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erenading(恺楚)
三个世界线,他们的三次心动瞬间。
❤️
“你想要爱我。”楚子航说着放下咖啡杯。
陈述句的句式听上去从容,甚至于高高在上,可他的眼睛出卖了他。黑色瞳片后的黄金瞳一瞬不瞬地看着玻璃桌上的水渍,仿佛水珠里藏着宇宙的终极答案,不敢向对面投去一撇。
桌对面的恺撒眉头微皱,可能是因为楚子航选择在下午喝卡布奇诺而触犯了意大利法律,也可能是因为毕业五年又与曾经无疾而终的暗恋对象重逢。
“是的,我要爱你。”恺撒的语速快到显得不耐烦,“但我能给出这个回答是因为我已经考虑这个问题许多年了。而你呢?”
一辆摩托啸叫着疾驰而过,惊飞了人行道上的灰鸽子。楚子航的视线追逐骑手直至消失在路......
三个世界线,他们的三次心动瞬间。
❤️
“你想要爱我。”楚子航说着放下咖啡杯。
陈述句的句式听上去从容,甚至于高高在上,可他的眼睛出卖了他。黑色瞳片后的黄金瞳一瞬不瞬地看着玻璃桌上的水渍,仿佛水珠里藏着宇宙的终极答案,不敢向对面投去一撇。
桌对面的恺撒眉头微皱,可能是因为楚子航选择在下午喝卡布奇诺而触犯了意大利法律,也可能是因为毕业五年又与曾经无疾而终的暗恋对象重逢。
“是的,我要爱你。”恺撒的语速快到显得不耐烦,“但我能给出这个回答是因为我已经考虑这个问题许多年了。而你呢?”
一辆摩托啸叫着疾驰而过,惊飞了人行道上的灰鸽子。楚子航的视线追逐骑手直至消失在路口转角。他记得恺撒也骑过这样张扬的摩托,回想起来并不觉得吵闹。
指尖敲在桌面上,恺撒忽然变得咄咄逼人,“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的……”
“你怎么知道,”楚子航收回视线,目光尖锐地撞进冰蓝眼底,“我没有考虑很多年?”
惊起的鸽子落到了屋檐上,尾羽像小扇子一样展开。恺撒浸泡在震惊中一言不发,心想上午之后喝卡布奇诺是合法的,楚子航对他的高高在上也情有可原。
一切都合情合理,这个世界再好不过,没有任何问题。
❤️
“你不知道要怎么拥抱吗?”
恺撒惊讶地转过身,深夜的寒风吹得他脸颊红红的,话一说出口便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雾汽。
楚子航眨眨眼睛,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内,指尖摩挲着电影票根的边缘。他们两个都听不懂挪威语,却在十分钟前刚并肩从电影院里走出来。
“把手臂抬起来一点,靠过来……对,”恺撒显得兴致勃勃,“然后在我的背后抱住。”
楚子航几乎整张脸都被羊绒围巾掩埋,闷不吭声,沉默地听凭恺撒摆弄。从围巾和帽子的缝隙间露出的眼睛仿佛在走神,专心看恺撒的字句凝结成小小的云团,把他冻得发红的鼻尖遮得雾霭朦胧。
当楚子航的双手终于在恺撒的背后相遇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戴手套,可是手指并不觉得冷,确切地说,此刻他的整个身体都不觉得冷了。
这是危险的信号,楚子航警惕起来,也许意味着他正严重失温。
“……下巴搁在我的肩上,再把头朝我这边歪一点。”对楚子航的生存危机全无所觉,恺撒专心微调两人的拥抱姿势,好像在玩等身BJD。
车前灯的光束从不远处的街口亮起,为金发镀上一层毛绒绒的圣洁光晕。楚子航嗅到了恺撒身上琥珀的香水味,他听从指示偏过头,眼尾裸露的一小片皮肤忽然被温暖覆盖。
“这样我就能碰到你的脸。”
终于实现了他的完美设计,恺撒将自己的面颊轻轻和楚子航的贴在一起,嘴唇与冻得发红的耳垂近在咫尺。
“感觉怎么样?”恺撒的呼吸湿漉漉地拂过楚子航耳畔。
楚子航想回答说,他感觉他应该是失温濒死了,否则没有人会在北欧冬夜的街头幻觉自己热得快要自燃。
“我感觉……”他顿了一下,选择忠于幻觉“好暖和。”
一缕干燥的风吹过,楚子航似有所觉地抬起头,一片雪花落在眉心。
他睁大眼睛,更多雪花旋转着坠落,被路灯染成金色又旋即消融在恺撒金色的发间。楚子航无意识地收紧手臂,声音从羊绒织物下模糊地传出来:“恺撒。”
“嗯?”
恺撒的回应声与胸腔的震动一同透过厚厚的衣服传来,楚子航却似乎没有听见,又叫了一遍:“恺撒。”
恺撒默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他把楚子航抱紧,脸颊也贴紧,连长发也要垂下来搭在楚子航的肩上。
“嗯。”
❤️
“虽然你还是很讨厌,”恺撒仰头喝了一口饮料,继续点评道,“但确实秉性高洁。”
战斗过后的脱力还未完全从楚子航的肌肉里褪去,他废了点力气才聚上焦,看清被恺撒当威士忌杯握在手里的原来是一听冰镇乌龙茶。
在和死侍的巷战里,一台无辜路过的自动售货机不幸遇难,恺撒显然从它的残骸中拾取了战利品。
“我没你想的那么高尚。”楚子航冷冷地说。
他主动挡下一击是为了给沙漠之鹰争取时间填装炼金弹的,不是为了听皇帝陛下一句纡尊降贵的赞赏。
楚子航懒得再理会那个自我中心者。他从腰包里拿出止血绷带,低头处理腰侧的伤口,手法利落,仿佛是在包扎不相干的人。
刚要打上最后一个结,冰凉的刺激突兀地贴上耳垂,水珠顺着颈侧溜进领口,惊扰了一路的末梢神经。
“谦虚什么?你以为我把你想得有多好?”恺撒迎上黄金瞳惊怒的瞪视,轻晃手中的冰饮,“我又没说你一言一行永远散发出大爱和阳光 ,那是圣人。”
恺撒脸上的笑容轻飘飘的,好像不是刚杀得满地残尸而是在品酒会上。楚子航眉头拧起来,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又突然表演欲旺盛。
他别开脸,试图一如既往地用无视应对,可一只战术靴不依不饶地踩在他面前,蛮横地挤进两腿间,破势他抬起视线。
“我不要圣人,圣人可以出现在教堂的玻璃上,”
沾着冷凝水的拇指缓缓碾过他干燥的下唇,恺撒弯下腰,近得楚子航能闻到乌龙的苦香。
“但不能在我的床上。”
————
人在广州,刚下飞机
啊啊啊啊我真是天才我把情人节记错成明天了在无光的客舱里捏着手机疯狂打字
还好赶上了
广州的朋友们明天见!
【仙流】凶神与世子
取名废,昨天在微博更的,整理完发这边啦。
————
流大仙师渡劫飞升,差最后一道槛,没错就是那个杀夫证道的铁流程。
但是仙师没有夫啊,他下凡现找一个,本想随便找个看不顺眼的杀了就算,工作人员(哪来的)说nonono,我们会根据你们俩有没有X生活来判定这夫是不是真夫。
流大仙师因此活生生在人间挑了五年,能下手的满街都是,能下嘴的是一个都没有,反而下凡五年靠暴脾气在人间搞出名堂,时不常杀几个看不顺眼的,无意间铲奸除恶弄出了一个凶神庙来。
阿仙小世子自幼“体弱多病”,国师说他是死胎复活身带阴气,得找个狠角色震一震,假慈悲的皇太后就把他打发到离皇城千里远的小镇,说就那里有个凶神庙。
小...
取名废,昨天在微博更的,整理完发这边啦。
————
流大仙师渡劫飞升,差最后一道槛,没错就是那个杀夫证道的铁流程。
但是仙师没有夫啊,他下凡现找一个,本想随便找个看不顺眼的杀了就算,工作人员(哪来的)说nonono,我们会根据你们俩有没有X生活来判定这夫是不是真夫。
流大仙师因此活生生在人间挑了五年,能下手的满街都是,能下嘴的是一个都没有,反而下凡五年靠暴脾气在人间搞出名堂,时不常杀几个看不顺眼的,无意间铲奸除恶弄出了一个凶神庙来。
阿仙小世子自幼“体弱多病”,国师说他是死胎复活身带阴气,得找个狠角色震一震,假慈悲的皇太后就把他打发到离皇城千里远的小镇,说就那里有个凶神庙。
小世子被送到凶神庙住着,每天被眼线盯梢,除了上香敬神啥正事也不能做,他成天笑眯眯懒洋洋,背地里在神像后面结党营私搞事情。
流大仙师偶然来自己庙里拿点吃的,一看那往自己神像上刻暗语的小世子,嗯这脸长他心巴上了。
再一看面相,更好了——一整个的命不久矣。
倒不是因为体弱多病,这家伙命格复杂什么七杀破军贪狼都在身上,一个小世子企图妄动国格本来就嫌命长,仙师掐指一算,五年后此人将死在宫变路上。
仙师决定就地取材,看情况再多送他五年寿命。
恰好当晚太后派来的刺杀小分队行动,凶神当场显灵,英雄救美。
小世子孤身打到后面,看见一个大美人帮自己横扫千军,当是幻觉,最后筋疲力尽倒在血泊里,只听见有人跟他说:本尊看你诚心,往后你做我的人,我做你一个人的神。
小世子不信神佛,孤苦到了十七岁,他只信他自己。
醒了以后客套一番,没有正面回答流仙师的邀请,只是哈哈哈嗯嗯:您看起来跟那金身一点也不像。
凶神不屑一顾:但我很灵的。
一通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踩北坡幼儿园,给小世子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个眼神就知道哪个倒霉玩意儿该死了。
一来二去小世子迷糊了,他从没有依靠过谁,但有人给自己做靠山的感觉就像大冷天的热被窝,他出不来,就问仙师:上仙这么帮我,有什么我能帮您的?
他习惯地话里有话,但流大仙师没这耳力,直接说:那你给我亲一下。
仙道眨眨眼:上仙说笑了。
流大仙师:谁跟你说笑。
说完猛地拉住人往身前一带,嘴对嘴亲了一下。
仙道楞在原地,仙师抬头看天,心里说喂看清楚了这是第一下。
后来仙师除了帮他杀人当保镖,时不常就要亲亲抱抱,虽然总是要得很生硬,好似心血来潮,不管是面前有人没人,凑过来就是要啃一嘴。
到后来只要仙师一抬头看天,仙道就凑过去亲他一下。
第一次主动亲他的凶神,仙道做完才知道请示:失礼了。
仙师看见天上雷云滚了一小下,毫无进展的情劫居然推动起来了,心里高兴,就拍拍小世子的嘴巴,严肃道:以后积极点。
原以为自己孤身要杀出一条血路,结果半路来了个凶神与他一道,兢兢业业替他挡住所有刀光剑影,又为他铺了一地刀光剑影,报酬仅仅是事成之后的一个亲吻。
亲吻和抱抱后来不管用了,仙师发现那小雷就在仙道主动吻他的那次卷了一下,像个发令枪似的开了个头就没了。
仙师抽空上天抓住工作人员,说我现在有对象了但是这云怎么聚了又散不实在的,工作人员说:大仙咱们工作要推进那是要看数据报表的,所谓情劫杀夫哪能那么简单,首先你们得两情相悦才行,你看那云聚了又散,说明你俩的情意啊,也跟那云似的时有时无。
仙师揣摩了一下,下凡当天若有所思闷闷不乐。
小世子在他旁边给他剥荔枝,一颗颗喂到他嘴里,仙师没有感情地张嘴吐核,觉得好吃,嘴巴又张开“啊”了一下。
仙道忽然按住他下巴给他喂了一个吻。
流川看天边那云红红地滚了一浪,他看向仙道问:“你不喜欢我吗?”
仙道看他的嘴唇,又看他的眼睛:“你要我喜欢吗?”
“当然,你必须喜欢我。”仙师铿定地说,“要一直喜欢才行。”
仙道想起这一年与他古怪的际遇,所有徘徊的心念在他这句话里崩溃,盯住他说:“那你也一直喜欢我的吗?”
流川觉得他在说废话:“我从一开始就——”
他本来要说我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喜欢你。
可剩下的话被打断了,小世子被一把飞来的弩箭刺中肩膀,他没有躲,他看着仙师在他面前变换了眼色,那张冷酷的脸上写清楚了他要的答案。
仙道信了,从此跟那小神仙一起夺天下,三年抱俩,不是,三年干俩,把太后和五皇子放倒后,他去查当年身为皇储的父亲死因。
仙师就像当年许诺的那样,得到了仙道的喜欢,他就与他形影不离,做他一个人的杀神,这人间于他不过是一个小世界,他下手没有挂碍,甚至在无情道上更进一步。
外头传这回宫的世子是个龙阳癖,敌手就故意给小世子送美人,流川陪仙道在宫中耳濡目染,问小世子:你们家的都是一张床上睡好几个人吗?
多年相伴小世子早知这人脾性,他的凶神多有意思,仙道摇摇头说我屋里只睡我们两个人。
仙师想了想说,我们还没睡过。
天边属于他的雷云越滚越大,一夜炎夏潮热,两个人在镇着冰席的榻上剥光衣裳,互相把对方睡了个遍。
夫已经成了那个夫,官方认证的,仙师上天查询过两次,工作人员数了数说:呃还有点次数要求,你们多努力。
流川超级努力,有时打完架累了也要回来跟小世子努力,一方面为了他的劫,一方面嗯怎么说呢这事儿就跟那荔枝一样,凡人事物,但越吃越上头。
世子韬光养晦十七年,从山外请了一尊杀神回来,卷进权力斗争屡战屡胜,查清亡父死因,眼看着就要重回储位,却生生拒了送上门的一门好亲事。
镇国将军欲将独女嫁过来,也是与仙道联手之意,这本是君权路上最大的依仗,他偏偏是没要,宁可拱手送出一张好牌安抚,连累联盟一起受创。
那段日子可谓腹背受敌饱受非议,仙师已经有些日子不用替世子干架,就在府中打坐,他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只知道仙道一回来就找他,从背后抱着他,也不说话,就用动作表示要跟他做努力的事。
他动起来一点不像几夜没睡,但流川第一次看出他累,人间心术上他属实没什么可帮仙道的,就只问他:谁惹你不高兴,我挨个去捅。
仙道听完就什么不高兴都没有了,捧着他脸说,过一阵就好了。
过一阵那些人挨个被捅了,不是流川干的。
流川感觉自己这个交易做得有点轻松,说好了保他五年再送五年,结果他打手就当了四年,剩下的日子就顾着自己修仙打坐,偶尔刷一刷那个所谓的数据记录,日子过得可谓惬意。
(工作人员:哥你倒是上来看一眼啊您这早超标了。)
小世子全自动夺天下,必要时仙师自己闲不下去帮他出手,于是提前五年搞定KPI,坐稳江山,只等皇帝一死便可上位。
流川问要不要我替你干掉皇帝,当时仙道带他逛皇城夜市,正把一串梨花玉坠挂在他剑上,低声问:你怎么比我还急呢?
流川冷哼一声:我干什么都急,不行吗?
当然急,今晚本是仙道应死之日,虽然这孩子命格已经被他一力回天,但他诚信买卖,怕人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死了,就一整晚跟着他。
本不是什么佳节庆典,路上清幽寻常,踏着石板路一圈圈走,小世子看得出他的仙师又无聊又瞌睡,只是依然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
月色清亮,小河上放着河灯,仙道忽然说:“谢谢你陪我过生辰。”
流川愣住:“……不客气,没准备礼物。”
仙道牵牵他的手指尖:“这就是礼物。”
连亲吻也没有,甚至不是拥抱,但仙道看向他,那些佶屈聱牙的诗文忽然一股脑冲向流川的脑子,在很短的时间里拨开他满脑子的道法剑路,占据一席之地。
好端端地天边滚雷大了一圈。
流川心底忽然也像打了一只雷一样,从未有过的情绪被炸出来,回声吓人。
他回去路上在想一件事,如果没有他,这个人本要死在自己二十三岁的生辰当晚。
想知道是谁干的。
无情道生杀随性,这一刻他动了无由的杀意。
大仙从来没给人送过礼物,他也不必送礼,只是想来想去,想到仙道说那句“谢谢你陪我过生辰”的背后,是匆匆掠过的五个生日。
生辰礼物该送什么档次的流川不大懂,想起早年似乎被他师尊带着给南海帝君的儿子送了一尊六面佛,那是他们洞府里顶上的法宝了。
流川回洞府挑了一个顶上顶的法宝,一柄不落尘的绝世宝剑——在他眼里他的人当然比那劳什子的儿子重要多了,送他的世子自然不能比南海帝君本人差。
礼物裹得像是大车店里偷来的一样,仙道打开时却知道这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一时有些愣神了,他把宝剑取出来,握了握,入手微冷,跟流川的体温一样。
“听说先帝曾在秦渊得到一件仙衣,但穿上以后犹如山崩压下,差点晏驾。”仙道提剑挥了挥,非常自如,甚至比自己的随身佩剑更轻。
流川一脸算你有眼力:“凡人镇不住仙器,但我的血可以。”
他挺得意,一夜间自创训剑之法,抱胸抬头,但仙道看他的眼神忽然沉下来,猛地拉过他的手:“哪的血?”
当然是心头血。
流川被拉到他跟前,没说话,就像惯性使然一样,侧头亲了他一下。
照往常这个吻不会这么轻易结束,此时仙道却只闭眼给他亲个来回,也不问上面那个问题,换了个问:“为什么是我?”
五年前他们第一次见,这一切便忽如其来,有时仙道在清晨梦醒,总以为自己早死在那场暗杀。
你对我这般好,要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为什么呢?
流川理所当然:“你好看。”
其实在人间五年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人,但那些寻常好看的,见到那尊跟他本人不大像的凶神塑像,很容易就露出了不好看的表情。
流川肯定地“嗯”了一声,补充:“你最好看。”
好似惯来色相带来的偏爱总不会长久,仙道听到答案不意外,却意外这人就用这理由为他大开杀戒,一路陪他杀进了皇城。
到此时再没什么好问,仙道用额头贴了贴流川,心中想,往后就算你用这把剑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了。
流川不是用这把剑杀仙道的,他用的是自己的剑摧命。
这把剑从一开始就等着杀仙道,等了十年,流川那道劫雷蓄势已满,终于劈下一道雷丝。
流川睁开眼,修行数百年,无数天劫历过,他知道这是劫云在催他办事了。
今日是挺好的日子,奸臣伏诛,苛政遏止,天下丰收,皇城里张灯结彩倍添喜庆,流川摩挲指尖,想起前段时间仙道跟他说,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他在这个位置上本不留恋,一国终究不能只靠一人,他正培养人才,很快就能放下一切了。
什么叫做放下一切,他知道自己差不多得死了吗?
流川觉得也挺合理,作为一个凡人来说,他的小世子有点太过聪明了。
雷云翻滚,满城骤雨,流川站在雨幕里等仙道,随从见到他总是先笑,今日分外谄媚:仙师稍等,陛下马上就来。
流川没心情看其他人笑嘻嘻的脸,他闷头嗯了一声,站在雨里等仙道。
第一次觉得人间的雨是冷的。
劫云一声声地擂下,仿佛打在流川丹田里,他等了仙道一个时辰,差点站不住。
这好像是第一次仙道叫他等这么久,流川本有一些话想跟他说,譬如问他这辈子活够了没有,不够的话有什么遗愿我再替你完成。
毕竟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是我在修道路上唯一的岔路。
可仙道来得太迟了,这场雨下到冷透他的脊骨,雷云已经悬在他头顶,流川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仙道跑着向他过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左右侍从刚跪了一地,说恭贺仙君——
摧命划破雨幕,直直贯进仙道的胸口。
流川:“你为什么来得这么迟,我本来还有话跟你说。”
他竟然还有点生气,气到脸色发白。
仙道被刺穿心口,脸上倒没有很多惊愕,只是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东西。
流川顺着他目光看去,是一尊木雕的神像。
镂心刻骨,每一刀都刻得与他一样——本是清泠眉目,此刻被血浸透了,又成了一张凶神的脸。
流川懵然站着,下一瞬猛地拔出长剑,血流如注。
那神像被泼得不见面目。
劫雷贯下,杀夫证道,一尊神在信徒怀中化为焦土。
流川转头跨进雨幕走了。
雷劫很快就过去,但流川强行拖了一个时辰也让他自己身受重伤,回洞府养伤去了。
闭关半年眨眼之间,出关时就见那工作人员在门口等他:恭贺仙君渡劫成功,位列仙班,甚至刷新了仙界渡情劫的记录,又快又准。
工作人员一脸不愧是你的崇敬样子,流川只听那句“恭贺仙君”,忽然喉间就是一闷。
“你们搞错了,”他说,“我没杀死他。”
最后那一剑刺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清楚,凶神出手算无遗策,他知道自己仓促收手时会有什么结果,仙道绝对死不了。
他本就是一时冲动,抱着渡劫失败的心回来闭关的,结果你跟我说渡劫成功?流川想了想,整个人凶煞外露:“他死了?!”
“那没有。”工作人员瑟瑟发抖,“就是,谁说杀夫证道一定得死才行啊,杀这个动作就很够了——能动手已经很不是人了就是说。”
这话骂得也很不是人了,流川听完却平静下来,在原地站了半晌,才“哦”了一声。
工作人员:咱们天庭呢是很人性化的,今天我来给您送就职通知书,但您还有七十年带薪休假,这个主要呢是天庭给上任仙官处理人间遗留事务的时间,那通知我给您送到了,您慢走哈。
处理人间遗留事务。
流川看着那金灿灿的天庭聘用书,沉默不语。
他在人间什么都没有留下,唯独给一个人留下一口贯穿心胸的伤——那样的伤要怎么处理呢,流川根本无从下手。
再一次回到人间皇城,这里的夜色依然熙攘,流川瞎逛一圈,在当年仙道带他走的石板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遍,听见身旁的人说皇帝年前受了重伤,如今大好了,这次生辰外邦纷纷送来贺礼,城里如今多的是新鲜事物,听说还有几个胡姬美人呢。
小河上又放河灯,因为是皇帝诞辰,那河灯远比当年孤零零的几只多得多,满河上飘忽的灯火,不及记忆里小世子投过来的双眼温暖熠熠。
仙师脚下一踏就跃进皇城高墙,没人看见他,他一路在月色下熟门熟路找到皇帝的寝殿,然而从高处望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灯火通明的帝王寝殿,而是殿后一座格格不入的建筑。
像是一座孤岛。
虽然都在宫城最核心的位置,与帝王入寝之地只隔一道墙,但整座院子连着围墙都没有点灯。
冷却了一般。
宫宇之中不点灯的地方显得格外阴森,流川心头微动,悄没声息地跃下围墙,停在一方修葺精致的院中,才转头,就在黑暗中望见一尊与自己别无二致的神像。
神像在黑暗中垂目冷肃,玉石打的手心落满尘灰。
这不是一座寻常的神祠,没有跪拜的蒲团,甚至香炉也没有,仅仅是一尊神像立着,好似连更多的装饰都来不及布置上,所有工程就这般戛然而止。
流川耳边又响起那跪了一地的“恭贺仙君”,他当时甚至来不及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恭贺的。
原来是在金尊玉贵的宫城之中他有了一座自己的庙。
因为他曾经是皇帝一个人的神。
求仙开始他师尊就同他说过,成仙后世人的供奉与香火固然重要,但人每建一座庙宇,就会在心里也建一座信仰——这才是最得来不易的东西。
流川屏息看着面前的庙。
如今外头的只剩这么个冷宫,那人心里的庙大概也成了废墟吧。
流川站在台阶下,抬头与自己的雕像默然对视。
接着他袖手一挥,将满祠堂灰败的灯火重新点燃。
那嵌进偌大宫城里的一汪黑暗被他填平,流川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他觉得这样看起来舒服多了。
骤然亮起的灯火引来了满宫侍卫,流川却没等在原地,径直去了皇帝的生辰宴上。
当年仙师弑君有目共睹,流川立刻被团团围住,他没说什么也不反抗,白衣掠地跨上台阶,像皇帝亲手做的那尊神像活了过来。
恢弘殿门打开,他在一众侍卫的逼视中走进灯火通明的宴会,隔着遥遥筵席看见了他的小世子——身旁倒着几个胡姬美人,像是坐在他身边跳舞的。
仙师眉头一皱,所有人如临大敌,皇帝却抬手说不许无礼,自己站起来给流川行了个大礼,很客气:上仙去而复返,不知有何要事?
流川看着他的眼:……我来送生辰礼。
满场高官使节看着他们相对默然,半晌流川手心变出一张金光文书,还没说话却被仙道止住:贺礼不敢收,上仙临驾蓬荜生辉,留下喝杯水酒便很好了。
流川被当场回绝,心想罢了一会儿单独给他说,就点点头径直朝仙道身边走去。
掌事公公却上前恭敬地一拦,指了指皇帝左上的位置,低声说:上仙请在这边落座,陛下吩咐了,以您为尊。
位置是好位置,独坐高台,风清景秀,像是座被架起来的神龛。
此后他与皇帝就一句话都没说上,仙道看过来的次数甚至不如那进贡的番邦使臣,流川不喝酒不吃席,左右都是怕他要命的随从和官员,这宴会是每一秒都乏味恼人。
流川没有不高兴,他只是算着:我刺他一剑,他要气我多久才差不多。
然而皇宫的宴会着实冗长,流川当场睡着,没给任何人面子——直到结束也没人敢上来叫他。
醒时所有人都走光了,偌大的殿宇只剩他与皇帝两个遥遥坐着。
仙道在泡茶,泡好了往桌子前一放,那仙师果然飞身掠下来,端起就喝。
接下来便又是无言,流川把茶盏放回案几,默然望着仙道,皇帝九五之尊,却就让他这样俯视着,那双眉眼微垂,大约是喝了酒,把一丝冷淡露出来,仿佛就在呼吸间说完了要说的所有话。
“对不起。”流川说,“但我没有骗你。”
仙道终于抬起头看他,很轻地笑了笑。
流川把原委告诉他,关于杀夫证道,关于他们相遇后的盘算,仙道听完只是点头,双手给他递茶:“那现在天劫完成了吗?”
流川呼吸一浑,说完成了。
仙道点头。
“那就好,恭贺仙君。”
流川不想再听到这句话。
他烦躁地要砍人,握剑的手却有些潮湿——他从未这样,只觉得满脑子都乱了,但夺门而出的动作生生让他断了,流川想了想又说,你原本只能活到二十三岁。
他想要说自己也不是那么绝情,想要给自己一点找补。
然而那个人听完却只说:“这些我都知道……多谢上仙,我会请人给你建更多庙宇。”
流川说不下去了,把给他的诞辰礼物拿出来。
是那封天庭文书随附的一道神诫,上书几行金字分外清晰,意思是他飞升之际可带一位眷属同往天庭。
他把这文书放在仙道跟前,意思是要带他去。
仙道抬头看他:“上仙把我当成什么人?”
流川差点脱口而出杀夫证道你当然算是我夫,但想到刚才所有的问题,似乎他都答错了,胸口被压得微疼,他越琢磨越觉得仙道这个问题很危险,又想那飞升的眷属最讨厌说自己是攀关系的进来,便道:“……你是人间难得的英才,凭本事也足够当那个仙官。”
仙道勾唇一笑。
“那你走吧,我不要这个礼物。”
流川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又答错了,他实在是莫名其妙,气得胸口疼。
仙道要他走,他当即就走了。
跨出殿门直接飞回洞府,在自家地盘上拔剑砍树,连砍一天一夜,又深吸一口气,他安慰自己:他的小世子,今年满打满算不过二十八岁,他活了几百年得让着那小鬼。
第二日又去皇宫,准备回从前自己住的那地方,往后再慢慢让那家伙。
他却也回不去。
原以为那地方也会像神祠一样变成没落半年的废院,想不到里头已经住了人,是个高挑清丽的姑娘,流川隐在半空中,听宫女们叫她淑仪娘娘。
什么娘娘,什么时候有的娘娘,是他知道的那种娘娘吗。
仔细一看甚至会发现,那淑仪娘娘身材较之寻常女子更高,面容皎冷,竟有几分像他。
仙师双脚发麻,第一次拽不动自己的身体,看着那宫灯全上了方才转身离开。
他又回到那座再次陷入黑暗的神祠,又一次固执地把灯点亮。
只是这晚他没有再去找仙道,他在皇城巅独坐一日,看着破晓时分日出东方,想起从前有一日同仙道一起睡醒,雪深时仙道不愿上朝,赖在他身上懒觉。
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他居然想的是,等来年院子里的枣树下果子,可以带皇帝去摘一颗。
来年这院子却住进了别人。
这是他的错。
其实宫里不止多了一位娘娘,如果流川仔细点,可以看到他那小院里有三个与他长得各有些相似的娘娘们在打牌,玩不过瘾了再拖一位掌事姑姑打麻将。
从前皇帝疑似罹患龙阳不近女色,被那凶神仙师迷得荤素不沾,一日底下人惊闻宫城中二人动手,仙师竟一剑刺伤皇帝后消失无踪。
等皇帝一养好伤,海量的仙师类卿立刻被贡上来,想着若能把那仙师留下的一点审美遗产拿捏住,岂不等于拿捏了皇帝。
皇帝好似也改了性子,不是外头传言要亡国的断袖了,竟选了几个最像仙师的留在宫中,官员大将们都觉得合情合理,催立后的折子也不写了,阴谋诡计免了一箩筐。
海晏河清,少了后宫事,折子仍然一箩筐。
今夜神祠又被点灯的事传进仙道耳朵里,随从习惯地免了多问一句今夜翻谁的牌子,给皇帝的茶盏又满上。
案几上还放着另一只杯子,凉透的茶水放在那里,随从乖觉地没去多问。
后一日流川再来皇宫,却见那神祠已然装束一新,早早点上了灯。
他心中也跟着一亮,转身掠过围墙就到皇帝寝殿,径直穿过重重护卫到了仙道跟前。
皇帝正批折子,抬头一看他,坐直了拱手:“上仙又来了。”
流川心中那点光亮遽然就暗了。
“是你把后面那个神祠点亮了。”他尽量平静地说。
仙道点头:“先前答应上仙,会多建庙宇供奉香火,只是时日尚短,就先从原有的开始吧。”
流川怔愣在原地,猛地怒起拽过他:“你为什么不干脆把它拆了!”
