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致广大创作者的一封道歉信
近期LOFTER上线了新功能,没有考虑到创作者群体的感受,引起了巨大的不满。此行为伤害了很多一直支持我们的创作者,我们深感抱歉,在此向大家表达诚挚的歉意。
我们团队所有的同学,在这场巨大的舆论风暴里辗转反侧、无比难过。
LOFTER上线以来,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几次面临危机,是大家的帮助让我们挺了过来。每个用户都是我们非常珍视的朋友,我们一直想要为同人文化争取一个更好的社区环境,虽然在探索的过程中,我们有时会走偏...
近期LOFTER上线了新功能,没有考虑到创作者群体的感受,引起了巨大的不满。此行为伤害了很多一直支持我们的创作者,我们深感抱歉,在此向大家表达诚挚的歉意。
我们团队所有的同学,在这场巨大的舆论风暴里辗转反侧、无比难过。
LOFTER上线以来,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几次面临危机,是大家的帮助让我们挺了过来。每个用户都是我们非常珍视的朋友,我们一直想要为同人文化争取一个更好的社区环境,虽然在探索的过程中,我们有时会走偏,但因为有大家的陪伴和督促,我们才能顶着压力一直走到今天。这些,我们从来没有忘记。
之前我们为创作环境做了很多工作,在收到了大家的激烈反馈后,我们才发现有时候我们的“以为”,其实并没有真正地去了解大家。而这次,在未清楚考虑AI对创作者的情感伤害之前,我们上线了若干不完善、不成熟的功能,更是直接伤了大家的心。再次抱歉。
这也让我们深深反思我们过去的做事方式,我们虽然初衷是想服务大家,但没有充分了解和尊重大家的意愿,并且很多好意的事情没有持续跟进和完善规则、能力。比如,推荐机制上,很多人收到了作品被推荐的通知但并没有明显流量;比如,很多搬运内容加V甚至开通了付费功能;比如,审核流程上,经常有创作者发现时松时严等等。我们的其他工作也还有太多漏洞,被不认真创作,依靠无授权搬运、盗用等不合规手段的人钻了空子,损害了真正创作者的利益。我们知道我们仍有很多问题要去一并直面,但请相信整个LOFTER团队始终希望为广大创作者和同人爱好者打造一个快乐老家。
为此我们已推出创作者保护计划:
1、严厉打击任何侵权行为,上线并不断完善反AI盗用、反恶意爬取的能力,保障创作者的内容权益。
2、同时开设创作者保护专属投诉通道,简化举证流程,并配备专门团队,如发现侵权内容,可一键提交举报信息,我们将迅速处理反馈。
3、禁止AI内容作为原创作品发布,加强对AI内容的识别与反馈处理,建立AI内容单独分区,与原创作品进行区分。
针对大家诟病已久的其他问题,坦诚讲,仅仅依靠我们团队自身的力量并不一定能尽善尽美。所以经过慎重的考虑后,我们决定邀请大家一起参与到我们问题的治理工作中来,给我们提供更多真实的反馈,从用户视角帮助我们管理和建设美好的LOFTER社区。我们后续也将推出LOFTER合伙人计划,届时将邀请大家监督我们的工作,直接参与到LOFTER的社区氛围治理、侵权内容打击、优质内容挖掘等关键工作中来。
最后,我们再次为过去不完善的工作向大家道歉。也感谢一直以来守护着LOFTER的每一个你,请相信,我们一定会与你们站在一起,努力打造一个美好的快乐老家。
LOFTER全体产品运营敬上
2023年3月10日
【林静恒1101生贺24h/12:30】青铜人类
🌸赛博朋克尝试
🌸末世仿生人pa
🌸12000+
林静恒穿过走廊,手套攥在掌心,血腥气湿漉漉地洇湿了布料。头顶上昏暗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为他的脸镀光又散去,明暗光影交错,他的睫毛投下的影在脸颊上呈现出弧形的往复。一扇与众不同的青铜大门在走廊的深处,林静恒对着古老的青铜纹路上的瞳孔扫描仪略微睁了睁眼睛。大门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火花迸流,烧糊了的塑料和尘封的灰沉默包裹了他。
青铜锁链堆叠在椅子旁,锁扣粗大,变了色的锈迹散落在椅面和说不出什么材质的地板上。林静恒熟稔地坐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扶手。
“LX-0016。”
“...
