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讨厌的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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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的错误审判
当收到菜穗的消息,听说她和丈夫分居了要带着孩子回家住时,平良眼前一黑跪倒在地毯上。明显是犯了贫血。
神明终于开始修正他的错误了。
和清居交往已有半年的时间,平良一直害怕着。读书的时候因为口吃的毛病,他一直被人用奇怪的目光审视,孤零零的生存在校园底层。虽然大学时情况总算有所改善,但他做梦也没想过能和仿若夜空繁星的清居交往。
这一定是神明不小心搞错了吧。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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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的错误审判
当收到菜穗的消息,听说她和丈夫分居了要带着孩子回家住时,平良眼前一黑跪倒在地毯上。明显是犯了贫血。
神明终于开始修正他的错误了。
和清居交往已有半年的时间,平良一直害怕着。读书的时候因为口吃的毛病,他一直被人用奇怪的目光审视,孤零零的生存在校园底层。虽然大学时情况总算有所改善,但他做梦也没想过能和仿若夜空繁星的清居交往。
这一定是神明不小心搞错了吧。总有一天神明会发现他的失误,开始进行修正的。而那个时刻终于到来了,平良陷入绝望的境地静静的瘫倒在地毯上。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是像个胎儿一般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忍受着这份悲伤。
他甚至没办法去憎恨神明。
因为神明已经赐予了他半年之久的美梦时光。
他只能将这份美好的回忆藏在心底,默默地度过余生。
谢谢。再见。谢谢。再见。
在被夜色一点点填充满的黑暗房间里,平良就这么倒在地毯上,口中不断重复着感谢和分别的话语。这次搬家之后,他和清居的关系一定会很快迎来终结吧。自己一定会非常痛苦吧。谢谢、再见。谢谢、再见。
然而前方等待着的却并非地狱。清居的继续同居宣言一下子让他升入天堂。神明到底在做什么呢。居然让不小心犯下的错误不断发酵,难道神明是在打盹儿吗?希望神明能就这么一直睡到我阳寿结束的那天吧,平良默默在心底祈求道。
当然前方等待着的也有试炼。那就是为了和清居同居所必须的经济能力。父母已经听说了菜穗和她丈夫分居的事情,母亲理所当然的认为平良会搬回家里住。大概是因为口吃的原因,即使已经上大学了,母亲对他这个独生子还是会过度保护。
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父母,但是对平良来说和清居的生活是他的最优先考虑事项。虽然要去打工让他很是不安,和陌生人讲话也让平良很紧张。如果可以的话,平良也不想走上这条路,可是就算他想逃避明年还是不得不投身于就职的汪洋大海。
西装和面试对于平良来说就意味着绝望。他一定会紧张得口吃。一定会收到如小山一般堆积起来的不录用通知单吧。轻易就能想象得到自己被这座小山压垮的绝望模样。可怕。
自己一定会在求职过程中受挫的。一想到毕业之后的自己会蜷缩在二楼自己的房间内不断腐烂下去,平良就不禁发抖。可是,他必须摆脱这样的未来。为了能和清居一起生活,他就不能逃避下去。
“嗯,平良一成,20岁还是个学生啊。”
面前戴着店长牌子的微胖男子拿着平良的简历喃喃自语道。此刻平良正在便利店的休息室接受面试。
“至今为止有打过工吗?”
没问题,这个问题早就设想过了。脑海中浮想着泰然的随着污水飘走的橡皮鸭队长的样子,边慢慢的呼吸。那是小学时某次放学路上平良遇到的他的人生导师。本应该漂浮在温暖的洗澡水中的橡皮鸭队长不知为何会浮在肮脏的下水道中,那幅画面和平良自己的遭遇相重叠,无论遇到怎样的危机他都靠着队长的教导应对过来了。
——尽量保持内心的平静。不要对刺激过于敏感。
——要像长着长长的睫毛顺着肮脏的人工河流漂走的橡皮鸭队长一样。
这咒语早就不知道重复了几千遍了。一次、两次、三次。不要因为紧张而口吃,深呼吸气沉丹田。店长不耐烦的跺了跺脚。
“我没有打过工。”
等了半天就这样吗?店长一脸不爽的样子。
“现在大学生很少有没打过工的吧。那你为什么突然想打工呢?”
平良愣住了。他没想到会被问到如此隐私的话题。
——为了赚取和恋人同居的生活费。
理由非常的单纯。但是平良不想说。自己视作宝贝的秘密,为什么要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告诉一个一直在跺脚的胖男人啊?
“你是认为便利店的工作会很轻松吗?”
意料之外的话让平良吃了一惊。
“啊?”
平良不禁反问道。似乎戳到了对方的痛点。店长明显变得不太高兴的样子,“很多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啊。”店长不满的摆了摆手中平良的简历。
“你可能会以为便利店的工作很轻松,其实不然。”
店长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眼中却没有笑意。
“便利店很方便吧?但是对于客人来说越是方便,作为提供服务的一方负担就越大,你明白吗?有很多东西要记。你能行吗?你从刚才就不怎么说话呢。不喜欢回答问题吗?觉得很麻烦?你这不是’宽松世代’而是’没追求世代’了吧。就像漫画《尼采老师》那种吗?”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面对对方接二连三的提问平良愣住了。
“在听吗?”店长语气强硬的问道。
在听。就在平良准备回答的时候,对方咋舌了,平良不禁一阵心惊。啊,糟了,又来了。
“在、在、在、在、在、在在、在”
卡住了。啊,冷静下来啊,我。平静下来。对刺激不要过度敏感。快想起橡皮鸭队长的教诲,可是一旦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就已经无法补救了。看着僵硬着脸不断吐出同一个音节的平良店长吓住了,立刻面露笑容。
“啊,抱歉,一开始就跟你讲这么多你也搞不明白吧,嗯,面试就到这边吧。辛苦了,面试结果会在三天之内通知你的。”
最后的最后倒是用很温柔的措辞打发走了平良。
百分之两百不会被录取吧,平良失落的回到大学。为了面试甚至还请假没去上课,简直双倍打击,平良郁闷的来到摄影部的教室。
“哦,面试怎么样?”
一进房间就被部长追问。
“啊,嘛,没事啦。不用放在心上。”一看平良的样子部长马上转移视线。居然把失败放在脸上,太丢人了。
“难道是面试的时候口吃了?”
坐在老位置的小山问道。平良点点头。
“如果是因为这样就被刷掉的话,我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
“就是。”
“对啊。”
大家都附和着小山的话。社团的成员都知道平良口吃的毛病。所以让平良很放松,但有时他也会反省在放松的环境下不走出舒适圈是不是不太好。
“零工多的是啦。”
小山安慰他似的递过一盒百奇。是从来没见过的淡紫色的奶油。
“限定巨峰葡萄味。前段时间老家寄来的。”
咬一口口中弥漫开葡萄的风味。不必做成百奇饼干也足够好吃的味道。
小山和平良曾经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因为清居的存在,两人虽未曾正式交往但有过一段暧昧的时期,而现在总算是回到了朋友的关系。
“没事啦。我哥哥也有口吃不也顺利找到工作了嘛。”
“是啊。”平良点点头,心情却还是很低落。
在他为了不口吃而在深呼吸上浪费太多时间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失败了。虽然平良是觉得那个店长的态度确实不怎么样,但这是他第一次参加面试,说不定面试官都是这种态度呢。难怪大家都说走入社会不容易。但也只能忍耐了啊。
“不如试试登录制零工怎么样?”
被小山这么说之后平良才知道这种方式。最开始会有一个登录加面试的环节,之后就会给你介绍工作。如果介绍的工作不喜欢还可以拒绝,这一点让平良觉得很不错。在网上搜了一下适合学生党的代理店,平良立刻预约了明天去进行登录。
“平良行动力一流啊。”
“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我也没时间消沉了。”
下个月菜穗就要回来了,他正在和清居商量找新房子的事。
“只要是为了清居,平良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被这么调笑了一句,平良也只得心不在焉的暧昧回答。
第二天,在约定的时间到了代理店的办公室。在一群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里显得格格不入的自己让平良有些紧张。在填写必要资料的登记表上,这一次平良一开始就写明自己有口吃的问题。无论被问到什么问题都不要紧张,要干脆的回答。平良默默的在桌子下面捏紧双拳。
“不要紧张。”
“我们这边有很多企业的招人信息,有很多职业可以选择。会给您介绍适合您的工作的,您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有什么要求请尽管说。”
千锤百炼的职业笑容,好像小时候给平良看口吃毛病的医生。让平良很放松。这个人是接待客户的专家啊,平良放下心来。
“也有现在就可以给您介绍的工作哦。比方说……”工作人员操作着电脑筛选出几个符合平良要求的工作。
“像这个工作的话甚至不需要面试。”听到这话平良当场就决定了下来。
当平良把已经找到工作的消息报告给清居的时候,清居吓了一跳。
“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是靠谱的地方吗?”
清居面带难色的喝着当晚餐用的蛋白质饮料。明明清居现在的身材就已经够完美了,还是要为了工作锻炼出更为结实一点的肌肉。演员真是不容易啊。
“你不会太急着找工作,结果被骗去弄一些很奇怪的工作吧。像是什么出海捕金枪鱼的渔船之类的。”
“不是啦。”
“也不要去参加什么试药的兼职哦。谁知道那些药有没有副作用。还有那种贴小传单派发面巾纸之类的也不行,经常会被坑工资的。然后女性特别多的职场也不行。虽然你这家伙平时看上去不怎么样,但是一旦认真起来……啊,嘛,会惹很多麻烦啦。”
“是在求职中介给介绍的工作,不行吗?”
说了企业的名字后,清居拿手机查了一下,“是个大公司啊。”
“那你是去做什么工作?”
“点心工厂的流水线作业员。说是这个工作不用跟人交流。”
清居总算认同的点点头。
“虽然是一点不适合年轻人的老土工作,但是也许这样才适合习惯独来独往的你吧。你老是一个人默默的用软件修我的照片一修就修半天,感觉流水线作业对你来说也不算辛苦。”
“因为是夜班听说时薪也很不错。”
“夜班?”
“一周三次。晚上十点到第二天五点。”
“你要一周三天晚上都不回来吗?”
清居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因为白天还要去学校。比起分散着找好几个工作,想说这样集中在一个地方工作会比较好。不过要是清居不高兴的话,我会换别的工作的。”
“……没有不高兴。”
话虽这么说,但清居唇形姣好的薄唇微微嘟起。
“我明天还是再去找负责人商量一下吧。找一个晚上能在家,也能兼顾学业,时薪高的工作。”
“有那种好工作哪儿轮的到你啊。”
清居直白的话如同美丽的刀子。自己正是被清居的这份锐利所吸引。
“我会努力找的。我不想做让清居不高兴的事。”
话音落下,清居抬眸看着他。
“没事啦。白天还要上学。刚才是我太任性了。而且对一般人来说很难忍受的流水线作业对你来说本来就更轻松一些,但是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了哦。觉得不行就立刻辞职知道吗。”
原本自己只配仰望的国王的这番话,让平良激动万分。
“清、清居,我、我会加油的。绝对不会给清居添麻烦的。绝对不会做一个无业游民也不会当一个家里蹲的。我会拼命努力。就算粉身碎骨。”
“点心工厂的流水线作业哪有那么危险啊。”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坚持下去。就算吐血三升。”
“都说了,流水线作业哪会吐血啊。但是,不要太逞强了。我现在做着自己想做的工作,也赚的不少,养你一个人也不成问——”
话说一半清居突然回过神似的停住了。
“刚才是骗你的。你给我好好工作。要是给我添麻烦我就立刻甩了你!”
清居哼了一声撇开脸,平良一脸奇妙的表情点点头。
至高的国王不仅和自己交往,甚至还提出和自己正式同居。
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感谢伟大神明的失误。
可是,失误总有一天会被修正。这就是世间的常理。
平良很害怕那一刻的到来。但是,正因为知道总有一天会结束,所有此刻映入眼眸的清居才会充满了转瞬即逝的美。这就跟花因为会凋零才显得更美是一个道理。
平良拿起放在桌上的单反相机,自然地架了起来。透过取景器,被切割为四边形的空间里有清居在那里。
摄影是平良唯一的兴趣。由于担心因为口吃而无法融入班级的独生子,希望儿子能多看看外界,平良的父母给他买了相机。这成为了平良爱上摄影的契机。但是讨厌人的平良最常拍的是风景,并且喜欢从风景照中抹去人类的存在。没有像父母所期待的那样,摄影反而成为了平良逃避现实的手段。
这样的平良第一次想要拍人物照,就是清居。事实上,除了家人平良唯一拍过的人就是清居。喀嚓,快门声响起。就算被镜头对着,清居也不会刻意摆出笑脸。但也不会面露不快。
平良拍照的时候,清居总是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看电视、或是看漫画,而此刻他正托着下巴玩着手机。微微低着头,淡茶色的刘海落在他美丽上翘的眼角。笔挺的鼻梁,适合冷淡话语的薄唇。
从高中时代起,平良就一直避开旁人,在放学后的音乐室或是教室内为清居拍照。已经拍了几千张了。虽然希望照片能一直增多下去,不过,总有一天会迎来再也无法变多的时候吧。想到这里平良就不禁一阵心痛。
“话说回来,你哪天开始打工啊?”
清居边摆弄着手机边问到。“礼拜五。”平良回答说。
“诶,不就是后天吗?”
清居震惊的看向平良。那幅样子也要拍下来。
“十点才开始。我还来得及做好晚饭。”
“我没说这个。”
清居一脸不高兴,绕着桌子走过来。不断接近的清居也要拍下来。这样就能连续的排在一起了。取景器的那头清居伸过手来。一把夺走相机,目光和面前一脸严肃的清居对上。
“你干嘛还在这边悠闲的拍照啊。”
“没有悠闲啊。拍清居的时候我总是很认真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清居将相机放到桌上,面对面的坐到平良的腿上。
“清居?”
被清居的手臂环上脖颈的时候,平良的心跳都变的奇怪起来。
“今天要做哦。”
俯瞰着平良的清居,一脸不爽的吻了上去。
嘴唇碰上的瞬间,平良陷入幸福的晕眩。
TBC
讨厌的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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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保证绝对不会给清居添麻烦,清居才不得已默许了他的粉丝行为,只是清居做梦都没想到平良居然发展到被取外号的程度。虽然清居早就像事务所坦白自己是gay,但是事到如今他怎么都没办法说明那是他的男朋友。
“不过,说不定可疑君其实是个帅哥哦。”
一直没出声的社长突然说道,其他staff都一脸不敢相信。
“虽然可疑君那副打扮但是身高很高,而且整体的比例很好哦。从远处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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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保证绝对不会给清居添麻烦,清居才不得已默许了他的粉丝行为,只是清居做梦都没想到平良居然发展到被取外号的程度。虽然清居早就像事务所坦白自己是gay,但是事到如今他怎么都没办法说明那是他的男朋友。
“不过,说不定可疑君其实是个帅哥哦。”
一直没出声的社长突然说道,其他staff都一脸不敢相信。
“虽然可疑君那副打扮但是身高很高,而且整体的比例很好哦。从远处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他。换句话说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要不下次跟他搭话试试。”
“可是社长,如果他是帅哥的话,为什么要那副打扮啊?”
——那是为了不暴露他是我男人啊。
“难道是因为粉男明星所以不好意思?”
——那家伙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感到不好意思呢。
“说不定拿掉墨镜其实是斗鸡眼。”
“哈哈哈——”大家笑了起来,
“谁是斗鸡眼啊。”
清居条件反射地皱起眉头,笑声立刻停住。
“不是再说清居哦?”
经纪人疑惑的看着清居,清居这才反应过来。
“……啊,恩。那我先回去了。”
清居起身出门,身后传来大家的窃窃私语。
“可能因为自己的粉丝被说坏话所以生气了。”
“清居还真是为粉丝着想啊。”
“真让人意外。”
真不好意思啊,让你感到意外了。清居内心吐槽着边下楼。生完气,清居也不禁感叹社长的眼光。不愧是常年浸淫在娱乐圈看人真的很准。
平良确实很恶心。就算不穿那种可疑人物的衣服,平时就够恶心了。明明五官端正,身高也超过180公分,可放在他身上都成了浪费。在从小学就开始光顾的理发店剪头,一年到头都是穿格子衫和休闲裤。没办法看着对方说话,总是低着头嘀嘀咕咕,可是从长长的刘海下投射出的阴暗目光却非常的有魄力,勾起人内心的不安。如果让漫画家来画跟踪狂的范本的话恐怕就是平良这样吧。
不过,只有自己可以笑话平良。
决不允许其他人嘲笑他。
再说,那帮家伙根本不知道。平良只是不高兴打扮而已,只要好好收拾一下,绝对甩那些一般模特几条街。以前带他去参加艺人间的酒会,平良受欢迎的程度可以连他自己都害怕呢。要是看到帅哥版本的平良,那些女员工肯定都会看呆的。
——嘛,不过他是我男人就是了。
得意地笑了笑,清居抓紧往家赶。
难得带着要维护平良的心情回到家,结果家里黑漆漆的。难道那家伙还没回来?清居打开客厅的灯的瞬间反射性地退后一步。定睛一看,地毯上是抱着膝盖蜷缩成胎儿状的平良。嘴里还嘀嘀咕咕着’谢谢、再见’。可怕。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在干什么啊”
清居不想去碰他,于是用脚碰了碰平良,平良却纹丝不动。
“……我不想活在没有清居的世界。”
他好像又进入了什么平良world了。恶心死了。可是这就是自己的男朋友啊,实在是没办法。清居坐到平良身边,然后轻轻躺下仰面看着平良。
“你说谁不在?”
视线自下而上触碰到的瞬间,平良总算回过神来。
“……啊、清、清居,回来啦。对不起,没开门迎接你。”
“不需要你出来接我,但至少正常一点在家等我吧。你这也太恶心了。”
平良以前就因为看了一个清居扮演的角色死去的电视剧而感到绝望,然后搞什么殉情自杀演练差点真的死了。跟那件事比起来’可疑君’这种外号根本小巫见大巫。
“这次又是啥。难道是妄想到了我的葬礼吗?”
平良摇了摇头,直直的看着清居。
“……清居和我到这个月底为止就要分开了。”
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清居眯起眼睛。
“什么意思,什么分开?”
“……可能要离婚”
“离婚?”
越说越不明白。离婚。离婚。离婚……?念叨了几遍后清居总算搞清楚了状况。喂,等等。这家伙,难道在跟我谈分手的事?明白过来后,清居立刻怒从心来。区区平良居然敢跟他提分手。
“开什么玩笑!”
还未多加思考话已经冲出嗓子。
“我都还没有同意,凭什么你说分手就分手。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啊。”
“我、我怎么可能对清居会有什么不满啊。”
“那为什么。说说理由”
“这是菜穗决定的啊”
“为了女人?!”
清居一把揪住平良的领口,吓得平良脸色一下子青了。
“对、对不起。我知道了。我去拜托菜穗不要和她老公分居”
“老公?”
“菜穗说她老公一直出轨,她已经忍不下去了所以要跟他分居。现在她还在和她老公谈判,不知道最后会不会离婚,总之她说下个月她会先带孩子回娘家住。”
清居皱起眉头。
“…………菜穗是谁?”
“我的表姐,就是这个家里已经出嫁的姐姐。”
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清居不禁感到一阵脱力感。
平良和清居现在居住的家位于坐电车离涉谷不远的便利地方,而且不仅很大的庭院还有以前主儿家女人练钢琴用的隔音室,就算深夜练习台词也不会影响邻居。自从叔叔婶婶去海外工作后,就将这个房子交给平良管理,他们也就一直在这里过着自由自在的同居生活。
可是和丈夫闹矛盾的长女要回来的话,他们就不得不搬出去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而理清这一事实的过程实在是让清居心累的只想叹气。
“一想到这个月底就要和清居分开,我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因为过于悲伤,平良才会瘫痪在客厅里。
“我知道了。可是,我们没必要分开吧”
“诶?”
“重新租个房子不就好了吗?”
平良眨眨眼。
“租、租个新房子……不会吧……”
“就是我和你的新家啊。”
平良睁大眼睛。嘛,你就尽情高兴吧,清居得意的看着他。
“你,说真的吗?”
平良一脸难以置信。语气里是一副他从来没这么想过的惊讶。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刚才还因为同居生活要结束而一副想死的样子,听了自己的话他难道不是应该感激涕零吗?为什么会是如此反应?
“清、清居还是好好想清楚比较好哦。要重新租房子的话,清居就要退掉现在租的单间了。那样的话,清居想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怎么办?当然真到那个时候我肯定会出去的,但是考虑到清居的心情——”
平良低着头不断说着消极的话。
“你这家伙不想和我一起住吗?”
问出口的瞬间清居就后悔了。可恶,这不就搞得好像自己想跟平良住了嘛。
平良条件反射似的抬起头。
“想、我想啊。我想和清居一起住。清居的提议真的让我特别高兴。”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惜说得太晚了清居还是很不满意。
“那你就别说那些多余的话啊”
“对不起。那,要租房子的话租在哪边比较好?租在方便清居出行的地方就好。房租和生活费我会打工挣的。绝对不会给清居添麻烦的。”
平良的眼角因为兴奋染上了朱红。流露出他的喜悦。但是这还不够。再让我高兴一点啊。不然的话我可不会对你露出笑脸的。
“你这个社恐能打工吗?”
“能。我一定行的。”
脱口而出之后,平良才反应过来,又垂下头小声说:“大概……吧”
遇到平良后清居第一次知道世上有口吃这种病。只要一紧张就会结巴。高二新学期第一天的自我介绍就是如此。
——平、平、平、平、平平。
平良一成。只是说出自己的名字而已,就已经磕磕绊绊。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家伙从孩提时代起就过着底层人生。同时大家也达成了毫无根据的共识:可以随意践踏这个家伙。自己也曾经是加害者中的一个。
“清居、我,一定会努力的。”
平良不断说着这样的话,恐怕初次面试就够他受的了。能不结巴的好好说完吗?不会被人当笨蛋耍吗?一想到这些,清居不由自主的开口道。
“不要勉强自己。真到不得已的时候生活费我来出。”
平良吓了一跳。惊慌地连连拒绝。
”虽然我还是学生但是事务所有好好给我结算工资,说实话,我赚的钱养你一个绰绰有余。而且接下来已经谈好一个大工作了。“
”是吗?“
”啊,连续剧。我大概会是男二号。“
太厉害了!平良激动得两眼放光。虽然清居自己的重心放在舞台剧方面,但是事务所有时候也会给他接一些挣钱的上电视的工作。事务所不会勉强他接,而且因为反响很好清居也不会排斥这些工作。
”什么时候开始播?“
”秋天吧,不过我的角色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绝对会拿下的。男二号啊,太厉害了!我好期待啊。“
清居边点头边隐瞒下了自己落选了喜欢的演出家的选角的事。也许是虚荣心作祟,但是清居不想把自己的脆弱示于人前。哪怕是自己的男朋友。
”那我也必须要努力找到零工才行了。“
”都说了,你不要勉强自己。“
”让清居出生活费,我真的做不到。“
看着平良脸上认真的表情,清居也深感认同。为什么自己必须要养一个和自己同龄的男生啊。又不是给牛郎上供的傻女人。自己真的恶心透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好,清居对于自己的任性还是有自觉的。又不温柔,又不擅长体谅人,活得非常的自我。清居还真是精神力强大呢——这话他早就听腻了。
可是每次和平良说话,清居总会变得不像自己。
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脸颊感受到炙热的视线。是平良在看着自己。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这样。清居时常感受到平良用滚烫的视线偷看自己。
一开始清居觉得非常恶心。很不舒服。觉得很烦躁,会去戏耍平良,可是在不断指使平良的过程中,清居变得再也离不开平良的视线。
——我也希望有人能那样只看着我一个人。
——不会看旁人,只注视我一个。
——那样的话,我也会唱得很好跳得很好。
平良的视线完美再现了清居差点忘记的孩提时代的记忆。哭泣着醉心于偶像的狂热粉丝。接近恐惧的兴奋感。与不快一纸之隔的雀跃感。这些就仿佛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一样。不同的是,平良一个人的目光就抵过了成百上千的观众的目光。
只有平良,能让清居心慌意乱。
仿佛将一生奉献给佛祖的僧侣一般匍匐在清居的脚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决不敢多一步逾矩的男人,曾经让清居那样心焦。想和对方恋爱的自己,只把自己当初崇敬对象的平良。总是错过的这段关系,最终是清居哭着说’如果你没办法爱我的话就放过我吧’
没错,也就是说最终是清居告白的。
自己居然会像这种恶心烦人的家伙求\爱。
一想起来清居就羞耻的想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在生气吗?”
平良战战兢兢地问道。清居瞪着他。
没有染过的黑发。洗完后完全没有整理过的过长的刘海挡在眼前。表情匮乏。服装老土。
越是审视越是生气自己怎么会看上这种家伙。
不仅喜欢上了自己下了’差劲’审判的男人,甚至还希望能跟他同居。因为,平良自己是绝对不会主动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的。分开就分开了。在自我完结的世界里,他只会满足于把清居当神一样崇拜。只要一想到想再次缩短两人的距离要付出多少努力清居就直咬后槽牙。
“……区区平良,别给我得意!”
“诶?”
“我去洗澡。你给我去做饭!”
留下突然被训一脸懵逼的平良,清居像一个蛮横的一家之主般大步往浴室走。根本就是在乱撒气。可是如果不拿他撒气的话清居真的没办法平静。虽然难以置信,可自己是那么在乎平良。啊,不敢相信啊。
【黑糖巧/糖巧】不要在垃圾桶旁捡宠物
ooc预警 文笔稀碎 大量造谣
黑糖巧占比比较多
就是单纯的想看小傻子(/(°∞°)\)
辛木田绊斗,在一个雨夜,捡到了不该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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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动作被随手抛下的伞在地上滚来滚去,绊斗握住瓦伦枪的手丝毫不见颤抖,直直的对准蜷缩在垃圾桶旁边的那个大型不可回收垃圾,“你在这里做什么?”
被质问的人半张着嘴茫然的看了过来,空茫的视线从绊斗脸上一扫而过,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了对准他的枪口上面,呆呆的看了一会,又忍不住被吸引着缓慢的从阴影里爬了出来,将自己暴露在路灯下。...
ooc预警 文笔稀碎 大量造谣
黑糖巧占比比较多
就是单纯的想看小傻子(/(°∞°)\)
辛木田绊斗,在一个雨夜,捡到了不该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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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动作被随手抛下的伞在地上滚来滚去,绊斗握住瓦伦枪的手丝毫不见颤抖,直直的对准蜷缩在垃圾桶旁边的那个大型不可回收垃圾,“你在这里做什么?”
被质问的人半张着嘴茫然的看了过来,空茫的视线从绊斗脸上一扫而过,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了对准他的枪口上面,呆呆的看了一会,又忍不住被吸引着缓慢的从阴影里爬了出来,将自己暴露在路灯下。
看着对方被路灯照亮的样子,绊斗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那张熟悉的脸上乱七八糟的,扒在脸上早就干涸的血迹,被雨水冲透紧紧贴在脸侧的卷发,抬起头时水珠就成串的顺着下巴滚落,黑色的衣物也早就吸饱了水,稍微一动就跟着淅淅沥沥的下雨。
“喂?你想耍什么花招?”
绊斗烦躁的拿枪口怼了怼对方的鼻子,却惊愕的发现对方眼睛亮了一下,脸上全然是不加掩饰的单纯的喜悦,像是被逗弄了的狗一样,嗓子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伸手在空气里抓了两下,然后一伸脖子咬住了绊斗的瓦伦枪……
“???!!!你干什么?!松口啊!!不许咬!松口!!”
瓦伦枪,对不起,跟了我这么久没想到还会让你经此磨难,绊斗捧着好不容易从狗嘴里扣出来的瓦伦枪心疼,颤抖着手指摸了摸顶端留下的牙印……牲口啊,你的牙怎么还没碎呢!
愤怒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就要对着苦涩加布破口大骂,抬眼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理应存在的嚣张的笑,而且捂着嘴蜷缩着往垃圾桶旁边顾涌的小可怜,一边顾涌还要一边慌乱的瞥他的反应,见他看过来明显的惊慌失措起来,挣扎着又爬进阴影里,靠着垃圾桶缩成一团,只留下一双眼睛,带着几分惊恐的看着他。
辛木田绊斗同样惊恐,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呀?
“……给我站起来。”
苦涩加布一开始没有动,只是缩的更紧了,但是绊斗对他扬了扬手,刚刚就是用这只手扒他的嘴的,应该是把他弄疼了,苦涩加布打了个哆嗦,乖乖的站了起来。
“跟我走。”
说完这句绊斗也没等他,转身去找自己被风吹跑的伞。还好是卡在一旁的栏杆上了,没有被吹的太远,绊斗松了一口气,也是花钱买的呢,扔的时候潇洒了,真丢了还是得心疼。
拾起伞抖了抖水,回头去看还站在原地的苦涩加布,绊斗没有催促,用一种冷漠又审视的目光打量他,苦涩加布好像被刺了一下,局促的迈开步子小心翼翼的凑到了绊斗的伞下。
绊斗往后捋了捋自己湿透的头发,又把苦涩加布明显有点挡眼睛的额发拨拉到一边,伞往他那边稍微倾了倾,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苦涩加布好奇的抬头看着雨伞,有些奇怪怎么突然没有水打他了,又伸出手去伞外面接雨水,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最后停留在一直沉默着看他的绊斗身上,收回手,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扯住了绊斗的衣角。
这天,辛木田绊斗捡回来一个本不该捡的东西。
2
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更别提是两个湿透了的人,一路上绊斗都感觉自己在发抖 ,身边的苦涩加布一声不吭,只是一直好奇的四处张望,看起来不冷的样子,脸色却堪称惨白。
终于打开家里的大门的时候绊斗松了一口气,急匆匆的抓着苦涩加布的袖子把人拽进了屋里关上了门,把雨夜的风隔绝在外面。
好了,事已至此,这个麻烦的家伙该怎么办呢。
绊斗一边把湿透的大衣脱下来,一边打量老实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苦涩加布,他还在滴水,站在那没一会就打湿了地垫,应该是冷极了,唇色都有些发紫,但是自己却一点都没有感觉的样子,只是捏着自己的手指歪着头看着绊斗。
这太奇怪了,绊斗见过很多苦涩加布,大多是乖张又喧闹的,第一次见这么安静,又听话到近乎可怜的品种。这太奇怪了,绊斗想,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那还是先放在身边看着吧。
“换鞋,然后把湿衣服脱掉,去洗澡。”
绊斗从鞋柜里翻出来一双没用过的拖鞋,啪的丢到苦涩加布脚下,指挥着人去洗澡,只是扭过头从包里掏出平板查看进没进水的功夫,听到了身后布料坠地的声音。
绊斗……不安です
手里的动作顿住了,身后拖鞋踩着水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停到他的背后,一只手拉了拉绊斗的衣角。
绊斗不想回头直面男人的肉体,而且这个肉体牵扯到的可能不止一个男人,但身后的非人类很明显的得不到回应就不打算行动。绊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回头。
无辜的萌脸下面,是赤裸的,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肌肉,绊斗觉得嘴里有点泛酸,眼神飘忽的不由自主往下落了一下,在触碰到黑色的腹口之后猛的触底反弹,正直的目光死死的落在苦涩加布的脖子以上的范围。
“去那边洗澡。”绊斗指了指一旁的浴室,苦涩加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执拗的盯着他。
绊斗强硬的和他对视,和裸男面对面的站着互相瞪对方的确有点诡异了,绊斗有些想笑,但是死死的忍住了,顺便还稍微开了个小差,希望之后和生真对视的时候不要突然想到这一幕,不然绊斗不敢保证还能憋住不会笑出来。
得不到想要的回应的苦涩加布开始哼哼唧唧,绊斗头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放缓了语气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你自己去洗澡,我就在这等你,但是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揍你。”
被和善的微笑感染到的非人类抖了一下,顺从的走向了浴室。
绊斗飞快的收回了视线,毕竟看人的屁股好像不太礼貌。
3
结果绊斗还是追着人进了浴室,他突然反应过来以这个苦涩加布的智商来说,能不能分清冷热水可能还是问题。
事实证明绊斗想的的确很全面,进到没关门的浴室,苦涩加布正淋着冷水发呆,绊斗进来后就变成了看着绊斗发呆。
绊斗咬着后槽牙调好水温摁着苦涩加布就是一顿猛搓,冰冷的体温逐渐在水流的冲刷下变得温暖,苦涩加布蹲在地上低着头乖乖的让绊斗在他头上搓泡泡。
洁白的泡沫在揉搓的过程中一点一点沾染上红色,绊斗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苦涩加布,他还在抱着膝盖用手指戳地上的泡泡玩的,对自己头上的情况毫不在意。
绊斗叹了一口气,摸索着扒开苦涩加布的头发,发根有几处被干涸的血迹黏连在一起,看起来是受过重伤,但是——手指摸了摸遗留下的浅浅的痕迹,很明显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真厉害啊,这都没死……
但是傻了。
4
从这天起,绊斗多了一个跟屁虫,虽然傻傻的,也不说话只会傻笑,但是胜在乖巧听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时间久了绊斗看苦涩加布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些慈祥。
这直接导致和生真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也会流露出几分慈祥和怜爱,把小伙子看的直脸红,打砂糖人都更有劲了。
直到有天在生真递给绊斗咖啡的时候,绊斗脱口而出,“好的好的,乖哦……”
万事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生真幸福的咧开嘴笑了。在幸果震惊的目光中绊斗僵硬的喝了一口咖啡。
本来还在飞速思考怎么解释,但是看到生真眯着眼睛傻笑的样子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算了,绊斗用手指戳了戳生真的侧腰,笑着说,“好乖好乖。”
5
兼职假面骑士的工作受伤是在所难免的,每次从外面回来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苦涩加布就会像小狗一样耸动着鼻子捕捉空气里的血腥味,担忧的围着绊斗团团转。
绊斗拍开了习惯性要往他身上贴的苦涩加布,动作牵扯到腹部的疼痛让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苦涩加布一下子就顿住了,张开的要拥抱的手也卡在半空中,直直的盯着绊斗拧起的眉头和泛红的眼眶。眼神有一瞬间的空茫,又很快恢复原样哼哼唧唧的贴上去,试图环住绊斗的腰。
“痛欸,不要抱啦。”
绊斗再次拍走捣乱的手,扯开已经被灰尘和血渍搞得一塌糊涂的衬衣,心疼的翻来覆去看了看,得出了没救了这个结果,苦着脸把衬衣丢进了垃圾桶。
腹部只是草草包扎过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在洁白的纱布上晕染出一团红色,苦涩加布站在一旁,看绊斗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抽着气一点一点揭开黏住的纱布。
鲜血顺着腰线滑下,消失在裤子的遮掩里,绊斗很熟练的处理了伤口,消毒,喷药,重新裹上新的纱布,苦涩加布就一直直勾勾的看着,直到绊斗艰难的站起身,他突兀的笑了一声。
“?”绊斗狐疑的侧头看了他一眼,苦涩加布一脸无辜的歪了歪头,好像刚刚的笑声只是绊斗的错觉而已。
绊斗很快把这个小瞬间抛之脑后,但是生活又的确多了几分捉摸不透的异样——苦涩加布好像更粘人了,以前还会自己玩自己的,现在大部分时候关注点都落在绊斗身上。嘱咐他去做什么事还是会听话的去做,但是又会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微笑。
在绊斗从浴室推门出来差点直接撞在苦涩加布身上时,那种诡异的不适几乎达到了顶峰。苦涩加布直直的贴着浴室门站着,见他出来歪了歪头认真的盯着他看,强烈的非人感几乎扑面而来。
“你站在这干嘛!”绊斗有几分愠怒,抬手抵着苦涩加布的胸膛把他推开。
被推开的人顺从的退后几步,看着贴在他胸口的手掌,露出了愉悦的笑意,眯起眼睛藏住了眼底翻腾的情绪。
6
日常很充实的自由撰稿人兼假面骑士暂时没有时间仔细分析那些似有若无的异样。
繁琐又忙碌的日常简直吸人精气,连续好几天都没有睡好的人难得早早的瘫在了床上,一脸憔悴的裹紧了自己的被子,恨不得就这么睡个天昏地暗。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绊斗的房门被轻轻的推开,苦涩加布像幽灵一样从缝隙里飞速钻进来,站在床边盯着熟睡的绊斗看了一会,直到睡梦中的人有些不安的皱起了眉,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梦话。
苦涩加布无声的笑了笑,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把蜷缩着睡成一团的绊斗揽进自己怀里,温软的唇瓣贴着绊斗的后颈轻轻摩擦,“晚安,绊斗哥哥……”
7
辛木田绊斗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工作的时候都神采奕奕,处理完砂糖人的事情后天色也有些晚了,绊斗收拾了东西准备从万事屋离开。生真殷勤的把绊斗送到门口,稍高的视线无意中从领口滑过,正好窥见了绊斗后颈的异样。
“绊斗,脖子是被虫子咬了么?”生真有些担忧的用手戳了戳绊斗颈后的几点红印。
“唔?”绊斗挠了挠脖子,“可能吧,昨天晚上睡得很熟,可能就是晚上被咬了我不知道。”
“……是么?”生真捏了捏自己的指尖,“那绊斗要小心点啊,需要买杀虫剂么?”
“我回去的时候在路上买。”
“好哦,一路小心。”生真站在万事屋门口看着绊斗的背影,收敛了笑意,眼神晦涩不明。
“绊斗身上,沾上了让人讨厌的味道呢……”
8
“绊斗身上,沾上了让人讨厌的味道呢。”苦涩加布搂紧了怀里熟睡的绊斗,喃喃自语。
舌尖顺着耳后敏感的肌肤舔舐,睡梦中绊斗不适的缩了缩脖子,换来在耳垂上的啄吻。
“绊斗的身上,只要有我的味道就足够了哦。”
赣菜馆人生相谈
阿莲出窍的灵魂非常悲伤,果冻比划道,我活了几千年,从没见过这么悲伤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年轻人脸上。王震球闻言,因遗憾错过这一幕,浑身不得劲,抓耳挠腮地生起气来:你为什么没有录像回放功能呐?璞玲星人脾气不好,抬脚把他的卷发棒踢到一边:叼你妈的,爱用不用!
01.
唐门事件结束,王震球去西藏出了一趟任务,喝风饮露花去大半个月,回来后急忙化了精致美妆,风驰电掣进入华北哪都通总部宿舍,却意外撞见惊人一幕,直把他吓得贴在了墙角。
晒满衣服的天井里,张灵玉坐在艳红的塑料凳上,揣着两个白嫩胳膊,张楚岚蹲在他面前,像一只小狗,两爪置于他的膝盖,徐徐摇晃:“师叔,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张灵...
阿莲出窍的灵魂非常悲伤,果冻比划道,我活了几千年,从没见过这么悲伤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年轻人脸上。王震球闻言,因遗憾错过这一幕,浑身不得劲,抓耳挠腮地生起气来:你为什么没有录像回放功能呐?璞玲星人脾气不好,抬脚把他的卷发棒踢到一边:叼你妈的,爱用不用!
01.
唐门事件结束,王震球去西藏出了一趟任务,喝风饮露花去大半个月,回来后急忙化了精致美妆,风驰电掣进入华北哪都通总部宿舍,却意外撞见惊人一幕,直把他吓得贴在了墙角。
晒满衣服的天井里,张灵玉坐在艳红的塑料凳上,揣着两个白嫩胳膊,张楚岚蹲在他面前,像一只小狗,两爪置于他的膝盖,徐徐摇晃:“师叔,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张灵玉说:“哼!”
他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原来是在前不久的事件中,张楚岚又罔顾自己的旧伤,落单办事,硬用了高强度的雷法,事后哗哗吐血。
“真的没下次了,”小张说,“我保证,我发誓,你别生气了。”
张灵玉叹气,手刀砍了一下他脑门。
“起来,再把金光练一练。你的金光还不够纯厚稳定,遇到强手容易被破开,这是我们最重要的基础,也是护身符。”
王震球可算整明白了,好么,现如今张楚岚竟然要因为糟践了自己的身体而对别人道歉,时也命也。他正唏嘘,却见天井里的互动越发诡异起来。
张楚岚在一张破垫子上打坐,运起金光。张灵玉踱步而视,弯腰掰了掰他的肩膀:“挺胸沉肩,不要驼背,吐纳的节奏拉长。”
张楚岚照做,嘴上嘟囔:“我找保镖,怎么给我自己找来个爹啊?”
“闭嘴。”张灵玉敲他的后心,“挺直腰。”
从王震球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右手在凭空画符,符文发出蓝色光芒,看样子就是传说中的通天箓了。张灵玉画完一个复杂的图案,凝在指尖,伸手拉住张楚岚的后领子往下一扯,老头T松垮,流淌出肩背大片皮肤。
“咋回事呢张灵玉,”张楚岚闭着眼抱怨,“又让我专心练功,又要大白天的耍流氓。”
张灵玉没说话,操纵符文粘在他脊柱的皮肤上,蓝光顺着几颗圆圆凸起的骨头浮动,不一会儿隐没进去。张楚岚往后摸了摸,随口问:“还挺舒服的,是什么?”
“护元符,关键时刻分担伤害,可以保命。”
“你学的第二个符就这呀?”张楚岚乐了,“哎呦,师叔,这种东西准备了就会用上,你懂不懂,反而是没有这个,才不会遇到要命的时候。”
张灵玉从后面一招把他锁喉。
“少废话,练你的功!”
张楚岚挣扎两下,周身金光恢复了原状,圆圆厚厚的,像个喜之郎广告里的小宇航员。他快速吐了吐舌头,略略。
这会儿冯宝宝也从里屋出来了,她到旁边的冰箱拿了饮料,给学员和教练一人一瓶,顺手摸了一会张楚岚的肚子,像个妇产科医生似的交代了句什么,张灵玉在旁边点头,张楚岚说晓得了。突然这位天兵姑娘转了转脑袋,往拐角的方向看过来。
她缓缓呼吸,想了一会说:“球儿?”
张楚岚就一骨碌从垫子上爬了起来,表情凝重,准备迎接一场硬仗似的。
这事情突然间有点伤心了。王震球第一次见到他从如此松垮的状态到立刻绷紧了身体的转变。或许他自己也并未意识到,冯宝宝说出这个字之前,他的每一个动作、反应,都是跟建立了深厚信任的人呆在一起时才会呈现的。在二十四节谷,张楚岚面无表情,平静地问:你不会是在嫉妒吧,对你这样信任的人,有么?
像被绛宫雷劈中一样,他的想法改变了。
02.
“什么事?”张楚岚在天井里晒衣服,把一件祖传星星T恤晾在绳上。
“找你谈谈。”王震球坦然地说,“众所周知,我为人光明磊落,所以有什么想法,就立刻跟你摊开了商量……”
张楚岚闻言,立刻露出“啊?”的表情。
王震球原谅了他的不尊重,两手交握放在胸前,诚恳地说:“是这样的,小张,我对你很有兴趣,所以想加入你们的团队,跟你一起冒险。”
张楚岚越发困惑,晒完衣服往房间走,王震球一路尾随。他练完一上午静功,刚冲过凉,洗发香波的味道像一片湿漉漉的海风,风推着他往前走,头发散下来,显得脸很乖。资料上说他明年才过20岁生日,如此看来所言非虚。
“祖宗诶,不知哪里又惹到你。”张楚岚冲他拱拱小手,“真的没空,放过我。”说完就要关门去睡午觉。
“阿莲——”王震球按住门,娓娓道来,“你考虑一下,我难道不是一员悍将吗?我会帮你一起解决你的困难,不管是什么,多个人多条路子吧。你想一想,这个逻辑非常简单,我的好朋友阿莲在家写作业,不能陪我去游乐园,多么遗憾啊,所以我主动来家里帮他一起写,这样我们不就可以早点出去玩了?”
他边说边用余光观察:该房间是一个恐怖的毛坯房,家徒四壁,零散放着几只艳红的塑料凳(审美公敌),地上摆一大块席梦思(难道他们不能买个床板吗?),墙上贴一张旧得卷了边的祖传海贼王海报,死角里看不到,估计是一张简陋的桌子。这样一个苦行僧的房间,让他几乎不能看出张楚岚的半点性格,只是心中纳罕:华北地区怎么穷成这几把样?
“啊,嗯嗯,我最近没什么困难啊,还加薪了呢。”张楚岚糊弄事,“谢谢球哥,有事我找您吧,基本上您不搅和事儿就挺好的。”说完抬手又要动作,王震球火速将一条雪白美腿塞入门缝,被夹了一下,极富技巧地跌坐在地,当即美人垂泪,呜呜抽噎起来。
“知道了,我操,知道了。”张楚岚费老鼻子劲将他扶起,碰瓷的人有千钧重,说的正是此情此景。
晚上俩人去了一家赣菜馆子。张楚岚招呼道:“我请你吃我的家乡菜。”
“谢谢,”王震球客气道,“一个月没见,您有家乡了?”
“喝喝,不只是家乡,有的家乡人还越来越爹,不知道上哪儿说理去。”他表面抱怨,实则嘴角带笑,眉目含春,看上去颇为享受这份父爱。
去包厢的过道上,有一桌男的喝多了,对王震球吹口哨喊美女,夸他的腿漂亮,并做出下流手势若干。王震球对他们翻了个净是眼白的白眼,张楚岚看了赞叹不已。两人并未在意,继续往里走,没成想一个男的不依不饶,横拦出一只手,被张楚岚截住,拧过背去,掐出充血手印。美女本人在旁边揣手看戏,不打算吱声,小张只好凶狠地说:“滚,莫挨老子滴女朋友!”
待入座包厢,服务员上了柠檬水,他把菜单递过来让王震球看,球儿扫了一遍这些奇奇怪怪的菜,递返回来,说我没忌口,您随便点两个就成了。张楚岚低头在菜单页勾了梅干菜鸡爪、黎蒿炒腊肉、豆豉鲮鱼油麦菜和干锅莲花血鸭,最后翻过来,要了几瓶冰镇蜜桃味江小白。
王震球对这场谈判颇有信心,张楚岚要么选择多一个聪明同伴,要么选择多一根搅屎棍子——怎么看都是前者只赚不亏,是否承担这其中风险,他也自有计较。
从他点了酒(白的,巨你妈难喝)来看,事情还算有戏:张楚岚是操纵型人格,这样一个谈判局,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喝醉,如果他喝醉,则大概率是装的。酒表面上是真心的催化剂,也可以是他的挡箭牌、铺满假意的台阶,或矢口否认的退路。
03.
“……我一直没有想通的是你在碧游村的态度,后来把一切事情从因果上简化,就容易多了,你表现得惹人厌恶,直接的受益者是谁?虽然还是很难往这个方向想,但你让我们绑得更紧,肯定是为了宝宝,没错吧?”
“是的。”张楚岚麻木地点头,既然已经被猜到这一步,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他会说一些浓度高达80%的实话,“宝儿姐不善交际,我想以后万一我俩分开了,她能有你们这些朋友总好一些,至少不是敌人。”
“确实可以这么解释,但有必要吗?”王震球像世界上最欠揍的人那样摇摇食指,“宝宝很招人喜欢,即使没有你,我们应该也相处得不错,再说她很强,为她铺路是没有很大必要的,除非……”
张楚岚屏住呼吸。
“除非你非常非常喜欢她。”王震球说。
他心里松了口气,就这点事,刚要承认,就听王震球说:“啊,你刚刚放松了一点,那就说明背后确实还有更大的秘密。”
操你吗,好烦啊。张楚岚想,这顿饭必定不能善终。
他凄惨地笑了一下:“是我得了绝症,不久于人世,您看这理由行吗。”
他做好了准备,接下来要被问到宝宝,实际的问题却出乎意料地跨过了这个核心。
“——但是你对张灵玉呢?”王震球拨弄着碗里的鸡爪,“他又跟别人不同,你直接用自己去收割他,让他爱护你,从而帮助你。”
“他是我的同门师叔嘛,不同关系不同对策。”张楚岚周了一口酒,蜜桃香精把他熏了一个跟头,扁起嘴来。
服务员进来上菜,他们将音量放低。
“阿莲啊,”王震球漂亮的脑袋凑近了,刷得很美的睫毛垂下阴影,“你要做的事,我知道现在问也白问,我好奇的是,张灵玉知道吗?”
“他只是我保镖,你别找他套话。”
“喔。”王震球露出懂了的神情,眼珠滴溜溜转动。
在此之前,张楚岚都在打太极,直到说出这句,才是间接承认了背后存在更大的谜团。
此人不打算套张灵玉的话,只是用张灵玉套他的话。张楚岚闭了闭眼,这有点像临时工第一次板凳会谈,他演弱智演得太浮夸,被王震球下套戳穿。今天似乎也不在状态,先败一城。
王震球讳莫如深地说:“在唐门我可看见了,他不是一般的在乎你,张楚岚,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张楚岚吭吭地吃进一根油麦菜。
“这就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报应。”
“我看未必,你不会有报应。”王震球托着下巴,黑色指甲在柔软的左脸上依次敲了一遭,笑容十分甜美,“你唯一的报应就是你可能也会爱他。”
张楚岚抬头看他,一双不停在拨算珠的眼睛,在这一刻停止了动作,约半分钟,像某种无机物,或者无底的深潭。他咀嚼一会,而后吞下了油麦菜。像是吃东西这件事让他突然变得很累,瞳孔放大,脸上缺少表情。
“……确实。”他缓慢开口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又不会死,小事。”
王震球举起手:“别生气嘛大哥,我真的怕了你这个表情。”
“没生气。”
“其实上午见到你,你看起来还挺幸福的。”
“我不觉得……”张楚岚摇头,又停顿了十几秒,组织语言,他一方面感到不该说这些,一方面认为对王震球没必要来虚的,情绪只是无所谓让不让他知道的事,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觉得这是真实的。我对幸福感无法消除警惕,因为知道随时会踩空,不如从来没有。”
王震球换了个位置,坐到他身边去。隔着包厢的桌子说话,太宽了。
“小张啊,”他问,“你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故事的男主角吗?”
“不是吧,幕后角色,活比较久那种。”张楚岚瞧他一眼,“诶,你在碧游村的时候总找老青一起美容美发,看过他以前拍的影楼网剧吧?他演男五号,但还是蛮抢眼的,所以跟男几号其实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王震球搂住他肩膀,拍拍自己胸脯:“我呢,就非常肯定自己是配角。我以前有同伴,那种同伴,出生入死过的,你懂吗?”
“动画片里那种?”
“对,动画片里那种。”
“那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了?”
“种种原因吧。”
张楚岚喔了一声,没有多问。
“倒不是我想保密,有些前单位的信息不方便透露,我们职场中人,都签了保密协议的。”他从屁兜里掏出钱夹,翻开,故作轻松地说,“喏,给你看——我的星辰十字军。”
张楚岚接过来,照片上有四个陌生的少年少女,从姿势来看,似乎是成对的情侣,正中间是高中生模样的王震球,他当时穿得像嬉皮士,一缕编发垂在胸前,怀里抱一块奇怪的肥肉,手与眼睛持平,比出做作的剪刀手,对镜头wink。
他们几个非常显眼,所以第二眼才能看到背景里的飞船,太夸张了,像合成图片。
张楚岚始终很难想象和他说心里话的场合。在唐门的时候,他恳请王震球别掺和事儿,王震球感到无辜,我除了凑热闹没有别的爱好,你这是强人所难呀。月光藏到云背后,他没力气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此刻,包厢暖黄的灯下,王震球点点他的肩膀,歪着头,一捧流淌的金黄色拖到桌面,拉潘索从高塔上垂下她的长发。
“我从他们的故事来到了你的故事里。”
这张照片把他抛进寂静的宇宙真空。
04.
“很不幸……球儿,如果你想找新的队友,我肯定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张楚岚合上钱夹还给他。
王震球盯着前方,喝了两口蜜桃酒,开始陈述自己的简历。
“五年前,我跟你现在一样大的时候,有两个队友在任务中牺牲了,我因此和剩下的队友发生矛盾,退出了当时的部门,开始四处游历,在一年前认识了郝意,他安排我接任西南临时工。我现在要找的不是当初那种家庭一样的队伍,那两个人把我当儿子,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当儿子不是挺好的吗,未必郝意不是把你当儿子养。小张心想,并不知他只是苦命男二,经常被男女主当儿子揍。
“我可没力气玩了,等事情结束,我搞个假学历,上龙虎山出家去,你去吗?”
“不去,我讨厌大自然。”
“那咱俩玩个屁?”
