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隰有荷华

【也青】诸葛青和张大床的战争

夜晚

诸葛青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另一边睡得像猪一样的王也,想了想,从枕边捞起手机,打开女孩F的对话框。

蛰你:我现在还好看吗?

女孩F:你怎么了?发什么神经?

蛰你:你觉得我现在还有魅力吗?

女孩F:你没事吧?你的少年A要跟你分手?

蛰你:你就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吗?

女孩F:你好看死了,你魅力四射,小蓝孩。

蛰你:那为什么从碧游村回来后老王晚上都不和我睡觉了?

女孩F: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终于承认A是王道长了。

女孩F:不对,这不是重点,你说的是哪种睡觉?

蛰你:负距离接触的那种。

女孩F:这我哪儿知道,你得问你的少年A去啊。

蛰你:我怎么问?问你为什么不上(扁担)我吗?...

夜晚

诸葛青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另一边睡得像猪一样的王也,想了想,从枕边捞起手机,打开女孩F的对话框。

蛰你:我现在还好看吗?

女孩F:你怎么了?发什么神经?

蛰你:你觉得我现在还有魅力吗?

女孩F:你没事吧?你的少年A要跟你分手?

蛰你:你就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吗?

女孩F:你好看死了,你魅力四射,小蓝孩。

蛰你:那为什么从碧游村回来后老王晚上都不和我睡觉了?

女孩F: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终于承认A是王道长了。

女孩F:不对,这不是重点,你说的是哪种睡觉?

蛰你:负距离接触的那种。

女孩F:这我哪儿知道,你得问你的少年A去啊。

蛰你:我怎么问?问你为什么不上(扁担)我吗?

女孩F:我觉得可以。

蛰你:我觉得不可以,我问不出口,而且这样显得我多寂寞似的,我又不是没他不行。

女孩F:对对对,你最厉害了,是他没你不行。

蛰你:是不是他还因为碧游村的事生我的气啊,那也不对啊,他都把我打一顿了,老王不像是揍完我还记仇的人啊。

女孩F:你不也是男人吗?你想想如果是你的话,会因为什么原因不想跟自己的爱人睡觉?

蛰你: ..........

蛰你:他是不是看上别人了?也不对啊,碧游村出来后我们就住一起,他也没出去见别的男孩女孩啊。

女孩F:碧游村他跟咱俩分开后是不是碰到什么小妖精了?

蛰你:这我哪儿知道啊。

女孩F:决战的时候不摇碧莲也在,要不然你问问他王道长有没有碰上什么特殊的人?

蛰你:好哒,谢谢你~帮你买了mac新款的口红,后天应该就到了。

蛰你:【比心】



蛰你:老张,问你个事。

碧莲:啥事啊?

蛰你:那啥,碧游村的时候,我走之后,老王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碧莲:你走之后老王遇到的人多了去了,都挺奇怪,你想问哪种?

蛰你:就是那种emmm,能往我头上扣绿帽子的那种。

碧莲:哎呦,能给你扣绿帽子,那可得是个人物。

碧莲: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一个来。

蛰你:谁啊?什么人?

碧莲:老青啊,你看我直接告诉你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老王啊,这多不好是不是?

蛰你:【转账5000给碧莲】

碧莲:嗨,也没什么,就是收拾完马仙洪之后,老王说他要找一个叫张大床的人睡三天,我估计就是这个了吧。

蛰你:行,谢谢你啊。

碧莲:嗨,不用谢,下次有事再找我啊。


诸葛青认真想了想张大床这个名字,突然一拍大腿,福至心灵,连夜拆了从碧游村回来后王也睡过的所有床。


第二天


王也:诸葛青,挺会玩儿啊,这又是整哪出?

诸葛青:你别睡张大床了,睡(扬州)我呗~

王也:你自己说的,待会别哭。


本系列第二篇:诸葛青和霸总小说的战争 
 

栖戈之鸦

【曹郭】【鬼故事】鱼灯照艳魄

1W字一发更完,既是鬼故事也是童话。

嘉嘉鬼魂状态预警。 

《鱼灯照艳魄》

  人言红颜老去,该有枯海棠来衬。但丞相府的棠花谢了三载,七襄仍有着十八岁那年的淡柳眉色、胧月轻鬓。她从乡间搬到许都,而后徙居邺城,终日足不出户,只顾守着画梁间一盏鱼灯。鱼灯约长两寸,云碧的灯罩垂下黛色的流苏,青青郁郁宛若月中折下的桂枝。旁人已打听清楚:这是故军师祭酒郭奉孝的遗物。

  七襄说郭祭酒欠过她一样东西。也许是酒钱,也许是风流债,又或许是几条性命,郭嘉都做得出来。他生前是爱笑的人,唇角微勾时眸中星满月满,波光多过涟漪。曹公很爱他这般模样,每每公然包庇祭...