“建庙花钱,拆庙也花钱,”皇帝望着他,“不是来了又走那么轻易的事。”
流川被堵得心口发闷,拿起那把挂在墙上的宝剑说:“你气不过也捅我一剑吧。”
仙道摇头:“没这个必要,我现在也好了,多亏你当日手下留情。”
流川:“好成什么样了。”
仙道:“宫里太医医术精湛,没留什么痕迹。”
流川看着他疏离的神色,上手就来扒他衣服,仙道呼吸都重了几分,流川以为他还痛,心说这医术好个屁。
强行扒开衣服看见上面果然留了一道疤——对于凡人来说这已经是妙手回春了,只是在流川看来依然扎眼,他目光沉了沉,伸手轻轻碰了碰。
仙道闷哼了一声,流川抬眼看他反应,心中乱七八糟:“别动,里面还有疤。”
摧命一剑穿胸,里里外外不止留下多少疤,再是怎么人间圣手也不如仙师看得清楚,这颗心上满目疮痍,是他干的。
流川皱起眉,手上却更轻了,俯身去给他祛疤。
那伤口确实留得很少,不到片刻新的皮肤就长出来,所有丑陋的伤疤一抹而去,皇帝的胸口重归完好——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流川仔细检查过新的皮肤,抬眼对上仙道的目光,他也垂眸看着他。
于是又是那般习惯使然地,仙师抬起下巴凑过去,却被皇帝躲开了。
仙道撇开脸,沉重地呼吸着。
神像做得再真也不会动,不会像他一样皱眉,也不会瞪人,死物一样的东西能够很好地压抑念想,半年来他以为自己可以无动于衷,把本该冲垮一切的情绪归于平静。
可终究却不能。
“你到底回来干什么?”他忽然开口,压抑不住地声音沙哑。
流川被他问得一闷:“我不知道。”
他说仙官让我处理人间遗留事务,我在人间只有你一件事。
仙道嘴唇微动,欲言又止,最后问他:“那你要怎么处理我?”
“想跟你和好。”流川立刻道,“像从前一样,我还可以……陪你七十年。”
像从前一样,就像这块伤了又好的心。
仙道忍不住笑了:“他们都说我从前被你迷惑,你是凶神也是恶煞,我如今在这个位置上的职责便是绵延后嗣,可我却只跟你一个男人睡了五年,”他伸手轻抚流川的脸,“你说像从前一样,我们从前做的事,应该是我与妃嫔做的事,那上仙愿意做我的妃子吗?”
将绷的气息在齿间蔓延,仙道发现流川的目光竟然有些颤抖。
半晌流川说:“仙道彰,你在报复我吗?”
如果是恨他那一剑,当然有更凶狠的报复,可仙道没有,他用这样带着腥气的软刀子剐他,流川不懂:“为什么?”
“我没有对不起你,”改他命格,助他称帝,这些事再怎么样也完全足够抵消那没要命的一剑,流川皱起眉,“我只是——”
他忽然卡住。
“你只是不算真的爱我。”仙道替他接下去。
他们之间从未用过这个字眼,流川一时无法理解,哑然看着他。
仙道忽然笑了,转身倒了一杯茶,他说我没想报复你,但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报复你了。
“我自己都想不到我会是这种人,流川。”他侧目望向流川,低声说,“从前我想过无数次你也许会背刺我,离开我,甚至毁了我,都可以,我都做好准备,我想我都无怨无悔。”
可仙师仅仅是给他一剑而已。
仙道觉得自己没有理由生气,但他重伤倒地时,看着流川头也不回的身影,他的恨从爱中盘根错节地生出来,到这次流川再回来,说清那什么杀夫证道的理由,他平静地气疯了。
是啊,他早就比自己想象中更恶劣地喜欢着他。
仙师自然可以杀他害他背刺他,但必须是爱他的。
“你做的所有事都不是因为喜欢我,却让我一直喜欢你。”
他低叹一声,“我照做了,可你呢?
殿内针落可闻,片刻后,流川动了动干哑的咽喉,开口说:“我为你放弃了飞升。”
“仙道彰,我修道五百六十年,这是死后会被祖师怪罪的事,我为你做了。”
说完转身破开殿门,堂而皇之跨了出去。
流川说完这句话的瞬间,甚至替祖师爷打了自己一拳。
当日若非阴差阳错,他就是没了飞升,搞不好断掉五百多年道行,就为了这个二十八岁的毛头小鬼。
气不过,甚至想别要这什么带薪假期了,上天庭就是干,就说人间那前夫已经给自己戴绿帽子,放着让他去死好了。
可他冲出皇城,却见漫漫夜色中忽然无数香火飘向自己,那是皇帝下令民间供奉他的三千宫观,夜色中星火熠熠,燃香浮起,全部落在了他脚边。
想起那家伙好像不要自己做他一个人的神了。
皇帝口谕,恐怕从此这世间再没比他香火更多的神仙,他从此会有千万信徒,鼎盛宫观。
可流川心口倒吊过来一般疼。
我才不要做那么多人的神,本尊忙不过来!
神识中忽然涌来无数信徒的祷告,所有的声音求着生安富贵,流川抿唇阖眼,却在层峦叠嶂一般的呼告中听见一声“流川”。
哪有信徒能喊神仙的名。
仙师在香火中听见皇帝的声音,凭空一跨到了神祠当中,果真见到仙道站在神像前,剥了一只荔枝放在那只玉雕的手边。
不像是供奉,像递给情人的一粒果子。
“怎么又回来了。”仙道背对着他说。
流川磨了下牙,上去就把人按在神像前暴力壁咚,顺便拿下那颗荔枝自己吃了,一边说:“什么情啊爱的我修无情道,一个字也看不上。”
“我只问你,现在我就去天庭报到,你肯是不肯?”
仙道看着他:“什么时候仙师做事需要别人同意了?”
凶神打了他一下,像柳条抽在屁股上,皇帝整个人猛地站直,怼到了仙师跟前,与他极近地贴着,差点碰到嘴唇。
仙道叹了口气,知道再说流川真的要走了,他的凶神真的好凶。
“其实我一直都不想让你做我的神。”他忽然说。
流川脸色沉下来,随即转身要走。
仙道一把拉住他,低声说:“你能不能也做我的人?”
流川转头看他。
“神会无条件接受信徒的供奉是吗,”仙道慢慢说,“可是我的喜欢不是供奉,不是给神仙的,是给你的。”
“只是你。”
“你去做别人的神吧,我要你做我喜欢的人。”
“我还是喜欢做神仙。”
神祠中香火飘摇,凶神像垂眸望着他俩。
流川想了想说:“七十年,做你喜欢的人。”
“然后你跟我走,做我喜欢的神仙。”
仙道低头笑了,神仙嫌他不正经,又抽了抽他屁股,皇帝哪受过这种委屈,翻身便将他压在玉石板的供案上。
又一次回到熟悉的距离,流川身上看着越靠越近的人,惯性使然地抬起下巴去叼他嘴唇。
皇帝稍稍偏头又躲开了。
仙师还没发火,就听那家伙说:“神祠里不得放肆。”
流川冷哼一声:“神仙不介意。”
仙道摇摇头,抹过他额角的香灰:“去我那里吧,床软。”
“……”流川想起什么,敛眉道:“你这是翻我牌子?”
仙道抿唇一笑,知道他意有所指:“宫里那些娘娘我都没碰过,你明知道。”
流川不置可否:“那她们以后怎么办?”
“也许我很快就会驾崩。”仙道说摸了摸他鼻头,“……其实我很早就准备驾崩了。”
在建这座神祠之前,他早就在做准备,可当他告诉流川自己准备放开一切的时候,流川微妙的神情让他猜测,或许皇位和香火对流川来说还是必要的。
于是建了这座神祠,于是他还做了半年皇帝。
关于那十年为什么一个凶神会留在他身边,仙道想过无数种荒唐的理由,唯独不敢想他是真的那么喜欢我。
难怪这神祠那么冷。
流川想,你这信徒早就移心别意,对我起了别的念头。
那就不做他的神吧,做神挺累的。
以后不用听谁的祷告,只用回应他的吻就好。
神祠里的灯火一晃,被它供奉的仙神一掌挥灭,流川固执地拉下皇帝的脖颈,仰身吻住他:“现在这不是神祠了。”
只是你与喜欢之人的一席天地。
——完
【仙流】穷途(番外一·系统篇19)
一道长长的流苏在眼前挥开,红丝缠住手指,随床帐落下的还有数不尽的吻。
落日余晖在窗隙之间流转而下,像一滴烧灼的海水。
第一件衣服从帷中扔出来,随即是腰带,中衣,乱脱的鞋袜,无用的枕被,曳动的床幔如同汹涌海面,浪潮翻覆,无人生还。
都是身量高大的男人,在四面闭合的帷帐之中仿佛呼吸都绕不开对方,这里逼仄又安全,只能看得见如同血液一般涌动的颜色。
帐中两个人很快被对方拆解开,头发散得凌乱,只露出完全的身体和裸呈的欲-望。
希言君被抵着额头吻住时甚至忘了呼吸,他浑然睁着眼,依然搞不懂自己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见了鬼的没有床!
说完那句话,他的脑子刹那间炸裂粉碎,来不及在识海里...
一道长长的流苏在眼前挥开,红丝缠住手指,随床帐落下的还有数不尽的吻。
落日余晖在窗隙之间流转而下,像一滴烧灼的海水。
第一件衣服从帷中扔出来,随即是腰带,中衣,乱脱的鞋袜,无用的枕被,曳动的床幔如同汹涌海面,浪潮翻覆,无人生还。
都是身量高大的男人,在四面闭合的帷帐之中仿佛呼吸都绕不开对方,这里逼仄又安全,只能看得见如同血液一般涌动的颜色。
帐中两个人很快被对方拆解开,头发散得凌乱,只露出完全的身体和裸呈的欲-望。
希言君被抵着额头吻住时甚至忘了呼吸,他浑然睁着眼,依然搞不懂自己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见了鬼的没有床!
说完那句话,他的脑子刹那间炸裂粉碎,来不及在识海里捏住那害人不浅的系统一顿揍,回神时就已经和另一个人拉拉扯扯地摔上了床。
他甚至无法自我开脱一下,后来的事情发生得太过顺畅,以至于此时此刻他只能妥协——或许是那所谓的精虫上脑buff存在什么后遗症——又或许他蓄谋已久,静候多时,早就预备好了需要发生的事。
是的,他想跟这个人上床。
想很久了。
心口好烫,像是烧了一口蛰伏万年的岩浆,就要迸发起来。
他热得撕咬仙道的嘴唇,泄愤一般抓他的头发,握枪的灵修掌心一片温热的茧子,仙道在他失控的力度中神魂都在战栗,弓起身躯不断吻到更深处。
希言君凭着本能强硬地回应,很快就尝到血腥味。
WB死了,海滩已补,AO3:YXY711
最经典仙流文“夏日流光”经典语录总结,你真的看懂了吗?
New: 起初深入解读这篇文就是希望让人们不要只当它是一篇普通的童话甜文看过一遍就结束了。时隔多年终于收到了作者Aki大的回复,她也看了这篇分析贴,我很是开心她一切都好,我能懂她的文字,她也能懂我的,也想用她写给我的一句话在这里分享:
“我可以理解有些同好認為〈夏日流光〉是童話甜文,如果以我自己的定位,應該是想寫現實還是有可能發生的、但是最美好的那一個可能性。這是我對摯愛的少年流川的祝福(當然也是對兒婿仙道的),所以在這個故事裡流川就算被綁架,也不會遇到真正的壞人,會受挫,但世界終不辜負他的堅持。不過,仙道和流川難道不配得這樣的美好嗎...
New: 起初深入解读这篇文就是希望让人们不要只当它是一篇普通的童话甜文看过一遍就结束了。时隔多年终于收到了作者Aki大的回复,她也看了这篇分析贴,我很是开心她一切都好,我能懂她的文字,她也能懂我的,也想用她写给我的一句话在这里分享:
“我可以理解有些同好認為〈夏日流光〉是童話甜文,如果以我自己的定位,應該是想寫現實還是有可能發生的、但是最美好的那一個可能性。這是我對摯愛的少年流川的祝福(當然也是對兒婿仙道的),所以在這個故事裡流川就算被綁架,也不會遇到真正的壞人,會受挫,但世界終不辜負他的堅持。不過,仙道和流川難道不配得這樣的美好嗎,畢竟他們就是這麼美好的人啊!我一直就是這麼想的。”
她也用这段话总结了我想说的话,没错,仙道和流川就是这样美好的人,他们配得上所有一切的美好。
-最经典仙流文“夏日流光”经典语录总结和评论:
好文虽多,但是能像这篇一样可以总结出这么多经典语录的文真的不多, 因为太喜欢这些文字了,所以都是一字一字的打出来的。
首先拜谢一下作者这样的文字,祝您永远健康幸福,能写出这样的文字您也没道理不幸福。也希望读到的人可以被温暖被治愈且可能被帮助如何对待您的爱情观(分为日本篇和美国篇,日本篇比较甜,美国篇更现实,请耐心看完哦)
日本篇:
流: 为什么选湘南? 仙: 为了这条美丽的海岸线和江之电吧!(是因为要遇见命定之人吧)
仙内心:这种心情是喜欢他了吧?几时开始的?他从广岛回来的那天? 说不定更早。喜欢他什么?无惧无畏的骄傲和勇气?对信念抵死不让的执着?单纯到近乎透明的心?还是综合了这所有之后,那独一无二的流川枫?(或许更早)
走惯的这条路上今天流动的空气不大一样,时隐时现的,是一种成份叫思念。
手是下意识伸出去的,但做了之后突然觉得这动作好像没那么理所当然。流川也呆了一下,睫毛轻扇着,但眼睛没有闪躲开。对看,呼吸延迟了俩秒,心脏跳漏了一拍。奇怪,怎么有种接下来应该接吻的感觉?(情侣必然流程-处于暧昧期)
仙表白:流川,我喜欢你,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每天来海边陪我?
为什么?他拿着钓竿独坐海天之间,像从喧嚣现实切出的一篇风景,被静置在时间停止不动的世界,那个世界完足得不需要任何其它,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可是,骗人的吧!否则怎么会有一隙寂寞被我察觉?流表白:我想要那个画面里有我,我想要在你和海和天空之间有我。仙:那你呢?在你被篮球占满的世界里,有容纳我的空间嘛? 流:有,有你。(很快确认关系,这两人不用那么墨迹其实)
交往后:
忍不住告诉他山王最后5分钟的事,之后被他说嘴: 那么重要的比赛上还想着我,你暗恋我很久了吧?混蛋到家。(你还不承认早暗恋人家)
仙内心:喜欢自由,但也渴望牵绊,被信任,被需要,如果没有牵线者,飞得再高再远都找不到归属之处,填不了原生的孤独感。这小子也是我的风筝线。
夏天结束了,仙道像是洞察了他再想些什么,微笑着说:秋天也很棒的,因为我最喜欢枫叶。
仙道吃醋泽北时: 枫,我是对手嘛?流: 嗯,唯一的。仙: 除了对手之外呢? 流: 还喜欢你。仙: 对手和喜欢,哪个多一点?流: 明天早上6点起床,一对一! (哈哈,还是琢磨正事吧)
仙道去打冬季全国大赛时流: 对山王的时候你是湘北第六人,这次换你带我去,敢输的话绕不了你。(请参见灌篮高手漫画第29卷闪回一对一)
仙内心:过年同学都放假回家,从小一定没什么人帮他过生日,没关系,以后枫的生日都有我。
仙:除了平安还许什么愿?成为全国第一高中生?流:练习赛你没有对我放水,我很高兴,不然我会恨你。仙: 枫,整队攻守靠你一个人,我会心疼你但我不会同情你,面对你,我永远会用全力,因为我知道不论在什么处境下,你都绝对相信着自己的力量。流: 新年愿望是,夏天的IH赛要一起打进全国。仙:好,来比谁先终结海南的不败传说。(互相鼓励得到力量)
神奈川集训时仙:你明明知道我想跟你一间,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樱木挑衅了。流:对不起……..仙:对不起枫,是我不好,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情侣相处都能这样主动道歉, 那还有什么能吵起来呢!)
众人: 是怎么样的女生? 仙:对方,是个像钻石一样的人,即使被埋在一万年的地层中,也掩盖不了光芒,无论遭遇什么样的挫折都无损自身的坚硬,只会打磨得更灿亮,那颗通透纯净的心上没有一丝杂质,折射着世间一切的美好。(这段仙道描述流川的人设真的奉为经典中的经典,形容得太精准了)。流的反应:那双白天时刀般凌厉的眼睛,此刻承载着几乎让人以为幻视的柔情。
(早上叫流川起床只有仙道不挨揍),从摄住嘴唇吻到他轻轻挣扎着,数到三秒,那双迷蒙的眼睛就会睁了开。早安枫,让他醒来第一眼看见自己的笑容。(我也想一睁眼见到你的笑容,只能看画了)。
没有人比我更懂你的球,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一切。你的思路,你的心情,你的体温,你的颜色,你的形状,你翘起时的角度…….闭嘴!(呵呵)
我不要当你一生的挚友,我要当你一生的挚爱。(是的,唯一挚爱)。
流: 差一点中学就认识你这家伙了。仙: 那表示我们注定要相遇啊!不管是你去东京还是我来神奈川,就算曾经错过一次,我总是会遇见你的。(对的人早晚会相遇,不必着急)。
枕着他的肩膀,暖暖热度从交握的他坚实的掌心传递而来,和仙道在一起后好像变得更嗜睡了,因为太喜欢那种感觉,无论何时从睡梦中醒来,他的笑容就是自己第一眼所见唯一的世界。
仙:只有你我绝对不要失去。流坚定:你不会失去我!(去东京仙道爸爸家里住的时候流川只想看仙道的小学中学还有幼儿园,然后就是在家赏樱花,哪都没兴趣,流川除了篮球就是仙道,只想看仙道的学校和小时候的生活,那是因为15岁遇到仙道都嫌太晚吧!遇到对的人就是这种感觉。樱吹雪这篇写得真美啊!留下了很强的余韵。)
仙道:不是女朋友,跟我交往的人就是流川枫,他是篮球选手,但不是我同学,比我小一届,念藤泽那边的高中,我们在一起半年多了。仙道妈妈崩溃中:小彰,你..是喜欢男孩子的? 仙: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喜欢流川, 就是喜欢上了他这个人, 然后他是男的, 就这样而已. 再重来一次, 一百次, 我还是想当你儿子, 我也还是会喜欢流川, 这是我的选择, 祝福我吧! (谁说仙道不坚定的, 面对父母的不支持不理解, 我们是否还有勇气坚持下去?)
流: 不准丢下我….仙:抱歉, 一辈子都不会丢下你。流: 我想去美国念大学. 仙: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就不怕走错路了, 一起去吧!(这里多痛快,不像DP那么虐心)。
流川姐姐: 仙道君, 你真的喜欢枫喜欢到愿意为他改变人生? 仙:不是为他改变, 而是重新规划一个有他在的未来。(这话说的真地道, 不愧是我仙儿)
流: 为什么想念艺术管理? 仙:想要有能力向这个世界传达我的眼睛所发掘的美, 这是说其它艺术品, 你最本质的美我可不跟别人分享。流:本来就只属于你. .. (这样坦白回应的恋人谁人不爱)
流: 彰, 你以后不打算打职业篮球对不对? 仙: 嗯, 喜欢篮球也不是非走职业这条路不可, 我不会离开篮球的, 将来我们要住后院有半个小球场的房子, 就可以跟你一对一到七十岁,八十岁, 打到走不动为止。 喝了酒的流川睡得特别死, 仙道无奈得看着一个美绝得笑容浮上流川的睡脸,谁也不知道, 他在梦中已经先去了他们未来有个小球场的家。(这篇收尾我太爱了)
东京-各自的一年: 周日的清晨仍是骑上好一段路去海边那个小球场, 一个人练球, 中午一个人去那间总去的拉面店, 坐在习惯的位子却点了仙道喜欢的盐味拉面, 午后又一个人练到黄昏, 回城追着夕阳,驰骋在湘南道路上, 眼睛余光还会不由自主往海边寻找垂钓的身影。(这段写的真让人心疼), 流: 就算打了电话, 也想像不出你每天怎么过的。仙: 想象不出我的生活, 但知道每次想我的时候我也一样在思念你, 这样够嘛?
流川高三那年称霸全国最后一场, 仙: 去吧! 全国第一的高中生. 掌心相击, 带来一股安定的力量, 流川一向相信自己, 但是每当仙道站在他身旁, 那种感觉彷佛可以放大的无限, 让他确信, 无论他想飞去任何地方都能达到。( 最优质的伴侣应该是一直相互支持各自的梦想,而不是束缚, 爱人在身边就应该相互带来安心的感觉)
他在哪边, 流川下意识就会往那边钻, 像是向日葵跟着太阳转的生物本能。
仙道妈妈: 枫君, 你是个特别的孩子, 小彰说过很多次, 他喜欢你只因为你是你, 你忠于自己, 我在想, 或许跟你在一起, 他也能永远保有最像他自己的模样。 流承诺: 我会保护他! (让对方的父母安心也是有必要的)。
仙: 明年此时我们就在那座森林城里讨生活了,家人朋友都不在, 真的只能靠自己了。流: 反正两个人在一起, 没什么可怕的。是啊! 可以无所畏惧的往前走下去,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两个人同心协力真的什么都不怕,去哪都一样)
仙: 前两天跟我爸谈话不太愉快, 我告诉他收到OFFER确定要去美国念了, 但我爸说为了和你在一起而决定留学, 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说我们都太年轻, 没看过人生的现实面, 等再大一点, 出了社会, 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很多过去的痕迹是抹不掉的,我爸说, 我自认喜欢你, 就该替你多想想, 也应该提醒你替未来的自己想想, 不要凭着年轻任性行事。枫, 虽然我们很坦然, 但这个社会确实不祝福两个男人谈恋爱, 尤其是你想当职业选手, 想进NBA, 怕不怕以后哪天后悔却都来不及了? 流: 我不知道以后怎么样, 但要是为了不知道的事, 放掉已经握在手里的幸福, 那不是很白痴? (这段仙道说了那么长的话, 小流只用一句话就解决了, 可见直球思想的说服力, 有时解决事情真的很简单)。他们无声的拥抱着, 彷佛深怕惊扰了这个美得像迷幻般的夜晚。
仙: 有时候一不小心就被碎片掉进眼睛里,不能放弃我哦! 要亲我把碎片融化掉。 流: 你如果被什么女王抓走了, 不管到哪我都会去救你出来。 (有人说夏日里的流川变弱了, 绝对不是, 虽然仙道想得更多, 可不觉得其实很多时候是流川在默默的带动着仙道嘛? 我一直觉得仙流绝对是平等和谐的存在, 不存在谁强谁弱, 只是相似而互补的关系)
两人牵着手抬头看向天空, 洁白的雪花像精灵一般旋转着飘落. 雪是瞬息消融的, 但握在手里的幸福, 是真实的。(每篇结尾余韵都十足, 真的很满足)。
流川先自己穿越回古代遇到仙道亲王问: 你以后是不是会娶很多女人? 仙: 不会, 我不需要仰视的目光, 而是要与我对视的灵魂, 他们从来都不懂。 (这话真心说出了仙道的心声)。
安西教练: 仙道君, 一直想着有机会要向你道谢, 因为有你在, 流川才能成长到这个地步, 我很庆幸三年前他要去美国时, 有把他留下来。你还比不上仙道君, 先让自己成为日本第一的高中生吧! 让他改变了决定。 仙内心:能专注在打球的快乐中, 能和流川走在一起, 身边理所当然存在的一切, 原来都是幸运累加的结果, 并非理性上没有想过,只是身在幸福中, 常常会忘记. (这话适用于所有的人)。仙: 安西老师, 该道谢的是我, 谢谢您留住了他。
除了仙流外, 还颇有泪点的两个地方触动了我。
1. 水泽送湘北队员上火车时流川走在最后默默的对着水泽说了一句: 我带走了…你的梦想我带着。(把水泽搞得泪流满面,所以他凭什么不跟随崇拜着流川学长? 这段话出来我留下了感动的眼泪, 原因请观看灌篮高手剧场版4)。
2. 高三最后一场全国冠军战, 危急时刻, 赤木在观众席大声喊了一句: 湘北, 称霸全国!!! (那种感动是无法形容的, 青春时期过去的点点滴滴画面好像都在回放, 我也哭了,或许哭得是再也回不去的青春吧!)
到这里日本篇总结完了, 真的还有太多感动的瞬间, 看一次感动一次, 怎么能写得这么好呢? AKI大应该和我同样年龄, 我第一次看SD也15岁, 和流川同年。
夏日是SD和DP出版后大约11年后写的,原因是AKi大说:因为重温了仙流后生怕他们再错过彼此所以才写了这篇文章。现在我也终于懂得了她当时的心情,因为近期又重温仙流后我也有一种强烈的心情就是再不想让他们分开了,所以才写了每时每刻这篇文章。
一个流命可以把仙道也诠释的无比迷人真的让人非常尊敬,能把仙道诠释好的流命才是真正爱流川的人,反之亦然。
对于Aki大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可以写出这样的句子和场景我真实佩服的无体投地, 无比的尊敬您对仙流的单纯描写, 这些文字现在看仍然会对很多年轻人甚至在一起很久的伴侣受用, 再次感谢! 美国篇总结待续…..
美国篇(我加了不少自己的感想):
仙: 今年的南瓜大王有三百公斤, 那边的土一定有名堂, 不然就是水….. 流: 脑袋里好像还有我不了解的地方. 仙: 嗯, 我身上还有很多要等你发现的, 比如性感带….. (恋人之间偶尔多些新鲜感的情趣是有必要的啊! 尤其在一起久了)
芽衣学姐内心崩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在那之间有的是爱情, 没有的是第三人涉入的余地.. (那就别涉入了啊!所有仙流命都曾经这样失恋过然后再祝福的)。
芽衣学姐: 想要找个人的手可以握, 看到这里的秋天,想起日本火似的枫红, 想要有个人能了解你在讲什么, 这样有错嘛? 仙: 做你自己就好, 你会找到的。 (这点对于找寻伴侣的价值观非常正确, 不需要特意找谁或迁就谁, 只要做自己, 对的人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而已, 其它夹杂附加条件的感情都是不纯粹的, 就算勉强在一起也早晚会出现问题的)。
Feel likes home-泽北: 你说过MICHEL JORDAN是你的偶像吧? 怎么没想来念他的母校, 却跑去念杜克? 仙转过头: 因为我嘛? 流: 对, 离家比较近….仙: 要不是马上有比赛, 你就可以回纽约一趟, 美国人感恩节还是都跟家人一起过的。流: 你也是家人。(这比什么甜言蜜语都管用)。只要他在, 就有家的感觉… (太治愈了, 心疼泽北这个灯泡的小心脏啊! )
仙道爸爸仙道恒: 你们打算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 每次一谈起, 小彰就急着反驳我爱情是平等的, 没有对错问题,他搞错了, 如果你们住在孤岛自给自足, 如果不用接触其它人, 我根本就不会管你们在不在一起,但事实就是你们生活在异性恋占大多数的世界, 歧视存在, 压迫存在, 就算你呐喊着不公平, 他还是存在, 身为父亲,我不想眼睁睁看你们两个孩子放着坦荡的大道不走,偏要去走一条注定荆棘满布的崎岖小径, 弄得浑身是伤。( 孤岛? 倒是适合古代仙流啊! 不过在现代他俩是什么人? 能在乎这些? 尤其流川, 比聊仙道还困难, 这个一根筋, 这就是流川的最大魅力) 。仙道爸爸继续: 体坛可是最恐同的地方, 你的梦想是要登上NBA的殿堂, 如果只因为性向被摒弃在外, 至今所有的努力全被抹杀, 一辈子实现不了梦想, 你能甘心嘛? 值得嘛? 气势流回怼: 我想进NBA, 因为那里有最强的对手, 如果被拒绝是球技太差, 我会拼死练到行。但如果是因为我喜欢仙道彰, 我可以回日本, 去欧洲, 去任何能接受我的地方打球…. 要认同就认同整个我, 不能切开来。(小流这句话一下子把仙道爸爸现场打蒙,直接低调离开了, 只要两人自己坚定, 时间久了父母自然会支持你们的, 因为父母其实也是为了孩子的幸福着想而已… )
流川凝看仙道的侧脸, 一阵新生动摇的恍惚让他回神后稍稍红了脸, 总是眷恋着海, 却到现在才发觉, 原来海天交界的一线就在那唇角微扬之间… (仙仙侧脸迷死人了, 你们俩都迷死人了好吗, 花痴中..)
