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凌带着记忆重开(完)
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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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天绝教。
曾经的魔教总坛气势恢宏,但去年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只剩下些残垣断壁,一年来也并未修缮过,阴森森的颇为吓人。
午时未过,一众武林高手便来到了山顶。
众人集结于此,乃是因为日前左护法曾给林盟主寄去一封措辞客气的信,邀请他们八月初八去天绝教赴宴。
不过这宴定然是场鸿门宴,端的是将他们一网打尽,一报旧日恩仇的心思,正道武林中人自然不惧,便有了今日的准时赴约。
......
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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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天绝教。
曾经的魔教总坛气势恢宏,但去年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只剩下些残垣断壁,一年来也并未修缮过,阴森森的颇为吓人。
午时未过,一众武林高手便来到了山顶。
众人集结于此,乃是因为日前左护法曾给林盟主寄去一封措辞客气的信,邀请他们八月初八去天绝教赴宴。
不过这宴定然是场鸿门宴,端的是将他们一网打尽,一报旧日恩仇的心思,正道武林中人自然不惧,便有了今日的准时赴约。
林盟主教众人原地修整一会儿,四处找一找魔教余孽藏身之处。
吩咐完这些后,他便走到站在首位长身玉立的青年身边,温声道:“段贤侄可是发现了什么?”
段凌原本正望着嶙峋的山壁出神,眼神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迫切,听到林盟主的话,他稍稍愣了下,又轻轻地摇摇头,似有几分心不在焉。
直到一声呼喊打破了平静。
一个查看附近的人忽然喊道:“这里有字!”
众人拥过去,只见一处山壁上血淋淋的写着一行字:正道小人葬身之处!
众人当即肝火大动,一人忍不住上前啐了一口:“魔教妖人,惯会妖言惑众!”
说着,他便发动内力,要一掌将那块写着恶毒咒语的山壁击碎,眼看着要碰上,却被段凌出声阻止。
那人不悦:“我们还怕了他们歪魔邪道不成?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段凌也不闹,他解释道:“这是魔教中人的诡计,这写字的血中含着剧毒,以掌心触碰会有风险。”
他话音刚落便有精通医术的高手上前查验,果然验出了剧毒。
“好卑鄙的手段。”
刚才要出掌也心有余悸,若不是段凌,他怎能捡回一条小命?
面对魔教无孔不入的歹计,一众高手也不再大意,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心中对段凌的钦佩和赏识也更甚。
而段凌面色如常,只见他抬手出剑,银光一闪,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山壁已然四分五裂,碎石纷纷落下,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山洞来。
经过毒血一事,众人不敢轻举妄动,纷纷看向段凌和林盟主。
想必左护法就在山洞里等着他们,二人商议后,决定段凌他们带着一半人进去探个究竟,另一半人守在外面接应。
段凌有着上一世的经验,进山洞时未折损一兵一卒,看到正道人士被取走的首级时,也喝止了众人的触碰,遇到机关,也因为有所准备,伤亡不多。
左护法自暗门后出现时,段凌也如之前那般点出了他的身份,被他逼入石室。
等他再此推开石室的门,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陆修文坐在石桌旁漫不经心的擦拭着一柄长剑,角落里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微的光芒,将他俊美的五官衬得十分柔和,却依旧化不掉那眼神中的狠厉与三分凉薄笑意。
段凌倒在地上,胸口一片殷红的血迹,已经没了气息。
魏无忧看着陆修文神色如常的将那一抹红色慢慢拭去,又看了眼地上的段凌,心里陡然升起一阵快意,“他死了?是你吸干了他的功力?”
“当然,”陆修文将段凌的佩剑擦的锃亮,冰冷的寒光晃过陆修文的脸庞,“听说今日来了不少正道人士?我刚吸完功力,正好去活动一下筋骨。”
左护法却古怪的笑了笑,看向陆修文。
陆修文目光霎时锐利几分,“你莫不是在打我的主意?不过你可未必是我的对手。”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魏无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支碧绿的玉笛,放在嘴边吹了一下,可陆修文却全然不受影响,长剑刺破空气向他袭来。
魏无忧一惊,连忙用掌风震歪了剑尖,一掌向陆修文头顶拍去!
这一掌乃是杀招,眼看就要落在陆修文身上,魏无忧的胸口忽然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截剑尖明晃晃露在外面。
这石室中总共只得三个人,魏无忧不加思索,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段凌将剑拔出,快步走到陆修文身边。
魏无忧顿时血流如注,踉跄几下靠在石桌上,抬眼看向陆修文,“你没被蛊虫控制,也没杀他……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陆修文扔下剑,笑道:“我怎么会对我师弟动手?”
他几步走到魏无忧身边,“在陈家村的时候我们便识破了你的计谋,从那时起便在布局准备了,不过有一件事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料到,”
陆修文顿了顿,转头看向段凌,眸光湛然,“我从一开始便未受蚀心蛊控制。”
段凌亦回以温柔一望,他刚才被魏无忧逼进石室便准备好了将香囊烧掉,放出蚀心草的味道,谁知见到的却是缠着他索吻的陆修文。
“怎么可能……”
陆修文抿唇笑道:“用蚀心蛊操控人的心智,乃是要利用其自身的心结,你以为知晓了我们过去的事情便抓住了我的脉门,却不知道我的心结其实早就解开了。”
“哈哈哈哈……”魏无忧看着两人灼灼的眼神,吐了一口鲜血,冷笑道:“终究是我棋差一招,不过你们也别得意,你们现在虽是生死相许,可当你们的七绝功都练到第七层时,又当如何?”
再深情又怎样?这两个人,身处江湖的漩涡之中,怎么会少的了阴谋算计?他们早晚还是会落得自己一样的结局。
“你错了。”段凌将陆修文搂在怀里,目光却紧紧盯住魏无忧,像是防止他再暴起伤人,“练到第七层不练就是了,只要能保护他就好,况且我的命是他救的,就算要取我一身武功,给了他又何妨?”
魏无忧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和前任教主曾经的样子……
又好像有什么不同。
他大笑几声,伸手在石桌下一按,只听“嘭”的一声,旁边那石床一下翻转过来,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魏无忧合身一滚,便滚了进去,床板马上又重新合上了。
“不必追了,这密道应该通往历代教主陵墓,他身受重伤,已经活不成了。”陆修文道,“倒是师弟你,许久未见,可要同师兄好好亲热亲热。”
解决完了这边的事情,段凌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二人辞别了林盟主,快马加鞭回了落霞山与修言他们团聚。
傍晚,屋舍外。
“离开那‘魏神医’家之后的事情便是如此了,这半年来我暗地里调查左护法的势力,已经尽数拔除,其余的都收归己用,这世上再无天绝教了。”
陆修言静静的听着,听完之后不知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大哥,我还有一事捉摸不透。”
“嗯?”
“去年秋天,阿凌带你回来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能治好你的病,才将你带到那魏无忧处,”陆修言问道,“可他并不知道你看过的手札,也绝不会知道魏无忧就是左护法,其中关窍也是大哥你偶然发现的……”
这太过巧合了。
“或许这些年师弟曾另有一番奇遇,”陆修文看着灶房里袅袅的炊烟,很久过后淡然一笑,“他既不想说,我便不去问,重要的是我相信他。”
辰儿一路小跑着过来,嘴里喊着:“师父和阿娘做好饭了,可以开饭了!”
兄弟二人失笑,缓步走入屋中,不一会儿,室内便响起一阵欢声笑语。
重要的是如今来之不易的相守,彼此再不分离。
ps:重开的故事到这就结束了,祝他们百年好合。这一章收尾还是贴了一下原著,所以引用很多原著的描写,如果是毕业论文查重肯定超标了,并且根据心结下蚀心蛊是广播剧里的,原著里没有提到,但是这样意义好像会更大一点,就这么写了。最后感谢所有喜欢这篇的小伙伴,感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
能否停止塑造达达利亚舔狗人设?
公子单推的碎碎念(不梦不乙),谈一下为什么不喜欢看达达利亚的cp向/乙女向产出,歪屁股的相方嬷不用进,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听的。
按照原作来看,达达利亚带了尾戒象征不婚主义,所以cp向本身就是一种ooc。
退而求其次,二创里的达达利亚多数是追妻/夫的那个,是帅气多金的舔狗倒贴攻/喜欢撒娇的狐狸受,因为性格活泼直率,不少人觉得他【做什么都不会ooc】,把各种各样的oc往他身上套,套到最后除了名字是达达利亚人物塑造完全崩塌,只是一个套着角色名字的壳子。
不论是攻还是受,达达利亚倒贴的场面简直数不胜数。
难道仅仅因为他会主动出击抓住机会,你们就认为他会对相方死缠烂打吗?
我不懂为什么某......
公子单推的碎碎念(不梦不乙),谈一下为什么不喜欢看达达利亚的cp向/乙女向产出,歪屁股的相方嬷不用进,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听的。
按照原作来看,达达利亚带了尾戒象征不婚主义,所以cp向本身就是一种ooc。
退而求其次,二创里的达达利亚多数是追妻/夫的那个,是帅气多金的舔狗倒贴攻/喜欢撒娇的狐狸受,因为性格活泼直率,不少人觉得他【做什么都不会ooc】,把各种各样的oc往他身上套,套到最后除了名字是达达利亚人物塑造完全崩塌,只是一个套着角色名字的壳子。
不论是攻还是受,达达利亚倒贴的场面简直数不胜数。
难道仅仅因为他会主动出击抓住机会,你们就认为他会对相方死缠烂打吗?
我不懂为什么某些人这么喜欢写他花式追妻,脑子里除了🌿老婆就是讨老婆欢心,完完全全攻具人一个。
又或者是某些嬷嬷笔下的万人迷汤底小十一团宠文学,懵懵懂懂的小狐狸小白花,娇妻泥塑严重。
哪一个都不是达达利亚。
麻烦作者不要把黄色废料强塞给角色,达达利亚不可能做舔狗,他不是恋爱脑,也绝对不会倒贴。
舔狗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自卑不稳定的内核,需要通过对方的认可获得自我价值,所以不顾一切放低身段搏对方一笑。
然而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达达利亚身上,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他有一个非常幸福美满的家庭,精神内核非常稳定,人格也十分完善。
【他知道自己值得被爱】
就冲这点,达达利亚不可能去倒贴相方。
达达利亚很聪明,他做任何事都有目的,但是不擅长拐弯抹角(或者说他认为这样没有必要),而且做事张扬,有着年轻人特有的傲气,外人看来就是莽莽撞撞不稳重,甚而显得有些不自量力和憨傻,比如他坚持不懈地挑衅克洛琳德跟他切磋,他的目的很简单——战斗爽,切磋变强,为了达成这目的多挑衅几次都没有关系。
【变强】跟【他人的白眼】孰轻孰重,他很清楚,前者吸引力太强,以至于后者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这也是达达利亚坚持挑衅克洛琳德的原因。
在达达利亚心中,重要的就那么几件事 —— 家人/女皇/争斗/找师傅(或许可以加一个钓鱼),别的事情只要不触及利益他都不在乎,甚至可以笑眯眯地陪你演戏陪你玩。
回到正题,在cp文中,达达利亚对相方穷追不舍能获得什么?
一段随时可能被争斗插足的感情?
试想一下,达达利亚在跟人约会,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强敌,你说他会选哪个?他会怎么做?
A.冲上去打
B.拉着对象冲上去打
C.被对象拦住后心不在焉地约会,约会结束后冲上去打
可能有的人会说: 啊呀呀,喜欢打架只是达达利亚的一个爱好,你这几个选项给的太极端了。
好,我们退一步换个角度,你觉得达达利亚会说出【没事的,就是一个强敌而已,还是跟你约会比较重要】这种话吗?
不可能。这种话说出来就是ooc。
不管达达利亚怎么选择,那个强敌始终会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总而言之都是强敌更具有吸引力。
感情不像水刃,不是可以老老实实把握在手里的东西,就老米目前的塑造来看,我完全想象不出来达达利亚会爱上什么人。
我甚至觉得他有可能跟冬极白星过一辈子,如果老米不把他写死的话。
对于一个时时刻刻把挑战强敌系于心尖上的战士来说,情爱过于虚无缥缈,如果婚姻&恋爱真的重要,以达达利亚的身份和执行力,找老婆这种事岂不是手到擒来。(这里的意思是爱情不是他生命中必须的东西,不是在塑造达达利亚“随便找老婆”的形象)
但是他带了尾戒。
达达利亚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坚定——不要试图追求我,我是独身主义者。
除非相方是深渊的大鲸鱼转世,不然他凭什么与相方纠缠不清。
再者,达达利亚对自己的定义是【兵器】,他选择主动物化自己,摒除人性中的弱点,在变强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我不认为有任何感情值得他停下脚步,他的生命属于无尽的纷争和战斗,他生来就是要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人。
他是从深渊厮杀出来的孩子,人生轨迹早已与常人不同,十几岁就干到国家公务员高层,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我知道米哈游塑造能力不行喜欢给角色贴标签,达达利亚【人傻钱多阳光开朗大男孩】的二创也是不胜枚举,然而希望各位笔者记住——
【达达利亚是最危险的执行官之一】
这点在他的个人资料里有写。一个把自己物化成兵器的人,全身心效忠于冰雪女皇的人,会为了完成任务不顾一切,笑容、金钱都是他达成目的的手段,其他执行官或许会权衡替女皇办事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收益多少】决定【出多少力】,达达利亚不同,只要是女皇的命令,他会百分百拼尽全力完成,哪怕他哪天在执行任务途中牺牲,我都毫不意外。
希望大家能够跳出信息茧房,我们在游戏中是旅行者视角,达达利亚对旅行者笑脸相迎不代表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我认为pv中讨债的冷脸公子才是他平常工作的样子,表情严肃认真,眼睛是无机质的深蓝色,瞳孔黯淡无光,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拽的不行的姿态震慑对方。这点其实很有趣,因为达达利亚的一个形容词是【稚气未脱】,pv跟立绘都能看出来,达达利亚是一个轻巧劲瘦的青年,绝对不是某些左位cp里的双开门冰箱,单看外表对他以貌取人的很多,比如有人说他是【花花公子哥】,再比如梅洛彼得堡里的三个小弟最初对他百般刁难。达达利亚也许很清楚这点,所以故意垮起个批脸,既然没有凶狠的相貌,那就让气质变狠威慑你。(插个题外话我就是看了立绘被鸭鸭的美貌一脚踹进坑的)
【放一张帅气鸭鸭镇楼】
达达利亚对旅行者的态度有目共睹,一口一个【伙伴】,邀请旅行者去他家里玩,多少公子厨靠一句【我要带你看看老家的风景】撑到现在,包括我在内。
但是,达达利亚对旅行者热情的态度不能成为某些人写他倒贴的理由。
除去官方暗戳戳的master love要素,旅行者的武力值得他正视这个对手,试想如果旅行者黄金屋中完全打不过他,达达利亚还会一直跟旅行者套近乎吗?
不会,他看不上弱者。
他的接近都有目的,他对你笑是想【哄着你、诱导你陪他切磋陪他玩】,说明白点吧,如果公子是舔狗,为什么每次主线里先说再见的都是他?主动靠近的是他,主动离开的也是他,相处与否的决定权在他手里,如果达达利亚不想,你连他一根毛都见不着。
借用【公鸡】的一句话——
你大可信任他,但不必钟情于他。
他是一个过分纯粹的人,听他的语音,字里行间透露着对生活的希望、对战斗的渴求、对美食的喜爱,不止一次听见他说【活着真是美妙!】这样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纷争的人,他不可能拘泥于一个人、一处地方、一段虐恋。玩着不爽了就拍拍屁股走人,正如他在枫丹主线里的所作所为——我也有自己的规则,然后引动邪眼力量。
管你是谁,触及到底线我就当场掀桌子。
这样轻狂傲气的青年,你说他是舔狗?
