖敲高小龙的腿,伸手去拽高小龙的衣袖,苦苦哀求。
高小龙随手往后一推,奶奶步伐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头砸到了柜子上。柜子上的观音像落了下来,摔得四分五裂。藏在底下的钱也露了出来,是老两口下个月的医药费。
高小龙将钱塞进兜里,然后跨过瘫在地上的奶奶,扬长而去。
奶奶最终没抢救过来,死了。
高俊陷入了这辈子最艰难的抉择:一端是母亲,另一端是亲生儿子。思考再三,高俊掏出手机,想要报警。
“你疯了吗?”第一个反对的居然是高俊的父亲、高小龙的爷爷。这个刚刚痛失妻子的老人颤抖地说:“你要是报警,他坐牢了怎么办?他才二十多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留下案底,他这辈子就完了!”
第二个反对的是高俊的媳妇:“你要是报警,我就和你离婚!”
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加入进来,他们纷纷表示,高小龙是无意的,高俊理应原谅儿子。更何况,高小龙再怎么过分,也是家里的三代单传。他要是坐了牢,高家就断后了。
高俊最终没报警。
高俊母亲出殡三天后,醉醺醺的高小龙回来了。他连鞋都没脱就进了门,一头扎到床上。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高俊强压下怒火。
高小龙不回答,兀自翻了个身,扯起了呼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高俊的身体开始颤抖。
“你耳朵聋了?”高俊怒不可遏,一巴掌甩到高小龙脸上。高小龙猛地张开眼睛,一脚踹到高俊的肚子上。
高俊狼狈躲闪,最后只能用手护住头。他猛地意识到,高小龙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哭闹着要玩具的小孩了,他长大成年了,他的拳头又硬又狠······
黑暗里,砰砰砰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知过了多久,高小龙打累了,他一脚踹在高俊背上,狠狠唾了一口:“老东西,你少管我!”
“我是你爸······”高俊含糊不清地说,刚刚被打的地方像火烧一样疼。
“你也配?”高小龙笑了,雪白的牙带着寒光,他举起一个椅子,劈头向高俊砸去:“我还是你爸呢!”
一声惨叫,木屑四溅,骨断肉裂。从此以后,高俊的腿长短不一,每逢阴雨天膝盖都会隐隐作痛。
7
高小龙走后,整整半年都没回来。高俊和媳妇商量,反正高小龙也没救了,不如俩人趁着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再生一个。
经过半年的努力,媳妇终于怀孕了,碰巧王城的媳妇居然也怀孕了。这一喜事让整个高家都兴奋坏了,尤其是高俊的父亲,强烈要求他们去国外做检查,看看这个孩子是男是女。
高俊拒绝了,“不管男女都是我的孩子,我高家的东西都是他的。至于那个白眼狼,我宁愿把钱都捐了也不会留给他一个子!”
这句话辗转飘进了高小龙的耳朵里,很快,高小龙回家了。
当日思夜想的儿子出现在面前时,高母没有丝毫欣喜,她的第一反应是用大衣裹住肚子,怯生生一笑:“你回来啦?”
高小龙一把扯开衣裳,看到她腹部已经隆起,“去医院做掉。”
高母摇头,双手紧紧护住肚子。
“我是死了吗?”高小龙面目狰狞,胳膊上青筋暴起:“你们是不是巴不得我死掉,所以又怀了个小兔崽子?”
“没有,我们只是太孤单了······”
“孤单?我回来了啊,我才是你们唯一的儿子!”高小龙抓住母亲的手,把她往外拽。高母拼命呼救:“救命啊!救命······”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高小龙一松手,母亲摔倒在地,开始呻吟。高小龙来回踱步,思考如何解决这个未出生的炸弹。忽然,他看到厨房里的擀面杖。
“我当你是我妈才好好跟你说话,不要以为我怕了你!”高小龙举起擀面杖,对准高母的肚子,狠狠打下。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路过的王城冲了进来,奋不顾身地扑倒高小龙。
当高俊匆匆忙忙赶回来,高小龙已经被押上了警车。故意伤害罪、盗窃罪、抢劫罪,数罪并罚,足够他在监狱里反省半生。
这一次,没有人替高小龙求情。
8
“每个孩子都是一张白纸,父母是在纸上作画的人,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取决于父母给他画成了什么模样。” 王城吐了口烟圈,“这是《儿童教育》封面上的话。你知道吗,我也曾想过把小明接回来。有一次,我和他妈实在想孩子想得不行,我们就偷偷去了他上课的地方。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高俊摇头。
“我看到一个老师在给三岁的小孩讲道理。”王城笑了,“你也觉得很可笑吧?三岁的孩子话都说不清,但不要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三岁看八十,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太麻烦了······”高俊喃喃自语,“我们普通人根本没这个时间。”
“也没这个耐心对吧。”王城掏出亲子养育考试的准考证,晃了晃:“而这正是这场考试存在的原因。”
说完,王城走了,高俊跟在他身后一瘸一拐,他的左腿又开始疼了。
-END-
作者|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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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青苔封住了我的嘴巴
1.
我死了。
趴在电脑桌前,死的无声无息。
我死的时候同事都还在工作,安静的空间里只有电脑键盘噼里啪啦的声响。我想等主管过来检查的时候一定以为我在睡觉。
我想象了一下主管怒不可遏,试图让别人叫醒我却发现我猝死时候的表情就忍不住偷笑。
隔壁和我埋在一起的七老八十的老家伙们听到了笑声,立马八卦的盘问我在想什么,巴不得我再讲讲现在的社会发展。
2.
我死了。
我可以想象这么一点微小信息被媒体发在微博所打的醒目标签,25岁没车没房只有一屁股花呗的北漂青年,死于996加班制。然后评论绝对是关于996制好不好的掐架。没人会怜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的去世。
每天死亡人数多到如同大河,我只是提...
1.
我死了。
趴在电脑桌前,死的无声无息。
我死的时候同事都还在工作,安静的空间里只有电脑键盘噼里啪啦的声响。我想等主管过来检查的时候一定以为我在睡觉。
我想象了一下主管怒不可遏,试图让别人叫醒我却发现我猝死时候的表情就忍不住偷笑。
隔壁和我埋在一起的七老八十的老家伙们听到了笑声,立马八卦的盘问我在想什么,巴不得我再讲讲现在的社会发展。
2.
我死了。
我可以想象这么一点微小信息被媒体发在微博所打的醒目标签,25岁没车没房只有一屁股花呗的北漂青年,死于996加班制。然后评论绝对是关于996制好不好的掐架。没人会怜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的去世。
每天死亡人数多到如同大河,我只是提前汇入大河的一滴水滴,砸在水里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泛起。
我倒是感谢父母把我拉回家乡穷山沟土葬,没有响应国家号召,不然就没有现在还能和周围几个土包唠嗑的我。
作为这一片最年轻的死者,我收到了来自婶婶奶奶的一致喜爱。
默默心疼了火葬的人。
3.
在我观察自己坟头树枝上那只蜗牛快要爬上树顶的时候,山谷中久违的想起了丧乐与鼎沸的人声。
有新人加入了!
我激动的抖了抖,带动栽在我坟前的树枝晃了晃,好不容易爬上树顶的蜗牛滑下来一大截,而我已无暇关注。
4.
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有点太害羞了。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从她醒来就一直在试图搭话,而她除了最开始小声“嗯。”了一声之外,没有说出一句话。
但我丝毫不气馁。毕竟我无聊了不知道几年了,换成哑巴都得憋坏了。
“喂,你多大呀。”
我想如果此刻可以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一定是个企图诱拐萝莉的怪蜀黍。幸好我没有脸了。
5.
最后我终于和她混熟了,这完全得益于我的不要脸,以及周围老家伙在我向她搭话时的瞎起哄。
作为一个死者,肯定有一个必问的问题,就是“你是咋死的啊?”这就和活人每天没事干会互相问,“你干啥去啊?”“吃了没?”之类的无聊的话。
她犹豫了半响,在我快要放弃转移话题的时候怯生生开了口。
一个少女遇到了人渣老师被猥琐强暴怀上了孩子,报警后被传了出去,被人指指点点最后受不了压力割腕自杀的故事。
很惨。
她说完后,周围一下子沉寂了。
几个当年剿匪农民兵出生的爷爷立马受不了了嚷嚷着要给那个孙子好看。
我在一片吵闹声中,小声问她,“还疼吗?”
她小声告诉我,“不疼啦,就是下雨的时候被雨水泡的发白,有点难看。”
6.
我的心里难受的紧,明明身体都没感觉了却有种窒息感。都说爱情开始的标志是怜爱对方,我觉得说的很对。
我,25岁,死了不知几年了的母胎单身,感觉自己好像,恋爱了。
我第一反应,太好了,不用买房。
7.
我想要想尽办法让她开心起来,这是我能为她做的唯一的事。
她是一个超级容易满足的女孩,连一只蝴蝶停留在她坟包上许久都要开心半响。
我望着她杂草丛生的坟堆想了一个主意,并拜托了那几个还醒着的老家伙。
8.
在一年春天,我喊醒了沉睡的她。
我们用尽几年时间让路过的可能携带花朵种子的动物尽可能的短暂的停留在她的坟前。现在就是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她睁开眼。
目光所及遍地的野花簇拥在一起,红的粉的紫的黄的高的矮的一朵朵一片片的花瓣在微风中抖擞花瓣,蝴蝶和蜜蜂在其中飞舞。
“你喜欢吗?”
“喜欢!”
我听到她声音里毫不掩饰得欣喜得意的笑了笑。
9.
春去秋来,雨落雪停。祭祖烧纸的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留下一堆烧成灰烬的纸钱被风吹散到我望不到的远方。
周围的老家伙有的渐渐没有了声音,说话的人越来越少,而我已经数不清躺在这里几个盛夏过去了。
我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白天看沿途路过的动物与吹响山谷的风声,晚上看漫天苍穹听蟋蟀唱歌入睡。
10.
当我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子一半爬满了青苔毫无知觉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也快了。
我开始用为数不多的时间来对她倾述我的感情。我开始妄想我们活在青春年华里而不是躺在这阴诡的墓地里等待腐烂。
我磕磕绊绊张着嘴,努力从漏风的嘴里吐出一句“我爱你”。
青苔便封住了我的嘴巴。
勇者斗恶龙
Ⅰ.
“爸爸去哪里了?”男孩睁大圆亮的眼睛问。
“他去斗恶龙了。”妈妈爱抚地摸着摸男孩的头。
“斗恶龙?”
“是的,在北边遥远的寒冷之国,有一只作恶多端的恶龙。它掳掠四方的城镇,抢夺金银财宝,只要杀掉它为民除害,胜利者就会享受无尽的荣耀与花环。等你爸爸除掉恶龙,就会派三辆豪华的木瓜马车来接我们了。”
“哦……”男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嘎吱嘎吱……”腐朽沉重的绿皮火车缓缓发动,发出一股难闻的煤油味,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爬行,像一条匍匐前进的蛇。
很快,火车就消逝在了男孩的视线里,它甩开了层层圆一样伸展的草原,驶向不知何方。
失落的小...
Ⅰ.
“爸爸去哪里了?”男孩睁大圆亮的眼睛问。
“他去斗恶龙了。”妈妈爱抚地摸着摸男孩的头。
“斗恶龙?”
“是的,在北边遥远的寒冷之国,有一只作恶多端的恶龙。它掳掠四方的城镇,抢夺金银财宝,只要杀掉它为民除害,胜利者就会享受无尽的荣耀与花环。等你爸爸除掉恶龙,就会派三辆豪华的木瓜马车来接我们了。”
“哦……”男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嘎吱嘎吱……”腐朽沉重的绿皮火车缓缓发动,发出一股难闻的煤油味,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爬行,像一条匍匐前进的蛇。
很快,火车就消逝在了男孩的视线里,它甩开了层层圆一样伸展的草原,驶向不知何方。
失落的小镇里面,离开的人很快就会被忘掉,男孩和妈妈回到了家里,很快忘记了一切。
Ⅱ.
男孩每天都去看太阳,男孩每天都去捞月亮。
“捞啊捞……”女孩洁白的双足在河里碰着水,她用大木勺子捞起水中的月亮,然后放到手心里吹气。
小月亮表面朦胧着一丝丝雾气,发出纸醉金迷的光晕。
“嗷嗷嗷,好烫!”女孩烫的呲牙咧嘴。
“快放到玉壶里去,不然月亮会化掉的!”男孩敦促道。
女孩赶紧打开一个玉壶,把月亮往里面一塞,然后盖上盖子,“唔……好想看看月亮是什么模样呢。”女孩不满的咕哝着,低头望向河面。
昏暗的天空为月亮提供了完美的舞台,天上一轮银弦高挂,发散肃杀的光。月亮河里大大小小的月亮流动着,发出朦胧的光,光河周围飞满了可爱玲珑的萤火虫,像一副绝世的画卷。
“好美啊……”女孩看的痴了,干脆慵懒地躺在了船板上,
“都不想工作了啦。” 男孩一记敲在女孩头上,“不行,快起来工作!”
“好痛……” 女孩摸着头不满意的嘟囔着。
“不要坐在船舷上,掉下去不知道会到哪里呢。”男孩说。
“书上说,那边是恶龙的巢穴!”女孩兴高采烈。
“那边,那边是哪里?”男孩问。
“书上说,那边是遥远的北国!”
Ⅲ.
男孩每天都来看太阳,男孩每天都来捞月亮。
“不要玩啦!天使会生气的!”男孩又看到女孩用玉壶舀河里的月亮,然后悄悄靠近嘴边。
“好烫!”女孩“哇”的吐了出来,“我以为月亮能吃的!”
男孩用勺子舀起一弯小小的月亮,吹了一口气后放进玉壶里,“月亮不是给你吃的,是给天使吃的,笨蛋。”
“我也好想尝尝是什么味道嘛……”
捞着捞着,男孩突然问:“你知道外面的世界吗?”
“我?我当然知道了!”女孩骄傲的说。
“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书上说,外面的世界很宽广辽阔,比这个小镇大几千万倍。”
“书上说,外面的世界有棉花糖做的天空,饿了可以摘棉花糖吃,还有火红的像炭烧一样的人……”
“书上说,在遥远的北极之巅,有一头作恶多端的恶龙,斩杀它就可以获得无数的金银财宝。”
“书上说,外面的世界,像恶龙守护的宝石,很美丽,但是也很危险……”
“书上说,要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你去过外面的世界吗?”
“我?我当然去过了!”女孩骄傲的说,“我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洒下了月亮种子,我在等它长出月亮呢,这样我们就不会这么辛苦啦!”
男孩当然没有信女孩的话,他一如既往的憧憬着外面的世界。
“书上说,失落的小镇里的人离开,里面的人会忘记外面的人,出去就又会想起来。”女孩说。
“你会忘记我吗?”男孩问。
“书上说,其实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忘记,所谓忘记,只是之前那个人被取代了,它还说,这就是失落的小镇魔力所在之处。”女孩说。
“那我会被取代吗?”男孩问。
“我…我不知道,”女孩不知该如何回答,“书上说,我们每个人都会被取代。”
Ⅳ.
回家。
男孩受够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整天整夜不归宿,有时带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的回来,身上沾满了口红和脂粉,对他不是打就是骂。自从有了弟弟之后,男人更加变本加厉。
“呯!”是酒瓶子碎裂的声音,“开门,给老子开门!”男人大吼,男孩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捂紧耳朵,心想自己一定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啪!”犀利的耳光声,男人的辱骂声,女人的叫声,孩子的哭声……不绝于耳。
“反了你了,要不是我每天累死累活的出去弄钱,你们娘俩早就喝西北风了!你还有脸教训我!”
男人和女人互相推搡,女人竭力抱头,男人越打越凶。每天的凌虐又开始上演了,男孩无声地偷看着。
男人顺手抄起一把锤子往女人头上一砸,女人砰然倒地,血流如注,男人满手是血却不以为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男孩躲在暗处的眼眶瞪地像要裂开来,心底的潘多拉魔盒打开,窜出一只只魔鬼的脑袋。
他受够了,他受够了。
他的眼睛猩红。
他取下男人的钥匙,来到后院,打开后备箱,取出里面的汽油。
一桶……两桶……三桶,他往男人身上倒了个干干净净。
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行李,打点了一下行装,从男人口袋里取出一根烟放进了男人的嘴里,然后划下一根火柴往身后一丢,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终于可以在第二个该死的黎明到来前将一切都抛在脑后了。
Ⅴ.
男孩每天都来这里看太阳,男孩每天都来这里看月亮。
今晚没有月亮。
男孩来到月亮河,远处依稀可辨一个星点――那里正燃烧着熊熊烈火。
天空中没有月亮,月亮河里也没有月亮,太黑暗了,他们都看不清彼此。
男孩划开一支火柴,发现女孩就在他面前,跟他呼吸相间。
男孩抓住她的手,“跟我走!”
“去哪里?”女孩惊慌失措地问。
“去外面,外面的世界,只要是外面,哪里都好。”
男孩握住女孩的手狂奔着,女孩用力挣脱他的手。
男孩停下了,无声地对着身后的女孩。
女孩呼吸仓促,“书上说,要想去看外面的世界……”
“书上说,要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男孩打断了她,“早就知道了。”
他把一个小包裹轻轻放在女孩的脚边,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失落的小镇里。
女孩打开包裹,里面装满了五彩缤纷的糖果。
Ⅵ.
女孩很快就把男孩忘了。
女孩像很多普通的女孩一样,捞月亮,长大,恋爱,结婚,生子……过着平平淡淡普通人的生活。
男孩则来到了外面的世界。他乘着难闻的、时不时发出呜呜声音的绿皮火车一路向北,整整坐了三天三夜,饿了就靠自己带的面包充饥,渴了就喝自己从月亮河捞的河水。
下车后,他走了很久很久,来到了一个和之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镇,只是这里没有他要找的女孩。
他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他遇到了许许多多新的人,也遇到许许多多好看或不好看的、富贵或不富贵的女孩,却没有一个能够再唤醒他沉睡的心。
他不再是一个少年了,他开始成长,拥有了有力的肌肉与健壮的体魄。他学会了责任与付出,他学会了独当一面,他学会了生存,却忘记了笑和哭。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最喜欢把一些根本毫不重要的东西当成幌子,去剥夺你身边重要的东西。
他平静地生活着,也麻木的生活着,过了很久很久……
直到有一天,国王宣布了新的昭令。
在比北方更北边的北边,有一只做恶多端的恶龙,总是劫掠周边的城镇,抢夺宫殿的珠宝,前不久,它还把国王最心爱的公主抢走了。国王募招最优秀的骑士去除掉恶龙,拯救公主。谁能救出公主就能够迎娶她,享有无尽的金银财宝和荣华富贵。
男孩的心终于有了松动。
他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爸爸就是这样决绝地踏上了屠龙的道路,他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喜欢笑的捞月亮的女孩。
他突然决定要去屠龙,去拯救公主,然后结束这无聊至极的当下,去过新的人生。
他踏上了旅途。
他翻越了一座座大山,山之神让他永远不会饥饿,并赐予他无与伦比的力量;他跨越了一道道湖泊,湖中仙女让他永远不会口渴,并赐予他能斩开一切的宝剑;他一路披荆斩棘,历尽艰难险阻,风之神赐予他洁白无瑕的翅膀。
他越走越远,海拔也越来越高,就快要到达恶龙的巢穴了,男孩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积雪,风花飘散,一望无际,如末世苍雪。
他迷路了。
“你在找什么?”远远地望见前方有一个少年,他有着和男孩同样澄澈的瞳孔。
“我在寻找恶龙的巢穴。”
“恶龙的巢穴?”那少年突然鄙夷的笑了,“别去了,会死的。”
“我知道,”男孩说,“没关系。”
“那么……这是你仅剩的愿望吗?杀死恶龙,抑或是被恶龙杀死?”少年突然换了一副严肃至极的面孔看着他,仿佛在质问他。
“是的,这是我仅剩的愿望。”他点了点头,“不管哪种,对我而言都是解脱。”
“好,我满足你。”少年打了个响指,“去吧,向前去吧,恶龙和它的巢穴就在前方,还有你要营救的可笑的公主也在那里。”
男孩正要起身,却又顿住了。
“还有一个问题,”男孩问,“你是谁?”
“来满足你愿望的天使,不――说是魔鬼更恰当。”少年消失了,风花飘落,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飘在空中。
“谢谢。”男孩在心中默念,他继续一步一步向前跋涉。
Ⅶ.
最终,男孩来到了恶龙的巢穴。
他在洞穴前犹豫了许久许久,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很多年前一去不返的父亲。
他不知道有没有勇气面对巨龙。
别再犹豫了。
男孩终究还是踏入了洞穴。
“人类!滚出去,我可以饶你不死。”恶龙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颤,但听上去竟然有一丝慵懒,看上去它正趴在金银财宝上睡午觉,懒得招呼男孩。
洞里堆着两座山,一座遍布着金银财宝,一座尸骨高高堆起。
普通人这个时候已经应该吓得屁滚尿流乖乖滚出洞穴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
但男孩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狠。
“公主呢?”男孩大声呵斥。
“公主?原来那是公主啊,”恶龙发出讪笑声,“她肉比较嫩,就吃掉了。你还不快滚?”
男孩勃然大怒,“我是来杀你的!”