最虐的一章到了,十一天- 仙: 也许当初不该为了我选这里, 去读西岸或北方的学校都好一点。流:也许当初不该为了我来美国。仙: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当初不要在一起, 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流川被绑架后仙内心崩溃中: 真的太久没有关心他在想什么, 总觉得自己太了解他, 却忘记了时间一直在往前走, 他们也持续在成长, 会变化. (他们这时在一起六年了吧, 快到七年之痒的时候总会有些问题存在, 太熟悉了所以不再关心, 环境变化, 心态成长, 所以什么时候都不可以缺乏沟通, 要不断经营关系, 不可以随意对待) .. 回来吧枫, 我会重新牵好你的手, 再也不会越走越远了….仙道现在才了解, 能够放手去追自己的梦, 是因为有他在, 因为每天回到家能看见那张睡脸, 能靠着他的体温入睡… 当他不在了, 一切就崩坏了…( 身边的人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忙于工作的时候往往最容易忽略身边的爱人, 本末倒置了)。
8. 流川对绑架他的朝仓: 你错了, 我很珍惜, 我已经得到奇迹了, 不是篮球,篮球是目标, 奇迹是我身边的那个人, 我很珍惜.. 如果有人说, 流川枫你是日本人, 所以你玷污了杜克, 这很可笑, 我生来就是日本人,我也生来就要爱仙道彰, 所以这件事, 同样没有错, 我不管大多数人怎么样, 要是这世界的规则是错的, 就去打翻这个世界, 也许我会失败, 但不战就屈服, 不可能! ( 说这话的流川真是帅炸天了, 还有人说他在这里弱嘛? 我觉得没有比他再牛的战神了, 崇拜! 不是流命的瞬间转流命有没有, 不知道这句话鼓励了多少这个圈的人啊,事实证明在很多国家你们已经可以合法领证了啊!)
9.流平安归来: 我没事, 彰, 所以, 你别怕了. 仙道的笑容弧度再也挂不住了, 被仙道这样撒娇好像还是第一次,流川用手轻轻覆上他的脸。( 相处久的爱人有时适当的分开一下确实可以让对方想起很多在身边时的好, 所以重新在一起才能倍加珍惜) 。
10.仙: 枫, 万一, 我是说万一, 明天的记者会….. 流仍然坚定: 就算被全世界拒绝了, 还有你跟我一对一, 但要是没有你, 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仙: 一辈子跟你一对一。 (越是坚定执着老天越不会让他失去, 这种信念肯定有奇迹)。
11. 记者会上流川爸爸发言: 昨晚我拨了电话给仙道父亲商量该如何保护两个孩子, 他是这么说的: 我曾经担心孩子们无法对抗多数的压迫, 在歧视和孤立中受伤, 而想劝他们放弃, 但却发现他们早已具备了对抗的勇气, 胆怯的其实是我, 我支持我儿子, 他只是爱他所爱, 他没有伤害任何人。流川爸爸: 我的意见与他一致,九一一事件中我失去了一位挚友,这令我深刻体会人的无明与脆弱,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到了无可挽回时才醒悟自己错失什么, 我教给他的只有一件事,过一个无悔无憾的人生, 当然为此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要勇敢去承担, 但他所有的家人, 朋友都会是他的后盾 (这段俩爸爸都太帅了, 这话一出太有杀伤力了, 所有记者只能闭嘴了, 流川爸爸情商真高啊!小流没遗传。恭喜你们正式成为亲家) .. 流发言: 喜欢篮球的流川枫和喜欢仙道彰的流川枫, 那都是我, 都是我的一部分, 缺了哪一边我都不完整. (好萌).. 仙: 我们相爱,我们只是相爱而已… (没错, 我们两个只是相爱, 关别人屁事)。
12. 仙求婚: 枫, 我十四岁父母离婚后就不觉得自己有家, 现在的我所能想像的家庭就是和你一起共组, 你愿意吗? 流: 你知道我爱你。双方带上戒指.. (哎呦, 这狗粮撒的….) 结了婚就是休戚与共, 以后再有什么难受的事不许自己扛着, 一定要告诉我。(没错,既然选择了结婚,有什么事必须说给对方听,别憋着别隐瞒)。
13. (本来不太喜欢芽衣, 不过后来他拿着大条幅被采访,改观了),上面写着: 在爱的面前, 人们拥有相同的尊贵。 (妥妥变为仙流命了, 你的亲卫队还要人嘛?) 。
14. 仿佛刚刚热恋那时一样, 每天醒来只想看见他, 才离开一秒就开始想念, 好像重新爱上了流川, 仙道想,虽然明明一直都爱着, 或许这辈子都会这样, 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新爱上再爱上,鲜烈如初。(如果在一起六七年后还能有这种感觉, 恭喜你太幸运了, 你找到了今生真爱)。
15. 流: 笨蛋,我又不在意, 那种垃圾话, 球场上听的还不够多? 能在一起, 那些都不可怕。(别人的闲言碎语管它呢)。
16. 回忆篇: 流川毕业典礼后---仙: 枫, 给我第二颗扣子, 五颗都要啊! 流: 你开裁缝店? 仙: 第一颗是喉结, 第二颗是心脏, 第三颗是胃, 第四颗是肚脐, 第五颗是。。(消音), 你的身体全部都是我的哈哈!(仙仙总能调戏枫枫脸红)。
17. 仙道继续穿越回古代: 古代的也好, 现代的也好, 只有一件事再明确不过, 我仙道彰这辈子, 再也不让流川枫在我面前消失第二次…(失去过一次果然懂得更珍惜了)。
18.大学毕业后回到神奈川聚会, 越野最佳损友: 嫁出去的队长泼出去的水啊!(哈哈!) 宫城问仙道: 当初你是为了流川去美国的吧? 你都不会介意这种事吗? 仙: 接下来我们恐怕也是聚少离多了, 我渐渐觉得我和流川之间像是最重要的旅伴, 有时因为不想分隔两地,可以为对方妥协行程, 但各自都有想去的地方是不能被牺牲的, 如果为此必须各自走也没办法, 只要知道分开了还会在会合, 就够了。我不会说我和流川是注定, 这样讲好像我们的关系都不需要努力就可以维系, 我可是很努力啊! 从高中到现在还在一起的情侣有多少? (时间再久也要不断努力经营,这段难道不代表着仙流的平等论吗?顺便还鼓励了宫城为爱追随彩子到非洲)。
19. (仙道拒绝杭特小姐后飞去找流, 那是他们最惨的一次住宿体验吧! 太穷了当时,即使再难也不被现实妥协 )。 流吃醋: 那么多人她干嘛偏偏找上你? 仙: 这就是长得帅的原罪痛痛痛…..(这是实话,你确实太帅)。 流: 我看她也不是真的喜欢你, 那样到底有什么意义? 仙: 只是要个带去社交场所的新玩具, 这次轮到收集日本型号罢了, 她那类的人, 大概很习惯用利益交换去得到要的东西, 换不到真心, 就算换到了也不会珍惜。流: 无法理解, 那也算爱情吗? (当然不算, 你太单纯)。仙: 纽约人, 很寂寞吧! 活得五光十色的内心并不快乐。(这应该是住大城市的很多人的心声)
20. (流川成名战, 仙道第一次来现场看) ,记者: 你写下了相当惊人的记录, 是否因为有重要的人到场替你加油? 流: 是的。(多直白, 当着大屏幕也一样)。
21. (还有枫太郎和巧可的照片都那么像两位主人, 黑猫前后也交代的好,还有图片)。
22. 打街球时流川不断感触, 在学校的仙道总是背负太多, 高中时他是教练和队友求胜的希望, 大学时他是全队最稳定的力量, 信任有多深压力就有多重, 而这平时貌似不可靠的家伙上了场后都一肩承担下来。神奈川的无冕之王-仙道彰!流: 你就是不肯输给我吧, 对于篮球。仙: 说过要当你永远的对手啊! (真是不忘初心啊,仙仙实在太适合打街球了)。
23. (流川终于成功得实现了在NBA的梦想,虽然路还很长 ..最终全员大聚会后两人回到神奈川去看了安西教练,最初的媒人,必须要看望,然后一起漫步在熟悉的湘南海岸和小球场, 这画面太强大了, 这两人这时快30岁了,所有人都有了圆满的结局) 。流: 不论去哪队, 篮球还是篮球。 那就是他选择的路啊, 是流川那么坚毅执着选择的道路。(永远保持初心的人最可爱)。
24. 好强烈的既视感, 是十五岁的流川枫敲开了他公寓的门, 是二十七岁的球星流川枫从广告板上走下来, 是叠上了某个模糊又清晰的夏日记忆, 模糊的是逝去时光中的琐碎, 清晰的是这双眼里不变的炙热, 和他那单纯灵魂里不变的美好。(一切回到了原点,两人在小球场里拥吻, 被拍下传往大江南北, 两个人的侧脸都很好看,不只是女人会心醉吧! 仙流的爱情和信念就连男人们也会折服吧! 仙流两人的关系一直建立在平等互助的状态下, 没有杂质,没有条件, 这样的爱情才更能天长地久)。
如果看过一遍只觉得它是一篇纯粹的童话甜文那你就错了, 这篇文章我看了超过20遍,我想再没有任何一篇仙流文能够让我读它超过20遍。
最后引用一下经年的经典语句:仙: 我还没看够你, 也还没爱够你。流: 仙道, 我想你……. 这样的爱情就连死亡也不可能将你们分开啊...再引用下只要有你的结尾: 蓝天下, 有人轻声祝福(我们所有人的心声)……
仙流的幸福决不是偶然的, 而是必然的, 祝大家都能鼓起勇气幸福下去….感谢观看到结尾,完结。
逆旅 - 三十七
重生流。
我吐了。这真的是写过的卡得最痛苦的文(脏话)
趁着我没有忍不住删掉这坨垃圾赶紧发出来
70.
萧炎二人踏入妖火空间时,自然没能瞒过妖火本身。但数千年来也并不乏一些生物在虚空之中迷路,撞进空间里,因此他也不曾在意,只当多了些口粮。
直到口粮破了他的梦魇天雾,他终于重视起来。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萧炎已经沿路切断了他对大部分火奴的控制权,走到了它的真身面前。
净莲妖火感到警惕。按理来讲,他面前的是两个人类,一个不过一星斗圣,还有一个甚至不到斗圣,他手下随便一个火奴便能将他们撕碎,然而他却本能感到危险。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盯着萧炎缓缓问。
萧炎...
重生流。
我吐了。这真的是写过的卡得最痛苦的文(脏话)
趁着我没有忍不住删掉这坨垃圾赶紧发出来
70.
萧炎二人踏入妖火空间时,自然没能瞒过妖火本身。但数千年来也并不乏一些生物在虚空之中迷路,撞进空间里,因此他也不曾在意,只当多了些口粮。
直到口粮破了他的梦魇天雾,他终于重视起来。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萧炎已经沿路切断了他对大部分火奴的控制权,走到了它的真身面前。
净莲妖火感到警惕。按理来讲,他面前的是两个人类,一个不过一星斗圣,还有一个甚至不到斗圣,他手下随便一个火奴便能将他们撕碎,然而他却本能感到危险。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盯着萧炎缓缓问。
萧炎只是笑了笑,道:“侥幸。”
净莲妖火眯起眼睛,“你看起来胸有成竹,不像侥幸。”
“你看起来,”萧炎叹息,“毫无长进。”
由净莲妖火化身的白衣人无动于衷地注视他,姿态如同一条匍匐等待时机进攻的毒蛇。
“你认识我。”他缓慢说。
“我不认识你。”萧炎道,“而且,说实话,我也不在意你到底有没有长进——只是我知道有人会感觉有点失望。”
净莲妖火没有说话,他的警惕正在飞速提高,正因如此,他反而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开始缓缓积蓄力量,于暗中调动起已经沉寂千年的炼天古阵。尽管这看上去像是杀鸡用牛刀,然而他直觉这是值得的。
然而,下一刻,他面色骤变。
“你做了什么?”他失声道。
萧炎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阖眼。与此同时,他周身荡出一圈乳白色的涟漪,将将笼罩住他与药尘两人,在这光圈之上,一道与净莲妖火背后的圣像极为相似的虚影缓缓汇聚成形。
净莲妖火神色霎时间扭曲,他的咆哮声响彻整方天地:“——你!我就知道是你,数千年封印,你竟还要来阻我——”
“数千年封印……”净莲妖圣的残像发出一声怅惘叹息,“你依然如此。当年确实是我错了。”
净莲妖火突然疯了似的大笑起来,而后他眸光阴霾,歇斯底里道:“自然是你的错!我跟随你近千年,做你的臂膀,助你登峰造极——你呢!你知晓大限将至,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我封印此地!难道我不该反噬于你吗?哈哈,寿终正寝多轻易,你便合该受反噬而亡!”
净莲妖圣的残像陷入沉默,不知是堪堪一道残影无法应对如此复杂的交谈,或者是他的确无话可说,最终他只是一声长叹,缓缓抬起双手,一手覆地,一手托天。便在此刻,整个封印空间都震荡起来,当年将妖火封印此地的炼天古阵缓缓自虚空中浮现,一阵在岩浆之下,一阵在天空之上。
净莲妖火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他花费数千年,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掌控这将他封印此地如此之久的大阵,然而直到此时此刻,一道残像便轻而易举夺取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控制权,他方才知晓,对上他曾经的主人,他从来不占半分优势。
这从始至终便是他与净莲妖圣最深刻的冲突:藏在那些情同父子、养育教诲之下,无论净莲妖圣如何声称他的在意,他总是主人。他主宰他的异火,并最终决定不接受火焰的本质就是燃烧与毁灭。
净莲妖火怨毒地注视那道残像,想:谎言!人类虚伪至极——如果你当真与我最亲近,为什么要为全不相干的天下苍生而将我封印?若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你甚至不肯接受我本来的面貌?
他这样想着,心中怨恨更深,一时间完全不顾威势磅礴的古阵,尖啸一声掠上高空,身后圣象更加庞大,显出一种蛮荒而远古的气息。他显出异火的真身,血色的火焰不断涌出,顿时天地间一片可怖的红,仿佛一片血海要灌满封印,用自身的无尽来打破禁锢。面对这样疯狂的行为,哪怕萧炎都微微蹙眉,妖圣残像借用了他的灵魂力方才如此快速地掌握了大阵,没想到哪怕这样,妖火也如此疯狂,有要破阵而出的架势。
而那残像只是注视着面目可怖的妖火本体,再度叹息。
“当年我第一次见你,你纯净如婴儿,是我带给你灵智,希望你能够学习人类的方式,恻隐之心,羞恶之心,皆能教化你约束自己的力量……”残像微微摇头,“我没有教好你,却也不忍面对我的失败,因此将你封印此地,希望我死之后,能有所转机……人老多情,明知痴心妄想,依然要凭空做梦。”
“然而,时至今日,该结束了。”
他的话音一落,无尽火牢便毫无征兆地开始了收缩,而无论净莲妖火如何抵抗,他依然敌不过炼天古阵数千年来吸收的能量,很快便在缩小的火牢中无所遁形,只得现出异火本源。净莲妖圣便在此刻飘然离开了萧炎的身体,去到了火牢之中。
便是在这道残像一离开,萧炎也抓住了药尘的手腕,紫黑的异火取代乳白光圈围绕二人,隔绝开这片天地间恐怖的高温与能量波动。药尘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手的机会,本质而言,萧炎其实也没有动手,他只是借出了灵魂力量,此刻他已经稍稍有些透支,药尘暼他一眼,无声地以自己的斗气作为支持。
萧炎没有拒绝,只是对他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回那片战场。净莲妖圣与那已经化为本源的妖火对视,缓缓将手放在那朵火焰之上,宛如抚摸他的发顶。
“小妖,哪怕你最终反噬于我,我也并不恨你……”
净莲妖火猛地一颤,嘶声道:“但我恨你!”
刹那间,血红的火焰爆裂开来,化为一片雾气笼罩了咫尺间的妖圣残像。萧炎微微叹息,他已经目睹这一幕第二次,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转开眼不去看。
净莲妖圣也微微叹息,然而,他自始至终不曾转开眼睛。
“一起,永远消散于天地之间吧……”
话落,那片由天地二阵组成的火牢瞬间收缩到极致,成为一个近乎纯黑的点,而后猛然爆发,化为一片无比璀璨的风暴,坠入了无穷尽的岩浆之海中。而萧炎早在第一时间反应,身后骨翼展开,将袖袍遮挡在前,拉着药尘疾退而去。待这片风暴散去,二人才终于谨慎靠近。
有一朵极为纯净、甚至显得娇嫩欲滴的粉色火莲悄然绽放在岩浆之海上。
萧炎与药尘一同站在空中看着这朵妖火本源,一时间都没说话,部分是在为先前所见而感慨万分,部分为灵智消散后这朵异火本来面貌之纯净而惊叹。在风暴消失后,封印空间变得十分静谧,只有岩浆隐隐炸裂流淌的声音不时响起,一阵沉默后,药尘先说话了。
“嗯,”他说,“然后呢?”
“然后,”萧炎露出苦笑,“我得先恢复一下。”
确实如此,他的灵魂力量损耗不算小,纵然他不像从前那样稍作透支就痛不欲生,但依然不是最好的状态。这片空间充斥火属性,也很适合修炼,在萧炎恢复之时,药尘便也开始修炼,时间在这样不知日月的地方毫无意义,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十日左右,萧炎准备好了。
说是准备,其实他们提前并没有准备什么,只是一片寒阵,以及一些用以麻痹克制妖火灵智的灵药,除此便只有用于突破斗圣的菩提大还丹和菩提心。药尘虽不觉得萧炎是掉以轻心之人,但这毕竟是排行第三的净莲妖火,他很难不担忧。
“你确定你有把握?”他再三确认道。
萧炎正做完了所有准备工作,在那朵本源火焰前小心地收敛了自己的所有气息,安抚地对药尘笑了笑。
“不仅有,而且把握很大。”他回道,“老师不必担心——只是记得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不要靠近我。这个过程会有些……痛苦。”
考虑到萧炎这一路走来经历过的种种,甚至加上药尘稍有印象的萧炎上辈子吸收异火的经历,他深知自己这弟子已经被磨练出了对淬体之痛的无尽忍耐力,以至于这辈子吸收异火对他而言一直都显得十分轻易。能让他都承认痛苦,药尘突然有些无法想象他将要看到些什么。
然而此刻开始忧惧也晚了,他更不欲给萧炎再多添负担,只尽量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小心。”
萧炎又对他笑了笑,才转向妖火。他的胸前藏着菩提心,手腕一翻,菩提大还丹也出现在指尖,他却没有准备服用,在异火之中,一切都会被焚烧进他的血脉骨骼之中,这一次他不需要服用。
药尘于是看着他平稳地迈步,走向妖火本源,直到他被一片粉色的火焰吞没。
71.
作为一个自己就拥有着一种异火,更指导并目睹过徒弟吞噬不止一种异火的人,药尘一向自以为,他已经非常知道此间风险,更知道它要求什么样的痛苦作为代价,他以为自己已经有所准备。
他错了。
战争开始于萧炎被妖火吞没的那一刻。他盘膝而坐时,半身皮肤便已经被灼烧而去,又以恐怖的速度重新生出,很快又被烧毁而去。接着,大约是遭到了其它异火的抵抗,相斥之下,妖火灼烧更烈,皮肤再也没有重新生出的机会,于是接下来便是血肉。仅仅两个时辰后,药尘便已经可以看见火焰中的森森白骨。
药尘其实也经历过类似情景。然而那不发生在他吞噬异火的时候,那发生在他髀肉复生的时候。他便在此时开始明白,萧炎说的“要死几次”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可能就是字面意思。
他也从未如此明白焚诀究竟是怎样一种功法——这已不再是单纯地吞噬降伏一种异火。这是在成为与它相同的东西,并与它厮杀。风、雷、水、火,这些自然间最原始的力量,本就蕴藏一种简单的野蛮:毁灭我,或者你的一切都将被我毁灭,不留任何痕迹。
于是药尘开始了漫长而折磨的等待。
萧炎此刻也在经受折磨。而那并不完全来自于净莲妖火。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吞噬异火,也不是他第一次吞噬净莲妖火,他对此已经十分熟练,于是也知道常人对此有许多认知误区。事实上,当他对药尘说他对于吞噬净莲妖火有很大把握时,他利用了这种误区——不是说他说谎了。他只是避开了重点。
吞噬净莲妖火的确不难。难的不在这里。就好像当他晋升斗帝时经异火万千次灼烧,生生灭灭,那也不是最难的部分。最难的部分是决定自己要成为什么。
异火为天地间最暴烈的力量,纵偶有生灵之焱那种具有赋生之力的意外,但总体而言,它们是为毁灭而生。这是一种不可妥协的本能,就是这种本能导致了净莲妖圣与妖火的悲剧。于萧炎而言,走这条路晋升斗帝,就意味着最难的部分已经不是晋升,而是保持本我。
他需要保证自己身化异火,但依然是一个人。断情绝欲当然最简单,但他想要依然是一个人,就必须保留他的杂念,然后控制它们。无论他的灵魂深处有多可怖的火焰在燃烧,他都必须能控制它。
这不容易。但阴差阳错下,这对他而言相对更简单:他有很多经验。他甚至可以说已经习惯于压抑欲望,因为他几乎一度没有深层的欲望。他不是此世之人。在尚未接受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习惯于不想要任何东西,也习惯于以非常孤独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等到后来数年的失去天赋更磨练了他的意志,萧家惨痛的境遇也让他学会了隐忍与谋而后定。当真正面对严峻的考验时,他太习惯于沉默与忍耐了。
此刻他就在忍耐。不是忍耐肉体的痛苦,而是忍耐药尘实际上就在他身边这种痛苦。
因为他不希望类似于迦南学院地底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这就是为什么他让药尘无论如何不要靠近他。净莲妖火的特性从某种方面而言与陨落心焱有些类似,陨落心炎的心火催生杂念、放大欲望,而净莲妖火如它的名字,它净化一切。在它的灼烧中,不可以有任何一丝杂念,甚至不可以存在任何念头,杂念越多、越强烈,净莲妖火燃烧得越猛烈。当年他没有经验,心中存着非常强烈的执念,要将它收服,结果险些真的命丧当场,若非熏儿与他共同分担,他恐怕真的会死在那里。然而也幸亏那一次太过惨烈,他与熏儿实际上完全没发生什么——他们本该在异火影响下发生的水乳交融被更加惨烈的方式取代,事实上他们血肉交融了,他与熏儿可以说都死了一次。在那种情况下,当然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可能再发生。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这一次净莲妖火远远不足以杀死他。他确定这一点。
但正因为确定这一点,他发现他依然低估了异火榜第三的火焰。他作为异火之首,而净莲妖火仅在他之下两位,是有原因的——正因为净莲妖火杀不死他,所以它极有可能逼疯他。因为萧炎做不到心如木石。他也不愿意心如木石。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他正在受烈火焚身。
这种折磨的转折来临于药尘突兀的起身。那时萧炎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他的神智岌岌可危,他与净莲妖火的征战正在他灵魂深处进行,而异火的互相吞噬一向残酷——常人无法想象的残酷。哪怕传他焚诀的药尘都无法想象的残酷。但药尘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就像当年熏儿也能看出正在发生什么,都是玩火出身的人,这是很好看出来的。因此他知道,就像他仅记得片段的、上辈子的萧炎第一次吞噬青莲地心火时那样,如果萧炎不准备放弃,应对方法也只会有那么几种。
而药尘只能做到一种。
于是他豁然起身。他的动作非常孤注一掷,显然是已经忍耐不下去了。这让萧炎骤然间清醒了一瞬。他正在极力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不仅为了吞噬另一种火焰,更为了禁锢自身的火焰,然而就在药尘向他走来的那一刻,他的平衡被打破了。
他的灵魂力震荡着发出厉喝:“别动!”
药尘顿住了。他在一片温度极高的空间中,在这一刻他却突然感到一阵发冷,仿佛一捧冰雪兜头浇下。他知道这不是因为萧炎作为一个模范徒弟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然而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真的停住了——他本来不应该停下。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但在这一刻他感到万种思绪纷飞而过,几乎构成一种明悟,他突然发现了他在想什么。而且他知道萧炎在那一霎那也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然后萧炎拒绝了他的想法。
药尘很难说清自己的感受,因为他没时间仔细感受。过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只觉得有点茫然,而时间太短。那短短的一刹那,他同时看见了一片喷薄爆发的淡粉色火海。他甚至没有时间调动自己的异火自我防御。
但他没有在汹涌火海中灰飞烟灭。
一片温和的灵魂力以同样不容置疑的方式严密地覆盖过他的全身。就好像那些遗落的时光中,药尘无数次用自己的灵魂力笼罩住他的小弟子。他曾两次给过他同一个烙印,用那个印记连接了他们的灵魂。他熟悉萧炎的灵魂就像熟悉他自己的。
他在这个连接中看见了他自己。像对着一面镜子。那面镜子像是裂成了无数片,反射出炫目的闪光,照出无数零散的片段。萧炎在那些碎片中注视他,他自己也在那些碎片中注视自己。
他看见无数碎片中的自己在微笑,带着一种了然的、无奈的神色,向前伸出手。
他几乎没有思考地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指尖接触的时候,仿佛有一层透明的薄膜轻轻破裂,像泡沫消逝在阳光中。
——然后他看到了。
TBC.
好垃圾好垃圾好垃圾好垃圾好垃圾我在写什么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他妈的大命我看不下去
真的写不来谈恋爱和捅窗户纸
沉香铃(完结)
(二十二)
认识杨戬的人大多会觉得,这向来是个不怎么急躁的人。
大抵是他性格天生犯懒,实力足够强、见识过的阵仗足够大,恰如一张张弛有度、游刃有余的重弓,不拉不开。最重要的是,杨戬自己也很习惯这种随遇而安的心态,总有无论何事,总能解决的自信。在别人着急上火的时候,他往往还能来一句:“师叔莫急”、“你小心摔着”。
杨戬心想,果然风水轮流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从前不急,自然有的是着急的时候。
他坐在那张供台上——也不知道此人是怎么做到的,能坐在这只剩三条腿的供桌上四平八稳地发呆;双手撑在身后,百无聊赖地看着蜘蛛结网。这只蜘蛛当然不是他刚掉进道观、被他吓跑的那一只,在他在这里等待期间...
(二十二)
认识杨戬的人大多会觉得,这向来是个不怎么急躁的人。
大抵是他性格天生犯懒,实力足够强、见识过的阵仗足够大,恰如一张张弛有度、游刃有余的重弓,不拉不开。最重要的是,杨戬自己也很习惯这种随遇而安的心态,总有无论何事,总能解决的自信。在别人着急上火的时候,他往往还能来一句:“师叔莫急”、“你小心摔着”。
杨戬心想,果然风水轮流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从前不急,自然有的是着急的时候。
他坐在那张供台上——也不知道此人是怎么做到的,能坐在这只剩三条腿的供桌上四平八稳地发呆;双手撑在身后,百无聊赖地看着蜘蛛结网。这只蜘蛛当然不是他刚掉进道观、被他吓跑的那一只,在他在这里等待期间,光是蜘蛛,他就已经见过了好几十种类,结出的网也千奇百怪,如果逐一画下来,大约可出书立传,成为举世研究蜘蛛第一人。
在这数百年间,杨戬曾尝试过无数次走出观外,去那无数光树所在之地。无一例外,全部失败。观门看着高而窄,却恰如一道天堑,泾渭分明地将他与那些光树隔开。杨戬只能看,却怎么也没法触摸到它们,更不必提那个种下树的人。
他只能坐在自己的神像下,眼睁睁看着那光华流转、静美沉默的树林,年复一年,悄无声息地增多。
呆到第一千两百年的时候,杨戬光是靠在道观大门旁边,也已经完全看不尽门外光影斑驳的桃花林了。他有时候就站在门口,从东数到西,试图分别评数出其中花骨朵最多的、姿态最美的和树冠最高的,那阵仗,活像人族天子摈选后宫。经过一番激烈角逐,他最终发现,恰恰站在道观正中门口,能叫他看个完整的那一棵,虽不是花最多、最高的,却各项都长得十分平衡完美,仿佛是为了他能一眼看到,专门挑了最合适的角度种在那儿的。
杨戬想想千年以前的沉香,十二岁稚龄就上能砍人下能补衣,对他来说挑一个最好的角度种一棵最美的桃花,好像也算不了什么。
上千年的岁月,即使对于近乎永寿的神仙而言,也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究竟还要等多久呢?