“这就是我前面说的主角命了,小张,我们一起办过几次事情?”王震球掰掰手指,一、二、三,“我做临时工是为了身份自由,以便找更多的乐子。同理,我觉得跟你在一起能凑到更多的热闹,这样我也不亏吧?”
“主角命……”张楚岚皱起眉。
“没错,这还不算主角么?先是你在罗天大醮横空出世,一举夺魁,现在你的金手指也就位了……”
张楚岚猛转过脸,盯着他。
“啊,”王震球点了点耳朵,“忘了说,那天晚上,许新老前辈的身上有窃听器。”
张楚岚撑住椅背往后缩了一点,额头上冒出冷汗,显然在回忆自己当晚跟许新说了什么,他说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炁体源流,自己掌握的是神明灵。
“有的人自曝狼王,是为了保队友。”女巫王震球继续说,“我分析你当晚的话,你说了两个‘最重要的是’,然后替陆家兄妹问了一些东西,由此可得,那都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掩盖在最下面,甚至让你不惜用自己的事混淆视听的。至于到底你是不是真的掌握着神明灵,又是另外一码事……”
张楚岚竖起一只手掌:“行了,哥,行了,把我都骂傻了。”
王震球急忙端坐,露出良善无辜的微笑。
小张捏了捏鼻梁。
“大哥,你用威胁的方式找队友,我面试官怎么给你过啊。”
“你怎么会以为我在威胁你?”王震球西子捧心,受伤地说,“我只是在把我分析出的东西告诉你,省得你需要推测我的信息掌握程度,我怕你累着。”
“谢谢。”他现在不仅要推测那个,还得推测王震球说的这些是否有所保留,是否混淆信息,“……您如果要搅和事儿,或者按您说的,想帮我,有人拦着么?怎么就非要一个名分呢。”
“我是为了你呀,阿莲,如果你不想时时刻刻分出脑子去多计算一个变量,让我加入海贼团才是最好的选择。再说,我已经知道得太多了,还有个选择是杀了我,你又舍不得……”
“那倒未必。”张楚岚说。
“阿莲!”他置若罔闻,嫣然一笑,撒娇似的摇了摇张楚岚的大腿,“我除了老郝,就听你的啦。”
张楚岚在之前的三次同行中,好不容易摸清了一点门道,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回事,但王震球是个善良人士,此外,还是尽职尽责的公司员工,由于行为怪异,人们很容易忽视这点,这是他能够被算计的前提。对王震球装可怜用苦肉计很好使,他聪明,知道这是计,但依然不得不中,这对反派来说是致命的,他不再是反派,而成为可能加入主角团的阶段boss。
用自己来收割他,可以做。今晚所有故意露出的破绽,也让他悉数看见了。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备受折磨的面试官呼噜了一下脸,“你杀过无辜的人吗?”
05.
一些是飞船上,也有外星的土地,大部分还是在地球。
他们的血液不总是红色的,千奇百怪。地球是游离在星际联合之外的落后星球,大量别处的智慧生物来这里进行违法基因研究——地球是宇宙的金三角,宇宙的恶念在这里集中。C47小队捣毁窝点时,他曾被其中一个过于痛苦的实验品请求,当场将对方进行了人道毁灭。
C47变成A47之后,这种事情还不少。
他把通臂金刚改造成爱之马杀鸡,一开始是为了刑讯逼供,后来也为了送人上路。
“杀过,”王震球说,“我不喜欢无辜这个概念,安乐死也是杀人,承认这点是对死者的尊重。”
张楚岚点点头:“懂了。”
他端起碗,开始吃菜,把米饭扒到自己嘴里,他吃得越来越快,并且倒酒溜缝儿,就像赶着去救一场火。王震球看了会,只好也吃了起来,不幸的是他对赣菜确实没有什么兴趣,勉为其难周了两口难喝的酒。中途,干锅的固体酒精不慎被碰灭了,他用手指头重新点了火,以展示自己用处颇多。
张楚岚吃得差不多,把碗放下,做了一个深呼吸,开始讲看似很长的故事。
“我爷爷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哭得很响,声震天地,引来大家围观,人人都说这会是个健康的孩子——后来吧,健康是挺健康,你既然调查过我,应该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初中的时候我看书,书上说婴儿啼哭是在那一瞬间看到了未来的样子,我很相信这个说法。”
你很容易想象一个不得不削弱自己存在感的孤儿的生活,同时不太可能感同身受。
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家庭不公,社会不公,人的感情也不公。婴儿啼哭是因为他们看见往后一世百年痛苦挣扎,看见自己要背负令人作呕的命运,背负沉重殷切的期待,背负毫无指望的爱情。
“一开始我还会恨,恨我爸爸丢下我,如果他在的话,我会是一个好孩子的,学习很好,练功也很好,尊师重道,团结同学。”他抬起酒杯,跟王震球碰了一下,“我说这些,是因为我没能成为这种人,这些经历造就了现在的我的性格。”
王震球安静地看着他,心想小张除了奸诈点,跟他形容的这种人倒也没差吧。
“球儿。我的同伴,都是暂时的同伙,我只信我自己,以后也是如此。但是就算不想承认,我的朋友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我去试探,大家都很好,心地善良,光明磊落,只有我不是那样的人。如果算上你的话,就是咱俩——所以我的要求只有一点,你对我怎么样没关系,宝儿姐,张灵玉,陆家兄妹,以后可能还有老王,他们都是至纯至善有赤子之心的人,我们不管做什么,即使利用,也不能伤害到他们。”
“当然啦,我对伤害别人又没兴趣。”王震球大声说,“我是好孩子球球!”
张楚岚觉得这句话很好笑,乐了一会,也大喊:“我是好孩子楚岚!”
王震球把酒杯丢了,似乎丢在了梅干菜鸡爪盆里,发出噗嘟一声,但他无暇他顾,捧住小张的脸,凑上去亲了一下嘴,湿润的蜜桃的味道。江小白太难喝了,蜜桃味的吻是它唯一的价值。
“我的名字是王亦秋。”他贴着脑门对小张说。
小张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补充解释:“王亦秋是我的阳间名字。”
张楚岚跟着念了一遍,王亦秋?于是这场面又有点太过于真情流露了,王震球脸红起来,变得非常不适应,后悔自己的恋爱脑又突然占领了高地,他四下张望,焦虑地挽回一点色情人设:“算了阿莲,你不用记了!要让你相信我,何必费这么多口舌,用守宫砂试一下我的诚意不就知道啦?”
张楚岚闻言僵了一下,这反应不是演戏,不是反感,也不是故作清纯,随后王震球就明白了是为什么。
他把张楚岚在座位里放平,把他的衣服推上去。胡兰兰是王震球找来的大夫,但那次灵魂脱出体外之后,张楚岚似乎还是没好利索,他顺便也要检查一下,是什么程度的新伤让张灵玉大生闷气。
张楚岚躺在柔软的皮座里,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他,随着他的动作转动眼珠,除此之外,就像一具尽职的尸体。王震球的手指从他锁骨划下,走中间游过胸口,下到腹部,两边抚过薄薄的鲨鱼肌。
他没有用爱之马杀鸡,没有运炁,张楚岚却还是轻哼了一声,因为太像呻吟,立刻放大了音量,想显得清晰坦然一些。王震球则畅通无阻地扒下了他的裤子。
贼不走空。
为这一段默许的链结,包厢里的气温升高了。
龙虎山月下遛鸟的著名视频他也品鉴过,在异人界可谓人手一份资源。
这个传说之物正乖顺地趴在腿间,长得挺周正,尺寸也不错,但跟视频里不同,跟任何其他男的也没什么不同:神秘的微雕花纹没有了。
守宫砂不在了。
是谁干的?什么时候?我操,who and when and where and why?
奇怪的愤怒塞满了他的脑子,脑仁都搓起了火。还能有谁……他想,张楚岚纵然生理上经历了特殊的折磨,终归也是个男的,男的这种生物就是进化一万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永远喜欢清纯善良的,而懒得应付心眼子像马蜂窝的。
张楚岚嗷了一声,他才发现自己抓痛了对方的胯骨,松开手,犹豫了一下,帮他拉起裤子,还打了个蝴蝶结。
“……不好意思,”小张嘶哑地表达了困惑,“不知道你有处女情结?”
“我没有,”王震球说,“你心里清楚谁有。”
这话说得隐晦又刻薄,张楚岚立刻领会了意思,但假装听不懂的样子,眨眨眼问:“谁?”
他眼睛亮得像镭射灯。此人脑子里转鬼主意的速度越快,眼睛就越亮,他自己似乎还没意识到,不会隐藏。王震球抬手,拉起他堆在胸口的t恤蒙住这双大眼灯,在他锁骨上颇为恶毒地咬了一口。
“对每个人都这样,你给不起的。”
张楚岚觉得十分荒谬,甚至乐了起来,声音在衣服底下闷着:“球儿,你劝人从良救风尘啊?”
“你妈的你闭嘴吧。”
他抓起张楚岚的手,用指纹解锁了手机,给张灵玉去了个电话。张楚岚躺沙发上打盹,打出一点小猪呼噜,凭他们目前的信任,估计盹得并不瓷实,王震球百无聊赖,托住他的手指,往上涂指甲油。
十分钟后张灵玉骑小电瓶抵达,礼貌道谢(并掩饰不住对梅干菜鸡爪盆中那只酒杯的一番好奇打量),拎着他的便宜师侄走了。
张楚岚走前揉着眼睛,客气地问:“球儿,你自己住酒店?”
“别担心,不叨扰你们华北宿舍,”王震球连连摆手,感慨道,“唉呀,我对毛坯房过敏。”
二位小张两人三脚走出包厢,此前骚扰球儿的那桌男的也正准备走,他们看到张楚岚身边换了个人,十分惊讶,小声议论:“我去,我喝多了有重影,你们大伙看看这个妹子是不是更漂亮?哥们真他妈的艳福不浅呐!”
张楚岚怒从心头起,正要骂人,就见那伙人移动着离开座位,脚一动,立刻失去平衡,叮呤咣啷翻倒成一片,座位下面金光闪闪,他们大骂道:“哎呦我操,压死老子了——这哪来的小米?!”
他嫌弃地看了会,挎着张灵玉去前台结账。
06.
小电瓶驶出巷子,月光哗啦一声浇在他们身上,没开一会儿,张灵玉感觉到自己肩膀凉飕飕的,首先想到对方吐了,而后想到对方哭了,他停下车,用腿支住,掰起张楚岚的脸看。
“楚岚,楚岚,怎么了?”他眉心蹙起,往来路上看了看,“王震球怎么你了?”
“没,我就是喝多了点儿。”张楚岚安抚地朝他笑了一下,这个笑显然是卖惨的成份多过安抚,但张灵玉看不出来。
——你的报应是可能会爱他。
你的报应是可能会爱他。
那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北方,每年冬天都有人去舔铁栏杆。
他脑子里在转的是张灵玉的微信聊天页面,前不久发现的,那也是个天师府门人,备注“浣熊小周”,也管他叫师叔,说话时措辞很亲密,对方说想要下山找他玩,张灵玉回复,别来危险。嚯!浣熊小周,为什么我只是张楚岚,而不是皮卡丘小张?
罗天大醮之后,他常常想自己在那里长大会是什么样子,他做小孩的时候,张灵玉已经是半大小子,拉着他的手进城去玩,他们走过下雨后踩一脚泥的田埂,走过鹰潭永远在修葺中的破烂道路。他会记得洗澡的檀木桶,胳肢窝里拍的痱子粉的味道。傍晚他跟爷爷出去散步,沿着上清宫路边的矮阶走,天沉下来火烧云的颜色。
“头晕吗?想吐吗?”张灵玉还在问。
江湖流传一酒局技巧,女生如果有喜欢的人,一招装醉发嗲百试百灵,张楚岚心里想,我们男大学生有何不可?
他哇就哭了,声泪俱下地抱住张灵玉的腰:“师叔,我好想家啊。”
张灵玉还支着车,姿势别扭地顺他后背,像摸小狗:“好,有空我陪你回曲阜看看。”
他在对方胸前点点脑袋,又说:“球儿要加入我们。”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即是基本同意了,张灵玉对此人目的也有些担忧,但还是说:“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
事到如今,并非他总是要试探或欺负张灵玉了。陪伴、保护,这两个奢侈的词,他要听多少遍,张灵玉就会认真说多少遍。他们双手交叠,把精神毒品像家常菜一样摆上饭桌。
回程路上经过双港中学,时值盛夏,毕业生齐整的女声在大合唱:湖水是你的眼神,梦想满天星辰,心情是一个传说,亘古不变的等候。
车开得快了,晚风和张灵玉的马尾开始轮番抽打他的脸,酒都给抽醒了,不过这都是小事。张楚岚摇头晃脑,在夜风里跟着女学生们高唱起来:“那些爱我的人,那些沉淀的泪,那些永远的誓言一遍一遍~”
唱着唱着,吃了一嘴浅浅的头发,他扒拉两下,为免再被打脸,贴到张灵玉背上,把脑袋搁在他肩膀,又轻声重复了一次:
“那些永远的誓言一遍一遍~”
过了约五分钟,他趴在司机的背上睡着了。张灵玉在一处红灯停下等待,对面的车开着刺目远光,照亮了这一小块地方,他低头看到张楚岚环在他腰间的手,一水儿黑色甲油,唯独左手无名指的指甲盖儿没有涂上,只画了一颗飞扬跋扈的爱心。
END.
前两天追平了漫画,不瞒大家说,在篮球浴越来越忌敏若的今天,我们主角受抚慰手持两支劲股,可谓是天下最富的人
小张,可敬的泡学宗师!泡尽天下长发美1
★多嘴补充解释一下:“一开始我还会恨,恨我爸爸丢下我……”这段是一个半真半假的陷阱,从漫画来看,小张和爸爸之间一直存在某种隐秘的约定甚至联系,谁也没告诉。在这里跟球说这个,一是附和交心的氛围,二是主动在雷区走动,用“恨”这样充满割裂感的词,造出一种“我被爸爸彻底抛弃了”的印象,让球以后很难往这一层分析,以绝后患
[楚路]楚天骄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65
·为了避免女难,师兄第一次当着人堂堂出柜!
-以下正文-
楚子航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瑞吉蕾芙守在床头,穿着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裙子,看着有些眼熟。
“你怎么在我船舱里?”他问。
“我说——”瑞吉蕾芙又生气了,“一般醒来看到有人守着你应该先道谢吧!”
“谢谢。”楚子航说,“所以你为什么在我船舱里?”
“是我把你送回来的!”瑞吉蕾芙这是真怒了,“你在外面晕过去了,根本没人管你,我不把你送回来你等着失温冻死吧!”
“实际上有人晕倒了应该会有服务人员负责进行医疗救治的。”楚子航说。
“你确定你的情况适合让医疗人员救治吗?”瑞吉蕾芙拉起袖子,上面有...
·为了避免女难,师兄第一次当着人堂堂出柜!
-以下正文-
楚子航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瑞吉蕾芙守在床头,穿着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裙子,看着有些眼熟。
“你怎么在我船舱里?”他问。
“我说——”瑞吉蕾芙又生气了,“一般醒来看到有人守着你应该先道谢吧!”
“谢谢。”楚子航说,“所以你为什么在我船舱里?”
“是我把你送回来的!”瑞吉蕾芙这是真怒了,“你在外面晕过去了,根本没人管你,我不把你送回来你等着失温冻死吧!”
“实际上有人晕倒了应该会有服务人员负责进行医疗救治的。”楚子航说。
“你确定你的情况适合让医疗人员救治吗?”瑞吉蕾芙拉起袖子,上面有个已经结痂的咬痕,可以看出很深,应该直接咬穿了静脉。
“所以这就是你被当做圣女严密保护起来的原因,”楚子航看着她,“你的血可以稳定已经失控的混血种。”
“你精神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瑞吉蕾芙很惊讶地看着他,“有个女孩子在冰天雪地里帮着你,救了你,你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你没有感情的吗?”
“这个是等会要讨论的话题,如果你现在要提也可以,”楚子航拿起床头柜上的黑色信封,打开倒出一张黑色的卡片,“直接给了我一张船票?我有这么值得你们拉拢么?”
“——你觉得这都是拉拢?”瑞吉蕾芙更生气了,“我是在拉拢你?!”
“不是吗?”楚子航道,“顺带一提,因为已经航行到了你们的目的地附近,这艘船和外界失联了,我没有办法获取学院对你提案的答复,不过鉴于你是圣女,而且有相当的合作意向,至少你可以获得本次事件的证人保护……我是任务专员,失联超过24小时学院就会启动搜查,等学院找到我的时候我可以为你做出证言。”
“你就是有病!我出这么大血本拉拢你!”瑞吉蕾芙站起来瞪着他,“我让你在舞会上把我带走是拉拢你!我让你来接住我是拉拢你!我让你咬一口哗哗放那么多血是在拉拢你!你以为我放个血很轻松?!——你没谈过恋爱吗?!”
“没有。”楚子航很诚实地回答,“我确实不擅长这方面,虽然我有喜欢的人,但是错过了。”
“啊……啊?”瑞吉蕾芙一愣,“——我倒是也没有那个意思……”
她很难堪地站起来转身,裙摆打开像一朵花——楚子航终于想起来这件衣服在哪里看到过。
“圣公医学会派你来的吧?”他叫住瑞吉蕾芙,“别模仿夏弥了,没有用。”
“——你是说我永远比不上那个女孩是吗?!”瑞吉蕾芙跳脚。
这位圣女大人还真是一点城府都没有……
“我是说,如果你有全部的资料,那么应该知道,夏弥只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模拟出的一个人格,”他解释,“夏弥这个性格的蓝本除了她观察到的同龄女性人格要素以外,应该也掺杂了另外一个人格模型,以便让我产生移情作用,对她降低警惕。”
“也就是说,夏弥模仿了你在意的人,所以我模仿夏弥没有用,我该模仿那个女孩……什么乱七八糟的,”瑞吉蕾芙皱起脸,“通过模仿夏弥从而模仿那个女孩不行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楚子航觉得必须中止这个乌龙了,虽然他不在意这些奇怪的绯闻,但是在执行任务中这样很麻烦,“那人不是女孩,是个男孩。”
“——哈?!”
“从普世意义上来说,我的性取向是同性,虽然我觉得这件事有待商榷,因为我自认为不是个完全的同性恋,但从对象性别上来说是这样的。”楚子航很诚恳地说,“你明白了吗?”
瑞吉蕾芙愣住了。
楚子航冷静地看着她。
她反应了好一会,这这那那你你我我不知道混乱地说了些什么,打开舱门冲了出去。
等她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后,楚子航下床锁上舱门,走近浴室脱下上衣,对着镜子观察自己。
他发现左胸上出现了一个烙印,图案是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龙,正是昏迷前他觉得灼痛的地方。
咬尾蛇是神秘学中经常出现的意向,代表不停重生,循环往复,有的时候也代表那个能无数次结茧重生的种族,但咬尾的龙此前从未出现过——他这是又被什么东西标记了么?
那个烙印现下正随着他的心脏跳动规律地起伏。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那么看重那个亚伯拉罕血契会的人?”文森特小心翼翼地问麦卡伦先生。
“卡戎啊,我亲爱的卡戎……”麦卡伦先生摇晃着酒杯——他上哪都端着这个杯子,但好像很少喝,据他所说这是“造型的一部分”,“你负责摆渡就好了,多余的事情不要问……我不是看重那个年轻人。”
他感叹道:“有的时候,船上载了太过沉重的灵魂,可是会翻船的……”
“请问这是——”文森特试探道。
“多余的事情不要问。”麦卡伦先生重复道,“你只需要负责照管这条船就是了,至于乘客到了目的地要做什么——你不要管。”
“……是。”文森特躬身离开了麦卡伦先生的房间。
“情况非常不对劲。”萨沙找上了楚子航,“这是你让我检测的海水样本分析结果。”
他递给楚子航一份文件。
“不管是水生物数量还是别的指标,都跟极地正常数值相差太大了……”萨沙道,“不是普通的上下浮动,差出了几千倍!——我们甚至在海水里检测出了微量的血液成分!”
“你知道为什么是不是,楚?”
“到现在这个地步,出现这种结果反倒是正常的。”楚子航简单地翻了下检测结果,“怎么船又停了?”
“不是我停下的。”萨沙道,“它——它自己停了。”
“看来,”楚子航说,“终点到了。”
“要下去看看么?”他问。
“我怕看见地狱——算了,下去吧。”萨沙叹了口气,“死也得死个明白。”
现在是大清早,乘客都尚未醒来,没人注意到游轮已经停了,船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冰原,萨沙和楚子航一起走下船,指着不远处的气垫船道:“我发现船停的时候就让人下船探索了,左右两侧都没有什么问题,这是前方回来的队伍,他们说发现了奇怪的地貌。”
二人说着走到气垫船边,上面坐着两个人,随船的医生和一个专门用来探索的冰面专家,是极地圈内的某个少数民族。
“不太对劲,船长,”冰面专家海狗爪子汇报道,这是他的外号,因为他挂着一个风干的海狗爪子当护身符,据说是他们民族的习俗,“前面有个很大的洞。”
“大洞?多大?”萨沙问随船医生,他携带了专门用来航拍的无人机。
“难说,您看,”船医调出照片抵给萨沙,“这种极寒天气,无人机的电池坚持不了多久……升上去一会就不行了,没能飞到中心。”
楚子航借着萨沙的手一起看照片——那个所谓的“大洞”——说是洞也太勉强了,在厚度可达数米甚至十数米的冰原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正圆形缺口,无人机因为气候原因升不太高,只拍到了一侧边缘,从照片上可以推测这个洞的半径应该至少超过了二十公里。
最诡异的是,那个大洞中的海水隐隐泛着赤色……就像一只红色的巨眼,待在这极寒的冰原深处,静静地注视着天空。
“海水的颜色太奇怪了……我们采样了一点拿回来。”船医还在说。
“不用检测了。”楚子航道,“这种情况我遇到过……下面有东西。”
“在我们老家有个传说,在冰原的深处有个大洞,”海狗爪子看起来很紧张,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讲道,“那个大洞就是地狱的入口……一刻不停地往外吹出寒气,直到有一天冻结整个世界。”
“那可能是地狱的入口,也可能是神国的入口。”楚子航转头问萨沙,“有干式潜水服吗?我必须要下去看一趟。”
“你疯了?那里看起来就不对劲!”萨沙道。
“那就是他们要找的‘神国’,你不想看看么?”楚子航提起网球包放到气垫船上,“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就是处理这些超自然的东西,虽然我本次的任务不包括这种突发事件,但是既然遇到了,我也需要尽可能搜集情报。”
二人连同海狗爪子和船医一起又乘上气垫船折返回到冰原,路上楚子航简单计算了一下——以长波电台被人“无视”作为时限——那应该就是他们从现实世界“消失”的节点,他们进入尼伯龙根已经有好几天了,以破冰船的航行速度算,直到现在才抵达目的地,那就是说,这个尼伯龙根的半径至少也是数百公里——而且还是把它作为一个正圆来计算的。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个情况发展已经超出他能处理的范围了,只能尽可能搜集情报——但他现在不知道能把情报交给谁,他能信任谁。
恺撒?——楚天骄就是在意大利失踪的,他的失踪和现在的情况都关于进化派,他无法信任恺撒背后的加图索家族。昂热?——知道这里有个如此巨大的尼伯龙根,校长大概只会又把他的第二套屠龙系统往这里丢一次……最差的可能就是交给路明非了,即使只是告知他事实让他保护好自己——路明非在这件事上一直做得很差劲,没有人提点的话楚子航实在不知道他手握如此重大的秘密能坚持多久不被密党全世界通缉。
他和萨沙一起换上干式潜水服,萨沙叮嘱:“在这种极寒气候下人体很容易失温,即使干式潜水服也最好在半小时内回来。”
楚子航点点头:“我只是需要下去看一眼。”
他打开了藏在潜水服里的录音笔:“执行官060143A楚子航,地点北极圈内,我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尼伯龙根,和一个疑似古龙的孵化场,现在进行潜水探索,以下录音为探索记录。”
楚子航跳入水中,萨沙跟在他后面。
现在器材简陋,没有深潜器或者潜水钟,也没有其他保障,他们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安全保障方法,萨沙停在较浅的深度,楚子航向下深浅,一旦他剧烈拉动二人相连的绳索就把他提上来。
楚子航一口气浅到了大概300米深的地方,水体一片赤红,大量繁衍的藻类让能见度很低,他打开探照灯——光线所及的更深处,一团团的生物质涌动着,呈现出和极地常规状态完全不同的繁荣生态。
他偏头躲过一条身上长着怪异鳞片的鱼类。
基本可以确定了,这里异常的生态状况,和两年前在极渊看到的古城高天原基本原理一致——这就是一个孵化场!
某个巨大胚胎外溢的基因让这里所有的生物发生了异变,从藻类到刚刚游过的鱼,或许还有别的大家伙,全部都是龙类亚种。
这里和高天原的区别就是规模更大——庞大得多,以及——
氛围。
楚子航好几次躲过从四面八方撞来的鱼——怎么说呢,这里的氛围更为……紧张?残暴?激烈?总而言之——
楚子航举着探照灯,四下扫射着,周围的黑暗中一条条阴影围着他旋转,它们张开巨口,呼唤着什么……
他的脚下也升起了无数的阴影,它们张开嘴,加入了呼唤,相互应和着。
楚子航仔细去听,它们在说——
进食、进食、进食——
进化、进化、进化——
血肉、血肉、血肉——
——耶梦加得!
耶梦加得!耶梦加得!耶梦加得!
……它们在呼唤着他体内被龙王基因污染的那部分——它们想要吞噬一个龙王的血肉!
阴影逼近了,楚子航剧烈地拉动绳索,萨沙把他拽了上去。
“我刚刚也想叫你了!”萨沙手上抓着一条薄薄的带状物,“这是我在上层发现的……这是蛇蜕,你看这个大小!”
“先上岸!”楚子航打了个手势示意上去再说。
二人爬上岸边,楚子航来不及同萨沙解释,反身就去气垫船上抓出他带来的网球包,拉开拔刀出鞘。
“你是要……”船医不明所以,接着看向他们身后,“我的老天!”
跟着萨沙和楚子航脚步爬上岸的,是一条似蛇但又认不出是什么的怪物……不,不止一条!
“我学过的生物知识都崩塌了……”他感叹,“这融合了好几个科甚至纲生物特征的玩意是什么?!”
“龙类亚种。”楚子航简短地回答他,拿着刀跳下船。
“快走!”萨沙跳上船,“——楚,你在干什么!”
“你们走吧。”楚子航拔出藏在潜水服里的录音笔拍到萨沙手上,“如果有人来找我,把这个交给他们。”
楚子航持刀向着群蛇而去。
“快走吧船长!”海狗爪子发动了气垫船,向游轮开去。
那群巨蛇一条都没有跟着他们追来,全部都环伺在楚子航四周,它们身形巨大,从远处看几乎找不到楚子航人影。
那是个非常奇怪的中国人,萨沙知道他背靠一个神秘的势力,专门负责调查和解决某类超自然事件……这条神秘的船从开始航行时就进入了他的工作范围,在第一次看到船舱里那些混着血液的水银时,男人就告诉他,这条船的最底层,很有可能镇压着一条龙。
萨沙当时大惊失色,追问这种机密事项你可以随便说吗,对方回答如果大家有幸平安下船,那么会有其他负责记忆清洗的专员过来处理,如果发生意外,萨沙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总会对行动起到帮助。
但在更早之前萨沙就注意到了这个孤僻的中国人。
YAMAL号的航线宣称“浪漫到让人落泪”,登船的青年男女基本都忙着在各种地方和自己的邂逅交流感情,只有这个男人经常独自在甲板的角落观鲸,一看就是一天。
萨沙有时会站在他身边,一起听着海底传来的鲸歌。
“对于鲸鱼来说,海平面就是它们的天空吧。”萨沙有一天突然这么说。
“那对于鲸鱼来说,我们是不是就像乘坐在云朵上航行?”楚子航回答,“它们的鲸歌里有没有一部分关于我们?关于云上居住着神秘生物的传说。”
萨沙诧异地看向他,记住了这个孤僻但想着浪漫传说的诗人,他请了楚子航一杯酒。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友谊就这么简单。
“停下!”萨沙拍了一把海狗爪子,扯下一旁的油布,露出其下的东西,跳了上去。
勇士-21型军用外骨骼,专门用以单兵穿越荒原的作战,兼具进攻和防御,船上带着这玩意主要是以防不测——然后不测就真的来了。
他左右手和左右肩都挂载着冲锋枪,进入近距离火力支援模式,这种模式下弹药的损耗非常迅速,每分钟以公斤计算,但火力非常猛,单人就能构筑一条防线的火力网。
腰部装甲给他补充了一针肾上腺素,萨沙镇定下来,指挥剩下的船员:“往回开!”
他们带着重火力又杀回了战场。
凑近才发现这群蛇的行动模式很奇怪,它们一边互相厮杀,一边向楚子航攻击……
“他们在争斗!”船医叫道,“它们在争夺进食的权利!”
最顶级的食物——就是那个持刀的男人!
楚子航已经进入了二度爆血,他现在很少使用爆血,也很少使用言灵。无法控制的杀戮意志会推着他的意识进入那个深渊,但如今面对如此庞大数量的龙类亚种——它们应该已经处于这里食物链的顶端,因此渴求更为高级的血肉——更高级的基因!
君焰附着在双刀上,化作燃烧的炎剑,大幅度提升了双刀的攻击范围,能够划开这群龙类亚种的外皮给它们造成致命打击。但它们已经被进食的欲望所控制,近乎对伤口无知无觉,一直扑上来。
这里是角斗场,涌动在身体里的血告诉他,必须厮杀……不停地厮杀!
在这里,不是吃,就是——被吃!
楚子航头痛欲裂,有一个存在一直想要掌控他的身体,昏暗的视野中看见了往这边冲过来的萨沙,他发出最后的怒吼:“——离我远点!”
君焰爆发,伴随着骤然扩散的飓风,成为飞舞在雪原上的利刃,几乎顷刻间将那群狂蛇化为了灰烬。
耶梦加得……耶梦加得——耶梦加得!
冰原下,无数渴望进食的生灵呼唤着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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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美人计,折戟于性取向问题(捶桌狂笑)
所以这个烙印是谁的大家都知道吧(乐)
你们爹这是真的要来了!
哦这个咬尾龙什么的都是我胡编的给没看过新龙4的朋友们解释一下
[楚路]楚天骄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51
·街头追击战来了!
·看我一顿爆改直接把叔叔一家的剧情蝴蝶掉!
-以下正文-
新的一天,新的安排,虽然上杉家主是黑道大小姐,动动手指就能炸飞一条街,但她也确确实实地——是个死宅。
是以上杉家主既然好不容易翘家了,想要去死宅圣地秋叶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路明非几天实践下来已经颇有带孩子出门的老父亲自觉,小姑娘想去秋叶原就去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她想买哥斯拉雕像那也——买啊!有什么不能买的!就是这玩意有点重,他再三声明不可能把三个提着一起逛街,绘梨衣性格突出优点就是听劝,是以答应了把那三个巨大的玩意寄回旅馆,又买了个哥总玩偶抱在怀里。
途中又看中...
·街头追击战来了!
·看我一顿爆改直接把叔叔一家的剧情蝴蝶掉!
-以下正文-
新的一天,新的安排,虽然上杉家主是黑道大小姐,动动手指就能炸飞一条街,但她也确确实实地——是个死宅。
是以上杉家主既然好不容易翘家了,想要去死宅圣地秋叶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路明非几天实践下来已经颇有带孩子出门的老父亲自觉,小姑娘想去秋叶原就去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她想买哥斯拉雕像那也——买啊!有什么不能买的!就是这玩意有点重,他再三声明不可能把三个提着一起逛街,绘梨衣性格突出优点就是听劝,是以答应了把那三个巨大的玩意寄回旅馆,又买了个哥总玩偶抱在怀里。
途中又看中了《EVA》周边同款校服,买就买了,硬要当场换上,路明非在女厕所门口等了半个点,出来一看,嚯小姑娘还对着镜子给自己梳了个明日香同款双马尾,合适得很,立刻啪啪鼓掌:“等会要找个初号机等身模型拍照吗?”
小姑娘相当郑重地双手握拳点头,大有“完成人生遗愿清单”的意思。
他发现这小姑娘真是相当没有见识,去个迪士尼乐园开心得不得了,穿个明日香同款校服再跟初号机模型拍个照就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成功的小孩,路上看到一只鸟都要拍着他的背指着他看,还用小本子写“好大的鸟”加强表达,后面跟了五个感叹号。
路明非很怕她问一些类似“鸽子为什么这么大”之类的问题,还好没有问。
他一边帮绘梨衣排队买星巴克高达联名咖啡一边回恺撒的信息:“……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傻的人老大。”
原因无他,刚刚恺撒指示他等会带小姑娘去高级餐厅吃个饭,哄她开心然后告诉她一起去美国,原话是“气氛到位了你当场求婚都没事”。
路明非心想当场求婚和去美国不是一个难度的事情啊老大,跟她求婚只要说这代表着以后永远陪她一起打街霸这姑娘搞不好能当场答应,但是去美国代表人家要抛下照顾自己多年的老哥——象龟虽然当黑道少主当得有点直脑筋但是当哥可是可圈可点,一路上绘梨衣指着一堆漫画书告诉他“这个哥哥给我买过”,平心而论异地处之他要有这么个哥别说抛下他去别的国家了,他命都能给出去……
“再说了,”他在手机上戳戳戳,“黑道大小姐怎么可能没吃过高级餐厅,人家很显然就是钟情从来没见过的庶民美食啊,刚刚跟我说要去女仆咖啡厅呢。”
“去那种廉价的地方吃服务员在上面用番茄酱挤了个爱心的炒饭?”
“……虽然差不多是这么回事,老大你一说就突然觉得死宅的精神世界可悲起来了,”路明非回他,“不要看不起打工女仆,我们现在也就是出卖色相的牛郎啊喂。”
“懒得管你,自己安排吧。”恺撒不想扯了,“反正在规定的时间里把她弄上船就行。”
路明非退出和恺撒的聊天界面,切回楚子航的。
没信息。
从前一天晚上路明非就觉得他有点不高兴——但为什么不高兴实在是没什么头绪。楚子航情绪波动其实很小,除了青春期的时候有时候看他不爽以外其他时候情绪都挺稳定的,上大学之后基本更没有“不高兴”这种状态了,昨天却很有一些明显,路明非回到情人旅馆之后擦地的时候在想,刷浴缸的时候在想,躺浴缸里了还在想——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其实有几分猜测,但是想想又觉得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还是暂且先把那个可能去掉。
那应该就是觉得他不服从任务安排?——好吧他昨天不服从安排的意思也有点明显……
一边排队一边神游,排着排着路明非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绘梨衣就是排个队也很高兴,正在举着手机和排队引导自拍打卡,队伍前进的速度也比他预计的快,但是——
——这好像已经是第三个路过他们两个并说“你们两个很登对哦祝你们幸福”的人了吧?!
日本人是都眼瞎吗?他跟绘梨衣现在的氛围是哪点像一对小情侣了?横看竖看都是长兄如父带孩子出来玩吧!
一旦意识到之后他能发现的破绽就越来越多了,哥总雕像为什么会莫名其妙买二送一,等身初号机模型这种镇店之宝为什么莫名其妙以招揽顾客的名义一点防护措施都不做地摆在大门口——前一天的美容店送服装店打折卡,服装店购物再送迪士尼乐园的VIP双人票也很奇怪……
路明非左思右想,路明非大胆猜测,路明非恍然大悟,路明非怒而扣字。
“路鸣泽你神经病啊!你是不是又发癫了?”
“我有吗?没有吧……不要突然栽赃啦哥哥,你好过分。”
“少来这套!我就说你硬生生把我导到人家房间里肯定是有目的,问题你搞这么下贱的招数?”
“魔鬼哪有什么高大上的招数可以玩……我介绍女孩子给你认识一下嘛,你不是一天到晚吐槽自己是个母胎单身?”
“母胎单身也不需要你这么强行安排相亲吧!你手段也太龌龊了!”
“我手段哪里龌龊了?就是给你提供一点出来玩的折扣嘛,买衣服打打折买手办打打折拍照方便点什么的,我有把你和人家强行关到一间房里说不配种就不能出来吗?强行把你和这个妹子关到一间房里的不是你的好师兄和好队长?”
路明非气结,仔细一想好像小魔鬼这次是没搞什么很出格的手段,但是……他福灵心至。
“——不是你对你哥性取向不满意也不能这样吧,完全就是歧视性少数群体啊!——把你那堆怪东西撤回去!”
“我单纯讨厌楚子航。”小魔鬼秒回,“真的要撤回去?等会就要下雨了,你们去女仆咖啡厅要堵车的哦?”
“给我撤!——你这个讨厌来的很可疑。”路明非质疑,“去日本前你还兴致勃勃地策划什么鬼扯后宫计划。”
“后宫是一回事,你们俩鸳鸳相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怀疑你对爱情过敏,而且我有证据。”
“单相思就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是爱情啦哥哥——”
“而且你这个相亲对象安排的也很可疑,满大街这么多妹子你非介绍个黑道大小姐给我?象龟要知道这事了我通缉令没撤下来两天就得又挂回去。”
“正是黑道大小姐才要介绍给你呀,她可是重要的‘钥匙’。”小恶魔循循善诱,“她被制造出来是有目的所在的,你把她掌握住了,不就相当于掌握了敌人的目的吗?”
敌人能有什么目的……路明非瞪着短信,现在的敌人——符合这个定义的,也就是……“王将”?“王将”的目的就是复活白王,复活白王需要一个祭品——
“……她是祭品?”
“bingo!我劝你最好把她控制在手里哦,毕竟这么重要的钥匙——实在不行直接折断也是个好方法。”
“好啦哥哥,人手已经撤了,真是不识好人心呢,我好伤心。”
“记得捏紧最关键的钥匙哦?”
路鸣泽的短信发过来后,路明非终于发现这几天他在自己身边安排了多少人手——坐在卡座区在笔电上敲敲打打的大学生站起来离开了,路边两个一直在叽叽喳喳的辣妹打扮的高中生跟他一起走了,不远处正在随机采访路人的电视台节目组立刻收工……
他到底——这把钥匙,居然这么重要吗?要捏紧,不然就要折断……
折断是要怎么折断……路明非想着,突然被绘梨衣戳了一下。
小姑娘已经拿到咖啡了,两个不同款式一样一杯,举在脸旁边,示意他拍照。
“好的好的,看这边——啊还要换个pose?可以哦去桌子旁边拍两张吧!”
“找到小姐的行踪了。”樱把照片递给源稚生,“有人在秋叶原目击了小姐和——跟她一起的男人。”
源稚生接过照片,绘梨衣扎着明日香同款双马尾穿着EVA校服兴致勃勃,正在游戏厅打街霸,旁边陪同的男子垂着眼睛看起来很没精神的样子,最离谱的还是单手操作——因为他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一大袋各类手办玩偶。
但屏幕上的战况和这人敷衍的态度相反,正跳出一个巨大的KO——他单手把绘梨衣虐的死去活来。
看着那无精打采的下垂眼,源稚生惊讶:“居然是他?”
他站起身:“现在就动身,我们去接回绘梨衣。”
“好的。”樱应下,安排出行用车,同时还汇报了另外一件事,“另外,消息泄露了,已经有暴走族团体正在前往秋叶原。”
“通知附近进行交通管制……不能让他们惊吓到绘梨衣!”
“是。”
路明非正和绘梨衣拍大头照。
这姑娘路过就走不动道了,非要拍一套,并表达了“要把这个贴到手机上”的强烈意愿。
路明非用哄孩子的语气告诉她:“外面在下雨哦?我们预约的女仆咖啡厅是五点半,不能拍太久哦?拍一套就要走咯?”
小姑娘拍照一拍起来当然是没完的,这套模版拍完了觉得那套也好看,再来一套,那套拍完了又发现了新的可以美颜修图加贴纸的机器,又钻进去开始拍拍拍,路明非看了眼时间觉得恐怕是赶不上预约的时间了,拿出手机准备打给店家告诉他们要推迟一点到——就在这时,路鸣泽的短信又跳了出来。
“哥哥,下雨交通不便,给你准备了一辆车,不要太感谢我咯!”
后面附了张地图,车就停在他们现在身处的购物中心后门。
“好好的你送什么车?”路明非觉得有诈。
“你会用到的啦——建议你现在快点和相亲对象跑路哦,不然会很麻烦。”
又在故弄玄虚……路明非正准备追问,突然听到外面吵闹起来,他掀开大头贴机器的帘子探出头去,看见路人从正门折了回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认真听了一下,说的都是“暴走族怎么白天上街”“暴走族来秋叶原干什么”“暴走族cos吗”“不可能你看他们拿的都是真家伙”……
——暴走族?!
他交代绘梨衣待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去看一下什么情况。
拍大头贴的机器就在一楼,他戴上卫衣上的兜帽,拉低帽檐往前走了两步,蹭到大门角落往外张望。
一群头发染着乱七八糟颜色的暴走族,骑着经过改装的大排量机车,一辆又一辆停在大门口,手上拿着短刀、铁链、球棍……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已经有人下车往商场走来,一路随手揪住一个从里面跑出来的路人问着他什么,拿出了一张照片。
路明非以狙击手的视力发誓,那是张照片,上面的一侧——是绘梨衣!
这群人是来抓绘梨衣的!
我靠源稚生你是不是脑残,刚刚夸了你是绝世好哥哥你搞这出,你妹有多不稳定你不比我有数吗,这么一搞她能直接炸飞整个秋叶原的好吧!路明非内心一声惊呼就往回跑,半路上跟绘梨衣撞了个正着。
“外面有人来了——”路明非抓着她就想往后跑。
[哥哥来了]
绘梨衣举着小本子递到他眼前。
“……我靠!”路明非骂出声,老大和师兄能冲进源氏重工把人家吊起来打一顿不代表他也能行,源稚生那个人形巨龙,没有贤者之石弹头对上他都等于找死!
绘梨衣抓着他卫衣下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怎么办”。
“把东西拿上,”路明非抹了把脸,“跟我走。”
万幸这家购物中心路明非到日本第一天就来过,当时为了做完任务再返回来多买点周边特意记了路,已经有暴走族进入商场了,他当机立断抓着绘梨衣单手持枪顺着人流跑,中途扎进了他们刚刚待过的游戏厅,希望能借着嘈杂的背景音和昏暗的环境甩脱身后追着的人。
刚从游戏厅的后门出来,他冥冥之中听到小恶魔轻笑了一声,你还太嫩了,哥哥。
他们此时已经踏上了没什么人的一条岔道,只要跑过这条走廊——不远处的消防楼梯口转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黑色的西装,身材高大,慢慢抬起脸来——其上扣着一张惨白的面具。
王将!
路明非一激灵,抬起手就对着那个人影清空了弹夹。
改装过的伯莱塔92FS,威力堪比小型手炮,十二枚汞合金穿甲弹头,打在他身上如泥牛入海!
王将一个趔趄都没打,反而缓缓进了一步。
“孩子,”他笑着,轻轻呼唤二人,“别害怕……”
不害怕个球啊!路明非单手换了个弹夹,抓着绘梨衣反身想回到游戏厅另寻他路——
太天真了,哥哥,小魔鬼吃吃地笑,那位老朋友可不是这种小花招能对付的。
刚刚还播着今日活动的广播沙沙响了一阵,换成了某种很古怪的梆子声,像是某种土著的原始音乐,又像是——
从地狱传出的催魂歌谣。
身后的绘梨衣剧烈地哆嗦着,她在——她在害怕!
那梆子声好像有什么魔力,路明非觉得头痛欲裂,几乎拿不稳枪,他单手抓着绘梨衣的胳膊把她架起来往前走。
他们真的好似身处地狱,他在一条燃烧着火焰的长廊上往前走,墙壁摇晃,壁纸卷曲掉落,他仿若被困在其中的小白鼠,找不到出路,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身边的这个女孩,他们要死了……他们要死了——他心中没有悲哀也没有恐惧,唯有憎恨和愤怒,他们怎么敢——那些卑贱的虫豸,他们怎么敢——
他何时有过这种记忆,这不是他的回忆,这是、这是——
——这是属于路鸣泽的回忆!
有男孩站在房顶上张狂地大笑,朗诵着一首预言诗:“……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他的头好痛,几乎以为自己的颅骨已经裂成两半——他匍匐在地,那么无力……他是高贵的、荣耀的、至尊的……怎么可以趴在地上,如同无力的虫子?怎么可以——那肮脏又恶毒的——竟然妄想去豢养一个王……但残缺的王还是——
绘梨衣被他带的跌倒,流着眼泪搂住他的脖子。
傻姑娘……傻姑娘,你依靠的是一个废人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他像坐在极北之地永不停息的风雪里,冰川皑皑上一丝生命的迹象都没有,只有一个傻姑娘扑在他身上搂住他,傻的十死无生,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挡住战斗机的机枪……
他说了什么来着?
“……我们将相互扶持,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扶着旁边的机器站起身来,双眼燃烧着黄金的火焰,看着那个跟着他进来的恶鬼走到游戏厅中央,太好了,他进来了……汞合金弹头他只有十二发,现在剩下的都是普通子弹。路明非举枪对准游戏厅中央的大屏幕支架连续开枪,屏幕轰然下落砸中了王将!
就是现在!
路明非带着绘梨衣和王将擦身而过,回手两枪打熄了游戏厅里的照明系统,一路冲到后门口。那里果然停着一辆插好了钥匙的兰博基尼,绘梨衣已经站不稳了,他把女孩塞进副驾驶,自己跳进驾驶位,直接换档起步——
“他们在后门!”
暴走族从前面绕过来了!
一条锁链从后面扫过来,他低头避过攻击,单手扶着方向盘,对准那辆领头的机车油箱,直接射爆。
就这耽搁的一秒内,另一边有人已经跳上了兰博基尼的前盖。路明非油门踩死,直接把那个人碾上了墙。
又有机车追上来,对着他扶方向盘的手挥下球棍。
路明非清楚地听见了自己肩胛骨碎裂的声音。
他用左手最后的力气掰过后视镜,看着自己:“路明非,不要死——路明非,不要死!”
燃烧着的黄金双瞳下达了一个最高的权能,经由镜面反射送达己身,他碎裂的肩胛骨借由肌肉的推动力复位粘合,瞬间复原,肾上腺素作用下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到疼痛,接着就调转车头把另外一辆机车碾上了墙。
购物中心背面是条小巷,七拐八扭,兰博基尼根本发挥不了性能,他只能死扛过这一段,到了大路上就能甩开这群暴走族,两轮机车的极限速度只有150km/h,远远追不上兰博基尼350km/h的时速。
在连续射穿了后方追来的机车油箱后,后方已经因为机车殉爆成为一片火海,他只需要面对前方来的暴走族——
有人用绳子套住他的脖子想把他从驾驶座拉出来,路明非视野受限,打空的手枪扔到座位下把油门卡死,单手控制方向,另一只手把绘梨衣死死按在怀里安慰她:“别怕……别害怕,别看,别听,别害怕……什么都没有,一会就好了……”
有人举着球棒试图直接把他的颈椎打断,他靠着言灵的效果生扛——颈椎到底断了多少次?六次?七次?他来不及数了……所有的权柄使用都是有代价的,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和体力都在按秒燃烧,先是知觉,然后是神志,最后似乎连骨髓里的东西都在一起燃烧——
有暴走族的手伸过来抓住了绘梨衣的胳膊。
路明非仗着还在高速恢复期,单手抓着一把短刀的刀刃抢过来向他挥去。
血流到了绘梨衣脸上。
【……】
她嘶哑地说着什么。
“不要害怕……不——别——”他听见自己语无伦次地安慰这个惊恐的孩子。
【滚……滚开……】
“不——这还是市区——”
另外一把带着倒钩的铁棍从背后刺进来,捅穿了他的肺,把他带离跑车。
绘梨衣胡乱地挥舞着双手,没有抓住她的伙伴。
【死——】
路明非在半空中像看了一场定格动画。
女孩抬起头,金色的双眼如同太古的爬行类女王,她挥手,兰博基尼瞬间爆炸,破片、气浪、火焰都成为了她行使权能的工具,如臂指使般飞向那些暴走族。矢吹樱的言灵·阴流还需要操纵,她只需要下达必死的命令,然后领域内的一切都将达成她的愿望。
这就是龙文的权能——当她下达了命令,这个世界将为她服务。
他倒在雨水中,看那个孩子在瓢泼大雨和连环殉爆的火焰中走近,她现在完全不漂亮了,头发散乱,浑身上下长满龙鳞,燃烧的炽热龙血蒸发她身上的雨水,腾起阵阵白雾。
绘梨衣静静地看着他,像一只猫在雨中打量着它的同类。
“嘿,姑娘,”他勉强地笑,“你现在可不像明日香啦,你像个暴走的初号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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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手打街霸是可以的,我国街霸最牛的玩家小孩秀过单手打街霸的操作视频
本子的大头贴机器真的很神奇……
实在是不想写叔叔婶婶那尴尬的剧情了,追击战直接爆改到秋叶原
小路战斗力已经有点主席的雏形了,鉴于此我感觉本文其实也能算强强(不是)
[楚路]楚天骄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34
·于无人处师兄很丝滑地自己打开了柜门
·但兰斯洛特应该看见了
-以下正文-
楚子航耐心地在电脑上拼接楚天骄的那张巨幅地图。
那张地图精度很高,需要小心,稍微错位可能就有细微的线索对不上了。
他现下正在家中的书房。鹿天铭的豪宅很大,他从搬进来开始就有单独的书房,家里大人很尊重他隐私,不会随便进来,他也跟佟姨说过书房自己整理。
很多有关卡塞尔的东西他都在这里处理,他配了两台电脑,有一台严格执行断网工作标准,完全和外界隔离,诺玛也探知不到这里。
他就在这台电脑上处理楚天骄那些要命的东西。
最后和龙王海拉的战斗楚子航不知道怎么结束的,路明非写的报告说...