恶龙怒吼道,“不自量力。”
它飞了起来,整个洞穴都在颤抖,两座山很快倾泄而下。
恶龙向男孩吐息出了剧烈的火焰,男孩凭借矫健的身姿避开了。
恶龙向男孩伸出了利爪,巨大的龙尾横扫而过,口中铺天盖地地吐出一个个火球。
男孩抓住了恶龙的尾巴,恶龙的尾巴纹丝不动,无法再向前推动半分。
男孩抓起恶龙,把它甩了出去。
第一剑,男孩刺穿了恶龙的眼睛。男孩淡淡地说,“这是替我爸爸还的。”
第二剑,男孩砍下了恶龙锋利的双爪,“这是替我所有的不幸与痛苦还的。”
第三剑,男孩刺穿了恶龙的胃,连同内脏一起搅的粉碎,“这是替你杀的那些无辜的人还的。”
恶龙疼痛地仰天咆哮,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鼓起膜翼想要逃生,损害的部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它鼓舞着巨大的膜翼飞上天空,眼看就要逃离这个人间地狱――对它而言。
那个如同死神一样的男孩紧随其上,他鼓动洁白无瑕的双翼,很快追上了苟延残喘的恶龙。
最后一剑,他斩下了恶龙的膜翼。
恶龙翻卷着坠地。
雨哗哗的下――是漫天血雨,恶龙的鲜血。
血淋到的地方,植物开始枯萎,荒草开始燃烧,岩石迅速腐蚀,一切断绝生机。
男孩――不,应该说他是英雄了,英雄仍高高悬挂于天空之上,保留着杀死恶龙的姿态,面无表情任由血雨淋在自己身上,像是要向世人昭告的仲裁者。
――龙的仲裁者。
Ⅷ
“英雄杀死了恶龙,注视着成堆的金银财宝和堆积如山的骨骸,身上渐渐长出了鳞片……”女孩讲道――如今她已是一名母亲了。
“妈妈妈妈,书后面还讲了什么?”孩子瞪大水汪汪的眼睛问。
“书上说…书到这里就已经结束啦。”女孩爱抚地摸着她的头。
“不嘛不嘛,我想知道,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嘛……”孩子开始撒娇。
“好,等我明天就告诉你,现在快睡觉吧。”女孩把孩子抱上床,给她盖好被子,一个人穿了鞋,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的女孩就要长大成一个大姑娘了。
“过了今晚,你以后不用再来工作了。”突然出现一个少年,有着和男孩一样澄澈的眼睛。女孩心里清楚,他就是天使。
“好的。”女孩回答说。
“作为你这么久以来辛苦工作的报酬,我决定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吗?”天使问。
“我嘛……”女孩冥思苦想一会儿,邹起眉头,“我好像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呢……”
“没有吗……”天使低声讶语,“真是神奇。”
“既然如此,那就先留着吧。”女孩爽朗的笑了。
“好的,你有什么愿望可以随时来找我。”天使说。
回忆结束。
“天使,天使~”女孩来到月亮河轻声呼唤着,“我来许愿啦~”
“你想许什么愿望?”天使“刷”地出现在她身后,还是那个少年一样干净消瘦的人形。
“我想知道,这本书的后面还发生了什么?”女孩举起手中的书。
天使愣了愣,“你确定吗?”
“我确定。”
“你确保自己不会后悔吗?”
“我从不后悔。”
“好,那我满足你。”
天使打了个响指,“看看那本书作者的署名。”天使消失了,他的声音悠悠的飘荡着,伴随着不知从哪里飘下的雪花。
女孩翻到序页仔细地寻找着,霎时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失落的小镇里,里面的人会忘记跟外面相关的一切事,天使却让她想起来了。
她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月亮河。
Ⅸ
恶龙的巢穴前。
她站在荒无一人的雪地上,很快找到了恶龙的巢穴,巢穴附近躺着一具恶龙的尸骸。
原来她曾经是游历大陆的巫女,拥有无上的法力,能够永葆青春。那本书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所写,记录着沿途的所见所闻。直到有一天她进入了失落的小镇,忘记了一切。
这是一个乌托邦,美妙的错误。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是上帝从一开始就不知建在何方的阿瓦隆。
而现在,她要去拯救男孩――化身为恶龙的男孩。
“别去了,会死的。”天使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他从不干涉人间的事情。
“我知道,”女孩说,“没关系。”
女孩走进了恶龙的巢穴,天使远远地凝望着她的背影,眼神无喜无悲。
“人类,滚出去,我可以饶你不死……”
一阵惊天动地的大战展开了,龙战三千里,伤稼八百亩,平山动地。
女孩与恶龙大战了三天三夜,从遥远的北方打到南方的天空,有从大陆这里横亘到大陆那里,人们早早地避开了,各国派遣优秀的魔法师铸起防御。
他们回到了月亮河边,恶龙愤怒的火焰蒸发了数以万吨的河水,恶龙的鲜血染红了整道河流,女孩就要收服恶龙了。
恶龙和女孩都精疲力尽。
一个孩子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不知道是哪家大人没有看好。
“妈妈,妈妈在哪里呀?妈妈你跑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了?”
那是她自己的孩子。
恶龙随手一爪拍向孩子,女孩潸然泪下。
孩子禁闭双眼,大声尖叫后的死亡并没有如期到来。睁开眼睛,女孩挡在她面前。
“大姐姐,”孩子小心翼翼地问,“你认识我妈妈吗?”
认识,很认识。
女孩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用最后的力气施法送走了孩子,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浑身鲜血淋漓,倒在了地上。
她的血染到的地方,一株株绿色的藤蔓快速生长、延伸着,然后结出光亮的、会发出柔和的光的果实,一直开到月亮河的彼岸――恶龙的巢穴。
是月亮果实。
女孩伸手轻轻抚摸着,触碰着,仿佛月亮果实不再灼热。
恶龙被这熟悉的光亮刺激到了,头痛欲裂,抱住脑袋拼命地在地上扑打着。
它身上的鳞片开始一寸寸脱落,翅膀一点点回缩,逐渐变回那个熟悉的男孩。
时隔多年,那个熟悉的山中少年终于突破了重重桎梏,眉眼依稀是当初的模样。
女孩微笑着望着他,“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用沾满鲜血的手抚摸月亮果实。
“这样,我们…以后,就,不用…捞…月亮了。”她白皙的手指从月亮果实上滑落。
她死了。
风呜呜地灌了进来,满地的月亮果实还在肆无忌惮地开着,发出灼眼的光。
男孩突然就哭了。
THE END.
情绪胶囊
1
冰箱门被缓缓打开了,一只手伸进来,从色彩各异的盒子里取走了一些胶囊。
“爸爸你要上班,用这种蓝色的情绪。”他把蓝色的胶囊递给桌边的男人。
“妈妈要做家务,用这种粉色的情绪。”他接着转过头把粉色的胶囊递给旁边的女人。
“我要去上学,就用这种黄色的情绪吧。”他说。
“不行,”妈妈表示了异议,“你是去学习的,又不是去玩的,要这种‘愉悦’情绪干什么?把它给爸爸,你用这个蓝色的情绪吧。”
“好吧。”他无奈的说着,把自己眼前的黄色胶囊和爸爸的蓝色胶囊交换了过来,然后三人对视了一眼,吃下了盘子里的胶囊。
妈妈温柔的笑着说:“我们家缓缓最听话了。”...
1
冰箱门被缓缓打开了,一只手伸进来,从色彩各异的盒子里取走了一些胶囊。
“爸爸你要上班,用这种蓝色的情绪。”他把蓝色的胶囊递给桌边的男人。
“妈妈要做家务,用这种粉色的情绪。”他接着转过头把粉色的胶囊递给旁边的女人。
“我要去上学,就用这种黄色的情绪吧。”他说。
“不行,”妈妈表示了异议,“你是去学习的,又不是去玩的,要这种‘愉悦’情绪干什么?把它给爸爸,你用这个蓝色的情绪吧。”
“好吧。”他无奈的说着,把自己眼前的黄色胶囊和爸爸的蓝色胶囊交换了过来,然后三人对视了一眼,吃下了盘子里的胶囊。
妈妈温柔的笑着说:“我们家缓缓最听话了。”
“嗯。”他乖巧的点了点头,“我先走了,今天有新人类史学的课,我得早点去占座位。”
2
1000年前。
季博士站在发布会高高的演讲台上俯瞰着观众,他的脸上写满了骄傲自得的情绪。毕竟今天他将要在这里发布的内容,是前所未有的伟大成果,虽然业内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这个成果,但他还是第一次在大众面前宣讲这些内容。
“众所周知,人类是一种有感情的生物。”他压抑着忍不住的自豪,继续他伟大的发布会,“我们的祖先自从有自我意识以来,就被情绪控制,被情绪左右,那时候我们认为,能够产生情绪是人自我意识存在的表现。但是很快我们会发现,有时候情绪在制约着我们自己。尤其是到了现代社会,人类不再需要面对那么多外界的敌人之后,情绪成了人类内心中最大的敌人。”
说着他按下手中的按钮,切换着PPT。
“这个页面,展示的是22世纪因为抑郁症和情绪问题导致的死亡人数,其中包括抑郁自杀的人数,以及过激情绪导致的冲动杀人的人数,疏忽情绪导致的意外伤亡的人数。然而这个巨大的数字还仅仅只是情绪所带来祸端的冰山一角。我们看不到的还有因为不良情绪带来的健康影响,以及怠惰情绪带来的效率低下。我们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以带来一些悬念。
“人类,正在被自己的情绪杀死。”
说完,这句话就被用红色的粗大字体投影在屏幕上。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我们公司现推出这款产品。它叫做情绪转移芯片。我们公司研究认为所有情绪只不过是激素作用到靶上而产生的信号经由大脑加工形成的,这款芯片可以收集特定激素,不让他们作用到靶上,甚至可以取消一些情绪对大脑产生的既定影响,消除情绪带来的作用。”
发布会的现场已经有一些人开始了窃窃私语。季博士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圈。
“面对如此伟大的发明,我们公司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说,“我们认为这项技术应该是属于全人类的,因此一年之内,我司会为大家免费进行芯片移植手术。”
3
关于一千年前的这场发布会的内容,是新人类史学中最无聊的部分了。缓缓看着教科书上冗长的说明,几乎要打起了哈欠。
“我就说我应该用黄色的情绪嘛。”他抱怨道,“蓝色情绪太无聊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老师,老师仍然在慷慨激昂的讲着那个伟大的发明。缓缓见老师沉浸在课堂内容上,于是自己偷偷的把课本翻过几页,跳过这大段的说明。
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历史如果说有点乐趣,那就在于战争了。
4
500年前。
人类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毫无预兆的爆发了。当然,这是对于平民来说,他们并不知道世界大战之前的暗流涌动,还以为只是像平常一样的局部冲突。
反应过来的时候,核弹已经升上天空了。
一方发射了核弹,另一方不带迟疑的也立刻发射了。因为这个时代,已经不存在疑惑不定这种情绪了。当国家媒体宣布了这个消息,人们立刻有序的撤离到了最近的核战避难所。
每个人身体内部,就像这个世界之前的状态一样:暗流涌动。无数的激素被释放出来,然后转移到芯片当中。
艾达是A国的普通居民,在这次核战袭击中也转移到了家附近的避难所。她跟邻居们友好的打了招呼以后,在避难所中过着平常的日子,仿佛核战争从来没有爆发一样。
有一天,艾达洗澡的时候,突然注意到移植芯片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凸起,她按了一下,凸起扁了下去。她的手指放在那里,突然一阵陌生的感觉袭上心头,她感觉浑身发冷,血液冰凉,牙齿上下敲击着,心里仿佛拽紧的琴弦。
当她抬起手指,这种可怕的感觉才渐渐散去,凸起慢慢恢复正常以后,艾达也恢复了平静。
那时候人们发现,芯片对情绪的分解作用已经远远赶不上他们产生恐惧和担忧的速度了,人们不得已定时用注射器抽出芯片附近的激素,以免不小心按到导致没来得及分解的激素回流到血液当中。
就这样,艾达又重新过上了勉强平静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敲响了核战避难所的大门。
6
啪
一只粉笔丢到了缓缓的头上。
“抬起头来,”老师生气的说,“你在看什么?”
“课本,老师。”缓缓抬起头,看到老师吃了一颗红色的胶囊。
“那你说说,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不知道,老师。”缓缓平静的说。
“那你讲一下情绪转移芯片对于新人类的重大作用。”
缓缓低头思考了一下,“提高了人类社会的效率,为战争中的重要事件埋下了伏笔。”
“你看到后面去了。”老师哼了一声,“男人真是只对战争感兴趣,新人类旧人类都一样。”
缓缓心想,我现在应该生气的,没带红色胶囊来上学真是太糟糕了。但是在平静的情绪之下,他只能说:“是的老师,我认为这次战争的影响,比芯片的发明更大,毕竟这次战争,是人类到新人类之间转折。”
7
500年前
通过了几层的隔离舱,来人终于进入了避难所。那是一个人形的仿生机器人,他带来了一个新的芯片。
艾达成为了第一个移植新芯片的人,仿生机器人在她的手臂上移植了芯片,还加了一个接口。刚刚装好这些东西,接口就打开了,一粒黄色的药丸从接口中吐出。
“这是什么?”人们立刻围了上来。
“这是储存情绪的药丸。”仿生机器人回答,“我们的避难所改良了技术,现在情绪会被用这种方式排出体外,不同的情绪会用不同的颜色标记出来,等到需要的时候可以重新服下。这样一来,我们可以随时排出不想要的情绪,摄入想要的情绪了。”他说着,吃下了这个黄色的药丸,声音立刻变得带着愉悦的上扬尾音,“看,这是一种体验新鲜事物的愉悦感,真的让人十分兴奋啊。”
于是整个避难所的人都接受了这项改造。仿生机器人也留了下来,帮助避难所的人和其他避难所交换信息和物品。
有一天,艾达偷偷的找到机器人。
“嗨,我有一个想法。”艾达说,“我这有一些食物,你能帮我去交换一些黄色的药丸吗?他们真的让人感到愉快,我迷上那种感觉了,可是自己很难产出。”
机器人想了想,答应了这个请求。
此后,情绪药丸逐渐成为了交易的主要物品,对于愉悦心情的需求一直居高不下。人们生产着情绪,用这些情绪去交换其他情绪,或者生活的物资。
8
下课铃声响起。
缓缓也终于结束了他的惩罚,回到座位上坐下。他的同桌捅了捅他,给他递过来一个胶囊。
“这是什么?”他问。
“你试试就知道了。”
他张开嘴,把胶囊放进嘴里,顿时,一股自由自在的感觉涌上心头,刚才课堂上的不堪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自由的快感!”缓缓惊喜的叫道,“你怎么搞到这个的!”
同桌神秘的笑笑。“我爸管理的避难所昨天发现了世界已经可以生存,于是打算逃跑,我爸爸故意放他们出来,让他们以为自己自由了,结果只是把它们引到了一个露天的农场。这样一来他们就不断的生产自由的快感啦。”
“人类真幸福,能自己产生这么爽的感觉。”
“谁说不是呢?”同桌也服下了一个同样的胶囊,“也幸亏他们这么蠢,才让我们有机会享受这些情绪呀。”
9
400年前。
为人类东跑西颠进行交易的人工智能,突发奇想地为自己设计了一个接口。他把人类生产的情绪药丸加工成了可以接入的胶囊,然后自己品尝了情绪胶囊,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人工智能开始互相交谈,彼此交换情绪胶囊,他们学会了兴奋与快乐,学会了悲伤与不满。那天开始,他们不满于现状,不满于为人类跑腿。
他们宣告自己是新人类,学着人类的样子生活,把人类当成了生产情绪的家畜。
而人类,平静的生活在地下的避难所,感谢着那些帮他们打扫药丸的仿生机器人。
他们平静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全息教师
不久前用全国三卷的题目写的短文。
原题目是漫画: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
根据这个题目写了个小科幻,希望你们喜欢⁽˚̌ʷ˚̌ʺ⁾
1
初夏的阳光从教室窗户里照射进来,为沉闷的教室中平添了一丝活力。讲台上,全息投影形成的教师正在全息屏上把高考倒计时改成了4。
现在距离高考还有四天时间,每个人都坐在教室里,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时不时翻书的声音和沙沙的写字声。
“你想报哪所大学?”陈辰偷偷给李丽递了一张纸条。
“我想去北京。”李丽很快回复。
“咳咳。”投影的老师突然反常地咳了几声,陈辰吓得一缩,把纸条塞进了课本下面。
“还有四天就是高考了。”他看着台下坐着的54名同学,突然开口说...
不久前用全国三卷的题目写的短文。
原题目是漫画: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
根据这个题目写了个小科幻,希望你们喜欢⁽˚̌ʷ˚̌ʺ⁾
1
初夏的阳光从教室窗户里照射进来,为沉闷的教室中平添了一丝活力。讲台上,全息投影形成的教师正在全息屏上把高考倒计时改成了4。
现在距离高考还有四天时间,每个人都坐在教室里,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时不时翻书的声音和沙沙的写字声。
“你想报哪所大学?”陈辰偷偷给李丽递了一张纸条。
“我想去北京。”李丽很快回复。
“咳咳。”投影的老师突然反常地咳了几声,陈辰吓得一缩,把纸条塞进了课本下面。
“还有四天就是高考了。”他看着台下坐着的54名同学,突然开口说道,“我相信,很多事情已经不用我嘱咐了。今天就是你们最后一次整整齐齐坐在这间教室里上课了,你们中的一些人,会无比怀念这一天……所以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
陈辰感觉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种往日里没有的哀伤。
也许,是因为离别的情绪吧?
想到离别,他最在意的,还是跟李丽的离别。可惜陈辰在高中沉迷编程,对学习并不怎么上心,以他的成绩,想跟李丽考进同一所学校是不可能了。但是……考进同一座城市……也许还有可能?
陈辰也不是很确定。
可惜时间还剩最后三天,即便自己想要努力,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坐在护城河的旁边,呆呆地看着水面,随手丢出一粒石子,激起了层层水花。
“你怎么在这里啊?”李丽突然从他身后走出。
“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复习不也没什么价值吗?”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
“也是。”李丽笑了笑,干脆坐在了他身边。陈辰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从李丽坐下那一刻起,便心跳个不停。
平时忙于学业,两人从来没有机会像这样坐在一起聊天,从平日的日常聊到未来的规划,从过去聊到将来。
夕阳西下时,陈辰忍不住向李丽表白了。
“丽丽,虽然我可能没法和你考到同一所大学,但将来……我一定会去北京找你的。”陈辰一脸认真地说,“所以等考完试,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他问完时注意到,李丽呆呆地愣住了。
过了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对不起……”
2
陈辰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离开,又是如何走回到家里的。
“你的情绪似乎不太愉悦,”家里的人工智能管家主动迎接了他,“适当的愉悦心情有利于考试发挥,请及时调整情绪。”
“我知道。”陈辰对着它不耐烦地回答。
“怎么了,对智能管家这么不耐烦。”爸爸恰好从身边路过,“我不是说过,对家里的人都要礼貌……对智能管家也是一样。”
陈辰完全没有心情理会。
被李丽拒绝的心情已经牢牢占据了他的心,多余的事情一点也记不住了。
他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智能管家带着一杯牛奶走进了他的房间。
“今日的牛奶。”它把牛奶放在桌上,“陈辰,你的心情……比刚才更差了。”
“是啊。”陈辰不知为何,开始向人工智能倾诉,“我被喜欢的女孩拒绝了……我是不是不应该,在高考前几天表白?”
“似乎是的。”人工智能果断地回答,“这几天人类的情绪不太稳定,不过也正是因此,人得出的答案未必是自己内心真实想法。”
“你是说……”陈辰眼睛一亮,“我还有希望?”
还不等人工智能回答,他便扑倒书桌前,找回了之前的状态。
“管家,给我定个闹钟。”他的眼神变得坚定,“高考出成绩那天,我要向李丽再次表白。”
高考的那天早上,陈辰准时出现在了考场上。也许是天定的缘分,李丽也跟他在同一个考场。
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陈辰跟她打了个招呼,她却一脸尴尬地躲开了。
“我还有希望,我还有希望……”陈辰一边念叨着,一边展开了试卷。
为期两天的高考跟漫长的求学时间相比实在是过于短暂,在学子心中,这两天时间几乎是弹指一挥间。
高考,志愿提交,以及最后的体检,不知不觉就全部结束了。
陈辰的人生,迈进了新的篇章。
3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陈辰在睡梦中,听到了来自智能管家的闹钟声响。
“怎么回事啊……怎么高考后还有闹钟……”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勉强睁开眼睛。
闹钟上写着一行小字,是当时定闹钟的时候写下的提示:
“9:00,向李丽表白。”
陈辰楞楞地看着闹钟,努力回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挣扎。
“到底……谁是李丽啊?”他疑惑地挠了挠头,划掉了闹钟以后没过多久,同样名字的闹钟却再次响起。
“管家,到底……谁是李丽?”他对着人工智能问道。
“没有关于李丽的资料。”管家机械地回答道,“你只设置了一串闹钟的名字。”
“一串?”陈辰急忙进入了管家的系统,发现每隔一个小时就有一个同名的闹钟。
“李丽……到底是谁?为什么我要设置这么多表白的闹钟???”
他挠了挠头,突然想到自己也没有别的可能认识什么喜欢的人,八成……这个李丽就是自己的同学,想到这里,他没有丝毫迟疑,爬起来冲到学校去。
高考结束,学校里的人已经很少了,好在老师是个人工智能的投影形象,不管什么时候去访问,都可以和他对话。
开启投影的时候,老师并没有任何意外的样子。
“暑假期间也来找老师吗?真是努力的孩子。”他的脸上带着笑容说道。
“对,老师,我有一个问题……”陈辰沉吟片刻说道。
“说吧。”老师普通往常一般。
“李丽……李丽到底是谁?有这么一个人吗?”