这个问题属于是不能想的,一旦去想,等待的过程就会变得尤为漫长。一旦想到这段近乎无期徒刑的时间另一头的人的心情,那这等待便更会近乎叫人格外煎熬了。他只好坐在那里,靠看着那些静默不动的光树,去想象那个种下树的人,在这段时间里都做了什么。
一定长高了吧?他已经记不太得当初那个东海市里的成年沉香的具体身高,只隐约记得好像与他差不多。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都去了什么地方,看过什么样的山水,认识了什么样的人,吃过了哪些东西?加冠束发之后,又会是什么模样呢?可惜,只见到未来的沉香穿现代装。哪怕是想象也无从想象。
九州那么大,相隔万里。在不能飞行之后,又是如何每一年一岁,都回到这树林之中,种下新的一棵桃树呢?
种下新的一棵树时……他在想什么呢?
杨戬伸出手,试着在供桌上描一描他想象中,长大沉香的样子:虽然说早早通过太极图见过,可说是已经被剧透了个全,奈何二郎真君上可惊天下可动地,这双力破千钧的手却不怎么擅长丹青。歪歪扭扭画了半天,除了一个标志性的高马尾,杨戬自己都看不懂自己画了什么。
他不禁摇摇头,被自己逗笑了:还好赏银捕手只需要抓人,不需要一并承担画像职责。否则何止有断顿之险,恐怕真正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饶是如此,他也没将那乱七八糟的高马尾小人擦去,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踩了踩脚下的供桌余光瞥一眼那高高在上的自己的神像,道:“当初你可想到今天没有?”
那神像历经千年,已经彻底腐朽,看不清面容,糊成一坨。与最初穿越太极图时,在荒庙中看到的那副神像相差无几。这泥胎木身的朽物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与其说是在与他对话,杨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问当初那个一无所知,带沉香踏入灌江口真君神庙,满心以为他要什么都能给得起的他自己。
这千年以来,杨戬早在无聊之中把这神庙每一处都看了个遍,连有几条地砖缝都清清楚楚。确认现在这座道观,就是当初他与沉香穿过太极图,落进灌江口,所走进的那间道观。
证据在他脚下,一桌之隔:
供台底下,长着一颗小小的杏芽苗。
很难形容杨戬无意间看到供台下那颗杏苗的时候堪称地震的感受。他猛地直起腰,瞪着自己那已经堪称凄惨的神像和天花顶烂了一半、悠悠垂挂的黄色缎绸,心里多番思绪来了又去乱七八糟,就地滚成好大一锅浓油赤酱的大杂烩,杂陈五味七情六欲在其中翻滚半生,最终偃旗息鼓,默默静下来,成了一声无奈至极、无语至极的叹息。
杨戬蹲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颗杏芽的叶片。那杏芽小得可怜,颤颤巍巍地绿着,比他的手掌也高不了多少。光看它这幅缺食少水、没有光照的样子,谁也不知道它能不能长大。即使花漫长的时间长大了,杏的果实也注定酸涩,注定难以入口。
它是不曾被期待的生命,生长在阴影之中,仿佛见不得光,也没有未来。
杨戬定定地看了一会,站起身来。
满室颓圮,天顶仍旧高昂难触,穹顶壁画均已褪色,垂下的缎绸早不复当年明黄。神像落魄,芙蕖成泥,当年信徒早朽成白骨。那个仰望他神像巍峨,对他说“我要怎么才能把你留住”的少年,在独自一人的遥远时空之外,种出无数流光莹莹、惊心动魄的桃花。而那颗酸得让人记忆犹新的酸杏,默默顶着千年岁月,靠着地砖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泥壤水分,焕发生机,把供台下那个让人始料未及、手足无措的仓促的吻藏在核中,静静生根,倔强地冒出一颗小若星辰的新芽。
尽管长得奄奄一息、营养不足、未来难期。可它毕竟是在已经枯萎的神之道场里,生根发芽了。
杨戬站了一会儿,忽然肩膀一沉,原地叹了口无可奈何的气。
然后他慢吞吞将供桌挪开,不让那杏芽继续被埋在阴影里,转个身,又坐在神像脚下,呜呜哉哉吹口琴去了。
吹着吹着,他忽然停下手中口琴,破罐子破摔地自言自语道:“这也输得太惨了吧?”
把那只没有名字的小调吹到今天的第三十回的时候,杨戬睡着了。
在成神之后,肉身成圣的杨戬几乎不需要睡眠。但自从在华山之后,好像就莫名其妙挂上了什么病入膏肓的标签,不是发烧就是昏迷,一场长眠就是一千年。杨戬寻思若是把这些事告诉给以前的自己,十有八九他们都会当成笑话听。但也不知道他们听了他讲沉香的事会有何反应,是会集体间歇性失语,还是全都陷入错乱?
他边这么迷迷糊糊地想,边又一次身不由己地坠入了睡眠。
近期以来,他睡着的频率有所上升,不知这征兆是好是坏。如果不是婉罗已经身死魂散,怕是要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司梦之神的把戏。他大多会梦见往日之事,星河之下的瑶姬、“梅山”云船第一次启航时与老康老姚在甲板上碰的那杯酒、蓬莱下了一整夜的雨、劈开桃山之时飘满山水的蒹葭、金霞洞里被淹没在清泉飞涧之中的落棋之声……
但今天,他梦见了一碟杏子。
他坐在那碟杏子前,困惑地看了好久也没看懂,心想梦见这一碟七上八下、摆得十分随性的玩意也就罢了,为什么这最上面的一颗还是吃了一半的?这梦到底是要他吃,还是不要他吃的?
大概是人在做梦的时候,都会不如现实里聪明。总之,杨戬明显感到自己好像呆了不少,盯着那颗露出一半杏核的果子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说不定是谁吃剩下的。
他这才想到要去看看周围。这一抬眼,就看到一个少年。
说是少年,其实对方的年纪大抵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侧身坐着,墨绿劲装,披一件披风,长长的马尾吊在头顶,不知为何,那长长的头发之中,好像有一绺略略短些。他正低着头,似乎是专心致志地在雕琢什么东西。他低着眉眼,便愈发显得睫毛很长,鼻梁峻停,从侧面也能看到上面横着一道伤疤,嘴唇薄薄的,仿佛一线浅而锋利的刀光。长得近乎无尽的时间在他身上着落下痕迹,却也好像并没能带走当年那个废墟残垣之上、静静细雪之下沉默不语、只是流泪的少年。
杨戬莫名其妙地心想,这是怎么,没有加冠吗?
年少不公遭遇所带来的杀气与孤冷之感已在他身上削弱很多,比起见血封喉的毒箭匕首,他此刻更像一块被雕琢好的墨玉,也像一把静静等着归鞘的绝刃。杨戬盯着他看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室内其实并不安静。窗外有簌簌风声,甚至还有只小鸟停在窗棂啁啾啼叫,叽叽喳喳地错落成一首清脆小调。
鼻尖有一股极清淡熟悉的花香。
他终于意识到应该去看看少年手里在做什么东西,一晃眼,只看见是个木头色的东西,小小一颗,在刻刀之下一闪而过。还没等杨戬看清,少年便俯下身,长长的马尾散下肩膀,他拿过床上沉睡之人的手腕,将那颗雕好的木头用一根细绳绑在了上面。那颗雕好的木头很小,几乎像一颗还没长大的星星。
少年垂下眼,盯着沉睡之人的手腕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得有人在外面喊他名字,便应了一声,随手将盘子里吃剩的一半杏子拿起,转身出去了——杨戬眼睁睁看着这看似冷酷的少年含着杏子,腮帮小小鼓起,瞧着与刀和匕首一下子沾不上半点边了,反倒像只松鼠。
剩下杨戬沉默地坐着。
他将目光从那颗小小的木头上转开,并不想看那个在床上沉眠的罪魁祸首,便去打量那碟杏子。
他左挑右捡,精挑细选地看了半天,终于择定一颗,才刚拿起放进口中,未及咀嚼——大概梦里都是吃不得东西的,他牙齿都还没来得及咬下去,便忽然听见了一声极细微、极细微的铃响。
那声铃响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轻如发丝落雪,可落在杨戬耳边,却莫名如同千山暮鼓,响遏行云。
他眼前一晃,便睁开了眼睛。
中间一万多字请去wb搜索id:且行且歌
就是说pb五次了我真的很无奈
一片苍茫黑暗之中,历经千年的神观静静矗立。
倏然,无数时空漩涡萦绕它身侧,旋转逆流,震荡不堪。这些时空漩涡相互碰撞、彼此挤压,撕裂开无数或长或短、或宽或窄的时空罅隙,从其中一条罅隙之中,摔出两个人影。他们摔在神观屋顶,稀里哗啦地顺势带出一大泼碎瓦残砖,摔进了观内,将本就惨不忍睹的神观愈发弄得一片狼藉。蜘蛛受惊,迅速跑了,剩挂满神观内的蜘蛛网,悠悠晃晃地垂在那两个躺卧在地的人鼻尖。
时空罅隙相互变幻,吞噬虚空,将这座小小的神观吞入时空洪流之中,身不由己地流浪,最终停在了一座山腹之中。远远的,传来一声玄鸟清啼。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青年一少年。高的那个,为不让另一人受伤,将他牢牢抱在怀里,身上犹带伤痕。两人只昏迷了很短的一瞬间,便都睁开了眼睛。
大抵是没想过会被另一个人以这种姿势抱在怀里,少年猛地道:“你。”
青年道:“我?”
少年抱着莲花灯盏,飞快从青年身上爬了起来。
后者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边拍,边漫不经心观察了一圈。屋顶坍圮,神像腐烂,看不出是哪位道友庙宇。他余光一扫,忽然“嗯”了一声,走上前去,撩起袍摆,蹲了下来。
在那腐朽神像脚下,静静生长着一棵幼小翠芽。它身姿羸弱,在高可触天的神像之前,更显得益发渺小如尘。不知何时,窗外漆黑换出些许光亮,一点匀匀月光自被打破的屋顶漏下一线,晶莹拢着它的叶片,为它洗去尘埃,焕发生机。
它舒展叶片,沐浴天光,站在已经腐朽的神像面前,像一个渺若蜉蝣的信徒,也像命运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礼物。
END
后记:
是说,一边赶结局还一边疯狂爆字数的体验真的好狼狈。我每天其实都有存稿,万万没想到到了结局这一天竟然完全没了……以至于我现在脑子空空,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后记原本想着要写什么。总之,还是感觉像在做梦,有一种“啊?写完了吗?”的恍惚感和怀疑感。
说实在话,沉香铃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从来没有写过哪一篇长篇,像沉香铃一样写得自己充满了“宿命感”。其实我自己知道我从来不算一个很会编排剧情的人,所以向来是不怎么敢写剧情向同人的,更何况还是长篇。只是看完电影之后,那种太过强烈的遗憾感完全抓住了我的脑子(和我的手),就动笔了:最开始其实只是写了一个备忘录,梳理了一下电影里我观察到的线索,和可能的比较合理的剧情发展。
这一写就莫名其妙写成了大纲,再然后,就正式动笔写了。
说回文章,因为我是个私设狂魔,所以沉香铃真的私设了好多东西。玄鸟的来历,剧情线,婉罗和瑶姬的故事,是因为巫山神女历史记载名字其实叫瑶姬,电影里婉罗说“你母亲瑶姬是我的好姐妹”的时候嘴型其实又是姐姐,让我本能想到了“继承”——有没有可能,婉罗巫山神女的神位是继承来的呢?是说电影婉罗这个角色真的让我觉得好可惜,她的好多小动作和微表情,其实都说明了这个角色在撒谎,加上那首BGM《巫山神女的阴谋》,我真的觉得应该是有情节被删了……
玉鼎的情节,是因为我觉得阐教必须要护短,不护短的阐教叫什么封神呢?单纯把他写成一个反派可能会轻松很多,但是我其实还是觉得,电影里的玉鼎也不是对杨戬没有感情。他在太极图外连喊了两声“戬儿”,表情非常悲痛,才转为的狠绝。最后杨戬的法相天地砍出的那一击,他露出的表情也是眉毛微坠,是一个充满了“叹息”和“罢了”的表情。那句“我视你如子”,说不定还真的有几分真心。
我已经尽我全力在文里去对应我观察到的电影的每一处剧情细节,只有一个地方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怎么圆。就是魔礼青在灯塔那儿说“这座华山虽然看着摇摇欲坠,但当初可是我们兄弟舍命才将玄鸟镇住的”,我想了半天也没懂他们怎么就舍命镇玄鸟了,只好草草让婉罗带了一句,说杨戬把玄鸟镇住以后还有一点余力扩散,所以魔家兄弟就去负责镇压:当然,也没能够得上“舍命”。
算了算了,不要太难为自己(
我其实真的是个很慢热的人,最开始其实也没想过会写这么长,也是边写边想,所以前面几章倒回头去看真的节奏慢得窒息,难为大家愿意忍下来……土下座……
大概因为刚开始真的很慢热,加上这篇文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怨种被限流了好多次,所以最开始的热度和数据真的惨淡得让人了无生趣。不开玩笑我从没写过均热30的文()所以一度写得有点破防。还好有好几个宝贝从第一章就一直鼓励我,每章都评论甚至是细致入微的大段大段长评,还有宝贝反复在超话安利和推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真的好感动55555555,我以前写文都是闷着头写,从来没试过像这样拥有好多个眼熟的宝贝ID,真的好幸福啊挨个亲亲55555555谢谢大家愿意等我……
是说这段时间为了写沉香铃,睁眼也在写,闭眼也在写,今天一口气写了近两万,我妹妹说我已经写魔怔了哈哈哈哈哈
不过不可否认,沉香铃是我目前为止最心爱的作品
其实真的很想把它捧在手上……也有好多宝贝问我要不要出本,咋说呢,我是真的很想出,但也是真的很怕orz现在情势太乱了……加上其实我的出本经验很少(太懒+太怂)所以我其实也不是很懂这个流程……
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一两个番外,需要等我休息一下再写,嗯嗯嗯大家肯定已经久等了!废话就先说到这里。
感谢你的陪伴!
青年盖聂的一日穿越(下)
ooc注意
“卫庄,这是怎么回事?”高渐离收了剑,冷着脸问道。
还没等卫庄开口,盗跖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小高,怎么样?那人是不是……哎呀你这下手不知道轻点,怎么给人打成这样。”盗跖打量着犹自闭目调息的盖聂,见他脸色不好,又打趣高渐离。
“这是我师哥。”卫庄开始往外放杀气,盗跖识趣地往后躲了一躲。
“盖先生?”
“盖聂?!”
卫庄有点不耐地解释道:“晨间鬼谷奇门阵出了问题,师哥应该是和十年前的他互换了。”
“这是十年前的盖聂?!”盗跖瞪大了眼睛,反倒更加好奇地凑上去想看个究竟,“不对呀,如果你是盖聂,怎么会被小高打成这样?”
“我和他并未交手。...
ooc注意
“卫庄,这是怎么回事?”高渐离收了剑,冷着脸问道。
还没等卫庄开口,盗跖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小高,怎么样?那人是不是……哎呀你这下手不知道轻点,怎么给人打成这样。”盗跖打量着犹自闭目调息的盖聂,见他脸色不好,又打趣高渐离。
“这是我师哥。”卫庄开始往外放杀气,盗跖识趣地往后躲了一躲。
“盖先生?”
“盖聂?!”
卫庄有点不耐地解释道:“晨间鬼谷奇门阵出了问题,师哥应该是和十年前的他互换了。”
“这是十年前的盖聂?!”盗跖瞪大了眼睛,反倒更加好奇地凑上去想看个究竟,“不对呀,如果你是盖聂,怎么会被小高打成这样?”
“我和他并未交手。”高渐离道。
卫庄并不理会,只转向盖聂:“师哥这么容易便中了毒,还真是怠惰。”
盖聂已觉缓和,便站起身来对墨家众人道:“情况确如小庄所言,不过各位无需担忧,只需明日一早我再回到阵中,即可各归其位。”
他的声音与盖聂确是极像,况且即使墨家人对卫庄没有什么好感,也不能否认在这一群人之中唯有他最不可能错认盖聂,也最不可能随意指认他人为盖聂。
此前一直未发话的雪女点了点头,上前与高渐离并肩而立:“只是不知盖先生何时中了毒?不如去医仙蓉姑娘那里看一看吧。”
此时的盖聂对“医仙”的认识还停留在念端,正不知道还如何答话,却听卫庄冷笑一声道:“他不是你们的盖先生,也不必麻烦墨家医仙,免得坏了医仙的规矩。”
高渐离皱眉似要出言,但卫庄一开口便并不给他人机会:“师哥,你还不知道吧?墨家医仙悬壶济世,却唯独有三不救。”他踱了一步,与盖聂并排而立,面对着高渐离,“秦国的人,不救;姓盖的人,不救;因好勇斗狠而比剑受伤的人,不救。师哥,你自己数一数,你一个人占了里面的几条?”卫庄不紧不慢地说着,侧目去看盖聂。
“既如此……”盖聂刚刚开口,却又被卫庄打断了。
“师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体谅她。”卫庄冷笑一声,“你该明白没有谁真正一心为天下着想,哪怕是号称兼爱平生的墨家,也有他们不愿救的人。”
“根本就没有完全为天下而活着的人。”卫庄看向远处的蜃楼,重申道。
盖聂知他话里虽针对墨家,却是弦外有音,一时间只有在心里苦笑,道不管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小庄这张嘴还是没变。
“我会作出我自己的抉择。”他想起那木屋里格格不入又相对而立的两张几案,微勾唇角道:“而且看上去我已经作了选择,不是吗?”
卫庄看着面前年轻的盖聂。其实仔细看去,他与十年后的盖聂的面目不可谓不像,至少不是毫无踪迹可寻。但他站在这里,若不吐露身份,却极少有人能将他和十年后的盖聂联系起来。此刻他的脸色犹然苍白,卫庄刚才摸他脉象,知道他多半是不知什么时候被赤练下了西施毒。西施毒的药性他亦清楚,此刻的盖聂绝不会好过。但他仍然站在这里,谈笑自若,镇定从容,即使无法出剑,他的自信锋利也让他本身看上去就像一柄利剑。
但这种生动的神情和自信的气势在十年后的盖聂身上却并不常有。这并不是说十年后的盖聂就不从容、不自信,恰恰相反,他比十年前更加强大,他在敌人和对手面前的声威势度也绝非十年前所能相比。但更多的时候,在不需要对敌、行动和谋策的时候,盖聂却更加内敛而沉默。他仿佛总是陷于无尽的思索之中,如果非要把他这种状态和少年时对应起来,卫庄只能想到那个玄虎之试后的夜晚,他匆忙追下山崖去,却见到他的师哥沉默地漂浮在一池星月之中。
他想起初到桑海时,子房对他说:“逝者如斯夫。”
卫庄嗤笑一声,收回心神,道:“你先回去调息,一会儿我带赤练过去。”
盖聂点了点头,对墨家众人抱剑示意后便转身离开了。高渐离见盖聂方才形容,心下有些不安,与雪女对视一眼。雪女才开口有相送之意,卫庄便不紧不慢地道:“他只是不能妄动内力,没有太多凶险。你现在大可去试一试,还能不能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说卫庄。”和卫庄一起闯过一次噬牙狱的盗跖在卫庄面前逐渐有了一不怕死二不怕鲨齿的精神,“小盖聂的毒搞不好就是你那手下赤练下的,你还让赤练去医他,你就不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嗯,你的师哥——”他面对卫庄,转而又面向高渐离和雪女,“你们的盖先生,给医死了?”
卫庄走到栈道护栏边,眺望着远处的蜃楼,看也没看他:“哦?那样难道不是正合了你们的心意?”
“卫庄!你……”高渐离忍不住出声责问,卫庄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已经说过,他不是你们的盖先生。现在的他是嬴政的首席剑术教师,虽是一介布衣,但君恩之隆,当时秦国已少有人能出于其右。嬴政敢带着他一个人就亲身奔赴韩国,如果不是有此意外,现在他正在护送嬴政回秦的路上。”
“现在杀了他,嬴政很有可能会死在回秦的路上。如此,六国或许便不会亡,机关城或许也不会塌,而荆轲——更不必去刺秦。”卫庄慢条斯理地道,“退一步说,就算嬴政果真安全回秦,没有师哥,荆轲在刺秦时也少了一重阻碍。还是说,墨家已经忘记,盖聂刚进机关城时,你们所寻的是何仇?”
高渐离握紧了手里的水寒剑,雪女抿紧了嘴唇。
卫庄冷笑道:“只可惜,人自以为最聪明的时候,往往是他们最愚蠢的时候。”他转过身来,面对着高渐离、雪女和盗跖,“自卫鞅入秦始,秦赏耕战,坐贪懒,至嬴政时已有六世累积。就算没有嬴政,其他人难道又是好相与的角色?以秦之强,六国又能抵挡多久?况且——”他顿了一顿,“你们当日送荆轲赴秦,是真的想要他活着回来?”
“嬴政的身边,除了盖聂,还有影密卫和罗网。如果荆轲注定要死,那么谁刺出那一剑,又有什么分别?”卫庄道,“墨家要寻仇,却没找到究竟谁才是自己的仇家,实在太过可笑。”
他大步走开,黑色的大氅在半空中翻卷起一个弧度,只有一句话被他留在后头:
“这里能杀死盖聂的,只有我。”
卫庄停下了脚步,白凤无声地落在他身边。他似乎是一时间找不到去哪里换他那长长的飘羽,索性把最后一根也自己拦腰截断了。
“赤练呢?”
“在后山喂蛇。”
“……喂什么蛇。”卫庄转身欲走。
“卫庄大人。”白凤却叫住了他,“虽然赤练一向最听你的话,不过这次还是让我代劳吧。”
“你有兴趣?”
“放心。”白凤上前一步道,“只要没有人出钱买盖聂的命,恐怕在这所有人里,我是最没有兴趣让他死的。”
“也没有人出钱让你救他。”
“我就不能偶尔做点有利于流沙的事吗?”白凤说着,话音刚落,身影已掠去了。
白凤对于盖聂的死活确实没有太大的兴趣。恨盖聂的,想盖聂死的人,有的是亲人挚友死在盖聂剑下,有的是把国仇家恨归于大秦的同时也算在了盖聂头上。白凤碰巧都不占。他是生于乱世的无亲之人,幼时过的便是街头为一口吃的打得头破血流的日子,后来被夜幕收留训练成杀手,卫庄和盖聂这种同室相斗只存其一的训练他不知道经历过几轮,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遍体鳞伤并满手血腥并不是什么好感受。等他到了墨鸦身边,相互照拂着是好了些,可墨鸦也只不过是与他一样的囚鸟罢了。不过这些,他都没兴趣怪到大秦或者盖聂头上。
只是加入流沙,似乎是他第一个自己做的选择。
紫女有一句话说的倒是不错,加入流沙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白凤并不介意做上一点事让流沙更长久地存在下去。
而盖聂好像是一个容易和看似和他毫无关系的事物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人。
白凤从枝头一跃而下的时候,赤练周围的蛇群自觉地给他让出了空位。见过几个同类被羽毛钉成蛇标本之后,赤练的这些蛇都颇为怕他。
“你来做什么?”赤练背对着他,伸手让受惊的蛇缠上她的手臂。
“你想杀盖聂?”白凤单刀直入地问道。
赤练嗤笑一声,站起身来:“盖先生剑术高明,我如何能杀得了他?”
“盖聂的剑术的确不凡,但只要是人,就会中毒。”
“你也会中毒吗?”赤练美目流盼。
白凤笑了,他语气上扬道:“也许我还活着,只是因为你并不想杀我。”
“杀了你,对我可没有什么好处。”赤练的语调似是娇嗔。
“我也这么想。而且我怎么也想不到,杀了卫庄大人,对你有什么好处。”白凤故作无奈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赤练声音一冷,道。
“盖聂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费心力杀他,只可能是想借着杀他来杀什么人。”白凤道,“可那个人我无论怎么想,都是卫庄大人。”
赤练的眼睛里流露出怒意,白凤故作退缩道:“难道是嬴政?可我记得,嬴政离开韩境一路上并无什么惊险,多个盖聂不过多份心安。而今日的帝国将星蒙恬,此刻就驻扎在秦韩边境。到了那里,还有谁能奈何嬴政?”
“就算如此,和卫庄大人又有什么关系?”赤练双臂抱在胸前,她身上的蛇悄悄地游到了地面上。
“我记得前不久去噬牙狱的时候,你还提醒张子房,卫庄曾下过狱。”白凤道,“你可还记得,那次流沙是如何把他救出来的?”
“记得。”赤练有点不耐地道,“紫女让你拿着信物去秦国分舵让他们来支援。”她话音刚落,便觉出不对,“难道你是去……?”
“你以为流沙的秦国分舵,真有什么人可求?”白凤冷笑道。
“那那个装信物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赤练稳了稳心神,质问道。
她还记得当时紫女珍而重之地把一个木盒交给白凤,让他务必带到。红莲当时曾经好奇地询问过紫女,木盒里装的是什么。
“要请动一个人,自然得有请他的筹码。”当时紫女说道。
“啊?那会不会不够呀。我还有一些金银珠翠,紫女姐姐你要用就都拿去吧,现在救庄最要紧!”红莲说着,就去拔自己的发饰。
“不必了。”紫女轻轻按住她的手腕“若是他愿意来,这些便已够了,若是他不愿意来,添再多也无用。”
如果白凤去见的人是盖聂,那么那个盒子里装的该是什么样的珍器重宝,才能打动不耽于外物的纵剑传人?
“半条红布罢了。”
白凤冒险闯入盖聂居处是一个午后,他不顾出现在自己喉间的青霜,只是慢慢地,半跪下来,呈上那个一路被他揣在怀里的木盒。
他其实也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他路上掂量过这盒子,却只觉得手里只有盒子的重量,里面的东西却轻飘飘恍若无物,摇晃也听不见声响。
“你是流沙的人?”盖聂收了剑,道。
白凤点头。
“把盒子打开。”盖聂说。
他就着捧起盒子的姿势打开了盒子,他依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只感觉到杀意。让自幼在夜幕长大的白凤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的杀意。
“这是什么意思?”他感到盖聂取出了木盒里的东西,看向他的目光也寒如利剑。
白凤抬头道:“请先生相救。”
这下他终于看清楚了盖聂手里的东西,那是半条红色的布带,断口处依稀可见某种纹样。布带上有深色的痕迹,应是沾过血。
无论那是什么,似乎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卫庄已经陷入某种绝境。
以卫庄和盖聂的关系,若不是身处绝境,流沙绝不会相求于盖聂。
以卫庄和盖聂的关系,卫庄身处绝境时,流沙竟相求于盖聂。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为了这一物,他便不辞万里前来相助,却又在血与火中冲杀一道之后,只把失去意识却气息尚存的卫庄留在流沙驻地,自己却悄无声息地不告而别。
这又是哪一种计算,怎一般权衡?
“你回去吧。”赤练说,“既然是卫庄大人吩咐,我会去的。”
卫庄回到屋内时,盖聂正在看那沙盘。
“师哥好兴致。”卫庄道,“秦扫六合,天下一统,师哥的理想国度已经建成,不知这大好河山,师哥看着可还满意?”
“若真如小庄所说,现下我也不会在这里。”盖聂道。
“嬴政是个什么样的人?”卫庄忽然话头一转,问道。
盖聂略思索片刻道:“他是一个很难用言语形容的人,不过却有天下之君的气度。”
“天下之君的气度?”卫庄道,“师哥,你去海边栈道,可有看见那大船?”
盖聂点头。
“那大船名为蜃楼,乃是嬴政穷东海之力建造,上有三千童男童女,无数奇珍异宝,从南国巨木到三足金乌,蜃楼之上无所不备。而它的目的,乃是去所谓的海外仙山,为嬴政一人求取长生不老药。”卫庄说道,“这样的人,可以称作天下之君吗?”
盖聂默然片刻:“在这条路上,他已经走得太久。或许他已经忘记他一开始说过的话。”
“人总是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卫庄道,“师哥,你到鬼谷说的第一句话,你还记不记得?”
“我没有忘记。”
卫庄瞧着他那尚有点青涩的面容。盖聂对于事物的坚持,其实已经超出一般人许多。譬如对他那个在卫庄看来愚蠢又虚幻的梦想,他也沉默坚定地坚持了十数年,且尚未露出一点改悔的意思。但是他看上去又常常像个多变的人,当他对所坚持的事物每有一种更深入的理解,并且这种理解告诉他另一种做法更加正确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这一点看在别人眼里,便让他也显得善易多变,朝秦暮楚。
正在这时,门口却有人砰砰地敲门,在外喊到:“盖先生,您在里面吗,我是阿聪。”
怎么半天下来,什么人都敢来这屋敲门。卫庄正烦躁地想去教门口的墨家小子做人,盖聂却先行一步去开了门。
“盖先生,您的衣服我帮您洗好了,就晾在外头!”