🌸赛博朋克尝试
🌸末世仿生人pa
🌸12000+
林静恒穿过走廊,手套攥在掌心,血腥气湿漉漉地洇湿了布料。头顶上昏暗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为他的脸镀光又散去,明暗光影交错,他的睫毛投下的影在脸颊上呈现出弧形的往复。一扇与众不同的青铜大门在走廊的深处,林静恒对着古老的青铜纹路上的瞳孔扫描仪略微睁了睁眼睛。大门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火花迸流,烧糊了的塑料和尘封的灰沉默包裹了他。
青铜锁链堆叠在椅子旁,锁扣粗大,变了色的锈迹散落在椅面和说不出什么材质的地板上。林静恒熟稔地坐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扶手。
“LX-0016。”
“这次你耽误了很长时间,0016。”
林静恒撩起眼皮,淡然地瞥了面前的发声器一眼。锈迹斑斑的机器可能感受到了一点危机,不带起伏地步入正题:“简述任务结果。十秒。”
“完成。”
“是否损坏。若损坏,报告具体伤害。十秒。”
“手。”
磁盘发出沙沙的声音,一边吐字一边按部就班地把他的声音录起来:“任务时间延长2小时12分钟,简述原因。十秒。”
林静恒冷漠道:“堵车。”
机器似乎哽了一下,但是还是什么也没说,默认了此人在三维空间堵车此事。它继续问:“请确认进入情感模块检测。十秒。”
“确认。”
“是否接触人类。三秒。”
“否。”
“是否监测到异常感情数据。三秒。”
“否。”
“请说‘我完全服从人类的任何指令’,三秒。”
“我完全服从人类的任何指令。”
“请再说一遍,三秒。”
“我完全服从人类的任何指令。”
“注册成功,0016,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林静恒合上青铜大门,身后尘土飞扬,自这一刻起终于可以略微显现出一点属于他自己的情绪来。他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松了松领带,低头在口袋里摸出一打卡,伤疤长长的蜿蜒在他雪白的侧颈,隐隐露出一个边。那里光线不太好,实在看不出哪张是房卡,林静恒不耐烦,干脆开始直接解析磁结构,只站了不过半分钟便感应到身侧的走廊里传来了细微的空气扰动,有人来了。
林静恒陡然转身,来人的一拳擦着他的侧颊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身后,青铜沉闷的撞击声在走廊里层层递进。灯光下飞起灰尘在地板上密集地游动,林静恒迅速顺着来者的手臂定位了他脊柱的位置,眼球前闪过深灰色的放大定位模拟屏,数据隐秘而快速地流淌起来。他一膝盖顶上来人的小腹,往外侧迈开半步,攥住手肘哐地一声把他抵在身后的青铜大门上。
“497。”林静恒的磁结构解析和身份验证在同一时间完成,他扫了一眼大门,意料之中,它已经被他和497的轮番撞击导致向内凹陷了一个弧度。他们的动作震碎了门口瞳孔扫描仪的塑料边,这一场原因未知的暴力险些把这可怜的小玩意搞没。
“你快把我脖子上的加权感情处理器勒断路了,林。”此人好像习惯了受制于林静恒的感觉。他被钳制在门板上,语气仍然很欢快,声音却略带嘶嘶的电流声。
“你来干什么?”林静恒松开他,展开手里的卡——那叠卡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攥成了一团,明显已经磁能紊乱。他嫌弃地“啧”了一声。
“能不能不叫我497?叫陆必行不好吗。”男人直起身子,眉眼清晰,漂亮的卷发在昏暗的光照下呈现出浅浅的橙褐色,“你太冷漠了,你看我,从不叫你0016。
林静恒转身就走,他难得对别人有如此“不计较”的耐心, LH-497便活泼地跟在他身后——LH系列是第二批仿生人的出产标号,林静恒习惯性地把他们当成小崽子来看待。一般的LH小孩都不怎么喜欢他,因为林静恒身为一个技术型的仿生人战斗力有点高得离谱,无论哪方面什么样的孩子都打不过他。陆必行是个例外,格外的死皮赖脸,仗着一尺三寸厚的脸皮和林静恒不知为何的专属包容做他的小跟班,多年以来研究出了一套撒娇的好本领,特别管用。
他们一起穿过长长的昏暗的走廊,天光一丝一丝地自下而上拂落他们脸上的阴沉气息,这是少见的自然颜色。小崽子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一路上喋喋不休。林静恒脱下染血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在规律的脚步声里打断他:“112最近回来过吗?”
“你说图兰姐姐?回来了。”陆必行停下话头回答他,“她说我又长高了!”
“……”林静恒对在大街中央停下,让过了一辆不看信号灯的地面车,接着面无表情穿过了马路。
陆必行自己知道他是个成熟期的LH,在冷处理彻底到来之前怂怂地补道:“她一周前提交了西南区的探索记录,二次探索基本完成。上面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官方保密,理论上编外仿生人都不知道的。但是图兰姐姐透露了一点,说那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少量不完整DNA。”
“嗯。”林静恒停在夜色里的街角,湿漉漉的空气让他过热的身体有一点放松的错觉。他转过身去,对着这座文明中心里的城市开始了监测,虹膜自带扫描屏顺次把景物收束,密密麻麻的分析数据由脚下向远方快速延展。远处耀眼的霓虹已经老旧,仍坚持着一点闪烁的灯光,那是遗留下来不多的人类的痕迹。深夜,高楼,行色匆匆的机器,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波涛汹涌的笑话,一次无退路无意识的鸠占鹊巢。
陆必行讪讪缩回了迈出去的那只脚:“你还要走吗?我听说你要去华北区,带上我好不好?”