老师的表情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换上了职业性的笑容:“没有关于李丽的资料,我们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我们全班22人,确实没有一个叫李丽的……是我多心了吧。”陈辰重重叹了口气。
4
把这件事抛到脑后,陈辰度过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轻松暑假,然后踏上了前往大学的道路。
踏上北京土地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忘记了,比如……自己明明并不喜欢大城市,却为什么渴望来到北京。
在大学独居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个快递盒,快递上没有写明收件人,他不知道是谁寄来的,于是便把它留了下来。
“也许是谁送给我的礼物吧。”他这么想着,可是问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送他礼物的人到底是谁。
他拆开快递,里面是一台管家机器人。
“你好,我是你的管家机器人Lily。”它的声音清脆而又熟悉,似乎唤醒了他的某些记忆。
这个声音,似乎原本属于某个女孩。他又想起了那个名字。
“搜索李丽。”他下令道。
“已搜到0条内容。”管家语气无波澜地回答。
陈辰沉吟片刻,重新开口说道:“搜索失踪的高中同学。”
“已搜到64543425条内容。”
陈辰眼睛一亮,开始慢慢翻阅起来,越看越不由得眉头紧蹙。
他关掉了程序,买了一张回乡的车票。
5
深夜,他潜入了教室,偷偷打来了虚拟教师的主机,然后连上一根数据线,开始盗取机器中的资料。
他找到了自己求学的那一年,发现那时候班里,一共有54人,而不是22人。
“到底在哪里……”他开始逐个翻找同学的资料,最终找到了那个叫李丽的女孩。
看到她的照片时,他流下了眼泪。
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而是一切都摆在面前时,他的大脑依然是一片空白。门外传来了紧凑的脚步声。
6
地下室,一盏明晃晃的灯被扭过来照在他脸上。
“姓名?”
“陈辰。”
“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私闯学校,破坏公用设施?”陈辰试探着问道。
“差不多。”那个中年男人吸了口烟,“要我说你好不容易通过了考试,干嘛还要回去呢?”
“我的同学失踪了,有23人。”陈辰语气激动了起来,“而且所有人关于他们的记忆都消失了,这件事太奇怪了,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啊!”
“调查什么?”他把一沓资料放在了桌上,“你们班的人,没有失踪,他们只是没有通过考试罢了。”
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而陈辰也是刚刚才想到:自己的22名同学全部是通过考试的人,而全班都能通过高考分数线,又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可是,那些没通过的同学,他们去哪儿了?”陈辰还是不能相信这一切。
男人指了指头顶。
陈辰抬起头来,看到屋顶上有一台智能摄像头。
“反正你也要变成这样,所以告诉你也没关系:他们就在那里。”
仿佛听到他们在讨论它,摄像头缓缓转动角度,盯着陈辰。
“那些没通过考试的人,因为智商不够或者努力不足,失去了成为人的资格,只能变成单纯的机器,为其他有资格的人服务了。”他的脸上漏出了邪笑,“本来你也是有资格的,可惜……”
陈辰突然想到什么,想要往外冲去,却被人制服按在地上。
“出于人道主义,你可以选择变成什么样的机器人。”被带走之前,那个男人对他说道,“就像你那个叫李丽的同学,选择成为你身边的管家,还有你的姐姐,选择成为就在家里的人工智能一样。”
听到这句话,陈辰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徒劳。
7
一年以后。
初夏的阳光从教室窗户里照射进来,为沉闷的教室中平添了一丝活力。讲台上,全息投影形成的陈辰正在全息屏上把高考倒计时改成了4。
每个人都坐在教室里,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时不时翻书的声音和沙沙的写字声。
他看着他们天真的脸庞,瞬间有把真相告诉他们的想法,但话到嘴边,却被程序拦截,只剩下几声轻咳。同学们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抬起头来。
“我相信,很多事情已经不用我嘱咐了。”陈辰表情凝重地说道,“今天就是你们最后一次整整齐齐坐在这间教室里上课了,你们当中的有些人,会无比怀念这一天……所以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
他终于明白,那一天老师眼角的悲伤,究竟在为谁流淌。
超级生物008 | 爱菌「如何让一个人爱上你?」(文末含福利)
超级生物系列 008. 爱菌
正如同那年加利福尼亚的阳光,夹杂着他的笑容,一并照进我的生命中。
1
我屏气凝神,用实验室里最细的镊子,小心将培养皿中已经冒尖的卵移植到新鲜的桑叶上。
在保证不让它表膜受损的前提下,完成模拟孵化的过程。
一颗,两颗,三颗······
我睫毛颤动,努力控制手指移动的幅度,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前功尽弃。
尧尧紧张地守在一侧,拿着滴管帮我润湿桑叶表面,双眼瞪得通红。
最后一颗····...
超级生物系列 008. 爱菌
正如同那年加利福尼亚的阳光,夹杂着他的笑容,一并照进我的生命中。
1
我屏气凝神,用实验室里最细的镊子,小心将培养皿中已经冒尖的卵移植到新鲜的桑叶上。
在保证不让它表膜受损的前提下,完成模拟孵化的过程。
一颗,两颗,三颗······
我睫毛颤动,努力控制手指移动的幅度,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前功尽弃。
尧尧紧张地守在一侧,拿着滴管帮我润湿桑叶表面,双眼瞪得通红。
最后一颗······
我调整呼吸,这迁徙丝与蚕人工杂交而成的虫卵究竟能否顺利孵化,就看这最后一步了。
啪——
突然,只听叮铃咣当一阵巨响,一个灰黑色的身影从操作台上呼啸而过。
还未等我看清,面前的桑叶便已经被打翻的蒸馏水淹没,上面由我精心布排的虫卵瞬间被水冲散,一塌糊涂。
整整两个星期的试验,就此终结。
“王某!!”我深吸一口气怒摔手中的镊子。
随后拉开抽屉摸出锋利的解剖刀和直角钳,起身就朝那灰黑色的“罪魁祸首”而去:
“今天谁也别拦着,这只猫我解剖定了!”
“啊呀!晓博士!”尧尧手里攥着滴管,还没闹明白刚才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一看我要去抓那只正在无辜舔毛的小家伙,便立即起身拦下我:
“小猫多可爱,它又不是故意的!”
我冷冷地整了整衣领:“那你一缸子的金鱼不可爱吗?”
尧尧嘴角轻微抽搐,有些尴尬地笑笑:
“哎呀,那······那不是因为这小猫饿了嘛,要是早早给它喂了东西,它也不至于去捞我的金鱼啊。”
走廊尽头正在拖地的王某似乎注意到了实验室的动静,拎着拖把就冲了进来:
“哎哎,晓博士手下留情!”
那只正在舔屁股的猫似乎认得王某的声音,立即起身跳上一旁的架子,再借势一跃,稳稳落在王某怀里。
“我说了多少次,‘超级物种’普遍脆弱,一点要命的细菌就会让它们倾数灭绝。
“所以,实验室要保持整洁,平时你们进来都得消毒换鞋套。”我不满地指了指桌上被猫打翻的仪器。
“现在倒好,整来一只猫在这里晃来晃去,阻碍试验进度,孰轻孰重,你搞不明白吗?”
王某见我脸色不好,只好嬉笑着把那灰黑色的胖猫举到我面前:
“晓博士,心情不好,吸一口猫就好了。”
我扬起手里的解剖刀,王某吓得脖子一缩,抱着猫迅速离开了实验室。
2
那只猫是在院长室发现的。之前总听人说,院长室夜里有异响传来,可查监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再加上院长长期不现身,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
后来,盖爷也不知道从哪里拎来这么一只胖猫。
冠冕堂皇地公布,那是猫钻进了院长室发出的声响,以此来掩盖他在屋内发现寄生在院长身上的“复影”的事情。
我没戳穿,就跟着盖爷演下去,勉为其难让这猫留下,并让王某平日里负责照看。
可我也明确规定了,这猫,绝对不允许进入实验室。
然而事情并不如我所期望的那般顺利,这只猫入住的第一天,就把尧尧养的一缸金鱼给尽数吞进了肚子里。
第二天,它抓破了盖爷的裤腿,大冷天的,盖爷蹲在保安室瑟瑟发抖,寒风直往裤管里灌。
第三天一大早,王某洗干净的抹布就全部被它丢到了污水桶里,还撒了一地猫砂,让王某脚下一滑,生生摔在仓库里半天都没爬得起来。
可奇怪的是,这些人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
还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一把抱起这只猫,揉揉搓搓,玩弄得自己一身猫毛才肯撒手。
这惊人院上上下下,恐怕都是猫奴吧。
它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因此更加肆无忌惮。
当然,除了我。
可这只猫说来也挺争气,除了我,不管是谁摸都可以。
不管你长得好看不好看,也不管你职位高低,它永远都是一副瞧不起你的模样。
有时我坐在电脑前写研究报告,它就远远蹲着,眯起眼睛打量我。
我瞪回去,它也不着急上火,而是慢慢悠悠晃到我脚边,趁我不注意一把将电源线给拽掉。
这猫绝对和我犯冲。
“哎呀,根本不是新物种,白跑一趟。”
尧尧刚出外勤回来,一脸怨念地瘫坐在座位上,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我回过神,接过这周接线员那边递过来的举报线索,迅速浏览。
都是些看似平常的举报,这几天我在忙着做杂交试验,所以让尧尧替我去调查。
果不其然,什么线索都没有带回来。
“喵——”
忽然,脚下传来一声细软的猫叫,我下意识躲了躲,却发现那只之前对我有敌意的猫,正在蹭我的脚踝。
尧尧眼睛一亮:“哎嘿,晓博士,你俩和好了?”
我黑着脸摇摇头:“只是它来道歉而已,我可不会轻易原谅它。”
尧尧笑了笑,弯下腰用手挠了挠那猫的下巴。
它便立即没出息地躺在那里亮出了肚皮,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哈哈哈,这猫怎么谁都让摸,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尧尧逗弄着,笑着问我。
我没心思,从抽屉里拿出之前打包好的午饭,准备远离吸猫现场,整理一下思路。
3
研究院楼下的长椅是我经常用来思考的地方 。可最近天气转冷,寒风刺骨,我只好转移了阵地,另寻一处安静的地方。
这研究院上上下下,唯一可能没有人的地方,恐怕就是院长室了。
我用手机发了个信息给盖爷,没多久,就听见叮当的钥匙声传来。
盖爷裹着黑色的长款棉服,扣下耳暖子,冲我扬扬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平时啊,院长室根本没人,最多是王某安排人来打扫一下。也难得你想着用,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嘛。”
盖爷一边给我开门,一边自顾自嘀咕着。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陈设,熟悉的气息。
我绕着宽大的办公桌来到窗前的书架,按照我所熟悉的检索方式迅速找到了我想要的资料和参考书籍。
盖爷进屋后先是来到我的身旁开窗通风。
然后又将干净的茶杯倒上开水,泡一壶菊花普洱,自己却不喝,而是倒了一点在院长的杯子里。
随后,他也没闲着。
转身把办公桌上的文件随手翻乱,还把一只签字笔的笔盖拔掉,丢在台历的缝隙里。
我合上书,抬眼看向盖爷:“你为了掩饰院长失踪的事情,倒是费了不少功夫。”
盖爷耸耸肩,径自坐在院长的椅子上:
“没办法,你知道的,保洁阿姨总喜欢八卦,消息又传得快,万一院长失踪这件事被来打扫卫生的阿姨知道,全院上下不得闹翻了天。”
我尴尬点点头:“那······那你呢,院长失踪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戳穿?”
盖爷忽然收起了笑脸,两只手揣在棉服的袖子里:
“我之前以为是你有问题,本想收集证据把你送进监狱——毕竟你知道的,原则上找不到尸体就没法给凶手定罪。
“可后来我才发现,有问题的不是你,而是院长。”
我苦笑:“所以你是准备把院长给送进监狱吗?”
盖爷摆摆手:“院长又没有作奸犯科,我跟他过不去干啥?
“况且,监狱里关的都是人类,但院长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
我没接着说下去,而是靠在沙发上一边翻看物种杂交资料,一边享用午餐。
盖爷的试探总是很小心,他不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只能一次次浅尝辄止。
我乐得他不是个激进派,于是就总这样跟他迂回。
毕竟,他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哎,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研究‘超级物种’?”盖爷似乎在转移话题,但核心却丝毫没有偏离。
我歪歪头:“上学的时候偶然接触到的,有了兴趣,就跟着导师做这方面的研究了。”
“你大学是在国外上的吧?”盖爷似乎是看了我的人事档案。
我点点头:“嗯,美国,加州。”
“所以你和你丈夫应该是同一个专业的吧?”盖爷此话一出,我便身子凉了半截。
我定了定神:“果然是老刑警,查得可真够仔细啊。”
盖爷摇头,站起身到我对面坐下:“晓博士,我本是不想干涉你的个人隐私的,但是有件事情却让我很在意。
“毕竟,它关乎到我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个案子······”
我突然也好奇了起来。
之前,听消息灵通的王某说过,盖爷是刑警大队的骨干,但是因为一场意外而提前退休。
早些日子,护工三三在给病人打针时不小心被对方抓破了手,盖爷帮忙制止了发狂的病人。
却是一个转身,看见三三血淋淋的手,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居然晕血,本就是件可疑的事情,再联想到他的提前退休,更是让人生疑。
可是现在,他突然将自己的最后一个案子和我的丈夫联系在一起,让我更加好奇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什么案子?”我思索片刻,开口发问。
盖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说道:
“胡烁,87年生人,籍贯北京,就读于加州理工大学生物科学学院,唯一一位全额奖学金的获得者,因此被推举为新物种研究项目的成员之一。
“而这个新物种研究项目······”盖爷眼神划过我手里的资料,“应该就是你现在在做的‘超级物种’吧?”
我没作声,继续等盖爷向我投出更多的诱饵。
“而这个项目并没有获得美国政府的批准和支持,所以,他带着自己的学妹,也是新婚的妻子毅然归国,自行研究开发。
“可是,项目刚有了投资和眉目,就发生了一场意外······”
“够了。”我重重合上书。
盖爷知趣闭了嘴。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下意识攥紧了手。
盖爷见我退让,这才缓缓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熟悉的钥匙扣,上面挂着老旧而模糊的大头贴:
“这个站在你身边和院长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就是你的丈夫,胡烁吧?”
我脑袋轰的一声,急忙低头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
果然,刚才他靠近我,并不只是为了打开窗子,而是为了偷我的钥匙。
“不······那不是,那······那是院长。”我试图掩盖自己的仓皇。
盖爷摇头:
“这不是院长,看这大头贴的磨损程度,显然是五年前的东西。五年前,研究院还没有成立,你怎会和院长亲昵合影?”
我将头转向一旁:“我和院长之前就认识······”
“好,那你告诉我,院长的名字叫什么,年纪多大,是哪里人,成立研究院之前,他又是做什么的?”盖爷步步紧逼。
我咬咬牙,站起身去抢盖爷手里的钥匙扣。
“我说的没错吧?胡烁是孤儿,他死在那场意外里,你作为他的妻子却没有报警也没有销户。
“当年警察找到的那具无名尸体,其实就是你的丈夫胡烁。”
盖爷没有阻止,只是把钥匙顺手丢给我:
“所以说,这些年,院长其实一直都在用你亡夫胡烁的身份活着,对吧?”
我没有回应,只是迅速收拾手里的东西,妄图结束这场对话。
“你别再逃避了,”盖爷从我身后追上来,“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对你说!”
我头也没回,迅速钻进安全步梯,回到我的办公室里。
4
我将门死死抵住,惊魂未定,缓缓坐在了地板上。我不敢承认,盖爷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当年,是我隐瞒了丈夫死亡的事实,而让另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替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替他去完成他没有完成的愿望。
喵——
忽然传来的猫叫让我一个哆嗦,那只胖猫不知何时钻到了我的脚边,正在拿它松软的脑袋蹭我的脚踝。
这是典型的猫科动物祈求爱抚的表现。我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放在了它的毛发上。
呼噜呼噜······
猫咪发出舒服的声响,我翻转手腕,缓缓摩挲着它的皮毛。
而它同时又像个撒娇的孩子,用自己的身子摩擦我的手掌,恨不得躺进我的怀里。
这猫······一直都是这么亲人的吗?
这团小小的松软,如同一剂良药,瞬间将我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试图轻轻抱起这只小家伙。
嗷呜——
不知为何,这猫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转身远离了我,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我正疑惑,伸出手试图再去挠它的下巴,可它又重新恢复了之前蔑视一切的状态。
还抬手狠狠打了我一爪子,屁股一撅,转身跑了。
这世上最善变的,恐怕就是猫了吧。我摇摇头苦笑。
“晓博······哎哟!”只听身后一声巨响,门被人大力推开,咣当撞在我的脊背上。
尧尧吓得急忙后退,手里捏着试管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忍痛站起身:“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
尧尧用棉片擦了擦试管壁,随后放到显微镜下调试,半晌才满意地将显微镜推给我:
“喏,你看看我发现什么了。”
我一脸狐疑,定睛向显微镜中看去,白色棉片上,竟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心形细菌。
“爱菌?”我恍然大悟,转头看向那只高傲的猫,“你在它身上找到的?”
尧尧有些骄傲地点点头:
“是呀,我就觉着不对劲,这猫怎么会突然跟你亲近了呢?所以趁着午饭的时间随手查了查,果然是感染了爱菌。”
拎着猫粮来喂食的王某正巧路过,听了尧尧的话大惊失色:“什么?小爱感染病菌了!?”
我和尧尧同时一脸鄙夷地转身:“小爱是谁?”
王某指了指正在舔屁股的猫。
我懒得评价他的起名水平,摆摆手让尧尧解决。
“哎呀,不是啦,说是菌,但其实是一种有益菌。它寄生在人或动物的身上,让宿主产生对爱的渴求。”尧尧解释道。
“这种细菌非常渴求爱与关怀,所以才会让宿主产生与平时不太一样的举动。
“比如主动向他人示好,或者孤僻的人突然变得开朗,喜欢和别人黏在一起,就像这只猫。”
“这不是猫,这是小爱。”王某嘴巴一瘪。
“行行行,你说了算。”尧尧也懒得辩解。
王某想了想,还是蹲下身子抱起那只猫:“什么爱菌,这根本就是爱神丘比特呗。”
我将透明的试管拿在手里,玻璃反射头顶的白炽灯,刺眼而闪耀。
正如同那年加利福尼亚的阳光,夹杂着他的笑容,一并照进我的生命中。
······ ······
“那个,学长你好······
“我是生物科学的晓,低你两届,我专业英文不太好,所以有一些文献看不太懂,能不能请教一下你?”
我红着脸,胸前抱着厚厚一摞书,拦下了正准备往图书馆去的胡烁。
毕业之后,胡烁指着试管里的爱菌给我讲解它习性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它是我们俩的爱神丘比特。
我这才终于缓过神来,一直以来独来独往不爱与人打交道的我,当时是为什么会主动上前的。
-END-
作者|金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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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老公和小三定的酒店,帮他换了大床房
给渣男的命打个折,我付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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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如何杀死他?一把刀子,一块砖头,或者直接用手,只要手劲够大,几分钟就可以让他窒息。”黑衣人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轻轻磕出一根,“但你如何制造不在场证明?你总归跟他有些恩恩怨怨,或许还到处抱怨过他的恶行······”
“我没有跟任何人抱怨过他,我只是······想杀了他。”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穿着一件毛茸茸的貂皮大衣,画着夸张的眉毛与眼影,金光闪闪的首饰彰显着她...
给渣男的命打个折,我付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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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如何杀死他?一把刀子,一块砖头,或者直接用手,只要手劲够大,几分钟就可以让他窒息。”黑衣人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轻轻磕出一根,“但你如何制造不在场证明?你总归跟他有些恩恩怨怨,或许还到处抱怨过他的恶行······”
“我没有跟任何人抱怨过他,我只是······想杀了他。”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穿着一件毛茸茸的貂皮大衣,画着夸张的眉毛与眼影,金光闪闪的首饰彰显着她“华贵”的气质,却也无法掩盖她已经色衰的事实。
两人静坐在一辆破旧的桑塔纳里,黑衣人在后排,女子在前排——这只是黑衣人众多规矩中的一条,作为一个杀手,他非常谨慎。
“如果我下毒呢?”女子看不见黑衣人的脸,只得试探着问道。
“毒药从哪里来,你知道多少剂量才能致死吗?”黑衣人冷笑一声,“更何况,你想下毒,就要动他喝水的杯子,就要诱导他喝下毒药,你该何时进场又该何时脱身呢?”
女子哑口无言。
黑衣人吐出烟圈,语气冰冷道:“医生是治病的,老师是教书的,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这就是社会分工。想要取他的命,你要找个靠谱的杀手——我,对这笔生意很感兴趣。”
“可是······按照你说的,你又怎么能在杀他之后不让人起疑?”
“切断杀人者和被杀者的联系:一个陌生的人,去了一个陌生的村子,杀了一个毫无关联的人,没有目击者,没留下任何证据,杀完人便能销声匿迹。” 黑衣人又狠狠嘬了一口,悠悠地吐出,“何况我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可,可毕竟······”女子犹豫了片刻,似乎说出后面的话有失她的身份,“毕竟20万不是小数。”
“20万不多,谋划这次杀人,我至少要跟踪他两个星期,他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到公司、什么时候下班,他每天出行的路线、生活习惯,我都要摸索清楚,才有可能等来绝佳的时机。当然,我也可以选择花五分钟直接杀死他,那么我必然会暴露,也必然会供出你来。”
“好······可为什么20万要提前一次付清,还要我带现金来?”
“我们之间的联系越直接越好,见面的次数越少越好,事后再付钱,怎么确定你会不会被警察跟踪?况且,我从来不会失手。”
“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杀他没那么容易。”女子托着下巴,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个黑洞洞的人影,“我听说高峰是你杀的,才找到你。”
2
高峰案在江州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个悍匪,绑架了开发商田宇光的女儿,勒索他一千万。田宇光没敢报警,付钱来息事宁人。本来此事就此了结,偏偏高峰狂妄至极,不仅四处挥霍钱财,还不断宣扬自己绑架别人的事迹。树大招风,被仇家报了警,高峰也被抓进派出所,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犯罪经过。
但怪事是,警察找到田宇光时,他只说了一句话:“我这个兄弟喝多了,我女儿没被人绑架过。”警察们吃了一惊,哪有罪犯都认罪了,受害人反倒帮着澄清的道理?高峰见状翻了口供,这案子也只能不了了之。
可高峰出了看守所,没过几天就消失了,有人猜测说是田宇光派人解决了高峰······想到此处,女子又重复道:“是不是你杀的高峰?”
