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总之就是【哔——】和连载归档
————————————————————
————————————————————
页下注:*:含【哔——】
HP相关
【德哈/含*】
含*连载
【德哈/ABO】The Extremely Dangrous.
一发完结
————————————————————
————————————————————
页下注:*:含【哔——】
HP相关
【德哈/含*】
含*连载
【德哈/ABO】The Extremely Dangrous.
一发完结
其他
【德哈/花吐症】关于菊花(假装知道自己起了什么鬼名字的样子)
--------------------------------------------------
【GGAD】
--------------------------------------------------
【詹斯】
连载
--------------------------------------------------
【山赫】
连载
其他
————————————————————
ch相关
连载
其他
————————————————————
名侦相关
【快新/含*】
连载
其他(含*)
总之就是【哔——】X7
【快新/ABO/XX/XX】惩罚.
【快新/主播向】关于风油精
【快新/花吐症】关于怪盗与花吐症
总之就是原号的小天使点梗快新调情play小黄文
————————————————————
【信白/云亮】
————————————————————
【福华/*】
含*连载
纯*
总之就是一辆挖X机
————————————————————
【巍澜】
————————————————————
三体相关
连载
第五位面壁者
--------------------------------------------------
【仪淼】
--------------------------------------------------
【史罗】
连载
其他
--------------------------------------------------
【维章】
连载
————————————————————
【藕饼/含*】
惩罚
含*连载
其他
————————————————————
【艾利/ABO】
连载
其他
【艾利/兄弟梗】Blong.
————————————————————
流浪地球相关
————————————————————
甄嬛后宫传
————————————————————
————————————————————
德哈穿亲世代 整理
1.【德哈】告白后见父母 未完结
召唤英雄梗,在一次食死徒的反扑中哈利受了重伤,他被召唤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连带着当时正和他接吻的德拉科一起。新的世界有新的问题,在所有的反常中隐藏着什么样的真相?时空穿梭是个阴谋吗?
2.[德哈]死神的天平 未完结
非常规的蛇哈,德哈双穿亲世代
3.【德哈】彼岸摆渡 完结
战后德哈穿越亲世代,食死徒德x卧底教授哈
4.【Drarry】失而复得 未完结
哈利穿越亲...
1.【德哈】告白后见父母 未完结
召唤英雄梗,在一次食死徒的反扑中哈利受了重伤,他被召唤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连带着当时正和他接吻的德拉科一起。新的世界有新的问题,在所有的反常中隐藏着什么样的真相?时空穿梭是个阴谋吗?
2.[德哈]死神的天平 未完结
非常规的蛇哈,德哈双穿亲世代
3.【德哈】彼岸摆渡 完结
战后德哈穿越亲世代,食死徒德x卧底教授哈
4.【Drarry】失而复得 未完结
哈利穿越亲世代,后续小德会跟来
5.【德哈】No more 未完结
穿越平行世界/马尔福家族卧底/无救世主/生子 只有四章
斯科皮没想到在被食死徒追杀后竟然和妹妹还有爸爸一起穿越了,还见到了早就死了的一些人。只是父亲去哪了….
6.当子世代回到亲世代 短篇
子亲都在七年级 都是倩侣!!!除了sbss
7.【德哈/亲世代】彩虹世界 未完结 短篇
德哈穿越亲世代,德哈时间线在战后结婚。因为种种原因,他们两个人决定将马尔福庄园内残留的老旧物品清理出来。在一间废弃的储物间里哈利发现了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当他伸手触碰时便被吸入其中,德拉科紧随其后。穿到亲世代五年级后德哈也跟着变成五年级的样子。
8.【DH】穿越亲世代 完结 短篇
穿越亲世代五年级,年龄身体变小
战后德哈已交往,不知道是工作忙还是什么原因,两人仅止步于牵手。
9.一起回到亲世代
大战哈前往禁林遇见的,一起回到亲世代,伏想用德复活阿布拉克斯(德的爷爷)
10.【德哈】和死对头一起穿越了? 未完结
战后德哈双双穿越到黑哈世界,双方只有一句话要说:"这操蛋的世界!为什么偏偏是和他一起!"
总结,这是个互相暗恋甚至床都上了但就是不说爱对方的"死对头"历险(嘴硬)记。当然,一贯的HE。
11. 【德哈】与你同行的旅程 未完结
德哈双重生,原著向长篇,慢热。
DH德哈|重生向文整理
-德哈
-有疑问or自荐 请评论
-会不定时添加新文
-排序不分先后
--------------------------------
德哈双重生
1.Again (神作)
2.反方向的钟
3.银绿交缠
4.完美的世界
5.时间悖论
8.也许会有月亮
9.自欺欺人
10.cant forget
11.时间之源 ...
-德哈
-有疑问or自荐 请评论
-会不定时添加新文
-排序不分先后
--------------------------------
德哈双重生
1.Again (神作)
2.反方向的钟
3.银绿交缠
4.完美的世界
5.时间悖论
8.也许会有月亮
9.自欺欺人
10.cant forget
11.时间之源
14.退休救世主返聘指南
15.噢 救世主说不能改变历史
16.与你同行的旅程
17.向生 (自荐)
德拉科重生only
3.Draonor
4.命运回转
6.当我再次遇到你
9.一步之遥
10.银雀
哈利重生only
很喜欢纸鸢老师的timeless,感兴趣可以去猫爪看(不知道还在不在)
3.Time
5.若我西沉
6.世界星辉
7.飞跃时间
8. 向爱而生
9.失控
10.血统觉醒
推推我心目中的德哈四大名著
如题 打扰到各位我先跪了 我没放文的链接,点作者合集就好了
首先就是我最爱的笙!@The Second Second
《Again》
(我名字的小心思ε٩(๑> ₃ <)۶з)
镇圈神文!不允许你们没看过!
大大大长文,据说比《红楼梦》字数还多…不过我国庆用了三四天看完的,太好看了,废寝忘食(划掉)
(发现这一篇你们都是看了好久好久 ……...
如题 打扰到各位我先跪了 我没放文的链接,点作者合集就好了
首先就是我最爱的笙!@The Second Second
《Again》
(我名字的小心思ε٩(๑> ₃ <)۶з)
镇圈神文!不允许你们没看过!
大大大长文,据说比《红楼梦》字数还多…不过我国庆用了三四天看完的,太好看了,废寝忘食(划掉)
(发现这一篇你们都是看了好久好久 ……
我真的用了不到四天就看完了 (๑ت๑)
德哈双重生,大团圆结局,圆梦文
真的超爱这一篇!
《他比晚风温柔》
战后
德哈离婚的时候双双穿越无伏完美平行世界
嚣张跋扈的哈利我喜欢!
最喜欢的一句话:
"恨你的人咬牙切齿,爱你的人却迷恋到发疯"
这篇强推!
《向救世主宣誓》
德拉科受守望誓约的影响必须保护哈利,于是踏上一条与哈利共同对抗伏地魔的不归路……(bushi
这篇和上一篇的德拉科对哈利都属于那种隐忍的爱,我真的好喜欢这种!
强推强推!
《恒星时刻》@Арrilа Sаnnia🌙
这篇也绝了
救世主突然满身伤痕失去记忆来到了刚失去工作的德拉科·马尔福家门口
"我是你的丈夫""你是哈利·马尔福"
这篇开头两章我看一会又退出去,花了点时间看进去,可越来越上头,是个中短篇
《Dangerous》
这篇也是笙的
非典型p友转正(个人理解哈哈)
战后,肉香四溢,剧情也棒!
笙的文都是仙品我说的
还有笙的《Castle》,蛇哈,救赎向,未完结不过很好看!
以及@鸵鸟的秘密 另一篇很有名的《远离此间》
我前几天发疯就是因为这篇,很好看!
可以看一下,这个我的本意不是避雷,不过不是双洁,我看评论都在避雷꒰ *•ɷ•* ꒱
还有这一篇古早文!
名扬四海(这是链接)
《Reputation/名扬四海 》《恒星时刻》也是这位老师的!@Арrilа Sаnnia🌙
德拉科中了爱情魔药,深深地爱上了哈利,但这到底是因为魔药还是别的……
这篇看得我身心舒畅哈哈,好看好看~
不过还没完结,已经五年了 ( •̥́ ˍ •̀ू )
可以等!
推一下自己的文
ABO 无伏 德哈 一发完
破镜重圆 麻瓜AU ooc小甜饼 一发完
有点论坛体…?沾点ABO但极少(因为文就很短) ooc 1.1k➕小短篇 一发完
收录于恋爱那点小事
还有一个连载
这个是简介 除哈利外全部重生 蛇哈
脑洞挺大的,不知道能不能填上
给笙的小作文
还有自己剪的九秒破视频
一个推歌我的歌单
都是仙品歌曲~
最后感谢
就这几篇吧,我最喜欢的几篇,分享欲发作
其实我觉得这几篇应该都看过了哈哈,都是很有名的。
你们多多给我评论比什么都好 ::>_<::
冤家变我男朋友 番外2
四月份的天气并不算热,课间教室的热潮不减反增,话题也都是围绕着下周的篮球友谊赛展开的。
贾诩枕着手臂一脸疲倦,风吹起蓝色窗帘,有一下没一下sao弄着他的头发。
“唉唉唉别睡了贾诩!”
桌子被人扣扣敲响,贾诩眉头紧锁,把不悦写在了脸上,语气有些不好的撵人,“走开!”
昨天刷题到凌晨一点多,六点多的时候又被留宿在他家的郭嘉翻身动作吵醒了,把人踹下去后也没能再睡着。
凉风吹得人十分惬意,贾诩觉得自己脑袋都轻飘飘的,再给他两分钟他就能进入梦乡,顺利的话还能钓两条鱼。
“大学霸别睡了,班里的每一位同学都有责任和义务为班级荣誉做贡献,虽然你的成绩已经贡献很多了,但是!”...
四月份的天气并不算热,课间教室的热潮不减反增,话题也都是围绕着下周的篮球友谊赛展开的。
贾诩枕着手臂一脸疲倦,风吹起蓝色窗帘,有一下没一下sao弄着他的头发。
“唉唉唉别睡了贾诩!”
桌子被人扣扣敲响,贾诩眉头紧锁,把不悦写在了脸上,语气有些不好的撵人,“走开!”
昨天刷题到凌晨一点多,六点多的时候又被留宿在他家的郭嘉翻身动作吵醒了,把人踹下去后也没能再睡着。
凉风吹得人十分惬意,贾诩觉得自己脑袋都轻飘飘的,再给他两分钟他就能进入梦乡,顺利的话还能钓两条鱼。
“大学霸别睡了,班里的每一位同学都有责任和义务为班级荣誉做贡献,虽然你的成绩已经贡献很多了,但是!”体委说得慷慨激昂,把报名表小心翼翼地塞到贾诩手下,“老师告诉我们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所以小的有个小小的恳求。”
“不参加。”贾诩手一扒拉,报名表就飘下去了。
体委眼疾手快地抓住,苦着一张脸,低声下气的恳求,就差给他跪下磕头了,“求你了大学霸,再为班级奉献一下自己吧,你也知道我跟鹦鹉他们几个打球娱乐还成,上场没有主力咱们铁定倒数的!”
贾诩没有搭理,努力把他的声音屏蔽掉。
“学霸……学~霸~~霸霸我求你了霸霸!”体委决定为了大义牺牲小我。
“你叫他祖宗都没用。”贾诩旁边的椅子被人往后一拉,是贾诩的同桌,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准确来说是体委单方面的磨嘴皮子听到不少,靠近的时候那声“霸霸”格外响亮。
“郭嘉,你有没有兴趣报名?”体委转移目标,举着报名表眼睛发亮。
郭嘉把从小卖铺进购的零食放在桌子上,翻出一包饼干递给他,顺便拒绝道:“没兴趣。”
体委颓丧着一张脸,撕开饼干外包装咯吱咯吱吃。
郭嘉将唯一的一瓶牛奶拧开,碰了碰他同桌,“别睡了,把奶喝了。”
贾诩晚上没休息好把食欲影响了,早饭就吃了个鸡蛋,而他早就过了吃颗鸡蛋就能饱腹的年龄,造成这个局面的罪人郭嘉自愿承担起在午饭之前让贾诩不被饿死的重任。
“你特么属牛的?”贾诩被吵醒脾气大,早上心里憋的那团火又因为郭嘉的触碰烧的更旺了,“别碰我,烦人!”
体委往嘴里塞着饼干看郭嘉吃瘪,难得安静下来了。
“我就算属牛的也给你挤不出奶。”郭嘉反驳着,把牛奶放在他桌沿上,省得他手一扫直接浇桌子上。
饼干脆脆的,葱香味也十分浓郁,贾诩被这味道还有声音刺激的脑袋越来越清醒,最终他一脸阴沉的抬起头,瞥一眼体委,体委咀嚼的动作顿下了;再瞥一眼郭嘉,郭嘉不知死活的对他笑。
贾诩深深吸一口气,朝体委伸出手,“报名表给我。”
体委一时没听清,以为他要的是饼干,往他手上放了几片。
“……”贾诩把饼干塞郭嘉手里,抓过压在体委手臂下面的报名表拿起笔哗哗写,十几秒后报名表啪的被拍在郭嘉桌子上,“填好了,带着你的饼干和报名表哪来回哪儿去!”
体委很震惊,刚才还不愿意,现在怎么就……拿起报名表仔细一看名字,视线在他很郭嘉两人之间瞟,“这、这……”
这特么写的是郭嘉的名字!
“你就说是不是填了?”
“……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就这样了,你赶紧走。”贾诩不耐烦的驱赶人。
“不、不是……”体委凌乱了,刚吃了人家的东西,如今又要在被害人的面前替肇事者做违证,是不是太猖狂了?
谁不知道这两位爷不对付?为了防止对手多做几道题,他们忍辱负重做了同桌。
体委讪笑着缓解尴尬,对郭嘉说:“这,哈哈哈……其实你不想的话我可以浪费一张报名表,就班级荣誉啥的……emm……”
郭嘉脸上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笑容相当自然,“填了就当我报了吧,比赛而已。”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郭嘉轻飘飘的又同意了。
体委冲他抱拳,两个字念的铿锵有力,“义父!”
“……”
干儿子一边狂笑一边带着他的东西跑了。
郭嘉叹口气,捏着他校服的一角轻轻拽了两下,脑袋凑过去小声说话,还有几分讨好的意味,“你满意了吗?满意了的话把牛奶喝了?我买的还有你爱吃的零食,要不要吃一些?”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贾诩换了个睡姿,面朝郭嘉那个方向趴着,冷着一张脸说出这种话。
请别人帮忙这种事发生在贾诩堪比太阳西起东落、猪会上树、校长穿着jk制服在元旦晚会上跳极乐净土,就是说特稀奇,稀奇到让郭嘉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他又往前凑了凑,快要额头相抵了才停下来,轻声问:“什么?”
“麻烦你死远点儿。”
“……”
——
托贾诩的福,郭嘉顺利参加篮球赛训练,每天大课间都要去篮球场练一练磨一下默契。其实对他们班来说这个其实没必要,他们几个加上贾诩还有两个替补的,经常约球,一个动作、眼神就能立马领悟,配合打得炉火纯青。
体育课一个年级段差不多是两个班一起上,他们班排在了下午最后一节,恰好日落没那么热,大家的抱怨声没那么激烈,一些女生反而很激动,为了篮球赛他们老师肯定会训练报名的那群人,到时候……
“郭嘉打球太帅了!比赛那天用多少分贝的声音呐喊我都想好了!”
“能去送水吗?”
“之前他跑一千米,吗呀,怎么会有男生跑步都那么帅!”女生激动的快要扭成麻花了。
“长得帅、脾气好、德智体美劳又是全面发展,这buff叠的太牛了,真羡慕他未来的女朋友,唉~”
…
贾诩盯着题,手上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那群女生说的话他听到不少,他当然不是偷听!她们就在他前面两排,这个点儿大家基本上都收拾好书包去体育场了,教室里并不热闹。
长得帅?凑合吧。
脾气好?挺贱的一个人。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头脑不简单,但四肢偶尔抽搐,因为动不动就摸他脑袋!
正想着脑袋又被人摸了一把,贾诩头发丝儿飘一下都知道是谁,抬眼怒瞪他,“爪子不想要了?”
郭嘉现在他的面前,手撑在桌上俯着身子对他嘻嘻笑,“这么小气?摸都不让摸。”
“……无聊。”
“你打算在这写完?快上课了老师还要点名,你想被罚跑?”郭嘉垂目看了眼卷子,道。
“不写了。”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一个?”隔壁班体育老师在他们班整齐的队伍面前转悠着。
“都不想听。”
“坏消息吧,我这人这辈子就这样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
体育老师象征性的给他们选择的时间,一分钟后公布好消息:“你们体育老师请假了。”
“好耶!!”一阵欢呼声。
“坏消息就是是我代课。”
“……”欢呼声戛然而止。
整个年级段谁不知李僧总喜欢耍学生玩,一节课下来一个个都跟徒手打死一头牛那样累得喘不上气。
李僧让他们跑个四圈热热身,拉伸运动完成后才说这节课的安排,“下周就要篮球赛了,我也不打算欺负你们这群小崽子,参加篮球赛的人出列!”
郭嘉跟另外几个人站出去了。
李僧看着这群国家未来的希望,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给他们五分钟休整时间,一会儿去篮球场二号场地集合,跟我们班的人磨一下。”交代完这些后他又中气十足的喊:“其他人,自由活动!”
“好耶!”又欢呼了。
贾诩啪啪鼓掌,计划找个地方做题。
步子还没迈出去,衣服就被人扯住了,郭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后面,问:“你去哪儿?”
“我做题啊。”贾诩一脸古怪,“松手。”
“你不准走,去篮球场。”
贾诩皱眉道:“是你比赛又不是我,我不去!”
“是你填的我的名字。”郭嘉扯着人去拿两个人的书包,然后半拉半扯的拽到篮球场,此时这边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还是女孩子,一是看热闹、二是看帅哥。
郭嘉把两个人的书包放长椅上,手搭在他肩膀上警告,“你不许偷偷离开,不然我就跟莹姨告状!”
“你能告什么状?我又没做错什么。”
郭嘉说:“你昨晚把我踢下床。”
贾诩:“……”那不是你活该吗!?
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比赛,但流程以及规则还是要遵守的,贾诩往那儿一站跟兵似的,百无聊赖地看着,怀里还揣着郭嘉的校服外套。
神经病!!一个破衣服非让他拿着,多金贵似的。
两队的比分相差五分,是他们班占有优势,几个人配合的相当默契,郭嘉运着球躲过对方的阻挡,三步上篮时露出校服下的一截腰,隐约下还能看到薄薄的腹肌,伴随着啪的一声球落入篮筐,尖叫声突袭贾诩的耳朵。
“啊啊啊啊啊!我看到腹肌了!”
“嘿嘿(擦口水)嘿嘿……”
“这身材,不去拍视频可惜了……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身材很好,嗯!”
“郭嘉作为主力咱们下周比赛包前四。”
…
“……”好吧他也看到了郭嘉的腹肌,手摸了摸自己腹部,莫得腹肌。
一个字:平。
嫉妒使人眼红,眼红的贾诩立誓要练一练,练的还要比郭嘉的漂亮!
又看了会儿贾诩突然想到自己手机好像落教室了,瞧着郭嘉打得专注,就悄悄离场回教室去拿,再回来的时候场地一阵sao乱,贾诩蹙眉,问旁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c别tm说了,对面玩不起,自己菜不知道多练就耍阴招,把郭嘉脚扭了!”
“我真他m服了!你们班人素质都是这样吗!成绩平平没想到素质更平平!”
“你们说谁呢!你眼瞎啊,没看到是你们班人自己摔倒的?”
“哎呦我这暴脾气,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是你们班直接撞过来的!都犯规了!”
“你说犯规就犯规了?你是裁判?”
本来李僧是裁判的,贾诩离开没多久他接到了一通电话,应该是重要的事,让他们班的体委当裁判,自己走了。
“哦我明白了,你是说你们班体委也是瞎子是吧?行!一群瞎子!”
贾诩挤过正在对骂的人群,郭嘉在体委还有庞统的搀扶下一条一条的往外走,脸色很难看,生气的样子。
“你等着哥们,等放学我就把他们拉到厕所打一顿,我先送你去医务室哈。”体委扶着人说。
“不用。”
贾诩站在他的面前,视线扫过他的脚踝,肿了一个大包,格外触目惊心,贾诩心里像是突然塞了一团火,拳头都握紧了。
“脚需要砍了吗?”贾诩问道。
“哎呦学霸,现在不是嘲讽人的时候哈,我去把人送医务室。”庞统说。
“不严重。”郭嘉没有什么情绪的回答。
贾诩越过他的肩头看向还在场地拍球的男生,他的视线也在郭嘉的脚上,嚣张的笑着。
“比赛结束了吗?”贾诩问。
“没呢,对面知道自己赢不了就搞这出,烦死了妈的,不打了!”
“打。”贾诩表情可以用恐怖形容,“为什么不打?比赛不是还没结束?”
“怎么……”打。
“你找人把他送到医务室,我顶他上场。”贾诩盯着那个男的,七班的程强,冷笑着,“不是会耍阴招吗?让他耍。”
就这样,贾诩把校服外套一脱,直接上场了。
郭嘉哪愿意错过,找个长椅坐下,虽然离得远到能看到人,怀里抱着他发小的衣服,嗅一嗅,还能闻到洗衣液的味道。
贾诩离开的那段时间对面靠耍阴招追上了比分并且超了几分,但他们落后并不多。
替换掉郭嘉这个主力程强他们想着这个顶上来的也是个弱鸡,一副乖学生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值得防备。
直到贾诩耍他跟耍狗一样,最后越过他投球他才知道自己大意了。他们班比分很快就落后了,程强恼火地笑出声,抓着衣服擦汗的空档瞥了眼队友。
接下来他们把贾诩防的很死,贾诩拿着球去躲程强,视线往下一扫,他敢肯定,只要他挪动一步就被摔倒,贾诩冷笑一声,对他说了个口型。
程强瞳孔一震,听的很清晰:傻逼。
贾诩把球传给了体委,体委直接投进了一个三分球。
“好!!!体委帅的要死!”
程强他们班在后面成功抢到了球,运着球往自己的场地跑,跳起来投篮时跟着跳起来去拦的贾诩手已经快要触碰到球了。
从观众的视角来看,贾诩可以拦住球,只不过那手在空中打了个弯,哐的一声,篮球掉进了筐里,但程强捂着自己的脸愣住了。
“……呃,咱们学霸是不是给了对面一巴掌?”
“我好像看到了那手落在他脸上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没看到~不要乱说~”
“你们班犯规了!”
“这就叫犯规了?谁看到了?”
贾诩甩了甩手,冷漠看着他。
被公然打了一巴掌程强怒火中烧,中间小动作不断,贾诩确实有好几次被他差点儿弄摔,但他持续挑衅,终于程强忍不住用同样的招式对贾诩,在他以为贾诩是跳起来要投篮时跳起来去撞,结果球在手里转了一下,转身传给了庞统,程强扑了个空,落地时挪动脚步又被什么绊了一脚,踉跄时脚下一个不稳,自己歪倒了。
校园里下课铃声响起,已经算放学了,比赛结束,七班落后十分。
但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意义,大快人心的是仇报了。
“学霸好帅!”
“帅什么帅?吗的一直小动作不断也叫帅?”
“妹妹,眼瞎?是谁小动作不断啊?我们班学霸可什么都没干。”
…
“你他妈的!”程强被队友扶起来,咬牙怒瞪他,“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是你找死。”贾诩嘲讽道,“菜就多练。”
“你给我等着!”程强冲着他的背影吼。
贾诩去拿自己书包的时候注意到郭嘉并没有去医务室,被同学扶着蹦跶着到自己身边。
郭嘉揽着他的肩黏在他身上,“文和可真帅啊。”
“别挨我身上,我出汗了。”贾诩想躲掉,又怕这家伙失去依靠直接摔死在地上。
郭嘉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我不嫌弃,文和是在替我出头吗?”
“不是。”贾诩扶着他走,“单纯看他不爽。”
“就是在替我出头。”郭嘉心里美滋滋的。
“那你说什么屁话呢。”
来到医务室,贾诩蹲在郭嘉面前,仔细打量着他的脚踝,最后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郭嘉问:“怎么?你要帮我正骨?”
“做什么梦呢?”