“不。”林静恒拒绝道。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地展现在陆必行的眼底——陆必行看他从来不带着任何的过滤和剖析,只是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用肉眼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眼睫毛投下的阴影、他细腻冷白的皮肤,他落在颊边的碎发。
“为什么?”陆必行问,“只要你肯让我去,我就一定能通过青铜测试。你能做到的我也能,不需要你操心,我可以成为你的枪。”
几个呼吸之间,生命信号监测完毕,林静恒一无所获。就算早已习惯了这件事,他也照样很烦,懒得把测出来的坏扫地机器人报修,沉默关闭了扫描功能,第一百次拒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必行好像注意到他灰色的瞳孔闪过一丝茫然,只有短暂的零点几秒,仍然被他的视觉处理器捕获了。
林静恒转身回家,陆必行也跟上去,很没眼色地问:“没有吗?”
这次林静恒停顿了很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并不难,就像指着火化炉里的一具尸体问这人是不是死了一样,但是此时好像有很复杂的情绪在激荡流淌,什么东西在捆绑他,虽然细细的丝岌岌可危,却始终挣不断。
“怎么可能有。”
天色已晚,他们走过街边的一家便利店改成的芯片更新处,看到那正围着一群穿着时髦的年轻仿生人。他们把外貌指数调节得一团糟,开放如陆必行都看着辣眼睛,他只捏着鼻子扫了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学生,有点惊愕的愤怒——“薄荷!斗鸡!还有你俩!你们在干什么?”
林静恒没心思管这些LA系列的分散领域型小不点,可是陆必行没法子不管,第一个LA系列的原型机就是出自他手。他看林静恒没有等他的意思,只好耐着性子先把这些不让人省心的最新型号小崽子撵回家去。
“他是探索官!”人群中不知道哪个喊了一嗓子,“那个穿着制服呢,他是探索官!老师,您怎么跟探索官在一起?您不是对我们讲探索是无意义的,让我们好好做专业方向的吗?”
陆必行脑瓜子嗡嗡响,转速过快的CPU已然经不起这样严峻的考验了。他看见林静恒转过身来看他,薄薄的眸色磨出一把雪白的刃。
“占用资源,自寻牢笼!”怀特大声说,“探索古人类生命是无意义行为,我们抗议!请转调更多的资源用以提高现有人类的生存指数!”
陆必行觑着最高探索官的脸色打断他:“快回家,大半夜的在这搞什么?是嫌自己报废的不够早?你们……”
“现有人类?”林静恒冷笑,“现在没有人类。你现在大言不惭地享受着人类施舍的文明,反对寻找人类?”
“真不愧是最接近生物的机器啊,活像一条啃完骨头就咬人的狗。”
小崽子脸色青白交错,恰似被掐住了喉咙的一只野鸡。他支支吾吾回击了两句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林静恒也不耐烦听,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刻薄,转身就走,鞋子叩击在石板路上,悠远的回音盖过了身后闹哄哄的人声。拐过街角之前他听到陆必行抬高了声音对小孩说了一句什么,也没心思想,转身上了楼,摸半天才想起那张门卡已经在打斗中被攥成了一团废塑料。
他按着眉心决定直接出发,却在回去的楼梯口碰见了陆必行。看见他的那一刻,林静恒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自上而下看到了一个真正的人站在那里,冷色铺洒在他的脊背上,硕大的圆月从他身后的窗口中浮起。
“林,你生气了吗?”陆必行小心地问。
他的声音微微发哑,有质感,却也有微弱的杂声,与记忆中的人类相去甚远,轻而易举打碎了林静恒想象中的场景。
林静恒一哂:“他也配。”
陆必行闭一闭眼睛,狠心承认道:“我确实对他们说过那个观点。林,现在大多数人都是不理解你们的想法的。人类灭绝已经二十多年了……”
“二十年,时间太长,已经没希望了?”林静恒一步步走下楼梯,轻缓的动作自带着一种野兽逼近的强大威压。他停在距离陆必行半臂远的地方,黑洞洞的光笼罩了林静恒的半边脸,仿生人干燥的呼吸让陆必行喉咙发痒,莫名多了奇奇怪怪的心思。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往什么旖旎的方向想,蛰伏在黑暗里的林静恒就突然发力,揪住他的衣领哐啷一声把他抵在水泥墙壁上,力道很大,石块碎砖噼里啪啦摊了满地。
“这个数字越大,我们的罪孽就越重。”林静恒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林……”
“既然这么想,那你还说什么青铜测试、探索华北?还在总部呆着装作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干什么?497,我看在你是陆信亲手设计的原型机的份上不计较你反复无常,但你最好别再掺和,回你该呆的地方驯你的狗去。”
他松开手,发现掌心的血迹沾在了陆必行的领子上,染得一片暗红。认识了这么久,虽然冷嘲热讽没有断过,这样的重话还是他第一次对他说。陆必行好像听不懂似的,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被松开反倒一个踉跄,扶着墙脱口而出:“可是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该反厂了。”林静恒漠然道,“加权感情处理器没有爱这个模块,你多半是短路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现在存活下来的还是我们,你为什么就是不能让已经灭绝了的人在你的心里安息!”陆必行回过神来,怒气冲冲的声音压低在喉咙里,手指几乎要抠掉一层墙皮,“有意义吗?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当成父亲母亲赡养?当成神供起来?你那伟大情怀什么时候才能实际一点,想想当下?!”