“有劳。”
“之前真没想到您是十年前的盖先生,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
“无妨。”
阿聪还待说什么,忽然察觉到来自盖聂身后的犀利眼刀,只得赔笑道:“那盖先生和卫……先生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盖聂点了点头,又道:“多谢。”
他关了门,只听卫庄道:“师哥真是惯与墨家人合得来。”
不管是年轻的师弟还是年长的师弟,似乎都说两句话就要嘲讽一下。盖聂有点无奈,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小庄,你方才是吃过饭才回来的?”
卫庄想了想,他好像是敲打完墨家就直接折回来,于是诚实地摇摇头。
盖聂方才被毒性折腾还没感觉,此时缓过劲儿来也觉腹中饥饿,看着左右已过了饭点,便问道:“我去找墨家弟子借用庖房,你想吃点什么?”
上次出现这样的景象,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师哥,我要吃肉。”卫庄笑道。
赤练并未径直去找盖聂,而是先去找了雪女。
“久闻雪女妹妹精通琴棋书画,不知可有笔墨可借姐姐一用呀?”
雪女没好气地道:“你不去医盖先生,跑我这里来借什么笔墨?”
“却正是要去写药方子呢。”
雪女指了指桌案:“随你吧,不管你要搞什么名堂。只怕你再弄什么玄虚,你的卫庄大人第一个来收拾你。”
赤练得了笔墨绢布,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下笔。
她想画一幅画。
在赤练还是红莲的时候,她也在宫中学过琴棋书画。那时她对自己的画技还颇为得意。
沉溺于少女的浪漫梦境的时候,她曾经画过卫庄。不知是因为技艺还是情意,她画得极好,跃然纸上的青年人英俊而柔情。
她的画被韩非发现,韩非故意抢走她的画藏在身后,扮作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妹妹只给卫庄兄画画,还没给亲哥哥画过一幅呢。
“少来。”当时的少女红莲说。她武功比韩非好,很轻松地就从哥哥手里把画抢了回来,“我天天看你这张脸呀,都看烦了,才没有心情画呢!”
赤练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描摹。
卫庄的面容很容易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十年间她陪伴在卫庄周围,那张脸她几乎天天见,日日见。
可是韩非呢?韩非长得是什么样子呢?
卫庄固然是极俊美的,使人一见难忘的面容,可韩非当年也是风流新郑城的九公子,她怎么会想不起他的模样了呢?
赤练提起笔又放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盖聂与卫庄的房门再被敲开时,来的人是赤练。
赤练想过很多开门后的景象,也许是两个人正打坐调息,也许是正读书论道,也许是正品评天下。但并不包括两个人正坐在一起和谐地吃饭。
她进来时两人已经吃完了,盖聂正把餐具收回食盒,卫庄则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品评:“师哥,你盐放淡了。”
“是小庄你口味变重了。”
“师哥,世事无常,你没有观察到你的对手的变化,是你的失败。”
“……胡闹。”盖聂觉得三十岁的师弟和十七岁的师弟并没太大区别,他抬头看到赤练在门口,停顿了一下,道,“赤练姑娘,请进吧。”
赤练走进来,望闻问切什么也没做,只取出一小瓶丸药,道:“这是西施毒的解药,服食便可。”
她又取出一个小卷轴,双手捧过去道:“赤练还有一事,想求于先生。”
(完)
彩蛋一
白凤佩服卫庄的,除了在各种场合凹造型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不论是被比他小一岁的盖聂叫小庄,还是被比他小十一岁的盖聂叫小庄都岿然不动。
彩蛋二
盖聂最终以用内力烘干衣服的方式验证了西施毒解药的效果。
彩蛋三
盖聂一日有余未归,回来时嬴政李斯都上来问询。盖聂只说是师弟伤重,放心不下,故有耽搁。
盖聂又问嬴政这一日安危如何。嬴政说一路行来倒无罗网之人寻来,倒是路上遇到一伙不识货的劫道匪徒,却有一个白衣剑客路过解围,方才有惊无险。
“我见那剑客身手不凡,有几招与先生之前演习过的也颇相似,不知是否也是先生同门?”嬴政道,“只可惜他来去无踪,寡人想答谢他,却也无从寻找了。”
盖聂心中已有计较,只是说:“天下剑术,大略相同。那人大约只是个行侠之人,路过此地,尚公子不必介怀。”
“不过说来也怪,那人剑术高超,却似乎只用一把木剑。若有机缘再见,寡…我定寻一柄好剑赠予他。”
“剑本外物,用剑者不介怀,尚公子亦不必挂心。”
彩蛋四
韩非死于狱中,其衣冠遗物几经辗转,送回流沙。
红莲伏在哥哥常穿的紫衣面前哭得泪眼模糊,抹了把眼泪却见胸口衣物处似有一块小心叠好的绢布。她取出来展开一看,却见只是一幅肖像。画工粗疏,面目含糊,只能依稀辨认那人眉眼含笑,发间还歪歪地插了一朵莲花。
奥斯陆爱情故事
- 原来龙四第一章有楚子航戏份,火速掏出显微镜
- CP滤镜比书厚⚠️
楚子航没有反抗,只是有些出神,他才意识到今天是12月24号,今夜就是平安夜。游客们是特为来北极圈过圣诞节而搭乘YAMAL号的,传说圣诞老人就住在北极。
只有他例外。他来这里是要完成一个任务,所以他没有圣诞节的概念。对他来说,这一天跟任何一天没有区别。
好惨哦,恺撒那边全家虔诚天主教徒,楚子航这边圣诞节都没得过。...
- 原来龙四第一章有楚子航戏份,火速掏出显微镜
- CP滤镜比书厚⚠️
楚子航没有反抗,只是有些出神,他才意识到今天是12月24号,今夜就是平安夜。游客们是特为来北极圈过圣诞节而搭乘YAMAL号的,传说圣诞老人就住在北极。
只有他例外。他来这里是要完成一个任务,所以他没有圣诞节的概念。对他来说,这一天跟任何一天没有区别。
好惨哦,恺撒那边全家虔诚天主教徒,楚子航这边圣诞节都没得过。
不过就算一起过楚子航大概也会科普圣诞老人是一个现代营销谎言,伤透加图索少爷的童心。
是不是之前已经因为这事儿吵过架了才大过节出任务搞冷战的?
他死死地盯着楚子航看,像是饿极了的人见到了鲜美肥腻的西班牙火腿,又像是老色鬼看到了漂亮姑娘。
还看漂亮姑娘……虽然你面前站着的确实是一朵执行部娇花,但还是别想了,这事儿费命。
有那么几秒钟,楚子航觉得自己的大脑处在当机的状态,有种自己的故事被某同人本作家写成小说印成本子卖得满世界都是的感觉。
不了不了,你的同人本卖不到全世界的,卖全国都费劲,这事儿我有发言权【叹气🚬
“100万一局么?”文森特的脸色微微有些变。
“不,十张一局。”楚子航淡淡地说。
“1000万一局?”文森特的脸异常地红润起来,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愤怒,“卡塞尔学院对自己的财力那么有信心?”
“不,不是学院的意思,是我想赌得快点。学院的意思是每局100万美元,所以才按照100万一局开的本票,还提醒我要小心使用。”
“哈哈哈哈!你想赌得快点?想不到‘永燃的瞳术师’是这么有赌性的人!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文森特咳嗽着大笑。
“也不是,如果快点结束的话,我今晚还能按时睡觉。”楚子航把第一个1000万向前推出。
花学院的钱→学院的钱是校董赞助的→加图索家族每年捐赠学院的金额最高→花老公的钱✅
怪不得出手这么豪爽
楚子航根本没有表现出对文森特的财富和他坐拥这些美少女的羡慕之情,自始至终,楚子航就是两个动作,把一叠本票推出去,被发了新牌点点头。
文森特把这间赌厅装饰得如此奢华,又找来这些衣着暴露的少女,是想用纸醉金迷来扰乱对手。这招之前屡屡生效,好些赌客的目光就粘在女孩们的肌肤上移不开了。但这招在楚子航身上失效了,楚子航看着被酥胸粉腿围绕的文森特,感觉是牧师在给棺材盖盖上之前最后看死者一眼。
因为是gay啊【大声
“我知道你能记住八副牌,”楚子航慢慢地靠在椅背上,“我能记十副,必要情况下能记到十二副。”
这恺撒不是完了??回头八十岁吵个架能翻旧账翻到十八岁。
哦,楚子航不吵架。但心里的小本本一直记着呢。
哪天恺撒半夜被踢下床搞不好就是因为十三年买的冰淇淋没有双层巧克力脆皮。
楚子航无话可说,文森特在这方面太过高估他。作为一个理科男,楚子航对油画的理解能力,跟恺撒对漫画的理解能力差不多。
哈?去年你不还连人家会打游戏机都不知道吗?现在就连看漫画的品味都摸清了?
你们啥时候聊的?在哪儿聊的?都聊啥了啊?
楚子航觉得可以结束这场对话了,白跑一趟毫无收获就算了,不要耽误他按时睡觉,他不喜欢生物钟被打乱。
啧,那算完,婚礼前夜记得和自己的生物钟吃顿散伙饭,下半辈子就好好体验意大利夜生活吧。
楚子航半转身,手掌在身后轻盈地切过,一道蒙眬的火影隔开了他和文森特。这也是他对“君焰”控制力上升后的新技巧,在指定的空间里制造一道很快就会熄灭的高温火焰,类似魔法书中的“火墙”。
怎么又全新升级了?!那我期待的“吵架后摔门而去天降暴雨追妻火葬场”一条龙不就演不成了?
这边楚子航一出门就把房门拿君焰堵上,那边恺撒要么原地反省要么强行冲岗现场火葬了呗?
学院为他选择的实习地位于挪威首都奥斯陆,那是个优美而寂寞的城市,宽阔的街道上看不见什么人,因为接近北极圈,它在冬天的日照很短,太阳出来之后几小时就落山了,有时候黑夜简直像是永恒的。生活在那种城市的人都学会了喝两口酒,睡前不喝点酒生物钟就会混乱,楚子航也不例外。他学会了用汤力水和金酒调制鸡尾酒,对着夜幕下的城市一杯杯灌下去,然后倒头就睡。
天呐!太残忍了吧?外派不许带老公的吗?那是好容易寂寞失眠,三好学生都被迫酗酒了。
再过半年他就彻底毕业了,成为执行部的正式专员,继续驻扎在奥斯陆分部或者被分派到韩国分部——据说韩国分部非常期待他的加入,因为韩国分部同时还兼营演艺事业,出过好几个天团,韩国分部觉得他有这个潜力——再就是全世界流转,成为应付突发事件的特派专员。
然后呢?然后就是升为资深专员,再升为副部长、部长,学院这套组织方式跟政府部门没什么两样,而他会越来越像个公务员。
男团就算了,按亚洲偶像文化,已婚偶像是很难做人的。
不想走流程当公务员也可以成为校董家属,一步到位天高海阔。
这么回想起来,在日本的那段日子虽然很狼狈但也蛮开心,有那么几个下雨的晚上他们在高天原的浴池里泡澡,拆客人送的礼物,路明非抱怨说恺撒的雪茄太呛人,恺撒说楚子航你泡澡就不要带刀了好么?楚子航枕在刀鞘上,听窗外的雨声……他忽然有点想念恺撒和路明非,可那之后差不多过去一年了,恺撒也跟他一样去了某个分部,再想聚一起泡澡是很难了。
虽然但是,日本那么多事,一百多万字,你就怀念一起泡澡吗?
这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楚子航同志你自己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的思想有问题。
可对这个今晚刚认识的俄罗斯男人的义气他还是有些感动的,不过杀胚的脸不太适合表达感动之情,所以看起来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既然这样我就有理由怀疑刚入学的时候恺撒泡过楚子航,但楚子航一心动就摆臭脸,一心动就摆臭脸,恺撒自尊心受到极大创伤,然后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什么人,他到来的时候,世界都被他的光芒照亮?
这题要是出在考试卷子上,恺撒肯定要在答题框里签自己的名字。
“那是我的宿敌,我已经找了他很多年。”楚子航从眼中取下两片薄膜抛入海水中,永远无法熄灭的赤金色瞳孔暴露在萨沙面前。
?!!!!!
好嘛!恺撒认认真真拿你当宿敌,你却一直拿奥丁当宿敌。
跨国跨种族整这么大一个三角呢?!
恺撒好惨一富富二代,原来过去三年都是在一厢情愿,脑补出了个宿敌相杀,还费那老大劲订餐厅说不想让其他人介入你俩的竞争,其实早就有别人的身影刻在了楚子航心头。从头到尾恺撒都是在自己攻略自己,终究是错付了……
他还是珍而重之地把AK-74背好,轻声说:“谢谢你,萨沙·雷巴尔科,你大概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最后一个朋友了。”
可别再说了,长点心吧,再多一个字那边加图索家的宝贝继承人就要吞枪了。
在他的心底深处,他一直痛恨自己没有胆量跟父亲一起死在那个雨夜里。
那样的死亡很好,一点都不孤独。
他从背后的刀袋中拔出了两把黑鞘的刀——蜘蛛切和童子切,是那个名叫源稚生的日本男人留赠给他的武器。真是好刀,也只有这样的好刀才能配得上这样盛大的结局。
“可惜不能帮你砍断婚车的车轴了,但无论如何,都不要轻易放弃。”他轻声说。
遗言里追忆了父亲,感谢了源稚生,向路明非道了别。
真的是某位不配拥有姓名的恺撒的单恋故事。
风息
*灵感来源腾讯小编的鬼畜脑洞again:斗破苍穹大结局萧炎与魂灭生同归于尽,药老复活萧炎第二季剧情再反转
*又到了大型ooc预警时间了呢。
1.
药尘有过一个梦境。
他梦见很久之前——他都快记不清是多久之前了,他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小木屋里守着一盏灯,屋内有着寒冬般的冷寂,而屋外飓风肆虐,天地为戾气烧成赤红,他就像一叶小舟在风雨中飘摇。然后他坐着,隐约觉着自己是在等一个谁的,又或者他谁也没有等。他就只是在守着一盏灯而已。
醒来后他每每都能记起那盏灯是护住了的。萧炎找到他了,尽管他并没有料到这一出,但萧炎给他的意外一直都很多。那个小家伙从来学不会按着别人设想的那样做,他总要做出点意料之...
*灵感来源腾讯小编的鬼畜脑洞again:斗破苍穹大结局萧炎与魂灭生同归于尽,药老复活萧炎第二季剧情再反转
*又到了大型ooc预警时间了呢。
1.
药尘有过一个梦境。
他梦见很久之前——他都快记不清是多久之前了,他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小木屋里守着一盏灯,屋内有着寒冬般的冷寂,而屋外飓风肆虐,天地为戾气烧成赤红,他就像一叶小舟在风雨中飘摇。然后他坐着,隐约觉着自己是在等一个谁的,又或者他谁也没有等。他就只是在守着一盏灯而已。
醒来后他每每都能记起那盏灯是护住了的。萧炎找到他了,尽管他并没有料到这一出,但萧炎给他的意外一直都很多。那个小家伙从来学不会按着别人设想的那样做,他总要做出点意料之外的事情。
药尘也没有想到萧炎竟然还能让当年的事情到至今仍旧重演。或者想来那时发生的事情就是一个对未来的启示,萧炎在最终会对上的人是魂灭生,而药尘最后还是护不住那盏灯。可那时当然没有人会料到。那时的萧炎只是一个为了上云岚宗一雪前耻的少年人,一点桀骜的少年心性还没有被世事消磨干净,最大的仇家不过是云山或者韩枫,所遇最强势的对手也就是半只脚斗圣的萧祖,魂殿更只是一个抽象的压力来源而已。谁会指望这样一个孩子去与魂灭生一决生死?
但是他最终这么做了。
于是那个梦境就是那样结尾的。萧炎最终也没能找到他。萧炎死时孤身一人,他在战斗中向来孤立无援,没人帮的了他。而药尘独自一人坐在小屋中,等着外面的飓风散了,那盏灯却倏地灭了,无声无息,无人注意。
2.
所以偶尔的时候药尘回忆往事,也会毫无由来地责备自己总以魂殿与天下安危刺激萧炎奋进。萧炎其实是从来不需要这样的话语来刺激上进心的,他不是什么与世无争的人,身上的仇恨够多了,次次躲进纳戒空间里瘫着也不过是孩子心性,想找个地方抱怨撒娇,道理他早就比谁都更清楚,该努力该拼命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含糊。
于是当他有那个能力的时候,他自然也会将天下安危扛在身上,药尘的自责来得毫无必要。他是萧战和古文心的孩子,他辱没不了家名。当老一辈日渐腐朽或衰弱,总有年轻人义无反顾地跃马而出,倒也没有心怀天下那么伟大的理想,只是心里有想护的人而已。
至于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不在意。大不了一死,头断不过碗大个疤。
他们自然也没那么多心思想留下来的人要怎么办。当然,又不会有人是没了他就不能活的,怎么样不是活着,连药尘当年在纳戒中的状态都能勉强算上个活字。
这么想想看,萧炎如此性格早年就初露端倪了。也许是眼见母亲自尽对他造成了如此影响,他对失去什么人从来接受不良。滕山长老如是,药尘自己也如是。前者萧炎宁可学习魂殿功法也要带出恶人谷,那时他不管不顾,几乎是心存必死之念,那决意让药尘也忍不住心惊;而后者,萧炎确实差点死了。他目睹过一回,在云岚宗、在纳戒中的血月之下,他打着拼了命破封的打算从山巅跃下,而那是萧炎第一次拒绝他的帮助——最初求着他的帮助的小奶狗舔着血亮出爪牙,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制止了他的所有打算,对他说:“弟子还没有死,就用不着老师拼命。”
那一次令药尘胆战心惊,完了又气得几天不肯见萧炎。小奶狗长大了,长成了头狼,可跑来找他撒娇服软的时候还是乖顺地收了所有棱角,没心没肺地傻笑,给他跟尾巴估计能摇得原地起飞,最后药尘总拿他没办法。于是这种情况就又出现了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药尘无需再被禁锢在纳戒之中,还是拿他没办法。
一直到最后一次。
这次不会原谅你了。彼时药尘站在磅礴大雪中想。双帝的最后一战意外地惨烈,但凡萧炎突破斗帝的时间再长一点、他的底子再厚一点,那样惨烈的战局便不会出现,千年后也不至于似千年前的结局一般,要抵上一个斗帝的命才得以将魂殿永世封印。封印最终落下时万物悲鸣、江河倒流、山川震颤,封印之地冰封万丈,大雪三日方歇,而炎帝只来得及绽放一瞬璀璨光芒,便身化异火,照山河千年、与天地同寿。
光明永存了,只是一盏灯灭了而已。药尘在斗帝浩荡威势散尽后才得以进入封印之地,萧炎留下的分毫余威恍若识得他似的,气息沉静而温和,没有丝毫戾气,但他除此之外也没有再留下些别的了。药尘在荒原之上徘徊数月,只搜集到了一丝残魂,最终他近乎绝望地试图将灵魂之力探入封印,却遇到了那熟悉的气息,柔和而坚定地抗拒了他的探查,像是萧炎次次为护他周全拼命一搏却拒绝他的帮助一样。
于是药尘缓缓站起身,在仰起头的时候感到一阵恍惚,好似回到了在遥远的乌坦城、他刚从一场长久的噩梦中苏醒的日子一般,他在一片冰雪中站起来,感到天地之大,却再无他容身之所。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低声说打,你这回怎么不来服软了呢?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只有梦境夜夜来访。他将残魂养在纳戒之中,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一句话,命灯也依旧从未亮起。许多次他从梦中惊醒,直坠落进纳戒空间中,那真实熄灭的命灯便映入眼帘,他的梦境就如此荒谬地与现实交杂,只有在亭中悬浮的一缕残魂还燃着一丝希望的星火。
只要那缕残魂还在,他就还在等。
3.
接回星陨阁阁主的位置之后形势危急不断,魂殿入侵时局势紧张得如一根绷紧的发丝般一触即断,药尘一直没有过机会去拜访过昔日弟子的墓穴。后来大战结束,他花了许多时间在封印之地徘徊,又花了许多时间主持战后重建,直到诸多事端全部理顺已经过去好几年了。炎帝的雕像随处可见,而直到萧战对他提起祭拜事宜,他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没能有机会去古文心的墓前说说话。
扪心自问,他不是一直没能想起,只是一直在逃避而已。就像多年前与萧炎初识时,小兔崽子逮着他就爱问古文心从前的事,而他总是避而不谈,或单单挑着趣事说一样。他活了太坎坷的一生,不想再去看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了,也一直没能找到正确的心态面对这个弟子。他怎么见她呢?有什么脸见她?他让她为了大局丢了声名与性命,连带家族也受了牵连,一个不成器的弟子的背叛却让另一个弟子付出了代价,至今他更是连她唯一的孩子都没能保住。他能有什么可说的?古文心若九泉下有知,又当怎么想?
但他最终还是去了。于情于理他该去看看,他也自认必须去看看。他需要被责备,那是他背的债,总有一日他得还。
古文心的坟很简单。当年萧家遭劫,祖坟也被焚烧一旦,后来重修是萧炎两个哥哥主持的,那时萧炎与药尘皆在星陨阁主持战局,只是在提建议时候草草说了“一切从简,原样还原”几字而已。等萧战重振萧家,也没有对此做太大改动。
“她早些年就想好了死后要安眠在什么样的地方。”萧战在一路沉默中只提了这一段旧事,“要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要面向星陨阁,最好萧炎能时常去看看,我百年以后也能去陪她。我当时本不想我儿走我们这条老路,但最后也还是默许了。我想着一朝天倾,无论他走什么路不是遭难,不如有些资本,还能多拉几个人同死,也算不枉此生。我是没想到他这么能耐,拉着垫背的人都如此不凡。”
他说,这一局走到此处,我痛心,但不后悔。
药尘默然。在那有山有水的地方他立在树下,只远远看着萧战与亡妻说话,神色近乎淡漠。由于萧炎身化异火,也没有骸骨可以留下,萧战就在古文心的墓边建起了萧炎的衣冠冢,还有一座空墓,留待他自己百年后安葬。萧炎死了,世人都这么想,他的生父都不例外。他的墓碑立在那里,没有药尘过往熟知的一丝气息,甚至不如那封印之地让他感到亲切。
之后药尘在萧战站起身时走上前去。擦肩而过时萧战叫住他,语气沉肃,甚于往日。
“药师尊,”他说,“小儿已经死了。您该放下了。”
药尘没回话。他站在古文心的墓前,兀地扯了扯嘴角。他想萧战大约早就看出了他的执念,却说不准那执念究竟是怎样的。是愧对弟子于是愈加愧对她的孩子,还是另有更深刻复杂的情感,药尘自己都说不清,萧战也不愿提。另一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提来没意义。
然后他提了一壶酒,在墓碑前就地盘坐——这是个很不分尊卑的姿态,但无论古文心还是萧炎都了解他从不太过在意这些虚礼。近些年来他喝酒喝得凶,尽管他这个修为酒已经造成不了什么太大影响,但愈是这样他喝得愈凶。左右醉不了,就更没了拘束。只是这壶酒他不是用来喝的,他将酒泼洒在地,连同酒壶一起摔碎。这是远征时敬死于他乡的同行者的做法,是敬护我河清海晏的战士,是敬我黄泉之下的袍泽魂灵。
“我会将你的孩子带回来。”他直视古文心的墓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会把他带回来。”
“我向你起誓。”
4.
他花了很长时间寻找他所想要的方法。但如今天地间到了斗圣这个境界,真是想死都难,不必说几十年,几百年都只是弹指一瞬而已。期间知情人中一些人劝慰他,一些人帮助他,还有一些人半途失去希望,从中退出,而他一直在继续。没有兴师动众,没有很刻意,只是一直没有放弃。与他从不间断的尝试一般,纳戒中的残魂也始终未曾消散。没有什么恢复的迹象,但至少还存在着,还没有让萧炎的最后一丝存在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近五十年过后封印依旧稳定。斗气大陆终于渐渐恢复了生息,英才一代又一代不曾间断,当年萧家被退婚的废物孩子便做了这么多年大陆英才的目标与向往。药尘多年再未收徒,星陨阁阁主之位后继无人,他也不着急,总归是成天不见踪影,最多有什么大事必须他来做决断,阁中弟子捏碎空间玉片,他才回到星陨阁履行一番阁主职责。
倒是过得很悠闲。
也就大致是在那段时间,他所求之物终于有了眉目。萧祖萧玄六十年的苏醒之日又到了,药尘再走了一趟当年故地,向萧玄求一线生机。
萧玄看了看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皱起眉道,“我说那小子当年星陨阁的斗技都是哪里来的。”
药尘也不再多说,只是行了恭敬完整的一套晚辈礼。他不是萧家人,但萧玄不知道长他多少辈,受是绝对受得起的。尽管那位老人家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你也不是萧家人,跪我做什么?”萧祖淡淡地回道,末了还是看着面前残魂叹了口气,“你先前说,这小子是把魂灭生解决了才将自己搞成这鬼样子的?”
“是。”
“罢了。”萧祖一甩衣袖,“便当是我送萧家最后一场机缘吧。”
5.
当天晚上药尘再次撞进了熟悉的梦境里。这场梦他做了千百遍,连所有细节都可以原样复述了。于是他依旧守着那盏灯,闭上眼时恍惚听见踢踏的脚步声。这让他想起很久之前,在他还沉眠在黑暗里的时候,时常听见这样的声音,儿童轻快奔跑的声音,来自带着戒指的那个孩子。后来他明白了那个孩子不可能轻快得起来,那只是他联想产生的错觉,但那声音依旧根植存在于他的脑海里,时时让他知道他不是孤独一人。有人还在奔跑,从黑暗里奔向他。
他等着那盏灯灭,可门却被推开了。他因此一惊,条件反射地护住了那盏灯,抬眼便看见萧炎从门外闯进来,正反身卡住门闩。这剧情倒是稀奇,药尘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发展。起先他以为这是自己的记忆,可是此刻萧炎看起来没有那么年轻,他的身形更高大了一些,头发也长了,更像他记忆中死前的模样。于是他认定了这是梦,便端坐原地,百感交集地看着那个身影。他许多年没有梦见萧炎了,再看他一眼都像是奢望。
萧炎转身,大步走向药尘。他确实没有像他记忆里那样,首先给他来一个下跪认错。相反他直接在药尘面前单膝蹲下,攥住药尘的手腕,露出皮肤上的伤痕。
“疼吗?”他问。
这是什么破问题。药尘想,有那么多可以说的,偏偏要选这么糟糕的台词。于是他翻了翻眼睛便想把手抽回去,可萧炎却握紧了,眼睛牢牢盯着他。
“老师。”他叫了一声,旋即抽了口气,露出一种似哭似笑的神情,“你何苦呢。”
这很不对劲。药尘终于反应过来,这非常不对劲。他的想象力应该还不至于这么丰富。他心里的某一部分开始叫嚣起来,然而他依旧一动不动。反而还是萧炎先动了,他依旧握着药尘的手,另一只手抵住药尘的脊背靠上前亲吻他。
萧炎在周遭景色完全改变之前都没有放手。待他退开时药尘的神色还带着一丝怔忡,像是依旧没分清梦境与现实,而在纳戒空间中皎洁的月色下,萧炎扣住他的手领他站到小亭中央。那曾经漂浮的残魂不见了,转而出现的是已经亮起的一盏命灯。
“老师,久等了。”他微笑着喟叹道,“我回来了。”
END.
私心原著设定叫老师。
以及萧玄最后是燃烧灵魂救回萧炎的,原著是燃烧灵魂助萧炎提升帝境灵魂,我为了套原著剧情也是脑洞清奇……
Another Universe·1(恺楚)
- 恺撒没失忆
>>>>>
窗外下着雨。
急促滂沱的坠落声,即使是隔着玻璃也能让人感到一股湿冷。
但恺撒不在意。他仍闭着眼,刚从睡梦中醒来,陷在床垫与绒被之间,干燥、温暖。
太过温暖了。...
- 恺撒没失忆
>>>>>
窗外下着雨。
急促滂沱的坠落声,即使是隔着玻璃也能让人感到一股湿冷。
但恺撒不在意。他仍闭着眼,刚从睡梦中醒来,陷在床垫与绒被之间,干燥、温暖。
太过温暖了。
恺撒猛然睁开眼。
>
楚子航早已经醒了,在恺撒偷偷摸摸溜下床的时候。
不过他没有起身,保持着之前的睡姿继续假寐。毕竟前两天恺撒想悄悄给他准备惊喜早餐未遂的记忆还历历在目,楚子航可没有一周之内两次被人评价为“不解风情”的兴趣。
于是他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着,等着。
好饿。
楚子航忍无可忍地坐起来。
也不是不能继续忍下去,混血种的身体不至于少一顿饭就被饿死。但这种杳无音讯的等待让楚子航开始怀疑,要么是他自作多情,要么是厨房已经被恺撒失手炸了。
他翻身下床,随手拿过一旁恺撒的睡袍披上,带着满心狐疑打开了卧室门。
门外迎接的是沙漠之鹰的枪口。
看来是他自作多情。
楚子航想。
>
“……你最好解释清楚。”
楚子航眉心一跳。
他百分百确定这句话应该是他的台词,可拿枪指着人的混蛋却恶人先告状,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面前的恺撒皱着眉,眼神冰冷。
被手枪对着脸,楚子航理应感到紧张,但他的身体似乎难以对着恺撒摆出真正的生死搏杀的架势。
他在沉默中与恺撒对视良久,一面疑惑于现在到底是什么剧情,一面反醒自身的松懈。
片刻后,楚子航缓缓举起了双手。
这是投降示弱的姿态,可先前被楚子航用手掩住的睡袍领口也随之滑落,露出从胸口向下蔓延的胭色吻痕。
恺撒不可抗拒地被那些暧昧痕迹吸引了视线,即使只是一瞬,楚子航高举的右手伺机劈下,击中脆弱的腕骨。沙漠之鹰脱手,在落地之前就被楚子航抬腿踢开,远远砸落在瓷砖地面上,坠地声清脆响亮。
>
后撤出两步,恺撒全神戒备地盯住眼前的男人。右手搭在腰后,那里藏着一柄水果刀,刀刃单薄,并不适合近身战,但他没有充裕时间找到更好的武器。
一觉醒来,除了床上多出一个人之外,房间里也变了样子。虽然乍看上去没什么区别,但细节处却处处不同。多了些东西也少了些东西。恺撒觉得自己仿佛是活在一部道具组十分粗心的穿帮电影里。
这是一场阴谋。
尽管想不出这么大费周章的阴谋有什么用。
反正一定是一场阴谋。
他之前在屋里乱晃的时间里已经仔细梳理过,最近的几笔生意都谈得很顺理,没招惹什么新仇家。而那些有旧怨的,他应该都已经去他们的墓前献过花了。
漏了哪个没死透的吗?