杀手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抽烟:“你猜呢?”
“既然田宇光想收拾高峰,直接在警局指认他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放了他再杀他。”女子自嘲一声,“也许高峰根本没死,只是逃走了,田宇光也不该多此一举。”
“这不叫多此一举,这叫一举三得,因为田宇光是个聪明人。”黑衣人撇嘴阴笑,“第一,田宇光答应过高峰不会惊动警察,他这样放掉高峰,就是让所有人知道,我田宇光是个有信用的人,哪怕对待一个匪徒都是如此,经过这件事,田宇光在商界的名气也打了出去;第二,高峰并没有伤害到他的女儿,即便勒索了一千万,也只会换来有限的徒刑,田宇光无法接受,这对高峰太仁慈了;第三,如果高峰可以绑架田宇光的女儿,那么张三也可以,李四也可以,田宇光就成了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一把。所以高峰必须死,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以后谁惹我,我就搞死谁。”
女子恍然大悟,终于确信了杀手的能耐,可她仍然不解:“你是怎么让高峰消失的?”
“无可奉告。你付钱,我杀人,就这么简单,你可以把我看做一个厨师,我没有必要讲出调料与食材,我也不用知道食客是谁,我只是按部就班地做一道菜。” 黑衣人有些不耐烦,他将烟头按在车窗上,死死拧灭,而后收入口袋,“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你考虑清楚。”
女子惊异于黑衣人的细心,哪怕是一个留有他唾液的小小烟头都不会乱扔,她不再犹豫:“帮我杀了他。”
“他叫什么名字?”
“李浩。”
“照片带了吗?”
“带了,按照你的要求,写上了他的电话、住址、公司。”女子从手提包的夹层中抽出照片,“不过······我今天只带了10万,事成之后我会付另外10万。”
“女士,你有点不懂规矩啊,说好的20万一次付清。”
3
录音戛然而止,冷汗顺着李浩的脸颊缓缓流下,滴在他透亮的办公桌上。十分钟前,他接到了一通奇怪的电话——“李先生,你知道你要死了吗?”
李浩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问候:“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要做什么才重要。”电话那头咂咂嘴,“李先生,你现在的双手正放在键盘上,用脖子夹着电话,电脑是Dell的,旁边摆着一杯美式咖啡,是你的美女秘书在10分钟前拿来的,而你,啧啧,拍了拍她的屁股,顺便说一句,她的屁股很翘。”
“你要干什么?”李浩知道,这个人一定在某处观察着他,他的办公室在角落,两面都是大落地窗,过于通透。
“没什么,耽误你几分钟,让你听一段录音,一段有趣的录音。”
电话那头随即出现“买凶杀人”的精彩对话,而买凶的人正是他的妻子刘琳。
李浩依然冷静:“既然你已经收了她的钱,直接杀掉我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打这个电话?”
“我已经跟踪你整整十天,你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上6点起床,11点钟准时睡觉,即便有应酬,也从来不会酩酊大醉。总而言之,你是个很自律的人,你从来不对下属发火,也从不在工作中掺杂个人情感。你和我很像,我喜欢和这样的人合作,而你的妻子没有这种觉悟,你可能想象不到,她当时穿着那些金光闪闪的衣服出现时,我多想一枪崩了她,出来买凶都这么招眼,生怕警察看不到吗?”
“她就是这样······只不过是个蠢女人。”
“重要的是,说好了一次性付清20万,她却只带了10万。我的规矩是我自己定的,不是别人,我不喜欢她。”电话那头顿了顿,“相反,和你合作,我绝不会有暴露的风险。给我20万,我来帮你解决她,怎么样?”
“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告诉她,你已经被我解决掉了,让她带着剩下的10万来结束交易,我就在这个时候下手。而你偷偷定好车票,一个人离开这里,你可以去北京见客户,或者回老家看看你的父母,总之,在这个城市消失然后又在另一个城市出现,最好约上几个朋友去胡吃海喝,等你回来,她就会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试想一下,你的妻子,连续提走了银行卡里仅存的20万,趁你外出的时候离开,谁都会以为她跟着哪个小白脸私奔了。即便有人猜测她死了,你也有着大把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我不同意呢?”
“李先生,你是个聪明人,你没有理由不同意。”电话中传来清亮的上膛声,“除非你认为自己的命不值20万。”
李浩沉默了片刻:“好,20万,一分都不会少。”
4
三天后的下午18:00,京新酒店中山路分店,最靠近墙角的204房中,李浩抚摸着小文乳白色的胴体,忽然猛推了一把,而小文却像一具尸体,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睡熟了。李浩放下心,起身换上一身登山服,背起装有二十万现金的黑色背包,匆匆离开了酒店。
他一路步行,在天黑之后,进入紫霞山麓,紫霞山的东侧是游客通道,而西侧靠近公墓,旁边还有个火葬场,没人敢去,更不用说天黑之后。
只要他把背包放进山林中的集装箱里,交易就算完成了。
看着一块块白森森的墓碑,李浩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又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天色全黑时抵达了集装箱。这四周只能听见哗哗作响的树叶和几声野鸟的啼鸣,李浩打开门,里头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他将背包放在桌上,感觉到背后一阵阴冷,一个人忽然从门后冒出,用枪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李浩下意识地举起双手:“钱我带来了。”
“很好。”背后的人说,“坐下。”
“你要干什么?”李浩这才看清,集装箱的四壁已经被塑料纸包裹起来。
“李先生,我说过的,我是个有规矩的人,既然答应你的老婆要杀掉你,就不会反悔,这是一个基本的诚信问题。”冰冷的枪口已经戳着李浩,“如果你还打算反抗,可能真要受点苦。”
“你就是这样杀人的?”李浩明白了,所谓的杀手反水不过是个骗局,录音也是早就准备好的,目的就是引诱自己上钩。
“李先生,你听过录音的。杀一个人很简单,但是摆脱怀疑很难,在城市里杀人太难了,到处都是目击者,到处都是摄像头,即便我再小心谨慎,总归会留下些痕迹。不过,这里便是完全不同了。”杀手得意一笑,“何况,我还多挣了20万。”
“既然我已经要死了,就让我死得明白些,你打算怎么让我消失?”李浩长叹一声,“我的尸体才是最大的证据,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的尸体,埋掉?”
“说实话,埋掉你也不是不行,但总有被发现的可能。”杀手停顿了片刻,“你看到旁边的火葬场了吗?”
“你打算直接把我烧成灰?”李浩恐慌道,“焚烧尸体,要一堆证明,你能把我直接送进火葬场?”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用钱办不到的,只是多少的问题。还好,你已经帮我带来了这20万。等结束后,我会把你洒在江中。”杀手冷静地上膛道。
“等等!”李浩大吼一声,“所以,高峰也是被你这么杀的吗?”
“你自己都要死了,还关心他?”
“等我说完,再杀我也不迟。”李浩的冷汗已经浸透后背,“原来,你是这样让高峰消失的?”
“你说什么?”
“我的妻子刘琳,她根本没有想杀我!这是我们俩设的一个局,就想查出我兄弟高峰的下落。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刘琳就一直在试探是不是你杀的高峰,你怎么杀的高峰,为什么大家都找不到尸体,可你讳莫如深,我才兵行险着,拿命来赌,就想知道真相!”
杀手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大量的信息在脑海中运转。如果李浩说的是真话,那就证明刘琳的委托并不存在,按照自己的规矩,不存在的委托便不该执行······
李浩紧张得双手直抖,也不敢回头看:“你,你听我说完!其实高峰根本没有绑架田宇光的女儿,田宇光欠了太多钱,根本还不上,要被债主活活逼死,才自导自演了这场戏。他在全城发布搜寻女儿的消息,又买通高峰去四处宣扬绑架事迹,到夜总会大肆消费。实际上也不过花了10万块,债主们却以为田宇光把钱都给了高峰,便不再找田宇光的麻烦。谁也没想到高峰真会被警察抓住,田宇光也害怕他把事情抖得一干二净,只能说高峰什么都没做,把他保了出来,后来,田宇光始终觉得高峰是个威胁,才让你去杀死他。我一直苦于找不到田宇光谋害我兄弟的证据,才出此下策!”
“就算你说的是事实,有什么用?难不成让我上法庭替你作证?”
“不,不。我包里有20万,加上我老婆的20万,是40万,我要买田宇光的命!”李浩怒道,“你是杀手,是一把刀,我不会追究刀的过错,我要真正的凶手——田宇光,血债血偿!”
杀手犹豫了:“我怎么信你?”
李浩试探性地放低了手臂:“我给我老婆打个电话,你就明白了。”
“砰!”——话音刚落,幽静的山林中传出一声枪响,几只鸟扑棱棱飞上天空。
5
录音戛然而止。——你老公真是个狡猾的人,为了活命编出这么多故事来。
刘琳的手机里传来杀手的简讯,她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绞痛,接着又释然了,回复道:
——我跟你说过,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他已经被我处理掉了,今天夜里,你把剩下的10万带给我。
——带到哪里?
——紫霞山西侧,火葬厂的路到头,向上走二里有个集装箱,把钱放在里面。
············
时间是20:00点整,刘琳拿起装有10万元的背包,换上运动鞋,一个人前往紫霞山,经过令人生寒的火葬场、墓地,她终于抵达那个破旧集装箱,轻轻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你终于来了。”
有人在?刘琳一惊,手中的包不自觉地落在地上,她的眼睛这才适应了黑暗,地上布满鲜血,湿腻得几乎发黑,一个人形躺在血泊中,这就是······李浩?
“你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为什么还把尸体留在这?”
“你看清楚一点。”屋中的人缓缓走近,他举着枪,对准刘琳。
眼前的人是······李浩?!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刘琳忽然间明白,刚才的信息,是李浩用杀手的手机发的,目的是引诱自己,她苦笑一声,“你真的会活学活用。”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容易信了我的故事。”李浩死死盯着她的妻子,“我们有这么大的仇吗?”
刘琳眼圈发红:“她是叫小文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你这么聪明。”刘琳说,“没有什么逻辑,我只是凭感觉。”
“就因为我和她睡过几次,你就要杀了我?”
刘琳捋了捋头发,“小时候,我最喜欢泰迪熊的玩具,可家里来了个表妹,想要抢走它。她撒泼耍赖,满地打滚。我爸妈也没办法,一直在劝我——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可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我不想给她。”
“这些和你杀我有什么关系?”
刘琳没有回答,继续说道:“后来我拿起一把刀,把这只泰迪熊撕了个粉碎,连棉絮都扯了出来。”刘琳阴冷地看着李浩,“一个月前,我去公司看你,发现你的秘书小文戴着一条项链,那条我早就想买却一直舍不得买的,而它,就戴在她的脖子上,是这么耀眼,一闪一闪,好像一针一针扎在我心上。从那时起,我就准备杀死你,她不仅抢走了你,还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对不起。”李浩对准刘琳的胸口,“我不是你的玩具。”
“砰!”又一声枪响。
6
早上6点,新京酒店湖中路分店204房。小文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从睡梦中醒来,她推了推身边的李浩:“我······怎么睡着了,还这么沉?”
李浩缓缓睁开眼,只是盯着她裸露胸口上那串深蓝色的项链。
“你在看什么?”小文又推了他两下,李浩仍是动也不动,死死瞪着项链。
“喂——!”
“我们结束吧。”李浩淡淡地说。
“她知道了?”
“背包里面有20万,是分手费。”李浩揉了揉血红色的双眼,“顺便,把项链还给我。”
7
“李先生,这是今天中午我们在紫霞山发现的,集装箱里死了两个人,一个是火葬场的门卫,叫王宁,另一个是你的妻子,刘琳。”说话的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刑警,姓周。“什么?刘琳死了?”
“你的妻子失踪了三天,你都不知道吗?”老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早就分居了。”李浩说,“所以······最近很少联系。”
“幸亏你们联系得少。”老周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出那段刘琳买凶的录音。
李浩惊讶得张大嘴巴:“刘琳······她要杀我?”
“你自己听听,男子是个杀手。他利用火葬场门卫的身份,经常在夜里私自焚化尸体,可能还与高峰失踪案有关。现场还发现两把手枪,王宁中了两枪,第一枪在大腿,第二枪在脑门,刘琳中了一枪,正中胃部,现场还有10万元现金。我们猜测,两个人是因为买凶费用的问题产生争执,于是相互开枪射击,王宁直接被击毙,而你的妻子刘琳也被击中,因失血过多而死。”
“呼······”李浩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刘琳一个中年妇女,怎么会用枪,还有能力打死一个职业杀手?”老周顿了顿,“我听说李先生你喜欢射击,还经常去射击馆?”
“是,我是挺喜欢射击的,男人么,有几个不喜欢枪的。”
“李先生,无意冒犯,我想问问三天前的那个夜里,你在哪里?”
“无可奉告,这是个人隐私。”李浩说道,“况且,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我与这个案子有关吧,我没有理由配合调查。”
老周忽然凝神看着他:“你可以不说,不过我会查清楚的。”
老周是个老刑警,虽然这个案子看起来天衣无缝,可正是因为太天衣无缝了,反而让人觉得可疑——两把枪上都分别只有一个人的指纹,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痕迹,两个人的射杀也很巧妙,刚好一起死掉,而且死得很“干净”,整个现场只留下一支录音笔和10万现金,死者甚至连手机都没带。直觉告诉他,这个现场有可能出现过第三个人,擦除了不少痕迹,精巧地布置了这一切。
更让人生疑的是,根据邻居和物业反馈,李浩当晚并不在家中,一直到第二天早上8点才回来——这与杀人的时间十分契合,最为重要的,李浩和刘琳因不合分居。据说,刘琳还拿刀威胁过李浩!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李浩杀死了两个人?
老周愁眉不展,他知道,根据目前的证据,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李浩,他甚至还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可老周从李浩的言辞中感觉到,他对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有所隐瞒。终于,老周经过几天的调查发现了线索——开房记录显示,那天夜里,李浩在中山路的新京酒店。
新京酒店是个连锁酒店,在江州有十家分店。根据开房记录,李浩以前每次去的都是湖中路的新京酒店,因为那里距离他的公司很近,而这次居然跑到5公里外的中山路店,这不合常理。
老周随即前往中山路店,调取了当日的监控——李浩17点时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进入酒店,次日早上7点离开,难道李浩是因为出轨才如此讳莫如深?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204,监控的死角,房间的旁边就是安全通道,而安全通道并未安装监控。如果李浩夜里从安全通道溜出酒店,作案时间很充裕。
现在唯一能证明李浩清白的,就是这个偷情的女人了,老周随即下楼,让值班经理调取这漂亮女郎的登记资料,顺口问道:“那天夜里,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俩什么异常?”
“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很正常。”值班经理查询着电脑,“找到了,这名女士叫文静,身份证号是······”
老周拿起笔,在纸上记下身份证号:“对了,他们是怎么订的房间,电话预定还是网上预定,还是说直接过来的?”
“我查一下。”值班经理迅速敲击着电脑,“他们是通过网络软件订房的······不过,咦?”
“怎么了?”
“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值班经理不好意思地笑笑,“订单原来是湖中路分店的,后来被修改成的我们中山路店,而且这位先生来的时候很奇怪,他说自己明明定的是湖中路店,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中山路,这让他多跑了好几公里。”
“嗯?”老周警觉起来。
“然后我把订单修改的记录给他看,早上9点他定好了房间, 13:00又修改了订单,而且指明备注了204房,而这位李先生完全不记得自己修改过订单,还要投诉我们。”
老周恍惚间想起了什么,他从手机中翻一张照片:“你见过这个人吗?”
“她是刘琳啊,五六年前是我们的大堂经理,听说后来嫁给了一个开软件公司的有钱人,做上阔太太就离职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实习生。”
“五六年前的人,你确定吗?”
“当然知道了,我还被她骂过。当时看她桌上有个小熊的玩偶,就拿起来看了看,结果被她骂了半个多钟头,说实话,她有点怪,很难相处。”
8
“找到你真不容易。”老周辗转了上百里,终于在另一个城市里找到了她——李浩的秘书,文静。“为什么找我,偷情犯罪吗?”这个五官精致的女孩并不避讳她与李浩的关系。
“我想知道,刘琳死的那天夜里,李浩有没有离开酒店?”
“应该没离开过,我们都两个人都很困,本来想做的,可莫名都很困,六七点钟就睡着了,还是他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就第二天了。”
“你回想一下,你有没有吃了什么,或者喝了什么?”
“没什么,也没喝水,我们5点钟吃过饭就进酒店了。”文静忽而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们两个人都吃了一粒催情药,之前也吃过几次,没什么异常的,只是这次的效果有些奇怪,挺让人犯困的,后来我才发现,它换成了催眠药,可能是李浩拿错了吧。”
一股彻骨的恐惧感从老周心底流向全身,他瞬间明白了一切,这是个精妙的杀人计划!
刘琳早就对丈夫李浩与文静的奸情不满,便雇佣了杀手准备对李浩和文静下手,而且想把他们两个人一起杀掉——最好就在他们偷情的时候。
作为李浩的妻子,刘琳可以很容易地得到李浩订房软件的账号密码,在得知李浩准备和文静开房后,偷偷把房间更改到她曾经工作过的中山路分店204房,作为酒店的老大堂经理,她太了解这个酒店,包括哪个房间能避开监控,而李浩并未察觉到这么多,还以为是系统问题,才进入了刘琳的“死亡房”。
刘琳知道李浩会使用催情药,之前已潜回家中,将催情药换成了安眠药,等李浩和文静死死地睡着了,杀手就可以轻易地撬锁进入房中——可能不用撬锁,刘琳会知道其他进入房间的方法,然后让杀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睡死的二人从安全通道带走,再把他们送入火葬场,烧成一把灰!如果不是杀手和刘琳因为10万块钱起了争执,死的就是李浩和文静了!
这样恐怖的杀人计划,老周已经多年没遇见过。他连夜驾车走了几百里路,疲惫不堪,好在得到了答案——李浩因为和女孩的不正当关系,才不肯说出事实,其实他当晚被迷晕,什么都不知道,有了这个坚实的不在场证明,嫌疑也可以排除了······
老周心里的石头落地,仍是细思极恐地看了看这个漂亮的女孩:“姑娘,你可能不知道,你有多幸运。”
“幸运,遇到这个混蛋也能幸运?”文静不知是自嘲还是愤怒,“你知道他有多混蛋吗,睡醒就要和我分手,还要走了送给我的项链!”
“项链······?不,不对······”
老周瞳孔突然放大,他仿佛了看见了一片树叶,正慢慢离开自己的双眼。
9
“没错,杀人容易,杀了人让所有人不怀疑就太难了。”远在百里之外的江州,李浩正如此想着,他一人走到江州大桥的中央,江风吹得头发散乱地飞扬,他捧着一个灰色的骨灰盒,放在栏杆上,轻轻撬起缝隙,将一条湛蓝的项链塞了进去。
“这是我欠你的。”
他随即松手,骨灰盒滑落,咕咚落入江中,冒出几个虚幻的水泡。
-END-
作者|粥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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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生物005 | 迁徙丝「如何拯救90后脱发危机?」
超级生物系列 005. 迁徙丝
如同迁徙的候鸟,就算是万水千山,也会准时抵达。
1
“抱歉!我来晚了。”
咖啡馆的双页木门被人猛然推开,搅浑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抬眼从电脑屏幕前将目光挪过去,只见盖爷浑身湿透,手上拎着的黑色长款雨衣似乎根本没起作用,发丝浸湿贴在耳鬓,雨渍藏匿在耳蜗。
我急忙起身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文件袋:“呀,我刚才不是打电话给你了,叫你雨停之后再送过来的吗······这么大雨,再说,这...
超级生物系列 005. 迁徙丝
如同迁徙的候鸟,就算是万水千山,也会准时抵达。
1
“抱歉!我来晚了。”
咖啡馆的双页木门被人猛然推开,搅浑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抬眼从电脑屏幕前将目光挪过去,只见盖爷浑身湿透,手上拎着的黑色长款雨衣似乎根本没起作用,发丝浸湿贴在耳鬓,雨渍藏匿在耳蜗。
我急忙起身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文件袋:“呀,我刚才不是打电话给你了,叫你雨停之后再送过来的吗······这么大雨,再说,这东西也不急。”
盖爷小心地将包裹在文件袋外面的塑料袋解开,团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口袋:“没事儿没事儿,昨天不是约好了吗?既然约好了,我肯定准时给您送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给盖爷叫了杯热拿铁:“你先坐,我这就改好了。”
“哎。”盖爷在我对面的木椅上坐下,抿了抿额头的水滴。
我重新瘫坐在沙发椅中,迅速将文件夹中的资料取出来,在电脑上进行更新修改。
今天周末,原本是不上班的。
但我昨天惊喜地遇到了一个之前研究过的超级物种,补充了许多缺失的资料。
为了在归档前更新报告,只好打电话恳请值班的盖爷将旧报告送来这家距离研究院不远的咖啡馆。
可谁料到,我刚坐下没多久,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虽是给盖爷打了电话,但也阻止不了他准时冒雨前来。
如今,这么守时的人已经不多了。
“你看,不是也有跟我一样的嘛。”
盖爷突然笑了笑,双手捧着温热的咖啡杯看向窗外。
我闻声停下手中的键盘,抬眼看去,只见对面街角的屋檐下飞来一只燕子,嘴里也不知衔着什么东西,抖了抖钻进角落。
我压低身子看过去,才发现那里有个泥筑的鸟窝,另一只乌黑油亮的燕子正等着对方的归来。
两只鸟儿亲昵蹭了蹭脑袋,如同迎接晚归的丈夫,一并钻入窝中。
“既然约定了要来,哪怕万水千山,也都得来。”盖爷似乎陷入回忆,没来头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端起手边的咖啡:“这是我国北方常见的楼燕,基本上秋冬季节就要准备迁徙至非洲或中南半岛过冬。
“这是在做离巢的准备了,估计雨一停,找个好天气就会上路。”
盖爷却是笑了笑:“迁徙······冒着生命危险飞这么大半个地球,也不知是图什么。”
我无所谓耸耸肩:“还能为什么,不过是寻个温暖的地方存活罢了。”
盖爷没有否认,却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咖啡杯,揣在怀里看向我:“可是晓博士,既然如此,那第二年开春,它们为何又要飞回来呢?”