舔尼玛个der儿! 你们再写我鸭恋爱脑试试呢?达达利亚看了冷笑一声一水刃送你上西天。
如果真的因为他几次微笑几句好话就判定他是一个会倒贴的人,我只能说你过于肤浅。
综上,达达利亚是一个人格完善、内核稳定、自信张扬、潇洒自如的人,倒贴俩字跟他完全不沾边,求求各位二创者多多了解角色再动笔。
三编补档
这篇文是基于我个人对公子的理解写出来的,每个人心中的人物形象不同,有相左的意见可以在评论区指出。
此外在评论区说我是达嬷的/私信骂我不配厨公子的都别太应激。我说小达带了尾戒象征独身主义你都能逮着这个点使劲喷我,我寻思公子单推人应该不会觉得这个点有什么吧,你在这个点破防我只能猜你是产品解,他独身了你咋嗑cp啊?(乐)。退一万步说,我即使不解释尾戒的含义,达达利亚原作没有cp难道不是事实吗?厨子喜欢研究我推衣服/身体上的小细节不是很正常的吗?何必揪着个尾戒不放? 各位产品姐能否把关注点放在“别写公子舔狗”上面,我不懂你们哪个眼睛看出来我说二创别写cp了,我开头第二段就说了【退而求其次】,最后也强调了【各位笔者多多了解角色再动笔】能不能把文章看完再说话,为了喷而喷有意思吗,我对着你们喷我的点懵逼了半天,横看竖看字里行间透露出五个字——
我是产品解。
我该把预警改一下了,魔怔产品解跟相方嬷别进,搞得人心怪累的。
哥舒临是一款非常漂亮的阴暗男鬼1。
哥舒临从小在瑝珑今州的边境长大,那里流放者横行霸道,辖区少有政府的人来治理。而像他这样皮肤白皙,面容精致优越的小孩当然是漂亮得很显眼。
他从很小就知道,他的容貌是就仿佛一颗毒苹果,他要让所有不自量力妄图沾染的人后悔遇见过他。
他在这片街区出了名,大家都知道他是毒苹果。所有看他年纪小觊觎他美丽的人都被打得半死扔在了流放者基地的门口。不是肋骨断了就是眼睛瞎了 ,大家都说这孩子心狠得像毒蛇。他的战斗技巧并不卓越,之所以能够赢全凭不怕死的一条命,被他打过的人看见他就发抖,都说他打起人来,就跟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长大了些,他的头发长了,不经修剪的头发略有毛躁,长长的刘海...
哥舒临从小在瑝珑今州的边境长大,那里流放者横行霸道,辖区少有政府的人来治理。而像他这样皮肤白皙,面容精致优越的小孩当然是漂亮得很显眼。
他从很小就知道,他的容貌是就仿佛一颗毒苹果,他要让所有不自量力妄图沾染的人后悔遇见过他。
他在这片街区出了名,大家都知道他是毒苹果。所有看他年纪小觊觎他美丽的人都被打得半死扔在了流放者基地的门口。不是肋骨断了就是眼睛瞎了 ,大家都说这孩子心狠得像毒蛇。他的战斗技巧并不卓越,之所以能够赢全凭不怕死的一条命,被他打过的人看见他就发抖,都说他打起人来,就跟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长大了些,他的头发长了,不经修剪的头发略有毛躁,长长的刘海盖过了他漂亮的眼睛,只留下优越的鼻梁与薄唇。在镇上接受义务教育的时候,他很少说话,沉默寡言地吓人,班上的同学听了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敢跟他玩。有犯贱的男生挑衅他,他会撩起刘海来,夹到耳后,问他,你刚刚说了什么。然后不管男生怎么回答,直接一拳打向对方的腹部,看对方措手不及摔倒后,他并不停下,而是踩住对方的手继续殴打。
哥舒临一心跟着武馆的师傅练拳,他相信,暴力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直接办法。
义务教育结束以后,他参了军,加入了夜归。他的应变能力与军事策略学得非常好,带队迎敌的时候以一敌十很快就升迁了。
他是那种固执的人,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看到军医的时候,他刚结束冲锋回来,忌炎在军营给人包扎。夏季天热,忌炎脱了衣服,里衣有点破了,露出了蜜色的胸肌。他擦了擦脖颈流下的汗,继续低头细心地为受伤的将士包扎绷带。忌炎的眼神专注投入,让哥舒临想起像年幼的时候,他养的一只小猫,他回来了会伸出舌头舔他的手心。
哥舒临突然觉得口渴,他晚熟的春天悄然来临。他侧过头问下属,那个军医叫什么。
下属即答,报告将军是忌炎医生。
忌炎。
这个名字在他的舌尖滚动,他的心在吵着,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他剪了刘海,露出了漂亮的眼睛。往常事务,他从不抬眼,下三白冷对着所有人,下属策划有错误,他抬头凝视着对方,对方自然知道错了。做的好,就言语鼓励,不过也少的可怜。
但他去找了忌炎,他说,昨天他的背上被怪物划了一个口子,随行军医很忙,所以让忌炎为他包扎。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难得眉头微抬,眼睛少有的像葡萄一样乌黑明亮,显得像流浪狗一样可怜。
忌炎一口答应了,细心为他脱衣包扎,手轻柔地拂过伤口,说将军辛苦。
哥舒临眸色更深,只感心中像有只小猫一样在挠着心口,喜欢,是这样的感觉吗。
这以后,越来越多次,忌炎几乎成了哥舒临的专属军医。一次,忌炎略有玩笑意味地说,将军的声痕长在喉结上,好漂亮。话出,哥舒临的喉结滚动,无言的看着他,他的脸一直很漂亮。成年以后,上挑的眼型与精致的五官更显迷人。忌炎几乎要被他看得脸红的时候,他开口问道,那你的声痕在哪里。
忌炎松了口气,即答在后颈,将军要看吗。
哥舒临抬手绕过他的发间,轻轻抚摸着声痕的位置。
脖子很脆弱,像在摸小猫。
忌炎明显感到将军的心情变好了不止一点,也开心了起来。
确实是很少见的地方,将军觉得罕见,可以多看看。
哥舒临眸光微深,只回了嗯。
——分割线
博主懒得写的,笔力也不够但后面才带劲。他们日夜同行,心中倾慕,忌炎真诚但直男且话少,而我们的男鬼1多疑善变没有安全感,所以二人注定走不远。矛盾爆发在弯刀之役,哥舒临一无所有所以只在乎输赢,他要打败的,他要赢得的,对于他而言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男鬼1的阴暗属性在溯洄雨的强化下更加偏执,忌炎持有与他完全相反的观点,二人争执不下后,哥舒临下令死守,孤身一人赴敌营。而忌炎则改变策略,带领夜归突出重围,保全大部队。
那一役后,忌炎再也没有见过哥舒临。他经常夜里梦见这个年轻漂亮但沉默寡言的前任将军。他依然不知道,哥舒临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这种情况在他升迁为将军后更为强烈。直到漂泊者出现,他的注意力代为转移才有所好转。
然而直到又一场溯洄雨。让他见到了日思夜想之人。
他们的破碎的前情旧梦,又一次不可救药地燃烧起来。
我们小临,这下真成男鬼了,只有忌炎看得见的男鬼,他质问忌炎的撤军,升迁,仿佛是对他的背叛。但反常地垂下眼眸,变得可怜又无辜。忌炎说不出话,只好让他跟着自己。至最后一战,哥舒临与忌炎一同舞剑,加上漂泊者的协助,共同击败了敌人。
回到今州城,溯洄雨结束,哥舒临却依然存在。忌炎明白了,这下真碰鬼了。哥舒临,就这样每天缠着忌炎。
萌。
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有这几种方面。
夜归将军军职的矛盾,是取而代之还是延续你百战不殆的英名。
忌炎从军医到夜归大将军,职位变化之大,必然有付出有收获,那他内心对失去的东西难道就是无可置喙的坚定,他内心难道没有一些挣扎的东西吗(冒)
哥舒临在溯回雨下,一心冲锋,拒绝撤军,他在战斗的过程中,不会感到某种温存的美好正在离他远去吗?他的决策建立在选择忌炎的对立面,他们都知道结果。
再者积极的,忌炎的成长,哥舒临的转变,都可以是文章让人落泪的地方。
多疑者心安,保守者勇敢。
质问的情节也好写,他们谁对谁的感情都不纯粹,谁的叩问都会让对方心中一颤。
我爱你,但不只有爱你。怎么能量化我的情感与他人作比较,两人的痛楚谁又能知呢。
人类爱情的矛盾这样才好玩。
就这个钓系偏执阴暗漂亮男鬼1爽!
pp:以上全是我瞎编的。
——喂,伙伴,打雪仗的时候可不能走神哦!
嗯?远处的雪人?哈哈,是在等你的时候顺手堆的。
果然还是下雪天最有家的感觉啊,光是站在雪地里就让人心情舒适。
你冷不冷?要不要我把围巾借给你?
※推荐本篇文章+评论送上生日祝福语,
祝福时间截止7月29日下午18:00点,
当天将公布10名满足条件的用户,
赠送达达利亚角色立牌1份!
——喂,伙伴,打雪仗的时候可不能走神哦!
嗯?远处的雪人?哈哈,是在等你的时候顺手堆的。
果然还是下雪天最有家的感觉啊,光是站在雪地里就让人心情舒适。
你冷不冷?要不要我把围巾借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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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时间截止7月29日下午18:00点,
当天将公布10名满足条件的用户,
赠送达达利亚角色立牌1份!
诸葛亮是时代的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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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来!武侯祠!了!!!!!!!!
看到丞相像那一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眼睛十分酸涩但还可以憋住,跟着讲解游完给丞相献信的时候把信放在桌上时真的忍不住眼泪了,好像真的可以打破1800多年时光看上一眼真正的诸葛亮一样。
p1宇宙无敌诸葛丞相
p2p3小女在高铁上写的信,兜了几圈发现被围观了,再兜了几圈发现被收走了,好的我相信丞相会看到的(〜 ̄▽ ̄)〜(发现我只带了小日子牌陈年老纸的时候很崩溃)
p4好多给的皇...
我!终于!来!武侯祠!了!!!!!!!!
看到丞相像那一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眼睛十分酸涩但还可以憋住,跟着讲解游完给丞相献信的时候把信放在桌上时真的忍不住眼泪了,好像真的可以打破1800多年时光看上一眼真正的诸葛亮一样。
p1宇宙无敌诸葛丞相
p2p3小女在高铁上写的信,兜了几圈发现被围观了,再兜了几圈发现被收走了,好的我相信丞相会看到的(〜 ̄▽ ̄)〜(发现我只带了小日子牌陈年老纸的时候很崩溃)
p4好多给的皇叔花花啊
p7看到一位同道中人的信,超级想联系这位友友
p8关公像前面的!超喜欢!超帅啊啊啊
p9之前给丞相和伯约做的卡(姜维的送给朋友咯,丞相的…今天…它…失踪了…如果有好心人看到请帮我烧给丞相)
p10迫害我钱包的杀手。。
p11鱼水是神!明良千古呜呜呜呜
本以为星期五不会有什么人,结果还是人好多啊啊啊啊,之前还期盼会遇到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结果…请看vcr
“前后出师表是一篇表被劈开的”
“xia~~天子~~以令诸侯~~”
“刘chan,扶不起的刘阿斗”
……
文创还不错,比我想象中好看很多,但是走进去就发现我的钱要保不住了→_→直接整出选择困难症(‵□′),虽然不喜欢商业化,但还是要纪念一下对吧(♡˙︶˙♡)
武侯祠!棒!四个小时不带无聊的(≧∇≦)/内容很丰富都不想出来,要不是我没钱我就一直呆着了→_→唯一遗憾的就是没鼓起勇气去抓三国同好(‵□′)相信终有一日,你我会相会武侯祠!!!!
感谢小学五年级语文阅读要求让我遇到三国演义,遇到诸葛亮。此后梦中时而造访的一袭白衣总令人痴迷向往
异世通梦,恨不同生!
【佣占】River
指挥官上校X情报员独行,
雪原上的战火和地狱相声。
与真实历史无关,无法代表作者的任何立场。
*预警:有肢体残缺描写,第八节很精神污染。打乱阅读顺序体验可能更好。
(一)
在年轻气盛的前杀手带着一身血来报到时,他看着那衬衫领口大开的年轻人说了什么来着,整理好仪容再来开会?上校有些记不清,但能清晰地回忆起独行者懒散地并拢鞋跟,在其他军官惊异与探究的目光中行一个并不规范的军礼,然后径直走到会议桌之首的上校身旁拉开空出的椅子落座,皮鞋落在地板的清脆足音像是把军帐当成踢踏舞厅。
"很抱歉没有及时为各位长官接风洗尘,比起您们一路上的辛劳,我身上这点脏污算不了...