贾诩找来校医,校医捏着他的脚踝检查,“你这伤再晚来一会儿的话就……”
“就好了?”贾诩追问。
“就更严重了!”校医严肃道:“扭伤虽然不算什么大伤,但也不能马虎懂不懂?你们这群孩子就是不让大人省心。”
“没有的老师,这不放学立马就过来了?”伤患嬉皮笑脸的。
“皮孩子!”校医给他喷了喷药,又找来冰袋递给贾诩让他给他敷上一会儿,半个小时后再离开。
——
郭嘉洗澡也成问题了,脚不好使,缠着贾诩嘿嘿笑,“阿和,帮帮忙。”
“?”贾诩把狗皮膏药撕下来,“别想让我帮你洗澡!”
“那不用。”郭嘉退让一步,“咱俩一起洗。”
“?做梦!”
最后贾诩还是扶着他进浴室了,空间还算宽敞,但就一个浴头两个人还是要挨着的,再加上瓷砖遇上和泡沫更滑了,所以还要他随时防止郭嘉再摔一次。
贾诩背对着他洗头,热气氤氲下,水在他身上流动着,有些泛红,郭嘉的视线抚过他光洁的肌肤,越往下看喉咙就愈发紧,目光落在他腰臀处时呼吸颤抖的厉害,最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这……咳咳,不能再看了。
贾诩闭着眼冲掉头发上的泡沫,转过身想让郭嘉往边上挪一下,结果自己脚下一个打滑,控制不住往前栽。
郭嘉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了,但感受到有柔软的触感蹭过自己锁骨处,整个人都麻翻了。
“!?”贾诩把人推开,有些结巴的催促人,“你赶紧洗完滚出去!”
“手脚不能并用了,洗不快。”郭嘉盯着他的红润的唇,勾起他头上的一团泡沫,在他肩头画圈,“感觉还是需要阿和帮我洗。”
【幼儿园】
小诩父母工作比较忙,就给他买了电话手表,功能不多,就是方便两个家长能确定孩子的位置和打电话。
大班的几个孩子盯上了他的小手表,把他堵在了一个小角落。
“你手表哪里来的?给我玩玩!”一个大男孩堵在贾诩面前,凶巴巴的一张脸,朝小诩伸出手。
小诩捂着自己的手表,拼命摇头,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我不要,这是爸爸妈妈给我买的。”
“给我!我说了我玩玩你没听到吗!你们两个摁着他!”
“我不给,这是我爸爸妈妈给我买的。”小诩拼命护着手表,小孩子手上每个轻重,指甲抓破了他的手臂,小诩痛的喊出声了。
最后手表还是被人抢走了,小诩被摁在地上哇哇哭,大孩子玩着他的手表,被他的哭声吵得心烦,“我说了我就玩玩。”
他把手表戴在自己手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警告道:“不许告老师!听到没?”
小诩哭的脸都红了。
“你别哭了!”大男孩吓唬他,见没效果直接捂住他嘴,“我说了你……”
“滚开!”刚触碰到小诩的嘴巴就被人猛的推开了,力道很大,大男孩直接被推倒在地了。
“阿和,你怎么了?不要哭。”小嘉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将他抱在怀里。
“哥、哥哥……呜呜哇哇哇啊啊啊啊——”小诩哭的更凶了。
“不怕不怕,哥哥在。”小嘉瞪着那群人,“你们对阿和干什么了!?”
“我、我的手表……呜呜呜……”
小嘉注意到了大男孩手腕的表,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诩的,因为他们两个是同款同色,是他们的爸爸妈妈一起买的。
最后小嘉以一敌五的战绩抢回了小诩的手表,但自己手臂上还有脸上挂了不少彩,好些抓痕,小诩给他贴了创可贴,抓着他的手啪嗒啪嗒掉眼泪。
几个小孩子站在办公室里,老师也头疼,没想到校园霸凌会出现在幼儿园。
“不怕阿和,我不痛。”小嘉抹去他脸上的眼泪。
“哥哥。”小诩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声音哽咽地不成句。
小嘉把小诩护在身后,等着家长到来。
嘉爸得知此事后会议都终止了,嘉妈订了最近时间的机票回国,诩爸诩妈在外地出差,回来的时候诩妈眼睛已经红肿了,很明显是在路上哭过了。
诩妈把小诩抱在怀里检查,“宝宝让妈妈看看有没有受伤,对不起宝宝,妈妈错了。”
大班的几个孩子的家长连连道歉,称是自己管教的不好。
诩爸安抚拍了拍自己妻子的肩膀,前因后果在电话里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自己孩子被人欺负任何一位家长都不会因为一句简单道歉就此结束。
他冷漠道:“准备收律师函吧。”
小孩子细皮嫩肉的,伤横在上面就格外刺目,涂上药、贴上创可贴后反而更触目惊心了,嘉爸捏了捏小嘉的脸,“妈妈晚上就到家了。”
小嘉应了一声,凑到小诩面前对诩妈说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阿和。”
“不怪你阿孝,让莹姨看看的。”
小诩抓着小嘉的衣服,兔子眼看着他。
嘉爸礼貌一笑,“我认为一所学校如果不能让家长放心的把孩子交付在这里,某些方面是存在一些问题的。”
“我的答案跟贾先生一样,不同意和解。”
小诩很粘着小嘉,多半是把他当成保护神了,两个小孩子睡着后诩妈才离开房间。
小诩抱着小嘉,梦呓着哥哥。
德哈|整理的整理
【影帝】续写
为了有更好的衔接性,建议先再看一遍原著再看这里:)
——————————————
等叶阑回剧组,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上飞机前,岑雯特意跟竹静通了气,告诉竹静叶阑要回来了,竹静人也机灵,瞬间理解了岑雯的意思,提前帮江池打点好一切,是以叶阑前脚刚进房门,江池后脚就跟了进来。
“哥。”没等叶阑脱下外套,江池就从背后抱住了叶阑。
江池紧紧地贴着叶阑,触碰到叶阑的脊背,感受到叶阑的温度,这才有了这不是梦的真实感。
天知道这三天江池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晚拍完哭戏,任海川看了一遍回放,确定没什么问题就放江池走了。
喊卡之后的江池仍沉...
为了有更好的衔接性,建议先再看一遍原著再看这里:)
——————————————
等叶阑回剧组,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上飞机前,岑雯特意跟竹静通了气,告诉竹静叶阑要回来了,竹静人也机灵,瞬间理解了岑雯的意思,提前帮江池打点好一切,是以叶阑前脚刚进房门,江池后脚就跟了进来。
“哥。”没等叶阑脱下外套,江池就从背后抱住了叶阑。
江池紧紧地贴着叶阑,触碰到叶阑的脊背,感受到叶阑的温度,这才有了这不是梦的真实感。
天知道这三天江池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晚拍完哭戏,任海川看了一遍回放,确定没什么问题就放江池走了。
喊卡之后的江池仍沉浸在巨大的感伤中,他甚至一度分不清自己停不下来的抽泣是源于对秦笙的感同身受还是源自对叶阑的无限爱恋。
那晚下戏后,江池浑浑噩噩的回到酒店,洗完澡吹完头发,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情绪,躺在床上想给叶阑打电话,却被告知叶阑还在晚宴,恐怕要到凌晨才能结束。
江池等不到这么晚,他转天早晨四五点有一场戏,任海川要他调整状态,想明白的秦笙需要精神饱满地迎接朝霞。
因为又是踩点拍摄,江池无法,只得抱着叶阑的衬衣逼自己睡觉,告诉自己等明天拍完戏再找叶阑。
但他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来,紧密的行程让叶阑和江池几乎没有可以通话的时间,每次不是叶阑有应酬就是江池在拍戏,两人连打一通完整的视讯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坐下来好好说话。
江池本就舍不得叶阑,这下更是想叶阑想得快发疯,叶阑的访谈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叶阑留下的亲笔信他也能倒背如流,他甚至在服化老师同意的情况下,穿着叶阑的衬衫,扣着叶阑的皮带演了整整一天戏。
就这样,江池也没能从思念叶阑的思绪里抽出身来。
江池紧紧地抱着叶阑,死死地抓住他生命里的光。
“小朋友,这么想我?”叶阑笑笑,他刚回酒店就被江池拦腰抱住,在暖气充足的空调房里,还披着羽绒大衣的叶阑有些热,叶阑转头轻声道:“先放手?让我先把衣服脱了?”
江池这会儿也觉出自己太腻人,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实在太想叶阑,闻言也没放手,只是环着叶阑绕到叶阑身前去,然后把手伸进羽绒服里继续抱着,低头闷声道:“这样……也可以脱……”
叶阑:“……”
叶阑无奈一笑,他被江池甜的心口疼,遂带着甜蜜的负担脱掉羽绒服,然后顺势一倒,搂着挂在自己身上的树袋熊躺倒在床上。
叶阑搂住江池,摸摸江池的脸,又摸摸江池的腰,摸着摸着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又瘦了?没好好吃饭?助理是死的?”
江池忙说不是,新助理很好,饮食也很好,全是自己的原因。
叶阑不解,问江池怎么了。
江池把头埋在叶阑怀里,再次给了叶阑甜蜜的一击:“想您想的。”
这下叶阑还有什么可说的,撒起娇来的小男朋友实在太惹人疼。
叶阑猛地起身,没等江池反应过来就又俯下身去亲吻江池,准备用实际行动好好抚慰一番,以解爱人的相思之苦。
叶影帝回组,任海川难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了一天的时间给这对有许多话要说的小情侣,是以叶阑和江池在床上厮混了一下午,到了饭点才靠在床头说起正事。
“安亚的意思是给节目组个人情,不把台本被掉包的事捅出去,至于俞熙嘉么……”叶阑摩搓着江池细嫩的皮肤,淡淡道:“他自己找死,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好好地送他一程。”
江池刚被叶阑从里到外的“安抚”过,这会儿连声音都是软的,倚在叶阑怀里轻声道:“都可以,只要不影响到您……”
叶阑一顿,闻言心底又是一软,伸手揉了揉江池使用过度的腰,提醒道:“要不是俞熙嘉那逼,我那会儿可能就当着全国人的面出柜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江池摇头,虽然声音难掩疲惫,但还是坚定道:“我进圈本来就是为了你,既然你都不在意,我还怕什么?”
叶阑磨牙。
如果不是考虑到明天两人还有戏,叶阑简直不想放江池下床。
叶阑忍无可忍地嘬了江池一口,又怕江池多想,低声道:“放心,现在爆不出来,不过安亚已经在做准备了,就防着哪天我再想自爆。”
江池没忍住笑了几声,刚想体恤安亚几句,叶阑电话就响起来了。
叶阑一看,笑了:“说曹操曹操到,是安亚。”
叶阑按了接听,应了一声,问安亚什么事,安亚说通稿准备好了,今晚就能送俞熙嘉上路。
叶阑勾唇,看着怀里温温热热却一脸懵的小爱人,索性开了外放:“那天俞熙嘉被你气得半死,花那么多钱准备了那么多天的假料黑料全都不能用了,他当时就发了大火,但好死不死,把主办方的一件装饰瓷器给摔碎了。”
“本来道个歉可能就没事了,但他那时浑身冒火,又仗着有金主撑腰,反倒开始骂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说他不长眼,还动手推了几下,工作人员委屈得不行,有人看不下去就来说了几句,结果被俞熙嘉连着一起当出气筒。”
安亚咋舌,再一次觉得俞熙嘉人傻胆大,讷讷道:“那天不少人都看到了,还有人拍了视频,但是不太清楚,不过也足够败坏路人缘了。后来主办方了解到事情原委,又查到他偷换台本,这下说什么都不干了,给我们发了一份清楚的监控视频,还联系了华盛的老板,让他管好自己儿子。”
“华盛老板不了解始末,被说道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去细问了才知道是自己儿子包养的人出了事情,当晚就把他那不省心的儿子叫回家,勒令他解决好这件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安亚喝了口水,继续道:“那位小公子本就怕自己父亲,知道是俞熙嘉惹的祸后转头就断了跟他的联系,还撤了原本该给他的资源,另一方面再给世纪娱乐施压,说一定要给个交代。俞熙嘉没了金主,原本帮他兜着的人全都撤了,这下连他买通营销号黑江池的证据也有了,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我们随便联系几个,问他们愿不愿意提供些俞熙嘉的黑料……”
安亚一笑,多日来的忧心总算能放下,安亚呼口浊气,解气道:“他们全部愿意,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不少,准备先来一波大的,之后再陆陆续续地放一些真料假料,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让他再也翻不起身。”
工作室准备得很充足,叶阑没什么可说的,只提醒他们不要惹到自己身上,脏了他和江池的眼。
安亚笑着说了声明白,挂了电话。
江池被俞熙嘉整怕了,还是有点不放心,抬头向叶阑再次确认:“真的没问题吗?”
叶阑心里一疼,盘算着要不要找人再揍俞熙嘉一顿。
叶阑抬手摸摸江池的脑袋,哄诱道:“是还有个问题。”
江池紧张道:“什么?!”
叶阑一笑,凑到江池耳边轻声道:“生理问题。”
……
当晚,微博热搜前三全是俞熙嘉近年来干的大大小小的缺德事,路人义愤填膺,一口一句俞熙嘉滚出娱乐圈,粉丝们也纷纷脱粉,表示自己以前识人不清,以后定会擦亮眼睛。
借着这事,江池又小火了一把,不少人跑到江池微博底下心疼江池,说在世纪娱乐的这几年辛苦了,说这几个月拍戏辛苦了,电影出了以后一定三刷起步,还有人拿出了叶影帝前几天的访谈,纷纷表示江池情操高尚,这样的年轻艺人不好找纭纭,更有cp粉们高举#阑池#大旗,表示叶爸爸威武,叶爸爸硬气,叶爸爸就是小奶池的专属霸总,歇火十年重操旧业,回回都是为了自家小甜心等等,成了cp粉们的又一打卡圣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甜心小奶池被自家霸总欺负到起不来床,这才是人艰不拆的事实。
……
叶阑已经回组,原本被搁置的戏份就要重新提上日程。
好在重点部分已经基本结束,接下来就只有一场秦笙上大学以后的戏,再补几个镜头,《秦笙》就能顺利杀青,也没太耽误剧组其他人员的时间。
但旷了一天工的江小鲜肉还是老大不好意思,忍着酸痛的腰起了个大早不说,还请剧组人员每人喝了杯奶茶,权当赔罪补偿。
江池平常待人和善,剧组里的人都很喜欢他,他们只是接过奶茶善意地笑笑,并未将昨天的事放在心上。
“跟你说了不用这么细心。”还没睡够的叶影帝打了个哈欠,走到江池身边,揉了揉江池的脑袋,霸气道:“谁有意见我第一个开除谁。”
“我有意见。”
任海川默默走到叶阑身后,淡淡道:“叶制片人要不要先把我开了?”
叶阑吓了一跳,原本还在作祟的瞌睡虫被任海川唬得无影无踪,叶阑在心里把这突然出现的老东西骂了个半死,面上却不显,假笑道:“哪儿能啊,请您来喝女儿红还来不及呢。”
“别跟我说这有的没的。”任海川哼了一声,蹙眉道:“今天要是再拍不完,我连你照样骂。”
叶阑憋着气,笑着说这必须拍完啊,然后三言两语打发了任海川,看他是真走远了,这才彪了句脏。
江池在一边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
“干什么?”心里有气的叶影帝总算找到了出气口,对着江小鲜肉恶狠狠道:“再笑,回去有你受的。”
愈发胆大的江小鲜肉并不是很怕,闻言还期待地眨了两下眼,气得叶阑给他一顿揉,险些揉出火,这才老实了点。
“江池,这是你的主戏。”任海川看了一圈场地,满意了,然后拿着剧本,过来给江池说戏:“你这会儿已经大二了,之前的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你已经有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并且对未来充满期待。”
江池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任海川没再多说,退回到摄像机后,喊了“Action”。
三年过去,秦笙已经是一名财经专业的大二学生。
当年,案件沉冤得雪,秦笙重回学校,父亲也在案情明了后被无罪释放,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高中毕业后,秦笙报考了离家很远的城市的大学。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这座城市,但又始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到过。
秦笙无奈地笑笑,抬手系好领结,披上外套,坐在候选室外最后一次整理自己的演讲稿。
今天,是秦笙参选学生会主席的日子。
“卡!”
“场务整理,马上换场地!叶阑呢?快点就位!”
“《秦笙》二百三十场一镜一次!action!”
在遥远的时空之外,有一位西装革履,领带整齐的男性。
他坐在会议室主位,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等待会议的开始。
镜头一转,墙上的钟显示八点五十分。
“卡!”
“江池就位!叶阑待着别动!两部摄像机一起进行!”
任海川一边用无线电安排人员调动,一边快速走到机房。
电脑里有两个显示屏,一个连着江池所在的教室的摄影机,另一个连着叶阑所在的会议室的摄影机。
任海川再次确认好场景的布置后,对着无线电喊了开始:“《秦笙》二百三十一场一镜一次!action!”
九点整,应试开始,会议开始。
江池看向镜头,演讲竞选稿;叶阑看向镜头,宣读会议重点。
学姐学长对江池赞赏有加;下级主管对叶阑心生敬佩。
江池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叶阑倚在已经散会的会议室座椅上。
两人同时看向窗外。
那是不同时空里的同一片苍穹。
在任海川的特意安排下,显示器中的两扇窗隔空相对,两位“秦笙”仿佛都透过窗看到了远在另一个时空之外的另一个自己。
许久,秦笙笑了下,男人和男生同时站起,连嘴角残留的弧度也是出奇地一致。
秦笙打开窗。
叶阑与江池相对而立。
“秦笙,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放弃十年前的自己。”
“谢谢你成就了十年后的我。”
“卡!!!”
“叶阑江池,顺利杀青!”
影帝 《续写》 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谢谢大家!
嘉诩|两相离
*偏意识流,全文6000+
那扇紧闭的房门关了整整七日。
院子里的梅花染了白,又被昨夜的风霜打落一地,石桌上的白玉瓷杯里也零落地飘着一两朵红,仿佛幕天席地唯余这一抹颜色。
前来送餐的侍女一如往常般准备把食盒放在门口,敲敲门再离去,只是今日,侍女好像有预感似的在门前多站了一会儿,门后就真的传来门栓拔动的声音。...
*偏意识流,全文6000+
那扇紧闭的房门关了整整七日。
院子里的梅花染了白,又被昨夜的风霜打落一地,石桌上的白玉瓷杯里也零落地飘着一两朵红,仿佛幕天席地唯余这一抹颜色。
前来送餐的侍女一如往常般准备把食盒放在门口,敲敲门再离去,只是今日,侍女好像有预感似的在门前多站了一会儿,门后就真的传来门栓拔动的声音。
不消片刻,侍女惊喜地将食盒重新拿起来,亲手递给前来开门的男人手里。
“公子请用。”侍女道。
男人吊垂着一双温柔的浅棕色眼睛,眼神如同冬夜雪里燃烧殆尽的篝火,蕴藏着缕缕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温暖。
“咳、咳咳……多谢淑女。”男人好像身体非常不好,大冷的雪天敞着里衣,本就显得病弱的脸更是泛着不正常的红,他接过侍女手里的食盒,在她惊呆的表情下轻轻地笑。“烦请淑女去请你家公子前来,我……还有些事想同他说说。”
侍女回过神,慌张地噢了几声,“是、是,公子病重,屋外风寒,还请快快进屋暖暖!”
她扶着男人进屋,匆匆在火炉里添上几枚木炭,便替他关好门,小跑着去通知自家主人。
屋子锁了七日,屋里的空气已经混乱不堪。
郭嘉起身将窗户开条小口,拿起食盒旁的细长烟枪,烟丝早被侍女收走了,他也不计较,眯着眼睛将烟嘴放进唇边,似乎只是想找个感觉。
他知道贾诩不会很快过来,所以并没有真的把自己锁到命悬一线的时候,这样,好给两个人都留一点时间。
不多时,窗口开始慢慢飘进来白色的飞絮,落到地上霎时便化为一小滩清水,然后在屋内偏高的温度里再度归于自然。
郭嘉静静地坐着,眼睛穿过那条缝隙看向院子里凋落的梅花树,梅孤雪寒,玲珑成巧。
他笑着,放下烟枪,打开食盒,菜品都还留有余温,郭嘉一层一层地把菜端出来摆好,看着空掉的食盒,他摇了摇头。
一无丝竹与清酒,二无浅吟与交心,此番境地,让他无端心起落寞。
毫无兴致地用过午膳后,他又拖着病体坐在案牍前,从一旁的书架上取出新的竹简,磨墨,取笔,蘸墨,再落笔。
郭嘉写得慢,他如今身上的力气在渐渐流失,写到两三行便要停下来思忖一番,好让手上的力气恢复一些。
如此写写停停,竟也写了两个时辰。
最后一字落下的时候,郭嘉的手已经止不住地颤抖,他花了好大的精力才勉强没把字写歪。
抬头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房门,郭嘉低垂的眉眼弯了弯,心想文和还真是无情啊。
接着把写完的竹简卷起来,垒在身旁的地上,从榻上取来一张方巾搭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郭嘉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伤病拖垮了他的身体,他的精神也不如以往好。
起身时,郭嘉扶着桌角,从前精心打理的长发如今就这样随意的披散在肩头,那对长而繁复的耳坠仍旧挂在自己的耳垂上。
他记得文和说过,喜欢看这种能够给予他痛苦的东西。
在他因为穿耳洞差点丧命的第二天,贾诩亲自带了酒过来邀他共饮,结果那酒性烈,真的让他死了一回,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时候,贾诩又派人找全城的大夫给他治病,救了三天,最后是广陵王请了张仲景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后来病好了,耳坠却从未摘下来过。
“天命如此啊,郭奉孝,你该死了。”
郭嘉重新躺回床上,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屋外风雪大作,一树红梅簌簌落下,又被掩埋在一片苍凉雪色中。
天色昏暗,庭院并未有人踏足。
又过了半夜,窗外的风实在吹得大,忘记合上的窗户被吹得哐哐作响,阴冷的风鱼贯而入,将屋里的东西也吹得四处翻飞。
郭嘉被冷风裹挟着醒过来,他实在头脑发昏,却也忍受不了如此寒冷,费了好一番力气才从床上爬起来,赤足走到窗口,把扇动的窗户拉回来锁好。
“啊,真累啊。”郭嘉想。
于是一阵天旋地转,郭嘉倒在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他靠着早已凉透的火炉,身子却病上加病,滚烫一片。
次日,侍女送完早膳尝试着推开了房门,倒在地上的男人让她惊吓不已,顾不得试探人还活没活着,便惊叫着跑出庭院去叫人。
贾诩被人推进屋的时候,大夫正在床前给郭嘉把脉。
“公子。”大夫朝他行礼,“这位公子的脉象极其微弱,且伤病缠身,在下恐无力回天,还请公子早作打算。”
贾诩把人请了出去,屋里重新燃起炭火,门被关上,仅留下贾诩一人。
在来到这里之前,贾诩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波动,他早就知道郭嘉时日无多,在歌楼赎了他无数回,也与他对峙无数回,他知道最了解郭嘉的人莫过于自己。
如今时局混乱,有勇有谋的人各自为王,无数人渴求着能得到郭嘉的一言半语,不知是谁传出去的他能预知未来。
但郭嘉就这样游刃有余地游走在他们之间,更多时候根本不屑与任何人为伍,常宿醉在歌楼里等人去赎。
谁给他付酒钱,他就给谁一条良策,真是个让人心动的买卖。
郭嘉疲累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又因为吸得太急,被呛到不住地咳嗽。
贾诩一动未动,平静地看着他,就好像下一秒郭嘉死了,他的情绪都不会波动一分。
他看着床榻上的人,思忖着自己应该是兴奋的,因为郭嘉这次真的要死了,但也是真的,自己内心毫无波澜。
“文和,你来啦。”
郭嘉撑着床坐起来,吊垂的温柔眉眼在熏香的烟雾中显得那么的飘渺无形,好像握在手中的沙子,风一吹,它就会在缝隙中流逝。
贾诩冷笑一声,缓缓说道:“来了,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在你死透之前。”
郭嘉想了想,朝他招招手,“别坐那么远嘛文和,我们好歹在辟雍同窗数年,有师门情谊,你这样倒显得我们生疏了不是。”
又是那样笑着说话,好像不会生气似的。贾诩依言把自己往前挪了挪,坐在郭嘉对面。
“不用说得我们有多相熟,不如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遗言没交代清楚。”
郭嘉知他嘴毒,没再把话丢回去,毕竟自己真的还有要做的事。
他把手对着书架下面,那里被一张方巾遮住了小山似的一垒竹简。
“咳、”郭嘉唤回他的注意,“文和啊,如今世道已乱作一团,汉室熹微,天下亦苦明主……”
“无聊的话就此打住,如果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介意在一旁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郭嘉下垂着眼睑,低笑摇头,“你以前说话还没有这么剖白。”
贾诩不再言语,那双阴郁的眼睛将视线落在郭嘉脸上,他突然觉得可悲的不只有自己。
郭嘉却抬起头仰靠在床栏上,手指无意识的在被子上敲打,好像手里还拿着一柄烟枪。
“我在这世道中行走良久,看了许多人,许多人都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他们循规蹈矩地重复着那毫无做派的人生,吃饭,劳作,与人交谈,然后睡觉,天黑而息,天亮而作,胸无点墨,志无鸿鹄。”
他的目光在屋里寻寻觅觅,最终落到被关起来的窗户上,又失落地望回贾诩。
“我在想,究竟要找到怎样一个人才能把这倾颓的乱世匡扶正位,每次找到了一个人,却怎么也达不到我心中所想,于是我决定放纵一下,不再去寻找,而是等人自己找来。”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郭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他说得有些费劲,回顾平生也在消耗他为数不多的精神力,他看着贾诩脑海里涌出无数想要诉说的话语,但终究没办法一吐为快,只能说一段歇一会儿,从晨时一直到午时。
“咳咳、咳……”郭嘉咳得越来越急,沉重的耳坠挂在脑袋上给他添了不少痛楚,它晃来晃去勾缠着郭嘉的头发,令郭嘉不得不地伸手轻轻将它稳住。
“摘下来吧。”贾诩说。
郭嘉抬起眼睛看他,那双浅棕色的眼眸似乎天生就带着悲天悯人的温柔,就算只是脏乱街角的流民小寇,它也能给予深情的注视。
贾诩的心微微一动,仿佛找到了自己穷纠半生所追求的结果。
他见过曾经风姿绰约的郭奉孝,在学宫与荀彧商讨的时候你来我往,提出的见解令荀彧都要深究三分,他的目光放得太长远,仿佛一眼便能看到埋藏在所有混乱表象下的那一团真相。
“摘下来吧,为了让你多活几个时辰。”
闻言的郭嘉却笑着仰头,肩膀轻轻抖动,“没那个力气,不如请文和来帮帮我吧。”
本以为贾诩不会搭理他,却没想到贾诩将身边的黑色手拐在地上点了点,随后撑起自己一瘸一拐地坐到了郭嘉的床边。
郭嘉没有动作,他的头被贾诩稍微用力往旁边歪了歪,温暖的手指放在他的耳垂上捣鼓几下,冗长的耳坠便躺在贾诩的手心里。
“果真轻松了不少。”郭嘉笑笑。
“难得能听见你对我说这么多话,不骂我古板无趣了?”