·于无人处师兄很丝滑地自己打开了柜门
·但兰斯洛特应该看见了
-以下正文-
楚子航耐心地在电脑上拼接楚天骄的那张巨幅地图。
那张地图精度很高,需要小心,稍微错位可能就有细微的线索对不上了。
他现下正在家中的书房。鹿天铭的豪宅很大,他从搬进来开始就有单独的书房,家里大人很尊重他隐私,不会随便进来,他也跟佟姨说过书房自己整理。
很多有关卡塞尔的东西他都在这里处理,他配了两台电脑,有一台严格执行断网工作标准,完全和外界隔离,诺玛也探知不到这里。
他就在这台电脑上处理楚天骄那些要命的东西。
最后和龙王海拉的战斗楚子航不知道怎么结束的,路明非写的报告说是他处理的,路明非负责了把他弄上列车带他从崩塌的尼伯龙根中逃出来,楚子航相当怀疑这一说法,但他思考过后,还是在任务报告上签了名。
比起冒领功绩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不是事实,那么——处理海拉的就是路明非,实际上楚子航很知道自己的能力水准,以他的估计,能处理掉当时的海拉并停止已经开始释放的灭世言灵湿婆业舞,这需要的能力……
把这份功绩物归原主很有可能更糟糕。
他没有机会和路明非详谈这件事,从尼伯龙根出来那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小会,看见路明非诺诺恺撒芬格尔四个人在他的担架旁边坐成一排吃包子,路明非插着个耳机边听歌边吃的尤其多,诺诺看不下去把自己那屉也给他了,恺撒正在打电话让他那个秘书送点fine dinner来,芬格尔抓着相机一路狂拍不知道回去又要在论坛上造多少谣。
然后他就被送进了ICU,等再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寒假,路明非被学院一飞机拉回美国,诺玛通知他可以就地回原籍放寒假,他去探查了耶梦加得留下的房间后就回了老家。
耶梦加得的房间里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有,他在房间里的墙上发现了半个炼金阵——之所以说半个,是他扫描下来后传回学院,副校长分析后告诉他这是个不完整的炼金阵,青铜与火之王的茧上有完整的,主要作用于龙王的孵化与重生。
那看起来房间里的残迹是耶梦加得上次孵化的残余了。
楚子航拼接完世界地图,耐心地对比楚天骄留下的有关路明非的任务报告——底稿和提交版,另外一个显示器上弹出消息通知。
是兰斯洛特。
卡塞尔很人性化,对不同文化背景的学生不同安排,兰斯洛特他们作为欧洲人不过春节,只放圣诞假,跟楚子航不一样,还留在学校学习,和部分没打算过年回家的东亚及东南亚学生一起——比如路明非。
兰斯洛特被他拜托了一件事,帮他关注路明非。
路明非大二上学期因为全程参与屠龙任务再次光荣地错过了所有校内授课,只能在小学期捡一些容易修完课程补学分,比如驾驶、野外生存之类的,他很担心路明非的学习情况,但是路明非没有主动和他说起过这方面的内容,校内监控在诺玛的控制下,以他的权限暂时还无法自由查阅,为这件事想办法绕过诺玛的防火墙又太过大动干戈了,而他必须趁着不在学院的空余时间解读完楚天骄的报告,这件事不能在诺玛能够探查到的范围内进行,是以不能立刻前往芝加哥。
兰斯洛特一板一眼执行着会长交付的任务,每天向他汇报路明非的各种动向,以狮心会通行标准形成任务报告,图文并茂。
刚刚弹出来的就是今天的兰斯洛特任务报告。
“路明非的野外生存训练没有通过……”
看了第一行楚子航就担心起来了,野外生存训练是每个卡塞尔学生都必须通过的,不过一般来说他们已经完成了前置的地形辨认课程及格斗课程,在提着一把标准军用匕首就能扑杀熊的战斗力下自然没有什么难度,但是路明非大一大二加起来基本只上了半个学期的正经课——
他继续往下看,果不其然路明非在被直升机放下后五分钟就拉响烟花宣布放弃,很有他的风格。
“今天下雪了,路明非和芬格尔等人在中庭打雪仗。”后面附了个视频。
视频最开始是芬格尔和几个北欧学生在打雪仗,牵连到要去食堂的路明非,他怒而反击,被流着维京海盗血液的北欧人打败后想逃跑,扑倒在地的芬格尔一把拖住他小腿,他又顺手拉翻了无辜经过的奇兰,北欧人趁机把他们仨都埋了起来,路明非迷迷糊糊从雪堆里爬起来抖了抖头上的雪,像被砸蒙的小狗。
楚子航把进度条往回拖了一点,慢放,又看了一遍。
被埋住——钻出个头——爬起来——晃脑袋抖雪,完了还揉揉脸,站起来想骂人,脚下一滑啪叽一下又趴回去,压翻奇兰,两个人四仰八叉扑腾半天。
兰斯洛特设置的摄像头挺远的,视频经过放大后不是很清楚,不过也不妨碍楚子航想到路明非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楚子航叹了口气,注意力又回到楚天骄的报告上,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
报告第一句话就让他觉得大事不妙。
【路明非,生于1991年7月17日,出生地点美国芝加哥卡塞尔学院,生母乔薇尼在密党的监视下分娩,出生后外观表现为普通的人类婴儿形态,但经过龙文测血法,保守估计他的龙血比例已经超过了50%……】
一行行地读下去,底稿中被删去的内容让他心里大惊。
【乔薇尼反应路明非的大动作发育能力较同龄人迟缓,我认为这是好事,毕竟他的脑电波检测结果就是如此,如果他表现出异于常人的优秀,连我都要开始怀疑他是什么,密党肯定会加派我不知情的新监视者。】
楚子航找到了附在这页后,曾经让童年的他很不解的一次体检报告单。
路明非的检测报告显示——他的大脑皮层,只有一半呈现活跃状态。
这种表征他知道,常见于那些被做了脑桥中断手术的精神病人身上,但路明非的脑CT显示,他的大脑中没有任何伤痕。
这段被楚天骄修饰为了“大动作发育较同龄人迟缓,没有异常”。
【学习能力也较同龄人迟缓,除了语言方面,我怀疑这是否跟龙文的拼写方式有关。】
这段直接被删去。
【自从乔薇尼去了避风港以后,那边的研究进度加快了……路明非开始说梦话,以下为梦话内容。】
[路鸣泽……路鸣泽……?]
[一起玩吗?好吧。]
[随便选一个名字?你真的是我弟弟吗?……还是路鸣泽好了。]
[那是什么?枪?为什么这样?]
[你不疼吗?]
楚子航去翻相关的“避风港”报告,其中原始资料是乔薇尼送出来的,在对应日期的前后几天——
[开始对“零号”进行入梦实验]
后面附着实验对象“零号”的照片,是偷拍的,距离没有很近,但足够看清样貌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被困在炼金阵中央,胸口插着一柄看起来由树枝削成的漆黑长枪,微微抬起脸看着实验人员。
那张脸……楚子航不由自主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发出什么惊呼。
虽然不能说一模一样,但是——那个实验对象“零号”的脸——和差不多年龄的路明非,简直就像兄弟。
他又去翻了楚天骄关于路明非和避风港的正本报告——也就是提交给卡塞尔的那一份。
关于零号的长相,和路明非的梦,他删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路明非是——路明非是!
他停下翻阅报告的手,几乎不敢往下想。
“零号”的来源——避风港那边的原始资料表明,是前苏联时期从一个研究混血种的实验基地逃出来的实验体,做过脑桥中断手术,被路明非的生父路麟城带队捕获,展现出了非常强的能力,甚至有一定的精神扩散污染性,所以才关押在炼金阵中……即使被炼金阵限制过后的能力,依旧能形成和尼伯龙根类似的领域,藏起整个避风港,隔绝内外消息,这是乔薇尼进入避风港后只能单向传送情报的原因,路麟城怀疑“零号”是那个至尊——至少是至尊不完整的一部分。
而“至尊”的另外一部分……在楚天骄留下的“黑太子”部分资料中,就在楚天骄失踪前不久的一次任务记载里,他截获了一部分据说是“至尊”的血肉,准备将其提交给卡塞尔。
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暴雨之夜,他们被奥丁的尼伯龙根捕获,楚天骄把一个箱子扔给了那位神王,周围的死侍说什么来着……
“血肉……还不够……”
……那确实是“至尊”的血肉。
“零号”能和路明非通过梦境交流产生共鸣、脑桥中断手术与仅仅呈现脑桥中断手术症状的大脑、“至尊”的血肉在别的地方被黑太子集团获得、路明非对言灵·皇帝没有反应——
楚子航一把拉过键盘,翻回之前拼好的世界地图上。
这张地图上散落的都是各地疑似龙王苏醒或者次代种等高位阶龙类苏醒的事件地点和年份,从18世纪开始,一直到21世纪,彼此之间用线条连接起来,画出他推测的即将发生龙王苏醒的时间——有几个上面打了问号。
老家那条,看笔迹是最后添上去的,打了个感叹号,表明突发事件。
一个年份,中国三峡,后面是问号,表推测——已经发生了。
另一个年份,中国北京,也是个问号,表推测——也已经发生了。
那么接下来……
楚天骄在北冰洋画了个红圈,打上问号,潦草地写了个数字。
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路明非大学毕业前后,按照卡塞尔的惯例,他会被派出到各地分部实习,哪里都有可能。
如果他被派到那附近,如果正好发生了龙王觉醒或者类似事件,龙王的御座上坐着双生子,那么、那么——
到时候醒来的,到底是谁?
楚子航终于明白乔薇尼充满担忧的那句话。
“他们能顺利地成长为一个普通又幸福的人就很好了。”
如果路明非……能顺利地成长为一个普通又幸福的人就很好了。
但是他被推着进入了卡塞尔,被推着参加了三次屠龙任务,从直面芬里厄——耶梦加得——海拉的经验来说,楚子航真的非常怀疑三峡行动中恺撒的那一发风暴鱼雷能否给诺顿的龙躯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当时的任务情况说明中也提到了几乎和本次事件一样的,灭世级别言灵释放到一半消失的现象,那次消失的言灵是烛龙。
两次都有路明非。
而路明非不是——至少现在并不是,一个觉醒的龙王。
他某些部分的学习能力较差,直到青春期前的动作反射能力较普通人更不协调,这些症状相当符合他的脑电波检查结果——他有一半的大脑皮层几乎是不活跃的,某些功能较平常人更差很合理,他从小开始就是如此,楚子航认识了他十多年,就自觉不自觉地观测了他十多年,得出的结论与乔薇尼、楚天骄这两个S级专员前辈经过长期贴身观察后的判定一致,路明非从自我认知到日常表现上都是一个完全的人类。
特别是乔薇尼和楚天骄,从路明非出生第一天开始就在观察他,如果路明非作为一个业已觉醒的龙王在无法接触到其他人类婴儿作为学习样本的特别观察室里都能24小时精准表现出该有的举措,那他也太可怕了,并不符合目前已知的龙王——诺顿和耶梦加得表现出来的特征。
耶梦加得模拟出的人格其实是有破绽的,只是她很巧妙地把自己放进了本身就有很多异常人格的混血种群体中,从而看起来不太显眼。罗纳德·唐是主动避开了和所有普通人类的人际交往,刻意选择了离群居索的雇佣兵生活。
路明非不一样,他从小到大都处于严密的监视中,他的对比对象是不具备龙血的真正普通人类,如果他有任何一丁点异常,那么就会被立刻成倍放大;而他贫乏的人际交往能力与其说是他自己选择的,不如说是由他较普通人表现更差的某些能力所引起的连带反应——即校园霸凌。
他甚至表现得比一些较为优秀的普通人更为平凡。
如果他尚未觉醒——也不可能,按照对诺顿未觉醒前的身份,罗纳德·唐的调查表明,在未觉醒前罗纳德·唐并没有任何属于龙类的能力,不管是黄金瞳还是言灵。路明非至少有一个言灵,用来治疗的,在尼伯龙根中情急之下他亲口说过,虽然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但楚子航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尼伯龙根里失去意识之前至少胸口有一个耶梦加得造成的贯穿伤,他离开尼伯龙根后短暂的那一次清醒时发现已经止血结痂了——并不是爆血造成的后果,两者的区别他很明确。
唯有一个解释,路明非能和那个被怀疑为“至尊”一部分的“零号”共鸣,从而暂时借取某些更加高于初代种、至少可以中止他们末世级别言灵的力量。
如果推测正确,那么他已经——
他已经很难顺利地成长为一个普通又幸福的人了。
在这条路上他走的太远,陷得也太深了。
楚子航最后看了一遍资料,把它们牢牢地记在脑子里,执行删除指令,拆出电脑硬盘,带到花园里进行物理破坏。
秘密写在哪里都有泄露的可能,除非放在一个绝不会泄密的人脑子里。
等他把硬盘砸成碎片又用化学试剂泡过一遍再深埋好,回到房间时美国时间已经是晚上了。路明非给他发了消息。
“恺撒老大放了烟花,芝加哥下雪了,堆了个雪人嘿嘿”
“[图片]”
楚子航点开照片,一时兴起堆出来的雪人歪歪扭扭,背朝拍摄者,好像正抬头看安珀馆那边在空中炸开的烟花,路明非的影子细细长长,和雪人一起并排立在雪地上。
他想起那天去耶梦加得——夏弥房间里的事情。
房间除了那半个炼金阵以外,就像是个普通女孩子的房间,衣柜里没有夹层、床板也没有夹层、床下没有暗道、墙面也没有任何问题,最显眼的是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日落。他白忙活一通,抬起头已经是黄昏了,站在窗前发呆,突然感觉到耶梦加得——龙王的血之哀。
龙王也要观察人类,学习人类,不然没有办法融入人群潜伏起来。于是最狡诈的龙王就会在这扇窗户后面日复一日地看着对她来说渺小庸碌的人群,一直到夕阳西下,余晖把她的身影在地板上投出长长的影子。
那一瞬间他想起路明非,是他还住在乔薇尼的房子里的时候,有一次楚天骄拉他去菜市场买晚饭的食材,到了之后楚天骄在楼下停车,他一个人爬上那栋灰扑扑的家属楼,隔了很多层就隐隐约约听见一段单调的游戏结算音乐,他计算过,自己爬两级台阶需要一秒,爬到五楼大约需要40秒,那段音乐从一楼就开始了——如果加上楚子航在门口观察的时间,那就是三分钟。
三分钟的时间里,路明非没有任何动作,没有按键进行下一局,也没有站起身走动。
楚子航推开门,看见路明非捧着手柄面对结算画面发呆,天色早已擦黑,室内黑洞洞的一盏灯都没有,窗外的微光投在路明非身上,在笼罩整个房间的阴影里投出更深的影子,他蹲在沙发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却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
年少的楚子航觉得某种足够吞没整个世界的情绪扑面而来,于是他打开灯,路明非抬头看他,问,回来啦。
他点头说嗯,准备吃饭了。
然后黑色的浪潮退去,路明非开开心心换了个游戏准备耗过短暂的餐前准备。
现在楚子航知道,那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同属于某种巨大存在的感情,偶然地在他身上发生了共鸣。
那是一种浩大的孤独。
楚子航蹙眉又点开兰斯洛特传给他的视频播放一遍,定在路明非爬起来抖雪的那一帧,拇指按在他的脸旁,目光有如实质一颗颗沿着那些像素点抚摸过去,想了又想,关于路明非和路明非的未来。
那些事情,未知的命运和遥远的忧愁,细细密密地在他心头铺上一层柔软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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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楚爹的推测没有东京呢,因为东京白王是赫尔佐格操控的人为因素很强,楚爹算的是自然规律,诺顿和芬里厄算自然觉醒(姑且就这样吧,真实原因是也不要给师兄剧透完了不然也太没意思了哈哈哈哈)
师兄不需要拱火,他嘎巴一声很干脆地把自己柜门打开了
兰斯洛特:会长让我这么干一定有他的道理
好现在进入搞明白“其实他也喜欢我”阶段,round 2,start!
[楚路]楚天骄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01
Summary
楚子航一开始觉得他爸在搞行为艺术,后来觉得他的家庭关系如此复杂自己多少也要负点责任
原作背景
if楚天骄跟乔薇尼二婚
的楚路
很怪的怪东西
某种程度上的父母爱情,你妈宠他爸(bushi)
连路麟城这个狗东西都忍了的乔薇尼想必对只是有点不靠谱的楚天骄接受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吧
CP 提及
楚天骄X乔薇尼
楚子航X路明非
Maybe有五分钱恺诺/恺帕
雷就赶快跑,作者已经知道自己在造雷了
-以下正文-
“你总是对路明非抱有一种非比寻常的责任心。”恺撒曾经这么对楚子航说过,“据我所知你...
Summary
楚子航一开始觉得他爸在搞行为艺术,后来觉得他的家庭关系如此复杂自己多少也要负点责任
原作背景
if楚天骄跟乔薇尼二婚
的楚路
很怪的怪东西
某种程度上的父母爱情,你妈宠他爸(bushi)
连路麟城这个狗东西都忍了的乔薇尼想必对只是有点不靠谱的楚天骄接受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吧
CP 提及
楚天骄X乔薇尼
楚子航X路明非
Maybe有五分钱恺诺/恺帕
雷就赶快跑,作者已经知道自己在造雷了
-以下正文-
“你总是对路明非抱有一种非比寻常的责任心。”恺撒曾经这么对楚子航说过,“据我所知你们只是上过同一所初中和高中的关系,虽然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有着同乡抱团的惯例,但这依旧无法解释你对路明非的责任感。”
“看起来,像是你觉得他的人生有某种你必须负担的义务。”
彼时他们正在北京,以楚子航血统调查为幌子直指校长昂热的密党斗争刚刚因为发布在赏金猎人论坛上的惊天消息匆忙中断,恺撒手握加图索家族提供的众多资源,乐得在四九城里扮演一个多金且潇洒体验本地文化的中国通傻老外。
和学生会主席的游刃有余不同,狮心会长楚子航一个人带着路明非和芬格尔这两个沉重的拖油瓶,调查北京地动数据之余,还要关注路明非是否因为连续包夜被呛死在网吧的二手烟里,在街头偶遇恺撒的时候他说了以上这段话。
加图索家族的纯金太子爷似乎跟女朋友混久了也学了点侧写的皮毛,今天心情特别好,对楚子航临场发挥了一段,末了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地点头。
“是这样吗?”楚子航这么反问他。
“你自己清楚。”恺撒说,“但S级已经不可能加入狮心会了。”
加图索太子爷的性格里就是有点离谱的骄傲和积极,和名门之后相伴相生的豪门恩怨好像在他身上只体现出了豪门两个字,至于理论上应当产生的恩怨以及阴霾对他来说好像不值一提——这位哥到现在都觉得楚子航对路明非超出常人的关照是为了拉拢对方,就算S级不能再改换门庭投入狮心会的怀抱,或许现任狮心会长还有利用怀柔政策让下任学生会主席降低对狮心会攻势的打算。
不知道是傻老外对东亚人纤细敏感又带点阴暗的心思难以体察,还是仅仅因为恺撒天生脑子就不会往这方面想。
楚子航也不擅长判断这方面,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或许你说的没错。”
难得得到宿敌认同的太子爷提笼架鸟,潇洒地扬长而去,除了那口带点河南味的普通话稍显不正宗以外,比祖上八辈正黄旗看着还像个胡同串子。
楚子航站在原地想了想,把电脑包换一只手提,摸出手机给路明非发消息。
[吃饭了没?]
对方没回。
没回很正常,路明非每天在网吧通宵,现在大中午,他应当把自己塞进酒店被子睡的像头死猪,回复了楚子航才要担心对方是否从昨天下午一直鏖战到现在有猝死风险,他转而给芬格尔发消息指挥拖油瓶二号出门给拖油瓶一号买点饲料,免得路明非醒来脸一抹又去网吧继续战斗只靠营养快线补充糖分一口气上不来昏厥在键盘前。
支使完芬格尔,楚子航收起手机回忆了一下恺撒刚刚的话,重点放在了“据他所知他们两个只是上了同一个中学的关系”。
恺撒的信源不仅来自于A级学生的权限,多少也来自于那个在混血种社会可称之为意大利皇室的家族加图索——看来连加图索也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另一层关系,所以恺撒对他的责任感摸不着头脑。
楚子航认为这很好,有些过去只有他一个人背负就可以,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有知情权的人分享,他只愿意这个人是路明非。
他对路明非莫名其妙的责任感确实并不只是来源于所谓同乡和前后辈的抱团意识,从一般的社会伦理来讲,他确实对路明非也有一定程度上的扶养义务。
路明非是他生父楚天骄留下的东西。
楚天骄某种程度上算路明非的半个继父。
楚子航当然不是葫芦娃,不可能一生下来就这么冷静淡定八风不动能扛着刀亮着黄金瞳去排队杀龙王,所谓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全都一个样,他小时候同样是难搞定的别扭小孩一枚,这体现在他亲生父母离婚后,生母苏小妍第一次带他见未来继父鹿天铭的时候,他因为难以接受尖叫着把冰淇淋杵到了对方脸上。
即使冰淇淋是一刻钟之前鹿天铭掏钱买的,即使还是不仅在当年在现在依旧很贵的哈根达斯,即使他们坐在当年绝对算高端场所的哈根达斯门店里。
当然他善于适应环境的性格在童年已经初见端倪,所以很快就接受了鹿天铭即将进驻他家——或者从现实的角度来说,他们母子即将包袱款款搬入鹿天铭在孔雀邸的别墅豪宅——这件无可抗拒的事实。
也因为有鹿天铭在前面打了个样,他见到乔薇尼的时候没有做出失态的举动。
苏小妍和楚天骄虽然不能算分手的特别和平,但某种程度上也拥有“因为你实在是养不活妻儿老小所以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的默契,没有闹得太难看,是以楚天骄还拥有楚子航的探视权,结果那个一直在他心里以倒三不着俩形象存在的亲爹有一天就给他整了个大的。
“这是……乔薇尼,”楚天骄指着站在他那小破一居室宿舍里系着围裙依旧气场两米八宛如母狮子一样的女人,再指着躲在女人腿后面的小男孩,“这是……路明非。”
数学里当证明不出中间的步骤或者懒得证明的时候一般大家都以“显而易见可以得出”一笔带过,楚天骄此时也使用了这一糊弄大法,最后以“叫阿姨”做结。
乔薇尼是谁?路明非又是谁?乔薇尼和路明非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这里?他们俩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们俩跟你之间又是什么关系?阿姨是个什么含糊不清的称谓?——众多疑问堵在楚子航胸口,把他本来应该发出的第二次难以置信的尖叫压了回去。苏小妍介绍鹿天铭的时候说的明明白白,因此他也有一个明白的现实去抗拒,楚天骄这暧昧不清的说法像一团含糊不清的胶水,兜头淋下来把他粘在原地,只能死死瞪着他亲爹,指望他能给出更多有用信息用以做出反应。
乔薇尼宛如牙疼一样抽了一口气,把锅铲换一边抬起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楚天骄后脑勺狠狠来了一巴掌:“你介绍了个屁!”
以S级混血种来说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以当年还只有人类常识的楚子航来看他亲爹的脑袋发出了宛如西瓜一样清脆的声音,这甚至让他在混乱中分出一丝精神操心了一秒亲爹今后的智商情况。
“不是、师姐、这!”楚天骄臊眉耷眼地嚷嚷,“那你让我怎么介绍!”
楚子航清楚地看到乔薇尼闭上眼在眼皮的遮挡下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然后睁眼走到他面前蹲下微笑:“楚子航你好,我是乔薇尼,这是我的儿子路明非,我是你爸爸楚天骄的校友,现在因为某些原因我跟我前夫正在闹离婚,所以在这里暂住一下,你能理解吗?如果能理解的话就太好了。”
虽然笑容春风拂面,但楚子航莫名感受到了一种说一不二的危机感,以他成年后的知识来形容就是如果他觉得当时他要说一句不理解乔薇尼手上那把锅铲就有突然变成格洛克塞他嘴里的可能——从后来得到的消息看,不得不称赞一句半爬行类的直觉之精准,即使尚未觉醒也是一样,毕竟乔薇尼还真有这个实力,虽然以她的性格来说永远不会有这个动机。
但从路明非的角度出发他会疯狂吐槽师兄你想什么呢你只是人生第一次受到了货真价实的S级血统压制而已吧。
于是他僵硬地点头,乔薇尼龙颜大悦扶着他肩膀让他坐到餐桌前,路明非像跟着老母鸡的小鸡一样自觉地爬到椅子上,隔着餐桌的一个角对他看了又看,时年四岁的路明非还没学会利索地用筷子,于是举着他的勺子问楚子航:“吃饭?”
表情混合了天真且笨且傻白甜,意外有种大智若愚世外高僧的效果。
当年的楚子航还没理解路明非又是怎么省略了中间的所有步骤跳跃到吃饭这个结果的,多年后的楚子航再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终于发觉,路明非只是一如既往地在面对他处理不来的事情时直接选择大脑宕机,两眼一闭就地躺平开始摆烂。
也就是所谓的: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这个饭还不如不吃,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乔薇尼厨艺比苏小妍好点也有限,午饭那只鸡的肉柴的好险没把楚子航噎死,楚天骄再三想发表看法都被乔薇尼瞪了回去,大约是七步以内枪快七步以外枪又快又准的物理压制,以楚天骄开车的时候都把刀插在伞筒内的S级混血种作风,后来的楚子航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当年乔薇尼围裙下就藏着一把压满了炼金弹头的MP5,他爹敢发表一句关于饭菜的负面评价乔薇尼就能对着他爹那张迷倒无数老中青异性的脸清空弹夹。
这顿饭着实还不如不吃,因为吃完以后路明非就成为了他的责任。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就算不吃这顿饭,以楚子航的个人性格,他还是会把路明非当成自己的责任,现下还多吃了一顿难吃的鸡,就不能算完全倒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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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文学来了,师姐文学真的来了(狗头)
【美瓷】疑心病
——普设←不要指望我有一丁点儿正经的东西
——又是一款嘴硬没安全感的1×嘴也硬但心软的0
——只是小情侣,雷到不管,反正我爽了
因为心情不太好,瓷稍微多喝了几杯酒,捏着眉心撑着脑袋,耳边的同事正在起哄玩几把真心话大冒险,瓷没应声,自顾自缓解着酒精带来的醉意,却被人硬生生的发了一张卡。
“给通讯录的第二个人打电话。”
一群喝嗨的人起哄,瓷本想拒绝,手机已经被抢走,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一晃而过的脸部解锁,电话已经拨了过去。
...
——普设←不要指望我有一丁点儿正经的东西
——又是一款嘴硬没安全感的1×嘴也硬但心软的0
——只是小情侣,雷到不管,反正我爽了
因为心情不太好,瓷稍微多喝了几杯酒,捏着眉心撑着脑袋,耳边的同事正在起哄玩几把真心话大冒险,瓷没应声,自顾自缓解着酒精带来的醉意,却被人硬生生的发了一张卡。
“给通讯录的第二个人打电话。”
一群喝嗨的人起哄,瓷本想拒绝,手机已经被抢走,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一晃而过的脸部解锁,电话已经拨了过去。
“你最近和俄罗斯走的不是挺近的吗,让他来一会来接你回家吧?”
“我和他只是对接项目,现在已经很晚了。”瓷反驳,伸出手去拿自己的手机,却没能抢过来。
“接通了。”同事笑嘻嘻的把手机凑近耳边:“俄罗斯啊,瓷喝醉了没人接,你过来把他送回去吧?”
抬头不见低头见,瓷也不想撕破脸,这一搞明显故意使坏,眼红项目阴阳怪气的造谣他和别人有一腿,鬼知道自己男朋友因为这件事已经和自己分手了。
“抱歉,俄罗斯,他们都喝多了,不用你来,我自己打车回去。”
手机的另一头一言不发,过了几秒直接挂断,瓷有点茫然的低头看向手机屏幕,通讯录上显示着刚刚播出去的电话,心里咯噔一下,酒都醒了一半。
使坏的同事看瓷的表情笑借着酒劲更欢了,故意抬高声音调侃:“怎么,这不是看你平时和俄罗斯关系挺好的吗?”
“那是美利坚的电话。”瓷忍不住已经开始头疼的按起了太阳穴,不过算了,反正对方肯定不会来的。
瓷和美利坚在一家公司上班,在业绩说话的职场里,美利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国人平时墨镜一戴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但人脉和能力摆在那根本没人敢去得罪他。
瓷应该是例外,毕竟美利坚是他男朋友,两个人在进入公司前就认识,不过那时候还没确认关系,后来公司又出规定不让谈恋爱,所以两个人目前应该算是偷偷摸摸的状态。
美利坚是个人前人后反差很大的人,一身黑色风衣的美国人,身高比瓷高了一整个头,发丝的金色可以用灿烂来形容,深邃的眼窝里有一对宝石蓝的眼睛,鼻梁很高,唇很薄,看起来有些多情也有些薄情,但非要瓷形容的话,明明就像是好像被人抛弃过得小狗一样。
半夜凌晨,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瓷被他轻轻的摇醒,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自己,问自己可不可以出去散步。
那时候瓷看着眼柜子上电子表凌晨三点十分的数字,虽然觉得要求很奇怪,但看男朋友情绪有些不对,也没有生气,点点头强撑着困倦坐起身穿衣服:“走吧。”
美利坚低头轻快的亲他的唇,这才眯着眼睛笑起来,白日里繁忙的城市正在安睡,空旷的街道只有两个人并肩,头发和衣服都在细雨中渐渐打湿,美利坚突然停下了脚步很认真的预告:“现在我要亲你了。”说完就用双手捧起来瓷的脸颊。
橙黄的路灯也被水汽侵染的有几分朦胧,冰冰凉凉的唇贴在一起又分开,美利坚用脑袋蹭他,湿漉漉的感觉并不舒服。
瓷问他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
美利坚摇头,手却把瓷的腰搂的很紧,起初瓷只是以为男朋友工作压力大,回到家把人抱到怀里轻声细语的哄着。
过了一段时间后,瓷才发现自己完完全全的想错了,身上饭局沾染的烟味,半夜手机震动的消息,出门晚回来的那几分钟……一切都可以成为他们吵架的理由。
瓷对美利坚明确的表示自己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吵架,美利坚听劝但是不多,蓝色的眼睛如影随形,好像瓷在自己视线之外和别人说一句话都是出轨的征兆,简直气的人想发疯,但是又没法真的生气。
因为除了疑心病之外,美利坚其实是一个相当好的伴侣,有着基本的体贴也有足够的情调,他可以拉着从小到大没叛逆过男朋友去探索一些新颖奇怪的小店,三更半夜说走就走的夜游,约会时怪点子频出,就像是一位擅长荒诞浪漫的诗人,哪怕是不小心买到电影院的一场烂片,两个人也能靠在一起偷笑着接吻。
前两天的一架吵得太凶,彼此撂下的狠话似乎还在耳边环绕,瓷突然就觉得彻底没了心情。
“我先走了。”点开打车软件打了一辆快车,揉了下脸,瓷不再顾及其他同事说什么,拿过椅背的外套就向外走去。
夜空下着绵绵细雨,瓷拢了下衣领,酒精的作用下,眼前视线稍微有些重影,思绪虽然不至于混乱,但也说不上多清晰,心下稍微有些后悔喝了这么多酒,打开停到眼前的车门坐进了后排。
瓷报了自己的手机尾号,却迟迟没有被回应,感到有几分奇怪,但酒精作用下迟钝的大脑很难有一个清晰的思路。
“师傅,还不走吗?”
“去哪?俄罗斯哪?”
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瓷差点以为自己今天真的已经喝出幻觉了,抬头只看见一双无比熟悉的蓝色眼睛正透过后视镜死死的盯着自己。
很好,现在酒彻底醒了。
美利坚看着他,东方人的双颊被酒精带起的身体热度蒸腾的绯红,眼尾更红,黑色的瞳仁也有些朦胧的游离,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隐约能看到锁骨的形状,袖口也挽着露出一截手腕,包裹着凸起骨节的那一块皮肤透着红。
一点自觉也没有,美利坚咬牙,刺耳的讽刺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不知道是叹气还是压抑怒火的长出一口气打着了汽车。
“电话不是我打的。”瓷下意识的解释。
“我听的出来。”美利坚的声音十分冷硬,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尖用力到发青。
瓷看着后视镜里映着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变得更加情绪化,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狗崽子。”
美利坚没听清,但是眼睁睁的看着瓷的眼圈又红了几分愣了一下,平时就算是做的时候疼了,美利坚都没见对方这么委屈过。
“我又没说什么。”美利坚故作不在意打开雨刷器,雨刷器没动,远光灯晃得对面的车把喇叭按的震天响。
瓷没发现这个细节,也没回答美利坚的话,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车辆停在了公寓楼前。
雨停了,雨刷器还在运作着,两个人却谁也没发现,美利坚说:“赶紧下车。”
瓷语调缓缓的“哦”了一声,开车走了下去,美利坚回头看,凝视着瓷落下的外套没有出声,等着瓷已经彻底关上了车门,走出去一半的路,被夜风吹的瑟缩一下,才熄灭了车。
刚意识到自己没拿外套的瓷一转身就看到了美利坚已经跟到了自己身后,那股别扭劲不用坦言而全明明白白的写在对方身上。
瓷当记得自己说“分手”时,美利坚满眼血丝的盯着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发疯一样,可实际上最后一句狠话都没说出来,闭了下眼睛就跟泄了气一样,眼眶红了,鼻尖也红了之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就像现在一样,美利坚跟着瓷走到了公寓楼门口,递过外套后就开始转身往回走,黑色的风下摆随着步履荡起的弧度都显得凛冽,看起来毫无留恋,实则走的却是有些慢的,就像是要避开地上的水洼一样。
“美利坚。”瓷喊他,叹了一口气,还是率先向他妥协:“能不能不分手了?”
背影停住,美利坚转身朝着瓷走回来,脚步刻意压制的没有很快,蓝色的眼睛还闹脾气的不愿意看他,脚下却毫不自知的踩过了好几个水洼,裤脚都变得湿漉漉的。
“别生气了。”瓷捧起那张表情臭臭的脸,抬起头笑着亲了他一下:“我只喜欢你,我舍不得你。”
瓷的态度软了,美利坚也肉眼可见的软和下来,指尖很凉又带着浓厚的烟味,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在餐厅门口毫无目的的等了他多久。
“我以为你不爱我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再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藏不住的忐忑和不安。
“傻狗。”瓷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担心美利坚又死要面子的生气,赶紧转移他注意力的又亲了一下:“走吧,回去吧。”
美利坚从后面抱住了转身的瓷:“傻狗?”眯起眼睛语调轻轻的重复了一遍,低头咬上了男朋友的后颈,虎牙尖搁的瓷“撕”了一声。
“你是想当我的主人吗?”
美利坚在这方面的尺度足够瓷脸红心跳的蹦不来一个字,一晚上到了最后终于无可适从的请求美利坚停止这种羞耻的称呼,但他越是这样美利坚就越是有兴致,掐着人的腰一点不让人跑,动作一点没停,偏偏又装的乖巧。
扒开腰上的手,瓷想要支起上身往床头退去蹬开他,美利坚笑,反扯着踢过来的脚裸把人拽了回来。
“我明天还要上班,美利坚,你……真是属狗的……别咬我!”
END
【黑花】二十一天04
*徐磊老师在那边家庭情景喜剧,我觉得自己认真的像个ky
*请务必配合 @一颗花生。 的《先生和那个人》联想和食用
【第十八天】
解雨臣早晨起来感到身体出奇的轻盈,黑瞎子已经起了,在阳台上喝酒,解雨臣拉开阳台的门,黑瞎子看见他来,咧嘴一笑。
“昨天晚上就没说你什么,大早上喝酒不说痛风,胃也受不了。”解雨臣把他剩下的三罐啤酒打开倒进花盆里,阳台的花草是售楼处送的,这里的环境实在很适合植物生长,即使他们一年只来一次,也不去管这些花草,它们还是顽强蓬勃地生长了起来。
“是,都没有你懂养生。”黑瞎子把手中的啤酒仰头饮尽,有...
*徐磊老师在那边家庭情景喜剧,我觉得自己认真的像个ky
*请务必配合 @一颗花生。 的《先生和那个人》联想和食用
【第十八天】
解雨臣早晨起来感到身体出奇的轻盈,黑瞎子已经起了,在阳台上喝酒,解雨臣拉开阳台的门,黑瞎子看见他来,咧嘴一笑。
“昨天晚上就没说你什么,大早上喝酒不说痛风,胃也受不了。”解雨臣把他剩下的三罐啤酒打开倒进花盆里,阳台的花草是售楼处送的,这里的环境实在很适合植物生长,即使他们一年只来一次,也不去管这些花草,它们还是顽强蓬勃地生长了起来。
“是,都没有你懂养生。”黑瞎子把手中的啤酒仰头饮尽,有点挑衅地笑。
解雨臣从小因为唱戏的原因,饮食习惯就比较严苛,二十六岁在张家古楼受了重伤,断断续续养了两年才养好,汪家的事情结束后,他更是注意,别人劝烟劝酒他能推的都推掉。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解雨臣叹了口气:“我为了能多活两年,真的很努力了,就算死在今天,也远超解家人寿命平均值。”
黑瞎子不愿意听这个,皱了皱眉,搂过他的肩膀回屋:“洗漱一下,然后我们开车去海棠湾,去路过的镇子上吃早点。”
这里的小吃五花八门,黑瞎子点了一碗粉,解雨臣点了一份红糖圆子。
“你早上还挺喜欢吃甜的。”黑瞎子看着他的热糖水道。
“你才发现啊。”解雨臣笑着搅了搅碗里的圆子。
黑瞎子不再说话了,他大概不是一个体贴的人,给解雨臣做饭也只能做到他点什么,他就做什么,他小时候身边没有什么人,对人际关系全来源于模仿,很多细节他学会考虑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是谁都有他那么漫长的时光可以慢慢消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解雨臣已经从二十一岁等到了三十七岁,他坐在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解雨臣的病床前,看着他瘦削苍白的脸颊,突然十分惊惶,感受到了“来不及了”是什么心情。
可他们实际相处的时间,比他想象中更短,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上天的惩罚,惩罚他一贯对时间的轻慢和蔑视。
解雨臣看他突然安静下来,盛起一个圆子送到他嘴边:“尝尝。”
黑瞎子尝了,很是配合:“挺甜的。”
“能被你夸奖,这碗糖水也算有了国宝级待遇。”解雨臣眨眨眼睛调侃他。
圆子不好消化,解雨臣只吃了三个,离开的时候还有点恋恋不舍,黑瞎子拉着他的手腕哄他走:“想吃回家再给你煮。”
解雨臣的朋友在海棠湾有一块私人海滩,平常没什么人进来,解雨臣卷起裤脚,穿上拖鞋,准备去踩踩水。
“怎么还穿这双,不是不合脚吗。”黑瞎子问。
“磨一磨总会合脚的。”解雨臣不太在意。
海棠湾的浪比较大,解雨臣问黑瞎子:“你要下水游一游吗?”
黑瞎子握着他的手腕,腕骨有点硌人:“你就别下去了。”
“你又不是陪我来的。”解雨臣停在原地,海水不断地带走他脚下的细沙,他感觉到自己在向下沉,“我是来学习你的生活方式的,你想下去就下去吧。”
“没带泳裤。”黑瞎子道。
“去那边的游客区买一条。”解雨臣提出了解决方案。
黑瞎子坏笑了一下:“未必有我的尺寸。”
解雨臣就低下头笑,笑完后瞪他一眼:“少贫了,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黑瞎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黑瞎子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消失,留下他和空荡荡的海岸,解雨臣想,这个场景果然还是很让人难过,至少在今天,他没办法习惯。
他站在原地等待,发现了海水一点一点漫上来,先是到脚踝,再是到小腿……在涨潮。解雨臣,大概衰老的机制也是类似的,缓慢的淹没,失声,在寂静中消亡。
解雨臣鬼使神差地往深处走了几步。
海水开始是冰冷的,但是习惯以后就变得温暖,水没过他的腰部,然后是胸口,再往下走就需要一些勇气,解雨臣深吸了一口气,往深处潜去,他曾经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精准的吓人,不要说游泳,花样游泳也不在话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由的活动过了,解雨臣游到深海区,看着天空,让自己随意地下沉,世界似乎已经离他很远了,这种感觉他有些熟悉,在雷城中,他自由落体的那几秒钟,也是这样轻盈的感觉。
在另一边的世界,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很着急的样子,解雨臣一时有些疑惑,不知道他是重新回到了那个雷声滚动的梦,还是真的有人在叫他。
但是他的身体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他向上游去,露出脑袋,看见黑瞎子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有些焦急地四处寻找他。
他不忍心让他这么着急,举起手臂大声地喊:“先生!”
那是个很多年前的称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瞬间他会脱口而出。
可惜他一声刚喊完,一个浪头就拍过来,他猛呛了一口水,被浪打了下去。他连灌了几口海水,在水面浮浮沉沉,黑瞎子迅速游过来,手臂像钢筋一样死死的箍住他的腰,带着他向岸边游去。
黑瞎子拍他的背,他吐出两口海水,又干呕了一会儿,眼泪和海水一起糊在脸上,好不容易顺过来气,第一反应是转过头去看黑瞎子,黑瞎子很少有这样严肃到吓人的表情,解雨臣看见,就笑了。
黑瞎子恶狠狠地给他去抹脸上的水痕:“笑什么。”
“我好像……”解雨臣被黑瞎子报复性地捏了一下鼻子,摇摇头挣脱出来才能继续往下说,“好像没看到你这么生气过。”
“没有吗?”黑瞎子叹气,“不是发生过很多次这种事吗。”
解雨臣回忆着,他二十六岁的时候在张家古楼一次,三十七岁在雷城一次,和普通人的一生想比,他生命垂危的次数有点多,每次都是黑瞎子救了他:“可是从前,每次你救我的时候,我都昏过去了,只听秀秀和吴邪说你看上去很吓人,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又是平常的样子了。”
黑瞎子叹了口气,看起来有点无奈:“别和我说你就是为了看我生气。”
解雨臣双臂攀上黑瞎子的脖颈,两个人湿透的衣服贴在一起,只有紧贴的那部分皮肤滚烫的像是要烧起来。
“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这么做。”解雨臣往他身上凑,他有点冷,迫不及待地想和黑瞎子贴在一起,“我听到你叫我,很着急,我就知道这样做不对了……对不起。”
黑瞎子搂住他的膝弯,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两个人的身上都沾了一身咸涩的海水,皮肤中间夹杂着粗粝的沙砾,可是他们还是紧紧的拥抱。
“你不用对任何人说对不起。”黑瞎子揉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也是咸涩的,“只是下次你真的要离开……和我先打个招呼。”
解雨臣发了狠一样把自己往黑瞎子的怀里塞:“凭什么,你从前离开有告诉过我吗?”
“以后……尽量改正。”黑瞎子的手覆上他的后颈,用指尖感受着解雨臣的心跳,和他自己的心跳。
解雨臣也笑着抹去他脸上的水痕,看他还是眉头紧锁,安慰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黑瞎子问。
“回到海里。”解雨臣靠在他的怀里,看向海面,“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话。”黑瞎子喉结滚动了一下,选择避重就轻,“等到明年夏天,从北京去大连,去青岛,哪儿都是海。”
解雨臣摇了摇头:“但是完全沉下去,是最后一次了。你不必回北京,但是我是要回的,我最终还是要回去,和我爷爷,和我短命的叔叔伯伯们埋在一片泥土里。”
“不到最后,谁知道呢。”黑瞎子也看着海面,沉声道。
中午的阳光晒得他们后背发烫,但是谁也不愿意离开,虽然谁都没有反驳明年夏天这个美好的希望,但是他们又同时知道,这的确就是最后一次。
“我们留在这里再看一次落日吧。”解雨臣说。
上一次他们在这里看落日的时候,那种迟暮的苍凉让解雨臣再也忍不住,他对黑瞎子说,我想让你活下来。
黑瞎子说,解雨臣,不要有执念,执念落空,你会很难过,执念成真,你说不定会更难过。
他说的是对的,解雨臣此时此刻想到这里,心变得很沉,像是刚才掉进了海水里,迟迟没有拧干,又重又涩。
他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以挽留一个坠落的太阳,后来才发现他太傲慢,不是太阳坠落了,是太阳在往前走,而他停在了原地。
下午热气散去,海风也凉了起来,黑瞎子这才发觉,解雨臣身上的热度不全来源于阳光,他低头用自己的额头去碰解雨臣的额头:“你在发烧。”
解雨臣只觉得有点冷:“是吗?”
黑瞎子拿了刚买的浴巾把他裹起来:“我们现在回去。”
解雨臣带着点恳求看他:“我们不是要看落日的吗?”
黑瞎子把他往肩膀上一抗:“回去再说吧。”
解雨臣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差几个钟头就能摆脱天空的太阳,觉得一阵心酸。
一百多公里的路程黑瞎子开得飞快,到家的时候解雨臣已经烧得睁不开眼睛,黑瞎子把他横抱起来,上楼开门脱衣服,动作一气呵成。
他把解雨臣放到浴缸里,解雨臣总是往下滑,黑瞎子只能把他掰过来,让他趴在浴缸边上,解雨臣也像是柔顺的海草一样任由他摆布。
黑瞎子撩起水来给他冲洗头发,看着他在浴缸里的身体线条,已经比半年前苍白消瘦很多了。
解雨臣偶尔睁开烧得通红的眼睛看他一眼,看完了就笑。
黑瞎子撩起水,避开他的耳朵:“……解雨臣,你啊,该笑的时候不笑,不该笑的时候笑得比谁都开心。”
“我在笑我自己。”解雨臣说。
“笑你自己什么?”
“笑我还是很舍不得你。”解雨臣眨眨眼睛,水汽凝结成的水珠顺着睫毛滚下去,“不可以这样,这样下去怎么办。”
黑瞎子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脸,还是很烫,陪着他笑道:“烧傻了?”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解雨臣小声答了一句也许,就没什么继续答话的力气了。
黑瞎子给他洗完澡,吹干了头发,解雨臣还是烧得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把他塞到被子里,紧紧盖好,还是不放心,手按住被子的两边,不安的像是在埋藏赃物,一旦被人发现就要被没收。
解雨臣烧得神识模糊,叫了几声师父,又小声叫了几声先生。
黑瞎子把他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
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黑瞎子想起医生说的话,解雨臣甚至不是生病,他只是很快的衰弱下去,医生说这可能和他在毒气横生的墓里受过几次严重的伤,病根又一直拖着不能痊愈有关。
医生问解雨臣家里长辈有没有什么病史。
解雨臣说那可就多了去了,心衰房颤胃出血……总之都没有善终,我说下来就和背医典差不多。黑瞎子转头看他,他说不好笑吗,咬了咬下嘴唇。
心脏、肺、胃,甚至是免疫系统,都很快的衰弱下去,像是集体背叛了解雨臣一样宣告罢工。
解雨臣上一次还和他开玩笑,说你可能说的没错,我这种资本家,最后连自己的身体都要背叛抗议。
他们这场旅行计划了很久,每次都是才走了不远,解雨臣的身体就吃不消,或是发烧,或是贫血,每次都被黑瞎子劝回北京休整,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一直烧到凌晨,黑瞎子又喂了他半杯水,他神智才清明过来一些。
第一句话就是抓着黑瞎子的领口费力地摇头:“我们这次不回去。”
黑瞎子哄他:“等你好起来再说。”
解雨臣咬着牙摇头:“我们不回去。”
黑瞎子知道解雨臣的精神力顽强的惊人,说不好听的就是太倔强,想当初他在雷城接住解雨臣,浑身的血把衣服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还要咬着牙问他:“你的眼睛——”
黑瞎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没事了,解雨臣才放下一颗悬心,心安理得的昏了过去。
这次也是一样的。黑瞎子知道,他不答应他,他就能一直这样咬着牙坚持。
“不回去。等你好了我们就继续。”黑瞎子拍了拍他的背,向他郑重承诺。
解雨臣于是松下力气继续昏睡。
就像是一个死循环。黑瞎子看着解雨臣的脸,如果换一个不那么喜欢他的人来,哄他睡着,再出尔反尔把他带回去也是一个办法。
可惜解雨臣一生中能信任的人太少,黑瞎子知道,只有自己,不会辜负每一个对他的诺言。他说了不带他回去,就是不回去。
黑瞎子看向窗外,一生中少有的希望天快点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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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刷的那个杂志页册子因为实在是太麻烦,外加上我感觉我真的找不到文件了所以就没做了。
《糖浆》可能不会再刷了太贵了太重了太麻烦了,但是不确定话不说死,但是太重了太贵了太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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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重,真的很重,然后封面那个其实是个折叠但我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个折叠!!!折叠的两面全是满版印刷。
这次外封和内页全部重做,跟一刷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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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连助力恨的花朵炸翻facebook大楼|д•´)!!
又是fight club AU,合集上一篇是这张的后续可配合食用
想画踩椅子很久了果然难画得要死!
He told me to close my eyes,
My gift would be a great surprise,
I saw hatred in his eyes,
He never ...
三连助力恨的花朵炸翻facebook大楼|д•´)!!
又是fight club AU,合集上一篇是这张的后续可配合食用
想画踩椅子很久了果然难画得要死!
He told me to close my eyes,
My gift would be a great surprise,
I saw hatred in his eyes,
He never meant to hurt me,
Oh, God, Johnny, don't point that gun at me.
正好在听New Order《1963》发现很应景所以贴一下歌词(
【艾利】高级动物(1)
*赛博朋克au 借用了2077的部分背景及设定
*流浪者伦(19)x性偶卧底利(34)疯狂ooc
*预警:身体改造元素,抹布元素
*游戏台词乱入
[图片]
「1」流浪狗
哔——哔——
车载无线电拼命挣扎着,终于在下个弯道连接了对方的信号。对讲机里,吉克的声音有些失真,断断续续的,和这台电耦合模块不灵光的车子一样,总让人恨不得踹上一脚。
“很高兴听见你还活着,我亲爱的弟弟。”...
*赛博朋克au 借用了2077的部分背景及设定
*流浪者伦(19)x性偶卧底利(34)疯狂ooc
*预警:身体改造元素,抹布元素
*游戏台词乱入
「1」流浪狗
哔——哔——
车载无线电拼命挣扎着,终于在下个弯道连接了对方的信号。对讲机里,吉克的声音有些失真,断断续续的,和这台电耦合模块不灵光的车子一样,总让人恨不得踹上一脚。
“很高兴听见你还活着,我亲爱的弟弟。”
“你得帮我。”艾伦单手扶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按下通话键。
“这恐怕不行,既然你和部族掰了,我可不能再为你提供服务了。”
艾伦慵懒地眨了眨眼,碧绿色的瞳孔和双眼下方的改造电路接缝映在前挡风玻璃上:“我说,你胆子也太小了。”
“这是规矩。这儿是流浪者的地盘,你如果依旧是耶格尔部族的人我自然会帮你。艾伦,你应该明白,离群的孤狼是没有好下场的。”
听到这话,艾伦反而挑起嘴角:“去他妈的规矩。耶格尔是猎人,不是野狼。”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吉克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像是切换了独立的线路:“父亲的事你不该过问,你要学聪明一点儿,他可是恶土区最好的义体医生,说不定他只是去夜之城做生意,开了家义体诊所,找了新的老婆——就像当年他抛弃我一样,这次轮到你了,没准儿哪天咱们就多了个新弟弟。”
“他是失踪,是被人绑架的。”
对讲机里传来一声叹息:“随你,你开心就好。但这是最后一次了,艾伦。”
见吉克终于松了口,他便迫不及待地把问题抛了过去:“我和客户约好见面,但车子半路出了点问题,我耽搁了不少时间,到地方已经人去楼空,你帮我查查客户有没有给我留言?”
“好家伙,你弄丢了客户?”
艾伦没有否认,这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还真有,”吉克咂咂嘴,“你小子运气不错,我这就把新地址发给你。”
“谢了,我欠你的。”
“你欠我的多着了,小心别把命玩丢了,还有,为了我和耶格尔部族,别再打给我了。”
艾伦还未应声,对方便已经切断了讯号。
在上世纪末的大崩溃期间,约有四分之一的人无家可归。成群的游民从一个城市逃亡另一个城市,汽车便是他们的所有财产,他们游荡恶土,搜刮废料,在公路上讨生活,对自由充满热爱,是大规模移民所创造出的新型社会群体——这群人被称为流浪者。
当然,大部分人更喜欢称他们为“流浪狗”。
艾伦撇了一眼新地址,又看了看现在的时间,于是刹车,调头,撞开公路一侧的铁丝网,碾着满地黄土与枯草,以最短直线朝着目的地疯狂奔袭。引擎震颤,铁皮车扬起一路尘烟。
抵达目的地已经是黄昏时分。艾伦拉下手刹,从车里下来抖了抖衣裤上的尘土,这才不慌不忙地推门而入。
这是一家快餐店,卖热狗、可乐和大麻。店里人不算少,可艾伦一进门就被坐在靠窗卡座里的男人掠夺了全部视线。这人一看就不属于这里,干干净净的,体型偏瘦,相貌绮丽,皮肤比夹在热狗里的鳕鱼肠还白嫩,右脸有两条细长的疤痕,其中一条从下巴路过嘴唇一直斜穿到额角,自然,流畅,看起来倒不像是义体改造留下的痕迹。他穿着松垮的黑色破洞敞领上衣和低调的迷彩工装裤,挂着耳机,双目微阖,脚上是一双短款疯马皮靴,正嚣张地叠放在桌子上。
艾伦回过神,径直坐在吧台对面,要了两杯可乐。他这时才注意到,不仅是他,这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锁在那个男人的身上,要不是他桌上还放了把枪,估计早就被那些流着口水的脏兮兮的男人们强行拉进了厕所隔间。
艾伦端着两杯可乐,摇摇晃晃走过去,一屁股坐在男人的对面。
“滚。”
这人的声音很好听。只是他头也不抬,半眯着眼,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艾伦吸了一口可乐,辛辣,也不知道里面兑了多少威士忌。他把另一杯放在桌上那把莱克星顿旁边,然后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取下了对方左边的耳机:“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啪。男人一把拍开艾伦的手。
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发梢?艾伦抽回手揉了揉,那黑色短发比想象中要柔软,像四十迈车速时窗口里若有若无的风。
对方终于睁开眼,是不近人情的灰蓝色。右眼的光泽更加夺目一些,应该是最昂贵的那种高级义眼,搭载了多功能赛博组件。
“艾伦·耶格尔?”他缓缓打量了艾伦片刻,然后说出了名字。
“是的,嗯……”艾伦从怀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单子,看了一眼点点头,“……利威尔先生。”
“我以为你在半路被撞死了。”利威尔推开面前的可乐,然后把枪收起来。艾伦这时注意到,对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是机械义体,没有用仿生皮,和其他手指搭配起来看不知为何有种色赑情的意味。
“来的路上出了点小意外,”艾伦歪了歪头,“货呢?”