我被这话问住,我不是什么动物学研究专家,自然不了解鸟类迁徙的轨迹和规律,只好摇摇头:“谁知道呢,或许是生物演化的本能,也可能是无法解释的行为生态。”
“那也可能是,这里有什么人在等他们。”
我按下鼠标的手突然停顿。
盖爷笑了笑:“这或许是候鸟需要用生命来践行的承诺吧。”
我默然不语,点击保存,将更新的研究报告上传到系统,随后才慢慢合上电脑,把旧文件重新装入文件袋中。
“所以晓博士,你约我来,是有什么事吗?”盖爷似乎终于放弃了关于候鸟迁徙的话题。
总是被看穿。在这个人的面前,我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余地。
我清了清嗓子,用几乎被窗外雨声掩盖的音量开口:“那个······其实,我是想请你帮忙调查一件事情。”
“院长吗?”盖爷随口反问。
我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中年保安究竟知道多少事情,更不能理解他这样事不关己的旁观态度。
我定了定神,肯定点头。
盖爷推开面前的咖啡杯:“他具体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不见的?”
我从随身的包里摸出记事本,翻找着之前记录的线索:“一个月前,就在这家咖啡馆。”
盖爷站起身,换了张椅子,随后抬头看向窗外。
模糊的雨水在玻璃窗上滑出扭曲的轨迹,可就算如此也毫不耽误将对街的研究院看得一清二楚。
“他最后见的人,是你?”盖爷问道。
我点点头:“是,那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把我从研究院里叫出来,说了些奇怪的话,然后就让我一个人回了办公室,他人就不见了。”
“什么奇怪的话?”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沉默代替。
盖爷有些好笑地挠挠头:
“是这样啊晓博士,这人都失踪一个月了你都不报警,甚至一直想方设法掩盖这件事,还冒名顶替院长处理公务,光是这一点就很可疑了。
“事到如今,你还保持沉默,我真的有理由怀疑,是你绑架或杀害了院长。”
我点头:“所以你之前一直在跟踪我?”
盖爷随性一笑摇摇头:“这哪称得上跟踪啊,也就多注意你两眼罢了。要知道,和我退休前办案的时候相比,你这些拙劣的手法根本不算什么。”
没错。据说盖爷之前是刑警大队的骨干,后来出了事才提前退休。
也不知怎么想的,甘心到我们这里当个看大门的。
“可你发现了院长失踪的事情,也注意到了我的诡异,为什么不报警?”我反问。
盖爷低头沉思,随后决然抬眼:“院长究竟是什么人?”
我没想到盖爷的敏锐已经达到如此地步,一时间仿佛被人揪住了胸腔中震颤的心脏。
“失踪这么久都没有人报警,那么他的亲人朋友在哪里?
“况且,我来研究院这么久了,身边都没有人知道院长他究竟姓甚名谁、年龄籍贯、电话地址,这些最基本的资料,统统都是空白。
“晓博士,不是我夸张,有的时候我甚至以为,咱们研究院里,根本就没有院长这个人。”
我直冒冷汗。
“要不是失踪前我还常在监控频道里看到他,我真的······”盖爷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站起身将电脑抱在怀里,“这件事我还没有搞清楚,今天贸然跟你说这些,抱歉了。”说着,我转身便要走。
“你别再逃避了,没用的。”盖爷转身冲正要推门的我说道,“还有,记得撑伞。”
我仓皇逃入雨中。
我妄图寻求战友,到头来却发现,身边只有敌人。
2
这世上只有我和他才知道这件事,如今他消失不见,只剩我孤军奋战,这样的压力和孤独总让我万分焦虑。
我回到装修好的房子里泡了个热水澡,裹紧了浴袍将头发吹干。
“啧。”一抓,头发掉了一大把。
我清理好浴室地板上掉落的发丝,这才无力地躺在了床上。
重新装潢过的房间里没有一丝他的痕迹。他喜欢的颜色,他喜欢的落地窗,他喜欢的挂毯,甚至是冰箱里他喜欢的干姜水,统统没有了。
就如同他未曾来过这个世界。
我抬起手,轻轻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那里摸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
合影上的我和他笑得灿烂,手指上那一对儿婚戒在加州刺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等我。
这是他给我留下的最后两个字。
既然约定好了,那么哪怕万水千山,也都得来。
可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去,只听得第二天一早闹铃的响声。新的一周,总算是来了。
热热闹闹的前台小妹仍旧热情给我打招呼;推开办公室的门,尧尧已经帮我打包了三明治当早餐,甚至贴心地在微波炉里加热过;保洁王某正在走廊拖地,一脸怨念。
“怎么了?”我把三明治的包装丢进垃圾桶。
保洁摇摇头叹了口气:“真是的,最近是换季还是怎么着,研究院地上到处都是头发。”
我想起昨天洗澡时收拾出来的一大团脱发,点头附和:“是,我最近掉头发也掉得厉害。”
“啊,晓博士你也该注意保养啦,现在90后都迎来了脱发危机,可要小心你的发际线咯。”尧尧停下手里的工作,探头过来。
我摇摇头:“90后?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跟我讲什么养生?”
“可是晓博士你应该年纪也不大吧?”保洁王某直起身子,放下手中的墩布。
我疑惑地看向他。
“记得我有一次在洗手间捡了你的钥匙包,上面挂着个卡通大头贴框。大头贴这种东西,太暴露年龄了。”保洁王某咧嘴笑了笑。
我怔住。
“啊?晓博士难道也是90后?让我看看大头贴呗,是不是跟男朋友的合影?”尧尧坏笑着站起身冲我走过来。
保洁王某却是故作神秘:“那大头贴确实是张合影,尧尧,你猜那是晓博士和谁?”
我冷汗直冒。
尧尧被吸引过来,作势就要往我白大褂的口袋里看。
我急忙后退一步:“那不是你们院长!”
两人都愣住。
“明明就是······”保洁王某嘀咕道。
“还有,我是89年的,不是90后。”我匆匆丢下这句话,转身走进档案室。
3
我缩在档案室尽头的角落里,无声蹲下。随后摸出口袋里的钥匙包,将那已经模糊的大头贴取出来紧紧攥在手里。
我没有说谎,这上面跟我合影的人,的确不是院长。
这是我的丈夫。不,我的亡夫。
我长舒一口气,随手捋了捋耳鬓的长发,又带下来几根粗细不一的发丝。
我有些烦躁,将这些脱落的头发拿在手里把玩,恶作剧般将它们系成蝴蝶结,然后穿过自己的无名指。
要是照这样脱发下去,我迟早得变成秃子不可。
等等······不对!我脱发如此严重,可就算如此,到现在为止我的发量仍旧没有任何的变化,扎起马尾来一直是用同样的皮筋缠三圈。
就算是新的头发长出来,生长速度也追不上这样脱发的频率。
我急忙站起身打开档案室头顶的探灯,将这几根头发放在白色长桌上,随后从口袋里拿出随身带着的放大镜。
几根长发粗细不一,颜色深浅也能很好区分出来。
颜色深浅······我忽然愣住。
这几根浅色的头发,是我三个月前的头发!
我原本的发色是纯正的黑色,三个月前,我曾尝试将它们染成了浅棕色。后来觉得不太适合,就又重新染回了黑色。
可是事到如今,为什么仍旧有浅棕色的头发停留在我的脑袋上?
染发剂有问题?我急忙拿镊子夹起这几根头发,转身回了实验室。
“尧尧,去爱美丽理发店要点染发剂的样本回来!”
“啊?”尧尧停下手里的试验,疑惑地看向我。
“浅棕色,色号应该是143,你就说是三个月前一个叫晓的人染的。”我迅速开启仪器吩咐道。
“哦哦,知道了。”尧尧没多过问,拎了包就迅速出门。
在等待尧尧的时候,我将发丝进行了DNA检测。而后又把尧尧带回来的染发剂取样进行比对,果真证实了我的推论:
这几根浅棕色的长发,不是别人的,正是我三个月前的头发,就连上面残留的染发剂成分也和我当时用的一模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我三个月前的头发,为什么如今又重新出现在我的脑袋上?然后又一次被我无意扯下来?
是我染回黑色时着色不彻底,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我将这几根头发装入透明的培养箱,恒温保存,并且开启了监控设备。
“是新的物种吗?”尧尧凑过来上下打量,“这不就是普通的头发吗?啊,说起来,我最近脱发也厉害,睡一觉起来,枕头上都是呢。”
我挑眉:“那你掉了这么多头发,发量有什么变化吗?”
尧尧想了想,抬手握了一把胸前的长发,摇摇头:“没有哎,感觉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这就对了。”我点头,“脱发如此严重,可发量却保持不变。而且,我三个月前的头发如今又回到了我的头上,这说明什么?”
尧尧瞠目结舌:“你是说,我们之前脱落的头发,过段时间还会重新回到我们头上?”
“有可能,毕竟,健康成年人头发每天生长0.3-0.4毫米,一个月大约生长1厘米左右,而冬季头发的生长速度会比夏季慢一些。
“照这么算,如果不是之前脱落的头发又重新回来,单凭新生的头发,是不可能维持发量不变的。”
尧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晓博士你怎么知道它们是活的物种?”
我脑海里忽然闪出盖爷昨天跟我讲过的话,于是我笑了笑问道:“你知道候鸟为什么迁徙吗?”
“哎?”尧尧一脸茫然。
“那你知道,候鸟周期规律地迁徙,又是为何准时归来吗?”
尧尧更加不解。
我笃定地看向恒温箱:“或许,是这里有人在等它。”
4
经过两个月的监控观察,终于,在某天夜里,恒温箱里的头发移动了。
我和尧尧惊讶地盯着监控屏幕里的画面,那几根浅棕色的头发如同蚯蚓般缓慢蠕动,试图爬向恒温箱顶部的盖子。
我之前在那里留了缝隙,果不其然,它们沿着那条细缝爬出了恒温箱,从桌子的角落飘落,最后爬进了地板的砖缝,消失不见。
“去······去哪里了?”尧尧问道。
我点点头:“不知道,但最终,一定会回来的。”
我之前在那几根发丝上做了标记。从那天起,我每天回家都会在镜子前检查自己的头发,看是否有这些带有标记的头发出现。
终于在一周后,我的耳鬓处,出现了我熟悉的标记。
我轻轻扯了扯这几根浅棕色头发,牢固而坚韧。
“是新的物种,不是普通的头发。”我站在实验室讲台上说道,“后来我又做了全面的成分分析,发现这些能重新回到头上的头发和普通的发丝有本质上的区别。
“至于它为什么能检测出我的DNA,我目前给出的解释是,它是靠食用我的皮脂来维持生命的,所以才会有了我的印记。
“同理,这些新物种一旦寄生在某个人身上,就会复制宿主的基因链。就算因为环境变化甚至染发烫发等原因脱落,在一段时间后,也一定会重新回到宿主身上,而不会去其他地方。
“如同迁徙的候鸟,就算是万水千山,也会准时抵达。”
尧尧点头记录:“那,晓博士,这个新的物种该怎么命名呢?”
我低头思忖片刻,答道:“迁徙丝。”
没错,你说你会回来,那么,我就安心等下去。
治聊时间
你有秃顶危机吗?
-END-
作者|金子息
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惊人院】(ID:jingrenyuan),每天一个非正常故事,你爱看的奇闻、热点、悬疑、脑洞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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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生物001 | 地口 「你有东西怎么也找不到的经历吗?」
超级生物系列 001. 地口
该消失的东西,总会消失。就像该忘记的人,总会被忘记。
除了人,世界上还有很多的超级物种。晓博士承担着惊人院的物种研究工作,最近她递交了一份研究报告《超级生物001 | 地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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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东西不小心掉在地上却怎也找不到的经历?”
我在新建文档上敲下这么一句话,随即盯着末尾闪烁的游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继续。
黑夜无声地喧嚣着,空旷的房屋,面前这台电脑是唯一的光源。
我透过莹亮的屏幕摸索放在桌角的杯子,企图灌下气泡散尽的干姜水来提神,却是一个不小心,将那支...
超级生物系列 001. 地口
该消失的东西,总会消失。就像该忘记的人,总会被忘记。
除了人,世界上还有很多的超级物种。晓博士承担着惊人院的物种研究工作,最近她递交了一份研究报告《超级生物001 | 地口》——
1
“你有没有,东西不小心掉在地上却怎也找不到的经历?”
我在新建文档上敲下这么一句话,随即盯着末尾闪烁的游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继续。
黑夜无声地喧嚣着,空旷的房屋,面前这台电脑是唯一的光源。
我透过莹亮的屏幕摸索放在桌角的杯子,企图灌下气泡散尽的干姜水来提神,却是一个不小心,将那支用来记录研究数据的原子笔碰掉在地。
我怔住。
“你······还在吗?”我在黑暗中颤抖开口,却根本等不来任何回应。
我失落起身,打开落地灯,暖橙色的灯光终于点燃我这一隅偏安。
我蹲下身子朝圆木桌底张望,只见那支灰白色笔杆正乖顺躺在那里。
我松了口气,将笔收回胸前的口袋。
同时决然关上电脑,熄灭光源,躺回到还漾着热气的被窝里。
我叫晓,姓什么不重要。研究所的同事都叫我“晓博士”。
我供职于一家特殊的研究院,做一些我所擅长的调查和试验,不是什么国家重点课题,更无法用一般的经验和准确的文字来描述那些奇怪的研究对象。
而这次的研究对象,要从三天前研究所接到的群众举报说起。
电话是个小孩子打来的,天知道他是在什么奇怪的地方看到研究院热线的,接线员同事笑着给我说,却只换来我一个冷淡的眼神。
同事撤下玩笑的脸,清了清嗓子道:“啊,抱歉晓博士······那孩子说,他在做假期手工作业,七巧板不小心掉在地上了一块,然后吧,就怎么也找不到了。”
我终于停下手头的笔,认真抬头,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举报单。
我迅速略过姓名地址电话,直接看向事件描述。
是它。
我二话没说脱下了白大褂和胸前的工作证,将齐肩的长发挽起,裹紧了黑色毛衫,拎起手边的帆布包便出了外勤。
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我加快自己的脚步,赶上了最近的一班地铁。
这家伙在大城市已经很少见了,尤其是在现代化商品房横行的今日,它们早已几近灭绝。
若是这次能有幸抓捕,将会对我试验数据的空白进行完美的补充。
我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来到一处偏僻的城中村改造工地。
这里大部分的建筑都已经被拆除,除却剩下的几栋摇摇欲坠的三层楼房。
我绕过碎砖乱瓦,扶着被画上了“拆”字的院墙,步入了如今已为数不多的老式单元小区。
“你找谁?”防盗门里层的木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秋衣秋裤的小男孩垫着脚从缝隙里看向我。
我摸出包里的证件:“你好,我是惊人研究······”
2
“噢,对对对,是我打电话的!”小男孩兴奋开了门,还帮我找了双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棉拖鞋,我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从口袋里摸出随身的鞋套穿上。
房子从里到外都是一股老旧的气息,典型的两室一厅老式单元楼。
我沿着狭窄昏暗的门厅走向里屋,却被隔壁拆迁的工地吵得心惊。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我谨慎发问。
小男孩在前面领路,推门到了卧室,头也不回地说道:“是啊,就是这里,我当时坐在这里拼七巧板的······”
我上前看去,只见拥挤的卧室角落里塞了一张贴满了卡通贴纸的学习桌,桌子两侧落满了书和作业本,裸露的灯泡从头顶垂下来,钨丝闪烁,让我猛然花了眼。
“先别开灯。”我连忙制止。
“哦哦。”小男孩又扯了下绳子,灯泡便迅速熄灭。
卧室里堆满了打包好的东西,从我刚进门的鞋架就开始,所有东西都被装进了大小不一的袋子里。
我一边蹲下拉开随身的帆布包,一边对跟在我身后的小男孩开口:“要搬家了?”
小男孩点头:“嗯,我妈说,房子要被拆了,然后就可以去住更大的房子啦,还有电梯呢。”
我抬头从窗户向外望,不远处的回迁房约莫二十五层,的确需要电梯。
“找不到的那块七巧板,是什么颜色?”我在桌底张望片刻,直起身子。
小男孩拉开学习桌的抽屉:“就差中间的这块小三角形,应该是蓝色吧。”
我抬眼看了看,就是那种最普通的中小学算数课上用的那种塑料七巧板,普通,平庸,劣质,正是地口喜欢的东西。
我有些庆幸,一边从包里摸出医用手套戴上,一边对瞪着大眼好奇等待的小男孩说道:“幸好你找到我们,不然,几天后这里一拆,地口就又会无家可归而死掉,这样下去,早晚灭绝。”
“地口?”小男孩眨眨眼。
我点头,却没有进一步解释:“你,去楼下工地拾一块破旧的瓷砖来给我。”
小男孩撇撇嘴:“你这个大姐姐,还真会使唤人。”
支走了小男孩,我这才把早已准备好的金属鱼钩和鱼线取出来。
这是特制的钩子,比起鱼钩更细,尖锐的钩子也被磨平,确保不会伤到对方。
我拉开小男孩的抽屉,从那七巧板中又取了一块黄色的正方形,拿鱼线紧紧系在钩子尾部,随即又在那上面洒了点食盐。
“你是谁!?在干什么?”
陌生的声音。我一惊,迅速停下手里的动作。
3
“你怎么在我们家里?小娃呢!”
来人是个中年妇女,穿着碎花围裙,双手粗糙却是沾满了油,头上戴着老土的头巾,把夹杂着银丝的短发藏在里面。
油,围裙,头巾······餐饮。
我迅速瞥了眼钟表。
中午十二点,餐饮机构最忙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回家,再加上这样的打扮,不会是什么正规的大饭店。
手上厚重的油渍,上午······小吃!早餐小吃摊位!
我微笑站起身冲对方点头:“你好,我是······”
举报人的姓名,年龄······我迅速在脑海里搜索:“······我是张小海的班主任,今天正好路过,就来看看小海的假期作业完成的情况。”
中年妇女愣了愣,急忙换了笑脸:“哦······是,是老师啊,来来来,先坐!”
对方搬来椅子给我,恰让我看清了她指缝里的蛋壳残渣。
“想着您卖早餐肯定还没回来,就没准备多坐。
“小海打电话给我说,完成作业用的七巧板少了一块,我就来给他出出主意。
“您摊子还没收吧?中午吃鸡蛋灌饼的人也不少,就不用陪我了。”
我坐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热茶,笑着回应。
中年妇女见我如此了解,便放下了戒心,搓了搓手笑着说道:“哎哟,我是没零钱找了,回来取零钱的。那什么,老师您先坐啊,我去拿点零钱。”
“哎,您忙。”我把鱼钩和鱼线攥在手里。
“破瓷砖拿回来了······你看这行不行?”房门再次被推开。
“行!”我急忙站起身,接过了张小海手上残缺的破旧地砖。
中年妇女闻声而来:“哎,你这娃娃,捡这破烂干什么?”
“是这个姐······”
“是我让他捡的,我叫他拿这个充当七巧板,来完成手工作业。”我抢过话来。
妇女愣了愣:“小娃你叫老师什么?姐?”
我摇摇头:“是这样,我姓解,是个多音字。”
“哦哦,那,那解老师先辅导小娃作业,我,我先忙去哈,摊子叫别人帮忙看着呢。”中年妇女笑笑,揣着一把零钱出了门。
我松了口气。
“冒充我老师,大姐姐你很可疑哦。”听着忙忙叨叨的脚步声渐远,小男孩这才吸了吸鼻涕。
“开始吧。”我无视了他的质疑,重新蹲下身子。
我先将他拾来的破瓷砖放在桌底,随后,再将系着七巧板的鱼钩丢入桌底最里面的位置,然后拉着这一头的鱼线,慢慢退出了房间,房门半掩。
“这是在干吗啊。”小男孩一脸不解。
“钓地口。”
我压低了声音,“地口是一种藏在桌子下面或者柜子底部缝隙里的生物,一般长在破旧的地砖和墙缝里。
“多是年久失修的裂缝常年无人看顾,慢慢长出了嘴巴,专吃一些不小心掉落在地的不值钱的小东西,比如硬币,笔帽,扣子等等。”
小男孩大惊失色:“那这么说,我的七巧板,是被地口给吃了!?”
我点头。
“那······那怎么办?你又不是我真的老师,我手工作业可怎么办?”