“我一直在想当下。”林静恒轻声道,“人类是这个世界的希望。”
人类有独立的思想。没有任何程序可以编码人类的思想。他们自由,发散,他们可以感性也可以理性,他们可以细腻如蚕丝,也可以狂躁如大海。生命的曼妙是任何东西都复刻不出的,再强大的科技再完美的技术都复刻不出他的壮美瑰丽。
陆必行不懂。他没有见过真正的人类。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内核的时候,林静恒曾看着他被陆信摆弄,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安静地等这个种子发芽生根,期待他能开出怎样的花。
“陆信,”林静恒只有陆信的肩膀高,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漫不经心地踢脚下的石子,“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仿生人?像我一样的?”
陆信的衣袖挽得高高的,满头大汗地蹲在院子里对着太阳摆弄零件,一听他这明显的试探就笑了:“怎么,怕夺宠?”
他拿满是灰尘和机油的手在林静恒的脑袋上摸了两把,林静恒躲闪不及,被蹭得一头乱糟糟,当场时钟脉冲频率就上去了:“陆信!”
陆信把他当成一只被逗急了的猫崽子,笑得特别灿烂:“没大没小的,叫爸!”
林静恒愤怒地拒绝,坐在秋千上不说话了。
“哎,大宝,等到弟弟出生了爸也疼你。”陆信讨好地向他展示手里的原型机雏形,“我只有你们两个,这个是做给仿生人研究协会的,别愁了。”
“谁愁了?”
林静恒从不承认他是“爸”,也不承认他听到这话确实有点隐秘的高兴。他想,既然陆信愿意把他当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那么他也许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活下去,牵着弟弟的手带他上街,陪他一起荡秋千,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但一定得记得改外貌参数,总要比弟弟高一点。
可是没想到那未来比梦还假。
陆信没来得及造出的原型机在那场席卷全球的瘟疫中只剩下了一个没用的外壳,而还在母腹中的孩子随着这场灾难一同死去了。自始至终没有超过五个月,人类来不及反应死得干干净净,第一批LH系列的四千仿生人迅速分散到了各地按最后的指示展开营救计划,却无一人类幸存。
没有人类,所有的文明都停滞在了现在这样一个看似不错的地步,但是他是停滞的。次年五月末,人类灭绝后的第一批仿生人按计划出世,命名沿用了陆信的指令。但LX系列仿生人原定六百,调试成功的只有寥寥一百五十左右。
林静恒突破系统,一夜长大。那晚他攥着陆信留给他的新传感器和内核,靠在床脚看着窗外连绵的大雨。中央处理器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计算,眼睛里的高分子解析屏没有发现任何琐碎的问题,更没有人给他命令去执行。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勉强想起闲置很久的一个指令,在凌晨的时候试着开启了好久没用过的发声装置,对着雨幕小声说:“爸。”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一台老旧的破收音机。声波撞到窗棂上,具现化的实体反弹回来,在一片沉沉的黑暗中描出了刺目的红边,警报拉起青铜锁链围住他,林静恒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试图挣脱他们,但是锁扣让他呼吸困难,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垂下手,红光没入雨幕消失了。
“你没有见过人。”林静恒看着年轻LH的眼睛,“你不知道他们能想出什么,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本来的规则如何,你不明白我们过得多么苍白。所以你根本就不懂,我不允许你去青铜测试,你不配。”
林静恒暗灰色的眼睛里有数据在高速转动,陆必行第一次见他这样失态,瞬间收敛了所有失控的愤怒。他被林静恒掷在楼道里,后脊骨靠着石灰墙,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变远,朝着来时的方向远去了。
安静,阴沉。
说不出什么感受,陆必行愣了半晌才想起该从地上爬起来。他觉得机械心脏有点紊乱,不知道哪里传来隐痛,有点不切合实际的难受——他外壳没有受伤,更别提内部系统的损坏了。
“我干什么非要跟他说这些,”陆必行盘腿坐在墙角后知后觉地开始发愁,“既然林想找那我就陪他好了,怎么总是控制不住顶嘴?”