利威尔没有回答,只是把脚从桌子上放下去,然后像半卧的黑猫一样把两手交叉端在胸前,本就松垮的衣领由于这个动作而更往下挪了一寸,艾伦自然也毫不客气地狠狠看了一眼。
“据我所知,耶格尔部族从来不接这种走赑私的生意。”
好吧,看来他还想再深入聊聊。
“本来我还编排了不少理由,但是……”艾伦把右手肘撑在桌面上,撩起额前的碎发,“我妈妈从小就教育我,不能对长得好看的人说谎,不然一辈子都交不到女朋友的。”
利威尔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想把枪重新掏出来的冲动。
这是哪里来的又脏又臭的小鬼?成年了吗?脸上那左右对称的几条接缝纹路是装了辅助视觉系统吗?头发为什么不能好好扎?不会绑头发的话为什么不去剪掉?更重要的是,流浪者都喜欢只穿外套不穿里衣的吗?利威尔盯着艾伦敞开的长款帽衫中央所展示出的胸腹肌,还有上面数不清的义体改造痕迹,觉得自己这次好像惹上了个大麻烦。
艾伦丝毫不介意利威尔盯着自己的身体看,反而有些开心,咬着可乐的吸管如实回答:“所以我就说实话了,因为利威尔先生您的订单目的地刚好是夜之城,我想借此机会去那里生活,所以我脱离了原本的部族,私下接了您这单生意。”
利威尔沉默片刻,把桌子下面的一个小型货箱踢了过去:“开车就少喝点酒。”
“不喝酒可怎么开车?”艾伦用脚踩停货箱,然后弯腰拎了出来。
利威尔起身,悠闲地朝停在外面的车子走去。比看起来似乎还要矮小一些呢,艾伦盯着背影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急忙把剩下的可乐一饮而尽,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拎起货箱跟上去。车子开锁,利威尔打开后备箱,在看到里面的臭鱼烂虾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抱歉抱歉,这一单原本是要运到海鲜披萨店的,可惜制冷器坏了,单子黄了,就放在后备箱一直忘了扔。”艾伦快走几步,把那些腐烂的海鲜丢出车外,然后找出一张还算干净的防水布,抖了抖,铺在后备箱里,然后这才把货箱放了进去。
利威尔拧着眉心,忍住没说什么,转身去拉副驾的车门。但当他看到副驾驶座椅上斑驳的污渍和从破洞里翻出的海绵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流浪狗,你他妈是吃喝拉撒都在车里解决的吗,我随便吐口痰都比你这破车干净!”
艾伦挠挠头:“也不全是吧。”
利威尔坐上车,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转身回屋,把自己的支付芯片递给快餐店的老板,两个原本在做热狗的员工便拎着水桶和抹布利索地刷起车来,熟练得就好像这里原本就是路边洗车行而不是热狗店。
“我用我哥的蛋蛋发誓,我的车子从来没这么干净过。”艾伦把双手在自己裤子上抿了抿,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方向盘。
利威尔在副驾坐好,放下面前的遮光板:“结账时我会扣下洗车的费用。”
“不是吧,利威尔先生,这单我赚不了几个钱的,光是办理过关的手续,我就已经花了不少……”
“开车。”男人轻声命令。
“是的长官。”艾伦耷拉着脸,踩下油门,轧着坑坑洼洼的路面朝高速公路驶去。
恶土区距离夜之城并不远。二十世纪末,联邦政赑府垮台后,各大跨国高科技公司趁机崛起,成为了全球灾难的清道夫,大大小小的政赑府不得不寻求超级企业的援助才能维持运转,在一系列崩溃和动乱中,夜之城成为了少数几个幸存下来的大都市,几家超级公司盘踞于此,并在第四次公司战争后形成了现如今夜之城的最终格局。这里充斥着犯罪,腐败,贫穷和压迫,但依旧无法阻止它成为一颗陨落在茫茫沙漠中的流星,吸引着来来往往的灵魂。
“利威尔先生,您是第一次去夜之城吗?”艾伦开车的时候总喜欢讲话,车里有人的时候就和人讲,车里没人的时候就和对讲机那头的部族兄弟们讲,随便扯些有的没的,骂一骂臭名昭著的马莱公司,聊一聊帕拉迪科技新上市的光学义眼,品一品对家部族里新来的妹子,话又脏又臭,夹着浓浓的流浪狗的味道。但此刻面对利威尔他却稍显收敛,尽量让自己变得礼貌。
“我是本地人,身上流着的是沃森的血。”利威尔看起来像是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但依旧回应了艾伦的提问。
“是吗,听说沃森区的日本街有夜之城最大的红赑灯赑区,我一定得去长长见识。”
利威尔的表情似乎有些阴沉。
艾伦见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于是便换了一个: “那我能问下,利威尔先生运的货是什么东西吗?”
“不能。”利威尔对身边这个毫无规矩可言的小鬼渐渐失去耐心,于是索性闭了嘴,把耳机重新摸出来戴好。可他还没点开播放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便从车载音响里炸了出来。
艾伦跟着贝斯的节奏摇头晃脑,扯着嗓子说:“利威尔先生喜欢听音乐的话就用这个吧,我从小到大花过最大的一笔钱,就是用来改造这台车子的音响系统。”
男人伸出右手,用金属食指在中控台上调低了摇滚乐的音量:“你耳朵不好使吗?怎么不用这笔钱去给自己换个听觉组件?”
“这是我最喜欢的乐队!”艾伦又把音量调回去,“自由之翼,十几年前风靡一时,主唱阿克曼可是当时炙手可热的超人气歌手!”
利威尔的表情更难看了:“没听过。”
“啊?”艾伦瞪大双眼看向副驾的男人,“怎么可能,他是夜之城的传奇!被称为‘阿克曼开膛手’,只要看过他的演出,就没有人能逃脱被他挖开胸膛主动献出心脏的结局!不仅如此,单飞后他还以反抗者的身份,用他的影响力去贯彻反公司财团的理念,他在专辑里揭露了公司犯下的种种罪行,妈的,这男人太帅了!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年轻人在脸上缠满绷带,模仿阿克曼当年的风采……你身为夜之城本地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
“看路。”利威尔说。
车子里的摇滚乐刚巧接入间奏,电吉他的独奏寂寞又灿烂。
“要不是十年前的变故……”艾伦没有注意到利威尔的情绪变化,自顾自说下去,“他那首《高级动物》揭露了马莱公司虐杀性偶的罪行,马莱为了报复阿克曼,掳走了他的母亲。后来他去马莱大厦救人,据说被一把步枪击毙,与此同时马莱公司的死对头帕拉迪科技发动了袭击,一颗重磅炸弹命中马莱大厦,把一切都碾成了粉末,没有人知道开膛手阿克曼究竟是死是活,但我相信他肯定蛰伏于某处,或许随时会再次掀起变革的序幕。”
利威尔终于忍不住:“十年前你才多大?下面发育了吗?听得懂自由之翼在唱些什么吗?”
“我……”艾伦被问住,“那时候是不太懂,但现在我听得懂啊!唯一遗憾的就是当年太小,流浪者也居无定所的,从来没有去看过一次开膛手阿克曼的演唱会。真是奇怪了,那男人每次出现在公开场合都在脸上缠满绷带——据说是为了保险,毕竟他可是各大公司的眼中钉——但那该死的魅力怎么就一点儿都没被遮挡住?啧啧,就是因为他,我后来还和一个同样姓阿克曼的女生交往过几个月,更操赑蛋的是,去年我还鬼使神差地在酒吧和一个有几分阿克曼气质的小男生上了床,车赑震,啊,就是利威尔先生现在坐的地位置。”
这简直糟糕透顶。利威尔不自在地挪了挪自己的屁股。
“不过话说回来,利威尔先生也有几分神似阿克曼,”艾伦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利威尔的头发,“黑色的短发,小巧的身姿,仔细听的话声音也很像啊。不过很可惜,阿克曼的右手没有安装义体,弹吉他的时候手指一勾,魂儿都没了……”
利威尔反手狠狠掰住艾伦的手指:“如果你是在邀请我和你上赑床,就给我趁早省了这份心思。”
“疼疼疼!很危险啊利威尔先生,现在是在高速公路上,车速很快的,一个不注意……”
话还没说完,警笛声便从身后响起,甚至盖过了车里震耳欲聋的音乐。
“嘁,这里怎么会有边境警察?”利威尔看了一眼后视镜。
艾伦减缓车速,关上音响,靠边停车:“谁知道,总不至于是来查酒驾的吧?”
车窗摇下来,艾伦朝警长敬了个歪七扭八的礼:“请问有什么事吗?”
戴着墨镜的警官弯下腰,伏在车窗上,胸前的警徽擦得锃光瓦亮:“你这是……流浪者的车?”
艾伦点头:“我知道它看起来有些太干净了,但这是特殊情况,警官。”
对方直起身,绕到车子的正前方,然后抬起一只脚踩在前保险杠上:“流浪狗不在自己的部族待着,在边境晃悠什么?你部族的营地在哪?”
“没有营地,也没有部族,我是一个人。”
“哈?我不信,流浪狗向来都是成群结队的。”
艾伦之前准备的谎话此时派上了用场:“我母亲跟人跑了,父亲喝多了开车上路,一不小心被公司的货车给碾死了。部族因此解散,所以我就打算去夜之城讨个营生。”
警长放下脚,又绕到副驾驶窗边,敲了敲玻璃。利威尔放下车窗,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
“那你是?”
利威尔没有回应的意思。艾伦见状便主动凑过来,一把揽住利威尔的脖子,真的像狗一样蹭了蹭怀里的人:“不好意思警官,这人是我的。”
“别对着我呲牙,”虽然隔着墨镜,但利威尔仍旧能感受到对方侵犯的眼神,“想不到流浪狗还挺护食,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个垃圾就当成宝。”
艾伦一直挂在脸上的友好的假笑瞬间消失。
利威尔抬起手,按住了艾伦暗自摸向车座下方的手,然后抬眼看向车窗外的边境警察:“是啊,垃圾配流浪狗,也不知道什么才能配得上公司狗?”
对方的表情迅速垮下来:“你他妈说什么呢!?”
利威尔的话倒是让艾伦冷静下来,他回过神,重新挂上笑脸:“嘿,警官,我们不想惹麻烦,我手续齐全,今晚还赶着朋友的夜场,您就通融通融吧。”说着,他用没有搂着利威尔的那只手递上了自己的支付芯片。
可谁知道,利威尔却一把抓住艾伦的手腕拦了下来。
“利威……”
“这钱我宁愿你去多买几个套套,也不想看见它进了公司走狗的口袋。”
只见利威尔迅速把手伸向艾伦的裤赑裆,从他的座椅下方摸出武器,他没想到居然是一把娘们儿唧唧的新星,保险也没上,利威尔想都没想,直接抬手一枪命中了对方的肩膀。
“开车。”利威尔摇上车窗,然后把艾伦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手扒开,一脸淡然地说。
艾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上立即绽放出兴奋的表情,咧嘴一笑:“遵命,长官。”
车子轰鸣着呼啸而去,只留下警长捂着伤口原地骂娘的身影。
“打右肩,不致命,定伤也没到初级。他抬不了手没办法拔枪,甚至连腰里的对讲机都够不到,等他回到警车里,咱们早就一骑绝尘了……我草了利威尔,看不出来你这么专业?”艾伦踩死了油门,强烈的推背感让他更加兴奋起来。利威尔默然把艾伦的枪还回去,然后拉开副驾储物盒,企图找点纸巾擦一擦脸上溅上的血,却只在乱七八糟的拉屉里看到了自由之翼的专辑,还有几个没拆封的安全赑套。
啧。利威尔烦躁地关上。
“不介意的话,用这个吧。”艾伦单手轮换着扶方向盘,然后把上身仅有的帽衫外套脱下来,递给对方。他身上除了大大小小的义体改造痕迹,双臂还纹满了乱七八糟的黑色花纹,有图腾,有诗句,有姑娘的名字……搭配小麦色的皮肤,竟有种莫名的和谐。
“你几天没洗澡了?”利威尔犹豫片刻,刚才艾伦在自己身上蹭的时候他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艾伦赤赑裸上身仔细想了想,还没回答,利威尔就接过外套,迅速在脸上擦了擦:“算了当我没问。嘁,脏死了。”
车速放缓,艾伦忽然回了神:“我草,你刚才专门拿的我的枪!完了,我的档案里又要添上一笔……利威尔,这次生意我可是亏大了。”
没有回应。艾伦偏过头看了看,正巧对上利威尔的眼神:“干什么?”
“啊,”艾伦转过头,“没什么,就是好奇利威尔先生您是做什么生意的,用枪那么熟练。”
这次,利威尔主动打开了车载音响,把音量调整到一个正常的大小:“小鬼,你为什么想去夜之城?”
回避问题的最好方式,就是把问题引到对方身上。
艾伦看起来巴不得他问这个:“谁不想去夜之城?那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利威尔的表情看起来不怎么愉快:“夜之城,人人都想博出头,蝇营狗苟,无止无休。那里是野兽的世界,弱肉强食,只有丛林法则是唯一准则。在我看来,那里根本就是一座人性的墓碑。”
“野兽的世界吗……”艾伦从没听过有谁会这样形容自己的故乡,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更加疯狂的期待,“那正好,我可是猎人啊。”
利威尔忽然想起,他之前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耶格尔——这个以猎人的词根衍生而来的姓氏。但他又想不起具体细节,于是只好作罢。
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不远处的夜之城如同一栋晶莹剔透的玻璃城堡,折射出五彩缤纷的梦境。艾伦打开车窗,伸出一只手,感受着夜风的温度,然后随着音乐大声唱了起来:
笼子里的高级动物
遗忘了被囚禁的耻辱
何时才能露出獠牙
咬断敌人的血管
伪造一场最温柔的事故
…………
利威尔仰起头,望了望远处夜之城的霓虹,然后转过身,把艾伦的外套丢了回去:“给我把衣服穿好,小疯子。”
TBC
【艾利】[HP x AOT] 冬青木与独角兽毛
大多数孩子的成长过程需要两个人:一位崇拜对象,和一个死对头。
艾伦·耶格尔毫不费力地拥有了前者。
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带着他与黑魔王不屈斗争的英勇事迹,霸占了三岁艾伦的睡前读物,在小艾伦的心里播下了一颗金色的种子。这颗种子破土而出,疯狂成长,成了一株自带哈利·波特信息雷达的巨大向日葵。
幼时的崇拜总是最为真诚又最为简单,他们对偶像的事迹如数家珍,模仿偶像的样貌穿戴,寻找身上一切与偶像相似的特质,如同寻找一封秘密的邀请函和一股梦幻般的可能性。
小时候的艾伦总是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他常搂着父亲高价珍藏的那份哈利·波特在校时的《预言...
大多数孩子的成长过程需要两个人:一位崇拜对象,和一个死对头。
艾伦·耶格尔毫不费力地拥有了前者。
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带着他与黑魔王不屈斗争的英勇事迹,霸占了三岁艾伦的睡前读物,在小艾伦的心里播下了一颗金色的种子。这颗种子破土而出,疯狂成长,成了一株自带哈利·波特信息雷达的巨大向日葵。
幼时的崇拜总是最为真诚又最为简单,他们对偶像的事迹如数家珍,模仿偶像的样貌穿戴,寻找身上一切与偶像相似的特质,如同寻找一封秘密的邀请函和一股梦幻般的可能性。
小时候的艾伦总是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他常搂着父亲高价珍藏的那份哈利·波特在校时的《预言家日报》,研究如何将发型梳成一个完美的鸟窝。
七岁时,艾伦突然注意到了自己碧绿的一双大眼睛,便迅速寻了一副平光镜,迫不及待地架在鼻梁上,昂着头雄赳赳地在家里走圈子。
他没能拥有一把迷你飞天扫帚作为圣诞礼物,不过他得到了一根魔杖模型,从此以后,耶格尔医生家“呼神护卫”和“除你武器”的大叫声此起彼伏。
十一岁以前,艾伦·耶格尔绿眼睛,戴圆框眼镜,有一头总是压不下去的头发,除了头发是棕色的(尽管小家伙买过黑色假发),他俨然把自己打扮成了迷你哈利·波特。
艾伦的父亲格里沙·耶格尔是圣芒戈医院的医生,母亲卡尔拉·耶格尔是一名哑炮,尽管如此,艾伦仍是无可争议的纯血统巫师——这与他混血的偶像大不相同。年幼的艾伦曾为这事难过一阵儿,很快他的悲伤便消散了——耶格尔主任带领的医师之一是德拉科·马尔福,哈利当年著名的死对头。
艾伦曾千方百计地透过父亲向他打听当年的事,两次过后便没了兴致——将报纸上的所有溢美之词替换成反义词,补上一句极不情愿的“是个好人,救过我的命”,就是德拉科的标准答案。
十一岁那年,精疲力竭的猫头鹰狠狠地撞上了耶格尔家窗玻璃,留下了一封霍格沃茨入学通知书。艾伦捧着通知书愣了好久,后知后觉地傻笑一声,蹬蹬蹬跑到镜子前,在开学前对自己的这身打扮感到几分微妙的不好意思——卡尔拉终于如愿以偿地梳顺了艾伦的头发,取下了那副寒酸的眼镜。
艾伦在奥利凡德商店拥有了自己的魔杖,十一英寸半的冬青木和凤凰尾羽——嘿,这组合与他偶像的那根一模一样!汹涌的兴奋在艾伦的内心升腾翻卷,他手上的魔杖逐渐升温,烫到了他的手掌,杖头迸发出火花,一下子打落了商店里的半墙魔杖盒。
奥利凡德老人拥有一双睿智的眼睛,尽管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感谢梅林,他的魔杖店是如此狭窄),老人对艾伦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我的孩子,冬青木和凤凰尾羽的组合一向声名狼藉,我们不能因为哈利·波特的魔杖为这组合添了一笔傲人的荣誉就忽视这个事实。顺便一提,冬青木的主人总是需要抑制冲动的脾气。”
魔杖的难以驯服并未彻底打消艾伦当日的好心情,他在对角巷交到了第一个朋友,爱尔敏·阿诺德。
爱尔敏是麻瓜出身,父母远在美国,他在伦敦的爷爷家长大,他带着一卷通知书单枪匹马地来到对角巷,差点被古灵阁的疯狂车道折磨到呕吐。爱尔敏的魔杖十英寸长,雪松木与独角兽毛,它非常漂亮,漂亮到有那么一瞬间艾伦觉得自己的魔杖有些可怜。爱尔敏的猫头鹰又小又圆,像一颗会飞的巧克力豆。艾伦的则不同,它的猫头鹰健壮而威猛,立在笼子里颇有一股老鹰的气势。
艾伦在那辆粉红色的蒸汽机车上认识了他的第二个朋友,阿克曼家的三笠。女孩的母亲是日本的麻瓜,父亲是英国巫师。女孩高挑苗条,容貌清秀,她坐在艾伦旁边,替艾伦招揽了一火车的嫉妒神色——由以让·希尔基斯坦为甚。艾伦浑然不觉,目光甚至没分给漂亮姑娘半分,他一路上都在观察三笠那根樱花木与龙的神经的魔杖。
爱尔敏搂着一本《巫师家族与血统溯源》,向艾伦细数阿克曼家的历史。与其他的古老纯血统巫师家族不同,阿克曼家不再是斯莱特林的独宠——他们祖上出过十个斯莱特林,二十个赫奇帕奇,五个格兰芬多和十五个拉文克劳。即使拿现在来说,魔法部奥罗办公室副主任凯尼·阿克曼,毕业于斯莱特林;圣芒戈医院护士长库谢尔·阿克曼毕业于赫奇帕奇。还有一位,利威尔·阿克曼,毕业于格兰芬多,曾就职于奥罗办公室,现任教于霍格沃茨,教黑魔法防御课,任格兰芬多院长。
“这是你表哥嘛。”爱尔敏趴在书本上,指着繁复的树状族谱,抬起头,“他人怎么样?”
连艾伦也对这番对话注意起来——如果分院帽干得漂亮,他就能进入偶像的学院,自然想要提前了解院长。
三笠·阿克曼一张脸上时阴时晴,几番张口闭口,最终也没憋出一个字,只是叹了口气。
艾伦在学期开始后才理解了这声叹气的意思——他终于找到了成长之路的死对头。
如果让学期伊始的艾伦挑出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予答案。好事,自然是他同三笠和爱尔敏一道被分进格兰芬多,哪怕让·希尔基斯坦的加入削减了这件事的部分光芒。坏事,便是格兰芬多院长的存在本身。
那时的艾伦认为,利威尔•阿克曼简直生来便要和他作对的。
第一节黑魔法防御课选在室外。这位矮小的教授面容阴沉严肃,抱着怀表,站在大太阳底下。“现在,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按学院排成两列,”在学生们疑惑着嘀嘀咕咕排好队后,他指着诺大的学校,“所有人,给我绕着它跑上两圈,掉队扣五分,半个小时还没回来的,扣他的学院二十分。”
康尼愣在原地,“我们上的是魔法课吧?不是我们那边的体育课吧?”
教授一双眼睛锐利地一眯,“如果你们有什么不满,最好举手。”
下一秒他见到了艾伦高举的右手。
“先生——”
“教授。”
“是,教授,我们上的是黑魔法防御,我认为您目前的教学内容严重偏离了教学目标。”他的话得到了一年级新生的强烈响应,每个人的表情恨不得亲上他两口,连斯莱特林学院也有几个人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阿克曼教授在这声直切要害的抗议下沉默几秒,不为所动,“如果一个巫师过度依赖魔法,而对于身体素质不闻不问,”他的目光慢悠悠的扫过学生中的几个胖娃娃,“那他就是个蠢货。如果你们知道有多少巫师仅仅因为没带魔杖而死于易于躲避的物理攻击,就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和我顶嘴。”
“教授,我们理解身体素质的重要性,”艾伦的右手依然高举“可是——”
“我看不出你理解什么了,耶格尔,你甚至不肯抬腿跑上几步。”
“可是——”
“你再不跑,我就扣分了,”教授环顾正出神地观看对峙的一年级新生,“你们还不快跑,小傻子们。”
阿克曼教授说到做到,英勇抗议的艾伦第一天就为自己的学院光荣减上几分。
“我可是他学院的学生,哪有院长给自己学院扣分如此积极!”三天后大腿仍在因为跑圈疼得龇牙咧嘴的艾伦抱怨道。没有魔咒,没有危险生物,没有实践,理论又讲得一塌糊涂,这位傲慢不讲理的阿克曼教授毁了艾伦心中的黑魔法防御——这可是哈利•波特最优秀的一门课,吊足了他的胃口。
爱尔敏捶着一样疼痛的大腿,想了想,“想打倒你的敌人,你要先了解他。艾伦,去一趟图书馆吧。”他诚恳的建议。
艾伦相信伙伴聪明的脑瓜,他花了一个下午在图书馆搜寻阿克曼教授的资料——等我找到他的糗事和痛处——这些他都没找到,他找到的利威尔•阿克曼教授,拥有梅林爵士团二级勋章,O.W.Ls和N.E.W.T考试成绩高得令人惊叹,如果不是就读年级仅在黄金男孩的下一级,一定会有许许多多的报纸感叹这位巫师天才。最最重要的是——利威尔•阿克曼与哈利•波特私交甚好。
艾伦带着纠结得拧成疙瘩的一颗心脏回到公共休息室。如果他坚持认为阿克曼教授是个令人讨厌的混蛋,他就需要承认他的偶像看人走眼。几番折腾,艾伦选择相信自己的偶像,他给自己定下一份新的任务——寻找阿克曼教授的闪光点。
这份新任务进展的并不顺利。
英雄般的艾伦•耶格尔向来勇于挑战霍格沃茨不合理的校规,反派利威尔•阿克曼教授魅影一般神出鬼没,次次不落地阻拦他的正义行动,扣分和关禁闭几乎成了正义探险一成不变的结局。
利威尔教授作为一个称职的反派永远亲自追击他挑战权威的学生,但这位反派显然懒得接手善后工作,艾伦的关禁闭总是演变成替其他老师帮忙。艾伦曾经作为米克教授的笔录,目睹许许多多新奇魔药的研制与试用,他也常和韩吉教授进入禁林,早早见过了马人、炸尾螺和鹰头马身有翼兽。
爱尔敏通常作为艾伦违规活动的劝说者,一旦把他拉下水,这位金脑瓜的男孩将是一位绝妙的指挥家,他的存在直线降低了利威尔违规活动抓捕行动的成功率——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有那么一次,他们被利威尔当场抓包。
这次利威尔教授的“禁闭”内容是亲自带着艾伦和爱尔敏出了一次外勤。他们拜访了一位远在美国的百岁老巫师,劝说他回霍格沃茨担任保护神奇生物课的教授。艾伦惊讶地发现这位老巫师是纽特•斯卡曼德本人。
尽管阿克曼教授嘴笨,这次劝说仍然取得了成功——爱尔敏•阿诺德充分展现了一名勤奋、好学、对神奇生物充满喜爱与呵护之情的学生模样。一直到他们回到霍格沃茨,阿克曼教授才不自在地抖了一下脖子,仿佛一句话憋了太久似的,嘟囔了一句,“这本该是韩吉的差事。”
和平年代的霍格沃茨远没有神秘事物与危险,少了刺激的同时也少了乐趣,最大的冒险,无非是猜猜今天的活动楼梯又会把你带向哪个教室。艾伦发现,与同龄人相比,他的见识因为禁闭期的频繁借调而增长了许多,同各色教授的禁闭时间俨然成了一种新的冒险。有时他审视格兰芬多长杯子里的红钻石,利威尔教授也并未每次都真的扣他分数。由于关禁闭占用了艾伦过多的时间,他写作业的效率也比同龄人快了一倍。艾伦·耶格尔在频繁的禁闭生涯中,学习水平与动手能力突飞猛进,直追天才女巫三笠·阿克曼。
一年级期末考试结束,艾伦不敢置信地盯着成绩单,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似乎被阿克曼教授以别样的方式因材施教了。
“你有比别人强一倍的目标意识,在按部就班的学习安排之下非常努力,只是进步不大。”基斯教授曾语重心长地同艾伦分析,阿克曼教授那时正好路过——大概从那天晚上,艾伦开始了他的关禁闭冒险式强制教学。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艾伦突然对阿克曼教授充满感激。
二年级的艾伦依然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禁闭中度过,为各位教授帮忙,只不过他这次有了别的收获。
校内教授传八卦的程度,通常取决于被八卦主角的态度。利威尔对于八卦浑不在意,因而到了二年级,关禁闭的教授们与艾伦相熟了,开始将第一手的八卦信息与艾伦分享。
消息是瞒不住的。久而久之,每次艾伦禁闭归来,格兰芬多的休息室已围了一圈人,等着听他们院长的陈年糗事。那时的艾伦仿佛国王遇见了万千臣民,众星捧月之感颇为浓重,他一想到自己成为名人是亏了教授的奇闻轶事,对于利威尔教授的感情就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有点愧疚,有点感激——总归,那位教授在他的心里不再面目可憎了。
“你的院长魔法水平非常优秀,可他出名是从拳头开始。”弗利维教授站在高高的一摞书本上,视线与艾伦齐平,语气沉痛,“那年他还是我的学生,在我的课上,他与拉米尔或是拉科夫进行决斗演练,他居然赢了!”
艾伦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弗利维教授在书本上跺着双脚,两撇黑胡子愤怒地抖动,“他一拳打掉了拉米尔的魔杖,又一拳把那孩子打趴下了。梅林啊,他可是个巫师,谁告诉他这样决斗!”
“利威尔认为手脚比魔杖好用,拳头比魔法省事。”说话的红发女巫是韩吉·佐耶教授。她曾教保护神奇生物课,那门课由纽特教授任教后,她转教麻瓜研究。她鼻梁上方一副方框眼镜,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常含狡猾的笑意。这位女士是阿克曼教授第一手八卦的最大供应商。“他的飞天扫帚水平简直是顶级的。”
艾伦对这一点有所准备,他擦格兰芬多魁地奇奖杯时,曾在找球手里看到过利威尔·阿克曼的名字。
“他几乎能抓着飞天扫帚做引体向上。”
艾伦差点打翻手边的文件柜,“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女教授哈哈大笑,“他最多能在扫帚上站起来一两秒——这就够了不起了。”
“我对他的印象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纳威·隆巴顿教授在去采草药的路上凝望着陪伴在他左右的艾伦,微微抖动的嘴唇铭刻了他内心对于出卖友人的纠结,“你们阿克曼教授上学时收到了数量最多的吼叫信。”
艾伦差点一脚踩到疙瘩藤——与教授们的第一手资料相比,图书馆的巫师资料简直是一堆废纸。“他上学时有很多对头?”艾伦问。
“不。”纳威摇摇头,“那几百封吼叫信全是他舅舅寄的。”
艾伦有幸亲历了一次传闻中的吼叫信事件。
利威尔教授小雪球一般的猫头鹰在早餐时分飞过霍格沃茨长桌,冲到教师的横向长餐台,一头栽到利威尔的餐盘上。吼叫信从它脚上跳下,在空中狂舞,凯尼·阿克曼的嗓音响彻礼堂——只为了询问利威尔究竟把阿克曼家古宅的备用钥匙放在何处。
利威尔教授的两条细眉拧在一起,那多半是因为猫头鹰和吼叫信把南瓜粥溅满了他的长袍——这位教授的洁癖已经出了名了。
四下响起炸了锅的讨论,韩吉女士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餐桌旁的小家伙们好奇得两眼放光。利威尔在一片嘈杂中拿出魔杖,眼神四下一扫——礼堂顿时一片安静。
教授抬起魔杖,将巫师长袍弄干净,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准备继续用餐。
四面八方的目光依旧盯着他。
他从餐盘中抬起头来,有点茫然地望着众人,终于补上一句解释,“凯尼的魔杖坏了,还没买新的,他没办法用魔咒解锁。”
吼叫信事件连续几周持续发酵。
发酵事件是从拉文克劳的院长埃尔文·史密斯开始的。这位变形课教授与利威尔·阿克曼私交甚笃,本人历来被认为不苟言笑。
那是一个中午,史密斯教授下课后迎面撞上阿克曼教授。埃尔文原地站立,顿了几秒,摘下巫师礼帽,微微鞠躬,“亲爱的利威尔,你记得把钥匙放在哪了吗?”
路过的学生张着吞鸡蛋大小的嘴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知该感叹严肃的拉文克劳院长学会了开玩笑,还是该感叹阿克曼教授丝毫未因玩笑而生气。
从这以后,利威尔的黑魔法防御课发生了一些变化。
学生们依然需要跑圈(这点他们终于在老师的拳头下学会了习惯),但跑圈的学生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反击的领头人是英雄艾伦·耶格尔。
他在跑步路过利威尔的时候摘下巫师帽,向利威尔招手挥舞,口中大喊,“阿克曼教授,你的钥匙回来了!”
爱尔敏有样学样,也摘下帽子,“阿克曼教授,你的备用钥匙回来了!”
三笠领悟了这次反击的真谛。她在最后一圈第一个跑到终点时行了一个脱帽礼。“阿克曼教授,备用钥匙一号,归队。”
紧跟在她身后的莱纳决定,让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的壁垒见鬼去吧,他加入了敌人的阵营,“备用钥匙二号,归队。”
爱尔敏最后一个跑回来时,由于掉队太远,已经无法计数,他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脱下帽子,“教授,备用钥匙……钥匙……”他没办法完整说完这句话。
安静了半天的利威尔教授向他走过去。学生们意识到玩笑开得过火了,纷纷后退,为将要第一个承受利威尔怒火的爱尔敏默默祈祷。
“你回来的太晚了,备用钥匙,我得给你扣分。”他揉了揉爱尔敏的脑袋,没去管这学生满头的汗水,在金色头发柔软的触感下微不可查的眯了眯眼睛——艾伦突然觉得利威尔可能想揉一揉这颗金色的脑袋很久了。“下次跑快点,争取给自己编上号。”
爱尔敏愣愣地抬起头,回望同样一头雾水的同学们,过了一会儿,孩子们为被全盘接受的玩笑爆了一阵欢呼。
这阵风气很快传遍了所有年级,并打破了所有的偏见与壁垒,传遍了所有学院。每次黑魔法防御课,利威尔教授都会等待他编号一到二百的备用钥匙依次归队。
上课的举手也同以前不一样了。
“教授,格兰芬多的备用钥匙请求回答问题!”
“教授,拉文克劳的备用钥匙请求开锁!”
“教授,请求给那把斯莱特林的备用钥匙扣分!”
不管学生们的下一节课奔向哪个教室,教授们也会以同样的话语开场,“欢迎到来,利威尔的备用钥匙们。”
阿克曼教授难以相处又凶神恶煞的刻板传言就此打破。
艾伦·耶格尔在这次撕下阿克曼教授伪装面具的大事件中当记头功。
耶格尔先生锲而不舍,对这位脾气意外不错的院长产生了更为强烈的好奇心。
“利威尔教授上学时有没有被关过禁闭?”艾伦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没有——如果他一直独来独往,”韩吉眨眨眼睛,“可惜我是他的朋友。”她自豪地挺起胸脯,“我们几乎每一学期都在米勒娃·麦格的禁闭室中度过。”
“这怎么可能呢?”艾伦一直笃定利威尔上学时循规蹈矩,一时间消化不了女教授透露的信息——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利威尔是一个连决斗都会用拳头的、不走寻常路的巫师。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你每次冒险都会被他抓个正着?”韩吉笑眯眯地望着他。
艾伦犹豫不决地点点头。
“哈利·波特有一张活点地图,我想自从《峥嵘岁月回忆录》出版以后,这件事不是秘密了吧?”女教授以万人偶像做了一个强有力的张本,紧接着她切入主题,“我和利威尔在那七年的时间里探索出了霍格沃茨的所有密道,和活点地图分毫不差,我们还多找出了几条呢。”
艾伦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先眨眨眼睛。
“你知道他和哈利·波特怎么熟悉起来的吗?六年级的他带着重新上七年级的哈利,去爬新发现的那几条密道了。”
艾伦不自觉地幻想,他的偶像、闪着光的大巫师波特,和历来严肃的利威尔一起,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穿梭于霍格沃茨的城堡之间——他不自在地抖抖身体,被脑中的画面下了一跳。
艾伦又想起了以前看到过的,哈利·波特与利威尔·阿克曼私交甚好。他反思了一下,似乎不能再怀疑偶像看走眼了,阿克曼教授显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混蛋——至少脾气不错,拳头厉害但不常发火,看起来严肃却能接住学生的玩笑。哦,他还护短。利威尔自己关起艾伦禁闭毫不手软,却从不允许别人关他的学生。他总是能把艾伦从斯莱特林的皮克西斯院长或是赫奇帕奇的奈尔院长的扣分或禁闭中解救出来,艾伦愿意在那一刻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艾伦不再讨厌小个子教授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级长佩特拉·拉尔,弯着一双笑眼,在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胸有成竹地宣布,“等你们学到三年级的黑魔法防御,你们所有人都会爱上阿克曼教授。”
起初艾伦对这句话嗤之以鼻——直到他近距离见到了阿克曼教授使用魔咒。
“你看他的动作,优雅时如音乐家挥舞指挥棒,凌厉时如骑士刺出长剑,”奥路欧级长总结道,“赏心悦目。”
“你们看他的魔杖,”百科全书一般的爱尔敏乐于实况解说,“我在梅林爵士团巫师简介中看到过,是桤木和独角兽毛,十二英寸——桤木是施用无声咒最好的魔杖。”
“他的无声咒非常厉害。”魔咒天才三笠一锤定音。
三年级的第一堂课上,利威尔向他们展示了呼神护卫。
教授修长的手指自宽大的袍袖中滑出,轻轻点了一点手中的魔杖,像在空中写了一串单词。他的声音清亮,平静地念出艾伦烂熟于心的咒语。银色的凤凰自魔杖中飞舞而出,高傲地展翅盘旋,流光的云雾纱一般笼罩了教授的眉眼。那一幕的魔法称得上美丽。
“这是你们五年级要学的咒语。”教授在学生向往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说道。
艾伦顿时觉得五年级之前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征服学生们的永远是实力。实践课的利威尔与理论课的利威尔判若两人。理论课的利威尔如同一个背书的老人,而实践课的利威尔从容自信,展示他高超的魔法技巧,对于学生实践的点评言简意赅,一个个学生在他的指导下迅速提升。如果说三年级以前的黑魔法防御是噩梦课程,三年级以后的黑魔法防御总是能迎来争先恐后的学生。
在第十次作为第一个人冲入教室之后,艾伦挠了挠头,与黑板前的利威尔对上目光。教授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看样子我的一号钥匙换人了。”
艾伦这才发觉,他对于阿克曼教授的看法早已改变,已经从“不讨厌”变成了“崇拜”,实力的光芒驱散了少年心中所有的不满。
艾伦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的死对头不见了,而崇拜对象多了一位——艾伦相信哈利·波特不会介意,毕竟他与利威尔教授私交甚好。
三笠·阿克曼凭借出色的臂力成了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击球手,与飞天扫帚水平一流的让·希尔基斯坦搭档。频繁的球队训练给了男孩追求女孩的机会。圣诞节前后,让终于追到了心怡的女孩,从此每一场球队训练都是一次约会,三笠再也不呼唤艾伦陪她去球场了。
詹姆·波特是格兰芬多的找球手,他的一号敌手是斯莱特林的找球手阿不思·波特,守门员雨果·韦斯莱总是为这对兄弟的对决感到头痛。
可怜的爱尔敏·阿诺德热爱观看魁地奇比赛,却晕飞天扫帚。他的球员梦想在他飞行课的第一天于空中呕吐之后便早早破灭了。阿克曼教授挽救了爱尔敏的一腔热爱,在他的建议下,这位音色上乘、逻辑清晰的小巫师成了霍格沃茨校级魁地奇比赛的解说员。
艾伦的所有朋友忙于魁地奇比赛,作为唯一置身事外的那个,艾伦乖乖地走向魁地奇看台。他的位置在利威尔教授旁边。
一年级的时候,大家还不知利威尔教授好相处的真面目,安排座位的学生把刺头艾伦安排到魔鬼教授身边,以免无辜同学受到战火殃及。艾伦起初对这位置十分不满,仅仅经过一次观看比赛的体验,他就爱上了这个座位。
每当比赛结束,如果格兰芬多赢了,利威尔会掏出口袋里的蜜蜂公爵糖果——这通常是韩吉塞给他的零食,希望他在观看比赛时食用,但他往往不顾上吃——把这些糖果就近送给身边的学生。这项福利让艾伦在一年级就品尝了霍格莫德的美味。
艾伦曾因生病缺席过一次魁地奇比赛,那次比赛代替他坐在利威尔身边的是萨沙·布劳斯。据说那天格兰芬多赢了,因为萨沙在比赛结束后出二十个金加隆的高价购买艾伦的看球座位。
“不。”艾伦拒绝地相当干脆。
观看比赛的利威尔教授远没有平时冷静,他会和他的学生们一起,为鬼飞球失掉的分数惋惜,为溜走的飞贼唏嘘,为对手的诡计痛骂。利威尔教授观看比赛没有艾伦想象中安静,但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因而听见他说话成了艾伦一个人的特权。
自从艾伦崇拜上他的教授以后,他就盼着魁地奇比赛的到来,他喜欢见到只有他一个人了解的、话语不停的利威尔。
“向左飞,蠢孩子,不然你的脑袋会被那疯球撞成烂西瓜。”
“波特的眼镜啊,詹姆漏掉了他嘴边的飞贼。”
“感谢埃尔文的头发,阿不思没抓住它。”
“梅林的三角裤衩,这群崽子想攻击三笠。”
艾伦在教授明显更加生气的语调中回忆起三笠是他表妹的事实。
“哈,果然这丫头躲过去了。”
艾伦观察了一下他身边一个人小声嘀咕的教授,按照他的经验,这时候的教授特别好搭话。于是艾伦开口了:“教授,您和您的表妹似乎不太熟悉?”
“啊?说什么傻话,那丫头三岁时我就送了她飞天扫帚。”
“您以前是找球手,”艾伦忽然灵光一闪,“您和三笠私下打过魁地奇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这姑娘可以当击球手,她一直致力于往我身上打游走球。”
艾伦听着这生死时速般的私下魁地奇演练,想起了凯尼的吼叫信。
詹姆抓住了飞贼,阿不思抓住了詹姆的手,两个人一起跌下飞天扫帚,胳膊双双骨折。
“操他的梅林,”利威尔教授一掌盖住了额头,“我得带他们找庞弗雷夫人,还得给哈利写两封信。”裁判将金色飞贼判给了格兰芬多,艾伦依然收获了利威尔匆匆离去前给他的一大包蜜蜂公爵糖果。
五年级的艾伦每天踩在云雾里,心情飘在最高点。
他成了利威尔教授的黑魔法防御助手,并且终于有了一个学得最快的咒语——他的偶像哈利·波特拿手的“呼神护卫”,这完全弥补了三笠的“除你武器”比他强上一大截的失落感。
另一件事,他恋爱了。
敢为人先的艾伦·耶格尔率先打破了学院壁垒,格兰芬多的艾伦与斯莱特林的第一美女阿尼·莱昂纳德恋爱了。整整一年,艾伦成了全校男生艳羡的对象——除了早已追到女神的希尔基斯坦。
幸福的顶点之后是万丈深渊。
六年级初始,万人羡慕的艾伦失恋了。
勇士耶格尔大胆地怀疑,阻隔在他和阿尼之间的是学院壁垒,紧接着他见到阿尼与赫奇帕奇的贝尔托特·胡弗如胶似漆。
倍受打击的艾伦·耶格尔消沉了几个月,终于下定决心,在前往霍格莫德的假期中,昂首阔步地走近三把扫帚酒吧,准备以哈利·波特的最爱之一——黄油啤酒,来埋葬他随风而散的初恋。
他的酒量还缺少锻炼,几杯下肚已醉醺醺的,对面坐了个人也没留意,直等到那人面前多了一杯红茶,握住杯子的是一只修长洁净的手——艾伦这才把人认出来。
“你看向整个餐桌,最矮的那个就是利威尔教授。”那还是开学之前,火车上的三笠想了想,又坚定地修改了甄选标准,“显然我忘了弗利维教授的存在——这样,艾伦,整个长餐桌,永远不会喝咖啡,一直都在喝红茶的那一个,就是利威尔教授。”
艾伦几乎要盯着对面的红茶笑出来了——是多么孩子气、任性、不讲理的成年巫师,才会在酒吧里点红茶?他张开口,却打了个嗝。
酒气喷了对面的教授一身。
教授拧了一双眉毛,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尽职尽责地问已经喝醉的备用钥匙一号,发生了什么事。
艾伦借着酒劲,把他的青春初恋事无巨细地向利威尔一股脑倒了出去。
教授没嘲笑他,安静地、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红茶被冷落在手边,很久没碰。
艾伦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他的话语与唇舌结盟,已经可以跳过大脑自行输出,唯一没有放弃大脑的是他忠诚的视觉——他的一双眼里只有对面的教授。
“啊!”开学时,艺术天赋颇为浓厚的希斯托利亚曾望着利威尔教授尖叫一声,那是这仙女一般的小巫师惟一的一次失态,“他的面容有着法国式的浪漫,希腊式的神秘,英国式的严肃和德国式的谨慎,他是画家天然的模特。”
艾伦只顾盯着利威尔瞧。
利威尔教授五官精巧深邃,皮肤如大理石般洁白,鼻梁挺翘,双唇薄而锋利,双眼如月色下的深海。他安静时,像一位艺术家最为优秀的雕塑。
艾伦不禁惊讶自己以前为何没好好看过他。
他真漂亮。
他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教授,看着对方被酒吧的薄烟淡雾笼罩的眉眼,如同欣赏一幅画,窥探一个梦。
教授被他盯得不自在,绕过桌子,扶着醉醺醺的学生往回走。
艾伦想教授大概没把他像麻袋似的扔在床上。
他是被扶到宿舍床上的,枕头熟悉的味道溢满他的鼻腔,有人帮他脱了鞋子,又给他盖上被子,手指的动作很轻,指尖有点凉,盖被的途中碰到了他的脖子。
艾伦想这人真是体贴啊。于是他抓住帮他盖被子的双手,猛一用力,把这个毫无防备的人拉下来。
艾伦眼皮沉重,睁不开,整个人睡意朦胧,又焦急地皱着眉头,他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是舌头因为酒意打着结,张不开口也说不出话,那怎么办呢。
被他拉下来的人安安静静地被迫半趴在他旁边,大概是看他的一张脸皱得可怜,担心他酒意上涌不舒服。
喝醉的巫师艾伦突然理解了状况,点点头,他身边的这个人这么听话是因为他在做梦。
于是艾伦又猛地一用力,把对方拉得更近。
他的嘴巴磕上了对方的嘴唇,对方的鼻子戳疼了他的脸。
没什么大不了的。以为在做梦的醉鬼小巫师在脑中道歉:你看我舌头说不出话,所以只能吻一下你的额头——这不也是道谢的方式吗?虽然我没掌握好力道撞上了你的嘴巴,但我也被你的鼻子戳得很疼啊。彼此彼此嘛。
嘈杂的宿舍一下子安静下来。
那双手迅速挣脱了他,他的床边整个一轻,对方已经走了。
真小气。
艾伦翻了个身,不就撞了一下你的脸吗。
第二天,睡得神清气爽的艾伦迎上了整个休息室欲言又止的表情,这副纠结的表情甚至感染了一贯镇定的三笠·阿克曼。
“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做什么了吗艾伦?”康尼第一个大胆提出疑问。
“失恋改变了你的取向吗?”萨沙更进一步。
“你果然一贯是个勇士,”希尔基斯坦准备发言,“你的眼光真是奇怪。”
“啊?”艾伦的耐心被这些云里雾里的谈话消耗完了,“你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昨天亲了利威尔教授。”三笠决定第一个直面现实。
“你是怎么想的?你突然喜欢他了吗?”爱尔敏紧接着刨根问底。
“都给我闭嘴。”艾伦揉着一团嗡鸣的脑袋,“我只是撞了他的脸。”
糊弄同学容易,欺骗自己着实困难。夜里那个磕得双方生疼的吻在艾伦脑里挥之不去,他的牙齿因为冲击力咬住了上唇,现在还留着印——这就绝对不是梦了。
黑魔法防御课上,小组自由练习,由于罗丝·韦斯莱的生病缺席,艾伦落单了,他只得和利威尔教授一组对练。艾伦盯着教授的鼻尖,一会儿又移到嘴唇,最后看向教授平静的一双眼睛。我该怎么说?我该不该说话?说什么话?
教授真抱歉昨天亲了你?艾伦发现他并不感到抱歉。
教授我们昨天只是撞了一下脸——这就有点混蛋了。
教授我昨天是不是吻了你?看起来可行,把肯定与否定的权利全部留给对方。
“教授——”
“你的酒醒了吗?”利威尔打断他。
“醒了。”
“那就好。”利威尔抽出魔杖,“打起精神来,一号钥匙,你一不留神被我打折了,我可懒得修。”
利威尔教授看出了他的为难,不再提那件事,但至少不生气。艾伦松了口气,投入接下来的练习中。
艾伦的生活脱轨了。他的目光开始不受控制地追随阿克曼教授,他总是被双修长有力的手指吸引,他总是忘不了他挥舞魔杖的样子。几个月后,他甚至梦到了那双夜色一般的眼睛,在一个格外旖旎的梦境里。
艾伦郁闷地发现,他的取向跑道就这么由直道变成了弯道。
三年级的时候艾伦曾问过韩吉,为什么阿克曼教授快三十岁了仍然没有女伴。
“他呀,他是那边的人哦。”韩吉狡黠地笑着。
艾伦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指什么。“他不像啊。”
“哪里不像,你见过他巫师袍里随身携带的白绢帕吗,你知道他每天都静心挑选领带吗,他当然是那边的人啦。”
艾伦一直以为这是关于阿克曼教授的所有八卦中最为无足轻重的一条,现在不是了,这条信息至关重要。这意味着,意味着——如果艾伦足够出色,阿克曼教授完全有可能爱上他。
艾伦本以为自己完全没有机会表现,直到那节魔药课,米克教授请来了利威尔教授。
“这节课教你们制作福灵剂。”米克教授——这位健壮的教授能通过鼻子分辨药水的熬制程度——如此宣布,“只不过不是由我演示制作。是时候让你们明白这个秘密了,为什么霍格沃茨拼了命也要把利威尔挖过来。”
艾伦耶格尔在调酒表演一样的操作中明白了,利威尔·阿克曼,魔药成绩优异的天才巫师,拿手好戏是福灵剂。
还有什么是这人不会的吗?艾伦望着矮个子教授——这就是个宝贝。
霍格沃茨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第一门向利威尔抛出橄榄枝的课程就是魔药课。
“格兰芬多的一号钥匙,请求提问!”
利威尔在安静一片中向艾伦点了点头。
艾伦站起来,“为什么您没答应魔药课的任教?”
这是每年福灵剂的课程上都会有人问的问题,利威尔没有一次回答过。今天似乎不一样,阿克曼教授似乎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让他坐下。利威尔安静地和艾伦对视片刻,一双眼珠向左下角瞟去,“你们这群孩子配置魔药时会把坩埚和桌子弄得惨不忍睹,我怕我忍不住揍人。”
艾伦发现自己控制不住两件事。第一件事,他忍不住在利威尔说话时盯着对方的嘴唇看,也顾不上考虑自己的目光是不是露骨。第二件事,哪怕是这么勉强而奇怪的理由,他仍在想,这个人太可爱了。
艾伦坐下后。康尼小声嘀咕,“亲过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他被讲台方向飞来的的黄瓜片砸了头。
利威尔绕着教室漫步,检查同学们的配置进度。他拒绝任课的理由大概不是假话,这位教授每路过一个弄脏桌面的同学,就要深呼吸着抓紧长袍,加快脚步。艾伦哭笑不得地打量矮个子教授,觉得对方被这几百张桌子折磨得有些可怜,因而他拿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配置魔药——
他成功了。利威尔路过他的桌子时,明显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的利威尔连肩膀也有些下耷,他站得离艾伦非常近,黑色的头发看起来非常柔软,他的眉眼欣慰地舒展,令他整个人都显得温和了。
“做得好,艾伦,你是个调配福灵剂的好手。”利威尔的称赞毫不吝啬。
艾伦被这句夸奖砸了个正好,一个脑子分成了三个,一个在演师生情谊的励志片,一个在演青春校园的爱情片,一个已经狂奔到了火辣性感的动作片——他生怕教授把这一切看出来,利威尔却上前一步,走得离他更近,压低了声音,话语间的呼吸扫过艾伦的脖颈,“为了你的安全,我建议你把这件事保密。”
利威尔当然是指艾伦有调配福灵剂天赋这件事。
艾伦的双腿却有点发软,一方面,是利威尔说话的气丝撩拨的他整个身体酥酥麻麻,另一方面,他怀疑这位教授看透了他的龌龊想法,打算把常做chun meng的小子杀人灭口。
艾伦作为这堂魔药课表现最突出的学生,不仅给格兰芬多加了十分,还收获了利威尔亲手调制了一瓶福灵剂。
小伙子抱着晶莹剔透的小瓶子,完全开心不起来。利威尔教授轻轻朝他眨了眨眼睛,嘴边甚至带了一点浅笑。
这简直不正常。艾伦琢磨,我要是再对他有性|幻想,他一定会杀了我。
暗恋得风起云涌的艾伦捧着最新一期的《预言家日报》。
报纸头版:“南瓜汁、黄油啤酒还是红茶?谁是最完美的巫师饮料——哈利·波特和利威尔·阿克曼的终极辩论”。
照片上的哈利与利威尔相对而坐,背景分外奢华,一看便是阿克曼家古宅。两位实力强劲的巫师眼冒战火,寸步不让——
“我们坚信南瓜汁和黄油啤酒是完美的巫师饮料,我是说,谁都怀念霍格沃茨的南瓜汁,谁都忘不了三把扫帚的黄油啤酒。”哈利·波特充满信心,“唯有这件事我能相信,整个魔法部的人都愿意为我投票。”
“听听你这蠢话,你甚至不能从南瓜汁和黄油啤酒里挑选一个最爱。既然你两个都想要,”利威尔冷哼一声,“那么两个都不是最完美的巫师饮料。”
“正视现实吧,利威尔,”哈利劝道,“甜和辣是人类永远不能舍弃的两种味道,它们统治了饮料界。”
“傻瓜才不会欣赏苦和涩,”利威尔眯起眼睛,显然被冒犯了,“我愿意买一屋子的锡兰红茶,也不愿意买上一杯南瓜汁。”
“你以为你很会欣赏苦味吗,”哈利挺起胸脯,笑了一笑,抓住了关键所在,“你怎么不试试咖啡?”
“喝咖啡就像喝尿,这辈子都别想。”
“啊哈,小傻瓜,”哈利胜券在握,“你连自己的味觉都统一不了,沉迷于自欺欺人,如何为你心爱的红茶辩护?”