指挥官上校X情报员独行,
雪原上的战火和地狱相声。
与真实历史无关,无法代表作者的任何立场。
*预警:有肢体残缺描写,第八节很精神污染。打乱阅读顺序体验可能更好。
(一)
在年轻气盛的前杀手带着一身血来报到时,他看着那衬衫领口大开的年轻人说了什么来着,整理好仪容再来开会?上校有些记不清,但能清晰地回忆起独行者懒散地并拢鞋跟,在其他军官惊异与探究的目光中行一个并不规范的军礼,然后径直走到会议桌之首的上校身旁拉开空出的椅子落座,皮鞋落在地板的清脆足音像是把军帐当成踢踏舞厅。
"很抱歉没有及时为各位长官接风洗尘,比起您们一路上的辛劳,我身上这点脏污算不了什么。"他记得年轻男人的笑容就那样轻松地化解诘难,举手投足流露出的优雅像位刚结束决斗的骑士,似乎身上的褶皱与血污也是荣光的加冕:"我是这里的临时管理与情报员,欢迎来到岭北防线第七驻扎军营。"
一向难以匹配人脸与姓名的上校记住了他说的每个字,这简直是一大奇迹,或者说是作为副官的独行每天在他跟前喋喋不休的成果。至于那副样子是怎么回事,后来他解释说在接到会议通知时正审问一个敌国间谍。
初遇后过了多少年?他说不上。自那场摧毁了整个北部防线的闪电突袭以来,时间观念在苟延残喘的殊死抵抗与永无止境的流亡奔波中淡却了。以往都是独行负责记住和提醒上校这些琐事,而此时回头却不能再看到那穿米色大衣的人影,身边的位置已空出许久。
休战协议草案定下后,敌军撤离南部地区,各处军营与临时成立的游击队偃旗息鼓各自解散回去修养。如今挂名上校站在山谷一望无际的草坪上,与巨大的榕树并肩而立。他垂着眼望向那一个个没有署名的十字架,横亘在断崖下的河流像道永远无法释怀的疤痕,无数座新砌的石碑平整洁白如和平鸽的翎羽,但他甚至不知道脚下土地中埋葬着的究竟是哪个昔日战友的尸骨,只是无声地为所有没能等到初春雪融的士兵哀悼。
"欢迎来到中部峡谷的疗养院。"他轻轻在手中缀着羽毛的银制猎隼挂饰上落下一吻,将它摆在墓园中。那是克拉克离开前交给他的信物。
(二)
"独行者,原名伊莱·克拉克,南部平原地区居民,出身和家庭情况均是未知,履历与作战能力一概保密。"上校单手撑头支在铺了软玻璃的木桌上,浏览不到一分钟就从烟灰缸下抽走那张语焉不详的资料,将字数很多但什么也没写的档案扔进废纸篓——当着他新任副官的面。
"很明智的决定,长官。比起用一张薄纸构建刻板印象,不如亲力亲为自己来了解我。"独行看着那张贴着自己照片的报告从上校手中轻飘飘落在垃圾堆里,似乎全然不在意,甚至笑着鼓了鼓掌。
会议结束后的傍晚,情报员换掉了那件沾血的衬衣,单手插兜出现在指挥官桌前递过一张履历。他没有穿军服也没有戴军徽,取而代之的是件做工考究略有磨损的长款风衣。立起的领子与精心挑选的领带衬得年轻人英气十足,束腰与收紧的下摆勾勒出他挺拔高挑的身形,就像位受邀来拍摄杂志封面的模特。然而奈布·萨贝达可不是他的摄像师,对这个比他小上整整六岁的年轻小伙的衣品与样貌没有表露出一丝兴趣,只看到了下属身上毫不掩饰的锐气和主导意图。他皱起眉:"我听说过你的名号。能见到隶属高层从未失手的神秘杀手,倒也是我的荣幸。"
"这可不敢当。实不相瞒,我一直憧憬着担任指挥以来未尝败绩的萨贝达上校,能作为情报员与您共处一室也算梦想成真了。"独行像是听到了夸奖加深嘴边的笑容,热切的话语让人难以判断这欢欣究竟是伪装还是出自对上校的"仰慕",他走上前想和长官握一握手,但对方拒绝他的自来熟,只是坐在原地,无动于衷地晾着独行举在半空的胳膊。
一般人面对这样无情的拒绝也许会尴尬得无地自容,然而这种压迫式的社交伎俩对独行来说毫无用途,他俯上桌子靠近对方,轻松就碰到故作强硬的男人眼底的动摇。
"为了今后的合作,或许我能有这份荣幸与您握手吗,长官?"克拉克的声音带上诚恳,像个邀请不到舞伴的可怜年轻人。这对于上校来说发挥了两倍甚至三倍的作用。"吃软不吃硬"——一位姓坎贝尔的中尉曾这样评价萨贝达,显然这句流言在军伍中的传导速度堪比热量于金属。
成果非常明显,上校褪去自己的手套,握住了独行藏于白色手套之下的手。克拉克摆出他那熟稔于心的营业式社交笑容,军官也礼节性地抬起嘴角。交握的力道收紧,男人的体温传到掌心,克拉克眼罩后毫无笑意的蓝色眼睛印刻住上校的脸庞,直到很久以后他躺倒在废墟里望着雪飘落在眼睫时,也仍然能记得那个笑,僵硬得像是寒风将劣质假面冻在了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
(三)
南拓计划起初相当顺利。也许是常胜指挥官与王牌情报员这样名声大噪的强力组合给士兵们增添了信心,又或者是敌军对于北方的雪原与严寒不甚了解,前期的几次防守与交锋甚至没有折损什么人手,萨贝达上校所指挥的北境军队一路南下轻松收复了数座黑松林边与冻湖侧畔的据点。
在上校终于清点完新缴获物资的清单掀起隔帘从帐篷中钻出来时夜色已经落下,士兵围坐在营地中心的篝火前轮流讲述夸张的见闻,其中夹杂不少荤段子与冒着酒气的哄笑,负责守夜的干练老兵抱着枪蹲坐或站立于四个角落的岗哨上,探照灯不时扫过黑黝黝的松林深处,偶尔有兔子窜过灌木发出窸窣。
指挥官踏着吱嘎作响的新雪走了几步,便看见独行端着杯子斜靠在炊事营的帐篷边慢条斯理地啜饮,脚边炭炉烧得正旺,黄铜茶壶的盖子上摆着块土豆。上校在距离他几步的位置停下烤火,他瞥向克拉克手中的茶杯,里面除了柠檬和姜片外还放了个红茶包,牵着棉线的吊牌挂在白瓷杯沿上孤独求援。想来这个初到北境不久的年轻人无法习惯这里加了氯的水,味道像医疗站的消毒液,运来时已冻成硬邦邦的冰块,饮用前得用冰锥凿下些装在壶里拿去烧。水被佐料染成深褐色,冒着酸涩且辛辣的气味,但他喝下时面色几乎没有变化。
自克拉克成为上校的副官已过半年有余,但整日的战略商讨和行军路线规划会议让整个驻扎营上下都忙得焦头烂额,除了正经的研讨与汇报外,他们几乎没有机会聊天,萨贝达暖热了冻僵的双手和词汇库,尝试找话题,但在开口的瞬间便后悔了:"是不是喝不惯这里的水,南方人?"
这听起来像存心找茬,好在独行并未介意,似乎就算上校说的再难听,他都能把其中的刁难拆解成耳边风,并不以为意地挥开它们。他晃了晃杯子摇匀茶水回答说:"这比起我以前躲在厨房通风管道里喝的泔水好上不少。"
"是吗,那真是够倒霉的。"
"恰恰相反,长官,除了藏在发霉管道里的我,其他人都死啦。"
气氛短暂僵住了。两人熟识后,上校总能在克拉克的轻松语气中撞到不少埋藏着的尖锐倒刺,就像现在这样,虽不至于造成多大伤害,但总冷不丁地扎他一下,然后如树丛间一晃而过的蛇尾般缩回去。诚然独行者的过去会是个无比曲折的传奇故事,但作为指挥官的萨贝达既没有立场深究背后的具体事宜,也无法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把劝慰当成万金油,他想多说些什么,却只剩下沉默,而克拉克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般无比自然地递出自己的杯子。
"您想尝一下吗?"
"不,我不渴。……这烤土豆是你的夜宵吗?趁着物资配给充足多吃些吧,不必如此节约。"上校俯下身想去掂起那块土豆,然而它已经被烘烤彻底,隔着厚手套仍然烫到了皮肤,他吃痛地吸气,把它丢回茶壶盖子上。独行幸灾乐祸地看着上司揉搓手掌,目光从上校被发蜡规规矩矩固定在头顶的棕发移到他冻红的鼻子和耳朵上,心想这人在大冬天仍坚持把头发梳在脑后的精神令人敬佩。
"这是用来放在衣兜里取暖的,长官。大可不必担心,我晚餐的食谱比此刻安逸坐在餐厅中的人还丰盛。以及,作为您的副官,我建议您出行时多加一顶厚绒帽用于抵御夜间的寒风。"独行说话时飘散的白雾与热茶蒸腾的水汽一同氤氲在上校眼前,略沙哑的嗓音就像细雪的耳语抚上他侧颊,但还没等他由此作出什么反应,探照灯就徐徐打向两人所站的位置,上校举起手遮住被刺痛的眼睛,当视觉再度恢复时,克拉克已先行离开,脚印掩藏在轮班巡逻士兵踩踏出的小径中,只留下沸腾的水壶与暖炉里燃着的余烬。
(四)
降雪依旧频繁,士兵们在太阳未从山边露头时就开始铲雪为车开道,那天是第七驻扎营的几位管理前去总部参加庆功宴和作战会议的日子。
萨贝达上校收到请柬时有些犹豫,在战争尚未结束时提前欢庆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但胜利的曙光似乎感染了每一个人。半个月前,靠着独行从敌方情报官嘴里撬出来的消息,上校成功在冻结的运河边拦截了一队关键的运输车,并俘虏了数名企图绕路撤回南部营地的敌方高级军官。很明显天平已经倾向守卫军,前线捷报频传,敌军原本设立于岭南的防线往后一撤再撤,甚至退到了中部地区的长河南侧,只要能占领河岸附近关键的港口,这场持久的抗衡就将迎来终结,所有的征兆都显示收复南方地区已经是近在眼前、轻而易举的事情。
临出发前上校在自己帐篷边的铁蒺藜围栏上发现一只燕子的尸体,可怜的小鸟没能及时赶到温暖的南方,于是死在这不属于它的异乡。他将它从冰冷的禁锢中解救出来,埋在营地后面树下的雪堆里。独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发愣,头顶和肩膀落了零零散散的白色,像冬季树林中的沉思者雕像,直到上校走近他时才回过神。
"这没什么意义,它会被狐狸或野猫翻出来吃掉。"他的视线越过上校的肩膀,但很快又收敛起那些尖锐的词句,扯出一个惯例的笑容向他鞠了一躬:"同行的军官与护卫已经准备好,等候您的吩咐,长官。"
萨贝达放在他肩侧的手僵住了,他原本想像前辈一样帮较平时显得有些忧郁的年轻人拍一拍被雪水浸湿的头发,但在对方的官腔中后退两步拉开正常社交距离,把手收回背身后挺直背脊。指挥官从大衣内侧拿出发条式怀表看了眼时间:"如果各位没有其他要事,我们会在五分钟后出发。"不知是不是错觉,当他从独行身旁绕过去检查雪地车的准备状况时,余光看到他有些失望地用手捻了一下发尾。
纵使上校再怎么迟钝,也能察觉到副官对他的额外关注和处心积虑的接触,他在流言里听到不少关于他们二人的闲话,但清者自清,此类需求在压力极大而异性稀缺的军营中不算罕见,当战争结束士兵都得以还乡之时,诸如此般晦暗不明的感情到了南方都会像冰雪一般消融,更何况那可是独行者,他不认为对方真的喜欢自己,把各种隐晦的示好当做年轻人的一时兴起。
车轮碾过积雪与碎石一阵颠簸,上校坐在副驾上透过起雾的侧窗看向飞驰而过的雪松林,后座的独行难得一路保持安静,肩膀平稳地起伏,睡颜映在后视镜里。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年轻男人松弛下来的脸颊线条,想起两周前探查村落时的插曲,如果不是那次偶然的收获,他们现在还会呆在营地里加热罐头。
十又四个日出日落前,为了暖一暖在雪地里徒步行走而冻僵的身子,两人找到一家隐蔽的酒馆暂作休息。他们出发前换掉了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衣物和标志,于是没人认出他们来,只当是旅客或登山者,噼啪作响的壁炉让从严苛环境中放松下来的客人们昏昏欲睡,一个喝得微醺的旅者坐到旁边与他们攀谈。
话题从漫长冬季带来的诸多不便溜冰般滑到许久未归的家乡,又向着有些暧昧的方向进展,陌生男人的手覆盖上克拉克的手背沿着胳膊往上滑,酒气喷在他微笑的面颊上。那也许是独行者用来套话的手段,却让上校感到胸腔被积雪压住般一阵揪紧,他有些失去理智,站起身正想发怒,却被男人的惨叫声吼得耳朵生疼。那不安分的手被独行用短刀钉在打过蜡的桌面上,他面不改色地坐在原地,脸上被溅了几滴猩红,头撑着交叠的双手饶有兴致地望了一圈僵住的客人:"打扰到各位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想,有必要请这位隶属敌国的情报官来军营一叙。"
那之后赶来的哨兵把俘虏抬上车,独行吩咐他们先回营地,自己则斜靠在酒馆门口等待,拦住安抚过众人后准备离开的上校。他叼着一支香烟凑近他,对方瞪了他一会便败下阵,叹着气从怀里拿出打火机。下属要求上司帮自己点烟可能过于骄纵,但在没有其他人在场时倒成了朋友间一种平等的亲昵。
"不夸我吗?"独行向上司展示藏在腰间的折叠刀和手枪,厚实的斗篷成为很好的伪装,简直像个小卖部。
"做得不错。怎么发现的?"上校拍了拍副官的肩膀尽力作出一副赞许的样子,但脑中想的全是尽快在太阳落山前回营地。
"是他找到了我,而不是我发现了他。我一早就放出我们会途经此地的消息,等着他自己急不可耐地来接触就行喽。不用执着于把对手的眼线全挖出来,毕竟他们本身也是情报网的一环,操控信息流向才是主导手段。"独行者无视上校赶路的意图邀功般拉着他说个不停,这平日沉稳冷静的年轻人在这方面多少有点稚气未脱,像个急于讨要糖果的孩子,但凡普通的奖励能满足他,上校此时也不会如此头疼。
"长官,我想问,您刚才是打算做什么呢?"烟草浓烈的侵略性气味将冰冷的空气一并点燃,独行抛出带着烟雾的询问,"那是嫉妒了对吗?您突然站起来的那时候。"
"你在乱说什么,难道被酒精泡坏了脑子么。"上校莫名有点烦躁,挥开他的手想要离开,对方却整个人拦在他前面,两人撞了满怀,他下意识揽住独行的腰防止他跌倒在地。
"我清醒着呢。"年轻人却是顺势用手搭住上校肩膀凑近他,歪起脑袋的样子像在树梢探查猎物动向的猫头鹰。指挥官的目光正对着那盖在遮目后的眼睛,下面延伸出两道花纹。他有时会疑惑克拉克到底是怎么看见东西的,弄不明白那多余的布究竟是教义的信仰还是故作神秘。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他却仍不知道那双眼是什么颜色。
"如果您想看,任何时候都可以自己来亲手摘下它。"像是能读心一般,独行贴着他耳朵轻声说,温热的吐息灼烧耳廓。他腾出一只手将烟夹于指间掸落灰尘,满意地看到上校的绿眼睛里斟满自己的倒影。
年长者的喉结滑动,短且密的睫毛如抖落积雪的枝条轻颤,垂在身侧的手像被操纵的吊线木偶般缓缓举起贴上面前人的侧脸,两人间的距离无限缩短。独行亲昵地蹭了一下那冰冷的军制皮革手套,上面粘着的雪绒贴住发烫的皮肤融化成他嘴角得逞的笑容,狡猾的猎手认定自己捕获到机会,闭上眼等着吻落下,过了许久却只感到额头抵住了另一个温热的脑袋。
"克拉克,你的脸和额头很烫。你发烧了。"上校松开了抬着他下巴的手,得出结论。在飘雪天气的冷光下,他面容相较平时显得更为平静,但落在独行眼里却变成可恶的模样。
从未在情感路线上如此窘迫的年轻人沉重地呼吸着,因这真情实意的表演被糟蹋而脸色一阵发红,短暂丧失了语言能力。他拍开上校搂在腰间的手,后退几步偏过头狠狠吸了一口烟,却呛出眼泪,喉咙被冷气和烟雾激得发痒,他一边咳嗽一边掙着领带拉松衣领,上校则趁机抵上他指缝夺走了烟卷叼在自己口中。
烟头灰烬中冒出零星的红,白色的纸卷燃烧褪成焦黑,独行在烟雾迷漫中紧盯上校看不清表情的脸,只捕捉到那平时总下压的唇角在咬上滤嘴时微不可查地带上戏谑,却在白雾散去后再次恢复冷淡的弧度。
(五)
二楼露台隔间的门被推开又关上,嘈杂的交谈只探出头在零下十度的空气中张望一瞬,便又缩回开着暖气的宴会厅。独行端着餐盘走到攀着石扶手勉强站立的上校身侧,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头顶的月亮。这位有名的上校可以说是庆功宴的主角之一,不久前才刚脱离人群找到这清净的角落。他被灌了不少酒,原本想借着冷空气清醒却适得其反,此刻不但头脑发胀,四肢也被冻得僵硬,几乎拿不稳手中的半杯葡萄酒。
只隔了一扇门的距离,尊贵的军官与夫人们在吊着水晶灯的大厅为尚未到来的胜利欢庆,他们戴着各种动物皮毛鞣制的冬帽与围脖,闪闪发亮的徽章像移动的荣誉墙压垮军服前襟。推车装着鸡尾酒和整只烤乳猪在大理石地板上穿行,铺着白桌布的石台摆了一长串银托盘,堆满各种战乱时期难以见到的肉类与水果,雪茄和香水的气味将宴会厅围成一座挤满油脂的宝库。不远处的贫瘠村落会有人熬不过这个寒冷的夜晚,而屋内的炉火烧得太旺,一位体态发福的长官用手绢擦掉脸上滚落的汗珠,向侍应生索要冰镇香槟。
独行没研究出那冻僵的月光有什么值得注目之处,转了个身背靠一边的石柱小口喝起葡萄酒。上校头疼得不行,偏过头看见他穿着白燕尾服的副官在眼前分出三个重影。
"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他没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声带,说话像声情并茂的朗诵,全然没有平日毫无起伏的威严,这逗笑了独行,他捏着高脚杯纤细的脖颈轻轻摇晃,欣赏深色液体在玻璃上留下的挂壁,明知故问道:"是要我提醒您喝太多就会醉吗,长官?我以为这是常识呢。"
"当然是指……提醒我会有这么多人来看热闹。"
"看来您真是在深山老林里呆太久啦,亲爱的指挥官。您不知道常胜上校萨贝达这名号有多响亮,宴会好歹限定了人数,您要是到我家乡的城镇去,可能真的会被姑娘们的媚眼和飞吻淹死。"
"别叫我亲爱的。"
宴会开始前,他们的车子刚开到总部的铁闸门,记者与仰慕者们就争先恐后地挤上去,热情融化了雪地车外壳结着的冰霜,照相机闪光下的上校像只被定住的青蛙。而聪明如独行早在离总基地围墙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下车徒步走去宴会厅,上校本想陪同他一起却被礼貌拒绝。分开前年轻人对上司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神秘笑容,五分钟后答案便被揭晓。
萨贝达几乎是被簇拥着抬向会所,不同军衔的高官纷纷与他握手,各种口音的恭维灌入他的酒杯,他头脑发热,搞不清自己在跟谁交谈,整场授勋仪式都晕头转向。胸前别了沉甸甸的徽章和镶金边的红色绶带,怀里被塞了一大束玫瑰,不管到哪总有很多双眼睛看着他,一向习惯独处的上校在煎熬中随便切了些火腿,感到胃被酒精灼得发疼。他四处寻找副官,期间回绝了许多打牌的邀请,不得已又喝空了几个杯子。
当独行终于端着餐后甜点出现时,上校已经醉得站不稳,只能匍匐在栏杆上假装欣赏夜色。好在他一路走来都坚持挺直了背脊,肩上的大衣在临行前反复熨烫过,像装在前线的钢板一样平直,掩盖了虚浮的脚步;他那引人注目的面庞依然英俊,同时带着未过三十的年轻与十余年征战经验的沧桑,深陷眼窝的绿眸浸泡在酒精深情的假象里,捧着玫瑰坚定不移向露台走去的架势就像要奔赴一场婚礼。
"您不喜欢聚会吗,长官?"独行者开始吃餐盘里的鹅肝慕斯,他舔着甜点勺,回味奶油在嘴里化开的柔滑感。自他来北境极少见这种精致的点心,第七驻扎营就算庆祝圣诞也不过是猎些野鸡与鹿简单烹饪,调料有限而单一,酒染着金属容器的腥味。
"我不习惯这种场面……你倒是如鱼得水。"上校瞥了一眼克拉克的修身燕尾服,短暂思考了下他是否觉得冷。
"在这里能听到很多有趣的事情。"
"比如什么?"