他连夜跟去了总部办公大楼,像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地在地下三十层往走廊里看,果然看到林静恒从青铜大门里走出来,径直迈上了电梯。陆必行躲在那感觉后背凉嗖嗖的,有点害怕,也不知道该害怕什么,好像是一种存在性还待考证的、莫名的无形体——“鬼”?
他还在忐忑,林静恒的手突然从即将闭合的电梯缝隙中伸出来,当的一声磕上电梯门。陆必行远远看见他的手背都金属化了,当即心疼得狠狠一抽,抽完了才想起该担心:“他是不是发现我了?”
所幸林静恒只是远远朝这边看了一眼,又退回了电梯。
等到空间车的引擎声远去,陆必行才站在了青铜大门前对准了瞳孔扫描仪,小东西的屏幕上歪歪斜斜地显示出一个鲜红的大感叹号。
是你逼我的。陆必行毫不愧疚地想。他调出早几个小时刚捕获的略有点茫然的林静恒的3D图像:“分析虹膜结构。”
运行界面展开,代码开始向下延展,陆必行右侧的瞳孔缓慢变色,迅速递进,以瞳仁为中心一步一步逐层相加,像朵深灰色的花似的绽开。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他的右眼迅速伪装成了林静恒的。老旧的瞳孔扫描器发出微弱的开启声,青铜大门咔啦咔啦地挪开,陈旧的霉味无差别地向他涌过来。
破木椅上盘旋着粗大生锈的青铜锁链,旧时代巨型的硕大不灵敏机器正对着它,屏幕刚刚亮起,发出绿莹莹的光,像素很低。整个空间逼仄得像一间小小的审讯室,陆必行进去不知道怎么操作,只好站着等这看起来十分不智能的机器识别他的型号,默默吐槽旧时代人类的糟糕技术。
“检测到异常录入。”发声器突然说,“确认为未登录机型,默认担保探索官为0016。”
陆必行想他说什么这个十分不智能的东西必然也识别不了,不如不出声。
“未登录机型。”发声器命令他,“填报型号,确定是否开始青铜测试。”
“LH-497。”陆必行绷直了脊背回答,“确定。”
华北区是最晚失去人类生命信号的地方,也是陆信生前所居之地,二十年后林静恒终于鼓起勇气回到这里,试图进行二次探索。他的机械程序已经有了自动运行的趋势,林静恒在最后一刻进行了修正,空间车这才没有落到熟悉的院子里。
他隔着一条街下车,街很破落,房屋倒塌了大半,天上飘着细细的雨丝,和多年前封存的几千个记忆场景高度重合。街边立着一个残缺的电子显示牌,上面写:“2077.10.18 FND”
“fnd(2077年网络用语):第一通知日;基础;功能性颈淋巴清扫术;找到。”
林静恒知道他是“END”,自动忽略了这无时无刻都在联网搜索的系统。这是一次探索时候由他亲手立起的牌,就是在人类生命信号彻底消失的那个雨夜。他没有理这东西,只是恹恹地路过了,推开陆信的铁栅门,锈混着雨水扑簌簌掉下来一些,散发出一种类似人类血液的气味。
院子里的野草长得很高,淹没了秋千架。林静恒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开始了场景比对。他在预计算中修复了院子,看见太阳出来,陆信提着一大袋奶粉和小孩子的衣服推开院门,笑得大喇喇的。穆勒教授走在他前面,惯来严肃的眼睛也浮现出一点温和的笑意。那时候程序上还设定为孩子的自己正站在门前迎接他们,陆信强行装上的联网搜索系统为他准备了成千上万漂亮的祝贺,他都没注意到。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心底的欢喜几乎不像是正常的运行程序创造的。几乎像是感情处理器坏了。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是穆勒教授来温和地摸了他的脑袋,陆信也来阴阳怪气他:“有个弟弟真的能高兴成这样?我没记得你下载这个表情啊?”