艾伦看向报纸末尾:“友情供稿人:罗恩·韦斯莱”。艾伦捧着报纸陷入沉思。
利威尔显然比他以为的更加热爱生活,或者,利威尔显然比他以为的更加无聊。
而且,艾伦发现,他对于利威尔的喜爱与日俱增了——他甚至不希望哈利·波特赢得这场辩论——暗恋可能使他背叛偶像,艾伦的心都要碎了。
心碎的艾伦大声向好友抱怨格兰芬多院长的无聊。“他浪费了日报的笔墨,浪费了哈利·波特的口舌,多闲的人才会举办这种辩论?他搂着他的红茶过一辈子吧!”
这些抱怨被路过的阿克曼教授听见了。
教授关了艾伦禁闭,地点选在他自己的办公室。
这个人不光个子小,心眼也小。艾伦一边痛骂自己的暗恋对象,一边来到禁闭室。
办公室里没有人影,只有利威尔的猫头鹰在撒欢乱飞。这只猫头鹰又小又圆,白得发亮,像个雪球,连名字也是“雪球”。它飞得不亦乐乎,将文件和器皿碰得满地都是。艾伦长叹一声,看准了时机,一把抓住猫头鹰。雪球抬起头望了望他,朝艾伦嘴上狠狠一啄——挣脱出去,在艾伦的怒视中趴在了艾伦头上。
这下好了,耶格尔终于拥有了他偶像的同款——名副其实的鸟窝头。
艾伦在打扫房间和抓猫头鹰之间权衡一阵,理智告诉他发火的洁癖教授会更可怕。于是艾伦任劳任怨地开始整理文件。
他在一众文件里找到了一张手稿。
手稿的内容是一年前《唱唱反调》里的一篇著名文章:“我们为什么说埃尔文·史密斯是生发水的最大买家”,撰稿人的署名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心人。
艾伦望着手稿再次陷入沉思。
利威尔确实远比他以为的热爱生活。他教授的字迹漂亮得让人惊叹。他必须感慨一下这篇文章诙谐幽默的文风。他的暗恋对象太可爱了,他现在就想亲亲他。
利威尔走进办公室,望见的是呆立在办公桌旁的艾伦·耶格尔,年轻人的头发里端端正正地坐了一只又胖又圆的小猫头鹰,嘴边粘着一根猫头鹰羽毛。
也太狼狈了。
这么想着,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听得艾伦不管不顾地大踏步走上前去,捧住利威尔的脸吻下来。
利威尔吓了一跳,呆呆地任他吻着,年轻学生长驱直入,品尝了利威尔口中的红茶味道,直到被雪球踢了脑袋,才拉开距离,松开抓着教授肩膀的手——接着他如梦初醒般地跑了。
艾伦再次见到利威尔,就想再吻吻他,这念头使他再也没办法好好上课了。
他在圣诞前夕做了决定,要和格兰芬多的院长告白。
爱尔敏露出明媚的微笑,晃了晃晶莹剔透的瓶子,“去吧艾伦,我在你喝过的南瓜汁里加了福灵剂。”
艾伦登时信心满满。
他的大脑背叛了他。首先,他选了老掉牙的递纸条方式。其次,他的见面地点选择了霍格莫德尖叫棚屋。
三笠对于这个计划表露了充分的担忧,“艾伦,你是约他告白,不是约他打架。”
“我明白,三笠,你不用担心教授,我不会打他。”
“我在担心你,艾伦,打起架来你会被杀人灭口。”
总之艾伦在寒冷的夜晚,黑暗的尖叫棚屋内,与他的告白对象见面了。
福灵剂应该改名叫壮胆酒。这是艾伦开门见山一句气势如虹的“利威尔·阿克曼教授,我喜欢你”之后,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福灵剂应该改名叫致幻剂。这是安安静静的利威尔教授轻笑一声,叹了口气,说出“你终于说出来了,我不知道你这小鬼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时,艾伦的第二个念头。
去他妈的福灵剂。这是利威尔接受了艾伦的告白,却拒绝他的亲吻后,艾伦的第三个念头。
“小鬼,需要我提醒你吗?你他妈吻过我两次,两次都他妈逃走了。”
艾伦不想与教授吵架,他在关于饮料的那场辩论中充分见识了利威尔的话痨能力。于是耶格尔投向行动派,以一个极为优秀的吻使他的教授七荤八素,之后紧紧把对方抱在怀里。
吹了半宿冷风之后他们回到了霍格沃茨。
艾伦坐在休息室,坐在爱尔敏身边,为这永远称不上浪漫的告白唉声叹气。“我搞砸了,如果不是福灵剂,教授绝对不可能接受我。”
“哪来的什么福灵剂?我那是骗你的。”爱尔敏向他展示并未开封的小药瓶,“你是凭自己的魅力让教授接受你的,也许他早就喜欢你了。”
利威尔怀揣着一股拐带小孩的负罪感。
“听好了,教授,霍格沃茨没有不许教师和学生谈恋爱的规定。还有,教授,我下个月就成年了,你没那个本事拐骗成年人!”
利威尔被艾伦堵得哑口无言。
于是艾伦成年之后他们开始约会。约会的地点依然选在霍格莫德的尖叫棚屋。这尖叫棚屋承担了艾伦七年级的整个恋爱时光。
毕业的前一个月,他和利威尔在这间棚屋完成了最后一步。
月光洒满了利威尔的脊背,他的眼角带着点朦胧的疲倦,长叹一声,“小子,”他望着冷风之下破旧的黑屋子,“每次我和你约会,都像在演鬼故事。”
利威尔不肯告诉艾伦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毕业的那天,金碧辉煌的霍格沃茨如同宫殿。
哈利·波特回校致了闭幕词。
见到偶像的艾伦·耶格尔非常激动。
格兰芬多在男学生会主席爱尔敏和女学生会主席三笠的带领下,齐心协力地灌醉了艾伦。
醉醺醺的艾伦·耶格尔向利威尔·阿克曼教授求婚。
“利威尔你听好,我早就成年了,你必须和我结婚!”
臭屁地仿佛下一秒就会挨揍。
但他赢得了一个吻。
今天唯一喝了福灵剂的人是哈利·波特。
他曾和利威尔打赌,赌艾伦会在毕业前求婚。
利威尔打赌艾伦不会。
教授被自己年纪轻轻的男朋友毫不知情地出卖。
艾伦求婚时是夜里十一时四十五分。
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赌赢了。
愿赌服输的利威尔不得不喝下一杯南瓜汁、一杯黄油啤酒和一杯咖啡。
这样精巧的五官皱成苦瓜,在哈利看来赏心悦目。
还有另一件更为美妙的事情——
艾伦·耶格尔是一位坚定的南瓜汁和黄油啤酒爱好者——利威尔永远不可能在辩论中赢过哈利·波特了。
The End
【艾利】Welcome,Goodbye
*父母称谓男女通用的abo背景
*孩子的性别与父母的性别无关
#1
他从睡梦中醒来。
不,或许“睡梦”这个词并不准确。
那可真是充实的一场睡眠啊,没有梦境,过滤时间,只有一片安静的黑色——又或许,熟睡之时,并不记得有颜色。
他试着去思考睡着时的自己眼前是漆黑还是空白。
可他的眼睛是要搜寻四方的,当他意识到这双眼早已迫不及待地抓取身边景象时,神游的大脑也必须保持清醒。
现在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无法调取头脑里的信息。
会好起来的。
他这么想,那些信息只是好久没碰落了尘,只要一吹,只要一吹。
——你是利威尔。利威尔·阿克曼。
只要轻轻一吹,就会...
*父母称谓男女通用的abo背景
*孩子的性别与父母的性别无关
#1
他从睡梦中醒来。
不,或许“睡梦”这个词并不准确。
那可真是充实的一场睡眠啊,没有梦境,过滤时间,只有一片安静的黑色——又或许,熟睡之时,并不记得有颜色。
他试着去思考睡着时的自己眼前是漆黑还是空白。
可他的眼睛是要搜寻四方的,当他意识到这双眼早已迫不及待地抓取身边景象时,神游的大脑也必须保持清醒。
现在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无法调取头脑里的信息。
会好起来的。
他这么想,那些信息只是好久没碰落了尘,只要一吹,只要一吹。
——你是利威尔。利威尔·阿克曼。
只要轻轻一吹,就会想起来。
正是想起这名字的瞬间心脏骤然加快的跳动,让他无比确信,他没有失忆。
他意识到自己不在家里。
他陷在绵软的床被之间打量四周。香槟、玫瑰、桃心形的蜡烛和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灯。
这是一家宾馆。
——我可能来过。
他坐起身来,却发现衣物穿得好好的。白衬衫黑长裤,颈间打一块领巾,干净而严肃,不像是会来到这个房间的装束。至少,至少在这房间里,领巾总该被扯掉。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想着,“如果我是个穿衣连脖子都不露的人,我不该对情人宾馆感到熟悉。”可他依然扯掉了领巾,走到镜子前,盯着光滑的脖颈看:那上面什么也没有。
至少应该有个吻痕——他忽然意识到——应该有不止一个,在轻笑声中,会有人在这个房间吻他,抱他,那人会挡住光,只要他伸手,只要他愿意,他会摸到毛茸茸的头发……
成堆的信息忽然间涌入他的脑海,爆炸着从大脑轰蔓延整个身体。
他飞快地打好领巾,盖住刚刚还傻傻观瞻的脖颈。现在他的动作沉稳而迅速,仿佛那爆炸的信息一瞬间将年龄的烙印注入这身体的每一条血管。
——你不能再在这傻瓜宾馆浪费时间。你现在不在家,你一定要回家。
他对自己说着,检查证件,走出门,步伐越来越快,到大厅时几乎是用跑的。
——你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儿,可艾伦不在,这一定有问题,你要立刻回家。
前台的执行员正在打瞌睡,他狠敲男人面前的桌面,那人的头点着点着,听不到他发出的声音,更别说看上一眼。他转头,见宾馆的玻璃门大开着。
“就当那把我带到这的人付了钱。”他极不负责任地想,还顾不上自嘲,已跑出大门。
外面天还黑,大概三点,还是四点?他头脑里一边过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跑上公路,拦下一辆通往西根歇那的大货车。
“好吧,不是我拦下的,是我跳上来的。”他坐在露天的车厢,随着货车一路颠簸,“既然司机不理我,只能跳上来,我还算轻,加不了什么负担,下车时给他留下钱就是了。”
——你醒来的宾馆是“瓦伦丁”,你结婚了,和在那个俗透了的房间吻你的蠢小子。
他打开钱包,思量着给货车司机留下多少钱。
——艾伦·耶格尔。
他想,一瞬间有些窒息。
——他,你的先生,叫艾伦·耶格尔。你现在不在家,你要回家。
他在货车驶过岔路口时丢下钱,跳下车——“谢天谢地,我他妈还记得这儿”——他走过桔岔路,一路摸摸索索,走向公交站,扫视站牌时,第一次有了勾起嘴角的冲动——“都是真的,我结婚了。我还记得哪路公交可以到家。”
上公交时身后的胖先生踩了他的脚。“不过没关系,我今天什么也不会计较。”
这路公交是今天的第一班,街上远没有什么行人。他贴着窗,看到公交车的玻璃上飞快后退的玩具店。“我去过那里。”他仍贴着窗,想寻到那商店的一点影子。
——你有一个孩子。
这条信息当头重击,他立刻翻出证件,盯着自己标有“beta”的性别看了又看。“是的,我有一个孩子。”他这么告诉自己——“我曾生养一个孩子”——这条认知比得知自己已经结婚的信息更让他着迷,也更令他困惑。
“我不记得它。”
他闭上眼,试图回忆这具身体可能体会过的,和一个孩子有关的感受。没有印象,连分娩的感受也想不起一丝一毫,仿佛它从不曾存在。
如果那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个还未出生就很懂事的孩子——他听到站台名,走到公交车的门前——所以很快,很快地它就来到这个世界,我甚至还未来得及感到疼——他下了车,所有这一切一下子又真实可碰了——他。那是个儿子,是个男孩。“我能确定。”
他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过小广场的木马和秋千。
——你有一个儿子。黑头发,绿眼睛,就像他爸爸。丹尼。他叫丹尼·耶格尔,聪明懂事,八岁,上小学。
他的大脑飞快地运转,雀跃着去捕捉关于这孩子的一切。
——他爱吃甜食,爱吃糖,一定要控制这一点,不然他会蛀牙。
他看到了那片花园,和那栋白墙红瓦的双层小房子。
——你必须回家。
“我认得这栋房子。”
他向这栋小屋走去,在小屋西侧的墙边弯下腰来,漆白的墙壁上有一条歪歪扭扭的铅笔线。“我记得这儿,这是丹尼,那淘气鬼,自己给自己画的身高线。”
他轻轻叹了口气——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2
这时间一定还早。
早晨的太阳还透着含义,他却感觉背上火辣辣的。
利威尔估算,六点,或许七点。见鬼,他没带手表,不记得。
但艾伦应该在家。
六点,一定是六点。
因为艾伦一定在家。
利威尔找出两把钥匙。不对。他仅仅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两把都不是家里的钥匙。
“我在别处过夜,将我的先生和孩子撇在一边,甚至没带家里钥匙。”
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出轨了。
他不抱希望的拿出这两把钥匙对着锁孔试了试,最终在把家里锁孔戳坏前,按了门铃。一下,两下,他连续按了六下。
很快门就开了。
他看到了艾伦。
但不是记忆中的艾伦。
艾伦——如果真的是艾伦,显然还没起床,大概是被门铃叫醒,从楼梯上跑下来开门,头发乱糟糟的,来不及疏,而且长度已到了肩上,下巴爬满了胡茬,眼睛,那双开门时还无精打采的眼睛,在看到利威尔的瞬间瞪大了,那里面或许有很多情绪,但有一种,他一直都认得,像太阳形状包装的暖水袋的,只追着他的关切——这是艾伦。
艾伦的双唇挑到一半就收回,皱了皱又抿成一线。
他不想笑。
利威尔看得出,但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艾伦想哭。
“早安。”艾伦说。
他的声音比当年沙哑了许多。
……当年?
艾伦侧身,将门口空出。
“早安,利威尔。”
这一句话的时间利威尔想起了许多事,好像在这一句话的瞬间活了很多年,许多个艾伦在他面前闪过,他抓不住,看不清,可他的一颗心静下来了。
这是艾伦。这里是安全的。
“抱歉利威尔,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艾伦在利威尔进门后便匆匆取了一件黑大衣披在他的背上。
“可我并不冷,艾伦。”
“你以为。”艾伦的有力的双臂扶住利威尔的双肩,带他坐到沙发上,“你先歇一歇,我给你沏茶。”
谢谢,我不渴。利威尔本想这么说,他看到熟悉的搪瓷茶具,话被他咽了回去。
艾伦走向客厅的窗,拉上厚重的窗帘。
——你为什么在白天这么做,你没有这个习惯。
还没等利威尔发问,艾伦已解说道:“你睡了很久,利威尔,眼睛还不能适应光。”
利威尔顺着他的话揉按太阳穴。“艾伦,我坐了早晨的公交,我在日出时还在露天的货车上,我的眼睛很好,我知道。”
艾伦确保窗帘严丝合缝后转过身来,他犹豫几秒,“可你的确晒伤了背,还是得少见光。”
这或许是真的。利威尔想,披上大衣之后,背上那火辣辣的感觉消失了。
“你刚刚说你坐了早间的公交还有货车?”艾伦在沙发对面坐下。
他没坐到我的旁边——利威尔思量着——他这双拖鞋我也不曾见过。
“利威尔,有在听吗?你在哪里醒来的?”艾伦看上去很担心。
是我的错。
利威尔一时间不确定还该不该披着艾伦的衣服。“我在一家宾馆里醒来,别笑,那里有玫瑰花和香槟酒,我回到家,却没带家里钥匙。今天早上之前的事我不记得,艾伦,我想我出轨了。”
艾伦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下了一跳,整个人前倾身体,拉过利威尔的右手,笼在他宽厚的双掌之间。“你不可能这么做。利威尔,永远不许你这么想。”
“可我——”
“放松,你在瓦伦丁酒店醒来的,不是吗?出酒店时你总记得它的名字吧?你见过有香槟和玫瑰的房间,和我,你和我去的,我这不懂浪漫的人曾在那俗套的房间里向你求婚。”
利威尔试着放松,再次去想那家酒店。是曾经有那么一个晚上的,他抱怨香皂泡沫到处都是,抱怨蜡烛的香味呛人,对方开玩笑说让他放松又不是去做报告……艾伦,他和艾伦在那里。那个艾伦有着爽利的短发和碧绿的双眼。
“你记得吧,利威尔?”艾伦屏住呼吸问他。
“我记得。”利威尔点头——我怎么会忘了这个。
“你那天答应我了,但说实话我做的不对,至少是不好。我不该带你去酒店。我以为与其自己笨手笨脚,不如请人家帮忙布置一个浪漫点的地方。可我早该知道你不喜欢,你潜意识里一直不喜欢。你第二天醒来时以为自己在乱搞或是被绑架,那是轻微的幻觉,就像你今天醒来以为自己出轨,都不是真的。是我不对,本来只想让你放松一下。你从来不和人出去,只有我,我追到你时你已经——”
“已经不算年轻了,我知道。”利威尔轻笑,“我记得,艾伦,你比我小七岁。风云公子,傻头傻脑地去找老古董教员。”
“可是艾伦,昨天夜里我和谁去的那里?你和孩子还在家里,我和谁去的那个地方?”
“孩子?”艾伦警觉地捕捉利威尔的话语,“你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利威尔,现在听我说,没有昨天夜里,没有人带你去,你如果还在自我怀疑,就看看自己的钥匙,你虽然没带家里钥匙,也总该带了钥匙吧。我想,也许是两把?”
利威尔重新翻出那两把钥匙。
艾伦放轻声音,“认得它们吗?”
利威尔盯着钥匙看了一会儿,“我和你宿舍的钥匙。”
艾伦微笑,搓了搓利威尔的掌心。
利威尔顺着掌心的痒意看向自己和艾伦交叠的双手。
“艾伦。”
“我在。”
“我在别的地方醒来,我往这里赶,我进自己的家门需要按门铃。”
艾伦盯着他看,眼睛不动了。
“我没有和你们住在一起。”
艾伦酝酿一番,“你睡了很久利威尔,你要知道这一点。”
利威尔把手从他的双掌间抽回,“艾伦,告诉我。”
“利威尔,你听我——”
“我们离婚了吗?”
艾伦的肩膀耷拉下去,他双手杵住膝盖,右手指抓握空气,看起来需要一支烟,“我认为我们没有离婚,没走这个程序。”他苦笑,“可我和你的婚姻……”他没再说话。
我们分开了。
利威尔盯着这个长发、胡茬,他并不熟悉的艾伦。
我们早就分开了。
那我们的孩子呢?
他还记得我吗?
我还……我还认得他吗?
不言不语的艾伦将他周围的空气都搅得粘稠了,利威尔没有说话。
楼梯上方传来很轻的开门声,接着是拖鞋跑下楼的响动。“艾伦,怎么了?”
利威尔闻声抬起头。
他见过这个人。见过这个花布睡衣,细长条,金发扎了辫子,眼睛温柔得向两汪泉的男人,这是艾伦的朋友兼同事,爱尔敏·阿诺德。不,或许他曾经是艾伦的同事,现在……现在他应该是艾伦的先生。
利威尔脱下艾伦的大衣,站起身,还没走出两步艾伦就拦住他——这年轻人一向手臂修长,拦他不算难事——不,艾伦已经不算年轻了。这样近的距离,他才细细地看清艾伦眼角的皱纹——他也才发现,在艾伦拦他之前,自己已经停下脚步了。
他找出能想到的最难听的话骂了自己一句。
“艾伦,”爱尔敏站在楼梯上不动,“你张着手臂?怎么了?是……是他回来了吗?”
艾伦转过身。利威尔注视他高挑的背影,注视他上楼,扫过他肩脊上的头发,看着这背影挡住爱尔敏的脸。
“我知道……不不,没关系,我可以去让的地方住……你别忘了丹尼今天放学早……我很快就走,你和他好好谈,陪陪他。”
利威尔看到爱尔敏说完便三步两步跨上楼梯,很快披着还未套袖子的大衣一路跑到一楼,这小伙子急急忙忙的,上身已经探出门去了,脑袋却又扭回来看了一眼。
真是温和的一双眼睛,利威尔想,或许它们视力不好,他站在衣架边,爱尔敏却望向了钢琴。
爱尔敏走后。艾伦仍杵在楼梯上,一直望着楼下的利威尔。
“把那大衣披上好吗?”
利威尔没有回话,一步一步走向楼梯,“艾伦,我们谈谈。”
“好。”艾伦说得有些废力,“去我房间。”
他在前面带路,打开房间的门。
利威尔发现,这屋子的床由矮的那张换成了一张更宽的,衣柜由以前的两扇门换成了三扇的,只有床头的那盏灯和那张小桌他还认得。
艾伦走向床边,将漏了缝的窗帘拉严。这动作惹得利威尔有些火。
“因为我还不能见光?”
“是。”艾伦沉闷的回答,“你睡了很久。”
“多久。”
“什么?”艾伦转头。
“告诉我,我睡了多久。”利威尔走向小桌,背对着艾伦。
“十年,利威尔,你睡了十年。”
“为什么?”
“你病了。”艾伦坐到床上,或者说他把自己砸上去,这床发出一声闷响。
“阳光?紫外线?”
“都不是,”利威尔感觉艾伦摇了摇头,有一阵儿他没听到艾伦的声音,过了会儿艾伦接着说,“都不是,利威尔,比那些严重,很糟糕的病。我们没能治好你,你睡着了。”
十年。
利威尔拉开小桌的抽屉。
十年。糟糕的病,沉睡的病人,还不算大的孩子。艾伦这些年一定非常辛苦,他或许支撑的足够久,支撑不住时,那个善良的、温和的,像艾伦一样散发太阳温度的人,正是艾伦需要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利威尔?”
“你和爱尔敏·阿诺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睡着多久以后?”
不可能是我还病着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是那个时候。
他取出抽屉里的手枪。
“六年。你睡着六年后。”艾伦深重地呼吸。
“你和他上床了吗?”
“我们——”
“你和他上床了吗?”
“至少昨天夜里,没有。”
“你们做过,对吧,在这张床上。”利威尔将枪握在手里。
“利威尔,”艾伦叹气,“在你睡着后的第八年,我和爱尔敏结婚了。”
利威尔转过身,他靠着小桌,稳稳地举起枪,对准艾伦的太阳穴。
“这就是你刚刚在楼下不说话的理由吗,因为我们的婚姻已经结束了。”
艾伦淡淡地望了望手枪,望了望利威尔,没有动作。
“丹尼。他刚刚提到了丹尼。”利威尔的手指放到扳机上,“丹尼喜欢他吗,丹尼叫他‘妈妈’吗?”
“丹尼喜欢他。”艾伦忧伤的双眼深深地望过来,嘴角向下扯了扯,“丹尼叫他名字。”
利威尔扣下扳机。
艾伦这时站起身,他了然地微笑,走上前,抽走利威尔手里的枪,放回桌下的抽屉。
“你背过身时从来不装子弹,利威尔,如果你装了子弹,你绝对不会打开保险。”
利威尔真想踢他一脚。这仿佛在说,利威尔,你永远不愿意杀我。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被狠狠踢了一脚的艾伦蹙了眉,没弯下腰捂腿,这比以前强了不少,但也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利威尔知道自己那一脚的力度,他们都知道。
“刚才那一枪和那一脚,能让你好受些吗?”
“不能。”利威尔说,“但我原谅你了。”
他从艾伦脸上看出了真真切切的懊恼,甚至有一丝厌烦,好像要把经常听到的一句话甩出脑袋。“你不该原谅我。”
“我不想。”利威尔坐在木椅上,“但我觉得应该这么做。”
艾伦挫败地低下头。
“十年,我一定是一个负担,我理解你。”
“你没有。”艾伦立刻打断他的话,“你不是负担。”
“那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艾伦。我这十年发生了什么事,”利威尔观望着自己的手掌,想要从这具身体上找出蛛丝马迹,“我这句话可能自私,艾伦。哪怕是等一个睡不醒的人,只要那个人是我,你也不会放弃——你听听,这对你多残忍。所以告诉我,艾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会和别人结婚。”
艾伦不说话。利威尔等着他,忽然希望就此打住。
他忽然希望艾伦真的因为配偶可能醒不过来而抛下他,而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如果那别的原因存在,一想到他这伴侣,原本会傻傻地不离不弃地守着他,他就感到一阵心酸,如果他醒不过来,艾伦会这样耗没一辈子。
还好你没把人生耗给我,他注视着艾伦身上每一丝每一毫的模样变化,还好你离开了。
我不怪你,我原谅你了。
他准备开口这么说了,可艾伦说话了,“你并不是一直沉睡,利威尔,你每年都会醒来。”
——你是……什么意思?
利威尔紧盯着艾伦,第一次感到眼角酸了。
“在你知道我每年都会醒来——在你知道我可能治愈的情况下,你放弃我了吗?”
他忽然明白了。
“这就是你见到我举枪也不害怕的原因,我一定在六年前,在你们两个走到一起时就朝你开过枪,从不装子弹,从不开保险。我一定每年都问你这些问题,你每年都要应付我——这么看来我是你的包袱了,因为你爱上别人了。”
“爱尔敏心地善良,他一直对你感到抱歉。”
“我知道,我们结过婚艾伦,我当然了解你的朋友。我们不是在讨论爱尔敏,是在讨论你。”利威尔疲惫地仰着头,“你为什么一定要消除我。赶出我们的房子,换掉这房子里大部分我熟悉的家具。”
艾伦在他面前蹲下,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温柔地望着他,一波一波,透着压抑,荡过来。
“因为丹尼。”
利威尔闭上眼睛。
“因为丹尼不想再见到你。”
他缓了一阵,再睁眼时是满目的灰条纹,这才发现艾伦正扶着他的肩膀搂住他的身体。
现在这么做不合适了,他想,却没推开艾伦。
“我自己的儿子,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是吗,艾伦?”
艾伦没说话。
“我儿子,他需要我存在的痕迹从这家里消失,他需要新的母亲,他需要忘了我,才能成长下去。”
利威尔不抱任何希望——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丹尼——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这些时,语气早就由怀疑变成确信,而艾伦也一直担忧却平静地望着他,从未反驳一句。
这也是真的。
他们的儿子,丹尼,想到他就不会快乐,所以艾伦才会与别人共同生活。
他想起来了,以往每年的聚会,丹尼都很喜欢爱尔敏。
因此十年后的生活是这副模样。
“我知道你想见丹尼,他昨天在姨妈家,直接从那里上学,下午放学才能回家,也可能晚点,他今天虽然早放学,但是和同学有聚会。”
因此十年后的丹尼,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坚持上学,与亲戚和睦,有很多朋友,很快乐。
是为了让丹尼快乐,艾伦放弃了他。
“谢谢你,艾伦。”
艾伦触电一样收回手,紧绷的下颌蕴含着愤怒。
“你每次醒来,说的话都让人没脾气。”他第一次对利威尔吼出来,“你明白你在对什么样的事实说谢谢吗!”
利威尔望向他的脸上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是笑,实在难看了些。
“丹尼就是个混小子,我拗不过小孩子,是我废物。”艾伦在屋里踱来踱去,“他愿意和最能使自己舒适的人一起生活,但是利威尔,不管丹尼怎么表现,嘴上怎么说,他爱你。”
利威尔沉默一会儿。
“我知道。”
“你——”
“我知道。”
艾伦卡壳一阵,他一直关注着利威尔,那眼神几乎让利威尔认为他下一句话便是一声询问,问自己“你还好吗”。可是艾伦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艾伦才开口。
“要把早起那包红茶沏了吗?”
“不,我不渴。”
#3
艾伦端着做好的早餐出来时,利威尔正在看电视。
他坐在沙发的一角,抱着臂,叠着腿,面容严肃,如果不是那双眼间的疑惑,仍是一副听取报告的模样。
“现在是早间九点?”
“是。”艾伦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CHANNEL4不是萨沙的美食节目?”
“那是以前。”艾伦加糖的手停住了,“萨沙升职了,现在是法尔科的动物节目。”
利威尔又盯着电视看了看,轻轻摇头,“我对他没印象。”
“这小伙子五年前进的台里。”
利威尔没再说话,小屋里只有艾伦放轻的咀嚼声。
“艾伦。”利威尔沉淀了很久,“我不该打扰你的家,可我不知道我现在住哪,不知道我在哪家医院,也没有什么我还认识的人在这个城市——”
“不用继续说了,”艾伦透过餐桌望向他,“利威尔,你是在和我说话,你不用解释的。再说,你也想见见丹尼。”
利威尔点头,“我再次睡着的话,送我回医院好吗?”
他望着艾伦看了会儿,直到视线有点花,才听到艾伦的回话。
“好。别担心。”
“我想出去走走。”利威尔在密闭的窗帘边转了转,“我回来时太急了,还没好好看看,十年后的西根歇那是什么样子。”
艾伦紧张地盯着他瞧,生怕他拉开帘子。“利威尔,我不建议——”
“我想看看丹尼的学校,看看我住过的医院。我想见见我的母亲。”
“利威尔?”
“见见我的母亲。我知道她不在了。你和我一同参加的葬礼,她的,我舅舅的。”
艾伦停下手头的事情,走到利威尔身边。
“我和你去。”他说,取下托在臂弯的黑色大衣,把利威尔裹起来,“这就走。”
出门时艾伦夸张地撑开一把大黑伞。
“这不能见光到底是他妈什么毛病。”
“后遗症。”艾伦不假思索,“你沉睡时,醒来的后遗症。”
“每年都有?”
“不,说实话,不是。”
利威尔没有继续问。
艾伦已发动了车子。他们连车也是新的了。
“以前那辆?”
艾伦一边扣了利威尔的安全带,一边笑,这是他今天最明快的一个笑,“那辆被丹尼弄坏了,他学驾照的时候——嘿别这样瞪我,我有好好教育他。”
利威尔按了按额角,“得狂成什么样才能把车子弄坏……”
“呃,他最近有些叛逆。”
利威尔只觉得艾伦嘴中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新鲜,带着陌生。自己印象中的丹尼,还是那个八岁的,痴迷于拆卸金刚玩具,每天都会跑向他的男孩。这个丹尼,这个长大后的丹尼,已经学了驾照,到了叛逆期。
艾伦想摇上浅黑色的玻璃窗。
“这点光总得给我,我要看的是白天的西根歇那。”
艾伦迅速权衡,摇下窗,抓起一顶黑色大礼帽扣到利威尔头上。
“停在那。”
“我想往前开。”
“停在那里。”利威尔坚持说,“我不进去,我只是看看。”他在艾伦终于将车子熄火后探出车窗,压低帽檐,“那是我呆过的医院吧,艾伦。”
“一个月。”艾伦板着脸,“你只在那里一个月。”
“生病都不住院啊……”
“我想你,丹尼想你,你在这里状态更差,我们把你接回家了。”
“丹尼想我?”利威尔轻笑。
那他后来为什么再也不见我了呢?
他没有继续想这个问题——他想起来了,记忆中的这栋灰墙建筑,是一家精神医院。
“我怕是成了丹尼的噩梦。”他想。
艾伦待不下去了,“我们走吧。”
“再等等,”利威尔不紧不慢地说,“再等等,艾伦。”
他想起了许多事。
他曾经在家里出过一次问题,发现他的是爱尔敏,这小伙子一边找氧气罐一边找救护车。
很快他就转到精神医院。他曾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在这家医院里乱窜,那红头发戴眼镜的医师只能追着他跑。
他记得艾伦身上那段时间格外浓烈的烟味,记得丹尼总是朝他跑来,记得丹尼总用肥嘟嘟的小手搂着他,记得丹尼的哭声……
“我有没有伤害过丹尼?”
“你指——”
“我有没有攻击他?”
艾伦发动车子,灰色的建筑在视野中远去。“没有,利威尔,你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丹尼的事。”
“我生病时丹尼多大?我只记得他八岁,八岁……”
“你生病时,丹尼五岁。别担心,这三年里,他没事。”
利威尔想起一片模糊的幻影,稻草凉意和刺骨的疼痛,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
“你小时候经历过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是吗?那便是吧。
“那几个歹徒应该全是Alpha,并且,可能在你的潜意识里留下阴影。”
怎么可能,他甚至记不清那件事是什么,记不清他们的脸。
“因为你出现幻觉之后,会向alpha发动攻击。”
利威尔遮住额头,“丹尼是Alpha。”
“是的,他是Alpha。”艾伦赶忙说,“利威尔,你没有攻击他。”
“说实话,艾伦,说实话。”
“不算严重的攻击,丹尼一哭,你就会清醒,如果你不清醒,你会攻击你自己。”
利威尔透过看开的车窗玻璃盯着艾伦的侧脸。
“你一直记得要保护丹尼。”
“即使这样丹尼还是想我?”
“他想你。”
利威尔忽然看见了屋里那条楼梯,小小的丹尼总是站在楼梯下,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丹尼想跑上楼,又不敢,小丹尼会犹豫会害怕,会跑到一半再跑回去,可是即便这样,即便这样,他依然被接回了家,因为——
“因为我不会攻击你,艾伦。”
“是的。我是Beta,你不会攻击我。”艾伦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我以为我们会好起来,我以为,我们彼此不会攻击,便总能好起来。”
他用的词是“我以为”。
但利威尔望着那双隐隐发抖的手,没有继续问。
他靠着座椅,这座椅的垫枕十分柔软,他的脖子被托得很舒服,舒服到有些昏沉,但他知道自己不困。他望着艾伦开车的手臂,看到白日下这手臂上微微凸起的血管和健康的肤色,也看到那比起以前糙了不少的手背。
年轻的艾伦有了一辆车得意的不得了,动不动邀他兜风,横冲直撞地在草原上飞奔,赶时间似的从快餐店的自助机下捧薯条,有时车旁飞过小鸟,艾伦还会吹几声口哨。艾伦口哨也吹得好听,吹的是CHANNEL5老广播的主题音。如果哪一天吹跑调了,艾伦会将车停在路边,一般会是花坛边,然后他会低下头,会印上一个轻吻。
利威尔慢慢地想起很多事情,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向艾伦浅青的胡茬,这是比几年前更加坚实的艾伦,这是儿子已经也已经很大的艾伦,这是他丢了十年,找不回来的艾伦。
艾伦在一栋城堡状的大建筑旁停下车。
“怎么停了?”
“什么怎么停了?”这是艾伦第一次无论如何也跟不上利威尔的思路,“利威尔,这是丹尼的学校。他今年上大学了。”
利威尔怔怔地盯着小城堡望了很久,严肃地回头,“没骗我?”
艾伦哭笑不得,“你对咱们儿子如此没信心吗。”
利威尔扶额,“他聪明,可是从小就懒,你停的这所是西根歇那相当不错的学校。”
“那当然。那段时间他玩疯了,我用球棍削他,削,你明白吗,断了一根球棍,看他敢不念书。”
利威尔想象艾伦追着丹尼满屋子跑的画面。“他——爱尔敏也不拦着?”
“他才不,他拦着丹尼就没学上了。”
利威尔笑出声。
“别笑,我现在都在怕丹尼哪一天被开除。”
利威尔向艾伦象征性地点头示意他不笑了,可他的双眼仍是温温柔柔地眯着,礼帽的阴影虚化了他的半张脸,漏下的阳光却柔和了他的嘴角。
“我很高兴,艾伦。”
“我知道。”
“丹尼他成长得这样好。”
“我知道。”
“他很会玩,很会闹。”
“嗯。”
“我很高兴,艾伦。”
利威尔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座小城堡,每一个黑头发的人,每一个绿眼睛的人,每一个男孩子,他都想瞧,哪一个都不是丹尼,他没见过十八岁的丹尼。
“可是我甚至不知道他多高,不知道他的样子。”
艾伦一直静静地停着车,直到利威尔轻轻拍拍他的手背。
他重新发动车子。
这一路利威尔见了很多东西,他又见到那个玩具店,那是丹尼四岁时,他和艾伦去给他买生日礼物的地方。他还见到丹尼学滑冰的小公园。见到丹尼一直想坐的摩天轮。
他们停在了一片墓园。
艾伦扣紧了利威尔的大衣,压好帽檐,撑开大黑伞,一同向墓园走去。
“艾伦,我睡着的时候——”
“我每年都来,利威尔,我每年都来看妈妈和舅舅。”
“我醒的时候——”
“你没有想起来,利威尔。”艾伦说,声音似乎透着一丝庆幸,“你抗拒还是什么,你没有来。”
你在撒谎。
利威尔想。他会抗拒什么?他怎么可能,会在仅有的清醒时光里,抗拒生养自己的母亲?
“你不是在抗拒妈妈和舅舅。”
——那我在抗拒什么?
他们在两块并肩而立的墓碑前停下脚步,拨开墓碑上的积雪,在墓碑前跪了很久。利威尔头太低了,艾伦一手压着他的帽子防止掉下,一手揪着他的大衣领防止滑落,还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我不该带你来这。
我怎么能,带着这样的你来这儿。
艾伦的视线从利威尔身边移开,看向墓碑。
妈妈,我不该带他来。
这时利威尔站了起来,艾伦仍愁苦而歉疚地盯着墓碑。
利威尔在过于刺眼的日光下眯起眼睛,他看到不远处一座小碑。
这一眼仿佛看到一面镜子。
“利威尔?”艾伦站起来,他高大的身躯挡住阳光,挡住视线,“我忘了说,你眼睛还不大好,不能向远看——你没往远看吧?”
“没有。”
利威尔轻轻摇头。
“我们走吧,艾伦。”
艾伦又撑开大黑伞,将三分之二的伞身倾斜在利威尔身上。
利威尔望了伞,望了艾伦,望向地面。
他握住艾伦的手。
“我想回家。”
艾伦的声音在他上方传来,带着暖烘烘的气,“我们这就回家。”
“我想丹尼。”
艾伦攥紧他的手。
“我想丹尼,艾伦。”
他看到地面上,一条影子。
#4
“你要先看看丹尼的照片吗?”
这已经是艾伦第三次向利威尔提建议。
利威尔摇头。
“我想亲眼见见他。”
我想第一眼,用我的眼睛看到他。
艾伦望着钟,“六点,最晚七点,丹尼就回来了。”
利威尔躺在沙发上,披着艾伦递过来的毯子。艾伦坐在他旁边,慢慢削一只苹果。
“你真的不喝茶吗?”
“我不渴。”
“或者吃苹果?”
“不了。”
“有想吃的吗?我去做。”
“别傻了,艾伦,我不需要。”
艾伦注意到他生气了,“利威尔?”
“讲讲丹尼,艾伦,讲讲他。”
最后那苹果还是在清脆一声中被艾伦咬进肚去,苹果的甜香萦绕着艾伦的话语。
利威尔总是感觉艾伦像一棵树,说话时带着风、草和泥土的气息,树下能遮阳,树下能休息,树下也是……也是安眠的好地方。
他随着艾伦的话语走进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森林的每一棵树,每一根枝丫上,都挂着清晨的露水,每一滴露水里,都盛着丹尼。丹尼的笑,丹尼的哭,丹尼学游泳时晒成熊猫样的脸,丹尼学车时晒伤的脖子,丹尼将棒球棍抗在肩上的样子,丹尼弯腰逗邻居家的小狗的样子,还有丹尼学习的样子,他或许像小时候那样叼着笔,或许像艾伦那样转着笔,总不会像自己那样规矩。
他在这片满是但你的记忆森林里转了许久,直到时钟敲向七点钟。
艾伦带着他走到门前。
艾伦攥住他的手。
紧张什么,利威尔自嘲,我现在很清醒,我也已经没病了,艾伦,这是你最清楚的。
利威尔望着大开的门。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这是一个模糊的影子,灰色的影子,男孩子的影子。
“丹尼?”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便抬手揉自己的眼睛,揉到眼睛都疼了。
“丹尼?”
仍然是一个影子。
这影子在门口换下鞋,到衣架旁挂书包。
利威尔看不见他。
他能看见所有的东西,看不清那个影子,看不见丹尼。
“爸,您手里攥着什么?”
幸好,他能听见丹尼的声音。这声音不算太悦耳,倒是充满活力。像,像树上的蝉,像林中的鸟,但肯定不是会唱歌的那种鸟。
“爸,爱尔敏呢?”
“他今天不在,他去你让叔叔宿舍,你知道你让叔叔糊涂,总有事情需要帮忙——”
“得了吧爸爸。”
还是小孩子啊,即使上了大学,还在顶嘴。
“他回来了,是吗?”那影子走近了,走到艾伦身边,“您还坚持这套鬼话吗?他回来了?”
利威尔有些生气,这小子说话语气真让人恼火。
那影子离得他更近了。
利威尔不生气了,又去揉眼睛,却还是看不见。
影子在他面前探探身。
“他如果回来了,为什么我看不见?”
“他就在这儿。”利威尔听见艾伦发颤的声音,艾伦拽着他往前走了一步,“丹尼,你妈妈就在这,如果你想,你可以抱到他。”
那影子向前一步,几乎碰到利威尔的鼻尖。
利威尔屏住呼吸,他期待这影子抱一抱他,如果看不见,能触碰到也好。他想知道丹尼瘦不瘦,抱起来是舒服,还是硌人。头发是柔软,还是扎手。
他真高啊。
利威尔意识到。
他长得这么高,真好。
那影子伸出了手。
这双手停在半空。
“算了,”影子放下手,像是揣了兜,还晃了晃头,“我才不想听你的糊话,妈妈如果还想回来,当初就不会走了。”
这影子离开了,他走向冰箱,倒了些东西。
“他喝的什么?”
“可乐。”艾伦在利威尔耳边说,“他喝的可乐。”
“他还吃甜食吗,他蛀牙怎么样了?”
“差点拔一颗,不过好多了。”
影子猛地关上冰箱门。
“够了爸爸,你别再一个人瞎说话了,今天您装神弄鬼倒提前了,明天才是万圣节呢!您想让我今天就搬出去住吗!”
“丹尼!你怎么说话呢!”
利威尔捏了捏艾伦的手指,“你去吧。”
艾伦立刻望向他。
“你去吧。大晚上的你让丹尼住哪里。”
“他那是——”
“这孩子说什么是什么,一定离家出走很多次了。”
“……是。”
“去吧。”
利威尔一直靠在沙发上,他身边坐着艾伦,坐着丹尼。
丹尼爱看CHANNEL3的节目,丹尼的钢琴弹得不错,丹尼喜欢穿运动款的衣服,丹尼的声音依然很吵,仍然聒噪,可也不难听。
这影子大概有一米八。已经是大人了,是学了车上了大学,参加过成人礼的大人了。可这影子太模糊了,他瘦吗,还是胖?那头黑发是梳的整齐,还是乱糟糟?湖水绿的那双眼睛,是像小时候一样圆圆的,还是成了细长的?他戴眼镜吗?
这些利威尔都想知道,也都看不见。
他走到沙发背面,他搂住影子的肩膀,他听到艾伦屏住呼吸。
可影子看不见。
忽然电视里放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的丹尼笑了,随笑声喷出的火热呼吸擦过利威尔身边。
他真的喝了可乐。
他没有戒掉甜食,吃了草莓味的糖。
他的丹尼睡觉不晚,说话臭屁成这个样子,衣服却是叠的整齐。
他睡觉张嘴吗,蹬被子吗,会不会被自己的口水弄醒?
他坐在影子的床边,看时针走过两个小时。
他睡觉不蹬被子,不打呼噜,似乎也不流口水。
不知道会不会做梦,会梦到什么,但他一直没有翻身。
那或许他睡得很香。
直到艾伦唤他,利威尔才走出丹尼的屋子。
他随着艾伦走上楼。
他把艾伦按上床。
“现在,你得休息。”利威尔不容回绝的说,“你得睡觉。”
“可是利威尔,我明天不上班。”艾伦说,“我可以陪你说话,我可以带你看丹尼的照片。”
“这些事可以明天再做。”利威尔句句呛他,“你长到三十多,别反而像小孩似的熬夜不睡觉。”
艾伦给他堵进被子,靠着床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台灯泼满锋利的、满布胡茬的下颌,他忽然皱了嘴唇,越来越皱,那双唇发起抖来,最后他猛地抓住利威尔的双臂。
“我不能睡,利威尔,我舍不得。我还想多看你一会儿。”
利威尔的态度在他这句话之后温和下来。
“我走不了,艾伦,我睡不着,还有明天呢。明天是万圣节。”
可艾伦不放手,紧紧地盯着他。
“明天之后呢?”
利威尔仰起头,望向天花板没换掉的那盏灯。
“明天之后,就没有明天了。”
他将艾伦的手从自己的双臂上掰下来。轻叹着,
“艾伦。我不是在沉睡,你也没有抛弃我。”
艾伦盯着他,不动了。
“我死了十年了,对吗?”
过了很久艾伦才点头。点头的瞬间他就抽了鼻子。
利威尔弹他的脑袋。
“十年了,每年见我一次,还这么没出息?”
艾伦捂着脑袋不说话。
利威尔离开椅子,在窗边蹲下,他仰视着艾伦的双眼,让那缀满灯光的碧绿填满自己的视线。
“我是怎么死的,艾伦,告诉我好吗?”
艾伦的身体过了很久才动。
他走到床头那张小桌边,拉开抽屉,绕过手枪,取出一个有点儿大的戒指盒。
“我们的戒指埋在了一起。”
他说着打开了戒指盒。
盒子里是一枚子弹。
子弹在灯光下打着滚,落到利威尔手心。
利威尔恍惚间伸出手,他在艾伦的目光下摸向自己的后脑。
他摸到了——
“我自己开的枪。”
他捧着这枚子弹,脸颊埋进双手之间。
“我为什么这么做。”
艾伦没有说话。
利威尔在嘴唇碰到这枚子弹的瞬间,想起了许多事。
他想起他红头发的心理医生微笑着和艾伦握手,说认为他已经康复。
他想起万圣节的南瓜他们还没买。
他想起艾伦出门前吻了他——他一定是坚信他康复了才出门。
他想起自己拿起枪,装好子弹,开了保险,因为他必须杀死楼下的人。
可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结婚了,楼下的人没有危险,那是他的儿子。
但他早已拿起了枪,他马上就会冲下去。
——枪在他手里调转了方向。
“因为你爱他。”
#5
艾伦不知所措地拍拍利威尔的肩。
“你也太夸张了,”利威尔抬起头,“每年都会安慰我吧,还这么紧张?”
“那是因为——”
“因为每年你都会面对一个人,问你他是怎么死的。他每年都会见你,不能陪你前进一步,却一次次打搅你的生活。”利威尔拂开艾伦的手,“我很过分,我知道。”
艾伦再次伸出手,利威尔躲开了,艾伦盯着被躲开的双手发愣。“你确实每年都会问。但是利威尔,我不介意——”
“得了吧,你想说每年亡故的配偶回到家里,把你从共度余生的伴侣那里抢去,破坏你的万圣节,让你的儿子回不了家,这些你都不介意,你在逼我自责——我忘了,”他忽然停住,“十年前,我就毁了我们的万圣节。”
艾伦把他拉起来,让他坐到椅子上,再抽出他的右手,拢在自己的双掌之间。利威尔这次没有躲开。
“我们都不会介意的,我,还有爱尔敏。”他缓缓地说,“你永远在我的过去,成了那里的一部分,我万圣节见到你,不会影响我新的生活,我一直怀念你,我也会不断往前走,因为——”
“因为我的时间是不会变的,”利威尔说,“你不该等一个永远没有未来的人。”
“每一年你都是这么说的。”艾伦微笑,眼角耷拉着,“每一年你都会这样劝我。”
“那么之前那几次的我说的是对的,艾伦,你值得更好的生活。”利威尔掰开艾伦的手掌,打量他的指头,他的指甲,“我记得你说你想做建筑设计,你做了吗,艾伦?”
艾伦向他点头。
“还有丹尼的滑冰鞋,你给他买了吗?”
艾伦忙说,“买了,买了!他穿坏了一双,后来又买了新的。”
“还有小狗,丹尼说过想养狗——”
“现在他在花园里养了兔子,冬天抱回他卧室了,你看他看得太专注,可能没留意到兔子的小箱子——”
“艾伦。”利威尔苦笑,“你难道不该向过去的回忆说再见,把我关在门外面,说‘别再回来,睡就好好睡!’让死去的人叨扰你,真的不生气?”
“可比那些更重要的是!既然你真的已经死去,利威尔,我应该让你安心。”艾伦的眼睛忧伤地轻眯起来,“你无法安心,才会每一年都回来。我想你,每一年见到你,我都会想你。可我在你生前就没能照顾好你,我不能让你在地下也无法安眠。”
“我的死不是——”
“可如果我那天在家,如果我在家——”
“你明白的,艾伦。”利威尔直视着艾伦的双眼,抵上他的额头,“我的病如果好不了,早晚都会开枪。这不是你的错。”
艾伦闷声点头,“我明白的。”
“我以前回来的时候会说什么?”
艾伦搬来另一把椅子,坐到他身边,“你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醒来,一开始在我们的卧室,后来在你生下丹尼的花园,在我们常去的餐厅,在丹尼喜欢的玩具店,今年,是我向你求婚的地方。”
利威尔轻轻点头,“我醒来的地点,在我的人生中越来越早。”
“你会从不同的地方回到家。你记得丹尼,但你的记忆不一样,有的时候你认为他五岁,有时你认为他刚出生,今年,你记得他八岁。”
利威尔等着他说下去。
“你其实想起过母亲和舅舅,但你不承认他们已经死了。这样我也安心,我不用带你靠进墓地。那里,那同一片墓地里有你的碑。
“可每一年你都会明白过来。你会问我你怎么死的。你会给自己写信。”
“给自己写信?”
“抱歉,利威尔。”艾伦顿了顿,“有一次万圣节我赶不回来,你遇到了爱尔敏。你没对他开枪。他看不到你,利威尔,但他知道你万圣节会回来。他尝试着和你说话,他说如果你有无法安心的事情,无法实现的愿望,可以试着写下来,如果今年没有实现,就告诉明年的自己,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这些是爱尔敏告诉你的?”
“这些是你告诉我的。”艾伦对他说,“我那天赶回来时很晚了,你在这张小桌旁写信。你写完信后,把你遇到爱尔敏,和他给你的建议告诉我,你请我帮你保管好信,利威尔,你对我,对你的亲人用了‘请’。”
利威尔安抚性地拍拍艾伦的肩。
“你每一年都在写信,因为——”
“因为我每一年都看不见丹尼。”利威尔虚弱地说,试着笑一下,可他失败了。
艾伦静静地陪着他,披着满室的光。
利威尔忽然想去摸摸艾伦的下巴,他也这么做了。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
“你的胡子很好看,你的长发我喜欢?说过,你每年都这么说。”艾伦摇摇头,“不,最初两次你觉得这样脏。后来,有一次你说你认为,这新的打扮能让我和丹尼向前,那之后你每次回来都会对我说这句话。”
利威尔慢慢地收回手。“我想看看我的信。”
艾伦再次走向小桌,打开小桌的抽屉——买的那年他们就叫它魔法抽屉——取出一个大盒子。这盒子红色的底色,金色的花纹,方方正正地,被他轻轻放进利威尔膝上。
“你还记得它吧?”