“你不该被派来做这种事。”
恺撒开口。鉴于对方看起来没打算对他下杀手,而是在低头系睡袍腰带,他决心要套些话。
“太不值得,像你这样可爱的……”
蛇一般蛊惑人心的谎话刚开了个头就卡住了,恺撒略有些尴尬。
他不太擅长赞美男人。虽然有时候会夸赞自己的手下和对手,不过那些“忠诚”、“能干”、“骁勇”之类的词显然不适合用在这里。
>
楚子航终于整理好了腰带,双臂环胸望着恺撒。
他在等他把话说完。按照过往的经验,如果不让恺撒抒完情就扭头走人,那双蓝眼睛里会盈满海浪般连绵的怨尤。
可是等了又等,他还是没等到“可爱的”的后半句。
短短一早上,恺撒就第二次让他空等。
在心里记了两鸽,楚子航上前一步。这个动作立刻引起了恺撒的警惕,他脊背绷紧,问道:
“你想要什么?”
楚子航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他许久,吐出两个字。
“早餐。”
早餐?
这是新的黑话吗?最近有哪批货的代号是这个吗?
恺撒脑子里糊涂得要命,这种对情况一无所知的感觉很不好。他不愿露底,便装出早有所料的神色。
“要多少?开什么价?”
他自认为这两句话并无破绽,对面的人却眯起了眼睛,凝视片刻,忽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楚子航的脸顷刻间离他极近,那双冷淡的眼睛占据了恺撒的大部分视野。
开门的一瞬间他就注意到这个年轻人有一双漂亮的瞳仁,罕见的金色溢彩流光。
可对望间,这双眼中的赤金愈来愈浓烈,几乎让恺撒感到了被刺伤的危机。仿佛那片金色后冉冉升起了某种古奥威严的东西,妖异炽烈,压迫感强烈到让他呼吸凝滞,畏缩地想要移开视线。
恺撒咬牙抗拒,强撑着瞪回去。
几秒钟后,金黄双眼中的光芒忽然熄灭了。
楚子航松开恺撒的衣领,脸上显出淡淡的困惑。恺撒找回了呼吸,努力用从容平淡的语气问:
“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试探一下。”楚子航低头揉揉眼睛,“还以为你被掉包了……有一些可以改变外貌或干扰视觉的言灵。”
恺撒沉浸在劫后余生的茫然中,忘记了谨言慎行。
“言灵?什么是言灵?”
刚说完恺撒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原本已经垂眸的楚子航一瞬间抬眼望过来,眼尾还带着被揉出的微红,眼底的金光中却仿佛缓缓凝出了刀刃。
>
“……这就是言灵?”
“这是‘君焰’,序列号89。”
恺撒其实还是没太听懂。他盯着楚子航的掌心,其上正流动着丝丝缕缕淡黑的气流,似乎只是烟尘。
可恺撒的确感受到了它所辐射出的热量。
这不应该。被压缩至极致的火焰才会显现出这样的低调黯淡。上千度的高温,不该出现在人类赤裸的手掌中。
恺撒往腰后摸了摸,抽出那柄水果刀。楚子航面无表情,看着碳钢刀身被黑色火焰包裹,变得赤红,然后像蜡烛一样融化。
楚子航收回了领域,让钢水滴落在瓷杯里,隔着桌子推到恺撒面前。
“还有什么问题吗?”楚子航问。
低头看着通红的钢水在眼前变黑凝固,恺撒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没、没有了。”
——— T B C ———
表面上是失忆
其实是普普通通黑手党大佬魂穿混血种富富二代
拾琑记|第三回 新园设宴王肖初会 围坐读经公子垂泪
那日春猎过后,阳夏便从杜夫人身边接走了王亦泊。
照例将《摩道》原卷给他,嘱咐他自行研读,又回想起杜夫人不多上心的作为,便同王亦泊细说了此卷为二人同译,并解释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王亦泊听后一一应下,并不像外人口中所说的那般难以管束的桀骜性子,阳夏于是愈发放心。
交代完这些后,阳夏打发人送王亦泊回去,自己回主帐同娥皇复命。
娥皇正坐在桌前翻阅春猎花名册,知是阳夏进来,未抬眼便开口问道:“人选定下了?”
阳夏行了一礼,回道:“回陛下,定下了。正是今日围猎头筹,华府王亦泊。”
娥...
那日春猎过后,阳夏便从杜夫人身边接走了王亦泊。
照例将《摩道》原卷给他,嘱咐他自行研读,又回想起杜夫人不多上心的作为,便同王亦泊细说了此卷为二人同译,并解释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王亦泊听后一一应下,并不像外人口中所说的那般难以管束的桀骜性子,阳夏于是愈发放心。
交代完这些后,阳夏打发人送王亦泊回去,自己回主帐同娥皇复命。
娥皇正坐在桌前翻阅春猎花名册,知是阳夏进来,未抬眼便开口问道:“人选定下了?”
阳夏行了一礼,回道:“回陛下,定下了。正是今日围猎头筹,华府王亦泊。”
娥皇收了册子,点点头道:“朕信你的眼光,便按你说的办。你那编戏的园子,可修好了?”
说来,自腾王朝每年有编译话本的惯例起,便有“一卷起一园成”的说法。
当日娥皇赐阳夏千金,又在城郊划了一块儿不小的地界,让她作编戏园子用。算来也有半年之久,这园子在找到肖之安时,便已修葺得差不多了。
阳夏听娥皇问起,便将园子筹备详细照实回了,又谈及这园子尚未起名,虽略有想法,却迟迟未敢定夺,便来看看娥皇的意思。
阳夏道:“这《摩道》原书中,有一宝器,名曰陈情。这陈情二字,与臣等所做之事倒是十分相似。假若陈情有灵,护佑编译一事顺利,倒也算图个好彩头。”
娥皇上了蔻丹的手指在案几上点了点,口中念了几回陈情二字,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前日问你幼弟,说名字是书院先生取的,是叫陈尘?”
难得娥皇心上记挂阿令,阳夏心中大喜,恭敬回道:“未入宫前,确是取的这个名字。”
娥皇点头道:“皆作陈字开头,也是缘分,那便定下‘陈情’罢。改日找宫中制块好牌匾领了去,早日开卷。”说罢挥挥手,边上近侍行了礼,掀帐退了出去,是去通报宫坊了。
阳夏见状也行礼告退,回去路上,吩咐身边小厮往王肖二位公子处跑一趟,好让他们知道明日一早便搬至陈情园里去。
次日一早,阳夏便领了湃府内一众公子小姐并丫鬟小厮,起了马车,一同前往城郊的陈情园。
这一众学生中,除王肖二位公子不在,于宁、孟情、王卓王路姐弟二人,皆是湃府选出的可负责戏词校音,汇编成册等事务的学生。
陈情园虽未上牌匾,却是洒扫干净,花草也有人加以打理,一应亭台楼阁俱全,湖畔设有曲水流觞,正好开席摆宴。
阳夏命人备上点心茶水,又招呼众人各自入席。
这时门口小厮来通报,说肖公子的马车到了。
一应丫鬟中,早有些随车时听闻肖公子眉目如画的,这会子仗着主子坐席未加约束,纷纷小跑过山石小道,挤在了垂花门两侧的抄手游廊上,等着这肖公子的马车来。
过不久,只见园子外缓缓停稳了一架只套了一匹驽马的马车,马车颜色灰扑扑的,不带家族纹示,用料也寻常。马车夫虽穿得整齐,却又不似家仆模样,倒像是市井接生意的。
车停稳了后,车夫取了板凳摆在车下,掀了帘子向里头道:“公子,到了。”
帘子里钻出一个瘦高清秀的公子,只见:
一身绀色斜纹麻料袍子,黑色内衫整齐的束在里头,腰间未着配饰,只有暗色的三指宽的皮料,用不寻常的打法系着。
肖之安下了马车,谢过了车夫,方转身向园子里走。
引路的小厮在前面带路,越过垂花门时,周围便有动响。
肖之安闻声向两边看去,只见游廊上三五成堆挤着几个姑娘,正往这头探头探脑,猜着估计是园中的丫鬟,于是笑着向她们略点了点头,继续跟着小厮往园内去。
这一笑,若春风抚杨柳,换得惊呼一片。
席上的阳夏听稻烟说起这动静,只笑得拍手,起身与众人说,必是这肖之安来了。
肖之安方走到湖边,便见阳夏带着稻烟迎了过来,赶忙以学生之礼谢之。
阳夏带着肖之安入席,将席间众人一一指与他。
“这是王家的王路王卓姐弟二人,两人一善音律一善舞。”
只见两个长相肖似穿着同料的年轻人起身。弟弟年龄应是不大,跟着姐姐强作严肃的向他见礼,肖之安心下觉得有趣,赶忙上前一步回了。
阳夏见状点点头,又指了另一桌两人,其中的公子哥儿略显木讷,“这是湃府自家书院的学生,于宁。”同桌另一位小姐装扮颇为细致用心,面容含笑,“这是孟情,善戏词。”
肖之安也一一见过。
阳夏将他带到正席下首,交代他说:“还有一位,乃是华府的王亦泊王公子,这会儿他还有事,一会儿再来。你二人日后相处必不可少,他人虽冷了些,秉性却是极好的,你与他多熟络熟络。”
肖之安听他这般千叮万嘱,不由思忖道:素来听闻王亦泊待人疏离,想他肖之安交友向来不爱强人所难,若他主动亲近,却吃了冷脸,岂不更丢面子。
虽这般想,倒也不好拂阳夏的意,只陪笑道:“既是同译此卷,往后便少不得多打交道,阳大人不必多虑。”阳夏笑说那便好。
看看时间已是晌午,便叫人摆膳,众人依次安坐。
未等饭先传上,小厮来报,王公子骑着马到了。
通报间有个冷面公子疾步踏进屋子,先向阳夏行了一礼,道:“学生来迟了。”
“哎,不迟不迟。”阳夏招手唤了王亦泊到跟前来,指着肖之安身侧空位,先让他入座,又说:“来,亦泊,这就是城北龙府的公子,肖之安。”
又对肖之安说:“这便是王亦泊。他差你几岁,你可同他玩到一处去?”
肖之安起身见礼,正准备开口时,却不料这世人皆知的沉默寡言王亦泊先开口道:“这个哥哥,我曾见过的。”
肖之安怔愣,随即回想起来,当年湘南王府匆匆一面,未曾想这小公子能记到现在?当日二人宴上并未交谈,他以为王亦泊应是忘了自己才是。
王亦泊神情笃定,倒不似客套的模样,阳夏捂嘴笑道:“你若见过,自然更好。”
王亦泊见肖之安面容似玉,温润和善,心上不自觉生起一股亲切之意,不再多想,在肖之安身侧落了座。
肖之安见他坐下,又开口问道:“在下肖之安,字非非。不知王公子,可曾取字?”
“不愧。”王亦泊想了想,道:“字不愧。”
“好,不愧兄,那日后便多指教了。”
王亦泊笑道:“什么不愧兄,我比你小了六岁,该我叫你哥哥才是。”
肖之安见他一笑似冬雪消融,心中一跳,忙撇开脸去,低声道:“那我要叫你什么好?”
王亦泊想了想,道:“你可以唤我泊弟,或是亦泊。”
肖之安斟酌半会才喊他:“那便叫你亦泊吧。”
王亦泊点头笑说好,又想开口找别的话,此时席上饭已摆好,阳夏忙请众人动筷。
只可惜了这王亦泊,满腹问句如,“哥哥平日里骑的什么马,配的什么剑,可会使弓?”等话,却是一句也没问出口。
饭后,阳夏招呼众人,在曲水流觞畔围坐。
稻烟按着吩咐,取出一小瓷碟,上放着一薄壁小杯,便开始宣读规则。
“在座各位可都读过《摩道》,今日难得一聚,阳大人便派我来考考各位。”
王路听她这般说,笑问:“是个什么考法?”
稻烟拿一根竹筷敲敲杯壁,解释道:“这小杯子转到谁跟前,那人便要诵读《摩道》中自认最好的一段,并做一番解读。”
肖之安开口问:“是非好坏,如何评断?奖赏惩罚可有说法?”
稻烟又敲了一下那杯壁,道:“若是那人解读得好,众人便都要喝。若是解得不好,便独罚他三杯。”又让人在每人身前都放置一个壶。
肖之安酒量不好,便有些不安,悄悄提起壶盖闻了一下,眉间紧蹙。
王亦泊瞧见了,便低声问:“之安哥哥可是不舒服?”
肖之安见他一脸关怀,心中生暖,羞笑道:“我不会酒。”
王亦泊点点头,道:“若是有人罚你,我替你喝。”
肖之安忙道:“使不得,这酒若是罚我的,我自然是要自己喝的。”
阳夏听见二人动静,便转脸过来看,王亦泊同身侧的竹礼说了几句,竹礼又跑去同稻烟说,最后稻烟才辗转把话带给阳夏。
阳夏心中了然,想到曲水流觞只是闲情雅致,若真醉了倒不美,因此清清嗓子,向席下众人道:“酒便换成果酒,再吩咐了厨房做些甘蔗汁,清甜解渴,大家都能尝一尝。”
肖之安暗松一口气,看着王亦泊心生感激,王亦泊见他高兴,心里也不自觉欢喜起来。
后来,那日曲水流觞,又被同席的书生记成小传,在《陈情》编演时期,于百姓间广泛流传。
其中一则说文,便提到了肖公子,肖之安。
怎么讲的?
只说当日肖公子满饮杯中酒,起身摘读一段原文,又以一联诗解之,一字一句皆出肺腑。言及书中人物,情动时竟潸然泪下,席间众人亦为之所动。
此联诗云:
也曾观花满长街,旧事如波逐浪前。
意气舍尽血犹热,本心何须惧人言!
诗成之后,肖公子不拘小节,以掌拭泪,再拜同席,时人无不称叹。
【此章回点梗】
·围读那天杨夏‘撮合’两人(蒸煮说的)
·肖读到剧中人物,不禁猛虎落泪(表情包)
·王剧组见肖,觉得莫名亲近(蒸煮说的)
春秋
可能超出了一篇我认知里一般意义上的同人文该完成的事情
我从来没这么用心写过一篇文,14k
=============================
01
郑云龙提溜着两斤牛肉回家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上海这段时间天气不太好,像是要落雨,却下不下来,空气又湿又重,天半阴着,说不好明天到底会不会晴。隔老远见绿化带旁边站着一个小孩儿,穿着灰色的连帽衫,顺毛,低着头把一块小石头踢来踢去。
郑云龙本来没想理他,把牛肉换到左手拿着,右手伸进兜里找钥匙,走过的时候却瞟见小孩儿怏怏的脸。
“...蔡蔡?”
小孩儿抬头,有点懵,迟疑了半天,小声问他,“那个...哥哥,你认识我啊?”
“什么?你不...
可能超出了一篇我认知里一般意义上的同人文该完成的事情
我从来没这么用心写过一篇文,14k
=============================
01
郑云龙提溜着两斤牛肉回家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上海这段时间天气不太好,像是要落雨,却下不下来,空气又湿又重,天半阴着,说不好明天到底会不会晴。隔老远见绿化带旁边站着一个小孩儿,穿着灰色的连帽衫,顺毛,低着头把一块小石头踢来踢去。
郑云龙本来没想理他,把牛肉换到左手拿着,右手伸进兜里找钥匙,走过的时候却瞟见小孩儿怏怏的脸。
“...蔡蔡?”
小孩儿抬头,有点懵,迟疑了半天,小声问他,“那个...哥哥,你认识我啊?”
“什么?你不是还没回国吗?”郑云龙也懵了,仔细把小孩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皱着眉头刚想说话,被小孩儿打断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这的。”
02
郑云龙把小蔡领进门,刚往厨房踏了一步又折回来,“右手边柜子第一层那双蓝色的。”
“啊?”
“你的拖鞋。”郑云龙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换,“先到沙发上坐一会,我去把东西放了。”
小蔡小心翼翼地换好鞋子,走到沙发边上坐着,都不敢坐的太后,端端正正的,手搁在两个膝盖上,好像下一秒就可以站起来作优秀学生会干部宣言,他看着郑云龙把两个装着菜和牛肉的红色塑料袋往案板上一扔,打开冰箱回头问他,“酸奶还是果汁?”
“酸...酸奶。”小蔡依然有点紧张。
郑云龙觉得好笑,“好了,我现在信你是蔡程昱了。”
“为什么啊?”
“我们家的酸奶基本都是你一个人干完的。”郑云龙也倒了杯水,撩了一把刘海过来坐到他旁边,“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小蔡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其实他也不太清楚。
他从学校跑出来的时候脑子就有点晕晕乎乎,浑身上下除了个手机什么也没带,低着头顺着路往前走,反正他也没有什么目的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太认识自己在哪里了,摸出手机打算找个就近的地铁口,结果没信号,一格都没有。他站着使劲摇晃了二十三下手机,并重启了四次,还是不行。
只好想了一下,跑到旁边的小区保安室打算借下手机先跟同学报个信,晚上还有课呢,里边坐了一个五六十岁的爷爷,见他来了就开始笑,眼角的皱纹像落了石头的水散开,“蔡蔡来了啊。”
他翻来覆去想了几遍,从到上海来开始一直到昨天为止,确实没见过这个爷爷。但他也眯起眼睛笑,“爷爷,能借下手机吗?”
摸到手机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太对,苹果的版型他还没见过这样的,眼神落在时间日期的时候就更不对了。
2022年。
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已经要溢出来的尖叫压了下去,一边的爷爷见他半天没动,就跟他说“你龙哥出去买菜了,应该要不了十分钟就能回,你看你是先到门口去等他还是在我这坐一会?”
小蔡把手机递给爷爷,僵硬地道了谢,像关节没上油一样慢慢往小区里挪,他当然不知道那个龙哥是谁,也不知道什么门口是哪,好在小区进去只有一条主干道,免了纠结到底怎么走的麻烦。他扯着自己的衣角,咬着嘴唇,只盼着那个爷爷说的龙哥能来救他。
他猜这是2022年的蔡程昱会认识的人,而且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他显然不住在这里,保安爷爷却很熟悉他。所以,应该,应该能救救他。
他叹了口气,其实这是唯一的选择,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六年时间足够发生太多事情,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当然最重要的是手机没有信号,打不了车也坐不了地铁。
他就低着头把一颗小石头碾来碾去,这会过路的很多,都是下了班匆匆回家的人,他基本能确定那个龙哥能认出他来,因为保安爷爷都认出来了,没道理他认不出来。过去了一个又一个,但都没人叫住他,小蔡蔫蔫地在绿化带旁边打转,开始认真地思考如果那个龙哥真的没把他领回去,他应该去哪。
然后郑云龙就穿着衬衫外套和拉粒绒裤子把他拎回家里坐着了,还给了他一瓶酸奶。
“那个...你是做什么的呀?”小蔡还没吃晚饭,有点饿,一边抿酸奶一边问他。
“音乐剧演员。”郑云龙说。
小蔡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疑惑表情,“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是我去看你的剧吗?”
郑云龙又撩了一把刘海 -- 他的头发实在有些长了。想了想问他,“能告诉你这些事情吗?”
“我也不知道啊。”小蔡撇了撇嘴,“我连我怎么回去都不知道。”
“别急,反正你先在我们这呆着。”郑云龙看他不露声色地就干完了一瓶酸奶,又把水果往他面前推,“先吃点,等你嘎子哥回来了我就去做饭。”
“谁?”
“哦,也是个音乐剧演员。”郑云龙想了半天怎么跟他解释,最后简短地告诉他,“我们一起参加了个节目,都是学美声歌剧音乐剧的。”
小蔡眼睛腾地一下亮了,“有这种节目吗?”
“嗯。”郑云龙看着他笑。
小蔡先是高兴,然后变得迟疑起来,“那,有人看吗?”
“有,很多人看,也有很多人喜欢你。”
“那...那有多少人一起上这个节目啊?”
“36个。”郑云龙说,“我们到现在还是很好的朋友。”
小蔡猛地一下像是有点懵,然后咬了咬嘴唇,小声说,“真好。”
他又重复了一遍,“真好。”
02
阿云嘎推门进来的时候,小蔡已经兴致勃勃地听郑云龙讲起了中国当代音乐剧的发展走向,手里还拿着三个车厘子。
“ -- 蔡蔡饿不饿?”阿云嘎走过来推了郑云龙一把,示意他去把牛肉炖上了再来,然后又说,“我跟蔡蔡打电话关机,贾凡说他在飞机上,前一段时间到处跑,估计这会正在睡。”
小蔡眨眨眼睛,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嘎子哥,又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阿云嘎说的第二个蔡蔡应该指的是24岁的蔡程昱。他一下子有点懵,小声问,“不是说我和我是不能见面的吗?”
郑云龙挑眉头,“谁说的。”
“电影里说的。”小蔡理所当然地回答。
“别怕,未来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也没发生什么。”郑云龙安慰他。
阿云嘎在橱柜里找了半天翻出来一小包饼干,拿过来递给小蔡,“先吃。”
小蔡有点不好意思,“我已经吃了好多了...”
“没事,这本来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我俩不吃这个。”郑云龙把袋子往他往里一塞,“你是不是最喜欢这个牌子的饼干?”
“是。”小蔡咬着嘴唇笑,然后有点结巴地说,“那个...”
“嗯?”阿云嘎看着他。
“我老觉得这样不太好...”小蔡说,“就是你们都对我这么好,但我完全不认识你们。”
“这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啊。”郑云龙有点想逗他,便从阿云嘎手里把手机拿过来,不出意料地看见了他们36个人的大群,黄子弘凡正连着发了一整页的感叹号,狂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18岁的蔡程昱快让我看看。
郑云龙把屏幕凑到蔡程昱面前,“都在吵着要看你。”
小蔡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这...这就是那个节目里一起的人吗?”
郑云龙嗯了一声,顺手给拿着半块小饼干的小蔡照了一张发到了群里。
静默了两秒之后,阿云嘎的手机差点卡死机了。
“我!操!啊!”黄子弘凡说,“为什么比蔡程昱当初的照片看起来可爱多了啊!”
“我立马回国。”黄子弘凡信誓旦旦,“我现在就出发去机场,接到蔡程昱我就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事情,然后我们直飞上海。”
高杨问他你晚上的音乐会不去了吗?
黄子弘凡立马蔫了,说那我参加完就去机场。
仝卓说哎哟这小脑袋,这小胳膊,这小手,怎么瞧怎么可爱。
高天鹤冷静地艾特代玮说你自己看看你面前的水什么色儿的,然后把小蔡的照片挨个点了保存。
代玮说别吵我让我好好看看。
那头贾凡已经翻来覆去把一张小蔡的照片看了好几遍了,“像个小仓鼠。”
“哎哟蔡蔡。”王晰也正好在线,“发个原图呗?”
“再拍几张再拍几张。”周深催郑云龙,“龙哥,快点。”
“我给你们搞个360度直播好吧。”郑云龙咔咔咔又拍了几张,态度极其随便而敷衍,“你们能来的就过来呗,又不是没地方住。”
李琦说我已经下楼准备开车了。
“为什么这么巧我在上海,我二十分钟就可以到龙哥嘎子哥家。”张超逗黄子弘凡,“为什么这么巧。”
梁朋杰立马搅和,“黄子,你说为什么这么巧,我也在上海。”
“你就在上海读书,巧个屁嘞。”石凯不放过任何一个怼他的机会。
黄子弘凡跳起来要跟张超和梁朋杰掰头。
“方书剑呢?快给我老云家最后的温暖。”
“我刚排练完,现在就过去。”方书剑很冷酷地回绝了黄子弘凡,“我已经到地铁口了。”
“为啥到最后永远差我一个人?”黄子弘凡陷入了长久的困惑之中,“明明开始只有方书剑和蔡程昱在上海,搞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不在上海。”
“谁知道呢。”张超说,“我也到地铁口了。”
“靠。”黄子弘凡连发二十个感叹号。
阿云嘎坐在郑云龙那边单人沙发的扶手上,想起来什么说,“川子也来了,你赶快去把牛肉炖上,我等会来炒菜。”
“行。”郑云龙应了一声,把手机又递给阿云嘎,站起来去炖牛肉。
小蔡看着刷得飞快的消息还有点不知所措,闻言抬头看着他俩,愣神,然后非常轻微地抿了一下嘴唇。
03
小蔡坐在客厅正中央的小藤椅上,周围围了一圈人。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拿出来放在玻璃罩子里展览的皮卡丘。
一转头刚好对上张超凑得很近的眼睛,吓了一跳,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梁朋杰立马放声大笑,“张超你的小眼睛吓到蔡蔡了。”
“会说话就说话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张超冲他翻白眼。
郑云龙把小蔡从人堆一手捞出来,“张超你别闹他,他又不知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梗。”
张超和善而自然地揉揉小蔡的头,“蔡啊,是不是看见我就有种很亲切的感觉,我跟你讲,我俩缘分可不浅。”
“是是是,中央音乐学院专业第一,记住了,等你回去了就上网搜他。”李琦开玩笑。
小蔡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他们笑。
最后被鞠红川和阿云嘎像赶鸭子一样赶去吃饭。
郑云龙和阿云嘎买房装修的时候就考虑了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人一起吃饭的问题,可就算再怎么着也没这么大的桌子。
“这就是我每次都得站着吃的原因?”梁朋杰义愤填膺。
“你最小。”李琦安抚他。
“哪里小?”贾凡忙着给小蔡盛汤,还不忘装作纯情地问一句。
“这里还有个小孩子能不能注意点影响?”方书剑立马制止贾凡。
“这么多年了,梁朋杰和方书剑终于可以做一次哥哥了,还是蔡程昱的哥哥。”张超感叹,“世事无常啊。”
“可你俩还是得站着吃饭。”郑云龙说,“但蔡蔡可以坐着。”
梁朋杰说没事,至少我做过蔡程昱的哥哥了,我明天一定要告诉他。
小蔡纠结地看着面前的三个满满当当的碗 -- 所有人都在给他夹菜,一个碗装不下,贾凡就重新给他拿了个碗,三分钟之后鞠红川又给他拿了个碗,最后阿云嘎又给他拿了个碗。
“没事,还在长身体。”李琦安慰他,“能吃是福气。”
小蔡一边努力地扒饭一边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龚子棋在哪里啊?”
饭桌上十来个人同时静止,像是被按了开关。
小蔡有点奇怪,解释说我刚刚在龙哥微信上,就是那个大群里看到有龚子棋,我和他是同学,他也在这个节目对吧?
郑云龙很快恢复了正常,应了一声,“嗯。”
“那他怎么没来啊。”
“龚子棋在杭州呢,拍戏,大忙人,赶不过来。”阿云嘎又给他塞了一筷子菠菜在碗里,赶快吃,吃完我们去客厅玩。
小蔡本来还想问龚子棋在群里怎么都没说话,转念一想既然拍戏就也没什么机会聊微信,乖乖地哦了一声,继续扒饭。
其他人你给我一个眼神我给你一个眼神,眼睛都快抽筋了。
“怎么办?”贾凡比着口型问方书剑。
“不知道。”方书剑很诚实地摇头。
04
“龚子棋怎么说?”厨房里的水开得很大声,阿云嘎压低了嗓子问鞠红川,郑云龙和其他人在外边带着小蔡玩儿,“他回消息了吗?”
“回了,他才刚下戏,他说他不太方便过来,因为蔡程昱肯定得来,如果他俩都来了这就不好解释了。”鞠红川也小声回答他,“蔡蔡下飞机了吗?”