雨有大的趋势,水花溅到他身上,皮肤感测结构自动计算了预期天气,把温度湿度和预计降水量传到了中央处理器。林静恒不动声色地销毁刚生成的非常占内存的虚拟数据,拧开了布满灰尘的门把手。
“警告!房屋结构不稳定,预计倒塌概率约为70%。”
林静恒一点也没有犹豫,他从来不在乎这乱管闲事的警告。屋子里有与青铜大门里如出一辙的霉味,陆信是第一代仿生人之父,他的资料已经在一次探索的时候被带回总部研究了,房子里空得不能再空,林静恒拉开抽屉,打开书架,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突然感到一阵寒冷的悲哀,非常想回到他的房间待一会儿。总部的公寓楼住了二十年,他却始终把那地方当成一间卧室,想到家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这座摇摇欲坠的废弃院子,以及寡言的穆勒教授给他布置得很男孩子气的房间。于是他上了三楼,推门进去。墙上还挂着篮球明星的海报和2077年的日历,停留在二月份。他坐在床上呼出一口气,突然想起这间房子没有被搜索过——
总部认定这是仿生人放置地,没有人类信息,当时是略过了这里的。
这突破口让他感到一阵复杂的希望,林静恒打开存储器里加密了三层的信息,检索到一个熟悉的场景,俯身掀起折叠床的翻盖。十分钟后,他打开了床底下的陆信手稿。
字迹有些老旧,他知道这应该带回去再看,但是他控制不住。林静恒站在那里开始读,把那些字扫进内部识别程序中分析,一步步拆解掉,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他的轴承处乱烧,从未想过的残酷现实在他处理器中逐渐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圆。
“警告!软体不稳定。”
青铜测试系统是陆信做的,林静恒早就知道。他在留下的官方文件里让仿生人参加测试,以此选拔探索官。林静恒记得二十年前他推开青铜大门成为第一名考生,在无数似是而非的问题后突然听到陆信的声音,他语气随便地问:“能递给我你的MG2核吗?”
“能。”他听见自己不假思索地回答。
而心脏上的MG2核每个仿生人只有一个,维持基本供能。
青铜测试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通过了,图兰和托马斯他们也通过了。林静恒曾听见过他们的交谈,图兰靠在充电处的柜台前笑着说这岂能答应,我的MG2核我自己还没用够呢,恨不得抢个别人的来再活五百年。
原来如此。
“LH-497紧急通讯。”
“不接。”林静恒说。
“优先级更改。LH-497强制接入。”
林静恒对优先级的改变有一种难以接受的预感,他清楚地听见陆必行的声音响起来,他说:“林,我是陆必行。你在哪?我要去找你,我过了青铜测试,现在是个探索官了。”
“刚才那个机器坏了,把我绑在椅子上破坏我的加权感情处理器,那么粗的青铜锁链,那么凉的机械手,我当时好害怕,我不想忘记如何喜欢你……可是现在很奇怪,我没有了处理器,但还是在想你,我整个人都很奇怪,我……”
林静恒没有说话,他有点惶然地退了两步,抓着那叠手稿靠在床沿。刚还在隔着一层迷雾的答案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
——静恒,我把你弟弟的大脑植入了第二批仿生人中,时间仓促,没有记下编号。记得让他们过一遍青铜测试,让他把人脑激活。这样大的灾难,老爸不想让你自己面对,什么都不干岂不是便宜了那小子?他是最后的人类,必须要负起责任来。
——大宝,不要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机器,谁都不可以定义你,你要自己发现你是谁。
——老爸爱你。人类的希望终将延续。
他的手稿字迹潦草,却被林静恒熟练地解析完毕:陆信未出世的儿子,被撕去了感染疫病的肢体,挪到了一个仿生容器里,等待一个不知何日到来的青铜测试,来提供一点属于人类生命的信号,再被抓住不择手段地加以验证。青铜测试只是一个升级版的图灵测试,他手段残忍,方法简单,目标清楚得令人发指——他只是要找到存在人类意识的仿生人,把他被动地揪出来,置于大庭广众之下。这是陆信的目的,时间有限,他只有这一个迫不得已的办法。
比如毁去他的感情处理器,逼迫他在漫长岁月里被钝化的大脑醒过来。比如提高他的信息优先级,暗示林静恒去监测他的状况。
比如——
“你在听吗,林?我确定我爱你,这跟什么处理器都没有关系。”
警告!软体不稳定。
警告!建筑中心受力架构遭外部扰动,即将以东侧为起点开始塌陷。
他是人类。
林静恒来不及想其他,在吱吱叫的警报声中迅速扔了稿,单手撑着窗棂向窗外跳下去。高分子屏开始计算各项大概率落点及受力参数,林静恒构建成功,顺着倒塌中的阳台落在了二楼卧室。这曾经是给孩子准备的房间,小型滑梯旁边放着一个木马,腐烂了半边,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在地上摊着,正要随着裂开的地板滑下去。林静恒认出这是陆信写给他的未出生的儿子的信,在一次探索中被认定为无关文件留在了这里。
当时他也没有在意,那时候曾带给他特殊感受的那个孩子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死去了。
“你那边怎么了?林?林!”