"这可太多了,我很难说哪个八卦更让人惊讶……您想要谁的情报,长官?"
"当然是你的。"
"这听起来简直像在告白。"
"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当杀手?远离战乱,坐在办公桌前不是更安逸。"
独行短暂沉默了一会,他整个人向后靠在那刚及腰高的栏杆上,上校几乎以为他会从那里倒栽下去,好在克拉克足够清醒,平衡性也远高于醉醺醺的同伴,他半个人架在空中望着夜幕,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时喉结上下滑动。
"没有哪里能逃得过战火,它甚至能由南到北渡过运河,烧穿整个冰原。"雾气从他口中飘散,像一个还未成形就垮下去的叹息,"这是个很长的故事,长官,每一段都要用玫瑰与酒来换。即使如此您也要听吗?"
萨贝达直起身,胸前的金链与徽章随着有些不稳的步伐摇晃,他走近克拉克,举起手中的高脚杯与他相碰。
"敬……我们的相遇与相知。"
(六)
这里似乎不是他的客房。
上校摁着太阳穴从软垫床上爬起来,没能在床头柜摸到自己的烟盒,他分明记得自己入住时将它放在那里。房间的布置与原先的那个并无二致,华丽得让睡惯了行军床的将领感到不自在,一身因赶路留下的疲惫无处安放。他没敢乱动那些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琉璃摆件和烤瓷器皿,抓着头发不解地看向床边凌乱的衣服,完全想不起自己喝醉后为何只穿短裤入睡。好在地上铺着厚绒毯,壁炉烧得正旺,即使他赤裸着上身和腿也并未感到寒冷。落地窗拉着法兰绒帘子,他对着镜将衬衣与长裤穿上,除了脑袋像被装甲车的履带碾压了般混沌不堪,身上反而比平时还轻松些许。
他走到客厅望了眼玉兰纹软墙上方挂着的时钟,拿起挂在沙发上的黑领带和白色燕尾服端详。记忆还没完全恢复,他想不起昨天是谁穿着它们在眼前乱晃,于是下意识低头嗅了嗅,闻到酒与男士香水的冷香,而就在这时盥洗室门突然被拉开,一个男人穿着浴袍从中走出,赤着的双脚踩下一路水印,身上冒着热气和橙花香氛的味道,他用毛巾裹着脑袋擦拭短发,显然被杵在门口的上校吓了一跳,下意识做了个拔枪的姿势,但身上除了件叠襟浴袍的腰带外什么多余的装备也无。
他们用复杂的目光彼此对视许久,上校仍保持着把衣服放在鼻子底下的动作,终于想起那是克拉克的礼服。独行在洗澡时总算愿意卸掉遮目,而没有了它以后萨贝达差点没认出他,那淡蓝混着黄斑的眼睛就像萤石,缓缓望向上校手中的衣服。
"不是……我在想这是谁的东西。"上校低头看着沿独行小腿与脚踝滑下的水痕,无意识地吞咽,有些无措地拿着那件外套从左手运到右手,丢在一边也不是,继续拿着也不对劲。独行没有说话,他似乎心情不悦,低气压地走到上司旁边拽走那件礼服扔进脏衣篓,几滴仍带着体温的水珠甩在不明所以的上校身上。
"所以这里是你的套房。我大概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抱歉。"萨贝达捏着自己的手腕活动了几下关节,因心虚和独行罕见的冷漠相待难得放软了态度,他眼神尴尬地四处打转思考着措辞,突然发觉了不对劲,被独行身上从脖颈一路延伸到锁骨的暧昧红痕拉回。对方注意到他探寻的目光,却什么也没解释,把毛巾搭在肩上转身走回卧室。
这下全完了。上校在心中产生了非常多的不好联想,他摁着头顶又掐住眉间,站在原地企图冷静下来,昏沉的大脑全力运转着,却找不到任何平日在战场上的镇定从容。以他对克拉克的了解,此事一旦发生后果将不堪设想,而最糟糕的是他一点过程都不记得,不清楚究竟是得到过同意还是强迫了对方,上校在感到抱歉的同时多少觉得有点可惜,而在他发愣的时间里,独行已换上来时穿的风衣走出第一案发现场,衬衫领子拉得比平时高了不少。他左手拿着行程表,右手臂上搭着折叠整齐的军服与外套,将它们一一递给上校。
"中午您需要前去与总司令一同用餐,下午有至关重要的会议。我们会驾车赶在太阳之前去到山下留宿,明天回驻扎营。"虽然措辞跟平时无异,但年轻人少有地摆出面无表情的公关架势,他往身上喷了许多芳香剂,领带紧得看上去快要把他活活勒死,几乎可以说是欲盖弥彰、或者是一种醒目的提示,更让人无法不去在意。
"克拉克,昨天晚上我是不是……你能简单阐述一下发生了什么吗?"上校披上军服低头系着扣子,没能拉下脸说出那个动词,他想到独行脖子上吻痕的来源以及自己身上沾着副官香水味道的缘由,有些难以承受对方的目光。
"这是以上级的立场问的吗,长官?"隔了很久,独行才慢悠悠地回复,他站在上校身后,将他的每一个动作尽收眼底。
"以熟人……不、朋友的立场。"
"这两个词都不太贴切,不过您这份认真的态度很让我感动。"副官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对话主导权,他似乎对此很满意,恢复了往日的轻快语调,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狡猾笑容,就好像刚才的严肃与冷淡都是伪装。上校疑惑地望向他,几乎分不出哪一边才是克拉克此刻真实的状态。
"并没什么特别的,长官。只不过是有人为了听完故事喝得烂醉,像只非洲树懒一样抱着自己的副官不放,赖在别人房间里讲了两个半小时军纪法规,接着摁住大发善心给他盖被子的下属把人压在床上又亲又啃,然后醉鬼突然发现身子下面的是人类而不是食物,于是把可怜的伴侣从床上踹了下去,自己倒头就睡。以上。"
穿戴整齐的上校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同样打扮干练的独行。这位成年之前就参军的军官抗干扰能力一向强悍,甚至可以在持续不断炮火的干扰下于防空壕内校准电报,但在听克拉克叙述的时候连续却三次系错了扣子。萨贝达指挥官站得很直,披在军服外的大衣让他看起来更为成熟稳重,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动摇他冷静的面容,如果不是那张从手中缓缓飘到地上的行程表,即使是独行也很难看出他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压着笑意替上司捡起那张被压出指痕的薄纸,侧过身去看他突然垂下的眼睛。
"您原本以为发生过什么呢?"
服务生推着餐车按响门铃,再次确认门牌上的名字,这装横奢侈的私人旅馆中的住户都是身份显赫的大人物,年轻的新人生怕认错而得罪贵人,多次默念那弹射于唇舌的清脆音节。
在隔音门往外打开时,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的人,他就像排练了多次的报幕员搬出台词:"早上好,伊莱·克拉克先生!厨房按照您的吩咐烹饪了早餐,请——"他的剧本在进行到一半时尴尬地卡壳,因为从门中大步走出的人并不是那改头换面当起情报员的暗杀者,而是奈布·萨贝达上校。可怜的年轻人被军官冰冷的表情吓得哆嗦几下,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道歉,男人就掩面绕过他快速离开。他松了口气,一边将餐车推进房间一边犹豫要不要提醒上校他的头发翘了起来。
(七)
他们没来得及回去查看燕子的坟墓是否安然无恙。
当大部分兵力被调往港口,埋伏于雪山的敌方军队炸毁了第三第四与第七驻扎营的补给路线。冰天雪地原本不是那些来自温暖国度的异乡人的舞台,没人知道为什么山区村落的平民要帮敌人偷渡,或许早已有答案,但在来得及留下悔恨的泪水之前,所有收留过异教徒的人都被雪葬,不管他们是否走投无路迫于生存。在司令来看,军规就是绝对,背叛不可原谅。在他们忙着给平民定罪时,被总部放弃了的驻扎营正殊死突围,像军官杯中啤酒的泡沫一样消逝于轰炸下。
连胜被打断的那个时候,上校竟然感到有些释然和轻松。炮弹从发出巨大轰鸣的机身坠落,所有本不该属于他的荣誉与夸大其词的恭维就好像发动机震颤的引擎上搭建的纸牌屋,在泥土被炸开时翩跹着落下,他伸手去接,发现那不是雪而是灰尘,在掌心融化成一滩血迹。独行一手举枪一手支着铁板向他说着什么,但耳鸣剥离了年轻人焦急的声音,他在掩体间艰难地穿行靠近上校,子弹与金属板相撞溅起火星在他衣袖灼出血洞,绊着脚步的残肢与尸体不知属于哪方士兵。
三枚子弹分别击穿冲在前线的上校的肩胛骨、腹腔和大腿,相比那些站在爆炸中心现只剩半截身子的士兵,他可能是幸运的,只是体温都从窟窿中逃逸,血也流个不停。在克拉克只离他几步之遥时,流弹在身边炸开,他看着自己的副官被气流震飞在一边。上校想他那时是大喊着独行的名字的,但是人声终究淹没在了北风与枪膛的怒号里,他没得到回应,挣扎着爬过去护在他身上。
恢复意识时上方是破旧漏风的帐篷顶,伤口被处理包扎好,身边乱七八糟列着许多在睡眠中呼痛的伤者,血肉、腐烂物与消毒液的味道一同灌入鼻腔,他艰难地喘着气翻身坐起来,目光搜寻一圈,在临时医疗站的入口看到独行背影时终于安抚住狂跳不止的心脏。
以一己之力尽心尽责照顾十余个伤者的老军医带着大家凑出来的钱币去附近村落交换物资,却没能回来。三天后的夜晚他离开方向的树林燃起大火,惨叫与亮光穿透静谧的雪山侵扰病人们的睡眠,独行扑灭篝火噤声藏在树后,架起只剩最后一个弹夹的步枪为同僚们守夜,士兵们围着暖炉挤在满是血污的军营内像企鹅那样把脑袋缩在同伴胳膊下取暖。上校在雪越下越大时支着树枝与破布扎成的简陋拐杖走到他身边坐下,独行者冻得发青的嘴唇咧出一个勉强的笑,他僵硬的手指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已经凉掉的土豆。
"别担心,长官。这个……用来取暖,还记得吗?"
上校把那落满霜雪的人拉进怀里用大衣裹紧,想把自己的热量渡给他,独行拉着他的袖子,脸颊贴上他温热的脖子时习惯性蹭了蹭,于是他又想起那个昏暗的下午,克拉克在如今变成废墟的酒馆前索要一个吻。
距离宴会结束才过两月,盲目乐观就被揭露为谎言,笼子中假寐的猛兽跳出咬断驯兽师的脖颈,杂耍的小丑与观众落荒而逃,原来他们才是被玩弄于鼓掌的那方。前线战事吃紧,无人愿意分神解救包围圈中的分营。随着食物从罐头变成难以果腹的汤水,再坚定的意志都被随时可能袭来的炮弹折磨得千疮百孔,空有的一腔愤懑无处宣泄只能内部消化,几个冲动的士兵在夜晚用枕头闷死军需处的管理员,带着本就不多的物资潜逃,几日后头颅被串在刀尖挂于敌军本营。
纵使独行者这个名号再怎么响亮,他面对的都是一场战争,而不是一己之力能解决的刺杀,但士兵们没法很好地理解这点,仍寄希望于从本部调援军,有的则认为身陷的困境与他的怠惰脱不了干系,情报员为了自保有时不得不对同伴扣动扳机,还没等到敌军来袭第七驻扎营就散作一盘沙,直到上校当着所有人的面砸毁那早已不能收到信号的通讯器,把最后一点虚假美梦打碎。他清点了剩下的人数,带着仍有意志一搏的士兵走向包围线。凭借步兵与屈指可数的几辆装甲车跟机枪抗衡无异于送死,孤注一掷的将士们用血肉之躯铸起最后的防线,让同伴得以突出重围逃往树林深处。
为避免被一网打尽,幸存的伤者们分散扎营,尚能行动的士兵先一步离开承诺会尽早找到救援,但大家都知道希望渺茫,自此便是永别。松林深处医疗站的伤员人数从十缩减成五,当然不是因为痊愈,那几个无名的坟墓像死亡倒计时,他们又埋葬了一个没能敌过寒冷与饥饿的战士,他死时像襁褓中的婴儿那样蜷缩成一团,离开这世界时比降生那刻少了一截腿。上校说独行应该带着枪和食物离开,靠着出类拔萃的暗杀能力逃出去,而不是屈才在那脏兮兮的避难所当个庸医,克拉克听完面色不善地笑了声,拽紧了手中的纱布,勒得上校一阵龇牙咧嘴,他皱着脸低吼:"能不能轻点?!"