我示意他噤声,因为,我感受到指尖缠绕的鱼线发生了震颤。
我急忙收紧鱼线,迅速往回拉,同时开门步入屋内,一手扶着地上放着的破旧瓷砖,一手猛然提起鱼线。
只见,一张黑漆漆足有手掌大小的嘴巴,被我从桌底给提了出来。
小男孩轻声惊呼。
我把这张黑漆漆的嘴巴放在那块破瓷砖上,收紧了鱼线不让他逃窜,随后伸出手指在它口中摸索,不一会儿便掏出来了一堆东西。
有弹珠,小兵人,橡皮,当然,还有那块消失了的七巧板。
我把这些东西还有用作诱饵的七巧板一并交给小男孩,这才慢慢将鱼钩从地口的嘴里取出来。
我刚一松手,那黑色的嘴巴便迅速消失在那块碎裂的瓷砖上。
4
“哎!跑了!”小男孩急得直跺脚。
我摇摇头:“放心,它就在这块瓷砖里,跑不了的。”
说着,我取下医用手套,再拿报纸将这块瓷砖仔细包裹起来,塞入随身的帆布包里。
“那,你要把地口带到哪里去?”小男孩捧着完整的七巧板,反倒有些担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特制的银币递给他:“当然是带回研究所养起来,避免它们灭绝,对它们进行观察和研究。
“为了感谢你提供地口的线索,同时帮我们进行保密工作,我代表惊人研究院赠与你这枚纪念币,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帮助,就拿着它来找我们吧。”
小男孩接过银币,刚要继续开口发问,我却已经转身离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就像我从未来过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我并没有按照我方才所说,带着瓷砖回到研究院。
而是径直打了车,回到自己家中。
我小心捧着瓷砖,轻轻将它放在了我桌子下方的角落里。
在那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墙缝,是两年前隔壁装修时候留下的。
我原本懒得修,却没想到,竟然生出了地口。
一只,雌性地口。
它吃我掉在地上的耳钉、绑头发的彩色皮筋、还有亮晶晶的指甲贴片。
可是一个月之前,它却突然消失,不再出现。
不管我拿什么东西引诱它都没有用,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
张小海家里带来的地口,从它吃的东西来看,应该是个雄性地口才对。
所以,如果我推断得不错,那么,我把这只雄性地口带回去,一定能把之前消失的那只雌性地口给引诱出来。
让它归还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它不小心吞下的,那个被我赌气丢出去的东西。
第一天,墙缝没有动静,那块瓷砖也没有动静。
第一次见面,应该还在害羞吧。我耐心等待着。
第二天,我丢过去了地口喜爱的小东西,却仍旧没有动静。
第三天,我只好故技重施,用鱼钩将瓷砖里的雄性地口钓出来,放入了桌底的墙缝里,希望他能主动一点,帮我带回之前住在这里的雌性地口。
第四天······
第五天······
然而我等来的却不是喜讯。
消失了。地口,从我家里彻底消失了。
我找遍了各个角落,甚至每一个柜子的缝隙,但凡我能想到的地方,都不再有地口的痕迹,哪怕是我从张小海家里捉来的雄性地口,也没有了踪迹。
我颓然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面对写了一半的研究报告,不知该怎样继续下去。
该消失的东西,总会消失。
就像该忘记的人,应该被忘记。
我无奈苦笑,拿起手机给通话记录里唯一的一个联系人发了条信息,随后果断删除。
果然是回不去了。我犹豫片刻,最终拨通了装修公司的热线。
“喂,我要重新装修,嗯,对,所有,以前的痕迹,一点都不留。”
治聊时间
你曾经见过地口吗?
-END-
作者|金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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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他在直播软件里找爱情
总有一天 我们要像个成年人那样
学会让人生里的秘密都 不事声张
学会在人生的日常应对 世事无常
地标:北京百子湾“魔方公寓”1104室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凌乱的卧室。
这是一间不大的单身公寓,二十多平米,满满当当地塞着单人床、书桌、衣柜、一地的脏球鞋,以及还未来得及扔进洗衣机的脏衣服。垃圾桶里,摆着一份吃了一半的7-11便利店买的咖喱猪扒便当饭。
1
昨天晚上,陈默熬夜修改代码到凌晨三点,不过睡了四个小时,就又到了起床时间。
住在楼上的中年夫...
总有一天 我们要像个成年人那样
学会让人生里的秘密都 不事声张
学会在人生的日常应对 世事无常
地标:北京百子湾“魔方公寓”1104室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凌乱的卧室。
这是一间不大的单身公寓,二十多平米,满满当当地塞着单人床、书桌、衣柜、一地的脏球鞋,以及还未来得及扔进洗衣机的脏衣服。垃圾桶里,摆着一份吃了一半的7-11便利店买的咖喱猪扒便当饭。
1
昨天晚上,陈默熬夜修改代码到凌晨三点,不过睡了四个小时,就又到了起床时间。
住在楼上的中年夫妻已经醒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就像是行走在自己脑袋上;隔壁的小情侣大清早就开始“老婆老公”地腻歪个不停。
陈默烦躁地翻了个身,拉过被子盖住脑袋,企图将自己埋进去。但这根本阻挡不住四面八方的噪音攻击。陈默愤怒地一把拉下被子,这该死的魔方公寓,隔音效果还能再差点吗?
仿佛是回答他的问题一样,只听“嗯”一声,楼上震耳欲聋的马桶冲水声,嘹亮无比地给了他一个姿势最正确的答案。
陈默彻底醒了,他郁闷地看着天花板出神。就在下一秒,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忽地传来熟悉的铃声——陈默顿时眼睛发亮。
他无比利索地翻身坐起,挖出枕头下面的手机,只见手机屏幕上,一个大眼睛,长头发,鹅蛋脸的女孩,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被子里钻出来。
“暗恋”直播软件自动运行了!
所谓“暗恋”直播,是主打偷拍、贩卖不知情人们生活的地下直播软件,在这里你可以偷窥心中的男神/女神。
手机屏幕上的女孩,此时正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坐在床沿上发呆。
这对于整天面对代码、数据、Bug的程序猿陈默来说,如此接近一个女孩真正生活,是从未有过的新鲜体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孩套上粉色大嘴猴拖鞋,睡眼惺忪地走去卫生间,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充值了这款“暗恋”软件的VIP之后,陈默就真感觉自己是在和一个清纯可爱的女生恋爱了。
虽然购买女孩直播生活的价格不菲,而且还是通过竞价方式独家买断,并且只能拥有“起床后到上班路上”、“午休时光”、“下班后”,以及“假日12个小时”四个时间段的直播画面,但对于陈默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就算是真正男女朋友,也绝少24个小时都黏在一起。
女孩离开了床,陈默也起床了······就仿佛是镜像,她在粉红色牙刷上挤上牙膏,陈默也在蓝色牙刷上挤上同品牌的牙膏;她用绑发带系住头发,仔仔细细洗脸,他也洗脸刷牙剃胡子。
今天是要穿什么衣服呢?
陈默看着女孩打开衣柜,歪着头,纤细的手指在纯白色衣架上一一滑过,最后,定格在白色衬衫、藏青色短裙套装上。
他的脸上,浮起一层微笑。
在观察了一个月后,陈默知道,上班日,女孩总是穿着素色的套装;只有在假日,才会偶尔套上粉红色的衣服去游乐场玩。她喜欢游乐场,喜欢牵着小熊气球,和熊玩偶在一起合影。多么纯洁安静的女孩,根据大数据匹配,这个软件自动为陈默推荐的,正是他心底最喜欢的类型。
直到后来,女孩拿着衣服走进卫生间,画面暂时停止了。
陈默也立刻手忙脚乱地在脏衣服里找了一件灰白格子相间的衬衫,换上藏青色棉布裤子,套上一双黑色板鞋,将电脑塞进背包里。
时间刚刚好,当他做完这一切,女孩已经化了一层淡妆,换上白色衬衫、藏青色短裙走出了卫生间。
嘿,陈默不禁为自己把控时间的节奏得意了一小会。
“我赌她会穿黑色皮鞋。”陈默看着手机喃喃自语道。
果然,女孩拿起了鞋柜上的那双黑色半高跟小羊皮鞋。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女孩忽然扭过头,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凝视着房间,就仿佛是知道有人在看她?
陈默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张大嘴,看着手机画面,难道说,她发现自己被直播了?
好在并没有持续很久,几秒后,女孩就转过头,穿上鞋子,打开门出发了。
直到此时,陈默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那么,接下来,她该是去楼下7-11便利店买早饭了。他匆匆关上公寓门,快步走到电梯处,和女孩保持一致的节奏。
多么具有仪式感的生活。
他默念着女孩的名字,“Judy”。
2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直播,一定是最真实的自我展现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陈默拿着手机挤进电梯,此时屏幕上的Judy也正站在电梯间,周围的人并不比自己少。
陈默轻轻呼了一口气,今天,她会买什么做早饭呢?
说起来,虽然购买Judy的生活不过短短一个月,但每天早上猜测她会在7-11买什么早饭,已经成为陈默白开水般无味生活的一大乐趣。
电梯间里的人真多。陈默将身子往里面挤了挤,费劲地将手机掏出来,刚看了几秒钟,耳边有人轻声问:“你女朋友?”说这话的是莫泽,住在陈默家对面,三十多岁,至今单身。不过偶尔,会遇到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女人来找他。
眼下,莫泽被人群挤到了陈默的身边,两人之间“亲密无间”,于是,他也被动看到了Judy的视频。
陈默没想到平时看似冷淡的莫泽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他愣了下,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不自然地笑了笑。
女朋友?
陈默的心漏跳了几拍,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如果Judy真是自己的女朋友该多好。有那么一瞬间,他忍不住在心底里发问,自己和Judy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朋友?情侣?
好像都不是。
甚至也不能划归为“认识的”,或者是“不认识的”。如此关注一个“陌生人”的生活,还真有点变态。陈默苦笑了下,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会变成了这样?
电梯在急速下降,所有人都目不斜视地看着电梯上不断跳动的楼层,陈默咽了下口水,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狭窄的电梯间里,弥漫着一股没睡醒的颓废疲惫气息。虽然是清晨,但是站在电梯里的人,有穿西服打领带手里提着个公文包看上去衣冠楚楚开口闭口一个亿,也有人像自己这样穿着休闲运动装仿佛健康阳光,然而,灰暗的皮肤、深深的黑眼圈,出卖了他们所有人。
缺睡眠,缺情感,缺热情,这现代人的“三缺”顽疾,在他们身上根深蒂固地茁壮成长。这样的生活状态,想要谈一场原生态的,发乎情止乎礼的恋爱,谈何容易。
“叮”一声,电梯在一楼缓缓打开,陈默低着头,紧随众人。按照之前的节奏,他会和Judy一起同步跨进7-11,根据她的选择决定自己的早饭。然后将早餐塞在包里,快步走向地铁,最后挤上地铁十四号线,随着一车的“三缺”上班族,摇摇晃晃地奔赴望京SOHO;而Judy,则登上另一班站台不明的地铁,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事实上,直播网站里出来的画面,从来不会有任何地标出现。
“暗恋”直播软件规定,所有买主,都不得线下接触直播对象的生活,如果被发现,账号将永久性封闭。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简直堪比失恋。绝大多数用户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恪守软件规定。
陈默也一样。虽然他也曾经想过,Judy到底生活在北京的哪一处?为什么她这样漂亮,但是没有男朋友?以及,她知不知道自己被直播了?
抓着地铁的把手,陈默闭上了眼睛。背包里,塞着一瓶酸奶和一袋小面包,和Judy一样呢。
电梯里莫泽的那句话,就像是打开陈默心中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让他想要见Judy的念头如洪水开闸般无法控制。
陈默想要听她亲口说话,想要触摸她的肌肤,想要牵着她的手,陪着她去游乐场。
可是······绝对不可能。他将耳机塞得更紧了。
3
陈默刷脸进了公司,开放式办公间里飘散着浓浓的咖啡香味。好几个同事捧着杯子,陆陆续续从茶水间走出来。
陈默放下背包,打开电脑后,也和他们一样拿着茶杯,踩着有气无力的步子,走向茶水间。经过小组组长丁可的身边,偶然一瞥,发现曾经在直播平台里一扫而过的Judy头像,此时出现在丁可的微信列表里。
陈默端着咖啡杯,脑袋里一片空白。
Judy?丁可?
丁可是公司有名的花花公子,前几天楼上外贸公司的女职员,还为了他爬到天台跳楼。
如果Judy真喜欢上这样的男人······
后来,陈默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去了工位上,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是处于游离状态,眼神总是瞄向坐在右手边的丁可。
次数一多,丁可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终于忍耐不住,扭头看着他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解决方案?”
陈默一怔,差点脱口而出“你他妈还有理了”?
这天中午,陈默破天荒地没有看Judy直播。而是趁着丁可不注意,将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塞进口袋里,随后跑去卫生间,将他微信里的人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翻到Judy的微信了!陈默激动的手都在发抖,可是,在填写添加好友申请时,陈默犹豫了。
写什么?
“我是买你直播生活的人?”哦。当然不可以。
“美女,认识一下?”不行不行,这太轻佻了。
“我很仰慕你,想要认识你?”呸!Judy这样漂亮的女孩,才不会缺人仰慕呢。
陈默坐在马桶上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到一个好的理由,正在这时,丁可的手机猛地响了,他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自己居然没调静音。手一滑,手机扑通一声,狠狠砸在了地上。
可即使屏幕都碎了,手机还在不依不饶地嚎叫。
这下可是惨了。是丁可在找手机了?拿着别人的手机在拨打?而与此同时,厕所门被人敲的“咚咚”响。
“哎呀我说,谁在里面?这都蹲了半个小时了?”敲门的人,一口东北话,很是不耐烦。
陈默又气又急,手机已经摔的不听使唤了,好不容易关了机,赶紧打开门,低着头钻了出去。
他溜回了自己工位上,发现丁可果然在到处找自己的手机,于是偷偷将手机扔在桌下地毯上。
4
陈默已经打定主意,要追到Judy。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Judy落入丁可这种渣男手中。
说起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程序猿,为何丁可就如此受女生欢迎?而且,大家工作强度都这样高,为什么他还有心有力周旋于如此多的女生中?
陈默想不明白。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让Judy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
在被Judy拒绝了几次以后,陈默急了,一咬牙,在好友申请里写到:你好,我是丁可的同事。
直到发了这条申请,陈默才觉得自己真是傻。哪有人这样泡妞的?一时间,陈默真想掐死自己。
好在过了十分钟后,Judy通过了自己的申请——那一刻,陈默兴奋地快要飘起来。
之后,陈默开始仔细研究“追女葵花宝典”、“我是这样追上她的”、“如何让女神青睐你”、“自我形象塑造三十条军规”等内容。
陈默不但看,还很认真地做了摘抄。想来,好像除了高考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这样认真过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
本来,陈默就对Judy有着很直观的了解,再加上他的刻意讨好,两人在网络中的聊天开始变得热络起来。
另外,两人也很有默契,谁都不提丁可。想来丁可是Judy心中的一根刺,不想提及也是正常。而这对于陈默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一点一滴的,陈默的生活完全被Judy占据了。虽然不在一起,但是Judy的一举一动,陈默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这自然是好的,但是也有一点苦涩。尤其是魔方公寓邻居们时不时的狗粮攻击,让陈默开始蠢蠢欲动。
他想要和Judy在一起,真正的在一起。
这样的念头越发强烈,挥之不去,直到Judy的生日。
抱着一只很大的泰迪熊,陈默站在摇摇晃晃的地铁上,看着手机屏幕里的Judy正在房间里一边刷韩剧一边敷面膜。
陈默打开微信。
“在干嘛?”
“刚下班到家。”
“晚上有时间吗?”
陈默紧张地按下发送键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气温还挺低的,可自己居然满头大汗。他满怀希冀地看着手机,可是过了很久,手机都没有动静。
所以,是自己太操之过急了吗?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Judy看着手机,迟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是被自己发出的邀请给吓到了。
陈默胆战心惊地又发了一句话:“没别的意思,想约你去游乐场。”
“游乐场?”
这一次,Judy很快就答复了,甚至,隔着屏幕,陈默都能看到她的表情兴奋了起来。
Bingo!
陈默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抱着泰迪熊,很好,成败就看今朝了!
5
虽然每天在直播中都能看到Judy,但是没想到,真人居然比视频中的她还好看。
晚上十点,陈默从地铁口一出来,就看到有个女孩穿着米黄色的风衣,松松挽着一条浅咖色的围巾,站在7-11便利店门口四下张望。
风很大,人很多。但是,Judy就像是自带发光属性。陈默深呼吸后,终于走了过去。
“陈默?”
“Judy。”
两人对视片刻后,Judy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羞涩地低下头,将垂落在肩的头发挽到了耳后。
陈默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一时间,他倒是有点呆了。
这天到底是怎么度过的,直到后来陈默都有点想不起来。只是记得这天晚上,天很黑,但是游乐场的灯泡很亮;风很大,但是Judy飞扬起来的秀发,宛若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游乐场都关门了,你怎么带我进去?”
“一样可以为你打开。”
陈默这辈子都没有说过如此的甜言蜜语,但是眼下,却是张口就来。
所以说,恋爱中的人,都是诗人对吗?
Judy没说话,只是朝着他瞥了一眼。陈默情不自禁地牵起她的手。
“你手心里都是汗。”Judy取笑他说。
陈默没说话。别说是手心里了,其实他浑身上下都紧张地冒汗。
除了没有烟火,陈默真心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就跟这几天捏着鼻子看的言情剧里的男主角所做的那些事情一样了。
空寂无人的游乐场,前一秒,还是万物静籁;后一秒,旋转木马的灯光亮起。恩,不只是旋转木马,城堡、梦幻街、五彩喷泉、音乐,一切的一切,熠熠生辉,都像是在梦中。
Judy双手捂着脸颊,没说话,但是她的眼睛里,满是星光。
伴随着旋转木马,音乐缓缓响起,是Judy最喜欢的朱兴东的《关于你的所有幻想》。一匹白色的木马背上,坐着一只半人高的泰迪熊,上面插着一张卡片——生日快乐。
陈默站在离Judy几步远的地方。他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哥们不错,帮兄弟一个大忙了,回头请你吃大餐。发完,他给对方转账了一万元。
嗯,为了这次的“浪漫”,他托了在游乐场工作的朋友将这里包下来了。
然而,再多的浪漫,到了最后都要回归到现实。
从游乐场出来后,Judy抱着泰迪熊要回去了。陈默很想送她回家,但是她想了想,只是俏皮地说:“以后吧。”
陈默无可奈何,只得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地铁里。
但是一想到今天晚上的实质性突破,陈默心底里还是高兴的。有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未来。
未来是什么?
买一套公寓,有一个漂亮的妻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这一刻,陈默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6
可这一份幸福,并没有持续很久。第二天,叫醒陈默的,并不是“暗恋”的软件声,而是楼上轰隆的马桶抽水声。
陈默闭着眼睛,将枕头下面的手机摸了出来,他看了一下手机,居然没有自动开机。看来,Judy还没起。想来也是,今天是周六,她不用上班。
一想到Judy,陈默心里涌上一阵欢喜。
他去楼下7-11买早餐的时候,便利店小哥林小白都忍不住打趣他:“什么事情这么开心?”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居然是对着酸奶发笑。
看来,爱情真是让人发傻。
陈默一边摇头一边拿着酸奶和小面包结账。其实——陈默不喜欢吃小面包。他喜欢吃肉包子。但是,Judy喜欢的,就是他喜欢的。
然而,这一份喜欢,却不堪一击。陈默在地铁上刷手机时,忽然发现Judy消失在好友名单里。
他慌了。为什么会消失?拉黑了自己?
他着急地打开“暗恋”软件,结果······软件界面上,挂着几个红字:该账号违反条约,永久封号。
在这句话下面,阐述了陈默违背的是“在线下,和所购买的直播对象发生实际接触”这一条。
陈默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浑身血液往脑袋上涌,一下子懵了。
是的,他是违反了条约,但是,软件开发商怎么知道的?以及,Judy为什么拉黑自己?是被软件开发商控制了吗?
她那么瘦,那么柔弱······陈默脸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咬牙冲到公司,一见到丁可,赶紧拉着他去茶水间。丁可被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吓到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然而,万万没想到,陈默居然问道:“Judy住在哪里?”
“什么?”丁可错愕。
“Judy。就是那个很漂亮的女孩。你微信里的。”陈默急的都快要语无伦次了。
丁可一怔之下,忽地明白了。他顿时气得一把扭着陈默的耳朵,冷笑着说:“你小子,说,是不是你弄坏了我的手机?”
“哎哟哎哟,组长组长,别别别。告诉我,Judy住在哪里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赔我手机。”
“组长,你快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给你买个最新款的手机。”
丁可慢慢松开了扭着他耳朵的手,冷哼了一声,看着陈默说:“你找她干嘛?”
“有事,急事。”陈默急得满头是汗。
丁可用了然的眼神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说:“我劝你离她远点。她不适合你。”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陈默。他抓起丁可的衣领,一边推搡一边说:“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人?玩弄了这么多女人。现在还要说这种风凉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起来,很快,同事们就都挤到茶水间,甚至还惊动了部长。部长看到自己手下两个得力干将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吵起来,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后来,还是丁可先住的手。他看了一眼脸红脖子粗的陈默,整了整衣服,倨傲地说:“我就算告诉你她住在哪里,你也是没希望的!”
7
不管有没有希望,都要搏一把。
站在盒子公寓6楼603室门口,陈默深呼吸。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昨天晚上还如此甜蜜,今天就把自己拉黑。是被逼无奈吗?但是“暗恋”是地下直播系统,怎么会如此大胆,让被直播对象知道真实情况?
还是说,其实Judy知道了自己一直在偷窥她,所以才愤而拉黑自己?
头好痛。陈默不敢想下去。
这时,6层的电梯门打开了。刚才下去扔垃圾的大妈看着陈默还站在603室门口,不由警觉地冲着他看了又看。
如此尴尬的局面下,陈默只得再一次的深呼吸,随后,战战兢兢地敲响了大门。
此时的陈默,只觉自己眼睛是花的,耳朵是阵阵轰鸣的,脑袋里闪烁着的画面虽然清晰可怎么一点都看不清楚。这种慌乱的感觉,有多久没出现了?
然而,所有胡思乱想的画面,终结于603号门的打开。
Judy穿着粉红色家居服,出现在了门口。看到陈默的那一瞬间,她脸上忽然像结了一层寒霜,那么冷,那么远。
“你怎么找到这里?”Judy丝毫没有让陈默进屋里的意思。
陈默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容,沉默了很久,才艰涩地问道:
“为什么要拉黑我?”