“陆必行。”他第一次回答他,“我在陆信旧居。”
他非常想把它带给陆必行,所以犹豫了。附着在眼球上的灰色屏幕铺开,那一瞬间无数微弱的动作扰动引发的分支点密密麻麻地展现在眼前。计算时间流动以微秒计,水泥开裂和碎石下坠的动作瞬间拉长了百万倍,他盯着显示屏上不断下降的安全逃离百分数,发现构建出来的所有可能性中都没有能把信件维持完好的方法。但是一侧的暗红色未知数中似乎有更多的选项——他以前没有留意过这个计算区。
“这是什么。”
红色的模糊未知数上好像还缠着青铜锁链,密密匝匝的锈迹藏在暗处,林静恒的操作系统无法访问它。
“我要看。”
他当机立断伸出手数据化,一把扯住那模拟的数据锁链。它坚硬极了,锈没能软化它一点点,反而给它披上了无上的刀刃般的铠甲。林静恒清晰地感到疼痛一阵阵地从手心开始翻卷着上行,自动调节程序竟然没能下调痛觉。掌心的触感很真实,干涩又带着锈,但是他没有闲工夫理会这些小事,兀自徒手撕开了那两道锁。
——你要自己发现你是谁。
他突然明白了,在窗边喊爸的那一晚他已然接近了真实的答案。青铜锁链绑住了他本该拥有的人性,是他由机器变成人的最后一站。在锁链破开的那一刻,模糊的数据像被水浸润一样缓慢变成正常的灰色。林静恒看到了截然不同的路径计算,它们无比自然地融入到刚才的路径中,整个显示屏完全可视化了——安全逃离指数迅速下降,刚刚发掘出的路径压低了平均值,因为选择它的逃生几率为0。
但是它能完好地保护陆信的爱,对他未曾谋面的儿子、对林静恒曾期待的那个孩子、对陆必行的爱。
林静恒关了显示屏,朝那张羊皮纸冲过去。他捡起信件护在怀里,地板彻底塌陷,房屋的残骸掉下来砸碎了他左肩的信号发射系统,接收部分立刻被短路,嗡的一声烧断了。
陆必行的声音在通讯里逐渐焦虑,此时戛然而止。
灰色显示屏又跳出来,林静恒无暇他顾,裹住那羊皮纸用力蜷缩紧身体,金属和硅质撞击声湮没在房屋崩坏的轰鸣里。他在下坠过程中又磕坏了左眼,嘶嘶的电火花像泪一样在他的脸颊上流,灰色显示屏有点字迹模糊的意思,右下角那个瞩目的安全逃离指数缓慢地跳成了0。
雨下大了,云翻卷着,在归于平静的陆信旧居祭出一场惊天动地的泪。
林静恒破开锁链后便失去了下调痛觉阈值的能力,他在一阵阵变本加厉的疼痛中摸索着收拢手指保护那卷羊皮纸,对现有情景进行了高精度构建。埋得不深,但是角度刁钻,质量很大,动不了。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MG2核碎开一个很小的缝隙,正在向外流淌鲜红色的油质液体。他不动声色地展开收起项,堆叠的小字甚至没入了废墟里,身体的各个零件都在吵着报修,最底部是一行通红的大字“MG2核重度损坏”。
趁还没死机先把以及报告发了吧。林静恒想。
冰雹一般的密集大雨里没有多余的声音,绵延的废墟开始在雨水冲刷下尘埃落定。他听见车停靠的声音,陆必行的脚步声匆匆靠近,震颤由远及近,通过林静恒残缺的手掌存储起来。
他来了,他在最后一刻得到了定位,可是注定找不到他。信号发射和接受系统坏得很彻底,林静恒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挣扎着发出一次信号,睁着完好的右眼看见碎瓦的小隙中闪过陆必行的深色皮靴。他们两人在这一刻擦肩而过,一切都好像是时间放慢了动作,陆必行的鞋跟缓缓下落磕在土地上,雨点溅起了无数分身,粉碎在空中映射阴天里罕见的光。他在林静恒面前匆匆走过,拉长的时间恢复了原样,两人近似三米的相交、零点几秒的重叠被抹去,一滴冰凉的雨水落进林静恒受了伤的眼睛里。
而陆必行站在雨里,脖子被聚合变形材料补好,裸露在外的是一块难看的暗紫色的瘢。他现在没有任何机械设备帮助,好像压根就没有办法整理乱码的情感数据,这些东西却仍然存在,无法清理,结结实实地哽在不知哪个器件里。铺天盖地的大雨里他突然移开步子,发现脚底一枚废弃的7401TTL芯片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已然破损得不成形,躺在破碎的瓦砾间,引脚翘起,像一个蜘蛛的尸体。
陆必行说不出当时是什么样的感受,那是一种掺杂着窒息感的新奇的疼痛。他低头拿起芯片的时候脑袋一阵轰鸣,心跳得砰砰响。
“林——”他突然放弃信号运转搜索程序,张嘴灌了一大口涩味的雨,仍在嘶喊,“林静恒!你在哪?林——”
可能被强制掏出加权感情处理器伤到了发声装置,陆必行的嗓音嘶哑,严重失真的声波在废墟震荡扩散。
他攥着那枚7401,像个失控的人类一样跪在泥泞的雨地里徒手去掀开那些大块的水泥板,瞳孔的血色逐渐摊开,随便又高调地蔓延成鲜艳烈火。程序嗡鸣着警示他的胡闹举动,被陆必行全数屏蔽了。