"我只会杀人,不懂救人,别指望情报员能像护士一样温柔体贴。"独行在一边的抹布上擦了擦手,碰落空荡荡的抗生素药瓶,注射器的玻璃已经被冻裂,药品在两天前就已经用尽,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说真的,你该走了。我们撑不了多久。"上校重重着叹气移开目光望向一侧,堆积的空罐头旁边摆着几根冻硬的香肠和结着冰碴的面包,前几日他猎了只兔子,却不够煮一锅汤羹,就算是捕到一整只野猪又如何,消耗战不会有好结局。
"克拉克,只有你一个人也好,我希望至少你可以活下去。"
"意思是我对您很重要吗?"
"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我在福利院长大,血亲在我记事前就去世了,参军也并非有宏伟的志向,只是因为找不到意义才想要在战场燃烧生命。如果要说有谁能赋予我活着的理由和价值,或者要问在死前有什么值得惦记的人,那就是你了。"尽管词句生硬得像在雪堆里冻了一整晚,但这已是上校能想到的最诚恳的文字,他一向不擅长表露情感,也很难放下距离感和人亲密,面对独行时屡屡违反自己的一贯作风,但是对方此刻却不愿领情。
"以前的萨贝达上校要是对我这么说,我可能会特别心动。"独行者拉过上校冻僵的手放在唇下轻轻呵气,然后用自己的手覆盖暖热它们,"但是很遗憾,现在这个胡子拉碴的拄拐男人是使唤不动我的,我会守在这里,长官。"
上校重重叹气,盯着那落魄的杀手,看到他总戴着白手套的骨节分明的手生了冻疮,遍布擦伤与水泡裂开后松垮黏连着的死皮。
(八)
树影像潜伏在暗处的敌人扰乱上校的梦境,半睡半醒间是熄不灭的火光,他又闻到尸体油脂被烤焦时令人作呕的味道。似乎有一部分他的灵魂也一同死在落满灰尘的冰原战场,但是无人发现,所以它没有被埋葬的机会、永远不会安息。在梦里有时他是加害者,在沙袋与圆石垒砌的碉堡后看着逃亡的人融化于弹雨中;有时他是血肉筑起的高墙中的一块,听到只剩半张脸的士兵露着牙床哭喊"救救我,妈妈,妈妈";有时他是仍未当上军官的奈布·萨贝达,在不曾有苦难的另一个世界遇到还没有成为独行者的伊莱·克拉克,放下所有的一切,在他闭眼等待着的那个昏暗下午吻他。
他听到自己嘶哑崩溃的尖叫,宴会厅所有的窗玻璃都心碎得炸裂开来,葡萄酒从缺口灌进金碧辉煌的旅馆,他踩在软垫床上孤独地漂流,间或捞起高脚杯的尸体,把它们的骨聚成花束,去花园尽头的小径见独行。他想起那个月夜听到的故事——关于男孩和他藏在河畔避难所的家。克拉克站在白桦林中哀伤地看着他,脸色融入到背景中,上校为他献上玻璃玫瑰,得到一张老旧褪色的照片。上面是看起来和睦的家庭:庄严的父亲、和蔼的老人、梳着鬈发的姐姐、扎着领带的男孩、害羞稚气的妹妹拉着母亲的裙摆踮脚去看她怀里抱着的婴儿。
独行者留下一滴泪,手中的花变成广场白鸽四散飞走,"再见。"他说,然后向后倒去沉在水底。上校跟着他跳进黑色的湖,却在玉兰墙纸的旅馆内再次浮出来,酒液像瀑布从他身上倾泻,盥洗室前的地毯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房间像圣诞节收到的折叠贺卡在眼前展开,客厅空空荡荡,桌子摆满食物与餐具,椅子翻倒在地。他颤抖着打开通往花园的门,找到了照片上的人。
自动灌溉器不知疲倦地在树篱边旋转,翻倒的轮椅旁,年迈干瘦的奶奶被吊死在树干上,花白的头跟脖子拧成直角,织到一半的毛绒围巾掉在悬空的脚边;被干草叉钉在谷仓的父亲遭遇了生命无法承受的痛苦,至死不肯闭上那蓝色的眼睛,瞳孔边的黄斑点像溺毙在湖底的阳光;母亲护着大女儿沉眠于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郁金香花圃上,背后是子弹留下的血洞,金与粽的鬈发混着泥垢像被害虫啃噬后氧化腐烂的苹果;小女儿面朝下浸在水池里,蓝裙缠绕着绿藻浮出水面,白暂细嫩的皮肤被泡得发胀,一位永远迷失在泪湖中的爱丽丝。
入侵者们杀戮只为娱乐,甚至不屑于摘去死者身上的戒指与珠宝,也没有拿走门边摆着的金像。上校走回房子,刚才还温馨舒适的房间面目全非,墙纸剥落像帆布上随意涂抹的颜料,家具被蛀虫叮咬成一地散乱的积木,蜘蛛网兜住灰尘与火摇晃的影子,投下麻木又荒芜的焦黑,他在壁炉的通风管前蹲下,卸掉窥视着花园的铁网,找到了那蓝色眼睛的男孩。他将他抱出来,看见他背后藏着一个早已死去的婴儿的尸体。
上校抱着他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到那只小燕子空落落的坟墓前,男孩从他手臂中落下去掉在雪里,旁边是五座无名的石碑。"如果你见到我,请杀死我。"男孩用嘴唇摩挲着他的手,然后将它们放在自己脖颈上,"不要让我放下那只引来灾祸的纸船。"
那不是你的错。萨贝达俯身贴住他冰冷的额头,企图用眼泪洗去孩子脸上的悲伤,但当他收紧怀抱,却只搂住了自己的膝盖,他把头埋在臂弯里,恍惚想到如果有人可以早些找到自己,温柔地说这所有的一切不是他的错,那么他的这二十又七年的生命里就不会一直是无尽的严冬。
一个老旧失调、滋滋作响的收音机从灰烬中拼凑出自己碎裂的身体,在他耳边说着不明所以的话。"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收音机绝望地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是你彻夜在油灯下研究行军图的时候、也许是你在篝火晚会给士兵们拉小提琴的时候、也许是你褪下手套埋葬那只燕子的时候,也许是你在月夜赠我玫瑰与我碰杯的时候,又或者是,我从第一次见你时,就一直——"咔哒。
独行从阴影里走出,关掉了那聒噪的机器。他头顶和肩膀落满了雪,脸和嘴唇结着冰霜,身上的米色大衣显得过于单薄,他背起步枪蹲坐下来,掩着嘴咳嗽,然后递给他亲爱的指挥官一杯苦涩又辛辣的姜茶。上校接过那缺口龟裂的白瓷杯子,仰头将褐色液体喝下。营地里横列着一具被割开喉咙的熊的尸体,本应该有两具,这不是一件好事。
"我失手了。"独行苦笑着说,他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塞到上校手里,掰着他的手指将它箍在他手心,但还没等上校看清那是什么,旁边的石子路开来一辆雪地车,喇叭发出刺耳的警笛,兔子、野鸡与狍子争先恐后地跳出,将两人拉开。克拉克被拖向树林深处的黑暗,嘴角的情绪像悲恸的哭又像明媚的笑,猩红的血从他手臂淌下融化了结着冰的河流,一只燃烧着的纸船载着所有未曾说出口的告白从他们间穿行而过。他像是放下了心又犹豫不决,回头向上校挥了挥手。
"再见,再见。"
(九)
上校近乎崩溃地大喊着从噩梦里醒来,他下意识想去拉独行的手,梦里的人却不动声色地从现实抽离,没有在纯白的病房内中留下一个脚印。病人碰翻了点滴架,针管从他手背的血管挣出留下浮肿的鼓包,床头的果篮随着一阵摇晃瘫倒,苹果和梨子骨碌碌滚落碰上床脚和门板,因营养不良而萎缩的腿部肌肉不足以支撑成年人的体重,他倒栽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动弹不得,吓坏了前来换药的护士。
他借着不同看护与医生版本各异的叙述调整混乱的记忆,发觉自己在与独行的最后一面之后睡了整整两个月,这足够梦见关于他的一切细节,但转醒前荒谬的闹剧就像只过了五分钟,甚至无法冷却一剂滚烫的冲泡型补药。
睡眠,上校想,有时真是对生命的一种浪费,他不知不觉就错过了太多消息,其中有好也有坏,令人高兴的是在他什么也没做的沉眠中,第七军团作出的"英勇牺牲与伟大奉献"打动了所有为国奋斗的战士们,总部终于舍得派遣搜救队,救下不少第七营的幸存者,坏消息是其中不包括独行者伊莱·克拉克。比起给这传奇杀手在文字上定死刑,人们更愿意说他是“下落不明”,毕竟除了一截断臂外,没人找到尸体的其他部分,于是假定他仍活着。
上校枕在新浆洗过的靠垫上,想象自己正坐在那树林中的破旧医疗站里。两个巡逻的敌方士兵根本构不成威胁,他甚至不会给他们转身的机会——只要给他稳健的手和一把上膛的枪。而事实是受伤的腿脚与手臂让萨贝达难以行动,以往冲在最前面的军官在那时扮演的是只一个笨拙的累赘。帐篷里除了独行和上校仅剩两人,其中一个不幸被敌人射杀,另一个无法起身,缩在最里面瑟瑟发抖;独行护在伤者前,来不及拿上步枪,只能用一把短刀对抗两个装备精良的步兵,那个下午上校有幸见识到顶尖杀手的近身搏斗,也永远失去了与他一起撤离的机会。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时什么都没能做到,就连拿走枪支瞄准落荒而逃的另一人时,他的手也因肩伤颤抖个不停,子弹尽数打在石头和树干上。独行在起身时咳出一口血,没能及时追上去,当他找回力气站直身子时,目标已经变成一个遥远的影子。以当时的医疗技术来说,结核病本不该折腾一个人那么久,但没有药品与医生的地方人甚至会因为手指割伤感染而死。
直到第二天夜幕降临克拉克都没回来,上校艰难地堆起第七座坟墓,看着情况恶化的最后一位同伴沉痛地叹息,他当时甚至想趁着自己还能动多挖两个坑,等独行回来时刚好可以把他俩埋起来,但搜救队电筒和猎犬的吠叫打破死亡的寂静。讽刺的是只剩一口气的他们都活了下来,唯一有能力逃走的独行却不知所踪。
下午护士推着一个坐轮椅的男人走进他的病房,那便是当时被高烧折磨得直说胡话的另一幸存者了,他是个炊事员,灰眼睛下长着雀斑,性格唯唯诺诺,想来走上前线是实在奉献了巨大的勇气。男人的母亲与妹妹拉着上校说了一堆感谢的话,坚持要在他住院期间照顾他起居,但他只是委婉拒绝,告诉他们真正救下士兵的是克拉克。
在提到那名字时所有人都噤了声,面容担忧地望着上校,于是他明白了他们是接受副官先生的死亡的那部分人。男人犹豫了会,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上校,他解开层层叠叠的布打开木盒,看到里面是一截沾满血迹的风衣断袖与一枚银饰。
即使打了场惨烈的败仗,萨贝达的名字仍然响亮,他不清楚军衔将被保留多久,坎贝尔拜访他之前,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想要见他,他既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吸引力,只偶尔接受昔日战友及他们亲属的会面,但每次几乎是同样的内容——怀念过去,讨论前线战况,握手道别。好在诺顿·坎贝尔不是喜欢麻烦程序的人,看起来也不对上校的经历抱有同情,他一到会面室先是对着逼仄单调的房间皱眉,然后贴着暖气片坐下,拿过桌上的苹果用折叠刀给它削皮。平整的红色果皮连成巧妙的线沿铁片滑落,那双布满疤痕与茧的手灵巧地转着红与黄的果实像织工拿着毛线。刀没入淡黄色的果肉中,诺顿手腕轻轻一转便剜下一块,然后无视萨贝达无语的眼神自顾自吃起来。
"分我一块。"
"先付人工费。"
"那算了。"
简短的交谈后房间再度安静下来,咔擦咔擦的咀嚼声扎着上校的神经,他盯着窗外,此时正值圣诞前夕,树上挂满彩灯,隔壁房间的收音机播着圣诞歌。上一个新年他还在军营中被战友们簇拥着拉小提琴,尽管拿惯枪的手放在琴弓时显得生涩,人们也仍愿意为他欢呼鼓掌,他们围坐在一起喝温酒、唱不着调的圣诞歌,独行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听琴,手指在膝盖上打拍子。现在什么都不剩下,他已经在疗养院无所事事地呆了大半年,噩梦仍惊扰他的睡眠,伤早已养好,他仍然无法正常行走,外出需要借助一支手杖,医生说是心病。他本想早些出院,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第七驻扎营已经被除名。
"战争就快结束了。"坎贝尔终于吃完了苹果,他把核投进垃圾桶,用一边的毛巾擦了擦手,非常突兀地挑起话题。
"护士也这么说。"
"大概明年春天就会彻底回归之前的状态。"虽然坎贝尔这么说,但实际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个"之前"具体是什么样的状态,从他们那代人出生起两个国家就冲突不断,还没等少年们长大成人战火便打响,运河以南沦陷,家乡分裂成两个气候迥异的地区。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要跟我合伙投资吗?"