郭嘉委屈地动了动,“这怎么是骂你的话呢?”
说罢,他又将头一转,避开贾诩审视的目光,看向书架。
“我知道外面在传我窥视天机,寿命将至,但天机岂是这么容易被我所窥,世间所有的事不过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别人看不到那条串联起始的线,我却看得到,你说我这算也不算掌握了天命?”
“有什么是你郭奉孝算不到的?”
“有啊,比如我死了以后,再比如贾文和你。”
郭嘉轻轻吐出一口气,放松身体打了个哈欠。
“哦?我有什么不好算的?难道是因为我人微言轻,你不屑去看?”
“呵呵……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如此低微,算不到你,多少也是因为我自己吧。”
郭嘉结束了这个话题,再次提醒贾诩看看书架下,“这几日我思虑许多,细想之下,把一些你用得着的计策都写了下来,就放在那,等我死后,你若有时间就多看看,兴许还能让你做个乱世中的英雄。”
贾诩似乎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你也是在与我做歌楼的交易吗,奉孝?”
郭嘉摇摇头,“广陵王我看了他许久,他是汉室宗亲,也是绣衣楼主,身边谋士众多,效忠的人也多,若时机成熟,他必有一番作为,或许,能给这混乱的世道带来转机。”
贾诩终于在他的言语中察觉出什么,他突然阴狠地伸手掐在郭嘉的脖子上,咬牙切齿地凑到他面前,一字一顿:“你是准备给我铺路吗?”
他的眼中血丝密布,面目变得狰狞,“我不需要你的路,你的天下大计又与我何干,难道还想要我为你挣一个名垂青史的名声吗!”
贾诩下手狠厉,郭嘉本就病态的脸此时因为窒息被迅速涨得青紫,他难受得蹙眉,那双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狠不起来。
贾诩是个疯子,他一直都知道,在某种程度上,自己也是让他发疯的一个诱因。
郭嘉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意识也不复清醒,他胡乱地伸出手抓住贾诩的手腕,颈间的力道渐渐松弛下来。
郭嘉眯着眼不住的咳嗽。
“郭奉孝。”耳边传来贾诩恶狠狠的声音,“你还是死了的好。”
郭嘉又笑了,如释重负一般微妙地点点头,“嗯,就快死了。”
世人避讳死亡,因为他们恐惧未知,人在死前常会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未完成的心愿,还有几个想再见一面的人,会不舍、不甘,但郭嘉在死亡面前一直很平静。
他被贾诩从歌楼里带回来时,身体已是朽木将枯,他很清楚自己的状态,于是平静地把剩下的日子分了七天给自己,余下不确定几日,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留给贾诩。
或许是自己的身边终于没有了各种各样的人或事,郭嘉总算能静下心来审视自己,他之前都太把注意力放在乱世中,为天下,为苍生,从来没有为过自己。
这短暂的一生中,他的身边围绕了很多人,有多少重要的人呢?郭嘉躺在床上思索良久,脑海中只余下荀彧和贾诩的身影。
其实,荀学长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只是辟雍三贤这个名号太过久远响亮,他时常想起曾经的羁绊,本意是为了鞭策自己,回过头来,荀彧这个名字却早已刻入骨髓。
郭嘉自诩不会为任何事动摇自己的本心,在临死之前,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那七日在房中,无人知晓郭嘉在想什么,若非本人在之后重新梳理,恐怕连他自己也会忘记,他想了太多太多的贾文和。
有对他恶言恶语的文和,有一脸别扭去歌楼赎他的文和,有躺在泥地里生死不明的文和,学宫里跟在他身边监督他言行的文和,去女学院找他的文和……还有,还有什么呢?
郭嘉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回想了许多与贾诩有关的事,窗外的天蒙蒙亮的时候,郭嘉模模糊糊地坐在床头,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太迟了,太迟了,他已经快死了。
“文和啊,我的枕下还有一封帛书,等我死后,你再拿出来看吧。”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就是我仅剩的一点真心。”
郭嘉说了这么多,早就累了,懒懒得把自己窝进被子里,闭着眼,心想:反正都要死了,不如让文和一辈子都记得他,也不枉他这一生,天命难违,理想未成。
贾诩还想问他,郭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身来。
贾诩的手还停留在锦被上,郭嘉低头,刚好能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他的眉眼弯弯,浅棕色的眼瞳里倔强地燃烧着最后一点温暖,他勾了勾唇,用柔弱无力的嗓音给贾诩道了最后一声安寝。
尽管现在还是在午时。
窗外风雪已停,门外候命的侍女们抬头看向天空中探出半身的太阳,在寒冷中送来了冬日罕见的暖意。
贾诩坐在床边,心想怎么会有人刚刚还在跟你戏言,下一秒,他的呼吸就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啊,好冷啊。
贾诩附身侧耳贴近郭嘉的胸口,“奉孝……”
他喊了好几声,郭嘉却无法再回答他,贾诩逐渐仿佛疯魔,嘴角越发上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了啊……郭奉孝,你死了啊……”
可是,你要给文和的又是什么真心呢?
小院里刮起了清爽的风,饱受摧残的红梅已经经受不住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它们离开枝干,随着风飘落在堆积的雪地里,仿佛燃尽的篝火留下的残渣,乍一看还留着余温,实际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冬天真的很冷啊。
贾诩在床边呆坐了很久,久到早已过了午膳的时辰,门外的侍女也不敢敲门。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空落落的,有什么东西在随着郭嘉的死而消失,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
贾诩苦苦思索,他看着床榻上郭嘉安详的睡颜,中邪一样伸出手去为他拂开脸上的碎发,突然想到:他有遗憾吗?
学宫、壶关、袁绍、广陵王……
贾诩不知道答案。
他平静地去打开门,对门外候着的侍女说:“去把房间打扫了。”
顿了一下,特意提到:“床榻和书架别动。”
侍女应声去安排人手,贾诩便走到书架前,坐在地上,把那堆竹简上的方巾揭开,他拿起一卷打开来看,看了一列又卷起放回原处,把门外的侍卫叫了进来。
“去在院子里端个火盆,把这堆竹简烧了。”
“是。”
侍卫不敢问这是什么,低着头出去带人搬了个大的火盆进来,就放在院子中央。
贾诩让人在门前放了把椅子,他坐在门前,看盆中火光冲天。
郭嘉写了不少竹简,侍卫们进进出出搬了三四趟,为首的侍卫长在拿起竹简的时候还犹豫地看了贾诩一眼,但贾诩并未有动摇,只是对他说了一个“扔”字,便不再言语。
竹简被一卷卷扔进火盆,火势越来越大,四周的白雪早已化成水渗进地里,贾诩看到了被雪藏起来的红梅。
它已没了摇曳枝头的生机,花瓣耷拉着垂在地上,积雪本给予了它最后的归宿,可是雪化了,它的归宿不见了。
贾诩在盈盈的火光中沉思。
从董卓进京起,原本保持着微妙平衡的世道便开始摇摆,随后国将不国,民不为民。他与郭嘉、荀彧为世道而奔走,但并不长久。壶关之后,三贤即死。
贾诩作为“弃子”破败地躺在泥地里,天倾大雨,乱马四去后,他闭着眼,任由泥水充斥在自己的四肢百骸,心里想着他成为奉孝的英雄了吗?
贾诩摇摇头,手指在手拐上轻轻抚摸,竹简快要烧完了,盆中的火势渐渐弱了下来。他不再看下去,起身慢慢走回床榻。
他在追求什么呢?荀彧的认可还是郭嘉的欣赏?抑或是都有。
正如郭嘉想的,贾诩是个疯子,还是个偏执的疯子。
他回到床榻去翻郭嘉的枕头,那底下果然藏着一封帛书,被叠放得整整齐齐。
他甚至想到了郭嘉会在里面写的所有话,什么调侃他还是打开了这封帛书,什么看到了世道局势,给他写几条竹简上没写的良策,等等。
可那封帛书的开头是:我的英雄。
贾诩被怔愣在原地,眼睛几乎黏在“英雄”二字上,荒唐。
满纸荒唐言。
他本想平静地看完帛书,再把它一起烧掉,如今却仿佛被一个躺在床上的死人看透了心思。如同被扒光了衣服坐在郭嘉身边,他已经什么都被看光了,但却是第一次扒下了郭嘉的外壳,也没想到,这一扒竟直击其灵魂。
时间仿佛停留在这个平常的午后,屋外跳动着竹简燃烧的噼啪声。
贾诩捏着帛书,又一次看向郭嘉沉睡的脸庞。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说着假话,人与人之间虚与委蛇,互相奉承,他们各自投诚心仪的主公,是想要安邦定国还是祸乱天下,这个答案只在他们自己的心里。
有的人死了,这世间便多出一个鬼来,鬼混迹在人群中,比人还更像人。
奉孝,你又是真的看清了你的真心吗?
贾诩轻轻把手搭在郭嘉的额头上,手指磨蹭着他的眉毛,悲天悯人的双眼永远地闭上了,这个世间再也不会得到他的垂怜。
“奉孝啊奉孝,你还是死了好。”
贾诩将布帛收好,把郭嘉冰冷的手塞进冰冷的被窝里,起身离开。
他拿着郭嘉长而繁杂的耳坠握在手心里,屋外众人都在收拾余烬,他穿过人群,走出庭院,心里却重重地关上一扇门。
郭嘉用生命审视了自身深藏的感情,那他呢?
贾诩没有得到答案,他想他追寻半生的东西其实早就握在了手里,长线的一头系在郭嘉的心上,另一头被郭嘉递到了自己面前,他犹豫着该不该接下,但只有郭嘉知道,这根线只会套在他的身上。
“恨不两相疑,也恨两相离。”
乱吧,乱吧,在这个吃人的乱世,谁的真心都不重要。
【鸢嘉诩】如意轮
*别名深山农家乐游玩指南,现代微恐paro,中元节难产到现在才生出来,就当新年饭吧【鞠躬🐲
*3.1w字,少量中式克系,大量前世今生内容🈶本质想看大婚吉服双人拜堂,遂建设
*参考loop系游戏写作,规则类怪谈涉及,其他设定不多说防剧透,自行避雷
*试阅如下,全文见👁【《无泪之人》印调进行中,收录无泪之人信春山如意轮和借寿,加不公开短篇,欢迎参与!】
0.
“瘸腿鬼,快快逃,走一步,摇三摇……”
稚嫩清脆的童谣从窗格外传来,像缀连的飞鸟般扑进人的耳朵。好吵,郭嘉半拢衣襟从床上翻个身,本想继续睡,长发垂落勾到床头的红绳缠在一处,一扯倒把人疼清醒了。睁开眼四周纱帐垂...
*别名深山农家乐游玩指南,现代微恐paro,中元节难产到现在才生出来,就当新年饭吧【鞠躬🐲
*3.1w字,少量中式克系,大量前世今生内容🈶本质想看大婚吉服双人拜堂,遂建设
*参考loop系游戏写作,规则类怪谈涉及,其他设定不多说防剧透,自行避雷
*试阅如下,全文见👁【《无泪之人》印调进行中,收录无泪之人信春山如意轮和借寿,加不公开短篇,欢迎参与!】
0.
“瘸腿鬼,快快逃,走一步,摇三摇……”
稚嫩清脆的童谣从窗格外传来,像缀连的飞鸟般扑进人的耳朵。好吵,郭嘉半拢衣襟从床上翻个身,本想继续睡,长发垂落勾到床头的红绳缠在一处,一扯倒把人疼清醒了。睁开眼四周纱帐垂地,身下凉沁沁的簟席细腻如玉,植满芭蕉的院中刚下透场秋雨,空气清冷,是他已经躺了两天的民宿。
他懒洋洋地抬手遮住眼睛,下意识去摸床头的酒,然而酒瓶是空的,连倒了几下连一滴都没沾湿嘴唇,又一摸,连烟盒里的草莓爆珠也抽空了。郭嘉难得有些发愁,但他很快就将其抛到脑后,因为更大的麻烦正在路上——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接起来对面气压颇低:“郭嘉,你直播做完了没?再拖可没人给你报差旅费。”
郭嘉眨了眨眼,语气颇委屈:“阿广……这次技术难度很高的,催也催不来呀。”对面沉默了一下,语气肯定:“你再消极怠工,就把你合同转到你欠债最多的杨修那打下手去,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郭嘉脊背抖了一下,很乖觉地举手投降:“我播,我播还不行吗?”
挂断电话摸出电脑,他草草洗漱了一下,戴上猫耳耳机,登进“甜心发射嘉嘉子”的账号,对着迅速涌入人流和弹幕的粉色界面抛了个媚眼,声音甜腻。
“各位心头肉,大家早上好呀。”
郭嘉是隶属于广陵MCN的一名up主,据说因为身体太差欠了老板一大笔医药费,无奈卖身还钱。目前在恐怖直播类,专做各种灵异探险和都市传说,时不时到现场去玩点游戏测试凶宅什么的,美其名曰寻鬼捉鬼业务,身体力行破除封建迷信。虽然脸漂亮得能去隔壁竞争颜值赛道,但郭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适合需要高黏度高互动的用户,索性就在深夜频道扎了窝。
他对外杜撰的人设是俗家道士,号称是从东汉末年传下来的家学。大概是因为的确没撞上什么真鬼,加上他忽悠能力强,又人美嘴甜讨人喜欢,半年下来也颇有人气,大早上都一堆人等着开播。郭嘉瞧着刷得飞快的弹幕,起身抱了袋薯片,跟个仓鼠似的坐在椅子上咔吱咔吱地吃。这次做的主题是杀人童谣,事发地点就是他如今身在的桃叶镇,说的是小孩儿跑进祖上的废弃祠堂玩,不知道从哪捡了首诡异的歌唱,里头又是瘸腿鬼又是烧纸钱的,唱完就病了。本来这也没什么,但三天后,带头的孩子死在床上,高热惊厥,面目狰狞得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这事儿被当地人放到网上,几经渲染就成了堪比黑色星期五的杀人童谣。郭嘉扣上艳粉色衬衫的扣子,很心机地露了点锁骨,又把长发扎成马尾,耳朵上一排明晃晃的银饰耀眼夺目,十足俊秀轻浮的浪荡子模样。他擦了擦手,开始随机回弹幕:
“到没到现场?我都到两天了哥,待会儿带你转转去。”
“有没有货可说不准,镇上人现在嘴都跟蚌壳似的,问什么都撬不出来。”
“别着急嘛……这个也得看缘分,你和好兄弟没缘分,那就是吊在我屋顶我也碰不上呀。”
都是些什么无聊问题,郭嘉叹了口气站起身,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云台和手电筒检查,随即准备出门踩点。干这行不能心急,何况他还是个假冒伪劣的道士,他准备去找几个警惕性低的老人家聊聊天,再去事发地点随便转转,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些就算收工。虽然是鬼月里,看外头这大太阳天是真不适合恐怖氛围,可能连鬼都没走两步就晒化了。
他正要合上电脑,右下角却蹦出个漂亮的大火箭,殷红的血花特效炸了满屏,有人给他刷了礼物。是没见过的新id,估计是图新鲜刷到的。郭嘉随口道了谢,本要问老板上不上个舰,那个id却发了一排飞快飘过的红字。
《新郎注意事项》,下面跟着的是密密麻麻的“规则一”“规则二”的字样,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就消失了,郭嘉也没在意,喜欢灵异直播的总有那么点神神叨叨的人,有的人还会故意吓主播,挺无聊的。
他往外走了两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跨出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既然当地人都讳莫如深,又刚出了那样的事,那怎么早上醒的时候,还有孩子在唱那首童谣呢?
声音还大到四层的民宿都听得见。
郭嘉转过头去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头顶的灯突然“啪”的一声爆响,电脑黑屏了。
1.
上百年的木楼电路老化就是严重,上来查看的民宿老板态度还不行,臭着脸捣鼓了十几分钟才给他重新弄好。郭嘉背着包叫了之前网上约的中年向导,在镇中心的饭馆吃饭。
桃叶镇地处滇南地界,环抱深邃群山,有部分少数民族聚居。山峰若群兽低伏的脊背连绵不断,界限模糊不清,当地人称作“神女座”,是西南常见的尚未开发过的大山,一眼望不到头。这类山往往地形复杂,雨林与森林地貌难以辨识。镇子在山下,似是从密得数不清的树海中觅得一粒白,插针似的站稳脚跟。镇上风貌古朴,那些吊脚楼也大多失于修葺,瞧着似剥落残破的水墨画,有戴彩缠头银饰的老年女性坐在脚凳上绣花,传统气息浓厚,也极重风俗忌讳。
这种情况郭嘉的确没打算要播,只拍了几张照片当资料,镇上基本上都是老年人,年轻人多数外出打工了。他这几天也做过功课,这儿的人很穷,连民宿都只有他住的那一家。从市里开车到镇上少说四个小时,基本没外来户,只是最近因为童谣的事三三两两来了游客。听说死了小孩的那户人家在山里,得找当地人带路才能进,他这才忍痛花钱寻人。
正值午间,饭馆里人满为患,他刚坐下点完菜,手机里却进来条消息,向导说今天家中有事,换了人来陪他,应该也到了。郭嘉没计较,习惯性地环顾四周,视线却骤然顿住。就在他身后靠窗的位置,坐了个奇怪的男人,引起阵阵窃窃私语。
男人皮肤雪白,容貌古艳,似旧的胭脂妆奁一笔笔细描成的,眉毛两笔鸦青,双眸一弯沉水,唇瓣是一瓣瓣夜来落在石阶上尚未扫却的榴花红,美得阴沉破败。他穿着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的风衣,颜色是沉闷而死气沉沉的黑。长睫毛低垂着,瞧着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留着漆黑如墨的长发,几乎到了膝盖窝,跟仕女图上的古人,画壁上走下来的艳鬼颇为相似,最终效果像只备受瞩目的乌鸦。他似乎注意到了人们的目光,放任他们打量了一会儿,视线却与郭嘉对上。
那人盯着他的眼神很奇怪,眼瞳赤红,会扎人似的,直觉他很讨厌他。郭嘉无动于衷地奉送了一个微笑,男人却垂下眼睛,没有任何反应,像只漂亮木然的瓷偶。然而又进了条消息,郭嘉看完就笑了,起身走到男人对面坐下,将屏幕展示给他看。
“老郑说换来的是个穿黑衣裳的人……就是你要赚我的钱么?”
对方却摇头:“接老郑这单前他没跟我说清楚……你找别人吧。”
光是面对面坐着,就感觉温度下降了十几度,眼前的人看起来就像只才从古墓里爬出来的鬼,何况刚见了他就要拆伙。郭嘉神色自若,却伸手把人拦下了:“别着急呀。”
这么好的素材,放过了才叫可惜。他随口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句老生常谈的搭讪烂话显然没有获得对方的认可,男人没有答话。郭嘉摊一摊手,慢悠悠地说,好吧,见没见过不重要,我能给你钱,双倍。
这人瞧着就像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花费更多口舌的准备,然而男人怔怔地抬起了头,一双秋水似的眸犹豫地望过来,等着他开价。郭嘉笑嘻嘻地讲,不管你之后打算做什么,钱都是必要的,不是么?五千块,陪我三天就可以。
“我叫郭嘉。”他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讲出了自己的名字。有的鬼会对人名反应很大,因为拿到真名便意味着可以下咒。然而男人只是垂下眼睛,淡漠地“嗯”了一声,没去握他伸出来的手,这样就算达成合作。
“贾诩。”他交出了自己的姓名,默默开始吃饭。他点的饮食很简单,一盘清炒豆芽,一碗米饭,加免费供应的白开水,口味比老年人还清淡。郭嘉和他拼桌,大包大揽地点了许多,很大方地把菜都往他前面推:“别客气啊,吃这么少,待会儿没力气可怎么办呀。”
有意无意地,他轻轻捏了男人的右臂一把,分寸和力度都拿捏得极佳,只能感受到衣服下面的躯体的确极清瘦,虽然瞧着骨肉匀亭腰肢窈窕,却似带着病,伶仃得紧。贾诩反应并不大,只是条件反射地一颤,“当啷”两声,筷子掉在了地上。
郭嘉连忙道歉,叫店家拿了新的来,看他脸色不好也不在意,只撑着脸颊玩笑似的问:“你长这么漂亮又这么瘦,做模特的?还是真吃不起饭了呀?”