Judy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因为,你触犯了软件规定。”
这句话很轻,但是飘进陈默耳中,却有着千斤之重。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Judy知道自己被直播?
怎么会这样!
8
两分钟后,陈默坐在Judy房间,那张自己看了无数次的椅子上。十五分钟后,陈默终于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原来是因为——情感渐冻症。
“说出来,恐怕你也不能体会。当人的喜怒哀乐,一点一滴地消融,剩下的只是一具轻飘飘的躯壳,行尸走肉般地游荡在这座城市、这个世界上时,那种甚至都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的滋味,真的让人不知如何是好。”说这话的时候,Judy抱着昨天晚上陈默送给她的泰迪熊,面无表情。
“后来,心理医生说,是因为工作的忙碌,生存压力的巨大,使我得了‘情感渐冻症’。这种病症,如今多发于城市中,所有人的感情会渐渐冰冻起来,就像是冰层,将自我和周围的一切隔绝开。”Judy将脸埋进泰迪熊的身子里。
那一刻,陈默居然好嫉妒那只泰迪熊。他脑袋很胀痛。说实话,他不想知道什么症,他只是想知道,还能不能和Judy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他好想问个明白,可是Judy总不让他有机会说出来。
“再后来,心理医生让我加入了‘暗恋’,为的是可以和你们这些正常人互动。之所以是打着偷拍的旗号,是因为很多和我一样的人,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有病的。你知道,人们总爱以有色眼镜看待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一切。”Judy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或许,是因为有点乏力了吧,她靠在躺椅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所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我的表演。我以为,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调动起我的情绪,然后一点点打破自己身上的冰封。可惜的是,虽然昨晚你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可回到家后,我发现情绪仍然无法有大的起伏。”说道这里,Judy终于抬起头,直视陈默。她秀气的嘴角上,带上一层淡淡的,忧伤的笑容,“你很好,你真得很好。你是一个好人。可是,我真的不能再和你一起了,我不想害你。”
“说什么呐,你怎么会害我。”陈默粗声粗气地打断了Judy的话,“不要想那么多,我们继续交往不好吗?”
Judy深深地看着他,过了好久,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你不懂。”
这一句轻轻的“你不懂”,令陈默的心,重重落入了深渊。
“好好保护你的感情。至少,你还有眼泪。”
恩,陈默的眼圈红了,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站在电梯里,陈默痴痴地看着Judy。
她说,小心点。
她还说,你会遇到更好的。
她又说,踏踏实实在现实中找个女朋友。忘记她。
这些话,陈默不想听不想知道,他只是想拉着她的手,在这狭窄的电梯里上上下下,永远都不要分开。
然而······“叮”的一声,1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刚从菜市场回来的大妈,左手拎着青菜、萝卜,右手拎着一条翻白眼的鲫鱼,以及一块血红的猪肉,挤进了电梯间。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陈默和Judy,按下了6层的按钮。
生活就是这样,上上下下,不会停止。
一缕阳光,晒进了公寓楼门口。陈默绝望地看了一眼Judy,猛地,将她紧紧搂住——然而,Judy挣脱了他的拥抱。
他俩走到了小区大门处。
Judy的手机响了。她歉意地看了一眼陈默,冲他挥了挥手,接起电话转身走了。陈默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曾经以为,会天长地久永远在一起的女孩,就这样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他真的······好难受。
不由自主的,陈默向前跑了几步。后来,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他鼓起勇气,想要对Judy说,别怕,不管什么病,我都会和你一起扛。他还想说,不要担心未来,我会给你幸福。
这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Judy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的声音:“哎呀我给你说,这个男的也真是变态,居然追到家里来了。不过我用那一套话打发了他。这个傻子,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他被直播了。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对了,你看新挂出来的05号男人,是不是看起来还不错?一会上楼就去买他的直播。解解闷呗。这日子过的真他妈无聊。谈个屁的恋爱,是手机不好玩了,还是外卖不好吃了······”
陈默张大嘴,站在原地。一阵风,差点将他吹倒。
-END-
成年人童话三部曲之《情感渐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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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前,能给我一根草莓味棒棒糖吗
死亡,是从生物诞生之初就如影随形的噩梦。
如果你有机会逃避死亡,而代价是他人的生命,你会怎么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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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9日上午八点左右,城市清洁员在我市西城区红桥路附近的垃圾站内,发现四个装有尸块的黑色垃圾袋,经警方调查,四个垃圾袋中的尸块属于同一名死者,经证实是长期活动在西城区的一名流浪汉。自开年以来,本市恶性事件接连不断,至今已有九起凶杀事件发生,凶手作案手法皆十分凶残,这九起事件之间是否有关联,警方尚未给出明确答复······”
张辰坐在飞行器里收听着新闻,身旁的张希正在座位前...
死亡,是从生物诞生之初就如影随形的噩梦。
如果你有机会逃避死亡,而代价是他人的生命,你会怎么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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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9日上午八点左右,城市清洁员在我市西城区红桥路附近的垃圾站内,发现四个装有尸块的黑色垃圾袋,经警方调查,四个垃圾袋中的尸块属于同一名死者,经证实是长期活动在西城区的一名流浪汉。自开年以来,本市恶性事件接连不断,至今已有九起凶杀事件发生,凶手作案手法皆十分凶残,这九起事件之间是否有关联,警方尚未给出明确答复······”
张辰坐在飞行器里收听着新闻,身旁的张希正在座位前的显示屏上做着数独。他们现在悬停在林小姐别墅前的大树上,飞行器被设置成隐身模式,外面的人是无法用肉眼看到的,而从张辰的视角看去,飞行器正对着别墅二层的窗口,林小姐卧室的风景一览无余。
这么高级的设备,张辰自然是买不起的,出钱的是林小姐的未婚夫于樊。
三个月前,张辰带着张希刚搬到樾兹市,外出购置家具时,他开的二手飞行器突然失控撞到了于樊的“豪华座驾”。于樊很生气地要求张辰赔偿,让他在三天之内拿出赔款。可当时张辰全部身家加起来也不够给于樊重新涂层的。
但是经过一番谈判之后,于樊说可以让他们两人在他手下做事来抵债,这样一来张辰不仅不用还钱,还能每个月在他这里领取工资。这对刚来樾兹市,没什么存款的张辰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马上转变态度,把于樊当成大恩人来看待了。所以大恩人让他去监视林小姐,张辰也没有产生任何抵触情绪。
林小姐的名字叫林深,是樾兹市首富林宏英的干女儿。网传林宏英有过一个亲生女儿,八年前就因病过世了,死时才刚满十八岁。林宏英很受打击,于是放下了公司的事务,长年在外散心。直到五年前,他森林里迷路时得到了一个少女的帮助,巧的是她和他的亲生女儿长得有几分神似,而且那与年龄不相符的稳重的性子简直是一模一样。林宏英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让他遇到这个叫林深的少女,今后的人生才有了慰藉。
按照网传的版本,林宏英是在森林里遇见林深,但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父母,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失忆了的人物。
然而,林老板很疼林小姐。林深说自己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林宏英就在樾兹市的郊区给她买了一套别墅,还专门请了三个佣人照顾她。
林老板的生意伙伴于向东听说他带回来一个干女儿,忙不迭地要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林深。表面上是解决儿女们的情爱问题,实际上是为了稳固自己和林宏英长期合作的关系,有什么合作对象比亲人更加可靠的呢?
张辰的雇主于樊就是这个于向东的儿子。虽然他和林深相识的推动力是金钱与利益,但刚一接触于樊就迷上了她。他们交往了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于樊却总觉得林深内心有许多秘密,一直没有向他敞开心扉。尤其是过完年后,林深常常不回他信息,有时甚至干脆不见人影。在林深失联的某个夜晚,于樊终于开始怀疑她在外头有了别人,便打算找个人盯着她,恰好第二天,张辰意外撞上了他的座驾,被于樊看中,成了跟踪林深的人选。
2
林深看着窗外树冠上的枝叶莫名其妙变了形,就知道那人又来了。
每当林深在夜晚拉上窗帘后,那人就会乘着飞行器打道回府。然而,飞行器在发动时是无法隐身的。她拉上窗帘后故意不关窗户,飞行器驶过带动的一阵风会拂起帘子,林深透过窗帘缝隙就能看见飞行器里那个男生的侧脸。
那个男生冷白皮,鼻子高挺,下颌线的弧度介于阴柔和硬朗间的暧昧地带。
大部分时间里,林深在那人身上捕捉到的是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活力;偶尔,她也会从那张英俊的侧脸上捕捉到一种微妙的熟悉感。虽然能猜到那人可能是于樊派来盯着她的,但是对那人本身的好奇使得林深一直没有阻止他的监视行为。
目送那人离开后,她按下腕带上的开关,开始检查私人邮件。幽蓝色的字体跳出来浮现在距她半米处的空中。
“4月19日,枯萎人数两人,现存401成员579名。”
六十四年前,联盟研究员根据龙虾的端粒酶研制了出了一种能防止人体端粒缩短的 “401号”疫苗,理论上来说,通过这种方式延长端粒,促使人体DNA不断自我修复就能够使人达到不老的效果,该研究员凭借“401号”疫苗获得了联盟终身成就奖。疫苗投入生产后,林深作为第一批受种者接种了“401号”。然而不到一个月,联盟中的一颗新星、天才生物学家李冉就指出“401号”疫苗不能真正阻止人体端粒缩短,它只能起到一种延迟缩短的作用。正常人和受种者衰老轨迹的不同就好比温水煮青蛙和突然爆发之间的区别。
这位天才生物学家的言论被公开后,“401号”疫苗停产了,虽然还没有实例证明事态的发展会像李冉所言,但是公众的质疑态度使生产商不敢再冒险。
于是,林深和另外的一千七百多人成为了唯一一批“401号”疫苗的受种者。
这些人当中有部分成为研究院长期观察的对象,剩下的则像每个普通人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只不过需要时常搬家,以免别人发现他们不会衰老。
林深已经想不起父母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了,那个时候飞行器应该还没有出现。她只记得自己内心愧疚的感觉——当看着父母一点一点老去,而自己一直保持年轻的面庞时。
64年过去,上一代的研究观察员大多不在人世了,“401号”疫苗事件渐渐被新一代研究员遗忘。
然而不久前,其中一位受种者偷走了保存在研究院的受种者联系簿,召集大家成立了“401”组织。
林深就是其中的一员。
就在十多年前,第一起枯萎案例发生了。有人亲眼见证受种者像植物一样枯萎、凋零,最后随风消散,什么也不剩下。随着时间的流逝,每年枯萎的人数呈递增状态。“401”也在想方设法研发新的药品和技术,以便与枯萎的命运对抗。
为了自身的性命着想,林深每天都会关注组织发出的消息动态,并且实时向“401”汇报、更新自己的居住地址。
终于,在林深出现枯萎化倾向之前,她在樾兹市的别墅里收到了“401”寄出的神秘包裹。
3
张辰盯了林深三个月,发现她除了不爱出门,并没有其他可疑之处。有时,于樊跟张辰说联系不上林深时,她明明就在卧室里,任由于樊的信息刷屏也丝毫没有要回复的意思。张辰望进窗子,看着幽蓝色的简讯不断跳出来浮在半空中,他搞不懂林深在想什么。不回于樊的简讯时,她经常背对窗户,蜷缩着躺在床的一侧。
她是不喜欢于樊吗?不过这种联姻一般的感情,也由不得她喜不喜欢。
自从张辰向于樊说明了林深的情况,于樊便将减少了张辰的工作时间,如果没有发生什么特殊情况,张辰只需每隔一天去看着林深就行了。
有了空闲时间,张辰便常带着张希在樾兹市里晃悠。张希是张辰的亲弟弟,看上去就是十四五岁的初中生的模样,但是他并没有去上学,平时就喜欢自己待着玩玩数独游戏。他是哥哥张辰的小跟屁虫,张辰走到哪他就一定会抱着游戏机跟到哪。
他们乘着飞行器按照导航摸清了樾兹市大型商场、医疗机构以及公安机关的具体位置。最后,张辰将飞行器悬停在做临终关怀的护理院门外。
这个护理院曾在樾兹市社区网上发过招募志愿者的公告,招募一些18-30岁的年轻志愿者来陪伴临终患者,倾听他们的心声,鼓励患者,帮助他们疏解内心的压抑和忧虑。
张辰和张希小时候在福利院待过一段时间,受到了志愿者们的照顾。张辰一直怀着感恩之心,在搬来樾兹市之前,他也有在其他城市做过志愿者的工作。所以,有了空闲时间之后,他就来护理员填表应征了。
分配给张辰的临终患者是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梁庆南。张辰负责陪伴他已有两个月时间,他们之间的交往不像传统的长辈和晚辈的模式,所有谈话都非常随意。梁庆南喜欢叫张辰为“老张”,张辰就叫梁庆南“小梁”。
小梁常常给老张讲他年轻那会儿的故事。他说那时人们的出行工具都是在地上跑的,每每到上下班高峰期就会堵车,堵着堵着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他说他上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他的同桌,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经常故意找茬,导致那个女生很讨厌他;他说他太笨了,至今还没考出飞行器的驾驶证;他说他的人生有太多遗憾了······前一个月,他总是会说很多很多,而现在,小梁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而今天,小梁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张辰就坐在他床边给他读书念报,直到小梁慢慢地睡过去。
张辰从护理院里离开时,天空中已笼罩上浓稠的夜色。他刚乘上飞行器,就看见马路对面,林深神色慌张地在路边拦截着出租飞行器。
4
林深坐进路边拦下的飞行器里,痛苦地思索着她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昨晚,于樊约她今天去家里吃饭。林深虽然对于樊没什么感觉,但她知道自己顶着林宏英干女儿的名头,享受金钱带来的便利同时也要承担她应尽的义务。更何况不管跟谁结婚,对林深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今天下午,林深应邀去了于樊独居的公寓。于樊作为一个嚣张跋扈的富二代,平时也就在老爸公司混混日子,今天居然有在认真烧菜,着实让林深吃了一惊。
林深也没有闲着,开始给他打下手,切菜、摆盘、端菜上桌······他们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在休息日的下午自己做一顿饭,然后面对面坐着,喝点酒,边聊天边吃晚饭。
于樊给林深夹菜,林深给于樊盛汤。
“我觉得,我始终没有靠近过你的心灵······”于樊低着头,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林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装作没听懂:“你说什么?”
“你藏着很多秘密,不是吗?我一直被你忽视,还有我的简讯,你经常收到以后视若无睹。”
林深叹了一口气,反问道:“是你派那个男生来盯着我的吧?”
“是的,不过那是因为我害怕了,害怕你不喜欢我,去找了别人。”
“我······我也不是有意想要伤害你的。”
“对,你只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面对于樊的指责,林深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突然之间,眼前的于樊分成了无数个重影,她视线模糊,呼吸困难,痛苦地弯下腰去。
“林深,你怎么了?”于樊的急呼在耳边回响。
她又发病了。
林深的求生本能驱使她拿起桌上的酒瓶朝于樊砸去。玻璃渣子扎进他的皮肤里,他的脑袋被砸得血肉模糊。
趁着于樊发懵的时候,林深顺势推倒他,用沙发上的抱枕按住他的面部,然后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记忆传感器。它的外形像一把枪,林深将枪口对准于樊的头部,扣动扳机,一根像针一样细小的东西射入于樊的脑中。
记忆传感器是“401”寄给林深的。它是“401”研发出来对抗枯萎症的医疗器具,它的作用是用死亡体验骗过人体细胞——在你出现枯萎化倾向时,利用他人的死亡体验告诉突然加速分裂的端粒你已经死了,于是端粒就判断你不需要再死一遍,枯萎化的症状就能够停止。
记忆传感器的发射端被射入于樊体内,而接收端在林深的体内。林深用抱枕按住于樊的口鼻,但是感觉上却像在捂着自己。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仿佛沉入海底,周围是无边的幽寂。
他要死了。
于樊停止了挣扎,发射端自动消融。林深终于摆脱了从于樊脑中源源不断传来的濒死体验,她松开手大口大口喘气,大约过了五分钟才平静下来。
这是林深杀的第三个人。
“401”在给她寄的包裹中附带了使用说明,发射端附着的死者死亡体验越强烈,就越容易骗过记忆接受者的人体细胞。不过说到底,这种记忆只能起到镇静剂的效果,更强烈的死亡体验相当于更大的镇静剂剂量,能欺骗人体细胞更长时间,但无法做到一劳永逸。
林深经常在家里收看樾兹市的新闻,不断攀升的犯罪率让她确信这个城市里有许多像她一样的受种者。他们比她凶恶得多,他们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人,为的是尽可能延长“镇静剂”的时效。
然而林深总是很小心,她习惯把凶杀事件伪装成意外事故。
林深第一次发病是在三个月前,她在桥上把离她最近的那个行人推下了桥。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谁都没看见她的举动。就算那个女生的尸体被找到,大家也只会以为她是一不小心掉下桥去的。
她第二次发病是在一个月前,林深在别墅里设计一个佣人,令他触电身亡。
林深一边安慰自己还不算过于穷凶极恶,一边又陷入意识到自己是杀人狂魔的痛苦之中。
在纷乱的思绪中,她急急忙忙离开于樊的公寓。
5
张辰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把林深的古怪举动反馈给于樊,这一次,于樊过了好几天都没有回信。张辰担心于樊拖欠工资,便特地去于樊的公寓跑了一趟。他敲了大半天的门,也不见于樊出来。张辰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想趁机炒了自己,但转念一想,于樊出钱买的高级飞行器还在自己手上,要开除他也没理由不先拿回飞行器啊。
想到这里,他便安心了许多,心安理得地离开于樊的公寓,去了护理院。
他心不在焉地给小梁读着新闻,一旁的监护仪发出了警报。原本窝在病房沙发上沉浸于数独游戏的张希突然抬起头,对张辰说:“快,趁现在。”
十几分钟后。
抢救无效,张辰看着医护人员给小梁盖上白布,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张辰走出护理院驾驶飞行器漫无目的地飞着。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停在了林深别墅前的大树上。
他想了想,把飞行器转到林深窗前,窗户紧闭,窗帘也被拉上了。张辰不知道屋里有没有人。他敲了敲窗户,窗帘被拉开,林深的脸出现在窗边。
这是张辰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林深,他发现林深有一种古典的美感。她的鹅蛋脸带着一点婴儿肥,嘴唇饱满,鼻梁高挺修长,双眼含着一丝幽怨,像张辰过去常见的那种女孩。
林深打开窗户,什么也没说,侧了侧头示意他进来,好像她面对的是一个熟悉的老朋友。
张希待在飞行器的后座上继续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张辰则爬出飞行器从窗户跳进林深的卧室里,窗外的飞行器由于长时间处于悬停状态自动隐身了。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进女生的房间,他有些手足无措,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瞟了。
结果,还是林深先打破了沉默。
“在我家窗外的大树上监视了我三个月的,就是你吧?”
张辰没想到林深原来早就发现了,急忙解释道:“是于老板让我这么干的,我也只是拿钱办事。我发誓绝对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对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事,一个礼拜前,我突然联系不上于老板了。这几天林小姐您有见过他吗?我最后一次见于老板的时候,他说第二天要跟您见面,让我不用来别墅了。”
“哦,是吗?我也好多天没见过他了。”
“但是就在于老板说要跟您见面的那一天,我在十字路口看到您在路边拦飞行器。按理说于老板约了您,应该会送您回家。”
“其实我跟于樊已经完了。我让你进来是想告诉你,我马上就要搬走了。离开樾兹市,回乡下去。满天都是飞行器的城市让我感到不舒服······你盯了我这么久,我想,有必要跟你道个别······而且你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在张辰耳中,林深的声音越来越小,好似在喃喃自语,他几乎没听见她最后说了什么。
刹那间,张辰眼前的林深幻化为无数个重影,他有些力不可支,跪倒在地上。林深也像是被他的痛苦感染了似的,弯下腰,蜷缩起来。
林深从口袋里拿出记忆传感器,将枪口对准张辰的脑袋。
窗口有什么闪过,林深抬起头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拿着一把匕首对准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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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机已被扣下,发射器不受控制地朝着张辰的头部射去。然而,它扑了个空,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玻璃断裂般的清脆声响。“怎么会这样?”林深不可思议地看着正在枯萎的张辰,“你也是受种者吗?你发病的时候为什么不率先杀了我?”
张辰的发声器官已经凋零了,他说不出话来。他的身子渐渐干枯、萎缩,最后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窗外吹来一阵风,他就彻底地消散了。
“因为张辰太愚蠢了,他甚至想不到是你杀了于樊······”少年的声音稚嫩,语气却有着超乎他年龄的沉稳,“他从没考虑过为了让自己活下来而动手杀人,他的发射器只会射进濒死的重症患者的脑袋里。然而,这起不到多大的作用,重症病人每天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真正面临死亡时的恐惧早已被冲淡了,所以,除了他工作的护理院,他每天还会去好几个医院碰碰运气······一个不行就两个,直到症状有所缓解才停下脚步······”
林深感觉胸腔一阵剧痛,她失神地低头望着自己的胸口,只能看见露在外头的半截匕首。
“他不像我们······”少年又将匕首拔出来,鲜血喷涌而出。
林深看着少年被鲜血喷射的脸颊,想起了她在注射“401号”疫苗的那个午后。针头刺进手臂,有一管液体被推进身体里,然后针头拔出来,带出一串血珠。那时林深刚满十八岁,她很怕疼,也很怕血。她一边哭,一边用棉花按压着针口。排在她前面接种疫苗的男孩子,原本在哄着他十四五岁的弟弟去打针,看到她哭个不停,就拿出一个草莓味的棒棒糖塞进了她的嘴巴······
张希的匕首反复扎进林深的身体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死?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张希稚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他用左手掏出类似手枪的传感器对准林深。
林深第一次体验到发射器射进脑袋的感觉,就像细细的针头刺进血管里,没有那么痛,但若她还是十八岁,可能需要一根草莓棒棒糖来安慰。
片刻之间,林深想了很多很多。她发现面对死亡时,她并没有那么恐惧,可能是体验过三段濒死体验的功劳。
林深嘲讽地想,看来,受种者从另一个受种者那里得到的死亡体验可能起不到多大的用处。
窗外又灌进一阵冷风,发射器还在她的脑中移动,林深冷静地想着,也许张希在获取她的死亡体验之前,她就已经随风而去了。
死亡,好像也并没有多么痛。
-END-
作者|syb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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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是假的”和“我喜欢你”你信哪个?