无边的大雨砸在地面上,企图重现毁灭青铜人类的七天,但这次没有神大发慈悲,没有诺亚方舟,没有劫后余生,没有任何东西配得到救赎。唯一的变数是陆必行,他被父亲塞进壳子里伪装了二十年,逃过了这场精密的屠杀,最后关头拯救了地球上陷入绝望的生命体系,用最缥缈的爱情唤醒了世界上最后的人类。
他找到林静恒了。
他碎得不成样子了。
陆必行浑身湿透,一言不发,小心避开裸露在外的器件,哆哆嗦嗦地把他从地上转移到怀里,迅速打开系统的修复扫描功能。林静恒不等待他的动作,自顾自把手里攥的羊皮纸塞到陆必行胸前的口袋里,缓慢地抬手,略带一点犹疑和无措地向他靠近,想摸一摸他的受伤的脖子。
“疼不疼?”林静恒艰难地问。
这句话好像演绎了无数遍,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一直等待着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说出口。那时候小小的陆必行跑出去疯蹭破了膝盖,他正在学着长大的路上跌跌撞撞,而林静恒在学做一个好哥哥的路上同样步履维艰。灾难让这句话延后,却从来没能毁掉它,因为它有比生命更强大的力量。林静恒想,原来被他刻意压制的亲近和纵容都是有缘故的,这都是冥冥之中的隐晦暗示。
暗示他们该有的亲密无间。
陆必行按着他MG2核上的裂口猝不及防地哭出来,火热的泪与雨水混在一起在他的下颌分流。这本该是一个纪念性的时刻,这不是系统过热流出的冷凝水,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的恐惧和无尽的悲哀。他看到修复报告上置顶的“建议销毁”,抓过林静恒悬空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毫不掩饰地流泪。
“没事的,没事的,我会救你的,我有办法,东西用我的。”
“必行,那是你爸爸给你的信。”林静恒说,“我来晚了,早该来复勘,早该让你去做青铜测试的。”
“没事的,你好好的,别的事情都没关系。再坚持一会儿,我把我的核换给你……”
“哥哥信你一定有办法,别哭了。”林静恒竭力打断道,“……二十多岁的大人在街上哭,像什么样。”
他拿出一点兄长的威严来,有点隐秘的雀跃在完好的右眼里流动。陆必行看着他高度金属化的侧脸,声音和手一起止不住地发抖:“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不要你信我,林,你不要信我,我不行的,我不行。”
“没关系的。必行,有你在,人类的希望终将延续。”
他的声音卡了一下,发出一点小小的爆裂气流声。雨水把陆必行的脸冲刷得苍白骇人,很是可怜,他的膝软得厉害,终于咚的一声磕在地面上。
他对新发现一无所知,来不及阅读首席探索官刚刚发布的一级置顶文件,满眼都是大雨也朦胧不了的惨状。林静恒的恒温系统在最后崩溃了,他冷得发抖,终于把另一只完全金属化的手搭在了陆必行的小臂上。
“我爱你。”
“所以我信你。”
他的程序进程随着这句话一起陡然终止,为一场长达数年的苦苦思念点了浓墨重彩的开头。自此陆必行溯洄从之,再不肯随遇而安。
幸而雨马上就要停了。
“2077.10.18 BEGIN”
华北区那个破败的指示牌早就在陆必行的授意下换了全新的字样,重建完成的第十五年,陆信旧居门口的秋千架又换了一个新的,这是第五个了——因为陆必行总是喜欢在上面坐着看文件,在冬天裹着厚厚的围巾,夏天伸出金属化的手指逗蚊子。
而林静恒,正在他身后的屋子里进行他漫长的十五年的沉睡修复。
他本不想掐着时间分分秒秒地等待,理想中的场景应该是有一天他处理完了新人类DNA的采集构生任务,披着大衣开门进来,看见在沙发上等他的林静恒。他就可以若无其事地与他打个招呼,坐在他身边撒娇说哥哥我等你好久我好想你。
可是他仍然禁不住内心的焦灼,十五年过去,陆必行的手腕和魄力足以让这个破败的世界再次推进,足以借此灾难的契机开启人类基因改造的艰险任务,却不足以按下他心底野兽般癫狂的想念。他坐在修复舱前,悄悄去握林静恒的手,就像这些年来的每一个日夜,怀着难耐的渴望和日复一日愈演愈烈的爱。
今天很奇怪。陆必行看着他突然睁开的深灰色的眼睛,突然哽咽难言,准备好的撒娇耍赖全数哽在了肚子里。他尽力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攥着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俯下身去敲诈了一个轻柔的吻。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重逢,就像改成begin的电子指示牌一样,读作完美开始。希望亘古延续,人类永远不朽,爱情择木而栖,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