贾诩似乎不想跟他多说话,只低着头吃他的豆芽,唇瓣张合,细嚼慢咽,姿态端正优雅,一看便是家教良好。郭嘉却死缠烂打,非要问他是做什么的,赚多少,是不是很缺钱。贾诩终于被他缠得不耐烦,脱口道:“关你什么事?”他似乎对这种波动的情绪都有些陌生了,斥责一出口就露出点无所适从的神色,立即转头抿紧了嘴唇。像一潭死水被搅了搅,涟漪后又恢复了平静。
如果这是只鬼,那当真是只根本不打算掩饰身份的鬼。然而逼急了也不行,郭嘉叹口气,放弃追问背起了包:“好啦好啦,你不愿意说就算了。走吧,进山。”
车是和要进山的游客一起雇的六座越野,两个人是最后上车的,上面除了他们还有一对同样来探险的新婚小夫妻。贾诩自上车便一言不发,好在司机是个认路的,七歪八扭就上了山。大山未经开发,道路崎岖难行,只有密林里开凿出来的小道,上万棵林木似翠绿毛线织的茂盛松塔,自山顶层层叠叠铺下来,看得人眼晕生汗。山间沟壑纵横,往腹地愈近,那种深不见底的感觉便愈强烈。越野车在那些深浅交织的绿中疾驰,足足开了四个小时,直到傍晚下了浓雾,才过了刻着“喇枝”字样的界碑。
那小夫妻里的男人已吐了两回,好在司机健谈,一直安抚说笑,刚过界碑就解释,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喇枝族聚居的山村。由于是少数民族,这些人向来不爱见外人,只跟本地人打交道。但现在没人跟钱过不去,据说村中也在发展旅游业,以体验民族特色婚礼为卖点,刚刚开始试运行,不然搁以前他们铁定进不了村。
“他们供奉的神像,听说叫做‘红娘神’。”司机故作神秘:“都说那儿求姻缘是最灵验的,现在说那儿闹鬼,去的人倒更多了,你说奇不奇怪——”
“砰”的一声异响,他正谈得兴起,车身却骤然往左倾斜了一下,司机慌忙猛踩刹车,滑出去四五米才慢慢停住。下车查看,才发现一根指头长的钉子扎进轮胎里,这下抛锚在路上。夜幕四合,流泻般的雾气渐渐湿得能拧出水来,四周乳白,能见度极低,连找个东西修车的可能性都没有,生怕一脚踩空掉到崖底。
村里没有电话,喊了几声也只听得到四周传出来的回声,司机没辙,说已经过了界碑,应该两三公里就是村子,他去喊人。贾诩坐着没动,郭嘉靠在他肩上睡了一路,此时却拿出手机趁热打铁开始直播,借着山雾好好渲染了一把恐怖氛围,引得同行小夫妻颇为不满。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司机却再也没有回来。郭嘉收了手机,转过头向贾诩示意问询,对方却只当看不见,完全没有要尽向导义务的意思。正僵持间,车窗被瘦长手指“咚咚”敲了两下,郭嘉回头降下玻璃,漫不经心地接过递进来的东西,是一张白纸,顶上是倾斜加粗的、六个鲜红字体:《游客安全守则》。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猛地从车窗探身出去,车身抛锚的羊肠小道旁空无一人,尚未消散的雾底,万丈悬崖与他对望。是谁在这宽不过两米的狭窄山路上,从崖侧敲响了他的车窗?
2.
《游客安全守则》:
尊敬的游客,欢迎来到喇枝村,为增强游客安全意识,普及旅游基本常识,使旅行计划圆满、愉快、顺利地完成,请认真阅读本事项并严格履行,防止意外事件。
一、游客须遵循当地文化习俗与宗教禁忌,尊老爱幼,服从导游安排。
二、喇枝村风光秀丽,独具众多特色自然资源与珍奇动物。请勿携带无线电通讯工具及拍摄设备等违禁物品入村,以免电离子干扰村中生态环境。
三、本村非常热情好客,游客可自由选择民宿免费入住。注意村民为你所配备的用品是否齐全,如有不全或破损,请立即向村长报告。未经允许不可进入他人房间,不要把住宿房间随便告诉陌生人,只有情侣可以共住。
四、本村具有丰富多彩的传统文化,新婚夫妻请务必体验【婚宴】【洞房花烛】【祈福】等特色项目,享受欢乐时光。【婚宴】当晚将解除宵禁,你可试穿民族特色婚服,穿戴古法凤冠霞帔,为蜜月之旅留下难忘回忆。
五、深山野兽出没,在【婚宴】之外,为了你的安全,晚上10点到早上7点请勿外出。若发现有人外出,那不是你的同伴,请及时向村长报告。
六、本村绝对没有滞留外来人员,若有你不认识的红衣男女向你搭话,不要听他们说什么,请直接走开,并联系任何一位你遇到的村民。随即请前往村长处,我们将保证你安全顺利返回住所。
喇枝村祝你旅途愉快!
郭嘉念完那张纸上的内容,整车人都安静了。这东西来得诡异,贾诩不说话,那对小夫妻则一口咬定是郭嘉缺德,故意营造直播效果。郭嘉耸耸肩,正要解释,贾诩这才开口:“有人来了。”
浓雾里,一线昏暗的光晃晃悠悠地从前头逼近,似晕了一圈毛边的煎鸡蛋,是个煤油灯。提着灯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瘦子,青布缠头,面皮却似脱了水般枯槁,穿身花花绿绿满是刺绣的直裰。司机跟在后面,连忙介绍这是阿布,是村长侄子,向来是负责旅游事宜的。
阿布颇热情,先操着音调古怪的汉话将他们欢迎一番,又给了两枚据说是灵芝片的药材给晕车小夫妻含着,才蹲下来叮叮当当颇为熟练地补胎。
车修好了,他坐上来指导司机往村里开,郭嘉便趁机拿出那张纸询问。阿布颇为诧异,按他的说法,这是入村后导游才会给每个人发的,许是路边扔的被风吹了进来罢。
郭嘉也不辩解,笑吟吟地应了声“原来是这样”,便靠回车座。那对小夫妻直埋怨少数民族汉话不好写得吓人,建议改进,阿布都一一应下。几个人叽叽喳喳聊了一路,正是宾主尽欢的时候,那女孩开玩笑似的道:“所以呀阿布,违反规则会怎么样?会被你们直接被赶下山吗?”
阿布老实地笑了笑:“最好不要哦。”
他说:“红娘神被触怒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越野车向前转弯,驶进被雾湿得泥泞的村中小道,水田平平整整地在两侧铺开,十数间青瓦白墙的平房错落其间,似乎是有人结婚,都挂满了红绸和灯笼。阿布将人一一安排妥当,收了手机,又不厌其烦地强调要遵循守则,入乡随俗,这才离开。
贾诩接过屋主给他的洗漱用品与特产药饮,问了几句话,回屋默默坐在床上盘算,又把随身带的小钱夹摸出来,认认真真点了一遍里面的纸钞,才去洗澡。这里沿用古制盆浴,水是细腻的温泉水,比起平常镇子宾馆里的花洒更让他习惯,但他也没纵容自己舒舒服服泡多久——他瞧过了,此地平房是榫卯结构的木房,玄关朝内,逃生不便,且极易发出声响。
门没有插销,桌子上放一叠花花绿绿的传单,还是十年前印的。游客守则端端正正贴在正前方,屋内高低点着红烛,一色俱是喜房布置,处处都透着古怪。然而他不欲深究,刚披衣起身,门却被“砰”的一声推开,一道粉色身影如长耳兔子般蹿了进来,惨叫:“导游导游,救命啊!”
是郭嘉。
湿透的长发不断滚落晶莹水珠,沿着白皙肌肤蜿蜒向下,自紧窄腰部隐没进水波里,似一尾刚出水的人鱼。穿粉衬衫的人愣住了,颇为无礼地盯着他瞧,贾诩有些怔怔的,并未想起来斥责或者羞恼,半晌才木木地往水里一栽,似个长条的白玉冬瓜。
刚刚还在叫嚷的人莫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郭嘉摘下心型墨镜,煞有介事地凑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导游,不,阿诩啊,这地儿邪门,我瞧着,咱们天亮还是尽快逃命吧。”
按郭嘉的说法,他被安排到村长家,作为一名敬业的灵异主播,他刚坐下来,问的第一件事就是恐怖童谣。然而接过他给的照片,那老头却道那户人家已经搬走,让他别再追问。
郭嘉耸了耸肩:“我不信邪,偷偷潜入房间调查,结果在抽屉里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沓黑白照片。全部是遗照,诡异的是,都是小孩灿烂的笑脸,嘴角对着镜头裂开,拍摄日期是十年前,背后写着生卒年月。不仅是领头的,这群孩子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寒风入牑,窗格微响,宛如一连串格格低笑。贾诩皱起眉,郭嘉还要说话,却被他伸手捂住了嘴:“有人来了。”话音刚落,门就被“咚咚”敲响,移动的人影堵住了门缝处的光,不像是村民,一个平板无起伏的语调说:“郭先生,你违反了规则。”
几乎来不及反应。
下一刻,门被推开,某种感觉霎时“降临”了。
红烛被吹熄了,只是一瞬间,某种存在如目光般流淌下来,游弋着,黏稠地粘住了郭嘉的内脏。视野内先是出现一顶盈盈盖头,随即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自黑暗中探出来,抚摸上他的脸颊,然后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宛如被灌入整瓶强力胶水,内脏、骨头与各种组织液被慢慢聚拢捏合在一起,桃核似的向内皱缩。像隔着玻璃缸看鱼,奇怪的视景里,脖子以下都感觉不到存在,眼睛、鼻子和嘴巴却一张接一张从每寸皮肤上冒出来——
翻船了,这是郭嘉最后的念头,随即怪诞如海浪般淹没了他。就在濒临疯狂的边缘,他听见有人在问问题,声音沉而冷:“哪一条?说清楚。”那声音答:“第三条。”
未经允许不可进入他人房间,不要把住宿房间随便告诉陌生人,只有情侣可以共住。
电光石火间,郭嘉艰难地摸索着,一把拽住了身边人的手。他嘴唇翕动,咬牙切齿地开口:“我们是恋爱关系。”
那光突然停滞了一下。
借着这空隙,郭嘉偏头便吻了上去,拼命祈祷着这木头千万别把他推开。贾诩的确没有,他唇瓣冰冷柔软,像一片刚融化的雪花,连刚刚沐浴的热气也没染上半分。双唇相接,冰得郭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贾诩察觉到他的不适,犹疑着要分开,却被捧着脑后,张开唇吻得更深。做戏要做足,郭嘉用舌尖去缠,对方却不肯接纳了,柔腻的舌瑟缩地往后撤,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但还是没推他。
过了大概十几秒,那目光才退潮般移开了,扭结的内脏缓缓复位,门口的脚步声收回去,一声声渐行渐远。郭嘉惊魂未定,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松开他,也不打算对自己刚刚的行为道歉,只是可怜巴巴地微抿着唇,眼睫低垂,似是被“世上真有神鬼”的事实给吓住了。
摊上大事了,这村子果真有问题。
夜路走多了,终于撞上了鬼。郭嘉取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迅速把今天以来发生的事回顾了一遍,无数谜团浮现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设置这样的规则?有什么目的?红娘神是什么?那两口子又怎么样了?恐怖童谣又是怎么回事?似乎在山下进入桃叶镇之前,一个隐秘的局便已经开始了。
目前只有两点显而易见,第一,无论是“祂”、村民还是游客,都不能违反规则;第二,“祂”并非全知全能,规则内具有诡辩和游戏空间,否则他们刚刚就已经交代了。
至于为什么设置只有情侣可以共住,如果假设规则有意义,结合当下情况,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们供奉的红娘神是终极月老,誓死要牵鸳鸯线;第二——
贾诩淡淡开口:“他们要从人群里筛选情侣或者夫妻,住在一起会更方便。”
那张俊秀面容沮丧地皱成了苦瓜脸,贾诩看着郭嘉爬起来,掏出那张《游客安全守则》准备努力研习,突然愣住了,随即将背面转过来给他看:不知从什么时候,纸张背面已一片血红,惨白的部分,赫然构成了一个“囍”字。右下角的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符号,他们刚刚没有发现,写着“1/4”。
他立即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郭嘉几乎委屈得哭出声来:“这样的指南还有三张呀,阿诩。”
3.
那晚,郭嘉梦见女鬼勾魂。
冰冷柔软的唇沿着脸颊吻他,唇肉似冻荔枝,凝了层清甜的霜。那双凌厉狭长,眼睫密垂的眸子安静地合着,鼻尖不时与他的撞上,十足亲昵天真。漆黑冷淡如乌木的发顺着榻流泻,铺在素白身躯上,劲瘦饱满的紧实腰腹如攀柳枝,两侧腰窝下陷,一臂便能揽住,像柔韧细腻、刚蜕完皮的蛇。
薄紫衣裳已在浪荡中悉数褪到地上,那鬼唇舌苍白,纠缠间却含了颗鲜红甜脆的樱桃,等他来尝。刚凑上前就被咬破,乌紫殷红的汁水如血般沿着他唇角淌到胸口,最后那鬼一口咬上他的喉咙,细细的血珠沁出来,似泪般滴到脸上。
场景陡转。
怀里还是那只鬼。像蛇,或者是鱼,抱在怀里细皮嫩肉似光洁鳞片,滑溜溜的抓不住。两个人都是世俗意义上的美人,缠在一块儿便如一团头尾分不清的艳蛇,只觉得触目生春,勾连黏扯,连呼吸都滚烫。他应该知道他名字的,喉咙却发哑叫不出声,说不出话。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郭嘉低低哄着,吻他的耳朵和后背,希望他能转过来亲一亲他,哪怕是骂一顿让他看清他的脸也好。
但那鬼始终没有转过来,反而极力向前躲避着,模样很痛苦,一副避他如蛇蝎的样子。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触到了他的腿,郭嘉低头,才发现是一截木质假肢,接在那圆润的右膝下方,颇有白璧微瑕之憾,原来是个残废的瘸子。发觉他看到,他伸手便来推他,动作瞧起来凶狠得要命,喉咙里却低低地呜咽着,慌乱地扯过衾被想要盖住。
他抓住了他的手,却始终瞧不清这只鬼的正脸,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只知道眼前的人很疼,而且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窗外风雨大作,那只鬼满身冷汗地颤抖,却始终不愿意叫出声来,纤细手指不断地在床板上抓挠,似濒死的兽,在被屠杀前不断垂死挣扎。
明明应该是很败兴的、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凄惨画面,郭嘉却看得心惊肉跳,刚伸手扳住他的肩头,那具躯体却轻轻抽搐一下,不动了。不祥预感迅速笼罩了心头,那鬼终于转过脸来,五官空白,四肢像只破布偶般无力地摊开。他的身体很漂亮,肌肤莹润、纤瘦有力,但都泛着大量失血后的苍白。他的心口处被破开了一个大大的洞,空落落的,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挖走了。
“所以许愿么?许愿么?”
梦的最后,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声音,语调十足诱惑。画面一分为二,对他千依百顺的鬼,被挖去心脏的鬼,都身着婚服望过来。
郭嘉骤然惊醒,却对上一双红瞳,已是清晨。
为将情侣关系伪装到底,两个人在床上挤了一夜,此刻贾诩正坐在床边低头望着他,发尾逶迤如云。那双红瞳怔怔地盯着他的脸,像在瞧某个熟悉之极的人,但死寂得像两眼干涸的泉缝,幽深怨毒。
眼光一触便收回,贾诩见他醒来,像被烫着似的移开视线。不知为何,他的举动始终有些滞后笨拙,对情感感知也并不敏锐——昨晚被亲吻、被撞上出浴也不恼,面对标配的恐怖故事开局也毫不畏惧。晨光熹微,窗边鸡鸣处红日初升,日光三分,落于他身后,没有影子。本就料到的事得以验证,郭嘉并不算十分畏惧——或许已经被接踵而至的灵异事件弄麻木了,反而走到他身边,接过梳子颇为讨好地为他篦头发:“阿诩,今天有什么安排?”
贾诩默不作声地指了指门口,打开门举着小红旗的阿布笑容满面:“各位游客,您订购的新婚甜蜜之旅就要开始了,请务必跟紧队伍,体验各种丰富项目~”
旅行就这样开始了。第一站,阿布带着他们首先拜访了村长,介绍了喇枝族的历史渊源,原来村中多为女子,世代以操持婚礼的喜娘为业,因此于红事上颇有心得,村长一人给了两枚脏兮兮的糖片,郭嘉嚼都没嚼就扔掉了;第二站是体验捕鱼挖野菜,阳光把溪水照得金光闪闪,白鱼穿梭其间,郭嘉颇感兴趣,一叉下去打湿了贾诩的大半件衣服,不得不回去换;第三站是观看药材制作过程,同行小夫妻花了四千块买益母粉,郭嘉乐陶陶地表示倒给钱他都不要……
行程越到后面,阿布的脸色就越发青,郭嘉算是摸明白了,只要游客守则里没写的就奈何不了他,本来略有一丝忧郁的心情也快乐了起来。第四站本来是去后山祠堂看桃花,据说那树活了快上千年,最是绚烂华美,老一辈村民都说树上有精怪灵鬼,会勾姑娘魂的那种——不过阿布表示树下面全是墓地,不敬鬼神的人不能跟着去,郭嘉遂因前科留在原地。
不去就不去,身边有个真的谁稀罕看你假的?刚好贾诩回去换衣裳,郭嘉摸着怀里的黑白照片,依次找了村口舂米的逐一询问,十年前是不是有小孩去世,但被问到的全都面带惧色,一问三不知,纷纷躲开了。他垂头丧气走到巷口,远远地瞧见贾诩低头在和人说话,正要打招呼,却看见他接过用芭蕉叶盛着的清澈泉水,口型依稀是“给同伴喝的”。
心头暖乎乎的,像被摸了猫肚皮一样,随即他看见贾诩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全部倒了进去……微扬唇角僵住了,那姝丽的紫色身影慢悠悠踱步过来,递给他,言简意赅:“喝。”
就算被弄湿衣裳也不用这么小气吧?还是这只鬼和他上辈子有仇?郭嘉委屈地看过去,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如猫儿眼,风流妩媚,含着点未驯化的狡黠,脉脉望着便勾人。日光下,除去头发短了些,耳坠多了些,他活脱脱就像……心头突然剧痛,贾诩垂了眼,突然转身就走,衣袖却被扯住了,一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小老头笑眯眯地问:“两位施主,算命吗?”
不扛幡,不挂盘,连墨镜都不戴一副,郭嘉打量着他,发现这人衣衫破破烂烂,也是之前舂米队伍中的一员,不过一直都没说话。老头不管他,只一心对着贾诩严肃道:“我看你阴气大盛有鬼缠身,近期定有血光之灾……”郭嘉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咳了好几声,才接过话道:“大师,他没钱给你的,你给我算算呀,算算这些小孩子为什么会死。”
他半开玩笑地将那叠照片晃了晃,根本没指望有什么线索,那老头定睛一看,却骤然笑了:“这是【转移】啊,那年没有被【污染】的新郎,所以……”
他突然说不出话了,面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喉咙,一点点软倒下去。郭嘉瞳孔骤缩,连忙将他抱进怀里,伸手猛拍他后背。然而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力大无穷地往内收,他面容乌紫,呼哧呼哧喘着气。那头的村民发觉不对,连忙一拥而上,见状都吓得说不出话,不一会儿,老头就直接断了气。
“规则又增加了……”“外乡人终究是外乡人……”人群里飘出一句极低的几句话,郭嘉猛地抬头,厉声问刚才是谁说的,然而根本没有人回答他。越过作鸟兽散的人群,他骤然与那双红眸对上,贾诩面无表情地看着,神色平静,只冲他摇了摇头。
是鬼?是神?还是他?心念电转间,很快便有人来了,郭嘉和贾诩都被带到了村长屋子里,对方也不逼问他们看到、听到了什么,却将两人都锁在了屋子里不准出去。听说今晚有婚宴,外来情侣可以和本地新婚夫妻一同观礼成婚,到供奉神像的山洞内祈福,但阿布只给他们两个送来了食盒,表示因为出了命案,他们没办法去观礼了,一切都结束了。
天色愈来愈沉,远远传来鼓瑟吹笙的声音,郭嘉坐在角落里,听着那不祥的喜乐呜咽着响起来,刚才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而那人的袖手旁观则格外令人在意。他沉默良久,转向贾诩,突然弯着眼睛开了口:“装了一路,会不会很累?”
贾诩淡淡地望着他,意似询问,郭嘉说:“我刚才想了很久,你根本不是什么向导吧。”
从一开始上车他就在奇怪,明明有司机,为何还需要一个向导。本以为是负责村中旅游,却又有阿布。从始至终,对方的解释就一个:需要向导陪同才能进村。
那么向导的作用究竟是什么?结合从老头那听来的话,如果说十年前那些孩子是因为没有被【污染】的新郎,所以遭受了【转移】才死去,听上去就跟【污染】必须要有人承受才行……那么十年后,假设那种情况即将重演,那么这些村民一定会诱骗人进村,扮演“新郎”的角色。
郭嘉笑了笑:“不能直接选村里人,因为都不愿意送死;也不能随便抓一个外人,因为很容易露馅。最好的策略,就是先放出一些消息吸引游客前来,再从中筛选合适的人,只有被选中的才能进入村子——所谓的向导,就是这样的角色。”
而所谓的游客守则,也处处都是陷阱:不能使用通讯工具,要听从安排,不让陌生人之间相互交换信息,隔绝怀疑和讨论的可能,方便选出红娘神最需要的情侣……但的确存在着某种游荡的存在,只要违反规则便将人逼疯,这规则到底从何而生,还需要拿到后面的三张才能分析。但《游客安全守则》实际上叫《游客送命守则》会更加合适,这是非常不公平的游戏方式,根据他的经验,这种规则之所以能形成,是因为这里存在着强大的“界”。
贾诩听着外面的喜乐,语声轻柔缓慢:“还有么?”
郭嘉凑近他耳边,吐息轻轻扫过他耳廓:“你是鬼,这个很容易看出来。不过老头是违反规则死的不关你事,但你喂我喝的水……我想想,要是喝下去了,会不会现在被【污染】的就是我了……?但是别误会,”他笑吟吟地望过来:“我不觉得你真舍得那么对我,这只是一个猜测哦,毕竟,你好像认识这张脸……唔!”
左颊被全力扇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手掌和脸颊接触的地方都火辣辣的疼。贾诩没留手,这一扇震得他头脑嗡鸣。半张娇丽孱弱的面颊肿起来,郭嘉侧过脸,一点都不恼,语调柔婉:“哎呀,看来你恨死他了,怎么,是你的旧情人?我是他转世?那我不说了。”
他伏在他的双膝上,一点点往上仰起脸,微笑似妖鬼:“毕竟一天下来,我也挺喜欢你的,不能给自己找情敌呀。”
贾诩盯着他,血红双瞳微微敛起,突然笑了:“灵异主播?”
郭嘉也笑起来,亲密地缠上他的脖子:“东方朔在《神异经》里写捉鬼人尺郭,言其以赤蛇绕颈,以鬼为食,以雾为浆,朝吞恶鬼三千,暮吞三百。不过现代嘛,我们一般叫做调查局,我是调查员1号哦,请阿诩多多指教。”
那头的唢呐声渐渐息了,从起夜雾的窗子望出去,一线流动的红色烛光往后山蔓延,应该是送那些被选中的新郎新娘进入山洞“祈福”。郭嘉漫不经心地想,到了明日,那对新婚夫妻里的妻子就会哭着跑出来,却发现谁都装作看不见她——随即很快被处理掉吧。夜晚10点到清晨7点,是个很适合埋尸体的时间段呢。
他的手慢吞吞地向怀里伸去,拨动藏在里面的怀表,就在这时,贾诩突然道:“你自以为聪明,但还是有一点说错了。”
那双眸子沉沉地望过来,空洞似古井:“如果我真的是所谓的向导,第一个死的,一定是你。”
郭嘉眨了眨眼,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指针“哒哒”的声音转动起来,他说:“没有关系,这次就当玩游戏死档了,也有那种情况嘛,必须走完bad end才能拿到开启真相的钥匙呀。”
他飞快地抛了个媚眼,凑上去吻在他嘴角:“我们下个轮回见。”
指针拨动满一圈,有什么东西瞬间往后倒退起来,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
4.
虚空中,贾诩见到一尊佛。
佛身众妙具足,宝相庄严,戴遍饰璎珞的羽冠,凌凌然如飞蓬。上千名天女或反拨琵琶,或飘举当空,环绕拱立、巧笑嫣然,姿态各异地面对着正中浮凸的巨大佛像。那佛手拈莲华,垂目而视,看不清面容,只知气度明艳光润,意态极风流。那明珠冠上的金翅大鹏俯瞰着他,突然变作活物,扑扇着垂若云翼的翅膀厉飞而下。旁边壁画上,扶桑树上衔日的三足神乌曳尾奔逃,羽毛黧黑,声音哀婉泣血,似关城外残阳落日。
他怔怔地望着那只乌鸦,直到那鸟儿绕殿三匝,寻求庇护似的钻进他怀里,大鹏鸟落下来,一口啄食掉他的心脏。喙尖深深扣进血肉翻找吸吮,羽毛扎在他脖子上痛痒莫名,贾诩仰躺在地上,剧痛彻骨,梵音四起,钟磬音如潮水般涌来,那佛便也作欢喜赞叹貌,将花间清露滴在他额头,如同称颂他已经忘却的往事和义行。
下一秒他却睁开眼睛,望进沉水锻金般的眼眸,那双眼一见他便弯起来:“你终于醒了?”长发高马尾,烂银般灿烂的耳坠,刻意敞开的粉衬衫露出明晰线条,是郭嘉。手被紧紧地抓着,是不习惯的炽热温度,他想要抽出,却被拉着笑嘻嘻地贴在面颊上:“所以,阿诩是来做什么的?”