当然记得。这盒子一开始装的是巧克力,是丹尼想要的生日礼物,可他牙不好,他牙疼呢。后来他们心软了,买下这盒糖,一个星期只允许丹尼吃一颗。
利威尔慢慢打开盒子。
他看到四封信。
1980年万圣节
我其实记不住万圣节的具体日期,但是日历上总是会对它特别注明。你能明白的吧?如果读信的你,是明年醒来的我的话。
你已经死了,利威尔。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必须明白这一点。我已经决定让艾伦每年万圣节把信给你看,你只有万圣节这一天时间,要记住,别的时间不能打扰他。你应该努力,万圣节也不来打扰他。啧,我知道,你暂时做不到,因为你就是我。
你在丹尼八岁那年饮弹自尽,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操蛋,很不负责,但你没办法对此后悔,硬要我说,也不该。你已经死了,所以千万别哭哭啼啼,别做你活着的时候都没怎么做的事。当然如果你是我,你或许不会哭。
听好我下面的话,这很重要。现在的情况和你当年不一样,丹尼不再黏着你,丹尼不愿意再见到你——你不明白也必须理解,你不会真的不明白吧,那我来给你解释清楚,你作为丹尼的亲生母亲在丹尼八岁那年开枪自杀,那时艾伦不在家,你要知道,是小丹尼发现的你,是小丹尼抱的警,你得明白,你让八岁的丹尼,见到了尸体、死亡、和血。我不知道我死的时候是不是闭着眼睛,你读了信的话,情况允许,问问艾伦——哪怕这会让他难受,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看到死去的我时,我的眼睛还望着他。你的死亡一定成了丹尼心里的阴影,他才八岁,他会抱怨你的离开。我写信的时候,我也承认我很混蛋,我对八岁的孩子撒手不管。可我早晚会混蛋一次,我想丹尼活下去。
这阴影伴随着丹尼长大,他看到你的床会害怕,看到你给他买的玩具会发抖,甚至有一段时间钢琴都不愿意弹,可是我再告诉你一句,丹尼没有真的把你扔掉,床和衣柜拆了以后堆在地下室,玩具被他收在自己床底下的柜子里。丹尼不敢想你,但他爱你。
你可能还会遇见一个老熟人,爱尔敏·阿诺德,艾伦的傻同事,我知道他脑袋聪明,我还是觉得他傻,人傻到好欺负。你记得他,你和艾伦曾一起对他恶作剧——是的你干过缺德事。非要加一句,这闲来无事看过医术的小子给你接的生——你没时间害臊,因为你懂事的丹尼不到半个小时就出生了——你还没来得及从花园回到屋里,不能指望艾伦,那时候他很慌。或许因为触碰丹尼的第一双手是爱尔敏的,他和爱尔敏很亲。我可以大度地说没嫉妒这一点,毕竟,我活着的时候,我是他的亲妈,可我不知道明年的你会不会。
我感谢这一点,因为死去的我阻碍丹尼成长时,他还能想到爱尔敏,他还能和爱尔敏一起生活,你看,艾伦给丹尼父爱,爱尔敏总能添上一份别的。你要记得,你在家里出过意外,那时候爱尔敏给你找氧气管叫救护车——忘了你就混球了,你还咬了他一口呢,尽管他不是alpha,但是他刚洗过澡,他的沐浴露比较刺鼻。你大概明白我要说什么了,丹尼现在成长的很好,艾伦和爱尔敏陪着他,和爱尔敏说一声谢谢,如果你办得到——这一句你就当没看到,他现在还没走,我当面和他说了。
我猜,艾伦和爱尔敏有交往的打算。如果他们会和丹尼组成新的家庭,这会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你必须接受,你们几个的关系一直很亲密。不接受也没办法,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你的时间是静止的,不接受只能等他们都死了的时候打一架,但是,你和我会祝他们长命百岁。
去他妈的我真啰嗦。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在这里读这蠢信,是因为我们有相同的顾虑,我们看不见丹尼。丹尼不想看见我,如果你读了信,丹尼应该也不想看见你。
但是,如果你看见丹尼了,别管这封信了,亲他一口,然后好好睡再也别醒。
明年你不止见不到丹尼,你还可能发现爱尔敏和艾伦在交往,你不会哭的,但我估计你会上楼,找到枪,艾伦留着那把枪呢,你要记得,举起枪,但是不要装子弹,如果你犯傻,装了子弹,记得关保险,你只需要吓唬他一下。吓唬一下不解气就踹他一脚,别踹命根子。
我想见见丹尼,你也想。
如果你见到了,就乖乖休息。
你爱他们,艾伦,丹尼。
我爱你。
看到上一句就撕了信听见没有,自己对自己说爱真是恶心,艾伦会阻止你吧,阻止你的话就别撕了。
1981年万圣节
上一个我真的和爱尔敏度过了一天,我能确定,因为我说话成倍的啰嗦了,居然煽情,内容也找不到重点。我看的时候真的想撕了他的信,你别撕了我的,把我的也撕了你就什么也知道了。
你已经死了,利威尔。能想明白吧,想不明白是你蠢。
你在丹尼八岁那年饮弹自尽,留给了丹尼和艾伦最糟糕的万圣节。你必须为他们越过你向前感到高兴,他们和会爱尔敏组成新的家庭,我猜,或许明年。
不许给我不放心听见没有,和他们组成家庭的是爱尔敏,老好人爱尔敏,你恶作剧那个,卖了能帮人数钱的那个,不会接生也敢上的那个,我担心他被艾伦和丹尼欺负的找不到北。你儿子挺皮的,利威尔,别不信。
艾伦活着呢吧?你找枪的时候别装子弹,关保险,这个总得知道吧,他活着吧?死了你就消失好了。活着的话健全吧,别踢他命根子,我猜你不会这么损。
我看不见丹尼。你如果读信,你也看不见他。
如果你看见了,放下信,先把这皮孩子揍一顿,揍到他哭听见没有,揍完了可以亲他。
看到这里还有耐心往下看的话。
你爱他们,艾伦,丹尼,爱尔敏。
不要因为这句肉麻的话撕了信,我还没说完。
你爱他们,所以利威尔,你要努力,努力不在明年醒过来。
1982年万圣节
我肯定没努力,我醒了。
我说的没错,艾伦和爱尔敏结婚了。一般人招架不住艾伦,不过爱尔敏犯不着担心。
我才知道丹尼曾在万圣节出走,因为我,或者说因为你,你这混球总回来,你回来想见他,他逃跑是因为不想见你。
但是好多了,爱尔敏劝住他了,他在家里住了。
爱尔敏现在不在——他会在你回来这天找让,让就不能和三笠去约会了,所以利威尔,看看你造了多少孽。
你死了,知道吧。我说晚了,你不会真的蠢到还想不明白。
找枪的时候别装子弹,关保险,别踢艾伦命根子,给我记住了,记住了,省得下一封再写。
丹尼快要高中毕不了业了,艾伦在用球棍揍他,现在,正在,丹尼没哭,不用担心,艾伦会揍到他哭的,不哭就没学上了。
所以如果你见到丹尼了,别揍他了,去吻他。说没学上会满口虫牙。
如果你没见到丹尼,还是影子的话,明年再醒一次。
喂不许醒再多了听到了吗,艾伦和丹尼要继续生活,你爱他们。
爱尔敏也总得在家里住一次是吧。
1983年万圣节
努力不在1985年醒来,我话先说在这,所以这个任务靠你了。
1984年的你还是要醒的,因为丹尼马上高中毕业了,他明年上大学了。你会错过丹尼的成人礼,但他总归是个大人了,你得见见他,向他说,你高兴他成为一名男子汉。
所以,利威尔,看不见丹尼,你也不能再担心了,你要好好睡,丹尼会好好过,他是你儿子,不会折腾自己,折腾了,艾伦的那一半基因会给他掰回来的。
1984年的你一定又让爱尔敏没办法在家里过夜了,但是大胆地做吧,我今年向他道过歉了。今天的新闻说,明年万圣节特罗斯特有大型展出,对,十年一次还特别丑,但这傻子一直想看的那个,我和他说了。爱尔敏明年去看展出,他很开心,并为你明年和丹尼以及艾伦单独相处感到担忧。要不我说他傻,担忧个屁,这俩哪个敢揍你。
但我和爱尔敏多借了一天,他万圣节前夜会去找让住,所以那天让还是没法约会。但他万圣节可以去找三笠玩了。
我怕你睡过头,万圣节过了你就不能回来了,但是,或许万圣节前一天能。
如果可以,你就早早地醒,早早地跑回来,做你想做的所有事,因为你要努力1985年好好睡一觉。
去看看你的墓地,据说在母亲和舅舅的后面。
非要找枪的话不装子弹,装了的话关保险,别踢命根子,我想不会有下一封信了,所以我再说一次。
有也不许写,听到没有,你必须好好地呆在过去的时间里。
CHANNEL4的萨沙不干美食节目了,我今天看到了,说一句,你就别再看了,艾伦的电视有点吵。看了就看了。
我前几次大概只有一天的时间,我总是等着亲眼见到丹尼,结果我见不到,又他妈的没时间了,所以如果你还有时间,去看看他的照片吧。长眠前记住他的样子。
问问你儿子有没有女朋友。
看到丹尼了,吻他,说你爱他,不许害臊。
看不到,就承认,承认你不会再看到他了。
你要早醒一天,因为你不会再醒了。
你爱他们,艾伦,丹尼,爱尔敏。
所以请你做到这一点。
每年在这里给你写信很累,我死了这么多年字也丑了。
我困了,也累了,请你明年见到丹尼。
祝愿你明年见到丹尼。
我不对你说肉麻的话,我说一句早晚都得和你说的话。
晚安。
利威尔将四封信叠整齐,放到盒子里。
艾伦将笔递给他。
“不,”利威尔摇摇头,“我不会再写了。”
艾伦的声音有些涩,“可是你还没见到丹尼。”
“带我看看他的照片,艾伦。”利威尔说,“他明年就是大人了,我可不愿意再做他的跟屁虫。”
他随着艾伦趴下来,取出床下的小箱子。两个人就这么趴在地板上,肩挨着肩,足并着足。
“这是他十岁的时候,学滑冰,差点掉门牙。”
还很矮的丹尼颤颤巍巍地站在冰面上,冲相机比了冒傻气的耶。
“这是他十一岁,换装舞会。”
相片上是黑巫婆丹尼。
“这是他十二岁,舔冰糕,差点粘牙,多大了还办这种事。”
丹尼皱着眉,舌头红红的,粘在淡蓝色的冰棍上。
“这是他十四岁,在花园摔了四脚朝天,我偷拍下来了。”
“这是……”
“这是他……”
“这是他十八岁生日。”
长大的丹尼,戴着不知从何处租来的,皱巴巴的成人礼帽,坐在餐桌中间,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艾伦搂着他的肩,爱尔敏的头发和脸全被丹尼抹满了奶油。
“照相的人是我妈妈。”
利威尔轻轻摩挲这张照片。
十八岁的丹尼,高个子,挺白,黑头发翘着,总是梳不整齐,面容却算好看,鼻子和下巴都太过锋利,眼睛倒像小时候一样圆圆的,他很开心,很可爱。
“丹尼。”
他想去亲吻这张照片。
他最后什么也没做。
丹尼一大早就出门了。
“万圣节出哪门子门。”艾伦寻思着,恍然大悟,“他好像和我说今天去见女友来着?”
“女友?”
“朱莉,同班的,妈妈是他们大学的女神教授,爸爸是个巫婆。”艾伦呲牙,“别担心,他晚上回来。”
“你是什么时候,”利威尔扬起头,在万圣节这天,坦然地站到阳光下,“是什么时候发现只有你能看见我的?”
“第二年吧,别人看不见你。”艾伦说,“利威尔,我是和你最亲密,基因发生交汇的人,如果我能看见你,丹尼作为你的血亲,只要他想,他就会看见你。”
利威尔没有继续说话。
他走向花园,在小院子的长凳上坐下。
花园里一片残雪,早没有花。院中的老树还在。
“当初我们因为这花园,执意要买这栋屋子,差点就喝西北风去了。”
艾伦笑着,坐到他的身边。
“就在那,”利威尔指着大树的树根,“就在那,丹尼出生。”
那本该是一个给鲜花剪枝的寻常午后,爱尔敏烤了南瓜饼带过来,他们还约了让和三笠。结果那剪刀刚拿在手里没多久,小丹尼就等不及了。艾伦夺过他的剪子之后就紧张地不知道怎么办好,爱尔敏看过一点乱七八糟的书,强装镇定地砰地放下篮子,把南瓜饼往利威尔嘴里塞,说医院的车还来不了,长期战斗要补充体力。结果只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这小家伙就出来了。
他的丹尼,沾着满身花瓣,带着清风、青草和泥土的香气。
嚎啕大哭。
#6
丹尼在公园旁发呆。
接了不停呼叫的手机。
“喂?”
那头是火车的轰隆声,“丹尼,你在家吗?”
“我在公园。爱尔敏,你还在火车上?”
“办了点蠢事……这不重要。丹尼,今天是万圣节,你应该陪陪你妈妈。”
“你也认为,他在这里?”
那边传来捡袋子的声音,“他一直在你身边,丹尼。他一直在,每年都在。”
“可我看不见他。”
“你不想看见。”爱尔敏那边又传来磕到头的痛呼。
“丹尼,你成人了,该放下了。”
“该长大了,丹尼。”
丹尼放下手机。
我已经过了成人礼。
过了成人礼就要离开父母了。
——他一直都在,在身边。
他突然想起,就在他发出那串可乐和草莓混合味的笑声时,脖颈间擦过的暖意。
“我和你说过我恨他。”丹尼枕着朱莉的腿,朱莉拂去丹尼头上的落叶。
“我才八岁,万圣节,我妈妈,我妈妈就那么倒在楼上的卧室里,血喷到墙面上,他闭着眼,看起来就像睡着了,可他握枪的手那么坚定。”丹尼捂住脸,“他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坚持!怎么就不能为了我,再坚持一下。他自杀了。自杀!”
“其实我知道,他会在万圣节回来的事,我爸爸能看到他。”丹尼开始发抖,“我还听妈妈去世以后,医生和爸爸分析过他的病。”
“那时候我妈妈应该是想要攻击我,我在楼下,我永远在那里等他,他只要再跨出一步,伸出手,那枪就能从楼上把我击毙——所以他自杀了。为了让我活下去。”
“我宁可让我自己相信,他是坚持不下去,才放弃。”
“可自从我想明白他自杀的原因,我就觉得是我杀了他。”
朱莉吻他的额头。
“朱莉,我很自私。我不敢抱他,我怕一但我能触碰到他,我会恨他,你知道吗,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可一想到他死了,我就恨他,或者恨我自己。我就想,我见不到他,他就见不到我了。他见不到我,他就每一年,每一年都会回来找我,他就,他就不会真正的死去。”
“可这样不对!我是不是特别自私,我害死他,我还要让他在那边也不安宁。”
“我不该做他的儿子。”
“可是朱莉,我想他。”丹尼在朱莉的怀里哭出来。
“我想他。”
“我想他。”
“朱莉,我想我妈妈。”
朱莉握住他的双手,把它们从他的眼睛上拉下来,望着他的脸。
“见一见我父亲,他会通灵,这你知道。”
这黑衣的女巫戴着过尖的礼帽,面上有些雀斑,双眼冷漠,轻嗤一声,“朱莉给我挑的女婿居然这么大还哭鼻子。”
“爸爸!”
“行了,”女巫轻哼,“小子,伸出手。”
丹尼伸出胳膊,女巫捏住他的手腕。
丹尼深吸一口气。“妈妈,我,我其实不——”
“你等等,”女巫打断他,捏着他腕子的手指收紧,皱着眉思索着,“你妈不在那边。”
“什么?”
“我说,你爹的疯话是对的,今天万圣节,你妈应该在你家。”
“你想说的事,亲自说给他如何?”
#7
他大叫着闯进门时,客厅里的人都愣住了。
艾伦的小刀扎进手里,利威尔立刻起身去找创可贴,却在站起身的同时僵在原地。
他看到了丹尼,就站在家的门边,穿着一件大卫衣,和有点肥的大裤子,黑发蓬乱地梳不齐整,绿眼睛圆圆的很可爱,鼻子和下巴过于锋利,组合在一起却又顺眼了,一米八的大个子的,成年了的,他找了十年的丹尼。
丹尼望见了他去世的母亲。
白衬衫,黑长裤,领巾,老古董的装束,披着艾伦的一件大花外套,看起来有些滑稽。母亲手边的南瓜灯,大概有五个是他刻的,因为母亲的南瓜灯总是把嘴巴刻歪。
他看到利威尔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你刚刚叫我什么,丹尼?”
他心里涌起一阵浓郁的难过,朝利威尔奔去,滑到他面前,跪在沙发边,“对不起!”
利威尔和艾伦吓了一跳,地面上一下跪了三个人。
“丹尼!”
“怎么了这是——”
“我知道你在这,每个万圣节我都知道!可我……我不敢看见你……我怕我看见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恨你,你已经坚持很久了,你已经让我的生命陪着我了,我想你……我想你! 可我还折磨这么多年!”他整张脸瞬间就哭红了,哭得太厉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想你……我爱你!”
他这一出可忙坏了利威尔,扯了一坨纸巾也堵不上他的眼泪,左手还拿着纸,右手就已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往丹尼身上罩,一边想把这痛哭的孩子从地上拉起。
“丹尼,穿上,别感冒,你先起来……操,你太重……听话,先起来。”
他从地上起来,和利威尔一起跌进沙发,双手拽得利威尔肩膀发痛。
“我爱你妈妈……我爱你妈妈……”
利威尔手足无措地拍拍他,“我在这。”
“你看到我了也不能急着走!”
利威尔吻他的额发,“我在这儿呢。别怕,丹尼,我爱你。”
他搂紧男孩高瘦的身体。
#8
卡露拉是抱着纸箱子来到门前的。
艾伦一愣,“爸?妈?”
卡露拉擦擦眼睛,“我们把这个给你。”
他打开纸箱。
“你还记得我沉迷织围巾那几年,我给你们织了很多很多条。从小丹尼七岁到他十八岁,从你二十八岁到三十九岁,从……利威尔三十五岁到他四十六岁。”她取出箱子里的十一条围巾,“那孩子去了以后我就把他们锁起来,没舍得烧。他三十五岁和三十六岁那两条,你这个糊涂蛋又忘了取……我大概是老糊涂了,可你说那孩子每年万圣节都在,每年都在,我就想丹尼上大学这年也在吧,万一丹尼长大了他就走了呢,我就……艾伦,如果那孩子在的话,我想把围巾给他戴上。”
“他在这呢,妈妈。”卡露拉看向艾伦指着的空气,“他在哪儿?”
“在这儿,在您面前。”
卡露拉捧起围巾,“我松手,他能接住吗?”
“能,他都能接住。”
“这是三十五,黑色的。这是三十六,紫色的,这是三十七……这哪里接住了呀,都掉到地上了,这是四十五,红色的,这是四十六,是白色的。”
卡露拉摇摇头,“这下都脏了,那孩子大概不喜欢。”
“他喜欢。”艾伦说,“他很喜欢。”
卡露拉这才觉得这一屋爷俩的表情都不大对。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我看见他了,”丹尼小心翼翼地避开围巾,走过来,“我看见他了,奶奶,我看见我妈妈了!、”
卡露拉一愣,飞快一抹眼睛,拉着格里沙,笑着,“那我们两个取做饭,你看你们几个糊涂蛋万圣节的饭都没做,你们和那孩子好好聊聊,好好聊聊……”
利威尔的双脚边上是十一条围巾,卡露拉离他太远了,等他伸出手时,好多已经落下了。
艾伦轻轻地呼吸。
他现在问他了:“你还好吗?”
利威尔没有说话。
他蹲下来,一条一条地捡起围巾,一条一条地把它们围上。
把自己围成小小的一团花疙瘩。
他不饿,但他闻到了满室的香气,
他看到了丹尼曾锁起来的,从小到大的美术画,画的全部都是他。
他长皱纹的样子,戴上老花镜的样子,驼背的样子,秃头的样子。
丹尼画了六十四张画,他在丹尼的画里,活到了一百岁。
他们看了CHANNEL3直播的万圣节展览,爱尔敏的帽子被吹飞得高高的,成了展览的大风景。
他在老爵士唱片中与艾伦跳了一只舞。
甚至偷偷在艾伦唇上印了一个吻。
他围着十一条围巾,在丹尼和艾伦,在格里沙和卡露拉的陪伴下,躺在沙发上。
他的艾伦为他盖好被子,理好被角。
“我困了,艾伦。”
艾伦吻了他。
丹尼拥抱他,吻了他的眼睛。
“Night,mum.”
利威尔在许多盏歪嘴的、大小眼的、各式各样的南瓜灯下,在那两双漂亮的湖水绿的陪伴下,静静地闭上眼。
I love you.
Goodbye.
【艾利】年岁
年岁
现代背景,HE。
竹马设定,第三人称。
家长里短,内含车祸情节,按需避雷。
字数9000+。
00.
艾伦还没出生的时候,利威尔就住在他家对门了。
利威尔的父母在他还不满九岁的时候就都去世了。亲人只剩一个给生活费异常阔绰,却因为工作几乎不回来的舅舅,过得非常凄凉。住利威尔对面的那家耶格尔夫妇两个都是容易心软的人,见不得小孩儿受苦,知道他的情况后总要在各种事上关照一把。
久而久之,两人几乎把利威尔看作了自家的孩子。
——这是这个故事发生的前提。
01....
年岁
现代背景,HE。
竹马设定,第三人称。
家长里短,内含车祸情节,按需避雷。
字数9000+。
00.
艾伦还没出生的时候,利威尔就住在他家对门了。
利威尔的父母在他还不满九岁的时候就都去世了。亲人只剩一个给生活费异常阔绰,却因为工作几乎不回来的舅舅,过得非常凄凉。住利威尔对面的那家耶格尔夫妇两个都是容易心软的人,见不得小孩儿受苦,知道他的情况后总要在各种事上关照一把。
久而久之,两人几乎把利威尔看作了自家的孩子。
——这是这个故事发生的前提。
01.
艾伦出生的时候,利威尔九岁。
两个人见第一面的时候,丁点儿大的艾伦才刚哭完。
格里沙先生抱着刚出生的艾伦蹲下来给利威尔看。利威尔凑过去,看见一张皱巴巴还没睁眼的小脸,头一个想法是——
好丑。
可是当着格里沙的面他不能这么说。毕竟这小子以后也算是他的弟弟,不管是为了尊老还是为了爱幼,他都只能在卡露拉虚弱地笑着问“他很漂亮是吧”的时候,不带犹豫地点头。
02.
艾伦六个月的时候,利威尔九岁。
小孩子这么点大的时候一般都白白嫩嫩。利威尔这个时候倒是承认,艾伦长得的确很漂亮。
至少是他见过的小孩子里面,他认为长得最好看的。
03.
艾伦十个月的时候,利威尔十岁。
这个时候艾伦就已经学会区别对待了。
卡露拉抱他的时候他很安静听话,不哭不闹,一逗就笑;每当格里沙抱他的时候,却不出三分钟就哭得惊天动地,眼泪流得简直像泄洪。
而利威尔抱他的时候,他就又乖又听话,撒娇卖萌样样在行,看得人心肝乱颤。并且一旦抱上就死命黏在对方身上,除了卡露拉任何人都扒不下来。
儿子不让抱,格里沙很闹心,但也没什么办法。
直到某天他在叹气时,一旁的利威尔大概是看不下去了,默默递上一把剃须刀。自此格里沙才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获得了艾伦的拥抱特权。
04.
艾伦满一周岁的时候,利威尔仍是十岁。
周岁那天床上摆了一圈玩具、书本、纸币和塑料小刀之类的东西,给艾伦抓。
可是他好奇地扫视一圈之后,非常不给面子地没表现出对任何兴趣,坐在原地玩手指。耶格尔夫妇俩指导很久都没等到艾伦作出任何反应,正在恨铁不成钢,利威尔就敲门走进来了。
于是艾伦·眼高于顶·啥都瞧不上·耶格尔眼神瞬间亮了,推开一床的东西就冲着进门的人爬去。不明所以走到床边的利威尔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连忙拖住艾伦的身子,生怕把小艾伦摔着了。
艾伦咿咿呀呀很开心地叫着。剩下一头雾水的利威尔和满脸尴尬的耶格尔夫妇面面相觑。
这大概算得上是艾伦第一次宣誓主权。
05.
艾伦五岁的时候,利威尔十四岁。
五岁的小艾伦长得又可爱又白嫩,放在幼稚园里也是最讨喜的那个,因此周围的大人和小孩都喜欢逗一逗他,戳一戳他,捏一捏他。
可是艾伦最不喜欢这样,所以一出门就拉住利威尔的裤腿,像块小粘糕似的求抱抱。
利威尔总会以“五岁的小鬼了应该自己走路”为由拒绝他的要求,眼看着他扁了小嘴都不理会。但是没走几步,利威尔却又会及时地在遇上一堆大人之前把他抱起来,每当有人要碰艾伦的时候,艾伦就会在利威尔的默许下一脑袋钻进他怀里。
韩吉说利威尔这种人就喜欢口不对心的纵容。
06.
艾伦六岁的时候,利威尔十五岁。
不知道为什么,艾伦要比同龄人长得慢很多,直到六岁上了小学都不怎么高,甚至可以说是班里最小个的小朋友之一。
学校里有几个坏心眼的高年级同学看艾伦长得讨喜,难免生出捉弄的想法。可是艾伦不喜欢被别人逗弄,对着他们没什么好态度,结果一来二去把这群人惹毛了。于是这群小心眼的家伙开始在放学之后去学校外面堵他。抢他的东西是常事,偶尔气急了还会对艾伦拳打脚踢。
不过艾伦向来是个倔脾气,不论被怎么欺负了都扬着下巴,冷着小脸一声不吭,回家之后更是不会说。尽管艾伦遮遮掩掩好不容易瞒过了卡露拉,但却一不小心让利威尔发现了。
艾伦拉着衣服,忐忐忑忑地等着挨骂。然而利威尔却没骂他,只是脸“刷”地就冷了下来。
艾伦后来总是会想起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那个下午——利威尔带着他,在半路遇上欺负过他的人,一声不吭把冲过来的对方全揍趴下,牵着他转身就走。而他抱着书包,被对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完好无损。
在艾伦印象里,这是利威尔唯一一次以大欺小。
自此之后再没人欺负过艾伦。
07.
艾伦八岁的时候,利威尔十七岁。
虽然艾伦还和以前一样黏他,但是利威尔总觉得自家这个弟弟是叛逆期到早了。因为现在艾伦已经会为豆腐脑加糖还是加卤的问题和利威尔争执了。
利威尔拒绝在豆腐脑里面加糖,因为对于不喜欢甜品的他来说,甜豆腐脑简直反人类。艾伦却反驳他说是他不懂得品味甜豆腐脑,加葱花和辣酱的豆腐脑是什么鬼。同时艾伦也不懂,一个屋檐下就隔了个对门生活的两个人,怎么会在豆腐脑的口味上产生这么大的分歧。
于是没办法,卡露拉只好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纯豆腐,糖卤自选。
直到艾伦发现自己根本够不着橱柜上方的糖罐的时候,他才知道得罪利威尔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最后他只好妥协似的,拉了拉同样在厨房的利威尔的袖子。好在对方十分大气地没有和他计较,伸手将糖罐给他拿了下来。
赤裸裸的身高压制。
年幼的艾伦因为这利威尔个无心的动作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并因此在心里立下毒誓:十八岁之前不长得比利威尔哥哥高,他以后就再也不吃甜豆腐脑了。
这个毒誓到后来被长到一米八三的艾伦视为了人世第一耻辱。
08.
艾伦九岁的时候,利威尔十八岁。
利威尔高中毕业后的暑假总有各式各样的活动。但他本身不喜欢热闹,能推的聚会一般都会推掉。比起吵吵闹闹的酒吧餐馆KTV一大堆人挤着,利威尔更喜欢独自出门或者待在家。
不过艾伦这个年纪的男孩喜欢闹,待在家实在不好玩,一天到晚的任务就是缠着利威尔带他出去。
利威尔总是不耐烦的拒绝他。艾伦一把脑袋凑上来,利威尔就把他的脑袋摁下去。耶格尔夫妇白天不在家,利威尔就把吵个不停的艾伦关在卧室里,坐在客厅看杂志。
然而扬言要关这个小崽子一下午的利威尔,总会二十分钟后就在艾伦的呜呜声中把门打开,任由满脸假泪的小鬼扑到他身上。
然后继续在小艾伦的呜呜声中过滤所有在鬼地方混的派对,带着他出门参加一些简单的餐厅饭局。
韩吉至今还记得当年在餐桌旁开玩笑地问小艾伦最喜欢谁的时候,他吸溜着可乐,盯着吃饭的利威尔口齿清晰毫不犹豫的说是“利威尔哥哥。”
利威尔自顾自吃饭。
但是艾伦又加了一句“而且我知道利威尔哥哥也最喜欢我啦”。被谈到的某人因为这句话停下来看了他一眼,继续吃东西,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谁给你的自信,小鬼。”
“你呀。”
韩吉闻言一口酒喷出来,而利威尔却没吭声,只是夹了个肉丸堵住了小鬼的嘴。
这大概是艾伦第二次宣誓主权。
09.
艾伦十一岁的时候,利威尔二十岁。
艾伦和利威尔的家位于城市东外围,离市中心已经比较远了,更别提集中在城中偏西的一些学校。
利威尔考上了一所相当出名的本地大学之后,就在城西租了套房子,顺便捎上了同样在城西读重点小学的艾伦。然后两人就开启了长达九年的、真正意义上的同居生活。
利威尔一听见打雷就会醒的毛病就是这个阶段形成的。即便是艾伦后来长到了十五岁,不再怕打雷之后,利威尔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选择陪睡在小鬼的房间里。
而艾伦徒手灭蟑螂的技能也是这时候形成的。
10.
艾伦十二岁的时候,利威尔二十一岁。
这是艾伦开始疯长的第一年。
他十二岁生日那天身高才137cm,连十五岁以后身高再也没变过的利威尔都觉得他简直矮得可怜。但是没想到,半年之后再量,艾伦居然蹭到了一米四二。
利威尔有点惊讶,于是继续雷打不动地给艾伦喝牛奶。和身高增长成正比的是艾伦的食量,利威尔有时候会皱眉盯着正对面吃饭的小鬼,考虑要不要给他配个吃饭的盆。
艾伦呛出一口饭。
他坚定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11.
艾伦十三岁的时候,利威尔二十二岁。
艾伦十三岁半时身高突破了155cm。大概是身高长上去了有了底气,艾伦对上校外那些欺负人的混混也不再只会绕道了,偶尔遇上了会正面肛,居然也能和一米七八的大个子打个不分高下。
但是不分高下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会挂彩。艾伦不怕自己被打伤,就怕回家之后利威尔惩罚他,因为惩罚手段永远简单粗暴但是五花八门。艾伦打完架之后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不知道会从哪冒出来的那句——“小鬼,你先给我站住。”
艾伦有一次因为和别人打架,迟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家。利威尔靠在门口等他,那句冷冷的“你站住”吓得他不敢动弹,结果对方接下来只是面无表情地让他放下书包之前,先去客厅高柜子上取包烟。从未有过这等好事,艾伦有点不敢置信,但还是受宠若惊地照做了。
然而他进屋后,利威尔意料之中地听见客厅响起“啊啊啊啊啊啊——”的惨叫。
十分钟后。
利威尔点了烟,看着坐在地上的艾伦,淡淡地问他“站在指压板上跳着拿东西的感觉怎么样”,艾伦脚疼得要死,一句“你自己进去试试”迫于淫威吞回肚子里。
“我觉得比小鬼打架要爽,下次想打架直接来跳指压板,你觉得呢。”
艾伦:……我觉得我还是不打架了吧。
这大概是让艾伦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教训了——如果除去之前利威尔在他感冒的时候往他饭里藏了一整勺芥末那次的话。
12.
艾伦十四岁的时候,利威尔二十三岁。
利威尔发现自己开始需要仰头看艾伦就是这个时候。
利威尔发现艾伦开始不嚷嚷着和他一起洗澡也是这个时候。
利威尔发现艾伦渐渐地有意疏远他还是这个时候。
艾伦第一次收到小姐姐让他转交给利威尔的情书就是这个时候。
艾伦成绩第一次降到十名开外也是这个时候。
艾伦第一次差点压住利威尔亲还是这个时候。
然而该撒的娇还是要撒的,该宠的小鬼也还是要宠的,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13.
艾伦十五岁的时候,利威尔二十四岁。
耶格尔夫妇觉得一个男生二十四岁了恋爱都还没谈过有点不像话,渐渐地开始催着利威尔找女朋友。
利威尔本来对这种事的态度是无所谓的,但是架不住时常被唠叨,身边也的确有很多追求者,于是就试探性地交了个女友。
而艾伦这一年升入高中之后,身高达到170cm。高富帅三项他怎么着自此也算是占了两项,周围花痴他的小姑娘也一个个往他身旁蹦。之前艾伦对这些对他示好的小姑娘一向保持着陌生又不失礼的恰当距离,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艾伦渐渐和这群女生增多了交集。
利威尔找了女朋友的第三个月,艾伦开始谈恋爱。利威尔发现艾伦早恋的时候,冷着脸将他带回家,教训了他一顿。
然而艾伦只是平静地听着,末了突然抛出一句:“你凭什么管我?”
这是艾伦长这么大第一次绝对正面地、毫不留情地、直截了当地抵抗利威尔。
凭什么?
好像什么也凭不了。
利威尔一言不发,从此以后再没管过艾伦的恋情。
14.
艾伦十七岁的时候,利威尔二十六岁。
艾伦身边的女朋友总是在换。
他对每个女友都非常好,旁人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分手这么多次。只有当过他女朋友的女生才明白,艾伦对人是很好,开朗大方,温和细致,十足的绅士……做了一切男友表面上该做的事情,但他却不接受任何肢体接触——简单地拉个手指都会他都会很抵触,更别说其他。
利威尔身边的女朋友也换了好几个。第三个女朋友分了之后,嫌麻烦的利威尔终于懒得再交了。耶格尔夫妇很不理解,像利威尔这种人怎么总是会陷入被女朋友提出分手的不幸中。
然而同样的,也只有当过利威尔女朋友的人才了解,对于利威尔来说,他觉得所谓的交往,就是男方为女方的吃饭逛街看电影付钱。付钱付得的确很慷慨,但也掩盖不了他连拥抱都不会的不解风情的现实。
于是两个被女朋友甩了之后,看起来“异常可怜”的单身“直”男又继续开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愉快生活。
15.
艾伦十八岁的时候,利威尔二十七岁。
这一年艾伦对着耶格尔夫妇坦白了一件事——
他喜欢男人。
毫无预兆地单方面出柜,可想而知会有怎样的结果。不知道什么点燃了导火索,原本只是口头的拉锯渐渐延演变成了行为上的斗争,格里沙最终将艾伦关在屋里,不准他出门半步。艾伦咬了咬牙,将自己锁进房间开始绝食。
出差在外的利威尔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眉头皱地死紧,挂掉电话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干掉了手头的任务坐飞机回来。等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超过四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难得形容疲惫地出现在艾伦家里。
他站在艾伦房间外敲门,里面的青年两天一夜没有吃饭,但精神还可以,不至于有气无力。但他说出的话却让利威尔莫名觉得他虚弱。
“你也是来劝我改的吗?”
利威尔顿了一下,说:“不是。”
艾伦觉得可笑,怎么可能不是。“那你来干嘛?”
利威尔撑在门上,感觉自己有点晕,眯了眯眼。
艾伦听他不说话,没气力地说:“你还是走吧,哥。”
利威尔听到他的语气,没来由地烦躁起来了,对着房间里说:“小鬼,你是不是欠教训了。”
“我说过了不是,我只是来叫你吃饭的。你他妈喜欢的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块肉,不吃饭才会少……再给你一分钟时间选择,你开门。”
“或者我拆门。”
艾伦忽然就有些晃神。
门外这个人,将原本出差的十天拼命地压缩成三天跑回来,不是因为在意他走上了所谓的“弯路”这件事,只是因为听见他绝食?只是因为怕他出了这种事情心里不舒服?
艾伦觉得自己恍如回到了十三岁,那些吵吵闹闹打架的岁月。
虽然利威尔从来没有说过,但是艾伦明白,利威尔每次惩罚他,主要都不是因为打架这件本身极为不正确的事情,而是因为不满他受伤,担心他出事。
然后门开了。
利威尔直接进去,看见艾伦面色苍白的样子之后,冷着脸将手里的饭盒扔进艾伦怀里,对着他脸举手就是一拳。艾伦退了退,抱住饭盒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是本该出现在脸上的疼痛却没有来临。
艾伦睁开眼,利威尔的拳头在这个瞬间落在了他胸口,将他推到了身后的椅子上坐着,力度轻得根本不像是在打人。亲眼看着面前的小鬼吃上东西之后,利威尔才面无表情地在旁边坐下。
艾伦很快就干掉了利威尔端进来的饭。等到他把餐具都收拾好了,偏头一看,利威尔居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直到透过门缝看见艾伦为利威尔整理头发的一幕,碰巧站在门外的格里沙才突然明白了什么。
看起来……
他除了放任再没有第二条路。
16.
艾伦十九岁的时候,利威尔二十八岁。
有算命的说这一年利威尔会多灾多难。
关于这件事,本人是不信的,自然不怎么放在心上。虽然艾伦和卡露拉原来也都不是相信这种事的人,但或许因为关心则乱,两人反而有些游移不定,比利威尔更紧张。
然而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等到利威尔莫名其妙几次都遇上一言不合就准备和他打起来的傻帽时,他才想自己今年大概真的是水逆了。
只是壮汉的拳头没能落到他身上。有人轻轻拉了他的臂弯一把将他拦在身后,一拳就把对方打在了地上。
利威尔站在艾伦背后的阴影里,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型比他高大一圈了的青年,心想道:这家伙,都敢挡着我光了啊。
17.
艾伦二十岁的时候,利威尔二十九岁。
小时候让人忧心的艾伦最终身高超过了一米八三,让利威尔至少得在脑袋上插根鸡毛掸子才比他高了。
虽然他无所谓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是不是比自己高,但是如果这个弟弟有奇怪的癖好那就有所谓了。毕竟谁也没想到长大以后的艾伦喜欢把东西往高处放,巴不得越高越好。
无论什么柜子放东西艾伦都得从上往下放,就算柜子还有很大的空间,那也要把下面留出来。
这样的个人习惯对利威尔来说就很不友好了。而且就算艾伦后来承认了这种故意的不友好,利威尔却仍然拿他没办法,只能冷冷地看着他从自己身后伸出手,轻松地取下自己踮着脚也够不着的东西,然后再若无其事眨巴着眼睛递给自己。
利威尔这才明白自己之前有多蠢,牛奶怎么能喂给狼崽子喝呢,还他妈一喂就是这么多年。
看来从今天开始,得断奶。
18.
艾伦二十一岁的时候,利威尔三十岁。
这一年年关将近的时候,艾伦和利威尔有天晚上去参加了一个小型的聚会。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聚会,只不过是当年在那栋楼里的熟人许久不见,乘着其中阿明三笠艾伦等小辈大学放假归来见个面罢了。一群人聊得挺开心,只不过聊嗨了之后就开始不老实,一个个嚷着要灌酒。没男女朋友的人首先受到了群攻,艾伦和利威尔两个作为单身狗之一被逮着不放。利威尔自己就被灌了不少酒,另一方面还不动声色地给艾伦挡了一部分酒。倒不是怕艾伦喝不了,只是酒这种东西,他觉得还是能少喝就少喝。
这样下来饶是利威尔酒量再好,最后也昏昏沉沉了,倒是艾伦清醒得很。
两人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气温很低,扶着利威尔的艾伦在路边叫了辆的士,上车的时候利威尔恰好一个不稳摔在艾伦身上,手忙脚乱的青年没有敏锐地察觉到车内本来的气味。等他上车的时候,不论什么气味都被利威尔的酒气掩盖了。
大概是难受得紧,利威尔皱着眉头靠在座椅上安分得不行。夜间的一切都很安静,车里又暖和,他的意识很快就沉了下去。
直到刺眼的灯光照在眼皮上,有人突然将他紧按在身下,紧接着响起司机的惊叫声,玻璃的破碎声,轮胎的擦地声。一片噪声伴随着猛烈的撞击传来,周围瞬间陷入混乱。
身上的人闷哼了一句,有热流滴到颈间的刹那,利威尔的瞳孔瞬间扩大,意识回笼,理智出窍。
耶格尔夫妇到达医院的时候,利威尔坐在手术室的外面,身旁护士在给他包扎手臂。年轻的护士手上忙活,嘴里却絮絮叨叨地对利威尔要待在手术室门口包扎这件事进行批评。
利威尔面无表情,神色平静,但是流血不多的他脸色却苍白胜过医院的墙壁。
车祸起因是的士司机不久前婚姻破裂,借了点小酒消愁。司机醉是没太醉,但却心不在焉闯了个红灯。艾伦坐的地方恰好受到最大的冲击,要不是他在撞上之前为了将利威尔护在身下而扑了过去,说不定他现在就不是在手术室里而是在太平间了。
手术室是带着曙光的地狱,幸亏艾伦很快就被推了出来,松了口气的卡露拉要不是被格里沙扶着几乎站不住。而利威尔立在旁边不动如松,没什么表情。即使之前医生说过艾伦这次伤得不是太严重,利威尔这时候还是肌肉一松,眼前有点晕。
这之后利威尔守了昏迷的艾伦将近两天。
虽然耶格尔夫妇说艾伦这边有人照顾,让他回家休整几天,但利威尔却轻描淡写地拒绝,表示反正请了病假在家也没事可做,不如留在这里,手上的伤还方便换药。格里沙听他这么说的时候,盯着他苍白的脸色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再劝。
手术是成功了,但艾伦一直昏迷不醒。照医生的说法,他这次没怎么伤到脑袋,应该很快能清醒。但是等到第三天早上的时候,艾伦依旧躺在病床上毫无动静。利威尔皱着眉询问前来检查的医生,对方给的回答是:病人已经没问题了,昏迷是正常现象。现在什么也查不出,家属尽量多在他旁边说些话刺激他清醒,过几天还没醒的话,再仔细检查了。
然后医生就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利威尔和艾伦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利威尔盯着艾伦的脸,没来由地生出细微的焦虑。他忍不住“啧”了一声,在病床旁边坐了下来。
“小鬼。”
没人回答。
“喂,听得见吗。”
病房里依然一片寂静。
“你还真是个混蛋啊。”
“平时让你闭嘴的时候像只麻雀,”利威尔垂下眼帘,伸手摸上艾伦的额头,将他的刘海拨上去,“现在叫你说话你就哑巴了是吗。”
说完这句话,利威尔的手指停在了艾伦额头上。
“不说话我就当你听见了。”
艾伦一如之前安静,微偏着头枕在白色的枕头上,眉间舒展,呼吸轻浅。
利威尔看着他,抿紧了唇,指尖偏移了些许将艾伦的额头让出来,慢慢地弯腰、俯身,又慢慢地在额头那里印下了一个平静又惊骇的吻。
“早点醒来,我不装傻了。”
“承认一件事给你听怎么样,艾伦。”
原来他知道。
原来他早就知道。
病房外。
提着食盒的卡露拉站在门口,推门的手停在半空,低着头,神色不明。
卡露拉最终还是推门进去了。她进门的时候,利威尔已经坐回了椅子上。他闻声抬头看过来,目光触及到卡露拉有些红的眼眶的时候,眼神有瞬间的停顿。
利威尔站起来接过食盒,在桌上一层层摆开,卡露拉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什么时候……发现艾伦喜欢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并没有带着质问的意味,平平淡淡,甚至还带着点温柔,像个真正的母亲。
利威尔动作略有半秒的停滞。“他十八岁之前。”
“你这么早就知道了啊。”卡露拉偏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温和,带着说不清的复杂和伤感,却又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纵容。“在他和我们吵架之前……”
利威尔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但还是挤出了两个字,“抱歉。”
卡露拉没有说话,过了一下才突然开口问:“那你呢?利威尔,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利威尔顿了一下,“但至少……在艾伦胡闹之前。”
卡露拉听完之后居然笑了一下,只不过有点涩涩的味道。她坐到了床边,握住艾伦的手,接着像是叹息一样地说:“你们两个真是……”
“利威尔你作为一个兄长,真的很不错,艾伦能长这么高大帅气我要感谢你。可是这孩子不知道你喜欢他,也还是要先为你出头,给你铺好一条平坦的大道,是真的很喜欢你。他不懂事,而你知道他的想法却一直掩饰着,是顾及到我和格里沙吧。”
“……抱歉。”
“如果艾伦没有出事的话,你应该准备一直装作不知道吧。”
利威尔沉默了。
是的。
他原本是打算让这件事随着时间慢慢变淡,最终看着艾伦娶妻生子,一生过得完整又美满。但是直到那天出事,他才意识到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万一,自己在看到那份“美满”之前,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一直选择逃避和顾及,总有一天“悔不当初”这四个字将落在他头上。
既然迟早是要承认的,不如就趁现在,都是一样。
只是,这样对耶格尔夫妇未免也太狠心了。利威尔的睫毛抖了两下,他的表达能力在目前的情况下只能支撑他说出两个字:
“抱歉。”
真的很抱歉。
利威尔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被人照顾了那么久,却还要祸害人家的儿子。但是他除了道歉,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其他能做的了。
卡露拉看了他一眼,招手让他过来。
利威尔犹豫了一下,最后走近了两步。卡露拉拉过他,像环抱成年后的艾伦一样拥抱着他,平静地说:
“这不是你的错,利威尔。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再道歉了。”
“你和艾伦都辛苦了。”
“谁也没有错……只是我们还接受不了——但是,我和格里沙都不希望看见你和艾伦这辈子过得不好,而是希望你们能过得开心快乐。所以就算是为了你们……就算是为了你们,我们也会尽力去接受的。”
“我们会尽力……”卡露拉红了眼睛,“所以利威尔啊,终于意识到应该为自己考虑,我很开心,艾伦也会很开心的。”
“不需要再自责,你已经很好了。”
利威尔保持着半弯腰的动作,良久都没有反应。他只是在沉默了很久很久以后,慢慢回抱了卡露拉一下——
为了一次伟大的牺牲。
只是利威尔没想到。
在卡露拉放开他,他正好抬头的刹那,目光会被别人捕获。艾伦有些虚弱地看着他,盯着他,一眨不眨,带着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一丝笑意。但是利威尔却分明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强烈无比的情感,像是星光一样,全部都是喜悦。
也不知道小鬼听到了多少。
利威尔面无表情地起身,下意识地揉了下耳朵,触及到耳垂,发现居然是热的。
太丢脸了。
“终于知道该醒了啊。”
声音恶狠狠的更像是要掩饰什么呢,艾伦笑着想。
19.
艾伦有了男朋友的时候,利威尔也有了男朋友。
从弟弟到男友这一步跨度还真是有点大,以至于利威尔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在自己家里,突然被旁边正在正常做事的弟弟按住就啃的情况。或者更进一步,再被以下犯上地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不过利威尔是不会承认自己是非常乐意被啃的。
尽管这件事某人早八百年就知道了,所以才跟开了护体外挂一样按着自家哥哥啃得不亦乐乎。
20.
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不过这最后一句话艾伦觉得还是有必要留一下,用来宣示自己的主权——当艾伦二十四岁结婚的那天,据说艾伦他哥也结婚了。
END.
甜咸豆腐脑(花)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只是个人分不清而且百度也是众口难调反正不是重点那就这样吧不管了。
这篇车祸很狗血,bug可能很多,不嫌麻烦的话请指正,见谅。
感谢阅读,祝大家生活愉快。
【DH】4891:巫师末日
*《1984》AU
*警告:反乌托邦&全员二设
*声明:除了ooc我一无所有
*简介:西元4891年,麻瓜高科技的发展胜过了魔法,巫师世界全线暴露。麻瓜对巫师发动了长达七年的征战并取得胜利,从此对巫师实行高压统治。在这种情势下,德拉科·马尔福却遇到了他的绿眼睛先生。
01.被消失的人
现在是西元4891年清晨四点零四分。
德拉科·马尔福站在一栋白色大楼下,深呼吸,抬头,刺眼的光点从天台处漏下,高得一眼望不到顶。
外墙拼...
*《1984》AU
*警告:反乌托邦&全员二设
*声明:除了ooc我一无所有
*简介:西元4891年,麻瓜高科技的发展胜过了魔法,巫师世界全线暴露。麻瓜对巫师发动了长达七年的征战并取得胜利,从此对巫师实行高压统治。在这种情势下,德拉科·马尔福却遇到了他的绿眼睛先生。
01.被消失的人
现在是西元4891年清晨四点零四分。
德拉科·马尔福站在一栋白色大楼下,深呼吸,抬头,刺眼的光点从天台处漏下,高得一眼望不到顶。
外墙拼接着大块大块的反光玻璃,一路急转直下与地面构成一个峭削的直角,像在威吓着你的渺小。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白,比医院更死板,比机械更冷酷,比石灰更窒息。扑面而来的反光如同一柄长刀的霜刃,在阉割了所有与幻想与魔法与非日常有关的词汇之后,还恨不得把每一双敢于逼视它的眼睛都剖成两半。
而这样一座把人性消解殆尽的现代建筑,被他们称为魔法部。
领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巫师从自动门里来来往往,千篇一律,无喜无悲。它俯视着他们,诡笑,而后张开大嘴吞噬了这些蝼蚁的人生。
是的,蝼蚁,每天德拉科等待自动门开启的0.6秒当中,脑海中都会莫名跳出这个词。
而这0.6秒的放空,已经太过危险。
抗拒是绝不被允许的,哪怕从步伐中流露出一点点也足以致命;期待也不该表现出来,否则会被认为是在密谋着什么。而今麻瓜的科技令巫师也感到恐惧,指纹锁能检测你的心率,而那些针孔摄像头甚至能从瞳孔的缩放来读出你的想法。
德拉科将自己掩饰得很好,从神色到脚步,空洞而顺从,这保证了绝对的安全。在“德拉科·马尔福,斯莱特林,各项指标无异常”的机械女声中,他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隔间。
以一块一平米见方的办公间为原点,磨砂玻璃把人分割成一座座近在咫尺的孤岛。
他看不清左边的同事是谁,也不知道右边的同事是否迟到。
一间,两间,九间,一百间。
灰色的玻璃纵横延伸。
上千间。
每一间都这么大,每一间都这么安静,你没法知道身边的人在做什么。也许他们在偷偷哭泣,也许忙着敲出诋毁你的材料,而下一秒你就会被消失,尽管你们谁也不认得谁。
这是一条相当恶毒的规定——检举同事成了人人必须完成的定额任务,除非在检举别人之前先被告发,那么恭喜,从今往后你都不必再干这个了。
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这种鬼日子的,布雷斯·扎比尼曾经跟他分享过一个笑话。说一个斯莱特林职员终于扛不住了,他站起来把前桌后桌左边右边都骂了个遍,活像只站在鸡群里的鹅。然后抄起键盘砸断了玻璃隔板,把脖子凑到断口上打算自杀,“结果,你猜?那是有机玻璃!”
这笑话太真实了,这让它变得一点儿都不可笑。布雷斯顾自大笑,丝毫不在意德拉科的无动于衷,他弹着面前的塑料玻璃板把外套甩在肩上,“吃饭去?”
他曾是德拉科能够忍受这种生活的原因之一,因为这家伙把战败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像开战之前,好像他走进这栋傲慢的大楼真的是为了工作,而他热爱这份工作。他讲笑话,在每个人噤若寒蝉的时候;他谈恋爱,私底下和潘西·帕金森调情。他还有个危险的习惯,能不动嘴唇地偷偷清点楼层里斯莱特林的人数,一、二、三、四……然后在每月一次的下午茶时间,调着加满劣质奶精的咖啡告诉德拉科,又少了几个人。
“你不该这么做,”德拉科警告他,“这种无聊的责任感会害死你的。”
布雷斯耸耸肩,铅皮小勺调弄出劣质咖啡的棕色漩涡,一圈圈倒映在他眼里,“总要有人记得。”
他和德拉科不一样。在父辈的蒙荫下,斯莱特林都是颇受眷顾的囚徒,即便这种时候,有些巫师也比别的巫师更平等。德拉科对此满怀侥幸的珍惜,但他不。布雷斯身上还存有种落拓贵族般的倔强和良心,对母亲费尽心机换来的多一点平等不屑一顾。
因此德拉科知道他一定会被消失。这跟他是否喜欢布雷斯无关,这个人会消失,迟早的事。他太勇敢,又太肆无忌惮,在意着绝大多数巫师早已不在意的东西。
随着麻瓜高科技的迅猛发展,巫师已经无法再用简单的隐蔽和混淆魔法掩饰自己的存在,巫师世界全线暴露。但长年累月对麻瓜的忽视与轻蔑造成了他们盲目的优越感,仍然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这些生来不懂魔法的人,绝大部分巫师对于所谓现代科技一无所知。
然而麻瓜们印证了巫师的存在后,却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高科技可以改善人们的生活,甚至战胜魔法,但不会改变他们天性中的阴暗和狭隘。在这一点上,生活在49世纪的公民们与中世纪用火刑处死女巫的市民并无二致。他们仍然对未知的力量感到恐惧,对少数的异类有种天然的排斥。非我族类要么铲除,要么奴役,此即所谓安全感。
于是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整整持续了七年。起初巫师们都以为战役会在三个月内结束,麻瓜不可能战胜魔法。他们太天真了,早在巫师还无知无觉的时候,愚蠢无能的麻瓜就已经崛起并赶超了他们。巫师的优势很快被瓦解,他们惊恐地发现记忆提取比摄魂取念更精准;瞬移晶块比幻影显形更安全;迷你飞行器比飞天扫帚更迅速。他们甚至通过策反获取了一些魔法机密,从而研发出某种神经干扰装置,使得无数巫师在幻影显形的过程中分体而亡。
战争以巫师的惨败告终,这毫无悬念。为了保存这些珍贵的血液,魔法部与麻瓜首相协商休战,并接受一切不平等条约。
西元4891年4月开始,麻瓜政府对这些战败的巫师采取高压政策。
战争结束那一年德拉科十五岁,刚结束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斯莱特林审时度势的优点在战后得以充分发挥,绝大部分蛇院出身的巫师都选择了与麻瓜合作以保证基本的生活。马尔福家又是纯血,掌握着大量秘而不宣的古老魔法和史料,因此卢修斯为他在负责审查的部门谋得一个文职,每天的工作就是修订和删改魔法史。
这种奴役对他们这一批年轻巫师而言最为残酷。年老的巫师反正已经活不长,年幼的小东西压根不知道过去巫师有多辉煌。只有他们,人生被战争割裂成泾渭分明的两段,前半段在霍格沃兹肆意挥霍青春,后半段在麻瓜世界享受二等公民待遇,你规划过的所有未来都被付之一炬,那感觉真是该死的棒。
德拉科逐渐无法分辨回忆和现实的区别。有时连他自己也相信,世上从来没有什么魔法。他的头脑发出抗议,他的双手却正在毁掉魔法切实存在过的证据。倘若再也没有能够证明魔法世界的痕迹,你又凭什么说它存在?记忆,你说记忆吗?你又怎么向人们证明它们是真的,而不是你疯狂的妄想?回忆就不会欺骗你吗?在质疑别人的健忘之前,何不先质疑你自己的错乱?