“还有一个小时。”
“那先等等。”
俩人对视一眼,长叹一口气。
龚子棋和蔡程昱是去年快要夏天的时候分的手。半夜十二点多,外面吹很大的风,起雾,龚子棋裹着很厚的大衣和围巾,围巾是他俩去年一起买的,冲进剧院的时候浑身都带着水汽,头发间都蒙了一层,他刚从机场过来。
剧院里的灯熄了一半,只有舞台上还打着光,蔡程昱没换衣服也没卸妆,坐在台边,领带扯松了一点,晃着腿。手机倒扣着放在一边,他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总之就是没有聚焦地看着台下暗红色的一排一排座位。
“对不起。”龚子棋压低了声音说。
“没事。”蔡程昱应声,“你快坐在这里。”他指着二排中间靠右的座位,“我给你留的,空了整整七天。”
龚子棋没有过去。
“上个月电影节,你是不是也这么看着那个给我留的位置?”蔡程昱问他,“特别突兀,如果整场人不多还好,关键是所有地方都坐得特别满,只有一个小小的座位是空着的,就很显眼,你在台上没法不盯着它看。”
龚子棋走过去,把蔡程昱的手捧起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和嘴唇都很凉,因为夜里温度很低,但蔡程昱穿得也不多,一套西装在这里坐着等了两个多小时。手背和嘴唇都很冰,所以接触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感觉。
“我太忙了。”蔡程昱把空着的一只手伸过去揽住了龚子棋的脖子,摸了摸围巾,“你也太忙了。”
“我们已经四个月没有见过面了。”他接着说,“我其实很想你。”
“我知道你也很想我。”
“我本来的航班是前天下午三点到,但是男三腿摔了,改了剧本,我们只好留下来补拍。几个小时前我上飞机的时候他们刚刚开始庆功宴。”龚子棋说,“我给你发了微信,但我知道你在后台网不好。”
“嗯。”蔡程昱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没有什么很跌宕起伏的剧情,俩人甚至一起出去找了家还没打样的餐厅吃了饭,然后蔡程昱开车回了这边的房子,龚子棋让助理把三天之后的航班改签到今晚回国。
没有然后了。
所以他们怎么才能跟小蔡解释整个故事?解释不清楚的,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让他知道整个故事。
05
另一边蔡程昱下了飞机,迷迷糊糊摁亮手机,首先弹出三十几个未接来电,然后微信的消息疯狂涌进来,直接给他卡死机了。
等他好不容易翻了一下通话记录,发现光黄子弘凡一个人就给他打了八个电话,还没来得及看微信消息,他先发了一个?
“有没有人给我总结一下重点。”他艰难地打字,“我坐了个飞机的功夫,你们是有人结婚了还是安妮姐姐怀孕了啊?”
群里猛地停止了刷屏。
十秒钟之后阿云嘎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然后紧接着发了一个小孩儿抱着一杯撕开了盖的酸奶的照片,旁边人挤人围了一圈,张超露了半只手在给小孩儿递饼干吃。
蔡程昱的行李啪嗒从传送带上掉下来,他也没心思去管,把照片放大了一遍又一遍看,最后憋出一句。
“我操。”
黄子弘凡立马问他在哪,说自己已经到机场了,买了夜班飞机和他一起直接回上海。
“啊?”
“你到底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没有?”黄子弘凡都要跳起来了,“这你,蔡程昱,十九岁不到的蔡程昱。”
“我操。”蔡程昱又说了一遍。
“行了,蔡程昱指望不上了。”黄子弘凡说,并跟大家宣布他会把蔡程昱带回上海的,希望组织信任他。
郑云龙代表组织表示勉强信任他。
“你是不是把围巾又随手丢在候机室了?”高杨问他。
黄子弘凡随手一摸,“卧槽是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每次都这样。”
阿云嘎叹了口气,问他,“组织怎么信任你?”
06
“黄子接到蔡蔡了。”郑云龙晃晃悠悠过来告诉他们,小蔡的眼睛腾地亮了,问他,“要几个小时啊?”
“他俩还得休息一会,明天回来。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可以看见蔡程昱了”阿云嘎回答他。
“好嘞。”小蔡玩了一晚上已经彻底混熟了,这会儿也放开了,盘腿坐在地毯上跟他们一边漫无边际地侃一边啃橙子。
“欸对,你那边到底是什么时候啊?”贾凡问他。
小蔡脸色瞬间有点点僵硬,“嗯...我大二。”
“上完课啊?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约了人吃饭还是怎么?”张超逗他。
“没...刚演出完。”小蔡有点不自在地说,但他低着头,语气也没什么变化,其他人便也丝毫没感觉到。
“哟,在哪啊。”李琦抽了张湿巾给小蔡擦手。
“...上海大剧院。”小蔡声音越来越小。
所有人愣神了两秒,若无其事地又开始给小蔡塞吃的,“上海大剧院这地方不错。”梁朋杰说。
“怎么,这就是你上次在里边迷路差点错过上台的理由啊?就一层楼,我居然绕了三圈才找到你。”方书剑问他。
梁朋杰狂翻白眼。
郑云龙端着个杯子背过身去看消息,正好龚子棋在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蔡?”
郑云龙抿了口水,“大二,破音那会儿。”
过了半天龚子棋都没说话,最后删删改改半天才发过来一句,“之前还是之后?之后多久?”
“当天。”
这是一段当年谁也没有参与过的剧情,除了龚子棋。
“我现在过来。”
“你怎么过来?”
“开车。”
07
龚子棋到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外面的灯火还是很密,仿佛每一家都有说不清楚的故事要在深夜发生。阿云嘎把张超梁朋杰方书剑赶到楼上去睡觉,说他们还是小孩子不睡会变笨,梁朋杰说那小蔡呢。
张超说他等龚子棋呢,按着他睡他都不会睡的。
可他现在才大二他俩还没...梁朋杰还没说完就被方书剑和张超一边一个架走了。
最后郑云龙阿云嘎留了个小灯,陪蔡程昱窝在沙发里等。蔡程昱倒是不怎么困,就是吃得太多有点晕晕乎乎,他使劲搓了搓脸,小声问几点了啊。
然后阿云嘎的手机就震了,龚子棋的消息弹出来。
“开个门。”
龚子棋站在门口其实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受,甚至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大半夜开车从杭州跑到上海来。已经开出去好远他都不太能意识得到自己在干嘛,好不容易想起来才给经纪人发了条微信,说这几天他戏份少,请两天假。
经纪人跟他平时关系很铁,开口就骂龚子棋你牛逼,你去干嘛啊。
他说家事。
经纪人不信,你家里有啥事要大晚上跑到上海去?
龚子棋说蔡程昱出事了。
经纪人闭嘴了,说行你去吧,剧组那边我先交代,我看你这会脑子也不太清楚,等你清醒了再给他们打个电话。
龚子棋嗯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他看到照片第一眼就模模糊糊意识到这可能是什么时候的蔡程昱,因为那件连帽衫是他俩大一暑假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买的,但他实在没想到正正好好就是那个时间点。
龚子棋砸了一下方向盘。
郑云龙跟他说你真不来啊小蔡在找你的时候,他已经想下楼开车了,结果转眼大群里黄子弘凡就在那边叫说他接到蔡程昱了,他们找个附近的地方睡一觉了明儿赶早回上海。
他们自从去年分手之后就没正经见过面,龚子棋偷偷摸摸跑到纽约看过两次蔡程昱的演出,最后排,抱着手臂,恨不得把蔡程昱把每一个吐字都刻在脑子里,演出结束他就又飞机飞回国,李向哲问他你何必呢。
龚子棋说我就想听听他声音。
李向哲无语问苍天,然后自暴自弃跟他说,下个周你电影首映,蔡程昱找贾凡要了票。
“贾凡把刀架我脖子上让我别告诉你。”
龚子棋一愣,然后回了个哦。
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算怎么回事,他爱蔡程昱和蔡程昱爱他这两件事儿比李向哲的肌肉还真。但人活着,很多事情不是爱不爱就能解决的。
所以他咬着嘴唇站定在郑云龙阿云嘎家门口,心跳如雷,一下下砸着他的胸腔。
他有点紧张。
门是朝外开的,猝不及防撞到了龚子棋的额头,小蔡猛地又把门关回去,再打开,双手背在身后,朝龚子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眼睛特别亮,就像小狗狗在玄关终于等到回家的主人,主人手里还有新鲜的肉骨头。
“疼不疼啊。”小蔡小声问他。
“还好,不要紧。”龚子棋揉了一把额头把小蔡往屋子里推,“外面冷,你快进去。”
“哦。”小蔡乖乖地往回走,走一步就回头看看他跟上来没有。
“那我们先去睡了啊?”郑云龙见龚子棋没缺胳膊少腿地来了也就放心了,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跟他说,“二楼右手边那个房间是蔡蔡的,你等会把他拎进去。”
“知道了。”龚子棋应了一声,把车钥匙随手扔在柜子上,抬头就看见小朋友弯着眼睛笑。
“子棋,你变帅好多哦。”
龚子棋也笑了,“怎么,我大学的时候不帅吗?”
“帅,你一直都帅。”小蔡啪嗒啪嗒过去给他倒了杯热水,一个晚上的功夫,这家里的东西他已经熟得不得了,然后问他,“你要不要先去洗澡啊?”
“嗯?”龚子棋有点没搞懂小蔡想说什么。
“我先去床上坐着等你,你快去洗澡,床上聊天比较舒服。龙哥说了,柜子里有你的睡衣。”小蔡催他,然后眯着眼睛问,“蔡程昱房间的柜子里为啥有你的睡衣啊?”
龚子棋动作顿了顿,“张超房间里还有梁朋杰方书剑的睡衣呢,一共就这么多房间,都是几个人几个人一起住的。”
小蔡点点头说哦,那你和我是一直住一个房间的啊?
没等龚子棋回答,就又催他,那你快去洗澡。
另一头蔡程昱狂戳郑云龙说小蔡呢小蔡呢。
郑云龙说和龚子棋去睡觉了。
蔡程昱沉默了,然后连发四十个问号。
“你自个儿说要和龚子棋聊天去,我们还不能不让啊?”郑云龙说,“再说我们家给你俩从头到尾就只准备了一个房间,现在另外收一个都难,你还不如让小蔡开开心心地和龚子棋聊聊,不让他发现不就完了。”
蔡程昱想了想也是。
“小蔡呢?”黄子弘凡打了个哈欠问他。
“和龚子棋睡觉去了。”蔡程昱叹了口气。
“什么睡觉???”哐当一声,黄子弘凡从床上掉了下去,他缓缓在地毯上坐起来,问他,“你这是自己绿自己啊?”
“滚。”
08
龚子棋出来的时候小蔡正盘腿坐着,头一点一点的,迷迷糊糊的应该是困了,他手机又没信号,没啥好玩的。见他来了才精神起来,朝龚子棋伸出手,龚子棋有点懵。
“拉我一把。”小蔡脸色纠结,“我腿麻了。”
俩人并排躺在床上,龚子棋看着天花板,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受。“你在杭州拍戏吗?”小蔡突然开口。
“嗯,电影。”龚子棋回答他。
“真好。”小蔡说,也不知道他觉得什么真好,然后猛地话题一转,“我很喜欢龙哥他们。”
龚子棋侧头看他,小蔡枕着自己的胳膊,房间里的灯很暗,柔柔地笼在小蔡脸上,“他们都很喜欢你。”
“我知道。”小蔡开始笑,“我今天晚上差点撑死,你知道吗,每一个人都在给我疯狂塞吃的,然后他们就站在旁边看我吃东西,就像那个,那个看着自家仓鼠吃东西的饲养员。”
龚子棋也开始笑,“他们都没见过大二的你嘛。”
“是啊,所以我还是有点点别扭。”小蔡说,“然后我就问他们你在哪,他们说你在拍戏,特别忙,我还以为这次见不到你了呢。”
龚子棋不知道怎么回答,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嗯。
小蔡转头看着他笑,“子棋你怎么越来越不说话了,大学的时候你不是很能说吗?”
然后也没等龚子棋说话,“我知道我后来会去茱莉亚读研了。”
“嗯?”龚子棋侧头看他,“意外吗?”
“也不是特别意外吧,我肯定会读研,只不过我还没想好到底去哪里而已。”小蔡说,“然后我就问他们你是不是在纽约大学。”
“他们说是,但你经常国内国外跑,因为要拍戏。”小蔡说,笑压都压不下去,“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龚子棋见他笑成这样,问他。
“我就知道,我们肯定还是隔得很近。”
小蔡偏头看着他,连续赶戏好多天,龚子棋眼睛下面的青黑很明显,但对上他的眼神,又完全看不出来疲惫。
他偷偷咬着嘴唇笑,其实吧,对于生命中遇见的绝大多数的人,都只能陪着走上一段路,说到底都是个过路人。那他是为什么这么确定他们的关系依然那么亲密呢?
他不清楚,毕竟他才大二,不满十九岁,他们过去也没有特殊的故事,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他笃定从现在到很远很远的未来,他们都会在一起。
09
“你知道我今天干了什么吧?”小蔡说,语气很平和,“龙哥他们也知道。”
末了他感叹一句,“他们真是好了解我,我只说了个大二,上海大剧院,他们就知道今天是我破音的时候。”
他说到破音的时候顿了顿才继续往下,龚子棋盯着看他。
“...他们找了个别的话题混过去了,反应都好快,特别是方书剑,立马说梁朋杰上次在上海大剧院迷路了,然后我们就都开始笑。”小蔡说,“他们真的对我很好。”
他转头过来看龚子棋,“怎么啦?担心我啊。”
“我本来还是特别难过的,如果没有到这里来,我现在说不定在哪里喝酒。”小蔡很认真地说,“但是我现在觉得,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以后会上歌手,会去茱莉亚读研,会参加很多很多央视的晚会和音乐会。”
“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你。”龚子棋说。
小蔡笑起来,“说真的,我现在找到我之前的问题了 -- 你知道的吧?我肯定和你讲过,那我就不用再说一遍了。”
“你跟我讲过的。不过我得告诉你,就算你今天没有来这里,你也不会去喝酒。”龚子棋说,“因为我带你去吃东西了。”
“哦这样。”小蔡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我其实刚刚还在想,大学的你找不到我应该会急死。”
龚子棋想了一下也觉得很恐怖,“你能不能联系上你那边的人啊?”
“就是不行啊我试了好多遍了。”小蔡说,“怎么啊?”
“我怕我急死。”龚子棋干脆利落地回答他。
小蔡笑够了,才叹口气跟他说,“但其实我还是有点难过,明明就,没难度的音,为什么会破呢。”
龚子棋不说话,翻了个身抱住他,轻轻揉了揉小蔡蓬松的头发。
“好啦。”小蔡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不会安慰我的。”
“需要吗?”龚子棋轻声问他,小蔡抬头,望着他笑了,眼角有点红红的,“不需要。”
他使劲拍了拍枕头,问他,“这里边装的是什么?”
龚子棋说枕芯。
小蔡无语,“装的是梦想!”
龚子棋被他逗乐了,“好好好,那你要不要把这个枕头带回去?”
“这倒不必,好重。”小蔡说,然后问他 -- 其实也不是问他,根本不是来询问的,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他发现了的事实。
“龙哥和嘎子哥是不是在一起的啊?”
10
龚子棋一晚上都没合眼。
虽然他们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早上五六点了。
他披了一件睡袍靠在飘窗旁边坐着,窗帘缝隙漏过来几丝光,模模糊糊地打在小蔡脸上。蔡程昱睡觉的姿势一直没变过,一定要找点什么东西抱在怀里才行,他俩没在一起的时候他抱着被子睡,他俩在一起了就抱着龚子棋的胳膊睡。这么几年下来,龚子棋早就知道怎么样把胳膊送到蔡程昱那里抱一夜不会麻,但也好久没用过这技能了。小蔡一翻身他就知道他可能会来抱他胳膊,反正也睡不着,索性下了床在旁边看着。
“瞎子才看不出来吧。”几个小时之前,小蔡提到郑云龙和阿云嘎,说话语速飞快,“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太对,龙哥说我们家我们家,我还在想们在哪儿呢,搞了半天们在这儿呢。”
龚子棋现在想起来小蔡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笑,他给小蔡掖了一下被子,小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龚子棋问他是不是困了催他睡觉。
“我不睡,万一我一醒就回去了呢。我还没跟你聊多长时间,我也还没见过24岁的蔡程昱。”
“肯定能见。”龚子棋跟他保证,“你先睡,不然明天见了24岁的蔡蔡的时候都没精神。”
没两分钟小朋友就睡熟了。
龚子棋把手机摁亮,微信对话框里还是没有动静,最后一条是龚子棋问他什么时候到上海,再上一条是蔡程昱说他和黄子弘凡已经上飞机了,再往上,就是一个多月前的消息了。
“他醒了吗?我下飞机了,现在打车过来。”手机突然震动,小蔡迷迷糊糊地像是要醒,结果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没,还在睡。”龚子棋回他,“你录声入人心之前每天都十一点就睡觉,哪能经得起这么熬。”
蔡程昱发了个你说得都对但我不想听的表情包。
龚子棋闷笑出声。
他们当年也是这样,一个心甘情愿,一个恃宠而骄,迷迷糊糊过了好几年,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开始意识到他想要的和蔡程昱想要的恐怕并不对等。
所以他用了点小伎俩,把蔡程昱拐到手了。
11
小蔡是被蔡程昱摇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然后懵在了原地。
蔡程昱使劲上手揉了一把小蔡的脑袋,催他赶快起床,“我给你带了蛋黄酥。”
“啊?”小蔡瞬间清醒了,“是那家每次要排一个小时队的吗?现在还在开啊?”
“是,而且现在也还要排一个小时队。”
“我居然长到你这么大还喜欢吃这个,我以为我会因为懒得排队早早放弃这一家的蛋黄酥。”小蔡嘟嘟囔囔地说。
“没事,有人会给你去排队买的。”蔡程昱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说。
小蔡突然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很严肃地说,“你等我两分钟,然后我俩慢慢说。”
蔡程昱看着他踩着自己的拖鞋啪嗒啪嗒跑来跑去,最后过来扯他,蔡程昱揪着他,“别着急,先下去跟他们打个招呼,黄子吵了一天了说要见你。”
小蔡乖乖地哦了一声,跟着蔡程昱下楼去了。
“这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黄子弘凡端着一碗粥,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两个人,一个稍微高一点,一个稍微矮一点,矮一点的那个扯着高一点的那个的衣角。
阿云嘎靠在沙发边,和郑云龙一起露出了共享天伦之乐的笑容。
“然后呢?”黄子弘凡缓缓冒出两个问号,“他俩就走了?”
“他俩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吧,怎么着,你还想和小蔡好好聊聊啊。”张超怼他。
“没。”黄子弘凡悄悄指了一下龚子棋的方向,“我看那个人比较想聊。”
12
“我问你的事情,你不准骗我。”小蔡很认真地跟蔡程昱说。
“行,不骗你。”
“你和龚子棋是不是在一起了又分开了?”
“......”蔡程昱开始思考,自己大二的时候对于这事儿有这么敏感吗?
好像没有吧。
“你别想着蒙我。”小蔡撇着嘴,“我自己的事情我还感觉不出来吗?”
“好好好,你最聪明。”蔡程昱顺着他说。
“你这不是变着法夸自己吗?”小蔡问他,想了想又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 你们到底为什么分开了?”
蔡程昱脸色沉下来,抿了一下嘴唇,没有看小蔡的眼睛,“我也不知道。”
他重复了一遍,“我也不知道。”
“那我肯定更不懂了。”小蔡说。他坐到蔡程昱旁边,环住蔡程昱的胳膊,蹭了蹭,小声问他,“妈妈...知道了么。”
“知道了,两年前我们就告诉她了,想着一直瞒着也不是个事儿,总要告诉她的,结果...”
蔡程昱没继续往下说。
小蔡紧紧地抱住了蔡程昱,“你能告诉妈妈已经很棒了,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早就有勇气告诉妈妈。”
“那妈妈怎么说?”
蔡程昱侧头看了看小蔡,“妈妈说,她想要我快乐。”
小蔡一瞬间眼睛有点红,抽了抽鼻子,抱着蔡程昱的手又紧了几分。
“虽然我跟你比还很小...”他慢慢说,“你可能觉得我还有点幼稚,但是你都告诉妈妈了,为什么还会分开呢?这是我觉得唯一的阻碍了。”
蔡程昱有点老气横秋地跟小蔡说,“你还小啊,还在上学呢。你可能不懂。”
“我不懂什么?”小蔡有点着急了,“他那么爱你,你那么爱他,就算别人看不出来,你当我还看不出来吗?”
他按着蔡程昱心口的地方,“你觉得你们分开可能对彼此都好,但你真的快乐吗?”
“我不管,我那么喜欢他,不能让你冲动之下分手,给我把男朋友整没了。”小蔡声音越来越高,对上自己也没什么羞不羞的,反正他有多喜欢龚子棋,蔡程昱只可能更喜欢,索性就喊出来算了。
“我也不想啊。”蔡程昱对着十九岁的自己手足无措.
“他也不想啊!”小蔡恨不得一口咬在蔡程昱胳膊上,“我怎么感觉我智商越长越回去了呢。”
13
蔡程昱给小蔡喂了三个蛋黄酥才勉强平复了小孩儿的情绪,“我大二的时候有这么作吗?没有吧。”
小蔡说我对着自己还不能闹腾一下了?
蔡程昱说好吧你说得对。
蔡程昱揉了揉小蔡的头,觉得感觉挺奇妙,按道理来说他正在揉自己的头。他突然开口,“演出的事,你还难过吗?”
“难过。”小蔡头也不抬地说。
“难过才对。”蔡程昱很浅地笑起来,“难过才能一直记住,别再飘了。但是你这次应该不会再钻牛角尖了吧?别和我记得的一样,每天得着有空没空练声了,坏嗓子。”
小蔡说知道啦,龙哥嘎子哥川哥都跟我说过了,龚子棋也跟我说过了。
“得,搞到最后我还是最晚提醒我自己的那个。”
小蔡蹭蹭他的胳膊不说话。
蔡程昱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问他,“我有没有让你失望?”
“当然没有啊你在想什么。”小蔡很奇怪地看着他,“你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一万倍,我压力好大哦。”
“但我现在觉得挺开心的。”小蔡望着他笑,“这么难走的路,你居然真的走下来了,你好棒。”
“所以你要努力。”蔡程昱拍拍他的手背。
“知道啦。”小蔡说,“我觉得真好。”
“嗯?”
“你的那些哥哥弟弟,真好。”小蔡说,“每个人都特别好,我都想快点见到他们了。”
蔡程昱看着他笑。
“特别是龙哥嘎子哥,”小蔡认真地说,“而且很重要的是,怎么会有这么般配的两个人啊?”
然后他语气一转,“你得和龚子棋努努力变成那个样子,至少我觉得龙哥和嘎子哥这房子挺好的,我以后就要住这种房子。”
“你想这么远啊?”
“不远啦,你回国不买房吗?”小蔡把蛋黄酥的盒子整整齐齐收进袋子里,“这样,你帮我解决了一个问题,我也帮你解决一个问题。”
“啊?”蔡程昱有点迷茫。
“帮你解决男朋友的问题。”小蔡说。
蔡程昱看着他,说,“你知道我想到一句什么话吗?”
“什么?”小蔡问他。
“上帝只救自救之人。”
“......”小蔡认真地想了下,“我们这真的是自救,没有任何毛病。”
14
小蔡暗暗拽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结果到了龚子棋面前就有点怂,十九岁的龚子棋他不怕,但是二十四岁的龚子棋毕竟成熟了太多,他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
龚子棋看着前面的小孩儿,小声说,“我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啊?”
“我也知道该做什么了,但你先不要告诉他好吗?”龚子棋望着他笑,和十九岁那一年一模一样,“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那也就是你和他的秘密了你是不是傻。”小蔡很无语地告诉他这个事实。
龚子棋语塞。
小蔡叹了口气,“我感觉我好像要走啦,你必须快点和我和好,听到没有?不要让我再为这个事情操心了。”
龚子棋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住了十九岁的小蔡,“你要多包容一下十九岁的我,我那个时候还太年轻了,不会怎么去爱一个人,好吗?”
小蔡闷闷地说,“那你也要多包容一下二十四岁的我,我本来以为我二十四岁的时候会成熟稳重,现在看起来并没有,我其实很担忧。”
龚子棋闷声笑起来,眼神柔和得月光下的海,只有蔡程昱的影子在里边荡漾来荡漾去。
“有什么事情就去找龚子棋,知道吗?别自己一个人憋着,你不知道我花了多久才把你这一点别过来。遇到太有压力的事情学会找人分担,不要老是自己一个人扛。”
“我希望你一往无前的勇气里,能有小小的一分是因为我产生的。”
小蔡看着他,“那你呢?”
“你早就已经在我的勇气里了。”龚子棋说。
小蔡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开始笑,说,“你也在我的勇气里了。”
“嗯?”
“我从他身上能够感觉得到。”小蔡很笃定地说。
15
蔡程昱站在楼下跟小蔡道别,龚子棋远远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蔡对着龚子棋招了招手,然后转过来小声问蔡程昱,“他是不是还不知道是你先喜欢他的?”
“也是你好吗。”蔡程昱给他紧了一下连帽衫的抽绳,两个人对视一眼,露出一模一样的、有些狡猾的笑容。
“多陪陪妈妈。”小蔡跟他说。
“好。”
“快点和龚子棋和好。”
“好。”
“必须给我照顾好你自己,不能生病,不要把行程安排得太满。”
“...好。”
“那我走啦。”小蔡清清嗓子,“我会努力变成你的。”
蔡程昱看着他,心里化成一滩水,这一路上走过来遇见过什么只有自己的心里最清楚,别人看到的是光明坦途,实际上荆棘遍地,一路走过来鲜血淋漓,但是 --
“希望会有的,光也会有的,就在前面,不要着急。”
他沉声对小蔡说。
小蔡愣了一秒,扑进了蔡程昱的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向他来的地方走过去。
16
“回家吗?”龚子棋过来,自然地把他搂进怀里,自然地问他要不要回家,好像他们分开的不是十三个月而是十三分钟,“我每两个周都会雇人打扫。”
“我钥匙扔纽约那边了没带回来。”
“我带了。”
蔡程昱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困惑的表情,“啊?”
“去年分手的时候我就没还给你,你后来也没找我要。”龚子棋说,挑了挑眉头笑,“我就知道我俩会和好的。”
“...”蔡程昱决定转移话题,“你开车还是我开车?”
“我开,你睡会,车上有眼罩和耳塞。”
“?你给谁准备的?”
“从我俩买车的时候就一直给你准备着了,小祖宗。”龚子棋说。
===================================
蔡程昱是一个活得非常清醒和通透的小孩,他的内心极其强大,但我希望,在每一个他感觉到不安、彷徨、无措的时候,都有很多很多人来当他的退路,告诉他所有人都站在他身后,不一定会安慰他,但能在他重新出发的时候拥抱他。我觉得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哥哥弟弟们、龚子棋和蔡程昱能够给小蔡的东西是完全不同、但都是不可或缺的。到目前为止,能够完完全全懂蔡程昱的只有蔡程昱,因为能理解和经历过其实是不一样的两个概念,而且很多东西是要靠时间磨练出来的。
我希望他和龚子棋能够一起走过更多年,然后完完全全去懂得对方。
我热烈地,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小蔡要永远健康快乐,平安顺遂,少有难过挫折,完成所有你想要完成的愿望,很好很好地度过你的人生
我有信心。
【龙嘎】门槛上
*一个(我认为)很簧的soul文。我个人不太在意前后,但相关涉及在普遍食用方法上可能这么打比较合适……
北京的春夜里阿云嘎接郑云龙下班回家。
北京的春天很少有这样温和舒适的时候,能让人心里生出几分惆怅和柔情。郑云龙一头蓬松的卷发在夜风中轻晃;他刚录完一场访谈节目,卷发棒和发胶停驻过的痕迹还残留着。他没来得及仔细卸妆,所以如果有人能离得他很近,近到十厘米的距离内,就能看到眼角和鼻翼残留着的粉底,以及因为干燥而像细小鳞片一样翘起的死皮。不过没人站得那么近。
郑云龙感到十分疲惫。这大概是因为他从来不喜欢走进镜头。这跟舞台不一样:舞台上,他看不到底下观众的神情,他们的面...
*一个(我认为)很簧的soul文。我个人不太在意前后,但相关涉及在普遍食用方法上可能这么打比较合适……
北京的春夜里阿云嘎接郑云龙下班回家。
北京的春天很少有这样温和舒适的时候,能让人心里生出几分惆怅和柔情。郑云龙一头蓬松的卷发在夜风中轻晃;他刚录完一场访谈节目,卷发棒和发胶停驻过的痕迹还残留着。他没来得及仔细卸妆,所以如果有人能离得他很近,近到十厘米的距离内,就能看到眼角和鼻翼残留着的粉底,以及因为干燥而像细小鳞片一样翘起的死皮。不过没人站得那么近。
郑云龙感到十分疲惫。这大概是因为他从来不喜欢走进镜头。这跟舞台不一样:舞台上,他看不到底下观众的神情,他们的面孔是黑暗中模糊的升腾起来的雾气,他则站在闪烁的灯光下面,当他深情地凝视着一个方向的时候,只是透过一层虚无的空间,有时甚至没有确切的想象图景。在这样清晰的、同处一时的分割中,郑云龙是安全的;过去的一秒永远没办法再回来。镜头下,对面的人贴得太近,观众离得更近又更远,在将来任何一个被人想起的时刻里,他被过度地摊开,合拢,再摊开。
他独自站在路旁等车,摸出一根烟,吐出的烟雾在风中很快散去。最近他很少能这样做了,围裹在他身边的目光总是很密实。今天夜很深,街面上一片空荡,于是郑云龙能够在昏黄的路灯下盯着眼前闪烁的火光,缓慢地发愣。
你怎么样?你怎么想?你是不是同意这种说法?过去的三个小时里主持人的问话像钢丝一圈圈松散地缠在他大脑上,等到现在才开始慢慢收紧。郑云龙不害怕回答,大多数时候他也不厌烦回答。偶尔困扰他的是喉咙里没有答案。有时候,在一切结束之后,他会感到一阵好笑:这些答案对谁又有意义呢?