安静得像没听到一样,再问就彻底不开口。后悔自己上回结束时说太多,这只鬼似打定主意要当锯嘴葫芦,怎么问都不答话了,拿不到想要的信息,人便得寸进尺要来吻他,美其名曰履行情侣义务躲避耳目。时间回流到的是昨晚房间,也不知是不是刻意挑的这个节点,两个人都还衣冠不整地躺在同张床上。贾诩想躲,却没能躲开,头蒙在被子里细密地接了会儿吻不满足,唇齿呢喃间,碎发还要蹭蹭他脸颊卖乖:“所以真的很像么?我和他。”
不要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是贾诩不抗拒也不迎合,让他怀疑现在的待遇不过是这张脸拿到的八折优惠。果真只一句,怀里的人便颤抖起来,郭嘉望着他失魂落魄的眼,还在漫不经心地伤人:“看来真的是情人……你等了他多久?五年?十年?看样子要么没等到,要么那个人先死了,真没用。”
他混迹风尘良久,早就见惯了各色被抛弃的痴男怨女,一双双眼睛中泛红的怨恨与悲哀。但他从未见过那样一双血红眼眸,鸽血红的颜色,漂亮安静得像是沉淀了说不出的疲倦与孤独。他不愿再看,便轻轻俯身吻那双眼睛,委屈姿态拿捏得十足:“好啦,我不问就是了。”
唇如愿以偿落到温热翕动的眼皮上,话头却被打断:“不是情人。”
这只鬼终于张口,却是疲惫的、已经不太执着的辩称:“只是一个旧识,没有什么关系。”这样干净利落的定义让郭嘉笑起来,眼底神色却晦暗不明,虽然贾诩不愿多说,但他好心见不得人受苦,若换做旁人,大抵也就当是自己给自己送来的美艳寡妇,照单全收就行:“那就更好了呀,亲亲,啾~”
讨足了便宜,才有心情计划接下来的事情。梳理一下当前的状况,只知道这座村庄里存在着某种【污染】,如果没有新郎来承受就会发生【转移】,后果看起来像是针对孩童的无差别杀戮。在此情况下,村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以各种名目骗游客前来游玩,从中筛选出符合的情侣或夫妇用于献祭,以求维持生存。
“针对不同人群有不同规则,那个老头应该是违反了村民的规则,他告诉了我们【污染】和【转移】这两个词,听那些人说,好像是最近才新增的。”
“现在看来,所谓的恐怖童谣多半是他们自己放出来吸引游客的幌子,重点还是在所谓的神灵,以及【婚宴】和【祈福】上。”郭嘉不知道从哪摸出个黑皮笔记本,草草写了个童谣的结案报告,又在新的一页上起了个头:喇枝村调查记录。
他咬着笔尖,偏头送过去一个微笑:“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天黑吧。”婚宴晚上开始,他正盘算着要用什么话术骗这只鬼做新娘,房门却被叩响。天亮了,然而拉开门,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阿布。
是个盘着高高发髻的纸人,腮上两坨殷红胭脂,直勾勾地望过来。
“请两位新人尽快前往祖屋参与婚前教习课程,未参与者将失去【婚宴】资格,请知悉。”
“请两位新人尽快前往祖屋参与婚前教习课程,未参与者将失去【婚宴】资格,请知悉。”
呆板地重复了一遍后,那纸人凭空着火烧得干干净净。红瞳犹疑地望了过来,郭嘉语气惋惜:“有时就是会出现这种情况啦……如果造成这个村庄现象的感知很敏锐,时间重置后事件也会更改的,对方也要想方设法把我们杀掉嘛。”
话是这么说,嘴角却是翘的,属于是瞌睡撞上了人送枕头。贾诩垂下目光,自余烬中蘸了些灰在指尖,不说话。衣袖被可怜巴巴地牵住了:“阿诩呀,不调查清楚我真的要被卖去执行局的赌场洗碗了!你也不想一辈子困在这里吧?我那只怀表只能用两次,再找不到就完蛋了呜呜……”
一如既往地撒娇卖乖,明明就认识了一天,却一副吃定这套他会心软的模样。心软么……胸腔处传来空落落的回响,贾诩怔怔地望着那双多情眼睛,摇头:“与鬼结契,视同冥婚……这样不行。”
那人却无所谓道:“反正可以重置嘛,不算数的,你都变成鬼了,还拘泥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又不会真的娶了你。”他骗得他点了头,雀跃地推开门,身后的人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接下来,是调查员郭嘉生命中最难忘的一天。
和那对小夫妇一同到了那个挂满蘑菇和草药的旧房子他才知道,由于喇枝族世代作为喜娘所得丰厚,家中往往是男方操持。贾诩一进门就被叫进祖屋听人讲故事,而他务必在一天之内学习养鸡、养蚕、洗衣、做饭、洒扫庭院等诸多杂务,包括男德守则与夫训夫纲……话还没说完他就娇弱地晕倒了,表示这个婚宴不去大概也是可以的,大不了想想别的办法。
无奈负责教导的大妗子实乃威武,表示进了这个门便是我的人,不出师绝不能出门。在差点被凉水浇头后,他委委屈屈认了命,干十分钟活便坐下来歇息半小时,直到第三次躺平时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到了有人声的后院。
不要怀疑他的素养,他来的时候就观察过了,既然是祖屋,那负责管理此处的人身份自然就更高。郭嘉轻手轻脚攥住身上的饰品,仔细倾听那头的人说话。
“这次的货成色如何?”这是个苍老的男声。
“看起来都不错,应该最后都会【许愿】。”这是大妗子的。
“红娘神每次只会随机选一对……你要看好,如果【污染】再次发生【转移】,大家都不用活了。”
“是……是,十年前那对死活不肯的蠢货毕竟是少数人,这回这两个我看都行。红娘神一定会满意的。”
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响动,郭嘉一颤,蹑手蹑脚地跑了。大妗子回来的时候他正努力地绣一朵状如鸭蛋的牡丹花,或许实在是有些怜惜他的用功,大妗子结课时给他评了优,宣布他已经是个完美新郎了,可以宴请宾客成婚。新郎新娘还各自获得了小锦囊做礼物,据说要到神像前祈福时才能打开。
接下来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套流程,前面都很顺利,然而直到纳吉环节,那头拿龟甲摇六爻,三回总能有两个“大吉”,轮到他与贾诩,都是凶就算了,连改成抽签也全是下下签。
“见鬼、见鬼,我给人看了一辈子的姻缘,就没瞧过这样凶的卦。”村里据说撮合了上百对新人的老妇脸色铁青,不断摆弄着蓍草和铜钱。一会儿抽几根说这是断桥之相,两边连不到头必定中途截断;一会儿又说看卦象两个人缘分早就断干净了,根本不该碰得上面。
那人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也没什么表情。郭嘉见惯了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当下只笑嘻嘻地翻个白眼,说直接下一环节就好,好不容易走完流程,等到走出门,绕过弯,郭嘉立即拨松针脚,将红色丝线拉出来往里头瞧,里面的纸条上,赫然是六个大字:《新郎安全守则》。
5.
婚礼是从酉时开始的。
贾诩坐在窗边,泼墨般的发丝几近委地,身上褚红玄黑的曲裾深衣上绣了密密信期纹,如燕尾般粼粼交织,灯红、鱼红、胭脂、枣褐、鹅黄各色沉甸甸的丝线勾勒翻垂,织出葡萄、石榴等纹样,密列如云,庄重肃穆,是标准的女子嫁衣。下颌被微微抬起,郭嘉蘸着口脂为他上妆,在他唇上匀开彤红,又拾起笔拉长眉峰作微蹙状,正要继续画,却难得发了怔,眼前的人玉肌琼艳,横波流眄,是出格的容色,姿容妙绝。
贾诩避开他的眼神,取过旁边绛红薄纱盖在头上,室内点着儿臂长的龙凤花烛,满目正红,贴着囍字的金盘内盛着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层层叠叠的满目帷幄,明珠帘钩,除却背后一溜儿纸人太过扎眼,是标准的婚礼样式。窗格突然被掀开,一张纸人面颊伸进来,僵白面上两坨喜气洋洋的红晕,开口却是婆子语气:“大家伙都说了,礼成前不让郎君见娘子的!画好了没有啊,快点儿出来啦!”
郭嘉口中应道:“就来就来!马上就好!”口中是这么说,脚步却未挪动半分,外头一阵哄笑,似是宾客都在戏谑取笑这对如胶似漆的新人,然而发出的尖细咯吱声却阴恻得让人胆寒。贾诩戳破窗格望去,外头院落里生着西南深山常见的千年榕树,夜宴已经摆了几十桌,每桌坐满了村民与笑靥弯弯的纸人,桌上也净都是纸鸭纸鸡之类的菜肴。千夜红灯,半山浮水,似是诸天神佛都蹒跚着前来观礼,只不过瞧的是冥婚。
郭嘉将鸡血石做的吊珰拿起来比划了一下,换了石榴石的坠子往新娘脖颈上戴:“你刚刚去换衣裳的时候,那对小夫妻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吓晕过去?”贾诩沉默了一下:“差不多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是傻子都知道不对劲了。”
费尽曲折,他俩终于拿到了婚宴入场券。不出所料,离向红娘神祈福的时间越近,那些村民们的嘴脸便暴露得越彻底,现下已经到了毫不掩饰的程度,连那些纸人都动起来,宛如虎视眈眈的群狼,聚集起来等待着撕咬新鲜血肉。
但是目前的重点显然不在这上面,哄闹声中,他们被一众宾客迎了出去。祭祖、奠雁、对席、同牢……每一步都按部就班。簌簌夜雨里众恶环伺,然而待要合卺解缨时,郭嘉转过来,只盈盈望着灯下新人,语气轻松:“现在你都要嫁给我了,有些答案总可以告诉我了吧?我和你,或者说我的前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灯光欲流,映在人脸上恍惚莫名。贾诩透着红纱望来,突然极深地皱了眉,却似透过自己的面皮在看另一个人,神情怔怔的,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立即反握住他的手微笑:“阿诩,你在看谁?”贾诩回过神来,淡淡地抽出手:“无事,恍神而已,继续就好。”
人是假的,事也是假的,生死俱无缘的旧相识,在红鸾星上沾染不到半分,断不该在此时生出些不该有的遗憾与希望来添乱。那双唇却凑过来,近在咫尺,吐气如兰:“何必这样自苦……我看了很心疼的,都拜堂啦,你就忘掉他,和我在一起嘛。”
眼前人露出被黄蜂尾针扎了一下的表情,神情怔怔的,看起来很可怜。郭嘉眸色流动,有什么东西浮上来,霎时却干干净净,他俯身开口:“如果红娘神真的能实现心愿,阿诩,你会许什么愿望?”
锣鼓唢呐齐响,只不过奏的是丧乐,洒的是纸钱。
丝竹管弦声里,两对新人双双移步,被送往后山的女神洞。山路崎岖难行,只见提着殷红灯笼的人挑起一线暗光,雾气流动,蒙眬暧昧,似足鬼怪娶亲。而路旁星星点点的坟茔如白骨,分外凄冷狰狞。雾气最浓处,终于攀到峰顶山洞,里头神龛处端坐着一尊石像,却盖着殷红盖头,嘴角勾起笑容,手里捧着花生、桂圆之类的喜果,此情此景下显得分外阴森。
旁边那对小夫妻已吓得浑身打颤,背后的村民却把他们往前推,语调奇异中带着兴奋:“别害怕了,很快的……好好享受你们的洞房花烛吧。”
“红娘神会帮你实现最深的愿望,只需要伴侣性命作为交换……好了,看看这一次,活着出来的是新郎,还是新娘呢?”
郭嘉的瞳孔骤然睁大了,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献祭的对象并不只是新郎才行——而是在这对新婚夫妻里,抢先被伴侣许愿献祭的那一方!而作为推论的逻辑基点,昨天的那个神秘老头,用自己的死亡故意诱导了他们!
浅色瞳孔对上血红眼眸,他看见点了胭脂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嘲讽微笑。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就在这时,红娘神的盖头盈盈落地,端然垂目,目光所及之处,森罗万象陡生。
红烛高照,檀枕银床。
缱绻长发交织纠缠在一起,正红玄黑的宽袍大袖与云袖交叠覆盖,衣裾自榻上袅袅垂落。明明是极缠绵亲密、交颈而卧的新人交欢景象,上面郎君的咽喉在握,下面嫁娘的腰间被死死缠抱,柔软脆弱的后颈骨被捏在手心,好一对豺狼虎豹。
郭嘉眼角下垂,率先开口讨饶,委屈口吻十足:“我信不是你做的,也不是我。数到三,我们一同放手,好不好?咳咳……”三个空隙,两只手同时放开,郭嘉立刻歪倒,伏到枕边喘息,热气都吐到人耳朵里,哀怨地讲阿诩真狠心掐得他好疼。贾诩睫毛颤动,转开视线,唇上却落下温热触感。
眼光骤然抬起与他一触,对方倒很无辜:“规则里说的,洞房花烛后才能许愿。”他说的是新郎安全守则,身下的人想必也有个新娘的版本,拿到看完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和对方交流。从某种程度上讲,红娘神倒很对得起这个名字,连凶杀案都要等办完好事才来上演。
但作为一只鬼,他是犯不着为了做好事把自己赔进去的,更犯不着和人结契。但那人牵着他的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眼里的热切和记忆里那个身影那么像。他也已经看过了,如今两人所在之处,是红娘神制造出来的幻境,所谓三千世界,芥子须弥,如桃核上雕刻人物浮舟,是个与世隔绝的“界”。这儿的一切都按施术者的规则运行,以现下的形势,谁也不知道违反规则是不是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
反正……已经快要消散了,怎样都好。
他沉默着、抬手挽住他的脖颈,似经年旧梦入怀。
6.
绣着鸾凤的玄红喜服滑脱肩头,如蝉衣蛇蜕,身下的人配合着任他动作,只是仍然没什么表情,眼睫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痕迹,宛如他们真的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心头化成了热乎乎的一汪水,从认识以来,他没见过贾诩这样任他摆弄的样子,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眯了起来,郭嘉非常热情地从肩头快速啄吻到他的嘴角,正要吻着唇瓣倾吐些甜软话,贾诩却偏头,嘴唇只触到了冰凉发丝,这时他不准他吻他,却容忍地转过身去露给他光裸的背,从后面好进入一些,贾诩讲,语气例行公事般平稳。
厮混的经验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在情事里显露出过时的滞涩,那种已经很专注、但仍然显得略微吃力的配合让他显出与外表不符的笨拙。但他几乎可以称得上很乖,只是并不如何热情。鬼是不是都不在意这个?还只是不在意他?
他知道,贾诩只是想早点结束这个流程,那双狭长凌厉的眼睛微微阖着,不想看他的脸。
不要说爱恨,他穿着喜服,却连半分情绪都没分给他,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百般逗弄勾引里,沉沉的闷哼从齿间溢出,让他别和鬼交合太久。郭嘉掰着他的脸抬起来,不许他躲,想到什么似的,望着他眼睛讲,含着笑一字一句:“你在想谁吗,你有过恋人?分手了?”
贾诩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语声冷淡:“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看起来不像会和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春风一度呢。”
贾诩偏过头去,发丝凌乱,终于讥诮地笑了一声:“可我是鬼,没什么道德原则。”
他似乎终于不耐烦了,用腿绞住他的腰,迅速结束了这场情事。贾诩跪伏在他身上,自顾自地,侧脸安静。浅浅烛光流动着映在他的身体上,像釉色清冷的瓷,郭嘉眼底晦暗不明,明明很快活,但心下却空落落的,他反手握住贾诩欲离开的手,问,你是很讨厌我吗。
贾诩抽出手,静静地答,不讨厌,只是看着这张脸就不可以。
“不看好不好。”眼前突然落下殷红,郭嘉拿着两指宽的红绸蒙住了他的眼睛,柔声哄劝:“当成谁都可以,叫他的名字也没关系。”他低喘着颤栗起来,彤云般的红遮蔽了视线,他看不见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望过来,色泽妖异诡艳,似瞳孔张大、伺机捕食的巨蟒。
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觉都灵敏了数十倍,但是一点也不像那个人,好像他好珍贵似的。他无法回避地在黑暗里想起那些尘封的回忆,好多年前,他腿还没坏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少年气盛,食髓知味,他常常被压着欺负得面红耳赤才放开;后来不能走了,下雨天又痛得钻心彻骨,那个人只要钻进来就要吃一顿打,病秧子不常来,簌簌雨声里,拨弄着床头穗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
还是做过的,但是往往是带血的、撕扯的,没什么柔情蜜意,他认为只是纾解欲望,相互把对方当个熟悉的物件使用就好。这样的说法那人欣然赞同,之后却耍尽了零碎手段在床榻间折磨他,做得他几欲昏厥过去。被斥骂后只无辜地讲,是阿和说的呀,我只是物尽其用而已。
名字,名字……那两个字噙在口齿间,却无论如何不肯吐出口。对方温柔小意地吻他,只有这点很像,每次接吻的时候,都是那个人最良善温驯的时候。被咬破了唇也不恼,会带着那张令人恶心的灿烂笑脸,执着地凑过来吻他。像餍足的兽,让他有种被珍惜着的错觉,像一线光从阴暗而不能表露的罅隙中流淌出来。
他曾经在被吻时悄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双从来戏谑的、琥珀色的兽瞳,而是美人密密匝匝的浓黑睫毛,很漂亮虔诚地合着,连那张惹他讨厌的脸也因动情和投入而生出浅浅红晕,嘴角都是微微扬起的。明明再过分的事都做过了,他那时却陡然慌乱起来,刚往后退,那人便顺着松开的唇缝钻进来,将他按在身后的榻上,含着笑温热地蹭了蹭他的鼻尖:“阿和真可爱,现在都还会害羞么?……”
都是假的。
喉间溢出细弱的气音,他骤然咬了嘴里作乱的舌一口,力道不轻。唇瓣分开,贾诩低低地喘息着,有些迟疑地转过身去。他不想计较,也不愿想起那些事,只当是郭嘉犯病还不想结束。
“不要吻我。”他这样冷声道。
但有什么滚热辛辣的液体从肩胛处流了下来,他蒙着眼被抬起脸庞,红肿嘴唇微张,热辣酒液顺着壶嘴浇进口腔,是围炉上温着的合卺酒。他被磋磨得难受,一双弯钩似的狭长眼眸半翻不翻,密密眼睫里盈了层薄泪,少顷又沁回眼皮底下,极隐忍地耐住了。身上的每寸肌肤都在酒液的刺激下滚烫灼热,针尖般微微刺痛,似沾了星灭不掉的、猎猎作响的火。壶嘴还在淋漓地往口腔中倾注着酒液,很烈的酒,一线落进腹腔里,逼得他先出了身薄汗,灵敏的头脑也发起昏来。
这种被迫居于人下的滋味不好受,贾诩低低喘息着,去掰下颌上的手,那人却乖觉地抢先松开了他。
“别……嗯……”经年未尝的欢愉触电般爬上脊背,击得他重重一缩,出声推拒。很舒服,像融化的春水泡得四肢百骸都松软,精神也涣散下去。酒和快感的双重作用下,这只鬼貌似终于有些昏了头。然而就在他濒临崩溃时,对方却笑眯眯地冲他吹了口气:“呀,突然累了。”郭嘉微笑着直起身,听着人齿缝里溢出难受的呜咽,无动于衷地开口:“你自己解决一下?”
他本意是要贾诩求他,或者至少对他亲密些,别那么斤斤计较——然而贾诩却似乎轻易接受了他的玩笑,只轻轻闭了闭眼,酡红的脸上热意未消:“……好。”
他看不见郭嘉的神色,只当做被告知想结束了,但他被酒精烧出来的热还没缓解,又被撩拨到了这里。但他从来不是深谙个中之道的人,谈不上有多羞耻,却很难堪,像只笨拙的、招人耻笑的兽,何况黑暗中仍然有什么攫取般死死地盯着他。贾诩吸了口气,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把他推到这样的境地,却又不理他,是为了观赏他的丑态么?还是天生就爱玩弄他人的劣根性?
好像,好像,这种袖手旁观的戏谑态度,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人这样对待过他。烧得难受,明明是喝了酒,却似被下了药,很期待被亲吻、拥抱和进入。但他莫名觉得眼前的人不会帮他,双腿发紧地绞在一起,手指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愣愣地放开了。
酒力上涌,双颊生晕,他已经忘了眼上的红绸,摸索着到床头摸小酒杯。冷酒,清茶,之前入村时发的小药片,这间厢房里或许有能帮忙的东西,要么放着不管也能自己消下去。他本能地不愿向眼前人求饶,双腿勉力支起来向外挪,还刻意避开了他几分。
他记得的,已经模糊的记忆翻了起来,原来他还没有忘全。以往他会又羞又怒地骂,或者冷笑着质问男人到底行不行,不行就从自己身上滚下去。但其实没有必要,很多欲望和需求都没有必要……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不可能是那个人……早就死了……死得早极了……应该是这样的。
思绪开始混乱起来,贾诩垂着头,伸手去摸索杯盏,然而指尖蘸进杯子里,刚被那一线冷激得微微醒神,腰腹便陡然绷紧,他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一时反折起背部:“别!……呃……!”这种生理性的反应他没法完全控制住,只能用舌根用力下压,尽量让自己体面一些,不要那么失态。
他其实很乖,很配合,做什么都行,就像现在这样。但那双素来轻佻的唇贴在他耳边,微笑着吹了一口气:“七情六欲是凡人劣根性,我从不知,原来阿诩这般免俗。”他知道做什么都可以背后的含义,那就是这只鬼什么也不在乎。
这样不行。
温柔小意的轻怜密爱都被收了起来,激得他狂乱摇头。极少有人这样对过他,除了那个人偶尔发疯的时候。他思绪渐渐彻底混乱,脖颈一凉,摸着却是盖头拧成的绸带系上颈间,不知道另一端绕在哪头,只觉空气渐渐被抽离,窒息感涌上来,逼得他喘息着向上探。
他已经很难受了,却仍然没有反抗,像任由郭嘉摆弄的玩偶。这不是出自柔顺的性格,也不是自伤自怜的放纵,而是一种被剥夺本能后的刻板行为,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断断续续地抽着气,试图用手去摸那根带子。
然而那绸带越吊越高,他蒙着眼似被钓出水的鱼,酸软的腿拼命支着往上,喘息呜咽愈发急切,眼前也阵阵发晕,直欲昏死过去。耳边传来似埋怨的轻笑,却含着冷意:“你怎么这样不懂乐趣,都跟你说了呀,叫我的名字,就放了你。”
那手残忍地、稳稳地扯着绸带将他往上吊,甚至在床顶雕梁上绕了个结。贾诩终于开始试图反抗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摸索着掐住对方的脖子收紧,再收紧。鬼的力气都很大,他能感受到那截脆弱脖颈在掌中颤抖,但仍然不放手。然而对方却更放肆,贾诩被逼出极低的一声哀叫,勉力支撑着,最终还是完全失了力气,脖颈瞬间被扼紧。呼吸不了,快感却似被放大千万倍,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眼前已经花得看不清,全是炫目的白光,从脚趾到发根都过电式的酥软发麻。
“奉孝,你别……!”失了神智的人红唇张合着,终于哑声吐出了这个名字。
只一瞬,囫囵几个字似珍珠清脆落入玉盘,当啷两声,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贾诩突然发疯般地想要挣脱,修长的脖颈立即被布条深深地勒了进去,青筋暴起,窒息令肌肤上勒出狰狞的红圈。空气迅速急剧减少,他剧烈咳嗽起来,却混乱得根本无暇他顾,只想离开身后的人。膝盖不管不顾地前移,立时擦破了大块皮,血珠不断地往外冒。郭嘉也被他这样大的反应惊着了,刚托上他膝窝把那条绸带解开,贾诩声音凄厉凶狠:“别碰我!”
阴风直接将他摔了回去,后脑磕在床板上起了青肿的鼓包,这只鬼似是发了癔症,嘴里似哭似笑地呢喃着,蒙在眼上的绸带松脱,露出一双空洞的眼,里面是沉淀了千年的锈红色,要重过万斤的生铁。
如出同辙,在幻境的最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所以,你要许愿么?”
祂曾经出现在郭嘉的梦里,而在这一次,红娘神终于降临在了他们面前。眼前诸般幻象如潮水般破灭重组,照见他心底,横亘千年的祈愿。
7.