"暂时没想法。"
"好吧。"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他起身戴上军帽,从怀里递出一张名片,"改变主意了就来联系我,任何时候都可以给你留一个股东的位置。"上校没有去接那张烫金的卡纸,尽管上面的军衔从曾经的中尉变成了上将,坎贝尔也不在意,将它放到桌板上,留意到那里摆着半杯冷掉的浓缩牛奶与一枚银隼吊坠。
"从这里往东走半小时有坐墓园,正靠近悬崖。那儿埋了许多从北境回收的第七营的人的尸首。"临行前他捏着帽檐对上校说,"现在大雪封山,但是等到春天你或许可以去看看。"
(十)
休战协议正式发布的那天上校坐在疗养院一楼的接待室里跟其他人一起听广播。连续一周的降雨差点淹掉山脚下那座医院的电气储备室,他听护士长说以防万一要把三楼腾出来收容转移的病人。天气在中午彻底放晴,是个晾晒衣物的好时机,看护与职工们都参与到这忙碌的大扫除中,搬着杂物走来走去,他想要帮上点忙,于是跟着他们从上往下运发潮的被子与床单,将那些泛黄发霉的白布送到洗衣房。
上校在那时已经恢复健康壮实的体魄,他对着镜子把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穿戴好军服与军帽,想自己如果在一年前也能是这副样子,是不是就能带上副官一起离开,但只是让护士同他说话时害羞地把眼睛瞟来瞟去,比平时更为局促。他在午饭后来到那开着四扇窗户的大厅里,两个外科医生一起将收音机护送到接待台,上面乱七八糟堆着的病例和药盒被塞进抽屉;护士们从值班室里走出来贴着白瓷砖墙站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中间隔着绿植的花盆;炊事员和电表检修工也丢下手头的活计走进来,人们站立或平躺,坐在板凳或轮椅上一起屏声等着新闻发布前那段悠扬的单簧管。
第七营曾经的指挥官双手支着拐杖端坐于木头矮凳上,肩膀军衔下缀的金色流苏衬着深红的绶带,胸口勋章刚擦试过,在白炽灯下熠熠闪光,他脑后束着的矮辫比几年前刚见到独行时更长,就像个中世纪的绅士,只是身边的位置突兀地空着,他几次似乎用余光看到了那怀念的米色风衣,偏过头却只见到一条沾了初春寒气的灰白窗帘。
总司令缓慢而庄重地念着协议,将这份胜利归功于民众的不懈努力,恭贺和平时代的来临,在句末时房间内每一个人都自发地欢呼鼓掌,先是几位医生站起来喊着"好样的!",他们互相拥抱,接着其他人也被这氛围感染,他听到叫好与口哨,打着石膏与夹板躺在病床里的伤者也抬起挂着输液针的手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唔声,安静的疗养院变得简直像剧院,有位金发的护士在上校和厨子脸侧忘乎所以地亲吻,一旁的守门人抱起她在大厅中心转了好几圈,这明显违背条例,但此刻无人能顾及什么规章制度,椅子被挪到墙角,收音机换到音乐台,几个姑娘拎起蓝与白的护士服裙摆和裹着病号服的军官们挽着手跳舞,有的是把地砖踩得踢踏作响的弗朗明哥,有的是搂着空气旋转的华尔兹,而有的只是用闲不下来的腿脚原地乱蹦,人群打着拍子,他们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凑在一起少了许多胳膊腿,但快乐如此纯粹。上校和他们一同跳着笑着叫着直到眼角湿润,从后门悄悄离开。
自从在疗养院中醒来后的一年里,上校时常保持着种麻木呆愣的状态,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脑子遭受损伤,找了份报纸想要检验,却毫无困难地写完上面复杂的数独,如果能及时把答案寄到报社将获得一大箱洗衣粉作为奖励。半月来访一次的心理咨询师说这是自我防御机制,他没能听懂那是什么,只在她反复的解释与开导中知道这跟独行有很大关系。上校确定自己没告诉她任何关于克拉克的事,但医生却像位会基本演绎法的侦探,用他心里混乱不堪的霜雪拼凑出一个支着步枪于夜间不住咳嗽的男人。
是的,上校对她说,他从未觉得独行死了。他每天清晨仍期冀着推开门走进来的就会是手拿行程表的他的副官先生。也许他追着那小兵离开后恰巧得到援军的救助、也许他用另一个身份加入了前线,也许他是假死,自此改头换面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也许他不必非要回到上校身边来。那自由的年轻人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或者陪衬,但是上校仍然可以为他写很多故事,其中不会有任何一个坏结局。
去年夏天过去时他已满三十,那么独行在上一个秋天是二十四;等他到四十岁,独行就是三十四岁……以此类推,他会活得比自己久很多,克拉克看上去就是那类精明的人,老了也会成为精明的老头,病痛杀不死的。即使他自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但只要幻想一个可以让独行大展拳脚的地方,传奇杀手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他心里活下去。
如果有记者采访他独行者是个怎样的人,或者有作家与导演重拾纸笔与摄影机找他取材,他会如何描述他?是穿着血衣跟上级们开会的桀骜不驯的副官还是因没得到一个吻而气急败坏的幼稚鬼,是不到最后一刻就绝不愿坦白的恋人未满还是满口胡话但真到情场就手足无措被反咬的笨蛋。
上校撑着手杖走过欢声笑语的大厅与静默注目的洗衣房,来到那晾晒着被子的草坪,把它们搬出来在溪流边洗干净可费了整个疗养院职员的不少力气。他对着另一侧克拉克的幻影叹气,想着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喜欢接待室里欢庆的场景。
"您还是这么喜欢在聚会中途跑出去站着呢。"幻影突然开口对他说话,这之前从未有过,上校想也许有必要请医生再来一次,因他的心病加重了。他沉默地面对那迟迟没有消失的微笑的年轻人,像病危的患者看着窗外树枝上的燕子,不舍得惊走它的同时也害怕它陪了自己太久,来不及在天气转冷前去往温暖的地方。
上校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颤抖是因激动还是骤然刮过的初春料峭的寒风,他嗅到皂荚与柠檬的洗涤液清香,听到新洗的被单与空心铁管在大风中一齐吹响一首重逢的协奏曲,看到独行带着乐队指挥特有的从容和镇定站在其中,半披着熟悉的招牌米色大衣沐浴在明媚但冰冷的日光下。他离他不过十余步的距离,腰带、头发与衣摆被尽数吹乱,不知是锐气削减还是健康状况的缘故,克拉克看起来似乎消瘦了一些,遮目下的颧骨较以往更突出。他左手放在兜里,而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像只被拴住的风筝。
"真的是好久不见,长官。"独行偏过脑袋,似乎他在心情不错时就总是歪来扭去的,可能天生更适合当个在聚光灯下摆姿势的模特,而在行军生活里身材和脸再好看也没人买单,这种慵懒的猫一样的德行放在别的营恐怕会被军官呵斥,受罚去做四十个俯卧撑然后在雪地里练习站军姿。
他不敢回答,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把梦境打碎,此时再次失去克拉克恐怕会比很久很久以前在北境带着战友螳臂挡车、看着伤者一个个死去更让他心如刀绞,他想他已经一无所有地度过了那些曾经热闹的节日,没有更多可以失去的东西。年轻人穿过摇曳的白色波浪走到上校身侧时让他想到圣经里开海而行的摩西,他突然退去幻觉的外壳,温热的鼻息混着熟悉的男士香水味抚上上校冰冷发僵的侧颊,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他的存在。
"奇怪,难道您伤到了额叶?还记得我吗,萨贝达上校,您失忆前欠了我很多钱和一个吻,还经常说要去个没人能认出我们的地方跟我结婚。"
"我可不欠你钱,克拉克。"
"所以您不否认想和我私奔是吗?"
“……很多人说你死了。”上校终于没能忍住开了口,眨眼的间隙内他看见独行笑得灿然,就像在得到正面回应前仍提着一箱子芥蒂和不安似的,但他又想到,自己已经把克拉克给他的信物留在了墓园里,学着医生教他的方法'与过去告别并释怀',但明显没什么效果,那半小时的旅途只起了散步和踏青的放松效果,梦里少了紧张与歇斯底里,一夜安睡全部用来回忆伊莱·克拉克,现在想来竟然算是某种预兆,在这个停战协议定下的日子与旧友重逢。
“没有没有。我刚转移到山下的医院。这么感人的久别重逢场景,不打算来个深情的拥抱吗?”独行向他伸出手,有一瞬间他真的有种想要抱住他泪声俱下诉衷肠的冲动,就像很多电影里演的那样——但上校此刻握紧了拳头,手杖的木柄被他捏得吱嘎作响,他有其他的话要说。
“不是现在。”
“啊,我好伤心。”独行刻意发出惊讶又委屈的声音,就像漫长又曲折的倒追后告白被拒,但实际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因为上校复杂别扭的表情笑出了声。他掀开衣摆摸出纸盒从里面叼起烟,嚓的一声划亮打火机点燃它。“唔,最后一支了。”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捏扁了空盒,卡纸变形塌陷下去传来吱嘎的声响,但还没等他吞吐几口烟雾,上校就从他嘴边抢走烟卷,扳过他肩膀让两人视线齐平。
“为什么失联这么久,哪怕是捎一句口信也好。就算有再多困难,你知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去找你。"他克制着想要冲独行大吼的冲动,不理解他为什么可以表现得如此轻松,与自己汹涌得几乎决堤的情绪比起来像条无动于衷的冻河。军官变成故事里那只被关在瓶子里的怪物,刚见到故人时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与不敢置信,仅仅是知道他还活着就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但当独行把玻璃瓶塞打开,他突然被封存的思念的苦痛压垮,想到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而克拉克的态度如此不正经又淡然,就像只有自己在兀自伤感,于对方而言只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乐。
"难道我看起来像那种顾家的好男人吗?"
独行很快地回答,他仍一副轻佻又无所谓的表情,就像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昨天,这只剩一支手臂的年轻人有些不满地伸手想拿回烟却被上校挥开,于是半抗议半开玩笑地去踹他的手杖,而对方却干脆丢下那支黑檀木柄的短杖,像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那样把他拉进怀里,却远没有那么温柔,手环着克拉克腰和肩膀的力道让他皱起眉。萨贝达还给他一个迟到了近两年的吻,但与其说那是一个吻,不如说是撕咬。尖利的犬齿毫无浪漫可言地划破独行的嘴唇,血与唾液交织在一起从他嘴角淌出,缺氧带来的眩晕使独行再无心情顾及体面,他狠狠地咬了探进的舌尖,由此才得以从箍着肩背的手臂里挣开,喘息着擦去沿着脸侧流到脖子里的液体。
他看到萨贝达眼眶发红,几根碎发从一丝不苟向后梳着的头顶散下来粘在脸上,那以往总是冷着脸的指挥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而他却难以面对那种眼神,因两人间几乎从未有过坦白和真情流露,他只在临行前于上校耳边说过些好听的话,却没能道出最后几个字,也不知道他在梦里有没有听清。这时视线尽头的低矮钟楼当当敲响下午三点,简直像给这漫长对峙的赦免令,洗衣房水渠的溪流边,芦苇丛轻轻摇晃几下,从里面钻出只花尾野鸭,它好奇地探头张望,哑着嗓子浮在水面划走,声响短暂移开了上校过于集中的目光,让独行如释重负,得空偏头去看掉在地上的仍燃着火星的半截烟。
"真浪费,那是我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私货。"
"你能说些好话么。"
"怎么,就非得哭哭啼啼地来见你?"
上校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可能是因为习惯了独行喊他时带的官腔与尊称,尽管他曾经说过很多次私下不需要叫自己"长官",但当对方真的卸掉这几乎可以算招牌的称谓,说起话来便显得比之前更为扎人和强势,但克拉克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恢复到轻飘飘的语气,在这种场景下不很让人愉快,萨贝达一时有些拿不准到底想要他怎样。
"那就给您讲讲我没能及时报道的原因吧,"独行换了只脚支撑重心,如果通常士兵的站姿是个规规矩矩的长方形,那么他便是个独树一帜的平行四边形,像窗框被积雪压弯了似的,"从哪里开始呢,对了,就从那个倒霉的巡逻兵讲起。我没来得及阻止他向他们的扎营发出信号,如果正面冲突,我们无可能逃过一整个连的围捕,只会变成三具冰冷的尸体,所以只能由我引开他们。"
他注意到上校的目光落在自己截断的右臂上,于是用左手拎起那空落的袖管摆了摆,就像在向对他挥手:"这就是结果,如果援军没有那么快把你们转移走,再让我跟枪子儿和弹片周旋几天,可能就要去墓园里跟那截烂掉的手团聚了。这十分难以习惯,长官,我总觉得它还长在我身上。"
"我也许该庆幸炸飞的那截手被搜救队带回去安葬,而不是被郊狼吃掉——但那都是后话了,我被一个民间医生所救,那是个中立的医疗点,不分国籍,在那里我们都只是她的病人,一位女医生,是的,令人敬佩。我旁边的床位属于几个敌国的士兵,他们也缺胳膊少腿的,协助医生一起帮我用铁丝锯掉手臂上坏死的肉片,后来我与那几个同样想要南下归乡的异邦人一同徒步穿越国界,我原以为几个营地间离得并不远,但没有了雪地车自己背着行李一步一步走时,才发现雪原那么开阔荒凉。"
"小队在松林与无垠落雪中就像个无足轻重的点,很多次我都因为那单调的景色快要发疯,觉得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但是又想到如果我死去,没人会把我与亲人埋在一起。另几个人在运河边与我分别,接下来便是需要独自一人行走的长路。七月时北境仍然是严冬,我在途径村落打探消息时听说您还活着,于是将终点定为中部平原,却不知道具体该去往哪一片区块,反复辗转浪费不少时间。区域间的封锁十分严峻,留守军认定独行者已经死亡,说来有些讽刺,唯一一件可用于自证的信物被我在临行时当作赠礼放在了您手里。
"我在去年圣诞到达此处的山脚,但没有来见您,那段流浪的生活把我变得像个山林里的野蛮人,比您当时半死不活躺在医疗点的样子还糟糕。收拾好外观并不是难事,但接受现实十分艰难,我知道您不会嘲笑我的断臂和落魄,但右手对一个曾经以此为荣的杀手来说是太重要的东西。我给总部寄了信,他们仍愿意为我提供一个位置,而那不再是一种自由,而是没有其他选项的施舍。我来了这里几次,但都没有告诉值班护士我的姓名,也不敢指名与您会面,这很矛盾,是想见您的信念与意志支撑我走到这里,但敲响门之前,所有的勇气都从空出的这根袖管中消失了,直到在墓园看到这隼形银饰,我才想到那也许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愿望。"
他把头埋在上校脖颈,风与微卷的棕色发丝蹭过军官的下巴,蓝色的河流贴着发烫的体温融化,一滴叹息沿着脸颊坠落在他手中紧紧握着的信物上。"对不起。"他说,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再见时该说什么。我不想以这种样子出现,但是如果是今天,宣布一切重回正轨的今天……我想见您。"
当您为行军路线而皱着眉反复推敲的时候、当您在篝火边离我最近的位置拉奏小提琴的时候、当您在雪地里为一只燕子哀悼的时候、当您在月夜喝得烂醉而口中念的全是我的名字时候、我便知道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了您,也许从第一次遇见开始,您就是如此特殊。萨贝达终于听到那个松林间的雪夜的耳语,终于听完在熄灭的篝火边、闪烁的星空下,独行未说完的话。
夹杂着苦柠檬味道的风卷过两人间的空隙,上校再次遇见了梦中那个绝望又失调的收音机。以往在军营中为弥留之际的战友守夜时他只能握住伤者逐渐冰冷的手指苦思冥想如何说出慰藉的话,而如今面对独行,所有的话语都变作细雪零落地降在他打着发旋的头顶和缺了一边的肩,于是拥抱成为再会的结尾。他褪下故人的遮目,轻轻吻那萤石般的眸子边湿润的眼角。他用唇与手、用不曾感受或给予过的亲昵对他反复倾诉。谢谢你记得我,谢谢你找到我,谢谢你来见我,欢迎回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穿军服的男人屈起一边膝盖半跪在地,手杖落在一边像加冕骑士的旧剑,奇妙的是他的腿早已痊愈,而在这个下午之前却像缺少了什么般难以稳步,但如果是为了走向独行,他便不需要那支手杖来支撑也能大步跑向并抱住他;来自金碧辉煌宴会厅的授勋对他并无用处,月色见证下,所有的酒与玫瑰都只为换一个故事,而今河畔的绿茵之上他全部的话语只要克拉克的一个承诺。上校牵过独行那荡在风里的袖子,在窗外流浪那么久的雪于三百六十五个日夜后重新落在他手心,他垂下眼睛,将袖口放在唇边落下虔诚的一吻。
"留在我身边。"
——从此以后一直与我同行,即使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漆成浅蓝的运输车在绕山攀行的柏油路上停泊,车身在绵延的雪山与草地间像一片行驶着的蓝天,几个士兵搬着装了各类食材的箱子走进大厅,眼睛里带着洁净的笑意,就像硝烟都已经被雪水洗刷干净;那战场上幸存的炊事员摇着轮椅从柜台后出来指挥年轻人们把食物送到后厨去,他现在是这里的主厨,用那双露着疤痕的从箱子里拣起油纸和网兜包着的熏肉和洋葱,告诉士兵们今晚吃炖菜并得到一阵雀跃的欢呼;护士长在三楼由内向外推开的窗户前站着,看他们把物资搬到仓库里去,她制服胸前别了朵百合花,照亮了平日因忙碌而显得严肃的脸,她望向抽着花苞的杏树喃喃自语说:"已经是春天啦。"
河流复又解冻,像穿过山谷的动脉泵着初春的心跳,一如不停重复着时间里的很多个夜晚和清晨,军营熄了灯,上铺传来士兵安稳的鼾声,而绿眼睛的士兵在被子里叼着手电翻着一本单词书,尝试去记住那些为果脯而忙于奔波的少年时代遗漏的东西;也像是盛开着郁金香的花园尽头的小径上,男孩放下一只纸船,赶在雪崩前翻越出那隔开懵懂童年的铁丝网,离开永远于记忆中燃烧的房屋,沿着那条独行长路走到他爱人的身侧。
——Fin.