尼古丁没能让他清醒,反而让他更加困倦。他的眼睛干涩,失去水分的眼球和眼皮互相摩擦,快要打出火花。一道光从他视野之外靠近,车停在他面前。阿云嘎摇下车窗,露出一张同样疲惫的脸。他话都没有说,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紧上车。郑云龙顺从地弹掉烟头,滑进后座而不是副驾驶,在阿云嘎正后方舒展开,脸颊卡在椅背和车窗折起的凹角里,腿脚支棱着叉开。阿云嘎即使从后视镜里也看不到他,而他只能透过前座椅背的间隙瞧见阿云嘎露出的一刀肩线和突出的头顶。汽车在沉默中启动,沿着空白的街道往前开。
郑云龙的额头贴在玻璃上,过长的头发在晃动中蹭得他鼻尖发痒,让他打了个喷嚏。阿云嘎这时才说话:“哎,你注意点儿,回头别感冒了。”他的声线很低,讲得很慢,话音吞得模模糊糊的。郑云龙眯着眼,能够想象出阿云嘎的神色:轻轻皱着眉头,嘴巴抿得很紧,看起来几乎有点凶悍。
这与大多数人能看见的阿云嘎不一样。郑云龙想起数个小时前主持人放出的一段视频,是阿云嘎和他自己的拍照花絮。他盯着阿云嘎的脸,对方在狭小的屏幕框里笑得十分灿烂,眼褶与眼尾连成一条上扬的弧线。笑是冲着他的,他当然无数次见过;被割裂凝固在这一小块平面里的阿云嘎,看起来却未曾谋面。他正发愣,特效字幕恰到好处地弹出来,粉红色的泡泡漂浮在那张脸旁,衬得十分妥帖。主持人随即冲他笑了起来,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她问道——
她的声音和过去数个月里相似或不同的声线重叠在一起:你怎么看他?他怎么看你?你们之间还有什么有趣的事?你们怎么维护友谊和默契?他已经回答了太多这样的问题。他可以轻易地作答,当然;这些问题让他放松,甚至让他心情愉快。但在有些时刻,这也让他心生疑惑。多么奇怪。这念头在他脑海里的帷幕后面沉默地盘旋。郑云龙应当能答出更多,尽管他说出来的已经很多。他的喉咙里仿佛有一道卡子,阻止他将未尽的倾倒出来。
是的。当然。我们是很好的兄弟。我们拥有共同的追求和梦想。他抬起头,这些话语顺畅地从他嘴里滑出,每一个字都真心实意。然而他明白,这些表达总是微妙地偏离事实,就像他面前那段阿云嘎的切片一样:确实是从他身上截取下来的一部分,但并不是他。
郑云龙摁开窗户,夜风灌进来,又打了个喷嚏。阿云嘎在前座挪动了一下,身子抻得很长,勉强探头在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不许在车里抽烟你。”他安排字词顺序的错误习惯是从郑云龙身上沾上的。
郑云龙直起上身,把脸皱成一团,做出的鬼脸很难看。他保持这个表情,呲着牙,叼着一根光秃秃的香烟跟阿云嘎讲价:“还没点着呢我。”
阿云嘎有点挑剔。郑云龙花了很久才领悟到这一点。他平时不太表露出来,所以几乎没人注意到。刚入学时的阿云嘎是一个沉默得近乎沉闷的瘦子,他把观点和意见都收敛在自己薄薄的躯干里,很少外泄。他经常点头,点头的时候抿着嘴,嘴角微微翘起,像是一个笑。郑云龙想,他看起来没什么不能适应的。人们问他,这样可以吗?他总是回答,可以呀,挺好的,谢谢你。
不过,他发现,阿云嘎有时候会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他的下嘴唇比上嘴唇厚;上嘴唇就像红笔在白纸上划的一道线。他会稍稍地撅起一点下唇,一半抿进嘴里,门牙似乎咬进去一些又像是没有。他的嘴角向下坠去。郑云龙意识到,这是阿云嘎的不满从沉默里戳出了一个尖。
他不太为生活里的事情感到不满,也不太为别人偶尔过分的请求感到不满。越陌生的人,他越小心和客气;等到熟了一点,他变得更加包容。郑云龙可以在床上赖着不起,然后要求他绕远路给自己带早餐。阿云嘎也会撇嘴,但他会扒在床沿继续问,你要吃什么?包子,还是油条,要豆浆,还是牛奶?
然而好像空气中有一条隐藏的界限,郑云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越过去的,阿云嘎会开始冲着他发脾气。他仍然给他带早餐,拽他起床练功,边批评他上课打盹边借给他笔记看。但阿云嘎也跟他抱怨他乱踢的鞋,掉在地上的烟屁股,和后脑勺压得他腿疼。他说,你太重了,硌得我大腿不舒服。郑云龙反驳他,你的骨头才硬呢,挨硌的是我,我都没睡好。
更多的时候,阿云嘎为作品感到不满。可能是限于语言的熟练,他所作出来的委婉表达的努力,听起来总有些刻意和生硬。他对别人更克制一点,仍然固执己见,但总会更加注意对方的情绪变化。他对郑云龙则直来直去,毫不掩饰地挑剔。我的大龙,你这样说不对。这里不能这么唱,这个情绪跟前面不是这样连着的。
他们吵架,互不相让。郑云龙回想起来,他们在练功房里就像两头顶角的牛,肺里的空气一半被试唱抽干,一半被争论吸走,直到精疲力尽也不肯妥协。阿云嘎掌握脏话的用法比别的词组更快,这好像是所有人学习外语时共通的直觉。他跟室友在亲昵的笑闹中夹带一点,在感叹的时候流露一点,在跟郑云龙争吵的时候则毫不保留。他们也有冷战的时候,郑云龙甩头就走。他的情绪坏到极点,瞧见阿云嘎只感到厌烦和焦躁。他在心里和嘴上都骂过他。
到后来,他才明白,人和人挨得足够近,自身的棱角才会磨破对方的皮肉。
而如果创面紧贴在一起,愈合的时候也会长成一体。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刹车的响声惊醒了他。郑云龙在醒来后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睡着了。玻璃窗紧紧地封闭着,他的脸把靠着的那一小片都蹭花了。显然,这是阿云嘎不知何时在前面用中控关上的。没点燃的香烟掉在地上,在睡梦里被他踩坏了。他伸手擦了擦玻璃,抹得更花了。阿云嘎已经下了车,隔着车窗冲他扁嘴。
他们在夜色里慢慢往家走。家是阿云嘎的家,但郑云龙在心里想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很少刻意提醒自己前面的主语。风很干燥,路边灌木丛顶端刚冒出来的芽却很潮湿。他顺手揪了一把,嫩叶在他掌心里湿漉漉地碎掉了。他摊开手给阿云嘎看,阿云嘎笑话他:“你就是手贱。破坏环境。”他脸上的疲惫似乎散去一些,眼褶与眼尾又连成一条曲线。
他在想什么?他不知道。他边走边想象他是如何想象他的。这让他看起来心不在焉。
也许,他也曾经感到过那种奇怪的悸动。悸动大概不是正确的用词,太过于轻浮。阿云嘎多半也犯过难,要怎样向别人概括郑云龙。中文不是他的母语,所以这种体验应该会更加古怪。他想象他在每一次被问及的时候,轻微地卡顿,然后顺畅地吐露出与自己相似的回答。编辑会剪掉前面不到一秒的犹疑。咔嚓。这一秒毕竟对观众无关紧要。
阿云嘎会笑,会显露出无奈,但他总是很耐心。他即使不耐烦的时候,瞧上去也比郑云龙更耐心。过去,人们从不问他这样的问题,真正在他们身边的人只是平稳地接受一个事实。事情就是这样,生活构造出一个大肥皂泡,在里面的人不会察觉到有什么特异之处。但现在,他总被一遍一遍的问到。他们问,你难道意识不到这有多特殊吗?阿云嘎有很多可以说的,他收藏了太多关于郑云龙的细节和碎片。他不常展示这些;那些片段也并不是分门别类地储存在他脑海里某个虚拟的柜子里。更像虚浮在空气里,他需要的时候一抓,就显出了实体。
不过,他从来不能用语言准确地向别人讲述。阿云嘎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他的中文水平不够。他无法恰到好处地措辞。他很诚恳地讲,但他能讲出的字句总是从真相旁边挨蹭着滑脱。
但这不怪他。在这件事上,蒙语也并不比汉语要好用到哪里去。
事实是,即使是两个相识不到一天的人之间的关系也往往比语言能够传达的更加复杂,但人们总是倾向于用友谊、爱情、亲情这样简单的字眼粗暴地概括。喜欢,讨厌。厌倦,热爱。现实总是更深沉,更繁复,在表达、转述、引用中一点点平白干瘪起来。所有那些精巧微妙的瞬间,在归类中被词语的间隙吞噬,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他可以回答,他回答的很好。他学会了巧妙地规避和打趣,让所有人都很开心。但在每一次张嘴吐字的同时,他的血液都随之鼓噪着,鼓噪着,仿佛有什么要从骨缝里振翅离去。
他感觉自己想象了很多,经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实际上他们只在小区里拐了几个弯。他们爬上楼,掏出钥匙打开门。他的胡思乱想在灯亮的时候,被驱逐出了脑海。
像是走廊里的影子,啪地消散了。
像是从未存在过。
阿云嘎在厨房里鼓捣,锅盆碰撞出响声,听起来动作十分有序。郑云龙窝在客厅沙发里,头枕着阿云嘎收到的毛绒玩具玩手机。他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你行不行,下个面条叮叮当当的。不行就换我来。”阿云嘎隔着一整个房间喊回来:“你他妈闭嘴吧。就躺在那儿,懒得跟个猪一样。光会嚷嚷。”于是郑云龙就再喊回去:“你这是侮辱猪。猪其实特别勤劳,你别他妈抹黑猪。”
阿云嘎端着一个小锅走进来,手里还捏着两双筷子。没拿碗,因为如果拿碗还得再刷。他们两个人挤在一起,直接就着锅边捞方便面吃。这感觉几乎回到了大学时代,他们在宿舍地上围着悄悄支起来的违禁电器,阿云嘎问他,熟了吧,再不关就该煮大了。热气蒸在脸上,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在水里流动的鱼身上闪光的鳞片。郑云龙吸溜面条的时候溅出几点汤,正落到阿云嘎脸颊上,他咬着筷子喷笑起来。阿云嘎骂他,声音又沉又慢,拐出几个柔软的弯,也冲他笑。
他挨得离他很近。好像一直这么近。郑云龙可以看得很清楚,阿云嘎唇周的青黑色的胡茬,腮边陷下去的皮肉,皮肤上冒出来的黑头。这么近地看一个人,理应让人感到不快;他充斥着郑云龙的全部视野,每一丝缺陷都被放大了。但他脑海里什么也没想,既没有反感,也没有惊奇。
郑云龙胃里沉沉地下坠,吃饱了就仰在沙发上犯困。阿云嘎侧身挤着他,赶他去刷锅:“你动不动?”他一口咬死:“坚决不动。”阿云嘎于是换一个口吻,说:“大龙,龙哥。那求你动一动。”他眯着眼睛说:“求我也不动。”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动。腿挨着腿,脑袋蹭在一起,熟练地交换着挤兑和抱怨。这样的对话过去发生过很多次,现在仍然在继续。郑云龙在这十年里变了很多,不管他多么努力地维持不被改变。他勉强地妥协,也放弃了一些,生活毕竟压着他沉重地碾了好几个来回。他到底更成熟,更得体,更熟悉行事的规则了。然而他一靠近阿云嘎的身边,就被拖拽着陷入过去的漩涡里:他们实际很少谈论往事,他们就凝滞在往事里,而不必刻意提起。就像这样,他总会落回愚蠢的笑话,漫无边际的扯淡,和半真半假的嫌弃里。他试图挣脱过这个模式,然而没有成功过。他沉下去,并且感到一阵快慰。
他问过自己,也有人也问过他,你没想过改变一些吗?郑云龙想象过各种稀奇古怪的走向。他也曾短暂地扫过各式各样别人的想象,他不会承认;其中不少让他发笑。他的碎片和阿云嘎的碎片,像被装在一个巨大的万花筒里,一会儿重叠,一会儿分开,组成各式各样的图景,缭得人眼花。这些光影很快被他抛在脑后,没再想起过。
他专注于自己的想象。在一个夜晚,在一个像这样的夜晚,风从窗外流过,隔着墙壁裹住他们。他们靠的这样近,他可以摸到他的皮肤,不够光滑,胡茬毛糙地磨着他的手心。阿云嘎也可以把手伸进他的衬衫。他可以用嘴唇碰碰他,舌头会尝到咸味。他把自己塞进去,像把软木塞挤进开过一次的酒瓶,露出来的一截胀得更加变形。他深深地吸气,直到喉咙和胸膛发疼。
他的构想总是没有结局。因为阿云嘎总会变得面目模糊,然后散成一团雾气。也许自始至终他都是没有实体的,郑云龙如果伸出手,这个起伏着的虚影就要颤抖起来,然后无声地破掉。郑云龙也没有勃||||起。这些想象总是干燥的。他分离出一半,浮在上面往下看:它们属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很快都坍缩成一点,抹得干干净净。
阿云嘎还在赶他去刷锅,他的眼白上泛着血丝,眼下透着一层青黑。你快去,快去。郑云龙靠着他打呵欠,声音拖得很长。明天再说,太困了。
你真烦人。
你也烦人。
他们晃悠着站起身。他很响亮地打出一个饱嗝。他哼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他们的头发现在都软趴趴地塌下来,刺得眼睛发痒。
他很疲惫了,他刚刚录完一场访谈节目,在车上摇晃回别人的家,还吃了一碗面条。缠在他大脑上的钢丝还是勒得很紧。人要怎么试图讲述自己?他仍然不知道。你怎么可能完整地描述你自己呢?言语组成故事,但人没有故事。活着的运动着的人自己讲不出故事,他们必须停下来,往回看。正在发生的周遭永远只是模糊的光影和色彩,既不存在情节,也不存在结局。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别人把他们剪下来,凝固成一段故事。而剪影不会再动,不会再想,不是他们自己。
郑云龙走到客房门口。客房就在阿云嘎卧室的隔壁。阿云嘎向他道晚安,赶紧睡吧,困成傻逼了都。他心里在想:这与过去全无二致。然而这当然与过去不一样,阿云嘎眼角的深痕都比过去陷得更深。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一直就像这样,踩在一道门槛上;短而窄,一面是新的,一面是旧的,可以向前,也可以退后。但他不想动,他将长久地滞留在这里,同时观望着两边的风景。这样更好;这样最好,这样他不会获得,不会失去,无论他走多远,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被阿云嘎的目光拢住,就立刻会跌落进一段永远不再变化的时光里。他向前走的同时,也向后退。
郑云龙走进房里,铺开被子,关掉顶灯。他躺下来,闭上眼,冲着隔壁喊,晚安。阿云嘎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晚安。
晚安,晚安,晚安。
明天马上就要到来,昨天永远不会过去。
他逐渐沉入黑暗,慢慢睡去,感觉饱涨充盈,心里什么也不再想。
END
【云次方】你成为我的必需品 07 [第一年]
07.
“我求你收收吧郑云龙。”王莫说:“长得又不好看,还老这么折磨自己的脸。”
“他就是个骆驼。”阿云嘎说,依然低着头看谱子。
“喂,阿云嘎你吃点肉出来行不行。”郑云龙懒洋洋地说:“你这腿枕起来真硌。”说完打了个大哈欠——他才刚开始睡午觉呢。“诶我耳机呢?”
阿云嘎看也不看他,把另一边耳机从桌上拨拉到他脸上。“你别乱动,要不然又扯着我耳朵。你刚戴着睡着了,脑袋一歪就扯到我这儿,吓我一跳。”
“哎呀云凤儿啊……”王莫在旁边啧了两声,被郑云龙一脚踹闭嘴了。
“行了不就是叫你一声云凤开了个玩笑么。”阿云嘎说:“你干嘛老盯着王莫欺负。快听歌。”
郑云龙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把耳机塞了回去...
07.
“我求你收收吧郑云龙。”王莫说:“长得又不好看,还老这么折磨自己的脸。”
“他就是个骆驼。”阿云嘎说,依然低着头看谱子。
“喂,阿云嘎你吃点肉出来行不行。”郑云龙懒洋洋地说:“你这腿枕起来真硌。”说完打了个大哈欠——他才刚开始睡午觉呢。“诶我耳机呢?”
阿云嘎看也不看他,把另一边耳机从桌上拨拉到他脸上。“你别乱动,要不然又扯着我耳朵。你刚戴着睡着了,脑袋一歪就扯到我这儿,吓我一跳。”
“哎呀云凤儿啊……”王莫在旁边啧了两声,被郑云龙一脚踹闭嘴了。
“行了不就是叫你一声云凤开了个玩笑么。”阿云嘎说:“你干嘛老盯着王莫欺负。快听歌。”
郑云龙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把耳机塞了回去,脑袋往阿云嘎肚子上顶了顶。这人一身骨头,浑身上下也就肚子软些。“干嘛,得寸进尺了还。”阿云嘎说,但也没动。
“我听睡着了都……你弄清楚什么故事了吗?”
“转世重生,沙宝亮几千年前和姚贝娜是一对……”
“瞎说,是金和沙。你问嘎子干嘛?你不知道这是人家外语啊?”小方坐后排,拿谱子卷起来敲了他一把:“你别躺人家班长身上行不,人是你枕头啊?”
“我乐意。”郑云龙又做了个鬼脸。
“好好听歌。”阿云嘎抬腿颠了颠他的脑袋,依然盯着谱子。
他俩没猜错,开学第一课,老肖就告诉他们要正式开始学音乐剧了。几科的老师在一起合计,最后决定让他们学《金沙》里的《天边外》。他们先是一起看了全剧的录像,又花了半周讨论这首歌在剧中扮演的任务。第一次试唱,第二次试唱——一周过去了,还在学这首歌。这首歌是独唱,每个人都要演一次,带上角色融入剧情,得把应该有的层次感和情感都唱出来。老师是这样要求的,但真正完成起来却很难。班里只有二十人不到,但让老师每次上课都听完所有人的完整演绎是不可能的。时间太短了,不可能一句句,一个词一个词地抠。上学期唱歌的要求还只是节奏准确,音准无误,大致的感情不要错,到了这首歌上,却陡然提升了难度。
“你们得在这首歌里把故事说出来。”上周五肖杰盯着他们排这首歌盯了一天——全班分了五个组在不同的教室练,一直唱同一首歌,翻来覆去地琢磨,肖杰换着教室指导,每次见完他,绝大部分人都沮丧多于欣喜。“你们这样不行的。”无论平时有多么温和,肖杰一旦到了排练室里,就突然凶了起来,说话直截了当,有十分的糟糕,就把这十分都说得清清楚楚,毫不掩饰。“你们以为唱了歌词就把故事说了吗?要唱上高音的时候还蓄一下力,全部都是直来直去地瞎唱,那要你们这些音乐剧演员干什么,直接拉个歌手来就行了,他们唱得没准比你们好多了。”
“每一个字,每次换气,轻重音的处理,头腔共鸣和胸腔共鸣不同比例的平衡,都必须要考虑到。我知道现在这样的要求对你们可能太高,你们还不能在演唱中体现出来,那就至少演好。表演课个个都上过,要有信念感!什么是信念感?你就是考古学家!你就是回到几千年前的人,你看完那些光怪陆离的神迹,你刚刚从沙场上下来,你刚刚认出你那片金箔上的神女了,你知道她是谁了,她就在你身边,你终于碰到她了!结果,啪,她又消失了。沙场让你们再次分离。你想着,她是不是在天边外,她如何经历一切,‘我说不出来,我想不明白’。就这样。”肖杰说着说着唱了两句,一摊手,让他们下去好好琢磨。
也是因为他这番话,阿云嘎好几天的自习课都花在这首歌上。谱子不过两页,翻来翻去的几乎翻烂了。郑云龙瞄了一眼,实在看不太懂——阿云嘎的笔记体系独树一帜,写和声不加小节号,写注释还爱用蒙古文,偶尔写几个汉字还七扭八歪的,整张纸糊成一团黑,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能看懂。郑云龙不爱做笔记,也不爱掰开了揉碎了瞎想,就找了金沙的原声碟翻来覆去地听,还非得拉上阿云嘎两人带一个耳机,然后他顺理成章地躺人腿上——为什么不好好坐着?坐久了难受,听歌就得躺着听。但为什么非要烦阿云嘎?
谁知道,反正阿云嘎没有异议,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毕竟饭一块儿吃,睡觉睡对床,自习课坐一起也不过是习惯成自然。
阿云嘎磨了两天谱子,郑云龙循环了两天原声带,俩人一合计,终于觉得可以勉强冲击一下老肖的要求了。上课练习虽是分了四五组,私下练却还是自由组队,两人直接找了个空琴房往里一钻,一切准备就绪。
“我来伴奏。”阿云嘎往琴凳上一坐,先弹了两轮音阶热手。“开始吧。”
郑云龙调整了一下心态,唱了半首,让阿云嘎打断了。“我觉得不太对。”他说:“唱得还不错,就是不抓人。你试试把动词都咬重点试试……”他翻着自己那两张已经有些破烂的谱子:“我觉得你状态不太对,我看看啊……”
郑云龙凑过去看他的谱子。“你这写的都是什么笔记?”
“重音什么的,瞎琢磨。”
“你先唱吧。”郑云龙说:“我听了好几天这剧,原唱一直在我脑子里转,可能有点限制住了。我听听你的。”
阿云嘎照着自己的笔记,自弹自唱起来。他的强弱对比还是很明显,装饰性很强。一曲唱完,他十分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挺好听的。”郑云龙说:“我觉得处理得比我细致。”
“你风格比较澎湃。”
“嗯。”
两人似乎话都说完了,不由自主地沉默起来。安静了一会儿,郑云龙说:“你说刚才那样肖杰能让我们过么。”
“不能。”
“我也觉得。”郑云龙抹了一把脸:“再来一次吧。我先来。”
唱,评,再唱,再评。一个上午这么过去了,两人几乎没有寸进。他们才刚开始学声乐没有两年,维持腔体和喉位正确,保持音准,控制气息,努力别卡嗓子,已经用去了大半力气。对他们来说,用歌声表达感情太难了——声音能不发紧,就已经谢天谢地。阿云嘎倒是能把各种强弱变化加进去,但他汉语不好,重音总是落不到点上,强加的变化也总是和歌曲的脉络合不到一起。两个人不免有些沮丧,觉得是对着同一个人练疲了,第二天各自找了新的搭档唱歌,结果别说抓不到神韵,连旋律本身也唱得差强人意。
分开练了两天,两人又一声不响地回到一起练歌。所有老师都对他们学的第一首音乐剧曲目开绿灯,布置的作业都和它有关,他们也就不停地找各科老师帮忙听听。角色已经翻来覆去地分析了十来次,《金沙》那不断在不同梦境穿梭的复杂剧情也被他们掰开揉碎,啃得滚瓜烂熟。练习时,偶尔灵光闪烁,就能把一句两句甚至一整首唱好。但这灵光时不受控制的,唱歌的人只感觉到一点奇妙的震颤,而听的人也一样青涩,除了描述模糊的感觉,也给不出更细致的描述:这一句的哪几个字稍弱了一些,因此感情也更带层次。他们像摸象的盲人,触摸到的灵光全不属于自己。
十次,二十次,五十次,一百次。一天天地练下来,搭档换了又换,等郑云龙再一次找到阿云嘎练这首歌时,《天边外》已经在他们耳朵里钻进钻出三个星期有余。肖杰简直是和他们杠上了,上一节课刚发了新曲子,带着他们练了几遍,又把《天边外》提起来说:“这首歌都给我回去继续练,好好琢磨!这首歌的情绪并不难,为什么没有办法把感觉唱出来?不要只盯着原唱,他不是专业的音乐剧演员。你们百老汇的录像看了多少,上课让你们分析了多少?你们看人家是怎么唱的,好好地想。他们和歌手不一样,我们也不能把自己当成单纯的歌手。唱歌的时候,永远记住自己是音乐剧演员。”
肖杰算是魔怔了。王莫对此评价十分精准:“老肖老盯着这首歌啃,是不是因为中文原创音乐剧的歌实在太少,得省着点用……”
当时正好全班都在排练室里,肖杰出去打水了。王莫此言一出,全班沉默,小方给了他一肘子:“让你瞎说大实话。”
老肖倒是没听到这句,但回来还是让他们把《天边外》又来了一遍。这首歌其实早就已经学完了,他们眼下正学着《Warteloo》,ABBA的金曲,《妈妈咪呀》里最热闹的一首歌,算是为二年级就要排的《妈妈咪呀》全剧作个预热——宣布这消息时,全班兴奋了好一阵子,只是还没高兴多久,又被肖杰拿《天边外》打击了一顿。
“到底要唱成什么样才行?”阿云嘎在练习室搓脸。他和郑云龙刚把ABBA的歌过了一次,又习惯性地把《天边外》拎了出来。他俩上了大半天,下课又往舞房钻——郑云龙过了自己那道坎,两人也就开始一起练舞。两人傍晚浑身汗淋淋地从舞房出来,吃完晚饭,正往宿舍走呢,不知为什么又拐进了琴房。阿云嘎搓完脸看谱子,看着看着又唱了起来。
这又是一次灵光闪现的演唱,但阿云嘎不知道。郑云龙听了出来,因此没有打断。或许是因为这首歌不再是个任务,阿云嘎唱得很松弛。他在宿舍念报纸念了一个多月,一句句地让舍友揪问题,唱起歌来,对歌词的把握也大有起色。郑云龙听他唱这首歌听了不下一百次,对每一个转音和强弱变化都熟稔于心。这一次,每个音符都那么妥帖。郑云龙忍不住跟着唱进歌里。位置正好,还没有进副歌,旋律依然低徊。阿云嘎听见他的声音加了进来,从谱子上抬起眼。
通常,郑云龙加入他时,他总会用眼睛微笑,但这次没有。阿云嘎皱着眉头,仿佛面前的不是他的好友,而是曲中人。旋律把他俩卷了起来,抛到汹涌的激流中去。一台钢琴的伴奏原本是单薄的声音,此刻却被歌声带得颤抖起来,陡然获得了不一般的厚重。音符在呼吸。两个人都没有体会过爱而不得的滋味,不曾在博物馆枯坐,被金箔之美的魔力夺取心神,也不曾在离乱的梦境中得到所爱而旋即失去。但音乐是好的,因此以它无言的澎湃述说把整个故事补完了:那痛苦,那迷狂,那独自反省而越发刺骨的,求而不得的折磨。戏剧与音乐最需要的都是打开自己,而两个大学一年级的男孩子因多日的琢磨,重复和疲惫,偶然在好友面前不约而同地达成了这种松弛。他们还不能控制,他们才第一次感受到将自己对艺术和艺术中的伙伴放开思绪究竟是什么感受,音符将颤抖送到心底深处,而对两个人来说,那都是无以名状的回响。
郑云龙从小跟着母亲在剧院后台打发时光,他清楚幕后的忙乱,暗淡,灰尘和疲惫。他未曾站在台上,不知道面对黑暗中观众宛如化作实质的、期待的目光是怎样的压力,又是怎样令人熏熏然的佳酿。他未曾站上舞台,但他幸运地,第一次感受到了音乐的魅力:仅仅是灵魂不期然的短暂接触,仅仅是扮演同一首歌中的同一个角色。没有高低声部的呼应,没有两条旋律组成合音时,那整齐但充满变化,每一丝变化又和谐应和的优美。歌声拨动他脑中虚幻的琴弦,而独自歌唱时,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琴弦存在。
他第一次开始期待舞台。他同时期待与阿云嘎一起站上舞台。他希望能再次感受这种震颤。他知道这黄金一样纯粹的体验并不常见,但一旦领会,便想再次沉到那状态之中——仿佛被闪电跨越的天空与大地,两个分离的灵魂被电光玄妙地连接在一起。与此相比,与十数个朋友在家乡最喜欢的烧烤摊喝酒撸串的热闹也显得孤独残缺。郑云龙敏感地察觉到自己数不清的失误,听到阿云嘎数不清的失误——那就像跳进海里时,被砸碎的浪花在海中破成千万个细小的泡沫,挤碰在一起,互相抵消。他们下意识地为对方遮掩,也听到自己的缺陷被一一掩盖。
五分钟的歌那样漫长,但又短暂。郑云龙喘着气看着阿云嘎,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与自己眼中一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