你一定很恨那个人。
不,我不再恨他了。
窗外落了很大的雨。
奉孝死的那天,也是下着这样大的雨,贾诩撑着伞站在楼外没进去,只直直望着楼上那盏昏暗的灯。那人托他选中的人传了口信来,不见瘸子,免得他见了自己幸灾乐祸,让他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那一日,他用尽了最恶毒的语言、最深重的诅咒,怨恨那个行将就木的人。然而随着那断续而破碎的话语涌出来的,是难以为继的、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恐慌。那些话被风扯碎了、飘散了,像是越来越低的呜咽。
贾诩沉默地站在雨里,飞溅的雨水很快湿透了背上的衣裳,贴着肉湿津津的,顺着往下滴。腿痛得站都站不稳,似千万把刀刃在同时锯拉撕扯,连腔子里那颗心都痉挛、皱缩、翻转,缓慢地喷出毒汁来,疼得发蒙。
所谓痛恨入骨,大抵就是如此情境,是因为恨得太毒、太深重,所以痛得也钻心彻骨,恨与痛是连在一起的,但从今以后他再不必恨了,也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痛楚。好在病鬼并没有让他守太久,不过半刻钟便断了气,他看着楼上的灯倏忽灭了,只如泥偶般僵直了一瞬,便支着拐往回走,连楼上众人也不愿等,一句也不想再多问。
他将那盏熄灭的灯远远抛在身后,一步,两步,像是竭力想要逃脱什么极可怖的事物。或许是雨太大,他行得艰难,袍子上渐渐也溅满了泥点。回去要梳洗……他机械地想着,然后换青布袍子……不要之前学宫穿的那件……要一件跟“他”没什么关系的……
混乱的头脑如蜂房般被无数扇着翅膀的想法撞击着,他现在应该觉得很解脱,很痛快,但是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逐渐累得连头也抬不起来了。伞被草草掷在廊下,他终于走回自己屋里,然而他并没有换衣裳,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直接上床入眠。他疲惫得说不出话,什么都不愿看,不愿想,也不愿听了。
少时相识至今二十余载,生于乱世,朝生暮死,谁能有白头之约。
只是遍历过尸山血海,至今方知,凡人有死而已。
那人死后,他变得愈发苍白、嗜睡、沉默寡言,极厌恶鬼神之说,每逢鬼节必然在床头贴符辟邪,却又在大堂前点香,不设灵位,只有一副廉价走水到看不出来的翡翠联珠耳坠,大有收不收得到随缘,大不了全便宜孤魂野鬼的架势。内侍都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只有那龛里的灯不能灭,也不用太旺,一星星可怜地燃着就行。
三十岁那年广陵水患,登门祝寿者寥寥无几,他捻出两只莹润酒杯,慢慢喝了一壶酒。也不知在想什么,在那素日无人去的屋子里点了两炷香。下人们都不知道那晚他关起门来痴痴疯疯地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晚最后主人不慎打翻香炉被香灰烫伤,雪花似的白灰落在头上、肩上,烫起点点灼痛红痕,像是那头的鬼成心不让他好过。贾诩似也觉得惹人发笑,将手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唇角嘲讽。
于是那一日,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让他……受益至今的决定。
他杵着拐杖再次去找了那个人,问他有没有兴趣,再做一笔交易。
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先看的是他右腿下方,似乎忆起了什么滋味,紧接着便送出一个微笑,问他要交换什么。
他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我不想再见到他。”
生前,死后,梦境,回忆,他索取的是全盘的忘却,清算,与空白。
那个人望着他,慢悠悠地说,这样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他颔首应允。
于是他取走了他的心。
好吃吗,应当是不好吃的,那样苦。
那个人开玩笑叫他小古板,呆木头的时候,大概也从没料到会有一语成谶的一天。心都挖出来的人,不正是空心木头吗。
红唇弯起古怪的弧度,旁边一声异响,打翻了杯盏,似乎终于明白了,这只鬼在情事上的种种举动,为何如此迟滞好骗,但他却都已痴痴地听不见了。心重要么?并不重要,有了心就有了烦恼。挖给别人换东西虽不划算,但是很值得。那人给了他一道黄符,可保他生前无虞,只是再也不能付出浓重深厚的感情,所谓的爱与恨,都不行。譬如被白蚁从内里蛀空的朽木,又似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他什么都掏不出来了,便再也不会辗转反侧,对月孤眠。
喉间似吞下一枚苦果,毛辣辣的发涩,郭嘉哑声开口:“再见到他的话,你想对他说什么?”贾诩摇头:“不会再见到了,我与他早已无话可说。”
他低眉思忖,缓缓地道,奉孝喜欢热闹,喜欢亡郎香和醽醁酒,生平最爱有风情的美人,不喜太过规矩古板的人。痴迷能救世的英雄,对此不惜拿许多他瞧不上的人做磨刀石。我想,他若转世,想必会身入人间,走马观花悠游度日,断不会对边陲小镇的一口枯井感兴趣。
所以他选择了在山下不远处埋骨,果然清清静静过了这许多年,只有井旁桃枝曼妙,每岁逢春落蕊,唤他清醒片刻,遥知当世时节,随即又沉沉睡去。鬼有能感之气,他知道许多故人们转世后心念未绝,兜兜转转又续出许多故事文章,但对他和奉孝而言,这样的结局就已经很好。现如今真让他碰上了这个郭嘉,也不过浮萍相聚,一触即散,对于痴念和爱恨都断得干干净净的人,断不会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这样的现世啊……蝎子的毒尾已经失去用武之地,蛇的长牙也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他不再是学宫里书声琅琅,执着追问救世之法的单纯学子;也不是那个玩弄心机权术,要侍立于帝王侧,杀尽天下英雄的毒辣军师,他只是一只疲惫了许久的鬼,像飞倦了的鸟要落脚,他累了。
或许再过些时日,他连那人的面貌都会忘却。
郭嘉像被扎了一刀似的,那双多情的眼睛立即盈盈地望着他,浅琥珀色的眸子急切地凑过来,像猫科动物似的蛊惑:“不,我的意思是,他投胎转世跟着你来了,你看,我和他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不。”话头被干脆利落地打断了,贾诩盯着他的眼睛,那里头有怅惘、迷惑、痛苦……却唯独没有一丁点的恨意。那只鬼看了他一会儿,摇头道:“你不是他,奉孝已经死了。”
他在没有他的世上多活了四十年,久到足以把往事反复咀嚼,鲜明得历历在目。那样的孤独,那样无处着落的恨意,早已把他折磨得鲜血淋漓,如行尸走肉般麻木不仁。是真的已经够了,他们的故事早已书写好结局,提笔再续只是徒增笑谈。
没有那些经历和记忆的郭嘉只不过是一具皮囊,一个人偶,而且就算真的郭嘉站在他面前,他大概也只会转身离开。
后来的事他已记不清了,但也不甚重要。今年岁初,井中落下一枝桃花,扰了他的神思安眠。这样荒僻的地方,花也能开得这般好么?若不是那枝花,若不是鬼气已经快要消散,他断不会在这次醒来时,突然想瞧一瞧,如今世间已变成了什么模样,也不会再次阴差阳错地遇见,转世后的那个人。
所以啊……
“我不会许愿,如你所见,我的愿望都已经达成了。”贾诩说。
那声音飘忽了一会儿,极不情愿地转向从刚刚开始,便沉默不语的红衣新郎。
“那你交换么?你可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如果你愿意——”
眼前的一切景象又开始破碎重组,探寻着人心底最深的秘密。郭嘉没料到祂来得这样快,迅速将手伸入怀中,拨动指针。那张素来笑意盈盈的脸上冷如冰霜,唇角紧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不用冒险的,不许愿,让【污染】转移给那些村民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但他们未必还有命走得下这座山峰。不过郭嘉似乎只是不想放纵祂窥探自己的神思,只攥紧了身边人的手,只求迅速离开眼前的境地。
但已经晚了。猎物从口中逃走的感觉应该很差,然而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迎面而来的景象却更叫人错愕。
贾诩怔怔地仰着头,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一丝本不该存在于此的落日余晖如金线般洒落,从壶关的城头,明晃晃的映在了他的脸上。
8.
这次先醒过来的还是郭嘉。
身上已经穿上了喜服,天还没黑,马上要去婚宴了。贾诩还靠在桌椅上沉睡,薄薄眼皮下眼球转动着,神色痛苦,似是抗拒着醒来。这次时间重置的节点靠后,他烦躁地抿着唇,将那只已经失去用处的法器扔在一旁,债多不压身,反正他弄坏阿广的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从贾诩怀中取出那个锦囊,与自己那个放到一处,将里面的纸张同时摊开:
是《新郎安全守则》与《新娘安全守则》。他们并没有交换信息,因为是村民分发给他们的,有《游客安全守则》在前,事事遵照上面的执行,或许反而会招致祸患。
《新郎安全守则》:
一、许愿将在【婚前教习】【婚宴】与【洞房花烛】后开始,新人请穿上喜服,严格按照流程进行。
二、红娘神将随机选择新人进行祝福,若您被选中,请不要害怕,务必接受红娘神的祝福,许下心目中最诚挚的愿望,祂将为您实现。
三、若您没有被选中,请不要气馁,次日7点后将有人接您与您的伴侣离开。若在此期间于隔壁听到例如吞咽声、惊呼声、哭声与笑声等,均为正常现象,请不要擅自查看,否则本村不对此负责。
四、【婚宴】前不能擅自前往女神洞,违者后果自负。
请享受您在喇枝村的新婚蜜月之旅,祝您旅行愉快!
《新娘安全守则》是大同小异的内容,完全没提【污染】与【转移】的事,更没有提许愿是以牺牲伴侣性命为代价,仍然是针对游客的、完全没有逃生空间的规则。而入村以来,主动告诉他们【污染】和【转移】的就只有一个人——那个村民口中的“外乡人”,故意诱导他们,说红娘神只会选择新郎的老头。
了解信息越多的人,一定是越接近幕后的人。而他混淆选择对象的这种行为,除了极大提高新娘先手死亡率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意义。因为实际上结果都是一样的——许愿成功的一方被【污染】死去,被献祭的一方作为交换失去性命。除非……这两种死亡方式存在着相当大的区别。
“区别就在于,只有没有被【污染】的,且因被献祭而充满怨气的阴体,可以用来结煞,红娘神要成了那玩意儿,就根本不是这个规模的现象了。”一只晃晃悠悠的小纸人从背包里钻出来,扯着头发爬上他耳朵,语气清亮迅速:“终于联系上你了,为了那破规则里不能用无线电通讯工具,我快把仓库都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这一个纸片儿……”
是阿广,郭嘉从来没有觉得黑心老板的声音如此悦耳过。那头对着他强调:“带着那只鬼快点撤,有人来接应你,你的任务是调查不是解决,后续报告我会让更适合战斗的调查员来出……记得快点!那煞已经要成型了!”
身后却泠泠传来语声:“在带我走之前,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你是谁?”
作为一个聪颖绝伦的人,郭嘉很少有翻车的时候。
但眼下的境地,显然就是一桩极为棘手的麻烦事。一是因为被骗的鬼和他一样聪明,二是因为他刚刚才与对方结了契,拜了堂——哪怕是场冥婚。
或许贾诩刚刚什么都没有看到呢,这样的侥幸显然十分说不过去,因为对方失去的并不是脑子。但无论怎样,总要试一试,他探手到自己脑后,一把扯下了那个此时显得很愚蠢的粉红猫猫头,长发流泻,语气柔婉。
“好久不见,阿和,这样看起来,会不会熟悉一……呃呃!”话还没说完,喉咙就被掐得直挺挺地仰起来,这次连舌根感觉都要被掐断了。那双赤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然而手上的力道随着时间流逝却越来越松,最后无力地垂下,终于不动了。
等他喘息咳嗽的间隙,贾诩已经转身,他并没有问他任何问题,也没有再表现出任何情绪——他不能细想,眼前这个叫他阿和的人代表着什么。但郭嘉抓住了他的衣袖,只让他跟着他下山,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然而贾诩向后退了一步。
他想了想,说,你看,现在不需要英雄,也不需要磨刀石了。
郭嘉走近一步,喊他的名字,阿和。
贾诩的手往后触到了冰冷的墙面,无路可退了,他看着眼前的人,本来应该怒叱的,然而现在的他只想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他想离开这里,他和郭嘉的账早就已经一笔勾销了,不应该再上演这样的戏码。
头顶彤云般的红纱晃晃悠悠地垂下来,目光移到自己身上,他才发现穿的还是那身玄黑深红的喜服,这本来没什么,但得是当着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郭嘉才没什么,当着奉孝的面这会变成天大的笑柄。贾诩不愿落这样的口实给他,立刻除了簪钗掷在地上,一声脆响,当场折成两段。他又急促地伸手去解腰间的带钩,自己都没觉出指尖的颤抖,要快些,再快些。
他脱得急,刚解开两层便没耐心地扯着往下拽,露出一小片肩和伶仃的锁骨。冬日严寒,好在千年的鬼不怕冷,然而他刚隔着贴身的单衣将里面的腰带抽散,手就被按住了,郭嘉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语气里似是勉强含着笑,像对付什么容易被吓到的鸟雀似的:“阿和,你这是做什么?”
贾诩眸子微微张大了一圈,他想冷笑,想斥责他是不是又等着瞧他的笑话,然而这种阔别已久的恼恨刚刚涌上心头就被强压下去,他垂着眼一言不发地想掰开郭嘉的手,这病秧子素来没什么力气,然而这时却死死地压住了他不肯放,连人也凑近来。
还是那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勾得他愈发恍然。骂人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却没有出口——不要再重温那份沉甸甸的恨意了,这对他们两个都没有好处。闭上眼睛,只觉得此情此景何等荒谬,贾诩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一别经年,奉孝莫非还多了喜欢看男子穿女装的癖好么。”
然而郭嘉伸出手来,指尖捻着喜服领口的扣,重新牢牢地穿进扣眼里。一颗,两颗,他望着他,小声地讲:“阿和,礼已经成了。”
像往喉咙里浇了瓢烈酒,霎时脏腑滚烫,都过了这么多年,这个人还是如出一辙的讨厌,总想着要招惹他瞧他的笑话,连这时候都不忘提醒他自己做出的荒唐事。头脑发热,他再也忍不住,伸手用力抵上郭嘉胸口冷笑:“事急从权而已,你明知这不过是幻境,跟你我婚嫁有何关系?你一味重提又有什么意趣?”
郭嘉微微掀着眼帘无辜地看他,却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知趣地让步:“嫁了不认账呀,阿和,你要悔婚么?可惜已经迟了。”
血液逆冲上头部,头脑嗡鸣,心中似是有什么蜷缩的巨兽苏醒了,叫喊着要把这一切都烧毁殆尽。右手五指成爪,自后背深深地扎进这个人的血肉,似是想把他的心肝也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对方并没有反抗,虽然口中咳出血沫,但颇为温顺,堪称柔和地看着他。
他不能忍受这样的目光,堪堪垂下眼,却死死抓紧了手中那颗跳动的、炽热的——不,有什么不对,他怔怔地抽出手,上面的淋漓血迹带着与他同样的冰冷温度,蜿蜒着向下流入掌心,一滴滴汇聚成小小血泊。
而门在此时被叩响了,顶着盖头的新娘石像,挽着胸前戴着大红花的老头,盈盈地向他们行礼,弯起的嘴角胭脂如血。
9.
一开始,其实真的只是想许一个愿望的。
作为一个来自中原地区,和贩夫走卒们因逃荒来到桃叶镇的普通人,一开始,他只是在山脚贩卖布匹丝线过活。这儿的女孩子们世代以喜娘为业,擅长针指刺绣,他生意尚得温饱,也算知足。
一切都是从遇到妻子开始的。那年她才十七岁,千辛万苦背了筐新鲜脆嫩的蘑菇和药草下山,怯生生地问他,能不能换双绣花鞋。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稔,他便进山提亲。妻子是喇枝族人,世代供奉的神祇叫作红娘神,相传在姻缘子嗣上颇为灵验。
他们按部就班地磕头请神,本以为不过是添个喜气的流程。再抬起时,他的呼吸因为贪婪和不可置信而颤抖——他看见成山的米堆和绢布摆在眼前,银锭都是细丝雪花银,比村中的豪富人家还要阔气。
那是红娘神第一次苏醒。
他以为即将得到一切,于是背叛了她。他只知道愿望的实现是依靠交换新娘的性命作为代价,却不知道接踵而至的是对他的【污染】。
“刚开始,【污染】并不严重,只是手上会出些疹子。”老头卷起衣袖,冲着离他八丈远的两个人亮了一下,那下面满是溃烂,生满了大大小小的恶疮,他瞥着旁边微笑的石像,语气阴冷:“直到后来才不一样了。”
他成功后,村民们也发现了这点,没人能抵御愿望成真的诱惑,纷纷如法炮制在红娘神面前许愿。灵力微薄的神祇第一次因恶愿尝到新鲜血肉后,就此得到了源源不断的供养,力量也越来越强大,腐烂的嫁衣被定期堆满焚烧。他们不知道的是,只要许过愿,便再也不能离开这座村庄。情况愈演愈烈,直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古怪的规则形成了,而【污染】也开始变得致命,从那时起,红娘神不甘于被动接受供奉,开始主动索取新鲜血肉,否则便会发生【转移】。
没人承受得起子嗣的一再夭折,于是,以红娘神的需求为目的,村民们开始骗游客进山献祭。而作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山村,灵异故事显然是最惹人感兴趣的那类。好在每十年一次的失踪事件尚能掩盖,只不过新增规则越来越多,神祇也越来越蠢蠢欲动——老头亮出手中的《村民安全守则》,最下方一行,分明是幽微的血色小字:
六、在红娘神不在场时,严禁以任何指称、借代、隐喻或暗示,间接或直接向外人提及【污染】与【转移】。
“真是蛮横的神明啊,又挑嘴,现在非要结煞,只吃阴体魂魄……”老头叹口气:“所以我才会找上你们,不过现在也好,只差最后一个阴体魂魄就能结煞了,你们一阴一阳刚好,再多可不行。红娘神说,从你们一人一鬼到这开始,这片空间的时间一直在回溯,属于破坏规则,必须解决麻烦。好了,听懂了就上路吧。”
那石像端坐在喜凳上,僵硬的、簌簌掉着灰尘的手指向上翘成兰花形状,堪称姿态妩媚地揭下了那顶红盖头。祂转过脸来,下面没有五官,而是黏糊糊的、宛如煮沸的沼泽般的黑雾,里面旋转着裂开大大小小的人脸哭泣尖叫,密密挨挨瞧着甚是恶心,都是被祂吞噬过的新婚男女。
那粘稠的、像石油般的目光再次如潮水般将他们淹没了,脸像被深海中的高压强挤在氧气面罩上,幻觉再次令精神扭曲变形。调查员想,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一次——他看着那尊石像先转向身边的鬼,那些人脸露出餍足的表情,紧接着又转向他,张开嘴流下湿淋淋的口涎。似钢针穿过太阳穴的剧痛迅速蔓延到整个脑部,像要将整个魂魄从肉身中吸出来——
嗯?肉身?
郭嘉勉力抬起头,突然露出一个诡谲的笑脸:“都要成煞的东西了,吃这么多,吃得消吗?”
而对面的石像上,那些人脸已经尖叫起来,表情痛苦至极,那是一次性吃掉两只鬼带来的反噬。不应该的,明明只有,明明只有一个……而对方只摊了摊手,语气轻快:“不是所有鬼都那么实诚的,下次吃之前,记得先检查一下吃的是什么东西。”
血光渐渐从祂周身泛出来,随即是响彻云霄的一声炸响,无数血水从石像内往外蠕动流淌,甫一接触地面,便腐蚀出深黑的焦痕。那老头已经气绝身亡,而窗格外逐渐聚过来村民与纸人的影子,如重重鬼影。
伴随着救援快点来的祈祷,郭嘉瞅准了旁边鬼所在的位置,彻底地朝那个方向昏了过去。
其实要说起来,他这些年当鬼也蛮失败的。
没搞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静,每天躺在树上数叶子,从零数到一千,再数回一百。烦了就恶作剧地溜出去吓唬人,讨点供奉香火吃。贾诩选的地方是真的鸟不生蛋,十天半个月都未必有一个路过的人,他又不敢飘太远,怕回来鬼叫道士捉了去,平白惹一堆麻烦。
当年。
他死后,魂魄于幽冥中眷恋不去,等待故人来临。他知道他享寿长久,就等着嘲笑他鸡皮鹤发,老态龙钟,必然不如他英年早逝,绮年玉貌。每至中元,他总得上去溜达一圈,可那人每每都贴了一圈黄符,光是摸摸门都会被门神赶回来。行吧,那人生气他是知道的,他往往摸摸鼻子,悻悻地飘回来,等着第二年再去碰碰运气。
但他等到许多人来,又送走许多人,却再也没有见到过想见的人。直到再次遇见那个女子,对方眼神怜悯,说,他不会来了,得来良久的沉默。
为何?她是那样聪慧淡然的人,竟也谨慎斟酌着措辞,只道往事如烟,若你对他还有一丝情分,还是不要再问的好。他心下愈发地冷,却还是悠悠抽了口烟,道这可怎生是好,莫不是瘸子修道成了神仙,老天真是好不公平。
还是那样熟悉的口是心非,女子意味深长地瞧着他,只道你这样想也不是不行。转身欲走,袍袖却被烟杆扯住,那人死缠烂打地凑过来,央求着她还是讲一讲。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女子却沉默良久,道生前已许了那人,若于幽冥与你相逢,若你问起,当对他的身后事绝口不提。
心尖微微一颤,让他几乎维持不了游刃有余的神色,能让贾诩放下身段讨她的承诺,那个人必然是做下了极决绝惨烈的事。他了解他那样深,就像空落落握在自己掌心的皮肉,熟稔得已近乎被忽略的本能,一旦被伤到,便是十指连心,奇痛彻骨。
郭嘉眼皮动了动,唇角终于一丝笑意也无,只道贾诩到底怎么了,便是被挫骨扬灰魂魄也当有个归处。这四个字是他俩习惯的相互诅咒,此时在舌尖滚动吐出时却已颤栗于个中意味的恶毒,竟不敢再说,他竟也有怕应了口舌忌讳的时候。
女子犹豫半晌,瞧神色却仍不打算吐露。秀眉深锁,终究只讲,他死去后,瘸子的确颠三倒四地发了疯。动辄在他坟前摆宴奏乐。后来年届三十,他于生辰那日亲手焚毁诸多事物,从此对郭嘉的名字三缄其口。中元起黄幡,驱鬼神,他至死不愿再见他一面。
大限将至之日,那人白头淋雪、病骨支离,着了袭娓娓紫衣,平静地躺入棺木。过身后依他生前所嘱,以四十九道符箓与九根锁魂钉钉死魂窍,沉入寒潭深井,再不见天日。那原本是巫极恶毒的咒术,令魂魄永远无法投胎转世。生前诸多事物均被他付之一炬,随葬的什么都没有,了却得干干净净。
絮絮讲述下郭嘉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失魂落魄地回头,却看见女子目光悲悯。他哑声道他就这样恨我,女子道,大概是只做这一世人便已精疲力尽,不如弃绝尘世,抛却所有的可能性。
森然白骨安静地蜷缩在乌木棺椁内,细弱散乱的一把,连颅骨都朽烂了。他看见他已经沉入长眠的魂,似模糊的毛边般泛着光,虚虚地聚拢着,轻得一吹就散了。
这样冷这样黑的深井,他宁愿长眠在这里,也不愿与他再次相遇。
后来……就成了现在的模样。那地方着实荒僻,只有一枝生得灼灼的桃树,芳华常驻,每年结些酸溜溜的青桃。那人在地下长眠,他便每年春天拍拍树干,将花瓣吹落到水面上。夏日遮头蔽雨,冬日琼枝堆雪,亭亭地昭示四季年岁,让他知晓今夕何夕。
寒骨沉水,微波惊澜。
其实那老头有句话没说错,贾诩的确有鬼缠身,他就是那只鬼。至于怎么在今春发现那只鬼离开,又怎么成为调查员寻找,都是后话了。其实,他也并没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只是觉得很无聊而已。
再也见不到的话,这世上就真的太无聊了。
尾声
“红娘神现象消除,我们以五十年为期限倒查了失踪人口,给当地警方登记造册,后续工作就不用我们来做了。”猫耳耳机那头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女子顿了顿:“鉴于你本次调查报告是‘S’级,调查局给你审批了奖金,不过我托了贾诩帮你领,你自己就不用去了。”
病床上,从头到脚包得像个严严实实的香蕉的人发出欣慰的哭声,窗明几净,消毒水的味道分外刺鼻,但都能忍受。但他关心的事情实际上只有一件——他呜噜了两声,耳机那头的人宛如他肚子里的蛔虫,无奈道:“已经在安排走流程了,不过你确定不用告诉他吗?”