所有巫师都保持着缄默,没人敢再提一句昨天。他们好像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之所以被软禁在这座虚假的魔法部里,正是魔法存在过的铁证。
有机玻璃上的电子日历一天天变化,但对德拉科而言,4891过后的每一年都是4891。
所以发现在布雷斯消失的那天清晨,他看着日期的闪动,忽然感到一股溺水者般灭顶的窒息。昨天就这样消无声息地过去了,就像他最好的朋友悄无声息地消失。没人谈起他,没人记得他,没人知道他曾在每一个清晨冒着巨大的风险默数出勤的巫师人数,即便他们素不相识。
“他们把他弄走了,”德拉科端着午餐到潘西身边坐下低声说,他甚至不敢用“弄死”这词儿,“把布雷斯。”
午餐和下午茶时刻是难得可以喘口气儿的空间,那几十分钟里巫师们不被监控,至少没有来自电子设备的监控。麻瓜懂得张弛有度的道理,不把他们那根神经逼得太紧。
忧惧和悲痛快把他压垮了,他不得不向人排遣一番。而潘西和他们曾在校园里形影不离,后来布雷斯追她又追得那么紧。战后还没有哪个女孩儿享受过这样的殷勤。
他苦闷地咬了一口三明治,嚼得很慢。在这里,你的愁苦也只能表现为咀嚼速度稍慢。它已经冷掉了,鱼泥在嘴里泛着一股不新鲜的腥气。
“你疯了!”潘西低声训斥,她迅速环视左右,确定没有人听见,才勉强摆出冷淡的神气,“我不知道你在说谁,德拉科。”
“他——”德拉科猛然住口。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个消失的人是不应该继续存在于世的,哪怕是在你脑子里。
她端起没动几口的餐盘,漠然从他身边离开了。德拉科咀嚼的速度更慢了,鱼肉混合着粗面包在发苦。他以为她是值得冒险交心的朋友,但这显然是个错误的人选,错得离谱。现在他有一种预感,他们将从此形同陌路。
这座魔法部里,从来不缺识时务的聪明人。
要不了多久,布雷斯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抹杀得一干二净,再也没有一丁半点材料能证明他曾经来过、活过,通过无数双德拉科那样删改历史的文员巫师的手。
德拉科忽然明白了他如此固执的理由,因为总要有人记得。
他决定继承这个危险的习惯。既然潘西不愿记得,既然没有人记得,那么至少在他被打败前的有生之年里,要替所有人记得。
一、二、三、四……
德拉科的目光缓缓从那些冷漠的同事身上划过,比布雷斯做得更隐蔽。几乎是开始默数的那一刻,他就搞懂了布雷斯暴露的原因,并因此毛骨悚然——数数的时候即便嘴唇不动,喉结也会有上下轻微的颤动,他的朋友正是被监控仪发现了这一点点端倪。
在无形监控的天网下无处可逃的感觉让他浑身僵硬,背后恶寒。但这种我为鱼肉的战栗很好,像是活着。他自信能做得更好,绝不会成为下一个布雷斯。他在重新活过来的一瞬间下定了决心,鼓动起全身的细胞,这感觉远好过浑浑噩噩的那几年。
九百八十四、九百八十五……
数字断在此处,又少了三个人。
德拉科的视线毫无滞涩地从空掉的隔间划过,落座,翻书,开始新一天的删改工作。
现在是西元4891年清晨四点零四分。
今日无事发生。
02.绿眼睛先生
“嘿,你没长眼睛吗?”
德拉科在走廊上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肩膀,笔挺的西服上留下一片刺眼的灰白。格兰芬多,他皱起眉头,这帮人不服管教,粗鲁又桀骜,还自诩宁折不屈,所以上面把最脏最累的蓝领活儿都分配给他们以示惩罚。
今非昔比,德拉科就只剩这么一件工作西装了,他做作地拍拍灰,冷笑:“格兰芬多,只有你们这群蠢狮子才会浑身脏兮兮的,还像病毒一样到处传染灰尘和垃圾。”
他捏着鼻子做了个矜贵的呕吐脸。
那穿着工装的红头发高个儿转过身来,一张雀斑脸怒气冲冲:“你说什么?”
“wow,”德拉科阴阳怪气地摊手,“缺乏教养!你弄脏了我的衣服,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对不起'?”
“你的教养让你获得自由和尊重了吗?”
红头发身边的鬈发女孩忽然开口,“斯莱特林,只有你们这些软骨头才会用尊严换取一间小小的办公室,还像所有叛徒一样自以为高人一等。”
她把德拉科的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他的脸登时涨红了,因为愤怒而非窘迫。他打心底厌恶狮院,要不是这些自以为是的主战派把巫师和麻瓜之间的矛盾弄得不可调和,也许布雷斯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小姐,我认得你,赫敏·格兰杰,”他摆出慢条斯理的模样,咬着一点法语的调子,像一个没落的贵族慢慢擦亮他落满灰尘的银器,“托你那一笔檄文的福,巫师们哪怕签了战败协议也被视如洪水猛兽。怎么样,泥巴种小姐达成她的目的了是不是,帮助她的同类来搞垮——”
“再说一个字,我保证把你的舌头塞进喉咙里。”
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听上去不像玩笑。
他僵住了,那是隔壁技术部的哈利·波特。
德拉科注意他很久了,每回线路故障都是他来忙进忙出。整天对着一堆莹蓝色的光屏和字块,闭上眼只有白花花一片,你很难不注意到那么一双浓墨重彩的绿色眼眸。该死的,祖母绿宝石是个什么样子来着?过去他枕着珠宝和加隆睡觉,如今已经连一杯方糖咖啡是什么滋味都不记得了。
“波特,”他牵起假笑算是寒暄,“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不入流的一帮朋友。”
“我也不知道你的嘴这么坏。”
德拉科有点儿笑不出了:“放下你的手指,别那么指着我!看那架势你还以为自己有根魔杖傍身?真可惜,多亏你们格兰芬多当初勇猛无畏的作战,我们才会落到如今赤手空拳的下场。”
“你不能这么侮辱那些阵亡的英灵!”哈利上前一步,“道歉!”
“我有哪句说错吗?”德拉科也跨进一大步,现在他们之间只差半个脚掌那么宽,“明明四年前的德文郡战役就可以用和谈解决问题,是谁主张坚决作战才把局面拖成僵局?那些人都是白死,因为你们顽固不化的决策!”
“怎么不说是你们过早投降才导致失败?”这套歪理让哈利咬牙切齿,“要是没有你们这些、这些懦夫……”
“可事实证明我们是对的,”德拉科的声音压得只剩嘶嘶的气音,额发几乎碰上哈利的鼻尖,“而你们,短视、固执、愚勇,还想以救世主的面目在我面前夸耀自己的失败,波特,你休想!”
现在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儿了。哈利被那吐信似的阴狠又低哑的调子压制了,他赤红着眼睛移不开视线,全然忘了这场争执已经被对方带偏了轨道。
“马尔福!”口舌之争他不是对手,一时气急,脱口而出:“你刻薄又自私,难怪会孤独终老,一辈子打光棍没有人疼!”
离题万里。哈利窘迫地捂上嘴,连脖子都红了。不知哪个词戳破了空气里无形的气球,德拉科听罢这句话,后撤了好几步,紧绷的脸忽然露出笑容,从容又玩味的。
他拍淡肩上的灰,又故作姿态地吹了吹,抚平衣褶又看了哈利一眼,大概是我再怎么找不到也比你这副尊容强的意思。
从那天起,哈利·波特成了德拉科愿意忍受这种生活而不拿脖颈去撞有机玻璃的第二个理由,并且随着布雷斯的消失逐渐变为最重要的那个。
他们针锋相对不分时间场合,对上他那双灼灼燃烧的绿眼睛让德拉科觉得自己仍然青春。而哈利似乎也乐在其中。很快,关于两人的水火不容就传开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听着,你和波特,你们必须保持距离。”
午餐时间,潘西在他对面坐下,盘子里只有一小块连皮带骨的鲑鱼尾。
德拉科塑料叉一顿,嘴角不明显地勾了勾。就在几天前,他还以为那个黑头发姑娘再也不会与他共进午餐了。
“我跟他之间大概隔了五个马里亚纳海沟,够远了,”他审慎地说,“再说,上面对不出格的争执乐见其成,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是实话。被圈禁以来巫师的正常生活被许多严苛的条令切割开来。政策包括禁止巫师内部通婚,以达到稀释血统的目的;修订和禁毁魔法书籍,保证巫师历史、各种魔法魔药以及有关魔法的概念不会流传到下一代手中,即便童话故事也不行;关闭魔法学校,同时培养一部分亲麻瓜的巫师叛徒,以便麻瓜可以无障碍监控其他巫师;销毁一切魔法用具,将魔法生物赶尽杀绝,等等等等。
不成文的规定还有很多,许多小众的古老魔法难以预测,所以巫师之间不允许有过多的交流和接触,连眼神交流也被严密控制着。
唯独争吵不会被禁止,麻瓜政府甚至暗中鼓励巫师内部的不睦,内部分裂总比暗中结盟要安全得多。
“你们的冲突频繁得不像话,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潘西忧心忡忡地托着下巴,“听说他父母都是战争中去世的死硬主战派,他本人还是邓布利多的得意门生。没有哪个斯莱特林愿意跟这么一个随时可能被消失的家伙扯上关系。”
他也未必愿意跟咱们扯上关系,德拉科腹诽着,往鱼排上挤了许多番茄酱。
“邓布利多是凤凰社的头儿,有人说波特继承了下来,”她见德拉科没有反应,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他有跟你提过么?”
哪怕对斯莱特林而言,邓布利多也是个光辉灿烂的名字。即便在战时他也没有停止对孩子们的教育,他总是告诉学生一切都有变好的那一天。战败前夕邓布利多身故,学校也关门大吉。只剩下一些极其隐晦的传说,凤凰社仍有余部蛰伏,随时等待反击的时机。
原来等在这里。德拉科停下了咀嚼,第一次正眼看她。
“有人说?是谁,在哪儿?像绝大多数人一样,我从不信这个。毫无指望的成人童话不过是一剂精神鸦片,”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好吧,”潘西略显失望,但她很快打叠起精神来,眼珠一转,“我还指望他会说漏嘴……你想过激怒波特吗?这会是个很值钱的消息。”
“消息?”
她掩饰地咳了一声:“怎么,没人来暗示过你吗?我是说,那些麻瓜。他们一直在我们中寻找可以提供内部情报的巫师,这可比每天删改故纸堆有趣多了。”
德拉科淡淡地提醒她从名义上说“麻瓜”这个词儿已经被永久删除了。
“他们。就算他们不来拉拢你,”潘西悻悻地改口,“也许是因为早已直接找上了波特本人,谁知道呢?”
“他不会答应,”德拉科立刻说,嘟哝着摇了摇头,“那只蠢狮子。”
“那可说不准。”
“你吃得很少,”德拉科指指她的餐盘。
“节食。”
她起身离开,德拉科目送那截一步裙裹出来的细腰款摆。这里的生活早已让魅力失去价值,布雷斯还在她身边鞍前马后时,她可从未考虑过重新保持身材。
事实上,他不是没有接到过类似的橄榄枝,但都没有接受。他纯粹的血液里仅存的荣誉感和责任感不允许他接受这种屈辱。他或许已经不记得缴械咒怎么念,却还记得自己曾有一根用独角兽毛作芯子的魔杖。
但是波特……
潘西的论调在他心里投下一片阴影,他固然不会出卖波特,可他不确定波特会不会接受。他知道同事中有这种“眼线”,但不知道是谁。许多人就是因为某些不检点被“眼线”上报,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他想波特绝不是那种为了小利背叛长辈的人但他——不确定。归根结底,德拉科根本不了解他。万一他们捏住了他的软肋,而他被逼着完成额度,德拉科打赌他肯定第一个揭发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一片冰冷,胃里揉成一团。他或许喜欢和波特争吵,但在内心某个角落,他知道自己绝不讨厌波特。精神极度空虚的时候,他甚至依赖波特而活,只有思考能刺伤他的措辞才能让德拉科感到活着,感到片刻的愉悦。
但这并不代表波特不是真心实意地讨厌他。他只是在,一厢情愿。
他越来越沉不住气,像一头好斗逞勇的公牛,而波特就是他眼前舞动的红绒布。有好几次他们差点动起手来,因为德拉科令人难以忍受的尖刻言辞。他控制不住自己贪婪地观察波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企图从中看出他是否变节,又或许,找点别的什么来。
尽管他一再出手,哈利依然开始变得沉默,他不再理会德拉科的挑衅,擦肩而过时用难以捉摸的眼神扫过他。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德拉科无法想象世上会有这样的眼风,轻轻扫来时像羽毛又像刀片,让他在心痒难耐和提心吊胆之间被反复煎熬。
所以当他再次与哈利狭路相逢,习惯性地开口嘲讽:“波特,赶着去通下水道吗?”
他们还隔着一条宽敞的走廊,皮鞋在瓷砖上踢踏作响,此外没有别的声音。德拉科夸张地倒抽凉气,随后皱起鼻子:“嘶,好臭。你身上沾了什么,垃圾水?”
哈利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衣襟上的湿迹,没说话。
走廊里光线很暗,他的眼睛在几步开外灼烧着烈烈的绿光。
德拉科心口一窒,一连串火花四溅的刻薄长句就砸了过去。他能承受波特任何攻击,他为波特的每句话都准备了三种以上的反击方案。但他没法接受这个——那双绿眼睛沉默地看着自己,不置一词。
许多人在朝他们探头探脑。德拉科·马尔福对上哈利·波特,这没什么稀奇。但这次德拉科把话说得太重了,他是故意的,生怕哈利再忽视自己。
哈利撑着灰白的墙,忽然闷头冲了过来,像一只犟头倔脑的小狮子。他们扭打在一起,最后被人各自拉开。哈利粗喘着抹掉嘴角一点鲜血,压低的眉眼下眼神似乎要把他的对手盯穿。
德拉科的心和他破裂的嘴唇一样砰砰直跳,哈利在一拳揍过来的时候往他胸侧内口袋塞了一团纸条。
他一整天魂不守舍,归心似箭。他装作取暖,手伸进口袋里把纸团展开,反复抚平,好像这样就能摸出上面的字迹。
直到回家关上房门,他才敢把纸条拳在掌心里,偷偷看一眼。
冷汗几乎模糊了墨水,上面写着一行惊心动魄的句子。
“我爱你。”
03.帝国之花
德拉科决定要爱他。
这就是答案。为什么他每每看见哈利走到他的电子屏旁蹲下就口干舌燥,即便对方拎着工具箱一身落魄工装;为什么他无数次拦住哈利的去路只为说两句垃圾话,却被绿眼睛一瞪就好像扼断了舌骨。这就是答案。
他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几乎笑叹起来。它早已降临。是他被这里的空气侵蚀太久,快要认不出爱情的面目。
巫师的相爱被禁止,生子魔药由来已久,同性间也同样不允许。这不仅是为了稀释带有魔法天赋的血统,更因为爱情是给人希望和力量的东西。
是二等公民不配拥有的东西。
他们被当成没有感情的动物对待,被监视、被限制、被隔离,这种人怎么能萌发爱情呢?
所以德拉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哈利的爱。如果这是个陷阱——他考虑到了——他也一样要跳下去,在这世道里,当个为爱殉难的傻瓜绝对是件荣光无限的事。
起初他们在默契的斗殴中用肢体和字条交流,有时会折成纸鹤。德拉科将收到的信息混在每天删改的废纸中,阅后就用厉火烧成灰烬。那是他工作中为数不多的合法魔咒之一,为了防止碎纸被巫术重新拼起。
但那样的交流实在太低效了,无法餍足初生的恋人间蓬勃而不安的张力。哈利在最后一张字条里暗示他留意接下来几天的午餐。于是某天在餐厅里,德拉科从自己的餐盘底下发现了一块灰色硬物,塑料餐具刮上去带点轻微的磨砂感。这很不同寻常,他谨慎地坐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倒剩菜时迅速把它扣进掌心。
很凉,像块玻璃。没人注意到这儿。德拉科回头寻找把饭菜递给他的人,却发现对方已经换班了。
“联络镜。”
不规则的镜面沁出几个单词,如同雾气结凝结成的水珠,又迅速隐去。德拉科了然。
布莱克家秘而不传的魔法珍品,够冷僻也够珍贵。他小时候在母亲的妆奁里见过,几个姑妈倩影闪烁在长方形镜子里叽叽喳喳。
他把自己的掌纹按进去,确保从此别人都无法开启它。
“可我看不见你?”他迅速写道。
“影像传输不安全,我做了点改进,”哈利歪歪扭扭的字回过来,“只能实时写字。”
“好像麻瓜网恋。”
“完全就是。”
“所以……”
“嗯?”
“你喜欢我。”
“我想我用了爱。”
德拉科握紧了镜片,棱角陷进手心里。
“为什么是我?我以为你……”
“讨厌你吗?”
“呃……”
“我确实应该。你嘴很毒,下手也重。”
“波!特!”
“但我们立场一致。”
“嗯哼,在一个斯莱特林之前我首先是个巫师。”
哈利画了个掌印过来,算是和他击掌。德拉科把手贴上冰冷的镜面,傻笑。隔了一会儿他又问:“就只是这样?立场一致?”
“好吧,我对你着迷比那早得多。”
“告诉我更多。”
“我喜欢来你隔间修电子屏。”
“瞎说,你低头只能看见——”
“是的。”
他说是的。德拉科喉咙发紧。主机在他脚边,所以哈利例行检查电子屏总是半跪在地,只够到他的腰际,专注得头也不抬一下。现在他知道了。他冒险花三秒的时间对着那黑色发旋儿发呆时,这个佯装认真的技师也许正盯着他的……
他忽然痛恨起这面镜子,没法让他把手伸进去揪住对方的衣领来亲个够。他太渴望这个了。
“能见你吗?”
“抬头。”
德拉科抬起头,看见哈利在三十米开外与人勾肩搭背地分橙子,并不看自己,只在他目光扫过时状似不经意地舔了舔食指。
这也是挑衅。德拉科应战了。他把镜子揣进口袋,手指飞快地划动。
“我要见你。”
“在你眼前呢。”
“不,我是在邀请你出去。”
“还不是时候。”
“特事特办,我知道有个地方。”
这听起来挺像个诱饵,德拉科怕他猜忌,发送时已经在斟酌如何剖白自己。
“哇哦,那么明晚七点见。”
德拉科错愕地看着镜面,一时语塞。
“不怕我骗你?”
“嗯,怎么说呢——”
“怎么说?”
“你的确长了张随时反水的脸。”
果然。他后悔了吗?德拉科的心沉到了胃底。
“波特,我没有——”
“骗你的。我要是怕就不会给你递纸条啦。”
递纸条,说得好像他们还在霍格沃兹念书。十四岁那年怦然心动,就应当向邻桌的少年吹一张纸条。
远处哈利正低着头,眉目唇角都含笑。德拉科按捺着悸动把镜子牢牢握在手里,希望此刻掌心的热度能传递过去哪怕十分之一。
他说的是翻倒巷。博金博克的店盘给了德拉科的老熟人克拉布,卖些廉价的麻瓜日用品。失去神秘光环的翻倒巷污水横流、不见天日,昔年藏污纳垢的黑魔法圣地如今也沦为普通的贫民聚集区。
“博金博克有一个阁楼,是他的'保险柜',”德拉科走在傍晚七点整的冷风中,像在自言自语,“那老家伙临死前说过他的阁楼是黑魔法最后的尊严,谁也搜不出他留下的那些宝贝。”
没人回答,落叶在他脚边打了个旋儿。
“就因为这句话,上面对翻倒巷很不放心。我把定期复查的活儿争取到手,偶尔去关照一下老朋友,还能在阁楼里呼吸片刻黑魔法留下的甜美空气,”他不经意地回头,朝虚空呼出一口烟圈。德拉科学会了抽烟,而且总是抽很烈的劣质烟。烟圈似乎碰到一堵看不见的屏障,轻轻盈盈地碎开去。
“你现在看见他,一定认不出了,”他扭了扭嘴唇算是个笑,扣开了博金博克的门。一个臃肿的男人在阴影里擦着玻璃柜,德拉科手上有钥匙,所以主人连头也没有抬。
“今天?”
“抱歉。”
克拉布咳了一声,侧开身算是默认。说是故友,事实上任何时候他都无权拒绝德拉科的拜访。他的声音浑浊得惊人,声带像一把锯子,老态尽显。克拉布家凋零得太早,没能把他送进魔法部工作,这样的落魄巫师往往备受歧视。从愁苦的眉眼和下垂的脸颊上丝毫看不出那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望远镜、指南针、铜烟盒……德拉科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二手日用品。高低错落的展示柜间光影明灭,飞扬着擦不尽的灰尘。
忽然,一个小首饰盒动了动,好像被看不见的帘幔拖着挪到了桌角边缘。德拉科眼疾手快一扶,在克拉布余光瞥到前干咳一声,从大衣里取出一小罐方糖推到他眼前。
“这个月多拿了点,你不用舍不得放。”
只有魔法部的餐厅才提供一点儿真正的糖,外面的巫师只能买到糖精,德拉科知道战前这位小老板有多嗜甜。克拉布迟缓地抬头,把糖罐收进柜台下。
“用多久?”他问。
德拉科耸耸肩:“三个小时。”
“太久了,我得上去叫醒你。”
“我真的很缺觉,帮帮忙——下回给你带点红酒。”
克拉布用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摸索阁楼的钥匙。
他踩着吱嘎的窄梯把德拉科引上去,直到看着他把门关上,德拉科才松了一口气。他四处张望:“你在哪儿?”
静悄悄的,屋里只有一张行军床和一个旧木柜。德拉科放轻脚步,往右做了个假动作,猛地左拐,对着空气抱了满怀,仿佛一个透明的人形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受惊的细喘。德拉科叹了口气,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抓到了。”
哈利忍着颈侧的酥麻一把扯掉隐形衣:“你怎么看得见?”
德拉科指指地板上灰尘拖曳的痕迹。
哈利不服气地撇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一手把隐形衣往上提。
“嘘……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德拉科把下巴搁在他头顶,说话时胸腔微微地震,“就这么跟我来,不怕我卖了你吗?一个企图诱惑男巫的家伙,真不检点,出卖你足以让我官升三级。”
“那你会吗?”
“不会,我永远不会,”德拉科心说我舍不得。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哈利走走看看,从低矮的木质顶梁上蹭了一手灰垢。
“比我以前住的碗橱还脏,”他评价道。
德拉科顺势向他抱怨,说格林德沃怎么就没有成功呢?倘若他早早实现巫师统领麻瓜的宏愿,他们也不至于窝在这种地方幽会。
这是一次试探。哈利干咳一声,故作审慎地四顾了一番,才道你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格林德沃是谁?这是个早该被历史除名的人。他“不存在”。
德拉科调侃地看着他,说哦?那你又怎么会知道一个不存在的人,重度臆想症?
两人相视而笑,也只有他们才懂得这笑话里有多少悲哀和讽刺。
德拉科收起笑容:“波特,你故意的。”
哈利装傻:“什么?”
“首饰盒。太危险了,不怕被发现?”
哈利又低声笑起来:“所以你才喜欢?”
他侧过头去,绿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光都是疯狂。德拉科哑然。他怀里是敢在众目睽睽下把示爱字条塞进他口袋里的人,他当然爱他的疯狂。
“可你不能老这么——”他无可奈何地说,“老这么让我心跳加速……”
“可我披着隐形衣,你都不看我一眼,好像把我给忘了……”
哈利安静下来,那种悄无声息的注视让德拉科很发疯,好像被传染一样低下头吻住他的镜片,哈利一下就把可怜的眼镜甩到地上。
“轻点……”德拉科吻过他的眉眼,滑倒鼻梁,最后落在唇上轻轻辗转。哈利被抵在床沿边直打颤,末了只能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喘息。
就像流浪许久的思念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明明才开始一个星期。
行军床只容一人,但好歹是张床。如果任由它在那儿落灰,未免也太浪费。
两个小时后哈利躺在右边醒来,身上盖着德拉科的大衣,大衣的主人从后紧紧揽着他的腰。他翻了个身把腿缠上去,懒懒地问几点了?
德拉科嗯了一声,半梦半醒间将他贴得更紧。
哈利沉默片刻:“我通常不会第一次约会就跟人上床……”
“我也不会,”德拉科抿着他的耳垂,“但我们注定活得比别人短,所以得抓紧时间,你说呢?”
这也是次试探。哈利躲避着他细碎的吻,把行军床弄得吱呀作响,含含糊糊地笑言德拉科,你会长命百岁,你一定会。
长命百岁是几个小时?德拉科盯着荒腔走板的挂钟出神,计算指针了走过多少个秒格,而他像任何一个陷入热恋的傻瓜一样祈祷在这漫长的滴滴答答中都能拥着哈利渡过。
而后指针清零,午夜十二点的魔法失效,克拉布佝偻着背在阁楼外准点扣开德拉科的美梦。
此后德拉科忽然成了个勤快的视察头目,隔三差五把闲暇的夜晚都虚掷在博金博克的小阁楼上,尽额外的职责。他带着方糖、黄油、廉价红酒和他看不见的恋人,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倒数温存。每去一次,德拉科都得多填写一张视察报告,但他乐此不疲,每个落在笔尖的刻板字母都是他写给哈利的情书。
约会太频繁了,好几次他攒不出什么礼物带给克拉布,小老板对此颇有微词。
有一回哈利给了他一小袋咖啡豆,让他“别得罪了小胖”,德拉科还老大不高兴:“我是你男朋友,波特,开房费得我来付。”
哈利缩在他怀里抵足取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以身相抵吧。”
咖啡豆在矮柜上散发着香气,这对当下的巫师而言是价比黄金的好东西,足够克拉布眉开眼笑地让他们在这儿耗上一晚,他却随随便便就扔在那儿了。德拉科耸耸鼻子,心中蓦然一动:“所以,你真的有个什么社对不对?告诉我。”
“什么什么社呀,”哈利还是懒懒的。
“那面联络镜,”德拉科准确无误地指出,“有人替你放在餐盘里给了我,这种风险可不是一袋咖啡就有人愿意冒的。”
他心里有一把隐约的火在烧,他厌倦了试探。已经这么久了,哈利还没有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哈利的腕骨被他握得发痛,想抽回去,却又挣不脱。他无可奈何地皱起眉头:“你太奇怪了,从没哪个认识才三个月的人会对我这样刨根问底。”
拜托是你先递的纸条!德拉科咬牙切齿,却又忍不住在他面前做小伏低:“或许是因为他们都不像我这样爱你。”
哈利端详着他的脸,叹了口气:“你确定要听?”
他坐起来,把衬衫披在肩头,再开口时语调和缓而清晰。
邓布利多临死前留下了一份宝贵的遗言,他告诉巫师们不论麻瓜科技发展到了何等地步,甚至可以穿梭时空回到过去,只有一点他们绝不可能做到,那就是预见未来。
但有天赋的巫师可以,他们只需在劣势下韬光养晦,等待那个被天命选中的预言之子,然后跟随他重新夺回自己的生活。
“那个人就是我,我们偶尔在格里莫广场12号聚会,布莱克家的地窖里还有许多富余,连保鲜咒都没撤,”哈利平静地说,“不过别像他们那样喊我救世主,我还是喜欢你喊我波特的样子,像在骂人。真的,你说那个词跟说'他妈的'没什么两样,性感极了。”
德拉科预感自己正在触摸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原来凤凰社残部真的存在。而哈利当真就这么和盘托出,好像把最隐秘最柔软的内里也一并交付出去。这让德拉科完全受不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他嗓音发哑。
“不是你非得问么?”
“如果那是真的,你不能——不能这么缺乏警惕心,这么天真。你责任重大。”
“没关系的,”哈利漫不经心戳了戳他的胸膛,“是你嘛。”
“……”
德拉科深感挫败。他自觉克服诸多顾虑接纳这份感情已经算得上一腔孤勇,然而撞上哈利不掺半点猜忌的纯粹,依旧一败涂地。
“……感觉怎么样?”哈利有些不安,为他忽如其来的沉默。
“我感觉……”德拉科俯下身去,隔着一层肌肉和骨骼亲吻他疾速跳动的心脏,“爱你爱得发疯。”
哈利没料到这个。当时距离和克拉布约定的两个半小时只差七分钟,他在这四百二十秒里被德拉科折腾得够呛,离开时差点被隐形衣绊倒滚下楼梯。
爱情让人变得畏首畏尾。德拉科战战兢兢地沉湎在这座空中阁楼里,从一个对巫师命运充满责任感的斯莱特林变成了一个温驯而无害的奴仆,庸常地度过每个工作日,按时递交报告,不再冒险清点人头。
哈利什么都告诉他,毫无保留。德拉科肃然起敬,没几个巫师还在幻想恢复旧日秩序了。可他也会在哈利慷慨陈词到一半时惊惶地吻住那张薄软的唇,哀哀地舔舐,仿佛在求他别把自己搭进去。他要哈利和他一起长命百岁,其他巫师的死活有什么关系?那段时间他总是梦见某天自己空等在博金博克门口,他等来等去,空气里等不到那件顽皮的隐形衣。
第三种厄运到来的方式谁也不曾想到。当时他们各自扣上纽扣和皮带,哈利还来不及隐身,阁楼的门忽然洞开。潘西一身簇新的套裙挽着麻瓜部长走进来,腰束成盈盈一握,皮靴踏得旧地板阵阵哀鸣。
进来第一句话是认真的吗?这种地方,偷情?
尾音扬得很俏,手握大权的麻瓜男人忍不住捏了捏她的下巴核儿。
她掩着口鼻说马尔福,不是每个巫师都像扎比尼和你那么高风亮节,愿意一辈子靠别人施舍点方糖度日。只要有机会,谁都想抓住的。克拉布,你很敏锐,而且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连姓名都撇得这样清。
德拉科望向门外,他的老朋友山一样的影子堵在楼梯口,低头不敢接触他的眼睛。店门外,是墙一般成排成列的麻瓜稽查队,沉默着把博金博克围成铁桶。
他和哈利其实演习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原则是保存实力,来日方长。但真正到了难关,时间还是被无限延长。他在仓促间抬头望向哈利,想对他说不是我,相信我。
哈利在被控制前飞快打了个手势。那一瞬间德拉科想笑,他在说,临死前还打了一炮,值了。那还真是百分百波特式的乐观。
潘西屈尊似的捡起隐形衣,折叠时连惊叹都暗含贪婪。但她很快把这件异宝献给了身边的男人,半边身子都娇滴滴地贴上去,像一条暗绿的藤蔓。
这位被后世史家称为“帝国之花”的女巫,就在这一天走进了历史之中。关于她的美貌和狠毒究竟哪个更加杰出,稗史传奇至今仍在争论不休。即便身为菟丝子般的附庸,她攀附的金主也换了一个又一个,越换越煊赫。很多年后她在威森加摩接受审判,也曾痛哭流涕地倾诉那些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企图获取法官的一点怜悯。然而一切都于事无补。如果不是后来马尔福的变节,那么帕金森这个姓氏或许就会成为魔法史上最著名的一个叛徒。
04.背叛者的守护神
德拉科醒来时,入眼仍是床顶丝绒刺绣的帷帐。他数不清是第几次从半梦半醒中坐起,依然下意识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寻找与时间有关的东西。钟表、计时器,甚至一条能让他看见月影移动的缝隙。
当然不会有。世家阴私手段诸多,有的是办法让你毫发无损地进来再毫发无损地出去,精神却已经完全腐烂,像一只被骤然解冻的冰梨。他在马尔福庄园里学习过这类不体面的课程,通常是感官剥夺。有时能从人嘴里挖出点秘密来,有时则纯粹是为了折磨。他听母亲说起,哪家夫人被图谋嫁妆的丈夫送进去,十天半个月出来就是个痴痴傻傻的疯子。
四壁都是镜子,练基本功的栏杆尚未拆除。一张床、一个盥洗台和一个马桶,脚边还靠着花鸟刺绣的矮凳。条件很好,好得出乎意料,如果不是整个房间都被封了起来,连门窗在哪儿都找不到的话。
德拉科坐起来,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幽幽瞠视着镜中的人。对方也安静地注视着他,那副身体看上去苍白、瘦削、空空如也,像个漂浮半空的幽灵。废弃的舞蹈房里镜面相对,一个幽灵的背后折射出无数个一模一样的魅影。它们重叠、尖叫,模仿他的一举一动,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
真的有尽头吗?
他知道一点儿应付的手法,说不上多有效,但能延缓意志的消磨。他试着将自己的意识抽离,尽可能用美好充实的回忆填满萎缩的大脑。比如汗湿黑发下的闪电伤疤,回眸时惊鸿一瞥的绿眼睛,以及那潜伏在蜜色皮肤下热流涌动的、青蓝色的血管。
他怀念,怀念,怀念,直到关于哈利的一切塞满脑海,变成一种新的折磨,到他一想起字母H和P就生理性地干呕。
德拉科也尝试过整理思路,在脑海里构建出一张完整的麻瓜现任内阁关系图,并在他们当中抽丝剥茧、牵线搭桥,为重振巫师旗鼓而想出的阴谋诡计足够出版一本砖头厚的《厚黑学》。紧接着他构思了一部小说,内容是他如何在自己的独裁王国里迎娶了哈利,并且在此后的五十三年中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别惊讶,谁都会在长达半个世纪的婚姻里艳个把遇,何况他的人设是国王。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坐在床沿晃荡着两条腿,苍白的唇角现出一个微笑。于是四面八方的德拉科·马尔福都晃荡着无法着陆的双腿冲他笑过来,无声的,冷冷的。
这场景理当是很惊悚的。但他压根抓不住这种情绪,他那金贵的脑袋里所保有的一切——阴谋啦,小说啦,爱情啦,乃至于感知恐慌的能力啦,通通流失掉了。好像清水流过稀松的土壤,只留下一片千疮百孔的滩涂。甚至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都没能感到恐惧。没能。它被剥夺了。
而这比五十三年还要漫长得多的黑暗,或许只是外界的两三天。
他踉跄着扑到镜子前,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强大的习惯促使他伸出痉挛的手指在上面胡乱划动着,拼写凌乱,词不成句。
没有回应,当然的。他索性闭上双眼,人总有这种傻想头,好像移开视线不去看的那段时间,他所期盼的奇迹更容易发生。
再睁开眼,他只看见自己淡得近乎透明的蓝眼睛,像白令海上两块随时会融化的浮冰。他大吼一声,发出的声音无比陌生,而后一拳击碎了那面镜墙。
皲裂的镜面里全是他的眼睛,一块块浮出海面,在波涛汹涌里叮叮当当转动。
于是他一拳,一拳,打得指骨鲜血淋漓。玻璃碴陷在肉里,折射出深处粉白色的骨膜。德拉科用力揉着自己骇人的创口,痛感完全被麻痹了,他们是专业的。
睡眠早已被黑暗模糊了边界,最后是失血让他昏过去。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伤口裹着绷带,镜子被修复如初,光洁得让此前那场爆发好像一个梦。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让一切真实发生过的东西都变成幻梦,把一个正常人变成妄想症。所以他握紧拳头,努力感知疼痛。疼痛是真的,记忆就是真的。他是真的,哈利也是真的。
绷带不再渗血的时候,有人走进来,为他系上蒙眼布后打开了灯。德拉科透过薄薄的白绸看见一个依约的轮廓,窄腰丰臀,下面是一双蹬着皮靴的长腿。
“帕金森,”他的声音干哑。
“八天,八天禁闭之后你还能保持判断力,”她说,“我们很专业,你也是。”
我们。她是来充当说客的,德拉科闭上嘴不再说话。
潘西诧异于他的耐力,大部分人都会把第一个可交谈的对象当成救命稻草。她主动挑话:“你不问问他吗?”
德拉科不说话。他想过这个问题,但既然对方的手段是感官剥夺,波特显然能比他坚持得更久。至于其余的可能他没法去想,一想他就熬不过这八天了。
潘西在德拉科适应光线之前摘下了他的眼罩,久未见光的双眼被刺得红肿不堪,流泪不止。清淡的餐盘被推到面前,德拉科没有抗拒,他需要能量来应付接下来的一切。
“他和我们是不同的,德拉科,”她望着他狼吞虎咽,放柔了声音,“我和你才是同一个教授教出来的学生。斯莱特林是一个整体,我们——”
“斯莱特林的字典里没有整体,”德拉科不着痕迹地打断她,“全是自私鬼。”
潘西笑不出了。
“好极了,自私鬼。哪个自私鬼正在舍身
忘我地偏袒他的秘密情人?”
“很嫉妒?”
德拉科的目光暧昧地划过她的腰线,这是他能伤害到她的唯一方式。他旋即想起在位高权重的男人搭上那里之前,某次圣诞舞会上,布雷斯曾小心翼翼地隔了两厘米护在她的腰际。
也是个情场得意的小少爷,却连碰她一下都不敢,恐是亵渎。
潘西被他的目光触犯了:“你真的以为,格兰芬多也配和你一样,私会被捕只需要在锦绣堆里睡上一个礼拜?”
德拉科别过脸去擦掉泪水,视线变得清晰。潘西一扬手,四面镶镜的墙面闪了两下,忽然变成一个巨大的环绕式显示屏。
屏幕里是医院或实验室所特有的白,中间摆放着一台难以形容的大型仪器,连线从它的中枢延伸到各台电脑,几个白大褂戴着口罩在里面走动,看看电脑又看看仪器,眼神丝毫不带感情。
那东西让德拉科本能地感到不安。它看起来太像一个什么舱了,躺进一个人正正好好。隆起的玻璃罩中隐隐绰绰,显然不是空的。
他把指甲掐进掌心,深呼吸,好的方面是痛觉正在恢复,至于坏的那一方面……潘西提醒他转身看另一面墙,笑容残忍。
视角变了,这个摄像头被安装在天花板,正对着仪器中躺着的那个人。他的脸隔了一层玻璃罩和一层该死的镜墙呈现在德拉科眼前,就像躺在水晶棺材里昏死的公主。
是前不久还在德拉科的脑海中与他共度了几十年光阴的人。
哈利躺在那里,嘴唇干裂,双颊凹陷,一条满是贴片和电线的腿呈现出古怪的扭曲,根本不是人类肢体能做到的角度。
德拉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仪器基底的光轮亮起,好像从休眠中启动了。哈利太阳穴连接着的导管也随之运作,他玫瑰色的眼睑颤抖着,薄膜覆盖下的眼球疯狂转动,似乎正在承受什么难言的痛苦。
他是醒着的!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德拉科暴怒地问,但他太虚弱了,嘶吼得像一张霸王龙的皮。潘西只是冷笑了一声。
“测试巫师的各项身体极限,”她遗憾地说,“莉莉和詹姆·波特的儿子,所谓的将血之后,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让他生不如死。”
他粗喘着:“什么意思?”
“他父母的赫赫战功都是人命,你以为呢?”潘西皱眉,从屏幕上移开视线。她是投了诚,但不是虐待狂,“那条腿是押解途中被打断的,没有涂愈合凝胶,正好用来测验巫师对于疼痛的承受力。”
德拉科这才注意到哈利全身都覆盖着一层薄亮的胶质。麻瓜的愈合凝胶能做到在半小时内修复最严重的创口,半点不留疤痕。他涂得到处都是,到底受了多少罪?
“这才是巫术,”德拉科尖刻道,“而他们竟声称自己厌恶魔法。”
“厌恶,”潘西点头,“厌恶又渴望。你不能苛求他们一下子就接纳这种奇异的力量,但如果它是科学可控的,一切就不一样了……”
“哦,完全像个麻瓜一样思考了?”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么?我在奉劝你做正确的事,”潘西的脸皱了一下,“他们非常热衷于研究巫师和麻瓜的区别,希望能找到魔法传承的秘钥。而波特,正巧是非常强大的巫师,没有比他更理想的实验对象了。”
“强大?”
德拉科轻声反问。她话语中的松动令他遍体生寒,当局比他想的更加不择手段。这不是党同伐异,而是一场残酷的掠夺。如果哈利的预知能力曝光……
“是的,他的魔力很精纯,很独特,比此前所有巫师都来得强大。和你一样,他已经捱了八天,还没有哪个实验体能在卢娜的魔法提取舱里意识清醒超过六天。”
德拉科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还不知道,那么最大的筹码就还握在他手里。食物的能量逐渐填充到了四肢百骸,生锈的大脑在惨叫声中重新运转起来。他强迫自己专注于麻瓜厚黑党争,竭力不去想哈利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他和哈利都是魔法部的雇员,在博金博克的阁楼上被拿奸成双,可他们却被区别对待了。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被投进那所谓的提取舱里折磨成废人,而是在舞蹈房里和潘西讨价还价地谈判?潘西来劝降又是谁的意思?换言之,德拉科·马尔福对当局而言很重要么?
此前构思的关系图一下子浮现在脑海中,德拉科恍然大悟。偷情只是个导火索,无论什么由头,他们迟早都会把他的脑袋按进麻瓜阵营里。眼下投靠麻瓜的巫师由乌姆里奇全权管理。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一个刻薄而狠毒的斯莱特林。但一个大叛徒还远远不够,来投诚的巫师一家独大是很危险的局面,麻瓜凭什么相信她的一面之词,何况她生就一副奸滑面相?
因此,他们需要制衡。
需要提拔另一个足以和她抗衡的巫师来互相牵制、互相检举,确保巫师之间的斗争永无止休,巫师的秘密在麻瓜面前无所遁形。
想看狗咬狗,谁是最理想的人选?
马尔福,祖上盛名骑墙、两面派、不忠之臣的马尔福。
想透此处关窍,德拉科几乎喜极而泣——他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他没能救下布雷斯,而如今他的普罗米修斯正被吊在高加索山上,日日被秃鹰啄食脏器,夜夜恢复如初。他有一个机会射落秃鹰,斩断铁锁,为此抽骨搭箭在所不惜。
但他不能答应得过分爽快,狐性多疑,他还缺少一个表示臣服的契机。
他思考的时间太久了点,潘西急切而贪婪的目光扫过来。自然咯,检举他,逮捕他,说服他,德拉科就是她献给当局的一件大功,她迫不及待。
他淡淡扯开了话题。
“这是谁的杰作?卢娜?”
“卢娜·洛夫古德,一个古怪的拉文克劳,人家管她叫弗兰肯斯坦小姐。她的发明致力于提取实验体的魔力,但目前还在改进阶段。”
“实验体?”德拉科凉凉地重复,“这是反人类的。”
“动物实验不违法,”潘西一脸好笑,“他们没把巫师当人看,你还不明白?”
“那你是什么?”
她的笑容凝固了。
“你不会想要激怒我的,德拉科,”她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字词从瓷红的丰唇中吐出,“这对你没好处,因为……”
她对屏幕低声说了句什么,白大褂们停顿了片刻,交头接耳,把一排排按钮推到最高,玻璃舱里的哈利扭动起来,整个人像漏水的水袋一样在向外渗着汗水。他在舱室中翻滚、尖叫,那些延伸到神经深处的导管随之扯紧,除了造成更恐怖的痛楚外无补于事。
“……他的死活是我说了算的。”
“不,不——”德拉科扑到镜前,徒然留下无数掌印,“停下来,我让你停下来,不……!”
这正是他想要的契机。但那种痛苦,亲眼看见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疼痛被加诸在哈利身上时,他仍感到无法承受。那一瞬间,同等分量的痛苦仿佛劈开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自控地蜷缩在镜前剧烈地痉挛、干呕。
“不要……”他啜泣着,自虐般死死盯着正在受刑的哈利,被咬肿的舌头浸泡在泪水和唾液里吐字含混,“放过他,快停下,算我求你…放过他吧……”
潘西没有说话。反而踩着轻缓的步子来到他身边,蹲下时绷紧了整条一步裙。
“我知道,你是那一类还抱有希望的巫师,”她关掉袖口的微型对讲机,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蛊惑般说道,“可希望有什么好的呢?潘多拉的魔盒打开时,所有魑魅魍魉都逃出来为祸人间,希望离开前,她把它关在了箱底。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她温柔地抚拍德拉科的肩,像一个母亲在安慰她闹脾气的小孩。
“希望是蛰伏在潘多拉魔盒底最后的精灵,所以,它是万恶之源。”
她关掉屏幕,眼前又恢复成镜子。德拉科逐渐停止了抽搐,抬袖擦掉冷凝的泪水,他的脸色白得吓人,还处于应激当中,但似乎迅速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不和你谈,”他撑着镜面一点一点站起来,站直时面对潘西便有了睥睨的味道,“把你男人叫来跟我谈。”
“他不是我男人!”她立刻嚷起来,像被踩了尾巴,“他是我的……上司!”
德拉科以揶揄的眼神目送她摔门离开,片刻之后,几天前搂着潘西走进博金博克的麻瓜男人走进来,向他伸出右手。
“小马尔福先生,你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德拉科按住左胸鞠了一躬,说自己愿意为他效劳。
这个古老的宣誓姿态让男人很满意,“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说。
三天之后,潘西在一级生化实验室门口看见了一袭黑风衣长到脚踝的德拉科。她无权进去,他却已经拥有了这里的最高准入权限,陪同她的第一个金主。把一个马尔福放进党争朝斗中就好像把一条鲶鱼放进下水道,那是他们这类脏东西的天堂。
“放了哈利·波特。”
“可以,”麻瓜男人说,“反正他已经没有魔法了。洛夫古德的发明真的很不错——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
“哑炮,”德拉科扯出一个假笑。
“哑炮,对,哑炮,”麻瓜男人叼着雪茄,摇头晃脑品味新学到的词儿,“真想不到你们这些……你们也会痛,就和我们一样。”
“是啊,”德拉科轻声说,“谁知道呢。”
“他很重要吗?你可以拥有更多情人,我那儿有的是比他漂亮的男孩。”
“一个有软肋的人更好用,您说呢?”
男人大笑起来。
“不错,小马尔福,你很长情。”
“和您一样。”
德拉科意有所指地看看潘西。哈利在最后一次折磨后彻底失去了魔力,卢娜为此震怒异常,她失掉了目前为止最有价值的一个实验体。这被归咎于潘西在谈判中的重大失误,她下手太狠,没能保持理智。但她的情人出面保下了她,把她放在新贵马尔福的麾下。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
这一天,哈利·波特被赶出了魔法部。距离这个名字在历史上熠熠生辉还有很久,但德拉科·马尔福已经登上舞台。巫师们原以为这已经是最难挨的日子,直到他的上台刷新了人们对时事艰难的认知。他手段严酷,不需证据和逮捕令就能随意抓人,无数巫师和麻瓜就这样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消失在世界上,经由他检举的可疑人员更是塞满了整个阿兹卡班。他向内阁进言说乌姆里奇的管理太过宽松,应该在餐厅也装上全方位的监控,并且取缔咖啡和砂糖的供给。
他黑色衣角拂过的土地都被盖亚女神遗忘,凛冬降临,人人自危。但权欲熏心的马尔福仍然不知餍足。很快,他向当局提交了彻查“凤凰社”残部的议案,当之无愧是巫师史上最恶名昭著的叛徒。
在这一页的批注里,后世史家把他称为“背叛者的守护神”。而他的私人日记里却是这样写的:“我常以为是暗无天日的时局造就了光辉的灵魂。”
05.普罗米修斯
格里莫广场12号。
低气压已经在这儿盘旋数月。自从严查令颁布以来,来参加凤凰社例会的人员越来越少。一旦有人缺席,整场会议就难免人心惶惶,花上大半时间猜测他或她是否在路上被逮捕了,或者更糟糕点,也步了马尔福后尘,变了节。
“我说了没有,”哈利在长桌尽头敲敲杯子,“秋·张这次不来是因为她的消失柜出了点差错,罗恩已经去修了,一会儿就到。”
“……”秋的密友玛丽埃塔瑟缩了一下,嗫嚅道:“我只是担心,太多人消失了…消失了……”
她的视线在喃喃中失焦了,赫敏为她端上一杯热牛奶。
“波特,你不该对玛丽这么粗鲁,”一个前赫奇帕奇级长出声道,“你都已经……没什么魔力了,我们怎么知道你的预知能力受没受影响呢?”
他越说越轻,却道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他们是因为邓布利多的遗言和哈利的先知能力才纷纷追随凤凰社,如今他连一个无杖飞来咒都使不出,要如何服众?
赫敏把杯子重重磕在桌板上,刚要开口,哈利摆手制止了她。
“我是刻印在血统里的预言家,”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端坐不动,“只要我一息尚存,就永远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厄尼·麦克米兰。”
点名是种严厉的苛责。厄尼涨红了脸站起来。
“我劝你最好别,”哈利淡淡地说,他大病初愈之后声音一直都那么有气无力,却开始透出一股阴郁的威严,让人不敢轻视,“你会被凳腿绊倒,然后在额头上摔出个三天后才能消肿的包。”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短促的惊叫,伴随桌椅餐具稀里哗啦的声音……
厄尼:“……”
众人:“……”
“三天,”哈利在窃笑声中耸耸肩,“告诉过你了。”
厄尼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捂着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来的包,他的脸红得能滴血。
“这不算什么本事,如果你真的是我们的救世主,为什么不能预知马尔福的行程?”
哈利被他噎了一下。厄尼找回了一点场子:“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有过一腿,现在他成了那边的走狗,你却还若无其事地把我们召集来开会?梅林知道你有没有把格里莫广场12号的地址泄露出去!”
“哈利有他的分寸!”赫敏厉声道,“轮不到你对他的私生活说三道四。”
她赢得了几声附和,哈利却陷入沉默。他确实说过,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德拉科。这是他日夜难寐的噩梦根源,如果德拉科只因贪生怕死而服软,那么顶多是个小可怜,自己一时情热看走了眼,可他竟然将凤凰社都供了出去……
他会说吗?为了活命,为了往上爬,把自己可笑的一腔真心都出卖给当局?哈利握紧拳头,梦魇和侥幸彼此冲突着,几乎把他撕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即便遭逢变故,救世主依然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再多的猜忌和不安只要他一句话,他们就愿意相信,只要他一句话。
可哈利说不出。
橱柜忽然从里面被撞开,里面没有脏碗筷,却冲出两个神色慌张的人。
“罗恩!”
“秋!”
赫敏和玛丽埃塔同时喊道。
罗恩脸色铁青,他拿起哈利那半杯威士忌灌下去,半晌才道:“你们都听说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罗恩瞪大眼睛:“哈利没、没算出来么?”
赫敏狠狠拧了他一下。
“不,”厄尼鹤立鸡群,“他什么也没说,是吧波特?”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秋温柔却坚定地说,“德拉科·马尔福声称他找到了凤凰社的邓布利多军首领,恐怕当局很快就要对我们下手了。那个人是……”
哈利面沉似水,把指甲掐进掌心里。
“……赫敏,赫敏·格兰杰,”秋转向一脸震惊的褐发女巫,“他指认的是你,战时你在预言家日报上发表的主战文章都被他集结成册,并称之为铁证。赫敏,你得避一阵风头,我们不能失去你。”
赫敏还未来得及说话,厄尼对哈利挑了挑眉:“别担心,我们为什么不问问救世先知呢?如果他说格兰杰平安无事,那么大家都能松口气了。”
“厄尼,你适可而止,”赫敏说,“哈利很难推算身边朋友的运势,越亲密越不准,你不是不知道。”
“朋友,哈!朋友,”厄尼抱起双臂,“那么我是外人了?DA的首领没把我当自己人?”