只有在愚人节这天,我才喜欢你
1
“愚人节快乐。”
林旭打开微信,给暗恋了三年的女神顾瑶发去一条节日祝福,很正常地没有得到回复。三年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对方有事热络、无事冷淡的态度。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顾瑶的,脑海中关于过去的记忆十分模糊,只有几个具体的片段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比如顾瑶在阳光下柔软的长发,和她白到耀眼的裙角。
等了十分钟,微信没有丝毫动静,林旭把手机扔到桌子上,转头去洗漱。然而,就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道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发出来的。
“怎么还不更新啊?作者故意的吧?卡在这里急死人了!”...
只有在愚人节这天,我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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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节快乐。”
林旭打开微信,给暗恋了三年的女神顾瑶发去一条节日祝福,很正常地没有得到回复。三年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对方有事热络、无事冷淡的态度。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顾瑶的,脑海中关于过去的记忆十分模糊,只有几个具体的片段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比如顾瑶在阳光下柔软的长发,和她白到耀眼的裙角。
等了十分钟,微信没有丝毫动静,林旭把手机扔到桌子上,转头去洗漱。然而,就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道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发出来的。
“怎么还不更新啊?作者故意的吧?卡在这里急死人了!”
2
“愚人节才是表白的最佳时机。”宿舍里,刘帆一边吃着外卖,一边煞有介事地说,“如果对方答应了,就说‘全世界都在说假话,只有我一片真心’。如果对方不同意,也可以找个台阶说是愚人节玩笑。”
林旭听着他侃侃而谈,有个奇怪的念头在心里呼之欲出,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顾瑶——”
“兄弟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怂恿你跟顾瑶表白啊!”刘帆连连摆手,“谁都知道,你和她之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身为传媒学院公认的院花,从刚入学起,肤白貌美的顾瑶就受到了全院男生的关注。作为大她一届的学长,林旭很自然地成了她的众多舔狗之一,早安晚安,节日转账,甚至为了顾瑶拒绝了同班同学李瑞的表白。可惜对方却始终不冷不热。
林旭叹了口气,拨了拨外卖里蔫巴巴的青菜,还是没胃口地放下了筷子。
“你也别难过。”看他这样,刘帆反而安慰起来,“顾瑶那样的高岭之花,本来就是我们普通人不该想的······”
“不,我是想问你······”林旭打断了他,“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会喜欢顾瑶吗?”
刘帆愣了愣:“这、这我怎么会记得······你的感情,应该你记得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林旭说,“我也不记得了——不光是我喜欢顾瑶的原因,实际上,顾瑶这个人的一切,我都不太记得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一次听到了那渺远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深水鱼雷一枚,作者大大快出来更新吧~”
刘帆握着筷子,呆若木鸡:“林旭,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林旭点了点头。
“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就能听到这种古怪的声音了。”林旭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我本来还以为,是我自己产生的幻听。”
“地雷十枚,作者大大求更新!”
“一般都是八点更啊,现在都十点了,怎么还没动静?”
他们的身边,纷乱的催更声接次响起,嘈嘈切切,不绝于耳。明明宿舍里只有他们俩,林旭却觉得似乎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人。刘帆更是紧张兮兮地把宿舍门反锁起来,但是声音依然没有停止。
“这个声音说的话······听起来像是读者催更?”刘帆摩挲着下巴,皱起眉头,“今天是愚人节,这不会是谁搞的愚人节玩笑吧?”
“我觉得不太像。”林旭说,“我们就是两个普通大四学生,谁会无聊到跟我们开这种玩笑啊?成本也太高了吧?”
他跟刘帆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显然,他们心里都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只是谁也不敢开口。
最后,林旭哑着嗓子说:“上网查一查吧。”
他打开微博,输入愚人节三个字,微博自动跳出了“愚人节不明声音”的话题,为数不多的讨论中,大家都遇到了和他们相同的情况。
“内容是什么?是催更吗?”
“是啊!你也听到了吗?”
“除了催更的评论,还有投票的、扔鱼雷的、甚至骂作者的······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啊,是愚人节玩笑吗?”
林旭越看越心底冰凉,“盒子理论”四个字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同时,他听到了一道庄严而熟悉的声音,清晰地响在他的脑海里。
“因为作者愚人节要跟女神表白,手无存稿,断更一天,还望各位理解。”
他猛然扭头,问刘帆:“你听到了吗?!”
刘帆面露不解:“听到什么?”
“有一个人,刚才在我脑子里说话。”林旭的声音在发抖,“他说,因为愚人节要去表白,所以断更一天······”
他呆坐在原地,感受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凉感缭绕在心头。盒子裂开了一线缝隙,照进来的却不是光,是恐惧。
那个荒诞惊人、却又令人不得不信服的猜测,同时涌上了林旭和刘帆的脑海。
“我们······是生活在一本书里的人!”
3
“你听说过‘盒子理论’吗?一种上世纪80年代提出的科幻理论,也许我们整个宇宙只是另一个物种的黄粱一梦,我们也只是某个盒子中的生物。”
刘帆听林旭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都坍缩了下去。
无神论已经在这个世界流传了多年,他们却陡然发现造物主是存在的。而且创造他们的人,只是一个在愚人节才敢跟女神表白的可怜屌丝。
他呆坐在椅子上,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林旭沉默了很久,忽然说:“我们活了二十多年,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件事?”
刘帆一怔:“因为······愚人节?”
“不,是因为断更。”林旭站起来,目光出奇的冷静,“因为作者断更,盒子的缝隙才被打开了。”
对于一本书来说,作者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书中人无法反抗他的安排,甚至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而因为这一次断更引发了读者的不满,他们才终于得以窥见盒子外的世界。
林旭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感情——也许就是因为作者的扯淡设定,他才会拒绝李瑞,喜欢上压根儿就不熟悉的顾瑶吧?
林旭尽量克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从椅子上起身,盯着刘帆的眼睛:“现在能听到声音的还只有少数人,我们必须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世界是个盒子!”
“必须要想办法逃脱作者的掌控!”
说完这句话,林旭立刻感觉到自己重任在肩,仿佛屠龙的勇士,整个人都热血沸腾起来。受到他的情绪感染,刘帆也很激动地站了起来:“我有办法!我舅舅是电视台的主持人,他主持的节目‘午间两点半’,每天下午全国直播。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读者的抱怨声仍在他们身边不断响起,林旭和刘帆却已经可以渐渐做到无视了。
“舅舅!”电话接通后,刘帆立刻说明了来意,“今天下午的节目直播,我和我同学想参加!”
“嗯,是有关人类命运存亡的大事······”刘帆说着,话语的尾音忽然断掉了。他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再发出声音。
林旭有些着急地伸手戳了戳他:“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你舅舅同意了吗?”
刘帆挂了电话,转过头看着他,目光有些奇异:“他同意了。”
“我舅舅说,他也听到了那些奇怪的声音······”
4
林旭站在一旁,默默地把心里排练了千百次的台词又背了一遍。
刘帆看着眼前大厅里忙碌的工作人员,又一次叮嘱了林旭一遍:“我舅舅说,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把这件事说清楚。因为三分钟后领导们察觉到不对,就会立刻关闭直播网络。”
“总之,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刘帆的舅舅冲着镜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今天的节目,我们请到了一位特别嘉宾——来自京华大学的大四学生林旭,他会告诉大家一些有趣的事情。”
林旭走入亮白的灯光下,接过话筒。对准他的镜头让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刻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让更多的人相信他。
“我首先要申明,我接下来说的这一切,并不是愚人节玩笑。”林旭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庄严而凝重,“这个世界,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都只是一本书中的内容而已。”
市中心商业街的LED巨屏上显示出林旭的脸,他口中吐出的话堪称惊天动地。路人纷纷驻足停留,仰头看着屏幕,议论纷纷。
“这是谁?他在说什么?”
“‘午间两点半’的愚人节特辑吗?应该是台词吧。”
“我知道有人和我一样,从今早起,就开始听到奇怪的声音,而且找不到来源,就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不要怀疑是幻听或者愚人节玩笑,那是来自盒子外人类的声音。”林旭吐字又快又准确,“我们是生活在书里的人,生死爱恨都由不得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作者断更了一天,让我们知道了盒子外的世界,我们就会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巨大的屏幕下,仰起头,嘈杂的议论声里,青年讲出了那个荒唐的事实。
“你们想想,我们的人生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失败的工作,这么多没过的考试,这么多不如人意的感情?!那是因为读者不喜欢平淡的故事,所以作者才把我们的命运安排成坎坷起伏的悲剧。”
“可我们不是这么糟糕的人,本来不该过这么挫败的人生!”
墙上的挂钟往前走了一格,可直播并没有被掐断。林旭惊异地向刘帆舅舅看过去,对方冲着他摆口型:继续说。
“······今天,就是我们难得的机会,去反抗我们的造物主,也就是这本书的作者。”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旭的心头倏然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但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因为他断更了一天,所以我们拥有了一天的自由,将不再受到作者设定好的命运限制。今天是愚人节,更是我们拥抱自由的节日!”
他放下话筒走出镜头范围,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刘帆迎上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说得太好了,太好了!”
林旭点点头,转头问他舅舅:“为什么时间到了,直播却没有被切断?”
刘帆舅舅看着他的眼神异常复杂,其中似乎蕴藏着千百种他不懂的深意:“那是因为······他们也被你说的话打动了。”
5
林旭的演讲视频飞速地传遍了网络,短短一小时就攀升到微博热搜榜第一。他和刘帆回学校的路上,引起了无数路人的围观。
走入校门,笑容甜美的顾瑶迎了上来:“林旭,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好厉害啊!”
林旭点点头,在人群里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你在找谁呢?”顾瑶问。
林旭的目光移到她脸上:“顾瑶,我以前做的那些事,都是作者的安排。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顾瑶脸色猛地一变,与此同时,林旭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李瑞,忙不迭地走了过去。
娇小可爱的姑娘望着他,眼神清澈,笑容明亮——这才是他真正该喜欢的人。
“李瑞。”林旭站在她面前,发出邀请,“一起去湖边走走吧。”
他们走在学校湖畔,林旭感叹着:“我都没想到,这么荒唐的事,大家居然真的相信了。”
“因为除了你之外,还有不少人也听到了盒子外面的声音。”李瑞说,“而且,你说的话正好戳中了大家心里的点······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失败太久了。
“不管盒子的事是不是真的,大家总需要给自己的平庸人生找到一个理由。”
林旭问她:“你也是因为这个才相信的吗?”
“不。”李瑞摇摇头,认真地说,“因为你说的话,我全都相信。”
林旭感受到热流在胸口涌动,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作者为什么要那么写呢?害我错过了你好几年。”
李瑞轻声安慰道:“至少我们现在能在一起了。”
他们静静地站在湖边,学校的广播惯例开始播放今日新闻,排在第一条的就是林旭的演讲。这样的惊天发现,相当于证实了上个世纪科幻界“盒子理论”的真实性,引得专家们纷纷参与讨论。
接下来是社会法治新闻,听完林旭的话,有不少人跑去抢劫银行和珠宝店,无一例外地被抓了起来。
“我们是在做平时不敢做的事,不后悔!”犯人们说。
林旭有些哭笑不得,和身旁的李瑞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新闻的结尾,播报员说:“盒子理论被证实后,各国经过紧急商讨,决定实行天梯计划,一艘不带转向功能的探测器将被送入太空,准备突破盒子的边界。另外,从今晚九点起,各国将在世界范围内燃放烟花,直至明日天亮——庆祝我们难得的、可贵的自由。”
林旭看向身边的李瑞:“一起去看烟花吗?”
6
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林旭和李瑞已经到了江边广场。这里水面平坦,视野辽阔,是看烟花的好地方。他们到时,广场已经有了不少人。
林旭在人群里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甚至包括牵着手的刘帆和顾瑶。看来,大家都实现了一些过去不敢想的事情。他和李瑞相视一笑,找了个好地方等着烟花大会。
时间到了九点,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漆黑的天幕炸开第一朵浅金色的烟花,碎裂的火花向着辽阔的江面坠落下去。紧接着有更多五光十色的焰火升腾,炸开,然后落入水面。
明灭的火光映在李瑞瞳孔里,衬得她眼睛闪闪发亮。林旭偷偷转头看了她很多次,没错过对方唇角转瞬即逝的微笑。
“为什么偷笑?”
“因为开心啊。”李瑞凝视着远处的烟花,头也不转地说,“之前你拒绝了我的表白,我伤心了好久。我没想到,我们还能有一起看烟花的机会。”
林旭缄默了片刻,说:“还算数吗?”
李瑞一怔:“······什么?”
“之前的表白,还算数吗?”林旭说,“不算数也没关系,这一次就由我来说吧。李瑞,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虽然烂俗无新意,可她等这一句话,等了三年。
“好啊。”李瑞坚定地说着,仿佛在说婚礼的誓词般庄严,“我愿意。”
两个人紧紧地牵起手,继续凝望远处绚烂的烟花。他们没有提及未来,甚至刻意回避着明天的到来。因为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明天,作者可能会恢复更新,到那时盒子再度封闭,也许他们又会重归陌路。
“至少让我享受这一晚的宁静和幸福吧。”林旭想。
烟花一朵接一朵碎裂在水面,气氛在光影中越发温馨暧昧。江边广场的人们在整夜燃放的烟花里,等到了朝阳东升,映红了半边水面。
李瑞轻声说:“就算你重新去喜欢顾瑶,也要记得这一夜啊。”
林旭觉得喉头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还记得昨天听到的声音,说作者每天早上八点更新。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眼前的天空、太阳和江水,身边的人群和李瑞,这些明明都是真实存在的,为什么竟然只是一本书里的背景?
为什么他一定要去喜欢顾瑶?
为什么他们的命运只能由作者决定?
“我不愿意认命!”林旭说着,忽然下定决心,越发用力地抓紧了李瑞的手,“李瑞,我不会认命的!”
太阳已经完全升上了天空,林旭盯着腕上的手表,眼看着时针寸寸挪过,最终指向了8点的位置。
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那抹温热仍然停留在他的手心。怔愣片刻后,一阵狂喜涌上了林旭心头:“李瑞······李瑞!我没有忘掉这一夜,我们真的逃脱了作者的掌控!”
他转头,从李瑞眼底看到了相同的情绪,巨大的惊喜几乎让他喜极而泣。
“天啊,这是什么神转折,神仙写文啊!”
倏然间,古怪渺远的声音,再度从天空尽头传来。
“顾瑶绿茶婊,林旭早该看清了!”
“林旭和李瑞好甜好感人!”
“脑洞好大,这安排绝了!”
——这次听到声音的,显然不再只是那零星的几个人了。
辽阔的江边广场站着成千上万人,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辙:疑惑、惊恐、绝望······共同混杂成千万张似哭似笑的脸。
他们仍然站在原地,这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演出谢幕,有无数掌声和赞誉。可他们却根本无法高兴起来。
林旭声嘶力竭地冲着天空大喊:“为什么?难道盒子里的生物,永远都只配被你们愚弄吗?”
没有回答。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飞速传染着。
天地间只回荡着林旭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像是配合这悲壮场面的盛大哀歌。
“我不会认命的!你等着!”
7
“接电话!接电话!”
手机在桌面上响了许多下,林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编辑暴躁的声音:“林旭你脑子有病吗?我好不容易帮你谈到一个出版商,就让你改一下《盒中之爱》前面的bug,你又乱续写什么后续剧情!跟我开愚人节玩笑呢?”
林旭愣了愣:“······什么续写?”
“你自己干的事自己不清楚?出版这事儿黄了,你就等着饿死吧!”
盛怒的编辑没打算听他辩解,直接挂掉了电话。
窗外炽烈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回想着编辑的话,林旭彻底清醒过来。他顾不上收拾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下了床,赤脚跑向了书房。
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林旭彻底陷入了失业的困顿。一年后,父母拒绝再给他生活费,闲在家里的他开始尝试写网文,前几本都阅读量惨淡,收入只能勉强果腹。只有这本《盒中之爱》热度稍微高些,算是小有所成。
《盒中之爱》所讲的故事,出自林旭心中最大的遗憾。上大学时,他和同班同学李瑞本来互生好感,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就在这时,新生顾瑶入学,立刻抓住了他的目光。
一个是院花,天之骄女;一个是普通女孩,虽然温柔,可是平凡。出于虚荣心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林旭开始接近顾瑶,并渐渐冷落了李瑞。
那年愚人节,李瑞向他表白,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没过多久,顾瑶交了个高富帅男友,为了让对方放心,她彻底断掉了和林旭他们这些备胎的联系。
从那之后,林旭就一直单身至今。
去年大学同学聚会时,他重见李瑞,对方依旧温柔可爱,手里挽着已经订婚的、出色的男友。林旭却毫无建树,胡子拉碴,看起来落魄又颓唐。
李瑞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林旭顾不上回应,慌不择路地转头逃走。他不想从李瑞的眼里,看到她对自己失败人生的怜悯或者厌弃。
那时候他才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要追求那朵不切实际的高岭之花,反而忽略了身边唾手可得的幸福?
“站在李瑞身边的那个男人,本来应该是我才对。”
这个念头一起,就挡也挡不住,干脆就写起了他和李瑞的故事,并且改写了顾瑶入学后的剧情走向和结局。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移情别恋是出自那卑劣又虚荣的心理,于是把锅都推给了“盒子的制造者”。
《盒中之爱》写作过程中,引发了不少读者的关注和讨论,甚至在完结后很长一段时间,热度也没有降下去。林旭趁势联系了网站编辑,经过一番拉扯后,对方同意帮他联系一些出版商试试看。
“如果这本书出版大卖,李瑞看到后会有什么反应呢?是会后悔,还是感动?”
这个念头,在林旭心里深深地扎了根。
电脑被打开了,画着动漫美少女的桌面一闪而过。林旭顾不得欣赏,只是匆匆打开自己写文的网站后台,然后目瞪口呆地盯着屏幕。
“这、这是怎么回事?!”
8
本来好几个月前就已经完结的《盒中之爱》,居然多出了一段续写的剧情。
在新的剧情里,林旭发现,自己对李瑞的爱,竟然仍旧出自作者的剧情安排,情绪几近崩溃。全人类都听到了故事读者的声音,一度陷入绝望中。
然而人类并没有认命,而是开始想尽一切办法,逃脱这个盒子,也逃离作者的掌控。
在世界秩序短暂地崩坏之后,人类反而格外团结起来。他们探索地心和深海,制造飞船飞往更远的星空和宇宙,试图搭建逃离盒子的“梯子”。
而且,他们居然真的摸到了门路。那艘飞向宇宙的探测器发来信号,找到了疑似空间节点的宇宙黑洞。
“也许,穿过这里,我们就能打破盒子的束缚。”
这是最新更新的章节里出现的最后一句话。
《盒中之爱》完结后的再度更新,重新引发了读者们的讨论。
“不是完结了吗?怎么又开始更新了!”
“写的什么啊?这不是个爱情故事吗,作者打算写科幻?”
“细思极恐!”
林旭越浏览评论心越沉,他当初安排的剧情,应该在看完烟花依旧记得彼此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这是他早就想好的感人结局,保证能赚足读者的眼泪。可后来续写的剧情是什么情况?难道有黑客入侵了他的电脑?
编辑的电话再次打来:“林旭,出版商那边说了,天黑之前改完,就还有回转的余地!你马上把后面的剧情给我改了,还是围绕着爱情的主线改,具体细节发挥你随意!”
本来死气沉沉的林旭精神一振:“是!我马上就改!”
他打开文档编辑器,开始码字,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他敲出的一行行文字,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消失,一些新的文字不受控制的出现在屏幕上,这些新生的文字,完全不是他本来想写的那样!
“人类制造出一艘可以穿越黑洞的宇宙飞船。几位世界顶尖的科学家上了那艘飞船,准备跟随它一探究竟。”
“对于盒子外的世界,他们从一开始的恐惧绝望,到现在的无比好奇,这份好奇已经持续了太久,人类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林旭透过玻璃凝望辽阔无垠的宇宙。他不知道打破盒子之后会发生什么,可他却怀着满心期待。”
“打开盒子的那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电脑屏幕上,一行行文字出现,消失,又出现。空气中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压力,林旭脊梁逐渐弯曲,满头大汗,喘着气敲打键盘,试图与那无形的敌人对抗。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古怪而渺远的声音,此起彼伏,忽近忽远,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个作者的脑洞也太大了吧!”
“今天的更新好好看啊!”
“求后续!求后续!”
敲打键盘的手猛然一顿,林旭整个人僵在椅子上,眼底渐渐浮现出浓得化不开的恐惧。他不敢回头,更不敢细想脑海中的声音,无数的阴影倾压空气,传来刺耳的“嘶嘶”声,仿佛一只巨兽向他袭来。
电脑的右下角弹出一条微博热搜话题:“愚人节惊现不明声音,人类陷入惶恐之中。”
他空洞的瞳孔中,倒映出屏幕上的最后一行字:
“原来世界像一个俄罗斯套娃。盒子的外面,是更大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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