郭嘉点点头,已经存在了上千年的鬼,没有灵核是很难稳定的。局里目前就他身上有一个,但那只鬼明显虚弱得多。等移植手术完成后,自己嘛,大不了多咳嗽两声,再娇弱地偶尔吐吐血,能赚到同情分也是好的。
那边似乎也对他这种不要脸的精神有点敬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你怕他不接受一开始装年轻也就算了,干嘛还自己NTR自己呢?”
郭嘉一本正经:“你知道吗,根据某个外国理论——”“好了我挂了。”那边为了避免胡说八道,非常有先见之明地率先挂断了电话。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修剪到腰部的素直长发,深紫色风衣带起一阵风,钉满铆钉的皮靴裹着那双长腿,“登登”地走进来。眼影闪亮,口紫沉冷,可惜冰山大美人面色不善,完全无视了床上的香蕉人,只拍下一张银行卡就离开了。
还是不跟他说话,也不理他。
郭嘉叹了口气,不过很快,他微微睁大了眼睛:银行卡边,一只鲜红脆甜的苹果静静地躺在那里,淌着晶莹的水珠。
那双红瞳在黑暗里闪动,最后看了他一眼,“砰”的一声,门彻底拉上了。
【完】
【艾因x我】傲娇不能随便调戏
*傲娇是人类的宝藏!!!
*学院篇背景
*预警:本文充满虎狼之词!(?
“你来晚了。”
艾因这么说着,手还搁在琴键上,偏过头来斜睨着我。太阳落山的最后一丝暗橘色亮光将琴房里的气氛烘托得神秘而暧昧,让少年轻飘飘的声音里那明显的不满也染上莫名的小委屈。
“咦?”我选择装傻,“可是我不记得我跟你有约呀。”
“那你过来做什么?”他问。
“清音楼最安静,而且是全校除了天文台以外最适合观察夕阳的地方。”我晃了晃手中的画具,“我是来做色彩练习的。”
“天文台离美术系更近,视野也更开阔,你大可以去那里练习。”艾因神情冷冰冰的,“没必要特地跑来琴房...
*傲娇是人类的宝藏!!!
*学院篇背景
*预警:本文充满虎狼之词!(?
“你来晚了。”
艾因这么说着,手还搁在琴键上,偏过头来斜睨着我。太阳落山的最后一丝暗橘色亮光将琴房里的气氛烘托得神秘而暧昧,让少年轻飘飘的声音里那明显的不满也染上莫名的小委屈。
“咦?”我选择装傻,“可是我不记得我跟你有约呀。”
“那你过来做什么?”他问。
“清音楼最安静,而且是全校除了天文台以外最适合观察夕阳的地方。”我晃了晃手中的画具,“我是来做色彩练习的。”
“天文台离美术系更近,视野也更开阔,你大可以去那里练习。”艾因神情冷冰冰的,“没必要特地跑来琴房。”
“当然有必要啦!”我说。
他这才显示出一点兴趣,扬了扬下巴等着我的后文。
“这里有对其他人来说很贵,但是对我免费开放的背景音乐。”我说,“不来白不来啊!”
艾因以可能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超小幅度嘟了嘟嘴,置气似地别过头,将钢琴盖合上,站起身,道:“今天没有了,你回去吧。”
“唉,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故意表现得很遗憾,说,“不过我还是要画画的,毕竟这才是主要目的。”
“你在故意惹我生气。”艾因说。
“你生气了吗?”
“嗯。”
于是我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递过去,说:“今天的是草莓雪花酥。”
“上次的巧克力太妃糖更好吃。”话虽如此,他还是接过了雪花酥。
“是吗哈哈,我家里还有,明天给你带。”我说。
“嗯。”
“不生气了吧?”
“嗯。”
我发誓艾因绝对是我这辈子遇见过最好哄的人了。把他惹生气再哄哄好,这样的事我再干十年都不会腻的。
他剥了一个雪花酥进嘴里,嚼动的时候右边腮帮子鼓起来,像仓鼠。他将剩下的另一枚交还给我。
“怎么了,这个不好吃吗?”我问。
他吞下嘴里的糖,说:“很好吃。”
“上次的太妃糖你也分了我一颗。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普通好吃的你就会全部收下,特别好吃的就给我?”我说,“艾因你真是个好人啊!”
天色已晚,琴房里更是昏暗,艾因默不作声,我便无从判断他此刻的情绪。
不一会儿他开口道:“天黑了,走吧。”
“这就走了?我还没听到今天的曲子。”
他叹了口气,坐回琴凳上,翻开琴盖时传来温润的木质碰撞声。艾因问:“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我说,“要开个灯么?”
“不用。”
舒伯特小夜曲从他指尖流淌出来,虽然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我感觉很温暖,就像从秋风萧瑟的室外走近点着暖黄色小灯的木屋一样。真不明白有时因为睡不着而摸到琴房来弹曲子的艾因是怎么被当成幽灵的,他音乐明明那么美。
细细算来,从开学至今,我结束下午的课就跑来清音楼找艾因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两个月。托他的福,现在我的上衣口袋或是画具包里总是翻的出糖果。但我对艾因却还是知之甚少,连总有两个黑衣保镖跟着他的原因都不清楚。
可艾因真的很可爱。看起来高不可攀,而且还总是冷着脸,其实脾气好得很,起码就我观察,他口中的生气和不耐烦没一次是真的。他是一只从不轻易炸毛的黑猫,只会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用俾睨天下的高傲眼神示意我摸摸他的脑袋。有个专业术语用来形容这样的人,叫什么来着……傲娇?好像也不尽然。他嘴上没句好听的话,性格倒是一点不含糊,要说别扭吧大概也只有百分之五的程度,比如他会直言自己不高兴了,但他不肯承认在琴房留到这么晚是为了等候被学生会工作耽搁了的我。
我似乎仍对他一无所知,可我竟已习惯他的性子。
最后一个音符收了尾,艾因开口道:“你今天没画画。”
大概是夜色太温柔了,纵使是将逗艾因当成兴趣爱好的我也不免收敛了调皮的心态,实话实说道:“要练习我可以在画室,要观察夕阳也可以去天文台,我过来就是为了听你弹钢琴。”
“每天都是。”他用的肯定语气。
“嗯,每天都是。”我说。
“记住你说的话。”
我笑了,道:“说的好像被你抓住什么把柄一样。”
“没有么?”他反问。
“有么?”我糊涂了,“我什么把柄落你手上了?你快告诉我,我来解决一下。”
“你还想解决?”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威胁。
“当然要解决了,免得你以后欺负我。”
“我不会欺负你。”艾因说。
“可是我想欺负你啊。”我不假思索道。
空气静默了大概有十秒,传来艾因陡然变得低哑的嗓音:“你没那个本事。”
而我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警觉,继续着我的玩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倏地,琴凳摩擦过地面的刺耳响声震荡了我的脑神经,没等我反应过来,艾因已经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站定,居高临下地盯着我。
“你小心点,不要越界。”他说,“不然……”
“不然……?”我愣愣地问。
他抬起手压低我的帽檐,说:“没什么。”说完便往门口走。
我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出了琴房,两位黑西装毕恭毕敬地向我点头致意。
艾因向其中一位伸出手,道:“那个给我。”
黑西装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张票给了艾因,艾因又把票给了我。
“周六晚上,七点半开始。”他说。
“这是什么?”我低下头一看,票面上写着“圣塞西尔爱乐乐团秋季演奏会”,又问,“你的演出吗?”
“我只负责三首钢琴协奏曲。”他说,“你听完就可以走了。”
“那不行,我对爱乐乐团早有耳闻了,我要仔仔细细听全场。”我说。
“好吧,我演奏完去观众席找你,”他指了指票面上的座位号,“坐在这里,别瞎跑。”
从座位号上看,这似乎是个很前排的位子。我问道:“周六你会穿燕尾服么?”
“会。”
“我可以带着素描本吧?”
“带吧。”艾因说,“画完送给我。”
“要是画得不好看就送给你。”
“我是不是该提醒你,”艾因顿了顿,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听我的演奏会。”
“这不是你的演奏会好吧,这是乐团的演奏会。”虽然我心里也清楚,估计当天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冲着艾因去的。
他抿了抿嘴唇,叹道:“算了,随便你。”
“我会努力画好看的。”我说,“你也要努力弹好哦。”
他便浅浅地弯起嘴角,道:“当然。”
周六晚上七点十分,我一到演奏厅就被外墙上挂着的巨幅海报吸引住了,那上面的艾因穿着精致华丽的巴洛克服饰,把本来就纤瘦颀长的他衬得潇洒倜傥,只缺个皇冠就能去十七世纪的欧洲继承王位了。
有很多人排着队和海报合影,我也举起手机将画面完整拍了下来。
“都认识本人了,拍海报做什么。”
我被吓得一转身,左脚绊右脚,眼看就要在更大的惊吓中往后倒去——
艾因托住我的腰,清新的气息绕了我满身。
“这都会被吓到。”他嫌弃地说。
“你出现得也太突然了!”我说,“你上辈子是刺客么……!”
大概是为了防止被认出来,他戴着墨镜,以及和我最喜欢也最常用那顶类似款的男式贝雷帽,但怎么说,这身装备太像明星了,反而很可疑。我注意到四周各处而来的视线,道:“你赶紧到后台去吧,演出快开始了。”
艾因非常自然地抓住我的手腕,道:“这里人太多了,跟我来。”
皮肤相触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到了一点什么,可那触动消失得太快,我只当是因为方才被他吓得不轻,心有余悸。
艾因拉着我从边门进了演奏厅,绕了几个弯后停在了后台休息室。他指了指另一边的楼梯,道:“那边上去可以通到观众席。”
“那我先过去啦,你加油!”
可他还没有放手。
“你想合影可以直接跟我说。”艾因摘下墨镜,说道。
我脑子转了个弯才明白他指的是我在大门口拍他的海报这个举动,调戏傲娇少年的恶劣心态就又上来了,道:“可是海报上的你好帅啊。”
“海报上的?”他微微眯起眼睛,两抹红色含了不明显的攻击性。
“精修过的吧,特别好看。”然后我在艾因变得更不高兴前,很有求生欲地补充道,“不过再怎么样都比不上本人啦。就是没见过你穿那种华丽的衣服,挺稀奇的,所以拍照留念。”
他的眉心这才舒展,仿佛在说“这还差不多”。
“好啦好啦,快去准备吧,大演奏家。”我摸了摸随身小包的夹层,“给你一点力量。巧克力太妃糖,你喜欢的。”
握在我手腕上的力道重了些,随即艾因放开我,接过糖,说:“谢谢。”
“不用谢,等会儿见~”我笑着说。
艾因如说好的那样穿了全套黑色燕尾服现身舞台,他甫一登场,只是向观众浅浅鞠了一躬,演奏厅里便灌满了掌声和欢呼。他很适合这样干净利落的装束,和本人不说话时的气质很搭,但他要是一开口就会变得毛茸茸软绵绵的,穿卫衣就很好看。我在素描本上涂涂画画了几笔,很郁闷为什么自己不是时尚设计师,画出来的衣服都像戏服。不过再夸张的戏服到他身上都能挺好看的,艾因,一个神奇的男人。
这么想着我不禁笑出了声,然后迅速意识到似乎不太好,便将目光移到舞台上打算认真听演奏。
没想到抬头的那一刻,艾因正好也在看我,直到指挥举起了指挥棒,他才收回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据我浅薄的音乐知识,要能和交响乐团合作协奏曲,对钢琴家的造诣要求极高,而且双方需要大量的练习来磨合,以达到古典乐最核心的状态——和谐。艾因不喜欢人多,而台上的编制我粗略数了数能有六十人以上,也不知道艾因和他们排练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想必是非常帅气的样子吧。
艺术家的个性都鲜明,有怪癖的也不在少数,但他们就是有办法用才华无限放大其魅力,逼着人憧憬、崇拜……宠爱。
艾因不是很贵,他是无价的人类宝藏。与他合作的交响乐队该感到荣幸。
能认识他,我也很荣幸。
三首协奏曲很快就演奏完了,我沉浸在音乐的余韵里,久久回不了神,直到艾因的短信将我惊醒。
艾因:现在出来。
我:不是说你来观众席找我么?
艾因:我后悔了,你周围人太多。
我:这说明艾因殿下号召力惊人啊,你该感到高兴。
艾因:你想听完吗?
我:好像也不是一定要留到最后……
艾因:我在刚刚那个休息室门口等你。
我猫着腰溜出了正厅,拐两个弯便发现了靠在墙边玩手机的艾因。他换下了演出服,先前在大门外巧遇时穿着的风衣外套此刻被他挽在手臂上,我才发现他里面穿的是卫衣,而且还是大一号的那种。
可爱的人里最有才华的演奏家,有才华的演奏家里最可爱的人,就是他了。
“艾因。”
他侧过头,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饿了。”
“也是哦,演出很花体力的。”我笑道,“我们去吃夜宵吧,我请你吃蛋糕。”
我们从小门出了剧场,一到室外我就被秋夜寒风迎头痛击。
然后我头上就被罩了件外套,事出突然,我愣了一秒才将风衣扒拉下来,疑惑我什么时候惹到艾因了要被他的衣服砸。
“穿上。”艾因说,“晚上风大。”
“可是我不冷。”我说。
“我说你冷你就冷。”他说。
我被逗乐了,笑道:“遣词造句也是展示绅士风度的重要方面。”
“所以呢?”艾因显得十分不屑。
“你应该先问我是不是冷,我给了肯定回答以后再把外套借给我。”我说,“而且是要披在我肩上,不是扔在我头上。”
艾因从善如流,问:“你冷么?”
“不冷啊。”我说。
他像是预料到了我的回答,道:“不冷也穿着。”
大约是天气凉了,商业街上不如刚开学时就算是夜间九点也依旧人来人往,我边走路边盯着手机查还有什么甜品店开着,经过一扇橱窗,余光瞥到的景象让我停下了脚步。
这是家猫舍,也是大白口粮的来源地,这家店里有些什么品种的猫我几乎了若指掌,但这天不一样。
隔着一道玻璃的软垫上躺着一只波斯猫,纯黑的。
“好可爱——!”我立刻走不动路,蹲下来盯着猫两眼放光。
“你自己不是有一只。”艾因说。
“那不一样!”我说,“我那只是田园猫,而且大概因为毛色沾了点橘,自从被我收养以后越发圆润了……”
艾因也蹲下来观察了一会儿,问:“你喜欢这样的?”
“只要是猫我都喜欢。”我说,“虽然最喜欢的还是自己家大白,但是这不妨碍我觉得别的猫可爱!而且纯黑的波斯猫!我第一次见!”
就在此时,波斯猫醒了,半眯着眼睛舔了舔爪子,接着注意到了窗外的我们,看了两眼,然后继续舔爪子。
“你看,这只猫不屑的样子像不像你。”我说。
艾因看上去不太服气,亦或是同类相斥,他用眼神对波斯猫表示了蔑视,不做声。一阵风吹来,他缩了缩脖子。
啊,好可爱,好想壁咚他!
想到做到,我噌地站起身,叫他的名字。艾因仰起头来,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睛圆圆的,和黑猫一模一样。他站起来背靠橱窗,道:“怎么……”
而我已经飞快发动了制胜绝招:壁咚!
可就在我将双手撑到橱窗上的那一刻,我发现我错了。我一向以为艾因纤细得很,让人有十足的保护欲,可事实却是再纤细他也是个发育良好的男人,身体比我宽了不是一点两点,我……咚、咚不上啊!
于是我很尴尬地撤回了一只手,改成了小混混调戏良家妇女的姿势,道:“如果你是猫的话,肯定比大白还要可爱吧。”
我话音未落,艾因瞳底的颜色便迅速暗了下去,因为靠的近,我们的身高差距大得令我不知所措,如果他此时对我喊出“checkmate”我就要被他一击毙命了。
我猜我这把玩脱了。
我很识相地收回了手,退开一步,构思道歉的词句。
糟糕的是,艾因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他朝我逼近又逼近,而我后退又后退,快要一脚踏空摔到车行道上的一刹那,艾因将我拉住。
“我说过,”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要是越界,你会很惨。”
“……你原话不是这样说的。”我想说他从未提过所谓的“很惨”,但是我怂了,道,“对不起,是我玩过火了……”
“玩?”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呃,不是……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中了魔法攻击,陷入混乱,“看到你就很想逗逗你……”
我平时也不是这样的人啊。我崩溃地想。这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艾因的问题?
这下可好,我是真被他抓到把柄了。
我无地自容,低头忏悔。
半晌,头顶传来一声叹息。艾因放开了我,道:“我回去了。”
“啊?蛋糕呢?”我对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问道。
“下次吧。”他说。
我呆呆地目送他消失在转角,这才想起——他的风衣还穿在我身上!
“怎么办啊……”
周一的午休,我找了沈凌一起吃饭,可没碰几口就懊恼地倒在桌边,问她我把艾因惹怒了要怎么办。
“嗯……我也说不好。”沈凌道,“不过我觉得他不会真的生你气。”
“之前是不会……”我哭丧着脸,“可这次我过分了,他肯定生气了。唉……平时不会生气的人真的生起气来好恐怖的……”
“如果是真的生气了,只要你好好道歉,他一定会接受的。”沈凌说道。
“……我姑且是以还衣服为由约了他放学在琴房见面……”我说,“但是我非常没有自信……”
沈凌轻笑,道:“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我抬起头来看着温柔的好朋友,心里一阵感动,叹道:“沈凌你真好,我一直在讲别人的事你也不会嫌我烦。”
“当然不会。”沈凌说,“倒不如说,看见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很高兴。”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不知道?”
“嗯?”沈凌露出美女疑惑,“不是艾因吗?”
“嗯?”我也疑惑,“我喜欢艾因吗?”
沈凌愣了愣,犹豫地开口道:“这一阵子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他的话题,我还以为……”
“我也说学生会的话题啊,”我说,“陈子涵的出现频率难道不高吗?”
“比起艾因来差得远了。”沈凌道。
“这样的吗……?”我仔细品了品艾因在我心里的形象,“我就是觉得他很可爱,像小动物,很好欺负,欺负完了又很好哄,如果可以的话他肯一直被我欺负就好了……”
有些话吧,不能说,一说出来,事态就会往无法控制的方向狂奔。
就在我意识到大事不好的同时,沈凌一语道破天机:
“这不就是喜欢吗?”
对啊,这不就是喜欢么。
我无地自容地将脸埋进手臂,承受着狂乱的心跳,出窍的灵魂敲打我的脑袋——还有几个小时我就要见到他了……!
放课后,夕阳时分,我拎着装了艾因外套的纸袋局促不安地站在琴房外面。
房里的艾因在弹拉赫玛尼诺夫,具体哪首我不记得了,只知道这是个变态难度的曲目,弹猛了就像砸琴。
艾因在砸琴。
“您已经在这里站了十五分钟了,”黑西装提醒我,“不进去么?”
“我进去会不会被你们少爷杀掉……”
“不会的。”黑西装以办公的语气说道。
琴声停了下来,我深呼吸了一轮,敲了三下门。
没反应,但也没有琴声再响起。
我怂怂地推门进去,和靠着钢琴正对着门的艾因视线相撞,我火速败下阵来,怂怂地踏进琴房又怂怂地将门合上。
“过来。”艾因说。
“……我过去你不要打我。”
“不会。”
我非常缓慢地挪了过去,越是接近心里的念头就越是清晰——
坏了,我是真喜欢他,而且不是一点点喜欢。
我双手奉上纸袋,道:“谢谢你的外套,我拿去干洗过了。”
“放着吧。”他说。
我怂怂地将纸袋放到琴凳上。
“画呢?”他问。
“什么画?”
“周六的演奏会。”
“啊,对……!画是画了,但是昨天细化的时候心情比较焦灼所以画的不够好……”
“为什么心情焦灼?”他追问。
“呃,因为……”
艾因叹气,道:“我之前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太蠢,现在看来,是太蠢了。”
“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道歉。”
“呃……”
手突然被他抓住,艾因脚下一转将我推到钢琴边,两条手臂撑在琴上把我关了起来。
被……被咚了!
唉……果然这种事要手长腿长的人才做得好啊……
“你应该知道,我不好惹。”艾因开口道,“我在练琴的时候,这里是不许外人进来的。爱乐乐团一年办两次演奏会,我嫌麻烦,已经两年没参加了。我不介意你蠢,但是如果你在还没想明白的时候越了界,我会生气。”
“……你生气了吗?”
“嗯。”
“可是我今天忘带糖……”
于是他抬起我的下巴,亲了上来。
The End.
感谢看完~
艾因是加满冰的威士忌可乐配巧克力曲奇。
【路辰】非典型申城路公子
重看诸界归一,我们申城路公子真的很适合一些申城(沪圈×)高干文。
疏离的 浑身锋芒的 他人口中“传说中”的不好打交道,不要靠太近的矜贵路公子,是你温柔体贴的小路哥哥。
今天带你去天文台认小熊星座,你说这里视野真好,好喜欢在这里数星星,路辰说那我们以后常来,你说会不会太叨扰这里的主人了,路辰轻笑说是你怎么会打扰,你刚想笑着反驳后知后觉想到这地方大概也是路公子名下微不足道的产业之一;
听说你有一卷胶卷要洗,明天带你去“宇宙成像”照相馆,店铺装潢深得你心于是大赞柜台老板,老板摆摆手说你身旁的路公子才是设计人和主人,好吧,好吧深藏不露的小路公子;
后天在朋友圈看...
重看诸界归一,我们申城路公子真的很适合一些申城(沪圈×)高干文。
疏离的 浑身锋芒的 他人口中“传说中”的不好打交道,不要靠太近的矜贵路公子,是你温柔体贴的小路哥哥。
今天带你去天文台认小熊星座,你说这里视野真好,好喜欢在这里数星星,路辰说那我们以后常来,你说会不会太叨扰这里的主人了,路辰轻笑说是你怎么会打扰,你刚想笑着反驳后知后觉想到这地方大概也是路公子名下微不足道的产业之一;
听说你有一卷胶卷要洗,明天带你去“宇宙成像”照相馆,店铺装潢深得你心于是大赞柜台老板,老板摆摆手说你身旁的路公子才是设计人和主人,好吧,好吧深藏不露的小路公子;
后天在朋友圈看到好友po出的某海景餐厅兴冲冲评论说在哪里想去打卡,没过多久路辰打来电话问学妹周末有没有空,想约你肯不肯赏光,理所当然在那家餐馆订好了位子,等上菜时颇为委屈的寻一个话头提起,喜欢这里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笑着打哈哈说喜欢什么都告诉你,你是实现人心愿的阿拉丁神灯吗,路辰笑笑略一思索跟你说他是只属于你的阿拉丁神星,阿拉丁神灯只能许三次愿望,但星星会一直陪着你。
交往之后路辰还是路辰,温和谦逊干净知礼,那些波诡云谲的家世背景豪门恩怨都离你很远,也没有某天冲出一个未婚妻大骂你配不上路公子或者是给你五百万离开他云云。
“果然是都市传说啊。”你偎在路辰怀里没头没脑的感叹,幸好路公子品味好,身上是说不出的好闻草木香,不跟别家公子哥爱洒古龙水,呛人三米外,路辰也瞬间明白你意思,只温柔笑笑也不多解释,下巴在你毛茸茸头顶蹭蹭,摁灭的手机是挂掉的电话和冷淡的回复。不过是推掉的酒局和针对某些打探的警告。
【韩楚】完璧
侯瑜第一次意识到楚慈给韩越带来仕途上强大的影响是在一次串门。
他提了两箱上好的科迪亚车厘子,按响了韩越家的门铃。
韩越袖子挽到手肘,湿着手来开门,一看就是从厨房里出来。侯瑜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鸡飞狗跳的动静,看见客厅那一幕瞬间感觉眼角直抽抽。
龙纪威和楚慈并排坐在沙发上,聊着些家常,说到什么时还看一眼黑泽川,切换成贵州话唠两句。楚慈身上挂着一只企图撒娇的叶十三。
玄麟叼着根没点着的熊猫烟靠在阳台门边,双手抱胸装模作样地数落着黑泽川。旁边还有吃瓜乐呵得不行的颜兰玉。
侯瑜换上楚慈从鞋柜里找来的拖鞋,和众人点头打了个招呼,闪身溜进了厨房。
“不是哥们儿,” 侯瑜看见屋里这个阵容...