I swear i’ll never leave again.
【那莱】假如莱欧斯利被注射了创痛之水
⭐️莱欧斯利传说任务if线(是谁在4.2版本快更新了的时候还在玩4.1版本的老梗啊?是我啊,那没事了。)
⭐️你懂的,这个梗下人物虚弱OOC是不可避免的,全是个人理解和过度解读和意识流,介意勿下滑
⭐️那维莱特后半才出场,有原创人物出场
⭐️莱的人设全是个人理解,会很温柔
正文↓
杜吉耶的事件过去没两天,旅行者被紧急委托叫到梅洛彼得堡的时候,只在医务室看到了希格雯,希格雯正忙着安抚在这次事件中受害的人们。
旅行者走进去,恢复得比较好的檐帽会成员都已经送回自己的宿舍了,而比较严重的几位被分别单独送到了安静的地方。
...
⭐️莱欧斯利传说任务if线(是谁在4.2版本快更新了的时候还在玩4.1版本的老梗啊?是我啊,那没事了。)
⭐️你懂的,这个梗下人物虚弱OOC是不可避免的,全是个人理解和过度解读和意识流,介意勿下滑
⭐️那维莱特后半才出场,有原创人物出场
⭐️莱的人设全是个人理解,会很温柔
正文↓
杜吉耶的事件过去没两天,旅行者被紧急委托叫到梅洛彼得堡的时候,只在医务室看到了希格雯,希格雯正忙着安抚在这次事件中受害的人们。
旅行者走进去,恢复得比较好的檐帽会成员都已经送回自己的宿舍了,而比较严重的几位被分别单独送到了安静的地方。
在希格雯这里的是一些依旧害怕出去,但是精神状态已经稳定了下来的檐帽会成员,看见旅行者进来也只瑟瑟地缩在床脚,有胆大一点的知道他是救他们出来的人之一,朝他咧开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旅行者也安抚地向他们点点头。
希格雯把他带到了医务室外面的转角,按照希格雯所说,公爵是在安抚受害者的时候出事的。
那是一个精神状态非常差的孩子,没有人知道她在檐帽会受到了什么,被救回来之后一直崩溃的哭着,不管谁接近她,都会吓到她,她会跪着趴到地上哀求,声音支离破碎,任何人听了都会心颤,她的话语断断续续,没有逻辑。
不要,求求你,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求求你饶了我吧,都是我的错,我害了他们,我会做任何事情的,不,我不要,啊啊啊啊啊!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沉默着,莱欧斯利也不例外,他站在门口,把随身携带的所有东西都当着她的面一点点拿出来,然后放在门边。
每次他一动作,那孩子就会吓得一抖。他把身上所有东西,包括披在背后的大衣都拿了下来,连同着挂在上面的神之眼,看守本来想说话,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最后他举了举手,展示自己并没有携带任何能够伤害到她的东西,向被吓到的孩子露出一个温和的歉意的表情,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我很抱歉,让你遭受了这样的痛苦…”他试探地伸出手去,看到她没有应激,才轻轻地把手搭到她的背上,“相信我,我以公爵的名义向你保证,这些以后都不会再伤害到你了。”
“公爵…大人?”
她的眼神慢慢聚焦,好像认出了他来,慢慢停止了颤抖。
“没事了,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啊啊啊啊啊!是你,都是你啊!你这个恶魔,你们都是恶魔!!”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女孩发出尖锐的爆鸣,癫狂地把他推到地上,她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支注射器,狠狠地扎在了莱欧斯利的手臂上,但是被扎的却好像是她自己,痛苦的呻吟从她唇中泄露出来,在空荡的房间里流转。
“公爵大人!”
“莱欧斯利大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所有人,守在门外的下属打开门就要冲进来,却被莱欧斯利喝止了。
“别进来!”
被注射的感觉并不会很舒服,莱欧斯利明白流向他体内的液体应该就是帕吉耶用来控制檐帽会成员的创痛之水,他压抑着冲向四肢百骸的恐惧,依旧表情不变地看着女孩。
他在阿维丝那里了解到,这个可怜的孩子是被杜吉耶控制的“行刑人”,她向所有违反规则的人注射,或者直接向他们脑中灌入恐惧之水,而如果她抗拒,或者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做错了,她就会被百倍千倍的“训诫”,因此她的精神崩溃得很彻底。
所以她恨他,恨通过了檐帽会提案的公爵,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不,不,不,不要惩罚我,我错了,求求你,不,不,你们都是恶魔,你们才应该去死,救救我,谁来救救我,不是我,不是我……”
她抖得像是快要破碎了,泪水大颗大颗掉落,直到她终于从这种状态中缓过来,意识到自己手上拿了什么,注射器像是一个烧红的烙铁一样烫了她的手,她慌忙松开,低头才看见苍白着脸的莱欧斯利。
“公爵大人…我…”
她终于想起来了,是莱欧斯利把他们从那个地狱带出来的,而他也不知晓那个恶魔的真面目,但是她伤害了他,就像伤害她的爱人,她的朋友一样,她把那些东西注射到他们体内,只是为了换取自己不被“训诫”。
都是她的错。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错,你没有做错什么。”
莱欧斯利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但是他强撑着站了起来,向她伸手。
“都是我的错,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可以吗?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伤害到你了,可以把你身上的那些东西交给他们吗?他们会负责把这些东西全部销毁的,一个不剩,我保证。”
他扭头示意守在外面的看守,格莱(一个看守姐姐)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快速走了过来,温和地把女孩身上携带着的恐惧之水都拿走了,女孩虽然愣愣地看着他,但是不再抗拒他们的靠近。
“很抱歉,我想你现在可能会饿,我们吃点东西好吗?但是我现在有点不太方便,能让他们带你去食堂吗,公爵请客。”
他试图在语末开个小玩笑,但是很明显力不从心了,踉跄了一下,身体压抑着颤抖起来,格莱担忧地看着他,他咬牙,摇摇头,叮嘱道,
“带她去食堂,然后带她回她的房间,要细心一点,不要再吓到她了。”
看守们尽职尽责地照做了,还分出了一人去通知希格雯护士长。
等希格雯到的时候,莱欧斯利已经把自己锁在了公爵办公室里面。
“公爵,你还好吗?”
没有任何回应,办公室里面像是死寂的潭水一样,希格雯急得团团转。
“护士长,公爵大人之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看守塞卡伊一直守在门外,看到她过来之后把一封信交给了她。
信里是一些关于后续医疗琐事的交代还有提到他在冒险家协会挂了委托,希望旅行者来的时候护士长能帮忙招待一下。
“他根本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从以前开始做事就很让人头疼!”
站在管道拐角,希格雯腮帮子鼓鼓地向旅行者说,看得出来她被莱欧斯利气得不轻,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才跟旅行者说明请他过来的原因。
“那个女孩子精神依旧不是很好,对梅洛彼得堡的大家都不是很信任,公爵希望能借助来自外界的旅行者的帮助安抚她。”
旅行者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莱欧斯利怎么办呀,他不是被注射那个恐惧之水了吗!”
派蒙飞到旅行者肩旁,担忧地问。
“难道要留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面忍受这些吗,那种黑黑冷冷,让人害怕的感觉?”
派蒙现在想起来摸到黑色宝石的感觉依旧很令人难受,旅行者也皱着眉头。
希格雯苦着脸。
“阿维丝告诉我,虽然没有直接注入大脑皮层已经很好了,但是因为精神崩溃,那个女孩子将手里所有的恐惧之水都推了进去,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杜吉耶平时用来训诫他们的量,凝聚着恐惧的液体会随着血液流动慢慢流经他的全身,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三天。”
派蒙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有什么能缓解的方法吗?”旅行者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是一种病,没有办法用药去治好,它就是一种,纯粹的折磨,在折磨结束之前,你很难阻止它。我想,他可能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副样子,我已经让看守封锁了消息了,叮嘱他们公爵只是这几天有事在忙。”
一片沉默。
“水里凝聚了人类最为强烈的情感,而创痛之水是经过了提纯与精炼的凝聚了【恐惧】的溶液…”旅行者沉吟出声,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说不定我们可以找那维莱特帮忙。”
“对啊,那维莱特不是那个什么,水龙王吗,他说不定可以搞定恐惧之水!”
派蒙激动起来,她飞绕在旅行者身边,“我们快去沐芒宫找那维莱特吧,他一定有办法的!”
被人生至今为止经历的所有恐惧一起袭击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呢?无论是想象的,真实的,虚幻的,全部都挤在脑海之中,进而反应在身体之上。
此身所在就是地狱,无数魔鬼抓住他。
牲畜!你只是我们饲养的一只畜生罢了!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爱你,如果卖不出去,你的命一文不值!
没有人会爱你的,腐烂的,死亡的,行尸走肉的,永远将死未死!
弟弟,我要去新的家庭了哦,他们人很好。模糊的笑容被鲜血掩埋。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些?
你也逃不掉的!我们最终都会躺在屠宰场之上!
枫丹的法律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这个世界已经抛弃了我们!一切你所相信的都背叛了你,一切你所寄托的都消散如烟,一切你所努力的都只是幻影!
这个世界是混沌的!毫无道理可言的!不公平的!你所坚持的,你所追求的都不可能实现!
在这片无光的大海中,看不见任何的希望。
无边的黑暗,周围不再是熟悉的场景,而是粘稠的犹如实质一般的黑暗,蠕动着,一点点将他撕裂,吞噬。
恐惧。那是一种不为理智所控制的情绪,他清醒的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却又尖锐地悲鸣着,被禁锢在虚幻之中。
他浑身颤抖着,头晕目眩,冷汗直冒,每一根骨头都发出吱呀的响声,心脏在身体的空洞中急促地狂跳。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那维莱特利用水破开办公室的门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公爵办公室的灯冰冷地亮着。
莱欧斯利缩在桌子的一边,手指紧紧拽着背后的大衣,用力到指尖发白发青,他全身颤抖着,冷汗打湿了额前的发丝,牙齿咬得死死的甚至渗出了红色的血液,灰蓝色的瞳孔没有焦点。
他见过沉默的莱欧斯利,见过轻笑着的莱欧斯利,见过愤怒的莱欧斯利,也见过悲伤着的莱欧斯利。
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脆弱的,如同一阵轻烟一般,仿若眨眼便会在眼前消散的莱欧斯利。
无言的恐惧蔓延在整个封闭的空间里,也顺着弥漫着的水汽抓住了那维莱特的心脏。
那是一种薄如蝉翼,却如刀片一般悬在心脏上,似乎每一次的跳动,都会让心脏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紧紧地抱着莱欧斯利,蓝色的标记在虚空之中浮现,血液中流淌着的充满着恐惧的液体被稀释,被剥离。
莱欧斯利在无光的大海之中看见了高高矗立着的灯塔,在四百年的飘摇之中岿然不动,如同公义与法理的化身。
就如同十几年前高台之上有罪的宣判不偏不倚地到来,他在那一天重生,因为他知道了这个国家依旧有可以依靠着的东西。
公理终有辩诉之日。
于是他在一片宁静中回归了现实,他意外地发现泪水并不是从自己眼中掉落,而是从怀抱着自己的人的眼中滑落。
看来水中的情感对于那维莱特同样也有着影响。
他回身抱住了被后怕的情绪包裹着的人。
万水的主人会害怕失去吗?
END
【离达】亲爱的托帕石先生 三十一(完)
黑手党pa
教父x FBI
前文见合集/首页
下雪了,两人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朝山顶跋涉。
尽管他们穿的很厚,但对于已经午后接近傍晚的雪域来说,还是有些不够看,两只套着鹿皮手套的手摸索着,相触着,最终握到了一起。
去往山顶的路很崎岖,达达利亚干脆舍弃了滑雪板,将它们堆在一处落雪的灌木丛下,搬过去几块石头做了标记。
达达利亚到底还是大病未愈,在做完这些后,他呼吸错乱了几息,拒绝了钟离要来帮忙的提议,他甩了甩发痛的手臂,继续带着钟离前进。
说是山顶,其实并不在真正的群山之巅处,达达利亚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在沿着一条已经...
黑手党pa
教父x FBI
前文见合集/首页
下雪了,两人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朝山顶跋涉。
尽管他们穿的很厚,但对于已经午后接近傍晚的雪域来说,还是有些不够看,两只套着鹿皮手套的手摸索着,相触着,最终握到了一起。
去往山顶的路很崎岖,达达利亚干脆舍弃了滑雪板,将它们堆在一处落雪的灌木丛下,搬过去几块石头做了标记。
达达利亚到底还是大病未愈,在做完这些后,他呼吸错乱了几息,拒绝了钟离要来帮忙的提议,他甩了甩发痛的手臂,继续带着钟离前进。
说是山顶,其实并不在真正的群山之巅处,达达利亚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在沿着一条已经被厚雪彻底覆盖住的秘路走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绕过落雪的矮树丛,抵达了位于半山腰偏上一点的一处地方。
“我们到了,先生。”达达利亚说道。
他摘下了护目镜,眼里透出一丝怀念与怅然。
钟离循着他的目光向前方望去,入目是一处突出去的悬崖,白草逐渐稀薄,到崖尖时只剩一片石色的荒芜,它是那么格格不入,在呼啸雪风中屹立着,依稀能透过雾气看到下方峡谷皑皑雪森。
手上一轻,达达利亚松开了和他交握的双手,向前方走去。
雪靴拂开枯败草梗,发出沙沙声响,达达利亚一路走到悬崖边上,单只手撑地坐了下去。
他膝盖弯曲着,手搭在上面,一只靴子踩在悬崖边上,另一只则晃晃悠悠,荡在天地半空,身边传来窸窸窣窣声音,钟离也跟过来,坐在了达达利亚身旁。
他们两个人静静坐着,不说话,只是遥望着底下天然形成的原始峡谷森林,太安静了,不时有树枝被雪压断的清脆声,伴随着回音一圈圈响彻天地,飘荡进钟离和达达利亚耳朵里。
“你看上去对来这里的路线很熟悉。”最终,钟离打破了沉默,说道。
“嗯,是啊。”达达利亚笑了下,他湛蓝眼睛在落雪与晴空中显得无比澈然,“这是我六年前偶然发现的地方,我每年来滑雪时,都会来这里看一会风景。”
“这样。”钟离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又沉默。
达达利亚心中生出一种无力的拥堵感,他想要和钟离诉说,说他所有的曾经,说他全盘托出的诚恳,说他终于下定决心想要拥抱,说他也许真的爱他。
可他有诚恳,却没有底气,有决心,却没有胆量;有爱,却没有坚信。
太多的东西想要说出口,想要倾诉出来,于是理智宕了机,他说出口的只能是一团拼拼凑凑的乱麻,还要钟离费心从里面提取出真正有用的。
所以只是沉默。
再沉默。
任由强硬的北风刮出生涩痛感,那双蓝眼睛睫毛上很快积了绒雪,在稀薄体温的熏烤下,变成雪水从眼睑处流淌而下,宛如泪水。
“我感觉... ...”