“厄尼,”哈利的声音里透着冷淡的嘲弄,“我劝你你今天早点回去,下周会有麻瓜警官来搜查你的出租屋,把你床底下的《花花男巫》藏好,不然他们可以凭这个让你消失。”
厄尼暴怒地跳起来。
“哈利·波特!你够了!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耍着我们团团转,除了把硕果仅存的主战派凑到这儿来陪你坐以待毙没有半点进展!为了恶心的恋情你把自己折腾成了病痨鬼,嘿,也许你能算出自己的死期?”他一边吼,一边走到门口取下大衣,“邓布利多老糊涂了,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预言家,而是个只应恶愿的言灵者,乌鸦嘴!真他妈晦气……”
“是吗?”哈利挑起眼角,看着他轻声问,“那么,你要试试看么?我的恶愿。”
他的声音低弱,却压过厄尼的虚张声势,像冰棱一样穿透了所有人的耳朵。厄尼打了个寒噤,外套都只穿了半边,又灰溜溜回到自己的坐席上。
“还有谁想试试?”哈利扫视过桌边一张张各怀心思的面孔,没人说话。于是他的口吻又变得柔和疲惫,把恩威并施的上位者形象演绎得很到位,“很抱歉,最近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我们得更加团结一点儿。”
“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暗杀马尔福,”有人提议。
“什么?”哈利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上次讨论过了。”
“上次是上次,上次我们相信他是个有底线的巫师,他是被逼无奈。但这次的票选结果未必会一样。难道在秋带来的消息之后,你还对他抱有幻想?”
是的。哈利垂下头,额发遮去眼中冷绿色的光。至少他还没有出卖地址,和我。
“可马尔福很危险,现在是格兰杰,如果不把他除掉谁知道下一个是谁?”又有人说,“难道就因为他没把你供出去吗,波特?格兰杰的安全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叛——”
“住口,”赫敏打断了这种类似挑拨的行为,“哈利不是这个意思,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该对同胞下手。”
“他带人抓走了塞德里克……”秋低声说,“他不是我的同胞。”
局面僵持,罗恩敲敲杯沿提议重新投票。哈利不开口,投票结果毫无悬念,他不能点这个头。
“休会,晚上继续,”他提了个折中的建议,“期间诸位可以考虑一下手中的票,请自便。”
他慢慢操纵特质的轮椅转过身去,赫敏和罗恩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铁三角在二楼有个办公室,是早年间雷古勒斯·布莱克的书房,能不受打扰地讨论重大消息。
“什么都别说,”哈利冷静地取出魔杖和星轨盘,那可能是如今硕果仅存的一支魔杖了,“我再算一次。”
哈利的能力和西比尔的后代有所不同,他曾笑称自己是星辰的后裔。那并不是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作的预言,而是经由魔咒辅以精密的算式推演出来的结果。
他念起冗长繁复的古老魔咒,杖尖拨动着星盘上的刻轨。值得他动用这种阵势的情况很少见,哈利的血统异常强大,大部分情况下不需要工具,动嘴就行。象征星辰的光点依次亮起,赫敏和罗恩都屏住了呼吸。
他要算的是德拉科和自己命运的交汇,事实上他私底下已经算过无数次。
第一次念咒时,两人的星轨交汇又断开,他皱眉再念,还是断开。纵然成了哑炮,凭他的本事也不可能续不动星盘。于是哈利放弃魔杖,拿起纸笔在桌上另起算法。笔尖戳破了脆弱的纸张,居然应声而断!
哈利几乎是落荒而逃。从那夜起,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七天七夜,翻遍古籍、用尽算法,算他和德拉科的星命,可永远是断在中途。
今天也是如此。
罗恩有些迟疑,担心是他失去魔力的缘故,赶紧说不算了,不算了。
哈利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算者不能自算,他看不到自己的命运,却能看到德拉科的姻缘。
德拉科的星轨细水长流,这样的人都有长寿安康的运道。可除了这仅有一次的短暂交汇,他身边再没有并行的星子相伴,始终是孤身一人,延伸向宇宙深处无限的黑暗。
和他认识德拉科的第一天就看到的命运一样。如果德拉科的一生只有这一次爱恋,而星运交汇断在中间,只能说明……
最后一次,问的是他自己的姻缘,却三起三撤,最终也没敢算下去。
“哈利,你太累了,”大约是他的脸色太差,赫敏替他梳了梳头发,“我早说你不该只休息这么几天。”
她的眼底也有一圈乌青,显然心事重重。罗恩指指她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纸页:“那是什么?”
“没什么,”赫敏勉强笑笑,把纸往里一塞,劝哈利去睡一会儿。
“家里的来信,是不是?”哈利歉然,“你父母一直希望你能回麻瓜世界,过正常的生活,而不是跟着我们……”
“可我是个女巫,”赫敏脸上浮现出恼火的神色,“你说过不会随便推算我们的,哈利。我就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哪儿也不去。”
罗恩拍了拍她的手背。
“……抱歉,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哈利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轮椅转进了隔壁小天狼星的卧室。
典型的格兰芬多布置,这种近乎挑衅的热烈奔放和隔壁斯莱特林式的冷静幽沉迥然不同,就像他和德拉科。但如今这种个性上的差异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再不做点什么,金红和银绿都将被碾压成齑粉,一同沉进海底长眠。
哈利的额角突突跳动,疼痛像刻印在身体里的本能记忆,让他独处时浑身克制不住地发抖。即便离开实验室,梦醒时分他仍常常以为自己还躺在那个玻璃舱里,无穷无尽的折磨在等待着他。
那时候支撑他熬过去的,全是德拉科金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眸苍白的皮肤,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重获自由的同时失去那个人,这甚至比卢娜的实验还痛苦百倍。
他弯下腰,把脸埋进双手里。
你在哪里?
你会出卖我么?
断送我的人是你吗??
你明明说过不会的。
你这个……混蛋……
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二楼窗台。
哈利受到感召般抬头。
眼前空无一人,落了锁的搭扣却被轻捷地撬开,长窗向里推开,随后是皮鞋落地的声音。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鼻梁上,隔着纱织品,一个个羽毛般的亲吻落到颊边额上,只小心避开了他的唇。
“德拉科……”他发出嘶哑的呻吟。片刻之后,出手如电,把虚空中的人紧紧扣进怀里。
一声轻笑,德拉科把隐形衣扔到地上,细细密密地缠上去与他接吻。
“混蛋……”哈利喉间的呜咽压抑成尖细绵长的气音,委委屈屈的,好似夹缠了多少嗔怨,“混蛋……”
德拉科被他喊得心下酸软一片,想把他拉起来继续亲,却发现哈利始终坐在轮椅上,扬起下颔吃力地迎合他。
那条腿还是废了。德拉科顿了顿,忍着酸楚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哈利靠他在身上轻飘飘的,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们就这么静静依偎了许久,谁都不说话。
“我带了点愈合凝胶,”良久,德拉科试探着开口。哈利受的伤害始终让他心怀愧怍,好像他的健全都是从哈利身上偷来的,“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哈利心道骨头都长歪了。嘴上却满不在乎:“我回头试试,看来麻瓜的高科技也很有可取之处。”
他闪避着德拉科的目光,单脚跳下去:“没你想的这么严重,顶多有点瘸,吃相难看点,拄着拐杖还能自己走的。除非你嫌弃我是个跛子。”
说着就抽出拐杖走给他看,一瘸一拐地对他咧嘴笑。德拉科眼圈都红了,还嘴硬:“丑死了,以后怎么带出去见人。”
话音未落,哈利腿一绊就扑到在地,腾起一片灰。德拉科赶忙去扶,结果被他灰头土脸地逮在腮帮子上亲了一口。
“别生气嘛,”他讨好地说,眨着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嵌在苍白的脸上明亮异常。
德拉科把他抱回床上,咬牙切齿要他消停,消停!心里却泛苦,过去哈利那一张脸,红是红,白是白。如今血色是没有了,像一树桃花被寒风挼尽了花瓣,只剩下惨白。
小天狼星的床抵得上五张行军床,四根床柱还挂着丝绒幔帐,将他们与外界隔开。两人面对面躺着,小声聊天,德拉科着迷地拨弄他黑色的额发。
“别弄了,痒……隐形衣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们拿去研究隐形装置改良了,我偷出来的。”
“你怎么进来的?”
“我母亲是布莱克家的直系,”德拉科好笑地说,“血缘魔咒,麻瓜检测不出。”
“那你以后别来啦……”哈利担心地说,“我的人想要暗杀你。”
“那你呢,波特?”
事实上德拉科在暗处听得一清二楚,却故意要听他亲口说。
“我舍不得,”哈利轻声说,一边说一边啄吻他,“可他们要投票,我也拦不了多久的……”
德拉科把他抱进怀里,无法克制地、长久地把他从头亲吻到脚踝。
他都没问我是什么立场,他丢盔弃甲地想,他甚至还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变了节,可他说舍不得……
哈利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两滴,砸在脚背上。
然后他听见德拉科说:“我也是你的人,我彻头彻尾是你的人。”
如果可以有如果,他愿意趴下去亲吻他脚边的尘埃。他的名誉,他的清白,他的良心和前途,全都拿去给他做垫脚石。
“德拉科,你……”哈利的心浸泡在一片酸涩的温柔里,说不下去。
德拉科捏住他红红的鼻头,“还是不是胆小鬼了?”
“不是。”
“还会不会随时反水了?”
“不会,”哈利忍不住笑,“不会啦。”
他顿了一下,又怅然道:“可是赫敏……”
“这个我等会再和你说,谁都不会受到伤害,我向你保证,”德拉科挤进他腿间,“现在谈公事,你确定么?”
“……我马上就要下去开会了!你都要被暗杀掉了,还在想什么!”
德拉科顾自盯着他微妙的变化,眼神戏谑:“没把你折磨到不行啊,还挺行的嘛。”
哈利拿腿蹬他,扑腾着要逃,一边回头狞笑:“你还是被暗杀掉好了……”未果,被捉住脚踝拖回来亲。
“还敢乱动……”德拉科捏住他那条腿的伤处,手上半真半假用了五分力。
“呜……你还真捏啊,好——痛——”疼痛中有快慰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去,直冲到四肢百骸,越痛越缠绵,哈利忽然觉得疼痛也不再是那么难熬的一件事了。
“我真的得去开会……”
“所以?”
“所以你动作快点。”
直到窗外擦黑,两人才又安静地躺下。德拉科把撕坏的衣服都扫进床底:“你刚刚也太大声了点……床脚都移位了!”
“……没事,他们只会当我发脾气又在砸家具。”
德拉科啧了一声,坐在床边穿风衣,这种立领长风衣是麻瓜部长的标配,配着他的身段神气活现的。哈利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考究的衣料了,从后面圈上他的腰。
“你好像那种,骗着金主的绫罗绸缎来养小面首的奸妃……”
德拉科:“我是奸妃,你是什么?”
“……昏君。”
“完全同意,”他打开衣柜,给昏君拿干净衣服穿,结果里面空空荡荡,半件衬衫都没留下。
“我舅舅的衣服呢?”
“早就被老鼠啃光了,”哈利叹气,“把你的风衣脱给我。”
德拉科想了想堂堂DA首领真空穿一身麻瓜叛徒的外套,画面太美,恐怕暗杀对象会直接变成复数。
末了他只得扯下窗边的红丝绒窗帘,抖掉灰尘把哈利裹进去,露出半边肩膀,流苏穿过前胸打了个挺古典的结。哈利被他一打扮,整个人都很希腊,很哲学家,很奥林匹斯,随时可以冲到集会上跟人辩论个三天三夜。
德拉科正要把他抱到轮椅上,罗恩和赫敏冲上来:“哈利,别砸家具了,下面就快开始——”
静默三秒。
哈利搂着德拉科的脖子,说了声嗨。
“……开始投票决定要不要刺杀德拉科·马尔福了,”赫敏把话说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罗恩吞了口唾沫:“你们……”
德拉科点头:“我们。”
顺手把昏君大腿上快要滑下去的窗帘提了一把,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下楼去了。
撇下两人在楼梯口一阵风中凌乱。
“所以哈利没在砸家具。”
“是的,罗恩,他没有。”
“赫敏,你掐我一把,”罗恩恍惚道,“我大DA的首领刚刚是被DA暗杀名单的榜首抱下楼去了么?”
“你没看错,是公主抱,”赫敏痛心疾首,“我大DA完了。”
大DA的骨干聚集在厨房外的餐厅里,没人离开。即便他们对哈利本人有意见,也不会对哈利的厨房有意见。现如今一块人造黄油也价比黄金,在外面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英式晚餐的。克利切曾在散会后收拾厨房时表示强烈抗议,他很怀疑这些人到底是来共商大事还是来蹭吃蹭喝的。
这场充斥着红酒、白面包、政治批判和如何暗杀德拉科·马尔福的热闹晚宴,在德拉科抱着哈利出现在楼梯倒数第二阶时,戛然而止。
秋·张砸掉了手里的高脚杯。
玛丽埃塔被培根蛋呛得直咳嗽。
厄尼松开嘴里的面包,噗一声掉在咖啡里。
哈利心情颇好地往他杯子里加了三块方糖。
随着糖块落进杯底的叮咚声,众人如梦初醒,纷纷退后,摆出如临大敌的阵势。
“波特,虽然我们刚刚有些不愉快,”厄尼说,“但…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哈利:“……误会,各位,收起你们的恶咒,请坐。”
尽管他穿着破洞窗帘布也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赫敏敲敲瓷盘,示意会议重开。但显然无济于事,整个餐厅都盘旋着一股“我大DA首领都跟暗杀对象搞到一起了!大业休矣!”的绝望氛围。
“请问,”有人举手,“我们是全体投降,还是你们签订了什么契约?”
又有人开口:“在你们的婚前协定里,DA成员能作为娘家人获得俘虏优待么?我建议我们投票来决定。”
哈利:“……”
投什么,票选正确的投降姿势吗?
邓校安息,我大DA药丸!
“各位,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德拉科从阴影里走出来,扶着哈利的椅背,“我为你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来逮捕格兰杰?”有人嘟哝了一句。
“我很抱歉,”他的目光在赫敏身上停留片刻,“我得取得当局的信任,并且做得比乌姆里奇更好,只能给出我手里最值钱的情报——你知道他们把凤凰社视为心腹大患。何况你们暴露是迟早的事。但于公于私,这个被推出去的人都不能是波特,他是所有人的救世主。”
罗恩面色愠怒:“就算你打算牺牲赫敏来转移当局的视线……为什么不选我?”
“因为你不是麻瓜出身,”德拉科在他更加暴躁之前从袖口抽出一卷提案,罗恩扫视一眼,神色微妙地传给右手边。
随着卷宗的传递,气氛又变了,针对德拉科的目光从敌意和瑟缩变成了观望,以及一点点敬畏。
最后才传到哈利手里,提案上的内容令人咋舌。自从秘书长的小女儿被报道出现了魔法天赋,越来越多政界商界的要员和演艺界明星都不再对此避讳。巫师和普通人之间的界限其实很模糊,即便是麻瓜家庭的孩子也有可能成为巫师,难道要把这些大人物的心肝宝贝也都隔离起来?
于是特殊待遇,暗箱操作,区别对待,上流们为了保护子女,手段层出不穷。
正当民众的抗议也越来越大时,德拉科·马尔福上交了提案。他建议,只要任何表现出魔法天赋的麻种巫师愿意放弃自己的魔力,接受一个遗忘咒,就能回到父母的身边当个普通人。
他的主意非常贴心,尤其是对焦头烂额的秘书长来说。提案几乎全票通过,不难预见到,出过巫师子女的普通麻瓜家庭也将欢欣鼓舞,这对提升执政党的支持率是大功一件。
“明天就生效了,”德拉科温和地说,“格兰杰回归社会过正常人的生活,凤凰社表面上群龙无首,你们所有人都能暂时脱离危险。我说过,没人会受到伤害——张小姐,你的未婚夫在监狱里过得比在外面更安全。”
他鞠了一躬,尽管因为过分彬彬有礼而显得有几分傲慢。略过哈利耳畔的片刻,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新姑爷上门,总不好空着手来吧。”
哈利莞尔。
他和罗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些被她遮遮掩掩的家书。赫敏出身温馨富裕的中产家庭,自从战争打响,家里就想尽办法劝女儿别淌这摊浑水。赫敏很固执,可这并不代表朋友们不为她感到遗憾,以及愧疚。
她本可以过得像个公主,随便在哪个名校度过完美的大学时光,和优秀的男孩恋爱。现今却和他们一起躲在暗无天日的旧别墅里,在朝不保夕的流亡中浪费人生。
她的父母想必恨他们入骨,他们所有人。
她值得更好更光明的人生。
而现在,德拉科把一切变成了可能。
所有人都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案,除了赫敏本人。
“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警惕地站起来,像海中一座孤岛,“在我做了这么多之后,你们打算把我踢出局吗?”
“赫敏,”秋·张握住她的手,“你不该再陪着我们冒险了。我们别无选择,可你不一样,你还有别的可能。”
“我也是个女巫,和你完全一样!”她抓狂地甩开秋,“你们凭什么替我作决定?我不要什么安稳人生,我属于这里,我选择痛苦、动荡和冒险,我选择魔法!”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就是票选结果。
“哈利,罗恩,你们也觉得这样没有问题?”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老友,眼中涌出泪光,“把我二十几年的记忆全部擦除,是、是为了我好?”
哈利无法承受那样的逼视,低下头去。德拉科打圆场:“擦除记忆的同时会为你植入一段更美好的回忆,技术很成熟。”
“我不要那种东西!”她哽咽道,“这太疯狂了,那么我是谁呢?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太荒唐了,我们努力这么久,不过是想要一个真实的世界,你却给我灌输虚假的回忆?”
她看上去像只受了重伤的母狮,狂乱而无助地四顾:“罗恩,罗恩你也要把我推开?”
罗恩于心不忍地把她按进怀里。
“敏妮,赫敏·格兰杰,”他一字一顿道,“如果有一天我们能胜利,我会来你家找你,让你重新认识我,然后我们结婚。”
“你休想,”她骂了一句脏话,“我会恨你的。”
罗恩苦笑。
特赦令生效的第三天,赫敏·格兰杰在朋友的陪同下接受了提取舱的“治疗”。作为凤凰社头号危险分子,她接受魔法提取和记忆重置的全程都由德拉科·马尔福和潘西·帕金森监视,格兰杰夫妇担保女儿永远不再接触魔法世界。
她出来的时候是独自一人,清秀的面孔现出初生羔羊般的茫然。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把她的面庞洗得弱质无害。
从今往后,她和哈利一样,再也没法念出一个最简单的修复咒了。
哈利和罗恩躲了起来,她的大脑还很脆弱,他们不能勾起她任何过往的回忆。
她提着行李向等在铁门外的父母走去,像任何一个胃病痊愈刚刚出院的女儿,笑容灿烂,无忧无虑。
直到一家三口的背影在雨中消失,角落里两个人影才悄然朝反方向离开。
“我晓得你看不起我,”潘西与德拉科并肩站在屋檐下,叹气,“可是德拉科,你知道吗?我也不想的。如果我也有她这样的朋友,或许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德拉科转过头,她艳丽的侧脸在淡淡的雨雾中变得渺远。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还在霍格沃兹念书的时候,她参加完布斯巴顿的芭蕾比赛回来,从夜骐飞车上跳下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把黑发盘成天鹅湖的样子,沉闷的黑色法袍下罩着纯白的纱裙,笔直的双腿裹在白丝袜里,因为翘了半天课而满眼欢喜。黑湖隐在一层水汽里,她和她身后的女孩们是唯一的亮色。
而此时她站在阴沉沉的屋檐下,黑色制服扣到下颔底,一步裙和长靴衬着曲线玲珑,再也没有当年的欢喜。
“朋友你也有,潘西,”他移开视线,看着水珠从檐下滴落,“你缺的不是那个。”
06.弗兰肯斯坦小姐
卢娜·洛夫古德在等人。
作为一级生化实验室的最高负责人,她有权把午餐端进自己的实验室享用。
今天的特供是莓汁牛仔骨配烤土豆,烤到香脆的面包表皮上洒着细细的盐。
柳叶刀切开红嫩的肉块,割在盘子上咯啦刺耳,她恍若未闻,机械地放进嘴里咀嚼。
在她身后,隔了一扇磨砂玻璃,印现出一个巨大的玻璃舱室的轮廓。
微弱的呻吟从那里传来。
卢娜的手腕一顿,停下了吞咽的动作。
她转身,拿起一支灌满绿色液体的推注器,走进磨砂玻璃后。
舱门被打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充斥了整个洁净的无菌室。
不一会儿,里面模糊的呻吟声消失了,静止片刻,又响起空灵陌生的歌谣。介于女孩和女人的声音吟诵着无人能辨认的古老语言。古如尼文,那是属于巫师的、已经死去的语言。
病人在安慰中睡着了。卢娜回到餐台前,仿佛嗅觉失灵一般,继续她已经冷掉的午餐。
淡红色的水从肌肉里渗出来,在白瓷的低洼处汇聚成一摊。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扭曲了脸孔,冲到盥洗台呕吐起来。
胃液里混合着来不及消化的碎肉,被水冲走。她理了理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又坐到高脚凳上吃饭。
卢娜很珍惜她的工作服,因为她过去是个拉文克劳。和所有鹰院出身的巫师一样,她也有个学术梦,希望成为一个像父亲那样优秀的科学家。
这种时代对于手握知识的人是最残酷的,她的教授和同学们都因为拒绝与当局合作而被强制执行了记忆提取,因为强度太大,许多人出来后都成了白痴,他们大多数都是当代最聪明、最杰出的学者。
卢娜不明白他们的固执。父亲从小教导她,科学不受国界、立场、宗教的限制,只要能继续做研究,在巫师手底和在麻瓜手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我被吸收为医学事业中的一员时,我严肃地保证将我的一生奉献于为人类服务。」
洛夫古德父女成为了第一批与麻瓜合作的巫师学者,他们受邀参与了一项针对巫师身体状况的研究。有位麻瓜界鼎鼎大名的泰斗告诉他们,政界对巫师没有恶意,如果能找到血脉中关于魔法天赋的秘钥,他们就能从此和谐相处,再不分彼此。
这光明的未来听上去很让人动心,年轻的科学家一时间充满舍我其谁的责任感。很快,她的天才就在团队中崭露头角,带头研发出了能够提取巫师魔法的玻璃舱。
「我将用我的良心和尊严来行使我的职业,极尽所能来保持医学职业的荣誉和可贵的传统。」
透明器皿里转动着紫色光流,都是从志愿巫师体内提取出来的魔力。泰斗适时交给她一批据说战后患了魔力衰竭的巫师,请她为病人定时注射这种紫色光流,说时一脸的寄予厚望。
起初,卢娜对此非常感兴趣,每天按时给病人注射,尽心观察他们的反应,记录下身体数据变化,她有信心自己能医好他们。
可补给并没有让病人恢复魔法,进来时尚且红润的面色日渐灰败,有些人的身上开始出现细小而密集的红疹子,逐渐连成一片,皮肤绷到发紫发亮就开始溃烂,咳嗽和抽搐成为病房里最常光顾的客人。
“啊啊,我的手好痛,医生,医生,给我止痛剂——!”
“我要死了…咳咳…求你救救我,我不想……”
卢娜的眉头一日紧似一日,她不知道排异反应如此严重的缘故,但清楚地意识到它的凶险程度,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人命的。她奔波于实验室、图书馆和病房,三点一线几乎没有休息。面对病人凄苦的呻吟,身为医生的责任感和无力感交织着压在心头。她把所有数据和报告都在第一时间上交,希望能早日解决问题。
「我不允许宗教、国籍、政治派别或地位来干扰我的职责和我与病人之间的关系。」
病人开始一个接一个死去,死状凄惨,而普通的魔力衰竭是不会致死的。泰斗面对她焦急的催促却始终神色暧昧。是一位病人弥留前夕的胡话让她起了疑心,他挣扎着咒骂魔法,说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巫师!
卢娜如坠冰窟。
她亲手把魔力推进了普通麻瓜的体内。
难怪会排异到这种地步!
她把实验报告拍到院长的桌上:“这些人根本不是巫师,你骗我在他们身上做非法人体实验?你让我杀了人!我是个医生,不是纳粹的刽子手!你利用我,你这狗杂种——”
看着这位被自己视为奋斗目标的学界前辈,从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卢娜爆了粗口。对方却冷冷地笑开:“非法?别太天真了。你以为那些魔力真的是志愿者提供的吗?从你的魔法提取舱走出来的巫师,全部都成了哑炮……巫师的孩子,能为人类提供宝贵的科研数据,这是你的荣耀。”
卢娜沉默了足有五分钟。
“我退出。我不干了,要么杀了我,就像你把我的同胞都变成哑炮那样。”
“不行,小洛夫古德,”泰斗怜爱地看着她美丽的眼睛,“太晚了,我们需要你。”
这一天起,她的父亲被软禁了。卢娜被告知,如果她停止实验,下一个就是她父亲。
她看着自己纤长骨感的手,痉挛一般不停地颤抖着……
悬壶济世,回春妙手。
就是这双手,将魔法注入到那些年轻鲜活的麻瓜体内,将无辜者推入地狱里受尽折磨,断送掉一双双闪烁着信任与渴求生命的眼睛。
她无数次在实验室里崩溃地呕吐到出血,再站起来擦掉秽物,开始下一轮实验。
她会在盥洗室里反复搓洗双手,直到白皙的皮肤被搓红破皮也无法停下,因为,永远洗不干净了。
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
「我对人的生命,从其孕育之始,就保持最高的尊重,即使在威胁下,我决不将我的医学知识用于违反人道主义规范的事情。」
从卢娜的实验室里推出去的尸体越来越多,很多时候,那些白布下的东西压根不能被称为“尸体”,顶多是一堆奇形怪状的肉。
同时,她的研究准入权限也水涨船高。
无论是巫师还是麻瓜,整个研究所的人都开始对她退避三舍。没人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么实验,他们把她称为,弗兰肯斯坦小姐。
「我出自内心和以我的荣誉,庄严地作此保证。」
得做点什么。她把吃剩的骨头和塑料手套一起扔进垃圾桶。总得做点什么。
卢娜抬起头,电子屏上的心电图拉成一条直线。她走进隔间蒙上白布,倒数约定的时间。
此时,她等的人正在研究所里上蹿下跳,旋转跳跃。
“所以,一级实验室到底在哪里!我们已经绕了很久了,”哈利在一扇贴着骷髅的移动门前刹住脚步,一脸见了鬼,“不对,我见过这扇门,这里来过!”
德拉科与他背靠背站立,刚刚还一片空荡的走廊里不知何时竖起两扇铁门,绿光在冷光瓷面上幽幽反射:“梅林!怎么会有电梯间……”
两人炸开一身寒毛。
老洛夫古德在一旁驼背袖手地笑:“你们把我弄出来,激活了整个研究所的警戒设备。现在啊,它是活的……”
德拉科吓得往哈利怀里钻,两个人一脸被怪物吞进肚子里的绝望,然后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骷髅门消失了……它消失了!变成了安全出口!怎么会变成安全出口啊!一点都不安全好么,谁知道这个楼梯会通往哪里,讲不定直接上解剖台了!
“地图!把地图拿出来,”哈利大喊,德拉科手忙脚乱地把平面图展开。
“没用的,”老洛夫古德阴惨惨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串嘿嘿嘿嘿,“一旦进入警戒状态,这里的所有房间都会根据等级高低随机排列,级别低的围在外面,让入侵者永远也找不到最机密的地方。”
就像一个漂浮的克里特迷宫,随时变换着路径。
“喂,”德拉科揪住他的白大褂,“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一定有办法能带我们进去吧?那可是你女儿的实验室!”
洛夫古德垂下头:“……没办法的,这里的安保技术是我一手设计的,安全性无懈可击。”
德拉科生无可恋。
麻瓜保安很快就会闯进来,他们必须尽快脱离迷宫。
哈利急得跺脚:“没时间了!”
“你不是能算吗?”德拉科吼回去,“算算她在哪儿!”
哈利一愣,低头想了想,还真指了一个方向,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边跑边问德拉科:“放走了他们父女,虽然穿着隐形衣,最后承担后果的负责人还是你吧,不要紧么?”
“不要紧,”德拉科把长发甩到肩后,“他是由乌姆里奇看押的,确切来说整个非法实验的计划都是她的蛋糕,我的手伸不了这么长。正好,我和那只粉蛤蟆势不两立,送给她的麻烦越大越好。”
“可以啊,”哈利打了个呼哨,“再也不是那个连情书都不敢收的懦夫了?”
德拉科百忙中指指自己的侧脸,向他一笑:“奖励一下?”
哈利凑过去,闪瞎了洛夫古德的老眼。
一个单亲爸爸被关了两年,一出来就当电灯泡,会不会太惨了点!
两分钟后,卢娜的一级生化实验室出现在他们眼前。
“你还真是先知啊,”老洛夫古德看着哈利,神情复杂。
哈利看看他,神情也很复杂。
“解释一下,这个激光阵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来了它才出现?”
“按规矩,一级实验室的访客一次不能超过两个。所以我在这里的地板下安装了重力感应装置,只要出现第三个人,就会自动开启激光阵。”
“碰到是什么后果,拉响警铃?”哈利比划了一下,咧开嘴笑,“我不怕那个,他们早就发现入侵者了。”
“碰到会直接被光束烤焦,”老洛夫古德一脸我怎么可能做出那么鸡肋的设计,“……而且一旦开启就不会停止。”
刚刚跳上排风管道打算靠双臂吊过去的哈利:“……”
你这个糟老头到底是哪一边的!
然后他就像个敏捷的人猿泰山,悬空在激光阵里左避右闪地跳起舞来。落地时伤腿磕得他龇牙咧嘴,所幸只烤焦几根头发。他对光网后的老洛夫古德比了个中指,随后一肘打碎了发射点。
红色的激光消失了,德拉科快步过去扶住了他,无非是乱来、还敢不敢之类的,哈利汗湿的短发贴在前额,给了他一个闪闪发光的微笑。
老洛夫古德迟疑地走上前,磨砂玻璃后面是他两年不见的身影。
他的女儿在弯腰给人蒙上白布。
“那是……”
“别问,”德拉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会想知道的。”
哈利又瞟了一眼白布底下的东西,依稀还保留着人的轮廓,却又微妙地不成人形,多看一眼也觉得毛骨悚然。
他移开视线,卢娜和父亲拥抱在一起。
“我信守了诺言,”德拉科上前一步,“把他还给你,从此没人能强迫你做那些事了。”
卢娜点点头:“谢谢你。”
“不是我,”德拉科说着让到一边,“是波特。”
她的脸色倏然煞白,哈利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时她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像一只随时会碎掉的瓷娃娃。
她知道他,那是她的魔法提取舱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她原本以为他能抵挡住的。知道他也变成哑炮的时候,这个生性情感淡漠的姑娘难过得几乎死掉。
都是她的错。
“不是你的错,卢娜,”哈利柔声说,“我们来找你,因为你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你的决定会左右所有巫师的未来。这是写在星命上的神谕。”
“预言家,”卢娜喃喃,“传闻是真的,难怪你的魔力波动如此强大……”
“我是,”哈利说,“你可以帮助我们。”
她很快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目前为止你们掌握的所有科研成果。”
“可以。”
“毁掉现有的魔力储存。”
“这很可惜,”她咬着指甲沉思。
“不。没有了你,天知道他们会用这些来做什么。”
“……好吧,可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哈利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把你看到的一切,那些非法实验的证据,都交给我们。没人会死得悄无声息,我发誓。”
“可以,不过没有纸质资料,他们很谨慎,”她倨傲地抬起头,指指太阳穴,“都在这里,我过目不忘。你可以对我摄魂取念。”
哈利和德拉科对视一眼,点点头。
“……我还有个条件,”卢娜迟疑,紧咬的牙却泄出疯狂的恨意,“我要杀了他。把他给我,可以吗?”
要他死。
那个人践踏了她作为医生的尊严,玷污了她奉为信仰的柳叶刀。
去死吧!
“卢娜,我的孩子,”老洛夫古德严肃地看着她,“你是个医生,你不杀人,你只救人。”
“救人?”她报以恍惚的笑,不知是在嘲讽父亲的信条还是自己的天真:“早就杀过很多了……反倒不能杀最该死的那一个?”
“那不一样,”她的父亲紧紧抱住她,“你知道,那不一样。”
德拉科在催促,时间不多了,他们得用实验室里剂量有限的研究用飞路粉离开。
她平静下来,冰蓝色的眼里闪烁着独角兽的光泽。
“那么哈利,”卢娜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至少答应我一件事。等一切结束的时候,把我和爸爸的记忆都清除,好么?”
哈利张了张嘴,无端想起另一个女孩,她也有这么一头蓬乱的头发。两年前她走进疗养院的时候,表情坚毅得像一块石头。
“好,卢娜,我答应你,”他对金色头发的女孩说,“凡所失去的,都将回到你身边。”
07.另一个夏绿蒂·科黛
卢娜的记忆片段震惊了所有人。
过分突破底线的内容使得整个格里莫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入抑郁。第一次在DA会议上公放的时候,大部分人只坚持了不到三分钟。当天克利切端上来的三餐生意出奇惨淡,玛丽埃塔只看了一眼肉块,就尖叫着抱住马桶呕吐不止。
没人顾得上责怪洛夫古德父女。秋·张在她身边徘徊许久,只担心她过分聪慧的大脑怎能承受这样的回忆。
卢娜摆摆手说这是我应得的,如果连记忆都不敢保留,我就一无是处了。
她和父亲躲在格里莫不能外出,花费了三年多的时间整理资料,为每一个受害人编号正名。期间他们的房间几乎无人愿意靠近,记忆片段里野兽般的惨叫声让画像都四散一空。
最后的成果是,铁证如山。
问题在于如何让更多人——让全世界,看到这一切。
DA成员们迫不及待地想打个翻身仗,但哈利把证据压了下来,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已经不是战争的年代了,应该把胜负交给舆论。这是目前为止他们手头最锋利的一把刀,他要做的是等待,等待那位配得上它的武士出现。
格里莫广场后来成为了著名的旅游名胜,每个游客都会听见导游这样说:那是一个黑暗中群星汇聚的时代,英雄们的万里鹏程从这里开始闪耀。卢娜·洛夫古德曾在这张桌子上办公,哈利·波特偏爱用这支钢笔运算,德拉科·马尔福总是从这个消失柜踏出来传递情报……
可没有哪位学者会告诉你,这些教科书上的符号是怎样在黎明前度过了最平静、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德拉科晋升很快,每次都带来新的消息和礼物。他心心念念要填满哈利的衣柜,有时是一套挺括的高定西装,有时只是休闲套装。还有一次,他冒了点风险给哈利弄来一件战前制式的巫师袍,着实换来一日温存。任何经由他挑选搭配的衣服穿在哈利身上,都能让他托着腮傻笑许久。
在许许多多的衣饰里偶尔也夹带一点属于他的恶趣味,当然,哈利会把那些尾巴、耳朵和皮革都挑出来,让克利切扔进地下室去吃灰。
卢娜和她父亲有了新的研究项目,他们在帮助哈利的伤腿复健。昔年布莱克三姐妹的舞蹈房变成他的练功室,德拉科提着蛋糕来拜访时,常常看见他一条腿挂在扶栏上说嗨,一旁还歪着纳西莎的旧舞鞋。
拉伸和独立行走的过程很痛苦,但哈利不排斥物理治疗,他只对卢娜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剂敬谢不敏。
“卢娜的魔药课一准是C,”他偷偷向德拉科埋怨,“上次喝下那瓶接骨魔药,差点把我变成女孩子!”
德拉科作势去撩他并不存在的芭蕾裙:“真的是女孩子么?快让我看一眼。”
哈利拍开他的手,两个人就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扭作一团,忘了蛋糕、复健和世界上所有人。他们在彼此周围划下了一道界限,把无关的人都隔绝在这个小小的圈子外面。阳光打在焦黄的胡桃木地板上,暖得人心里毛毛的。最后的结果总是德拉科将气喘吁吁的哈利抱起来,抱进小天狼星的房间把门一踢,花色风骚的领带在铜门把上轻轻地晃。
他们每次都很激烈,好像每次都是末日铁幕下的最后一次。整个房间宛如一艘雷暴天里在汪洋飘摇的船,弥漫着海腥、焦渴和绝望的味道。
德拉科缠上哈利,不问巫师前途如何,反倒总问我们将来如何?这一生是否白头到老,恩爱如昔?
他是一个有良心的斯莱特林,一个决心抗争到底的巫师。所以当他惊觉自己被这个问题反反复复纠缠,就自知在哈利·波特身上栽得很彻底。
哈利起初答以圆滑的回避。后来被逼得急了,才告诉他自己不知道:“我算不出来……”
德拉科很生气,疑神疑鬼的,牵着他的袖子问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好的了?
“我们会分手,互相憎恨,一辈子诅咒对方?”
哈利哭笑不得,凑上去吻他,让他别胡思乱想:“我不知道。如今你的运就是我的运。医难自医,我也不能自知。你的命运在我眼里是一块磨砂玻璃,什么也看不清。恭喜你,享受未知的人生吧。”
未知并不总是好事,尤其当你爱着什么人的时候,就难免惶惶不可终日。末了德拉科只能把脑袋搁哈利的颈窝里,鼻音浓重。他说,我每次只要想到你,就难过得想哭,好像快要死掉一样,我怎么办啊。
他的头发很顺滑,从哈利的下颔流过去,像一泓捉不住的水。
哈利拍着背哄他,说你别犯傻,就快好了,很快就好了。心里想的却是那两道星轨之间断开的交点,闪耀,短暂。
很快是多快呢?
谁也不敢轻言承诺。
双面人生是很辛苦的,德拉科极少能在格里莫停留一个完整的夜晚,总有大会小会和无数肮脏的机密在等着他去下决策。他甚至把贫民窟的小巫师养在身边,等候他们被压抑成默然者,然后将默然者犯下的一切罪行都加诸到当局头上,这是他们对巫师施压的后果。胜利到来之前,所有这些血腥的、不公的、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由他的手去做,然后他回到哈利这里,借他的吻来洗涤罪孽。
有一回,他难得在哈利身边躺到凌晨,在第一道曦光照进来之前,他掩住了哈利的眼睛。
“再算一次,”他说,“算我们以后会怎样。”
哈利没睡醒似的,睫毛在他掌心里懒懒地拂过:“算不出啦……我认命好不好,你的星命是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德拉科凑过去吻他,告诉他撒娇没用。
“你明明知道的……是不是就想骗我说喜欢你啊?”哈利侧头避开,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往他怀里乱拱,一边答非所问,“算不出,算不出!我一天喜欢你,就一天算不出,行了吧?”
德拉科喉中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从后面紧紧贴住他,没有回答。
那天他走之后,哈利一个人在被堆里呆坐了许久。直到日上三竿,罗恩慌不择路地冲开大门:“哈利!!!看电视!快看!”
格里莫的电视是个旧古董,又厚又小,时常雪花飘屏。但今天这小盒子异常争气,正在响亮地播报快讯。
画面中挤满了人,红黄蓝绿,像四道彩色洪流冲击着十字路口的街心。现场记者艰难地扶着刘海:“民间人权组织抗议当局对巫师的不公正待遇,拉起了十五年前魔法学校四学院的代表色……”
镜头拉近了,定格在那个主导人群呼喊的头儿身上。
褐色鬈发,栗色眼睛,薄唇里吐出的字句刀刀致命,见血封喉。
“Bloody……Hell……”
电视机前围满了DA成员,个个嘴里都能塞下一篮鸡蛋。
“她不是被消除了记忆么……”
“而且被禁止涉足魔法相关的领域,天哪,她这样很危险!”
“也很勇敢,不是吗?”哈利淡淡地笑,“卢娜,你的资料在哪里?我想好应该把它交给谁了。”
他等待的人出现了。
罗恩一拳打在他的胸口,眼眶红红的似哭似笑:“混蛋!你一开始就算准了她还会回来,是不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五成把握。对她,我也只有五成把握,”哈利吃痛地皱眉,笑得却无比开怀,“我赌赢了。”
平静的生活到此为止,赫敏的出现在巫师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在回到麻瓜世界后只消停了一周。偶尔看见关于魔法部的报道后,她忽然开始对巫师们的不幸遭遇耿耿于怀,于是不顾父母的反抗,在大学里成立了巫师平权组织,为他们争取应得的平等。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赫敏·格兰杰从容地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我没有魔法的天赋,但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属于那里的。巫师和麻瓜本应该是一体,没有高低贵贱,没有三六九等。也许这就是人类文明的可贵之处,我们系出同源,也当同归。”
什么都不必说了,哈利关掉电视。她属于魔法界,是个天生的战士。即便记忆消失,血脉也不会停止搏动。
哈利立刻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把她约见到格里莫广场12号。女孩满面惊奇地从消失柜里走出来:“你们真的很神奇!真不敢相信有人会憎恶魔法。”
巫师们依次上前拥抱她。
“久闻大名,各自意义上,”卢娜亲昵地说,送给她一对胡萝卜耳钉。
轮到哈利的时候,他轻声祝贺:“赫敏,欢迎回来。”
“谢谢,”赫敏的长发高高盘起,一身洗练地顾盼,半是开玩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儿?”
他们就非法实验的问题废寝忘食商讨了一天一夜,赫敏的脸色很难看,但精神尚好,连灌三壶咖啡硬是把反胃的反应给压了下去。
“该呕吐的不是我们,他们碰到红线了,”她咬着笔帽运笔如飞,很快拉出一条长长的名单,“马尔福,这是你有希望拉拢的议员,如果工作到位,他们会在下一次投票中支持我们;哈利,这是目前活跃的其他巫师联盟,尽快和他们取得联系,凤凰社不能再孤军奋战下去了;最后一份是国际上说得上话的媒体,”她在众人中看了一圈,“算了,我去和媒体接触。卢娜,保护好自己,消息一旦放出,随时可能有人来暗杀你。”
说完,她端起咖啡喝了个见底。
那恰好是她三年前最心爱的拖把狗杯子,罗恩又给她满满倒来一杯热水,热气蒸得她容光焕发。
“各位,准备好打个硬仗了么?”
她被所有人围在中间欢呼。
众人被她一番血虐,都是一脸找回了主心骨的安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各司其职,分摊到了自己的任务。
“也许你当时的判断是对的,她才是凤凰社的领袖,”哈利拿着名单目瞪口呆,“我,我只是个神庙大祭司罢了。”
“完全正确,”德拉科和他蹲在一起瑟瑟发抖。
赫敏离开之前,一直鞍前马后却连句问候都没捞到的罗恩把她拉到角落里说了几句,雷厉风行的OL忽然红了耳尖,板着脸解释说在她推动的平权事业有所进展之前不想考虑个人问题,说完落荒而逃。
罗恩盯着她的背影发呆。
哈利一蹦一跳地凑上去跟他勾肩搭背,嘲笑他任重道远,还需努力。
事实上他们所有人都是。赫敏的到来好像拨开了始终萦绕在眼前的迷雾,让人看清盘踞迷雾后的庞然大物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哈利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巫师,格里莫的餐厅空前热闹,克利切连番抱怨储藏室的食物快要不够了。
暗流涌动。而明面上,一个又一个骇人听闻的人体实验接连见诸报端,如同一颗烧红的石子被投进冰水里,一时激起千层浪。爆料人很快在质疑声和支持声中现身,正是近年来风头很盛的巫师平权组织领导人赫敏·格兰杰。那段时间,她义愤填膺的表情贴满了大街小巷,连同那番著名的发言:“诸位!如果放任这种令人发指的行径,未来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你,我,巫师,麻瓜,没人安全,也没人无辜。”
群情激奋。
媒体舆论的顺利推动有赖于德拉科为他们铺平了道路。大选就在今年六月,支持率落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他们如梦初醒,把矛头对准了德拉科·马尔福,豢养的鹰犬不听话,就该杀掉。
可是临到动手才发现,这个人他们动不了!在他身后站着哈利和他的凤凰社,那也就约等于所有保留了实力的巫师;赫敏·格兰杰和她的推崇者占据了平民麻瓜的半壁江山。更可怕的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获得了接近半数议员的支持。鹰犬长成了野狼,随时预备着转头反咬一口。
他具备了一个政客应该具备的一切素质,比如下三滥,比如阳奉阴违,比如面对着乌姆里奇那张粉腻腻的脸也能伸出手去说一句合作愉快。
当时他正出席一个专程为她准备的生日晚宴。乌姆里奇是个烂人,但她麾下的巫师不全是废物,能利用起来的话,总比资源浪费要来得强。两大心腹同时反水,对他们恐怕也是一记重创。
她很聪明,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立刻接受了德拉科的邀请,摇晃着红酒杯掩口而笑:“我到底是个巫师。如果可以,那总还是一个有魔法的世界更美好些。你说呢,小马尔福?”
德拉科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在心照不宣中与她冰释前嫌。
然后他接到了一个私人来电,在众人簇拥环伺中。
是哈利打来的。德拉科有些意外,凤凰社的存在现在已经不是个秘密了,但哈利从未给他打过电话。他担心事情有变,立刻接了起来。
哈利那边杂音很重,夹杂着些许喘息,不知是否又成功暗杀了某个反巫师派的要员。
“怎么,又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么?”德拉科调侃,“我这里倒谈妥一件大事,下周三下午,首相同意接见凤凰社社长。”
“……嘿,”哈利的声音有些失真,“我爱你。”
德拉科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哈利重复道:“我……爱你。”
因为信号很差吗?他说得断断续续的,幸好还能听清。他停下来,似乎是为了等待德拉科的回应。德拉科回头看了看宴会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正式场合说“我也爱你”这种事,怎么可能?
“波特,波特,”他最大限度地缓和了口气,“等我回来好吗?今晚——”
电话毫无征兆地挂断了。
他在觥筹交错中站立了很久,忽然毫无征兆地跌坐下去。
大家都围过来,很担心地看着他,但是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说出那句话呢?
我也爱你啊,波特。
德拉科赶到格里莫广场都12号的时候,整个屋子都空空如也。常驻成员都在各地活跃,他顺着熟悉的楼梯往上走,第一次意识到这栋宅子其实已经很老了。老得落满素银的扶手、昏昏欲睡的画像和满身虫孔的窗帘,都弥漫着一股行将就木的味道。
他推开二楼卧室的门,二十年前小天狼星·布莱克在这里生活,后来它成为了他和哈利第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祈祷哈利心血来潮的来电只是熬夜烧坏了脑子。
入目是血,血泼在金红色的墙纸上,泼得热热闹闹,如火如荼。
哈利就倒在他的余光里,但他没有回头去看。他不能去看,一旦看了,这一切就会变成真的。所以他只是强迫自己看着前方,背靠旧壁纸滑坐在地上的玛丽埃塔·艾克莫。
德拉科对她的印象很淡漠,只记得她总是跟在秋·张身后,白着一张脸畏畏缩缩。匕首落在她手边,血迹溅在她的手上、腿上和脸上。此时褪去重重瑟缩和胆怯,整个人像一朵吸饱露水的百合花,宁静而餍足。听到脚步声,她甚至向德拉科笑了一下。
“我希望人们以后画我的时候,能记得我刺杀哈利那天穿了一件纯白的棉质长裙。”
德拉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冷静,像他在审讯室里说过无数次那样。
“是谁指使你的?”
玛丽埃塔很诧异:“没有人,只有我。”
她对于德拉科显而易见的怀疑感到恼怒,微微嘟起嘴,“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不相信?哈利很不好对付,即使没了魔力他也是个狠角色。可他信任我,所以,”她耸耸肩,“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刺杀哈利·波特能让我永生,”她说着,神色变得幽怨起来,“每天…每天都有太多人消失了,我很害怕,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自己会消无声息地死掉。没人记得我,你们谁都不会再在凤凰社里提起我的名字……我要怎么办呢?怎么才能永不消失?怎么才能在世界上留下我来过的印记?”
“就为这种理由?”
“就为这种理由?!”玛丽埃塔尖叫起来,“这很重要,你们这些注定不会被遗忘的人明白什么?我也想要创造历史,如果没有能力,那就杀掉创造历史的人好了……”
就为了……这个?
德拉科觉得很滑稽,这个理由让他想笑,于是他就笑出了声。喜剧都以观众的欢笑终场,欢笑具有打破幻境的魔力,能把人们重新拉回到现实中来。所以他大笑,好像这样一切就能倒流到三十分钟前,哈利捂着冒血的伤口和他打电话。他赶过去,一切都能挽回。
女孩怜悯地看着他:“其实谁都可以,可哈利是最著名的。”
“你有这个念头多久了?”
“说实话,”她歪着脑袋,一脸天真,“从我踏进这里的第一天起。”
她身上的螺丝感染了这个时代的病毒,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坏掉了,坏得再也修不好。
接下来的事情德拉科记不清了。这一天的鲜血和微笑混合着那句模糊不清的我爱你,和他在这里与哈利共度的许许多多灿烂时光,以及曾经期许过的明天重叠在一切,再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有很多人先后涌进来,有人冲到床边做徒劳的抢救,有人按住他的手以防他冲动之下杀了玛丽埃塔。更多人围在那个稚气的杀手身边,准备将她逮捕。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荒谬的刺杀行动。目标、凶手和第一位目击者,谁也没有要动一动的意思。他们镇定得像剧场里的木偶,各司其位,被人牵着走。
玛丽埃塔被带走之前,向德拉科回头一笑,笑容恍惚:“你说,我现在能被历史记住了么?”
08.埃庇米修斯
我很想说,德拉科·马尔福的绿眼睛先生遇刺身亡是那一年中最令人震惊的大新闻。但那注定是个多事之秋,每一天,人们都在见证新的历史。
4891年6月,赫敏·格兰杰代替哈利·波特,与现任首相会面。
4891年8月,大选结束,形势翻盘。
4893年4月,巫师平权法案以微弱优势通过。同年9月正式生效执行,威森加摩法庭恢复,塞德里克·迪戈里被释放,玛丽埃塔·艾克莫被执行死刑。
4895年2月,潘西·帕金森被判入狱。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当庭无罪释放。
4899年3月,魔法部恢复正常秩序。
4901年5月,赫敏·格兰杰与罗恩·韦斯莱在陋居旧址举行婚礼。
4905年11月,发现布雷斯·扎比尼的下落。同年12月举行海葬。
4906年4月,第一位巫师首相当选。
4907年3月,巫师发动针对麻瓜的荣誉之战。
4909年10月,战争结束,巫师对麻瓜实行高压政策。
4910年2月,律令废止,重新建立生活秩序,巫师决定与麻瓜混居,魔法和高科技激情联姻。
4912年1月,玛丽埃塔·艾克莫因刺杀哈利·波特而登上历史教科书。
4916年4月,魔法秘钥宣告破解,麻瓜与巫师的最后一道屏障也得以打破。
4920年8月,赫敏与罗恩的第四个孩子出生。
4926年2月,卢娜·洛夫古德获诺贝尔医学奖,卢娜本人拒绝出席领奖。同年7月,被发现在国王湖畔自杀身亡。
4931年12月,潘西·帕金森出狱。
4938年3月,霍格沃兹正式对麻瓜开放入学注册。
4944年5月,德拉科·马尔福停用抗抑郁药物。
整整五十三年,德拉科变得小心翼翼、笃信因果。他一直致力于魔法史和麻瓜史的对照工作,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书房里足不出户,潜心学术,为两方历史的合并与对比研究作出重大贡献。
他这一生,前十五年在学校里挥霍青春,接下来的十年都在4891中年来年去,不知日月。黑暗动荡里,只有普罗米修斯是他唯一的光。他竭尽全力想要挣脱那个时代,为此不惜生死。可真正获胜的那一刻起,世界洒遍光明,他在那一片刺眼的光明中茫然四顾,却再也找不到属于他的光。
从此以后,他把自己封闭在史书里,封闭在4891里。那里很黑、很冷,可那里有和他并肩作战的哈利。那些建立在过往之上的废墟,就是他爱过的一切。
也曾有人问他,你就没想过再找个人陪吗?
德拉科笑笑。他有想过,当然想过。但人怎么能对抗命运呢?他命中注定是孤独终老,波特很早就替他算过了。
FIN.
*加粗字体摘自日内瓦医学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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