1W字一发更完,既是鬼故事也是童话。

嘉嘉鬼魂状态预警。 

《鱼灯照艳魄》

  人言红颜老去,该有枯海棠来衬。但丞相府的棠花谢了三载,七襄仍有着十八岁那年的淡柳眉色、胧月轻鬓。她从乡间搬到许都,而后徙居邺城,终日足不出户,只顾守着画梁间一盏鱼灯。鱼灯约长两寸,云碧的灯罩垂下黛色的流苏,青青郁郁宛若月中折下的桂枝。旁人已打听清楚:这是故军师祭酒郭奉孝的遗物。

  七襄说郭祭酒欠过她一样东西。也许是酒钱,也许是风流债,又或许是几条性命,郭嘉都做得出来。他生前是爱笑的人,唇角微勾时眸中星满月满,波光多过涟漪。曹公很爱他这般模样,每每公然包庇祭酒平日里的荒唐罪行,博取少年人有恃无恐、青春得意的灼灼笑颜。偶尔他笑得分外安晏,眼角勾得像妖狐,不知是新得一斛美酒,还是替曹公设计取了敌将人头。这般人物,欠下什么都不足为奇。

  一日七襄正在窗边梳妆,忽见得柳枝上几个黄鸟,像描飞的画眉一般惊起并隐去了,这是来了客人。访客乃是曹公新近拔擢的谋臣,姓刘而表字子扬,虽是三十上下的年纪,却鬓发如墨、面若冰琢,正是个极俊秀又极冷峻的翩翩青年。

  刘晔来此,正是为了问郭嘉的事。他在丞相府中出入数日,赚得曹公频频回顾,自以为谋略合乎主君心意,却听得旁人议论:你与故军师祭酒七分相似,曹公是心念故人。

  名剑亮若秋水,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当镜子照鬼魂。更何况刘子扬之凛冽锋利,远在剑刃之上。故而他不声不语,只向人打听郭嘉是何许人也,终于找到了七襄楼下。

  七襄闻言一笑,你哪里和他长得像?足下眉峰聚而眼角挑,眸光栗冽不可逼视,像用霜雪磨出的刀剑,能把坚石映成飞灰。郭祭酒是多病的人,身形单薄,桃花眼眼波像醴酒,只好去哄曹公。

  刘晔玲珑心窍,将十指轻巧一叠:你说我不像他,那方才你推开门时,为何见我如见故人?

  七襄无话可说,便把刘晔迎到屋里来。她素来是好清静的,如此便算得厚待。刘晔早先听过传闻,说这女子乃是妖物,十余年来容貌不改。今日见她眉如浮翠,发若织水,一双眸子幽黑中错金杂碧,宛若青铜铸成的两瓣莲花,果然是难得的佳人。只是步伐既轻且慢,每一步都似踩在流水上,斜晖自窗棂漏下摔成凌乱破碎的光斑,而她从中走过,踩碎一地月牙。

  你要听故事,我便说给你听。她道。

  原来郭奉孝初入曹营时也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与他刘子扬一般是青年人。早早便得了曹公的宠爱,行为自然不知收敛,纵使在军议上也鬓发散乱。曹操捉准空当把人拦住,修长的手指在鸦丝上环了两环,笑道:“大庭广众之下仪容不检,这下孤也没法包庇你了。趁着众人未至,让我帮你理理罢。”

  彼时郭嘉入职未久,明面上还不敢违逆上司,只把头轻轻一点,发簪便被蓦然摘下。久闻司空大人少年时抢过新娘,如今也算得经验丰富,手指自耳侧与颈后挑起发丝,有若从古画上挑出山尖水曲最艳的墨色,只一勾一缠,竟把郭奉孝这鸦巢似的乱发束好了。郭嘉仰起头,像尾巴尖攥在猎人手里的幼狐,乖乖答了句“谢过明公”,却闻得铿然一声,那白玉发簪生生断为两截。

  “披头散发,更是罪过非轻。”曹操笑吟吟地负手道,“错已铸成,主君是不能错的,那孤该怎么罚你?”他情知曹操有意为难,只得拖长声调说:“明公好力气啊——”而后捉住帅案上的朱笔插在鬓角:“明公不如把这个借给嘉,反正今日军议也议不出什么结果,不如夜里你我二人密谈。”话音未落,一点朱砂先落到眉心。

  曹操见了大笑道:“这算个什么主意?还不如去孤房里躲着。罢了,不为难你。”言罢替他束好长发,用的不是发簪,乃是今日晨间策马奔到郊野外十余里,摘来的一枝早开含露桃花。 