侯瑜第一次意识到楚慈给韩越带来仕途上强大的影响是在一次串门。
他提了两箱上好的科迪亚车厘子,按响了韩越家的门铃。
韩越袖子挽到手肘,湿着手来开门,一看就是从厨房里出来。侯瑜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鸡飞狗跳的动静,看见客厅那一幕瞬间感觉眼角直抽抽。
龙纪威和楚慈并排坐在沙发上,聊着些家常,说到什么时还看一眼黑泽川,切换成贵州话唠两句。楚慈身上挂着一只企图撒娇的叶十三。
玄麟叼着根没点着的熊猫烟靠在阳台门边,双手抱胸装模作样地数落着黑泽川。旁边还有吃瓜乐呵得不行的颜兰玉。
侯瑜换上楚慈从鞋柜里找来的拖鞋,和众人点头打了个招呼,闪身溜进了厨房。
“不是哥们儿,” 侯瑜看见屋里这个阵容,觉得有点惊悚 “今天什么日子,你们在家开机密会议还是谋划暗算哪位看不顺眼的老头子……”
“说什么呢你,叶真上周吵着要姓龙的带他来咱家玩,我想着家里热闹些楚慈应该会高兴,就让他们来聚餐了。” 韩越说着把虾球倒入锅里翻炒 “话说,你今天怎么来了?”
“操,没事我就不能来!?”侯瑜不耐烦地损了一句 “看你可怜,送水果来了”
韩越眼神像ct扫描般上下打量了侯瑜一番,满脸写着我美人在侧,官场得意,你丫哪只眼睛看老子可怜。可他嘴上还是很诚实:“谢了啊,这玩意儿楚慈还挺爱吃的。”
侯瑜拉上了厨房的趟门,凑到韩越边上:“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跑家里来聚餐?”
韩越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顺口说道:“是挺熟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些感慨,和楚慈风风雨雨走到今日,离不开很多人的推波助澜。有时他会在午夜梦醒时感恩命运让某些人在恰到好处的时间点出现,让楚慈能延续自己的生命,能和他牵着手走很远很远。
侯瑜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放在谁身上都很难解释,几年前龙纪威和韩越还针锋相对,甚至想置对方于死地,转眼又能因为楚慈笑泯恩仇,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
侯瑜以往只是听说韩楚二人和龙纪威走的近,后来随着韩越晋升,和g安合作越来越密切,龙纪威和于靖忠更是在很多重大事项上倒向支持韩越的立场,几人一致地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楚慈。
那个时候侯瑜已经感觉到了韩越未来的势不可挡,楚慈使他在这个冷血无情的漩涡里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有些事情侯瑜和韩越知无不言,而有些事情两人也会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
侯瑜从来没有过问,因为从不相信世间存在毫无利益可言的真情。可如今亲眼所见,再多的怀疑也尽数不攻自破。
楚慈自认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但是他身边的人都知道,楚慈温和的力量并不普通。
“我恨过他的。” 韩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不过不是恨他想在盘山公路上杀我。”
他微微仰起头:“我恨他差点殃及池鱼地让楚慈跟着我葬身山谷。可是后来我去求他,他二话不说还是救了楚慈。”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侯瑜默不作声。韩越知道他在听着,继续自顾自说着:“侯瑜,我以前也不信这个。但人就是这样,没有感情的时候想要铲除谁都下得去手。接触多了,其实姓龙的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楚慈大概把他当哥哥,又认了他儿子当外甥。他对我有恩,都是一家人了。”
韩越敞开天窗说亮话,侯瑜心里也已然明朗。
这一切都是因为楚慈,看似浮萍无依,却平和强大得让人心生敬畏。
这种氛围不太符合两人平时损友间的相处模式,韩越也无意持续这种气氛,便出声打断:“晚饭别回去了,搁这儿一起吃吧。”
侯瑜看着客厅的温馨热闹心里有些动摇,耐不住看见龙纪威就会想起自己曾经也在会议上被他甩过脸子,飞过嘴刀:“算了,我和姓龙的不熟。和这几个g安的坐一桌,我浑身不得劲。”
这时正巧楚慈进来添茶,也礼貌性地问道:“侯处不赶时间的话,晚饭在这儿一起吃吧。”
韩越闻言忍俊不禁。
不愧是两口子,这诡异的时机……
侯瑜不好意思再拒绝,楚慈毕竟不懂他们之间的利害,只是简简单单出于好意邀请朋友在家吃顿饭。
玄麟这时也过完了教训儿媳妇的瘾,跑来厨房凑热闹。他看看侯瑜,又看看韩越,接着又看向侯瑜,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开口:“你也一块儿?”
侯瑜觉得自己头顶有只乌鸦缓缓飞过:简直了,真是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
于是硬着头皮应到:“呵呵,一块儿一块儿。荣幸。”
玄麟并不觉得尴尬,自然而然地伸长脖子:“我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叶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黏到楚慈身上,探出脑袋:“玄麟叔叔,依我在舅舅家生活过的经验,你点的菜必然是没有的。”
小家伙清清嗓子 “这个家,楚慈是天,楚慈是地!楚慈最近爱吃什么,家里的菜单就是什么!完毕!!”
韩越乐了,不吝啬地表扬:“叶十三小同志,家规背的不错!”
侯瑜和老龙瞬间汗颜了,只听楚慈冷冷道:“韩越。你平时都给孩子教的什么东西。”
然后扭头出去找龙纪威了,剩下其他人在风中石化。
这顿家宴没有侯瑜想象中的暗潮汹涌,龙纪威颜兰玉更是没有刁难他什么。
直至开车到家侯瑜还处于懵懵的状态,他竟然有一天还能和龙纪威这种人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想必自己已经被龙处长划分在了韩越楚慈朋友的范围,大家竟然真的如同普通朋友一般吃饭谈天。
楚工这人,真是神奇。侯瑜摇摇头,无声地笑了。
一顿饭下来,不止侯瑜吃得高兴。韩越、楚慈,餐桌上的每一个人都久违地倍感轻松愉快。
皓月当空,窗外长街的车水马龙也渐渐止息。
楚慈被韩越揽在怀里,今晚楚慈反常地很快便合上厚厚的专业书。两人面对面睡下。
“今天很高兴。” 这些年楚慈被韩越一点点拉出黑暗,不时也学着主动表达情绪了。
“偶尔这样也挺好的。”
韩越让楚慈枕着自己结实的胳膊,这个姿势令两个人更加亲密。他一下下抚摸楚慈的发旋,吻上楚慈的鼻尖:“你开心就好。”
楚慈在两人面对面狭小温热的空间里红了脸,将柔软的被子往上拉,剩出一双眉眼。
“韩越,谢谢你。”
“宝贝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韩越的声音带着些许不习惯的惶恐
“我以前得到过一些人的爱,来自父亲,来自养母和弟弟。” 楚慈边说笑着闭上了眼睛 “但我从来没有过完整的家庭。”
韩越心疼地收紧了搂在楚慈腰上的手,沉默良久。
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是我要谢谢你,楚慈。我有过完整的家庭,但我从来没有过完整的爱。”
“谢谢你在我身边。”
楚慈笑了笑:“那你还得感谢很多人。”
“是,如果没有任家远的提醒,侯瑜和裴志的纸条,龙纪威的出手相救,我想象不了现在是怎么过的。”
韩越有些哽咽,他和楚慈约定终生,走过了风雨,如今他可以坦然在爱人面前暴露他少有的脆弱。
“真没想过你父母和龙纪威有交情,没想过他竟然真的答应我来救你。”
楚慈抚平韩越紧蹙的眉心,不疾不徐说道 “可能是爸妈在天有灵,知道我放不下,选择了成全吧。”
“韩越,现在我又有一个家了。”
楚慈在爱人怀中安然睡去。
命运曾经使我一无所有,是你让我的世界失而复得。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啊,韩越。
整理一下自己看过的关于欧雅若的重生/穿越文
为了雅若翻遍了各大小说网站,找到短文如下
晋江 综影视女配的黄金人生
综 说出你的愿望
综完美穿越
综 女配请昂首阔步
快穿之女配的幸福
综影所谓伊人
综 熊孩子的熊爸妈
恶毒女配的春天
综 爱之路2
苏昕的玫瑰日记
贴吧 欧雅若吧上帝曾派天使来到我身边(原剧情雅若第一视角,写得很好)
番茄 综影视:改编剧情,我是专业的
综影视之小小配角也要活出自己的人生
综影视之配角迷人
放羊的...
为了雅若翻遍了各大小说网站,找到短文如下
晋江 综影视女配的黄金人生
综 说出你的愿望
综完美穿越
综 女配请昂首阔步
快穿之女配的幸福
综影所谓伊人
综 熊孩子的熊爸妈
恶毒女配的春天
综 爱之路2
苏昕的玫瑰日记
贴吧 欧雅若吧上帝曾派天使来到我身边(原剧情雅若第一视角,写得很好)
番茄 综影视:改编剧情,我是专业的
综影视之小小配角也要活出自己的人生
综影视之配角迷人
放羊的星星欧雅若自述
重生放羊的星星之欧雅若
话本 我是欧雅若
重生之寻回幸福(天骏重生的,不过坑了)
快穿之我是欧雅若
综影视之女配进阶之路
放羊的星星-仲天骏和欧雅若
综影视之我乐意
综影视之花好月圆美梦成真
综穿之旅途
综影视之喂你的剧情跑偏了
百度上搜到的 游戏重生之无限荣耀
快穿之哥哥才是真boss
还有一篇2013年写的,放羊的星星之欧雅若重生,以前看过但是找不到文了,写得也很好
[广x绍]整点袁绍暗恋吃吃
*背景是如果没有王府大火的广和元宝定亲背景
————
袁绍幼时脸盲是没那么严重的,袁府来来往往的人虽多,但大多数客人他都不必见——也不能见,常日里见到的无非几个人,哪怕靠面容分不清,靠服饰也能分清,穿普通衣饰的是仆役,穿得略好一些但总是神情怯怯的是母亲,衣饰华贵的年长者是父亲和主母。较自己大上几岁、说话时温声细语的是长兄袁基,总是对自己和母亲冷嘲热讽的是袁术,他并不承认是自己的弟弟。
他有时会把郭嘉和许攸搞混,原本这倒也不妨事,只是经由这两个人到处宣扬,他脸盲的事变得人尽皆知。有一次他竟在府内被一与他年龄相仿的陌生少女叫住,对方在他面前站定说道:猜猜我是谁。
袁绍瞧了一眼她身上的华...
*背景是如果没有王府大火的广和元宝定亲背景
————
袁绍幼时脸盲是没那么严重的,袁府来来往往的人虽多,但大多数客人他都不必见——也不能见,常日里见到的无非几个人,哪怕靠面容分不清,靠服饰也能分清,穿普通衣饰的是仆役,穿得略好一些但总是神情怯怯的是母亲,衣饰华贵的年长者是父亲和主母。较自己大上几岁、说话时温声细语的是长兄袁基,总是对自己和母亲冷嘲热讽的是袁术,他并不承认是自己的弟弟。
他有时会把郭嘉和许攸搞混,原本这倒也不妨事,只是经由这两个人到处宣扬,他脸盲的事变得人尽皆知。有一次他竟在府内被一与他年龄相仿的陌生少女叫住,对方在他面前站定说道:猜猜我是谁。
袁绍瞧了一眼她身上的华贵衣饰,想来必是哪家的女公子,袁府来往女眷不算多,与他年龄相仿的更是屈指可数,且来者大多会待在前厅,不会跑到内院来。想来,此人应当是与长兄定下了婚约的那个据说十分活泼好动的广陵王府女公子。
他正要说出猜测的身份,就见对方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我是郭嘉啊,你认不出了?
真是的。就算他脸盲,也不至于男女都分不清,他刚想开口说破,却见对方满脸兴致勃勃,眼睛都在发亮,一时不忍拂了她的兴致,鬼使神差地,竟开口应下了:原来是奉孝,我正要找你。
她闻言就大笑起来,快活极了。
袁绍被她的笑声感染,没忍住也跟着她一同笑了。
此后她每次来袁府,都会跑来同袁绍玩这同一套猜猜我是谁的游戏,乐此不疲。袁绍很配合,每次都装作认不出她,实际上,如今他光是瞥见树后闪出来的一角衣影,听到由远及近的轻快步履声,便知道是她来了。
袁府三位公子,袁绍一向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往往来客都会着重称赞稳重的长公子与矜贵的三公子,对他一向只略略带过地提一提。他一向习惯了如此,倒也不觉难堪。可如今这位广陵王府的女公子却独独喜欢同他一起玩,令他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恍惚之感。
她已有十二日不曾来过了。
以往她总是同母亲一起来袁府拜访,大约八九日会来上一次,如今却已有十二日不曾来了,是生病了么?他有些担忧,想起长兄常常去广陵王府拜访,也许长兄知晓个中情由。他可以去问问长兄,只是……以什么立场问呢?她的朋友么?他同她……能算是朋友么?
他辗转反侧,但终究是没有问,也许是他隐约觉察出这份担忧颇有些逾矩。
幸而没过两日,小广就来了。远远地听见她的脚步声,他一颗心便跟着雀跃起来。
他压住心中的喜悦,待她走过来,只装出一脸茫然的模样问:郭奉孝,你昨日不是才来过?怎么又来了?
她果然乐不可支,笑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你这个脸盲真的是无药可救哈哈哈哈……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是小广呀……哈哈哈哈……
他便做出后知后觉的尴尬模样:啊,原是女公子,失礼了。
两人笑闹间,他蓦地一抬头,看见长兄袁基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怔怔望着这边。
那副落寞的神情如一根箭将他钉在了原地,让他顷刻间动弹不得。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事——他不该同她如此亲密的,这实在逾矩。
她是同长兄定了亲的。
他不该满心雀跃地盼着她来,不该佯作认不出她讨她欢心,不该数算着她下次来的日子,也不该担忧她,心中惦念她,因为她到来而欣喜。这都很逾矩。
他不该如此的。
长兄一向对他和母亲多有照拂,对他们母子二人有恩。他不能这样待长兄。
小广再来,他便躲进书房里,不再见她了。
她寻了两次没寻到他,便也不再寻,扭头乐呵呵地找袁术去了。
合该是这样的。他想。一向都是这样的。他袁绍有什么特别,值得她在自己身上多做停留呢?
时光飞逝,一年又一年。他离开洛阳时,洛阳正下着那一年的初雪。
年岁渐长,他从曾经家中不受重视的庶子变成了许多谋士与将领的主公,雄踞一方。军中人多,许多将领又与士兵同吃同住,直到这时,难以靠服侍分清人了,脸盲才真正开始困扰他。
他时常认错人,闹过几次笑话,也因此险些被人暗算过,幸而有惊无险。
又一年冬天,他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休息,有人来报新的军务。他发着烧,脑子糊涂,抬眼看了看来人,认不出,便当作是郭奉孝。
对方尴尬地说了自己的名字,他没听清,不甚清明的脑中只恍惚现出许多年前在袁府的时候,面前的少女听了他的话便大笑起来,边笑边断断续续说道: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记不住……我是小广呀……哈哈哈哈……
他便在病中微笑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又许多日不曾来了,许多日、许多日了……也许是许多年了,是她也生病了么?也许是因自己躲着她,她生气了,便不再来了。
下次她再来,他便不躲了,他不做逾矩之举,只同她说几句话便好,长兄宽宏大量,想来应当不会生气的。
只是……只是,她下一次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忘羡】两世陈情集(续)——壮志不凌云(69)
后院重地恶山恶水 兵分两路再探佛堂
若说佛堂,当真是个妙趣横生的地方。
四方一室,玉佛一尊,木鱼一个,置两三蒲团,四五烛台,六七转经轮,八九鎏金法螺,手持菩提珠,口念华严经,忘却百八烦恼,神游千佛圣境。若能勾上一个含光君就更妙了,两人一抬眉一低眼,小手牵起,心有灵犀,直教叔父瞪眼,大呼云深不知处斯文扫地。
此为姑苏蓝氏之佛堂。
“轻点儿,你轻点揉!这是腰,不是面团,悠着点儿劲儿行不行?”魏无羡惨兮兮地横在被子上,捂着腰哀嚎道,“堂堂含光君,竟然公报私仇小心眼,我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风流事,都快发霉烂穿了,你竟然还要翻出来再醋一壶,真够可以的。”
蓝忘机停下...
后院重地恶山恶水 兵分两路再探佛堂
若说佛堂,当真是个妙趣横生的地方。
四方一室,玉佛一尊,木鱼一个,置两三蒲团,四五烛台,六七转经轮,八九鎏金法螺,手持菩提珠,口念华严经,忘却百八烦恼,神游千佛圣境。若能勾上一个含光君就更妙了,两人一抬眉一低眼,小手牵起,心有灵犀,直教叔父瞪眼,大呼云深不知处斯文扫地。
此为姑苏蓝氏之佛堂。
“轻点儿,你轻点揉!这是腰,不是面团,悠着点儿劲儿行不行?”魏无羡惨兮兮地横在被子上,捂着腰哀嚎道,“堂堂含光君,竟然公报私仇小心眼,我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风流事,都快发霉烂穿了,你竟然还要翻出来再醋一壶,真够可以的。”
蓝忘机停下按摩的手,淡淡扫他一眼,道:“不服气?”
“服,服死哥哥了。”
魏无羡心想,在蓝忘机五指山的下,他个小泼猴敢说不服么,不服就要被辣手摧花又折腰,从娇花一朵变成雨打风吹后的残枝,凄凄惨惨戚戚。
“蓝湛,你实在太不像话了。”魏无羡拍开蓝忘机的手,捂着腰往被子里一滚,四仰八叉瘫在床上,唉声叹道,“早上摆明了敛芳尊暗算我,你不说替我出口气吧,还上杆子一起胡闹。真是白疼你一场!”
蓝忘机冷着脸听完控诉,一边拿过布巾擦手,慢吞吞收起药油,缓缓道:“你不招他,他怎会欺负你。”
魏无羡隔着被子踹他一脚:“讨厌!胳膊肘往外拐。”
蓝忘机手不雅正,但虚心求教,问道:“外拐怎么拐?”
“混蛋呀你,别掀我褂子。”
魏无羡朝蓝忘机腿上又补一脚,瞪他道:“刚抹的药油都蹭到被子上了,快点拿出去。”
“不。”
“蓝湛!”
某人充耳不闻,继续得寸进尺:“别乱动。”
照理说,这两人浓情蜜意的事儿正在兴头上,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但今天魏无羡打定主意不配合,左扑腾右扑腾,硬生生将那股旖旎给搅散了,蓝忘机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翻身躺在旁边,轻声问道:
“你准备做什么?”
大约热气未散,凉丝丝的声音中裹着些难以察觉的沙哑,仿佛雪山之巅卷落一汪春水,勾得魏无羡七荤八素,想入非非。
唉,到底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累年放纵快活似神仙,一朝自律,却是连皮带骨地提不起劲儿。
魏无羡浑身发懒,赖在蓝湛身上不想起:“两件事,都是敛芳尊交代的。第一件,尽快处理被附身的秦愫,秦姑娘能救便救,金光善格杀勿论。第二件,自然是他大娘......害,老金家乌云罩顶,山下梧桐寺送来一尊来路不明的佛像,被金老夫人当孝敬收了。结果佛像上有邪祟附身,把佛堂里养的姑子整得五迷三道,大白天和佛像搂在一起,清规戒律都不要了,邪门至极。现在金老夫人被金孔雀请到别处静养,不过情况不大好,像被鬼吸食了精气。”
蓝忘机听罢,问道:“是否与金老宗主有关?”
魏无羡道:“据敛芳尊猜测,十有八九又是他那个死鬼爹。你还记得吗,之前金光善刚‘死’没多久,金夫人就和秦苍业好上了,恁大一顶绿帽子,老匹夫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蓝忘机唏嘘道:“夫妻二十余载,终究反目成仇。”
魏无羡嗤笑道:“一个敢做初一,另一个敢做十五,很公平呐。不过说到底,还是金光善玩儿得最花,他本本分分守着老婆孩子多好,偏要出去鬼混,害人害己的腌臜玩意儿,一提他就犯恶心。”
含光君以沉默表示赞同,两人抱在一起小眯片刻,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轻轻敲窗户,魏无羡立刻翻身起来,推窗一瞧,果然是薛洋这个爱凑热闹的。
小灾星心情倍儿好,眉眼藏笑,叼着根草茎道:“夕阳烫屁股咯,你俩怎么还不起?”
金氏佛堂之奢华,叹为观止,内尊佛像千余,各饰锦衣、珠玉,精雕细琢,贴金描银,穷极能工巧匠之能事,搬极乐西天于兰陵。魏无羡盯着佛堂图纸,回想起一桩往事。当年师姐出嫁,魏无羡同江澄一道来金麟台送亲,有幸去佛堂里参拜,大开两人眼界。
“乖乖,挥金如土啊!”
江澄指着纯金浇筑的地砖啧啧道,“我感觉金子轩比你家含光君有钱。”
魏无羡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金麟台铺两块破金砖又土又俗又骚气,怎么能跟姑苏蓝氏摆满古董的高雅佛堂相比?
只听他道:“他们家这个顶多叫粪土金,土老帽儿才喜欢。蓝湛家的就不同咯,冷香幽沁,玉石满地,仙若天上白玉京。”
呵。呵。呵。
江澄冷笑三声,白眼以对,当即舍了恋爱入脑的某人,寻自家姐姐而去。
暂略过这段陈年往事,金氏佛堂除了金砖铺地、穷奢极欲外,也却有其过人之处。或者说......异样之处,更为妥帖。
“风水位?”
蓝忘机凝眉沉思,复而道:“寺庙选址循三点老理:一则地气旺,二则西北乾卦高大饱满无破损,三则明堂开阔。宗祠佛堂同理。以山为龙,以水为虎,水绕山环藏风聚气,地气盛旺草木葱茏。叔父曾说金氏的家佛堂风水极好,定有高人指点。魏婴,你为何说它的风水位有问题?”
魏无羡笑道:“叔父掌眼自然错不了。只不过我有天在金麟台后山坡上转的时候,发现佛堂的外墙缺了一个角。一道小门不偏不倚修在了最不能修的位置上,正好破掉它的风水局。”
四方小院犹如聚宝盆,聚敛八方灵气,结果有人在这盆上开个洞,将好不容易聚来气运放光,也难怪金氏这两年不太平。
蓝忘机问道:“能否查出何人所为?”
魏无羡道:“敛芳尊已经问过年长的家仆,这道小门从老家主还在的时候就有,怎么也得百八十年历史了,至于谁开的嘛......大家也说不清楚。不过它以前是拿碗口粗的铁链锁着的,十年前金麟台遭贼,什么也没丢就那条铁索不见了。更诡异的是,隔天金麟台爬满黑色的毒蛇,全都三尺来长,碗口粗细,看着和铁索成精一样。”
蓝忘机道:“灵气一泄,魔气自来。少了庇佑,冤亲债主自然找上门。”
魏无羡道:“太久远的孽,也无干咱们的事。但佛堂风水局被破,十里八乡的鬼都盯上这块肥肉,指不定晚上去能看见什么呢!”
两人顶着薄暮用过饭,眨眼到了酉时。天色将暗,日垂没西山,魏无羡提前向侍女借了防风灯,一手提着灯,一手挽着蓝湛,恩恩爱爱地向佛堂走去。小灾星薛洋见不得他这副嘚瑟样,捉鬼就捉鬼,除魔就除魔,竟然还准备当着一群牛鬼蛇神秀恩爱?!
丧心病狂!
毫无底线!
简直没眼看!
“图纸呢?”薛洋长臂一摊,伸手讨要佛堂图纸,“你不是说佛堂有密道吗,我要去探险。”
魏无羡将图纸的拓本递给薛洋,问道:“就你一个人,我师叔不去吗?”
“去。”薛洋朝旁边那棵银杏努努嘴,道:“那边算卦呢。”
回头一望,果见晓星尘正拿着六枚铜板往地上丢,魏无羡立刻蹭过去凑热闹。
“蹇卦。”晓星尘微微蹙眉。
“大凶!”薛洋兴奋至极。
蓝忘机道:“道长,此行凶险,须多加小心。”
薛洋道:“我看你们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儿吧,小心进去了被鬼吃,少管我和臭道士的事。”
果然,小灾星就是小灾星,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魏无羡一把扯过他的领子,将人提到自己面前,低声道:“薛洋,别怪我没警告过你,看好我师叔。少一根毫毛,我卸你一条胳膊,不想做人彘就把人给我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薛洋挑眉笑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