达达利亚支吾着开口。
他说不出来爱。
他能大大方方面对很多东西,能在执行任务时为了达到目的而轻而易举说出爱意,可那是假的,因为他同那些任务目标没有相爱也没有假装相爱,他心中有一种与爱绝不相容的紧张,令他谈爱色变,将阳光开朗的性格撕碎,碎片下心门紧闭。
他怕爱。
钟离等待着他的下文。
可等了半天,直到冬日夜色早早染上天空,驱逐短暂稀薄的霞光,达达利亚也再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继续了?”钟离问。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寒风四起,是到了回去的时候。
可两人谁也没有起身离开,这像是某种怪异的对峙,固执地任由寒冷从足尖开始侵袭身躯,达达利亚说:“因为我没勇气。”
他此刻倒是突然侃侃而谈了,原本手足无措羞于启齿,只要被人抛出一个问题,脑神经就像一下子通了电一样,可以对答如流。
“钟离先生,”达达利亚短暂摘下了手套,向钟离展示那枚银色的,小小的尾指戒,“我一直都没有寻找爱人的打算,它并不在我的人生规划里。”
“从游轮上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钟离道,“它寓意着你是一个单身主义的人。”
“可你,”达达利亚说。
他又重复了一遍,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可你。”
“你为什么要靠近我?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为什么要对我伸出援手,做那些事情?”
不管不顾,乱了阵脚的人将过错一股脑推给这场感情战争中的另一方,似乎这样就能在心理上单方面宣判自己无罪。
达达利亚似乎激动了,他拽过钟离的衣领,将他摁在雪地上,毛茸茸的脑袋无力抵在钟离下颌处,眼神里很茫然。
“先生,我一直很困惑。”他说。
“你哪里困惑呢?”温和声音自上方传来,一些从空气中漏出,顺着下颌骨传导入达达利亚的头脑中,给他一种无端战栗。
钟离静静垂眸望着达达利亚,听他一桩桩数着自己罪过,听耳边烂溢之词,听他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他的厌恶,就像所有世人听完他的过往那样。
但他又从那些词不达意的话语中,听出连主人自己都不曾了解的弦外之音,达达利亚渴望着一种东西,一种廉价至极,又昂贵无匹的溢价品。
钟离能看穿所有事与人,包括达达利亚,他一眼就瞧出了这孩子言不由衷的渴求,但不同的是,他感到的不是那种“啊,果然如此”的无趣与厌怠。
“先生,爱什么时候最美丽无匹,最感人肺腑,最令人动容呢?”
“爱要在何时才会让被爱之人绝对动心?”
达达利亚连问两个问句,却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他喃喃着,话语在喧嚣晚风中被吹得支离破碎。
“爱要放在对立中产生才好看,爱要相互伤害到血肉模糊才好看,爱要千夫所指万人所唾才好看,爱要地位悬殊求而不得才好看。”他蓝眼睛里很迷茫,那是一种从未经过情爱的迷茫,也是一种从灵魂中分割开来的痛苦。
“先生,爱是世界上最美的事物,却一定要面目全非才好看。”他突然笑了,钟离感受到胸口的呼气。
这就是他从根本上质疑爱的原因,孤身行走世间数十载,又因为职务的特殊,故早早瞧见万千人世悲欢离合,自谙年少有为而发誓以尾戒与凡俗爱情划分界限。
他变得愈来愈厌倦于爱,听人讲到这个字就想捂住耳朵,他质疑何以爱总企图把对方变成自己心中想要的模样。
之于他,向往自由的他。
爱是规驯,眼泪做成的暴力。
他畏惧,又因人类的本性而渴求。
所以自厌自弃,囚困于自我矛盾的囹圄。
“达达利亚,你的思维很奇怪。”钟离想了会,他缓缓说。
他将达达利亚拽起来,两人很少有这种奇怪的,郑重的面对面注视的时候,达达利亚想脱开目光,却被钟离摁住。
那双金眼睛一寸寸,一寸寸扫过达达利亚身上每一处,最后落在他的脸上。
“你是一个活在小说里的人吗?”钟离问。
达达利亚愣了一下。
“你是一个活在画里的人吗,你是一个活在剧里的人吗,你是一个活在臆造,揣测,虚构里的人吗,你是一个活在虚拟里的人吗?”
钟离从指腹擦过达达利亚的脸蛋,柔软的白皮肤在粗糙手套下泛出红色,这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你不是假的,而是活生生的,确切存在的人,我也是,不对吗?”
手套在脸颊上的痛感传入神经,达达利亚点了点头。
“是的,但... ...”
“那你为什么要追求那么多观赏性?”钟离打断了达达利亚的话,他鲜少打断别人,但此刻,他望着达达利亚,眸光淡淡。
“我们活在尘世里而非小说里,我们是确实存在的肉身而非他人虚构而出的灵魂。”
“被爱的人,爱的人,可以不要爱的人,都是幸福的,爱有千百种定义,为什么一定要用足够有吸引力去定义,才能叫你心悦诚服地接受?”
气氛一下子冷凝下去,达达利亚在钟离这般肃重而批判的目光中显得无所适从。
但他在这种难堪的时候仍然记得维护自己的自尊,蓝眼睛倔强地,毫不退让地看着钟离,显出一种岌岌可危却强硬的拒绝。
“我们来换个话题吧,警官先生,”钟离叹了口气,采取了另一种更加温和的口吻,道。
“你出过那么多任务,都曾经历过名为‘爱’的哪些呢?”
“我不想回答。”达达利亚转过头,闷闷道。
“好吧,”钟离从善如流,令达达利亚恼怒地觉得他甚至早就聊到了自己会拒绝一样,“那我就来举例我曾见过的一些吧。”
他语气和缓下来,沉淀出一种温厚宽和,是准备娓娓道来叙说故事的那种口吻。
“我见过很善良的爱情,那是我年少时候,那时我独自执行完任务,开车缓行在夕阳街道上,我打开车窗,想要冲散些血腥味,看见一对夫妻,他们看上去已经很年迈了,年老的女人想要从花童怀中买一束花,男人却再三拒绝,我难得起了好奇心,慢慢跟着他们,直到夫妻走回自己的车前,男人打开车门,里面有无数束新鲜花束,我看见其上的文字,那天是女人的生日。”
“我也见过... ...”钟离顿了下,“我也见过很淡薄的爱情,在情报,暧昧与杀机交织的夜晚,爱情只不过是性与迷离灯光制造出的隐秘幻觉,亲吻完这一个转头就能拥抱下一个,男人和女人完全追求荷尔蒙的吸引,爱对他们来说是最不值得停步的甩卖品。”
“忠心的人依偎一生,他们爱得平凡却痴情;凉薄的人游戏世间,不懂也不愿懂爱的价值;不忠心也不凉薄的人徘徊不定,最终草率选择一位伴侣结束自己的孤独。”
“而我们,达达利亚。”
在漫天喧嚣的风雪中,钟离的声音却愈来愈清晰。
夕阳已经完全要落下去了,在漫天最后一束霞光中,钟离捧住了达达利亚的脸。
他用鼻尖轻轻触碰着达达利亚的,叹息一般,达达利亚的瞳孔颤抖着,沥出潮湿畏惧的渴求。
“像我们这种在罪恶中相爱的人,就应该爱到骨节都嘎嘎发响的程度才好。”
如果你因为爱而痛苦,那就更狂热地爱吧。
为爱而死,
便是在爱中永生。
在爱中你永远有价值,因为这是爱人赋予你的,每一个去爱别人的人,都是全新的,伟大的造物主。
绚丽的天之浪潮终于在熔金中滚落,象征着暮色四合的告终,漫长极夜攀援而上,为世界彩色的幕布拉下独属于夜晚的狂欢。
钟离和达达利亚接吻,他们在风雪潇潇中迎着爱情与欲望走去,凡俗的一切都被抛在脑后,他们从不寻求什么教训,也不寻求人们向伟人所要求的那种苦涩的哲学,他们甚至舍弃关于是否会结局永恒美丽圆满的可怖猜想。月光之外,亲吻之外,脚下涛涛松海之外,远处戾鹰盘旋之外,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微不足道。
达达利亚悄无声息地挥舞起灵魂的白旗。
至此他宣告令人不齿的投降。
他想,上帝啊,爱是我心灵的唯一残疾,可偏这个年长的,令我心颤抖的人前来,一次次给我很多力量,很多傲气,或者给我很多爱,然后在月色与雪色下告诉我他赤裸的心意。
于是他也尝试着去相信人的行动是有价值的,于是他也开始相信生命胜过死亡。
直到雪压断树枝,清脆声音响彻山谷,钟离松开了达达利亚,他想要站起来,结束这趟崖边的谈话,可就在嘴唇分离的一刹那,达达利亚重重换了一口气,然后握住了钟离伸来的手。
他眼神刹那间迸发出一种全新的光辉,紧接着下一秒,钟离就被一股巨大的拉力重新拉得俯下身去。
“达达——”钟离以为达达利亚又要耍闹,刚要和他解释夜晚留在雪山很危险,但他的唇被吻住了,这是一个全新的吻,咬痕取代了方才的,重新濡湿一层。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信号,一个回应的又一次,钟离只愣了一下,便眼角漾起一层浅浅笑意,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任由达达利亚像是发泄,又像是倾诉的吻。
他们跌跌撞撞地吻,相互拥抱着,在雪地中旋转着,一路踏上离崖的归途,直到酒馆老板终于在闭店前一刻等到这两位姗姗来迟的客人,他们站在门口,风雪缀满衣领,像是雪夜仆仆来赴的归人。
“要在这里住吗?”老板问。
这间酒馆还额外开设了旅店任务,也只是二层小楼上几间空余的客房,达达利亚点点头,钟离要递钱,被达达利亚拦住。
“先生,”极北的土著指了指钟离递出的纸币,话语透出一丝亲昵的戏弄,“这里不收Dollar啦。”
他将流通货币递给老板:“看来无所不能的钟离先生也有不知道的事呢。”
“嗯。”钟离被达达利亚拉着往上走,楼梯在两人脚下发出陈旧温暖的嘎吱嘎吱声,达达利亚转过头打趣,钟离则看着他,两个人的笑在火光中蒙上层鲜艳滤镜。
“人无完人,我并不是全能的。”钟离道。
达达利亚拿钥匙打开对应的门,他们用划拳的方式决定谁先去洗澡,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来,又好像是等了很久的崭新开始。
外面风雪呼啸,夜晚寒潮将窗户拍打得吱呀作响,钟离和达达利亚挤在一张床上,温暖的,潮湿的,鼻尖是淡淡木质味与酒馆配给洗发露的廉价清香。
床头小柜上放着一盏油灯,它的火光摇摇晃晃,照亮一小块圆晕白墙与钟离侧颜。
“钟离先生,”达达利亚在被子中摸索着,握住了钟离的手。
外面已臻午夜,明明两个人都没看钟表,但达达利亚似有所感,他手掌撑着脑袋,从床上侧起身子直视钟离的眼睛。
他一定付出了许多决心与勇气,因为烛光将他耳畔略不自然的红色照得一览无余。
“要十二点了。”达达利亚轻轻说。
“嗯。”钟离双手交握置于小腹,眼眸微阖,眉心放松,是酝酿睡意的姿态。
在时光的指针无声跳转,落到00:00时分,达达利亚将脑袋放在了钟离胸口,他侧躺着枕在钟离身侧,紧紧依靠着他,也闭上了眼睛。
清晰的,稳健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和他的逐渐同频。
“生日快乐,先生。”一句呢喃消散在空气中。
啪嗒。
12月31日了。
他和钟离认识快要一整年了,多么短暂,短到只是漫长人生中的几十分之一,又多么漫长,长到可以改变两个人的一生。
一只手覆上了达达利亚的侧脸,钟离依旧闭着眼,只是抬手以一种虚握的姿势将达达利亚圈抱住了:“为什么突然祝我生日快乐?”
他语气很平淡,好像生日这种事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略微特殊但并不值得称道的日子,这唯一的特殊还是普世将其镀上的光泽。
“因为你也给我庆祝生日了,”达达利亚觉得这姿势真的怪,他一巴掌掀开钟离的手,“喂,我给你庆祝不是很正常的礼尚往来吗?”
“要是阁下这么说,那我尚且送了阁下两盏花灯,不是吗?”胸膛略略震动了下,钟离笑了。
这把达达利亚难住了。
但也没难住他太久。
聪明的警官只是稍稍作思考,便冒出了主意,他钻出被子下床,打开了紧闭的窗户。
刹那间寒风涌入,钟离睁眼起身,不解望着达达利亚探出身去,用手将窗沿上的积雪笼住一大块,迅速捏了起来。
“阁下这是?”钟离问。
“既然花灯是你家乡的传统,那雪雕也是我老家的特色。”达达利亚手很巧,他娴熟地将雪于掌心按压,最外层融化掉,剩下的凝聚成略坚硬的块状,捏完后,达达利亚又从外面取了些绒雪,洒在上面。
“这是什么,”钟离难得失笑,像看小孩子一样,“生日蛋糕?”
“对啊,还是双层的,喏,你看,一大一小。”
“啧,你快看啊!”达达利亚在钟离的目光中略有些恼怒了,他张牙舞爪,最后“蛋糕”融化在两人不知道谁的脖颈间,钟离关了窗,重新抱着达达利亚倒在床上。
他们好像重新回到了肆无忌惮又以礼相待的时光,从达达利亚的眼眸中,钟离能感受到两人之间尚未完全亲密无间,达达利亚永远不会把他那颗心昏头昏脑灌满对自己的爱然后交予他,但这样就足够。
因为契约的首要条件是公平,爱情对于任何一方来说都并不是第一位,他们永远不会被爱情冲昏头脑。相互试探,处于真假之间地言爱,或许这才是这场爱情的迷人之处。
他们的故事只要够深刻,就不必最圆满。
——
当钟离和达达利亚下山时,风雪已经短暂歇了。
他们两个站在山脚,相互望着,犹如游轮初见那般。
“你接下来要去哪,复工么?”钟离问达达利亚。
“并不,警局停了我的职一段时间,你知道为什么的。”达达利亚耸了耸肩,“不过我还打算回联合警局,出任务不行,随意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权当给自己找点事做。”
“你呢?”他回问。
两人有问有答,站在朝阳初升的雪山脚下,面色平和。
“我要飞到柏林去,处理一些事情。”钟离回答。
他们久久看了对方一会儿,突然各自笑了。
“那就有空再见。”达达利亚挥挥手,做出告别的姿势。
“嗯,”钟离道。
他上前一步,和达达利亚行了个亲切的贴面礼,又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再见,亲爱的警员小先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