  “从此二人便日渐亲密,终于到日夜都同榻席的地步。”七襄笼着手说,“所以他们说你像郭君,未必是一桩坏事。谋士求的就是君主言听计从,倘使曹丞相移情于你,自是百利而无一害。刘先生也是智谋之士,轻重缓急,私情公义,应该能拿捏清楚。”

  刘晔微一颔首,说:“我所欲者是曹公之信任,所爱者是谋划天下之快感。曹公所欲在于天下,所爱之人我也不敢妄言。各取所需,自然最好。”想了半晌,又说:“郭君昔日,未必不是这般心思。”

  画梁上悬着的鱼灯倏忽一亮,胭脂色的焰舌浮起来,仿佛美人春睡方醒后的倦眼。夕辉是已然凋零殆尽,但暮云还没有散开。隔着敞开的排窗望去,火烧在盛大斑斓的灰烬之中,像枯死的红莲抽出嫩色新瓣。刘晔被这鬼火似的花灯一惊,袍袖中坠下一柄折扇,半开半阖地铺在地上,扇面已被血污沾染。

  这时七襄垂下头去,双手翼翼地捧起折扇,刘晔看见那血迹流过平滑的白玉扇骨,又流过她纤瘦的手腕,像小溪蜿蜒着逝去。折扇在少女手中翕动,仿佛叼花的雌燕颤抖羽翼,终于倏而张开整面的丹青。那是一幅混杂着黑血和墨迹的画像,像被血光刺伤的虹膜,正绵绵流出咸涩的液体。少女摩挲着画像,至于扇骨,至于扇柄的佩玉与流苏,而后手指伸向遥远而虚无的所在,仿佛在抚摸明玉色的手腕。最后她怅然地抬起头来,说:“恐怕你也能为我说个故事。”

  刘晔向她诉说军中的传闻:郭祭酒从军十余年,用计谋杀人之多之快之恨,令万军辟易的武人都要咂舌。然而这么一个人,眉眼间毫无戾气,袍袖间一点腥味早让药草味盖过去了,竟似个时时谈笑的文弱书生,亦或花酒风月的风流少年。世人皆言相由心生,杀孽过重则面貌必然有变。郭奉孝能淡然至此,是因为他腰间折扇的画像代他承了杀业,日渐肮脏模糊。

  后面的传说愈发曲折,据说郭嘉临死前展开折扇,望见自己昔日清秀巧笑的仪容仿佛恶鬼,知晓此生辅佐曹公作恶已多,罪无可赦。他忧惧无加间意欲撕碎折扇,却自己先一命呜呼,尸体面容狰狞,而折扇则须臾光洁如新。

  这真是一派胡言。刘晔以哂笑作结。或许这种人就是生性凉薄呢,何必又扯到什么折扇上来。世人大多明于知礼义而陋于见人心,便编排出许多闲话。我专程去找了这把折扇,居然收在曹公的屋室里,上面沾的无非是沙场上几点飞来血迹,又有何通灵之处?

  七襄叹出一口气。我与他相识之际,这还只是一柄颍川街头随处可见、几枚五铢钱可买、最最平淡无奇的素面折扇,谁知会染血,会染墨,再平生许多波折呢?至于这传闻,自然是不真的,他这种人不会临死悔悟,只恨自己不能长命久伴君王。

  她把尾音咬得很重,引得刘晔抬头飞快一瞥,少女的眼眸中有青铜色的灼亮光辉,亦有青铜色的经年苦锈,明暗掺杂得仿佛盛满浊酒的羽觞。

  你和郭祭酒关系匪浅?他问道。

  他欠我东西,欠我一个答案。七襄深深吸了口气。数十年来我便在思索这个问题,衰老能否改变一个人的本质?他说他能够给予我答案,却需要经年的等待与适当的交易。我答应了他所要求的一切,只因这些条件对我我不知道,而我又有漫长的光阴可供守候。

  曹公怀疑过我们的关系,派人来探访我小小的朱楼。摸一摸那锦衾,当即便走了——他们知道郭祭酒身体弱,没法借着如此轻薄的床被留宿。她一面说,一面伸手抚平床榻上衾被的褶皱,好似拂开积年衰蔽的皱纹。锦衾渐转丹红,渐转鲜亮,很快便如水一般自她指尖流下。我本来也毋需睡眠,床被是放在这儿装模作样的,故而只有浅浅一层,更不是人类的织工。

  其实何必如此?她忽而笑起来。只需牵起我的手腕,便知道没有人类会爱上我。刘晔沿着那朱红错金的袍袖看去,少女的手腕白皙如聚霜雪,然而望不见一丝脉络的跳动,好似白玉琢出的死物。他斗胆摸了上去,像摸到细密如眼睫般的蚕丝,没有脉搏,没有血流,仿佛鸢尾花尖到蝴蝶翅角般的一勾,自手腕滑向白鹤般的修长脖颈、灵蛇般的削薄腰身。这时七襄喃喃说道:

  这是我的茧壳。

  这时月亮已经出来,银火也似的积云堂皇烧遍天幕。星光曲曲折折地从云层中漏出,折在窗棂外一片郊野的平湖上。远处的山峦异常的亮,近处可见的街道与房屋却是暗的。光亮的平原叠在了漆黑的平原上,绵延着仿佛要向窗内奔来。

  刘晔并不十分惊奇,只说:你是不死之身么?七襄摇一摇头:他是有病的人类,我是有病的鲛人。他靠药草吊命,我靠茧壳维生,可谓是同病相怜了。然而他尚且有所爱,尚且能归乡,我爱过的人却早已溺死,而且此生难于重归荒芜、浩袤的大海。

  她凭着窗棂遥望,外景因刺目的月光而平坦无垠,然而无有起伏如歌的波涛,亦无聚散无定的浮沫。在生硬如石的青天黑地与干燥脆薄的茧壳身躯中,唯一流动的是少女的长发,像一丝天尽头的水色。青玉的鱼灯为月光所照亮,又吐出桃红色的光晕辉映月光,在那青丝一侧照出小小的同心结子,像迅速膨大而后破裂的泡沫,是光在裹着光。

  刘晔二度拜访,乃是在数次从征过后。曹公赐予他一柄长剑,抽开后有若银鱼回溯的湍流。月光、星光与一切烛光,坠在剑刃上即刻飞流而去,转为剑尖一点流萤。他取了一块火石叠上腰间佩玉,剑刃切开如泥,虽不能与倚天青萍相比拟,亦是难得之宝剑。

  七襄自然恭贺,又说起郭嘉与曹公的旧事。某日郭嘉犯了过,闲杂事务倒也不甚打紧,但若与他身体有关,就毋怪曹公大发雷霆了。先是晾着他几日不见,只让医师把这不省心的军师摁死在床榻上,等到病好了十成,再下令召他请罪。

  郭嘉跪倒在铸剑的屋室中,四遭皆是刀戟之倒影,只有一条既浓且凛然矗立,便是自家主君曹孟德。曹操兀自打剑,火光飘到郭嘉身上映成了点点桃花色,郭祭酒却不得已开口谢罪。

  “这把剑若是铸成了,便是天下之名锋,”曹操并不理睬,“但剑刃太轻,太薄,走的又是偏锋。用得好是一剑封喉,用得不好便要反咎自身,奉孝,你说这等剑用得么?”

  “明公是用剑之名手。”他说,曹操颔首道:“以孤之剑术,自然不担心能否用好,只怕这剑至利则易断。剑而不自爱,是无心之过,那人之不自爱又该如何?”

  恰如巨龙的眼皮翕张眼眸倒竖,那剑尖须臾便暴起到郭嘉眼前,极迅捷又极轻柔地掠过青年清隽的眉峰,仿佛情人画眉。

  郭嘉没奈何认了错,却不见曹操面色缓和,颓然倚靠在森森的武库剑戟间,仿佛流银熔进生铁。曹孟德就站在自己面前十余步开外,身形落在浩大的冷月与腾腾的铁火间,吞长铗以为肝胆。他一步一步走来,对屋室中万千的刀剑与一位臣属做盛大的君临,在这之中郭嘉是唯一仰望者,他看见主君的眉睫下并无自己的倒影,只压着更远处匍匐的月光与苍翠群山。

  “孤平日对你很好。别人廷诉你,我便对你更好。”曹操贴着他的耳畔道,“将欲夺之,必先予之。你是聪明人,这个道理该懂。”

  这次大抵是郭奉孝人生中罕有的真心悔恨,他以为他和曹操都是很通达的人,足以勘破生死,但曹操几乎是以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去撕扯他无惧于死的本性。他不愿回想那夜的遭遇,只记得最后自己颓然地蜷缩在一片月光里,铁和月都像水,流到骨髓里去。曹操把裘衣解下来撑在刀剑尖上,他的手因寒冷而颤抖,以至于无法取下。大约曹操真的从他的哀求中听到了某种诚意,所以终于决定宽恕。司空夹着薄如切玉的剑尖贴住谋臣的嘴唇,而后俯身吻住剑刃,彼此都尝到了寒冷与铁锈的滋味,像吞下初生的月牙。

  “我没想过郭君当真会怕曹公,”刘晔沉吟道,“听军中的议论,他似乎向来无所忌惮。”

  “倘使他无所恐惧,也即看透一切,那就离厌倦不远了,”七襄说,“他厌倦了袁绍,却始终爱着曹公。”接着少女岔开话题,“今日请刘先生来,不是为了闲话,而是为了帮忙的。”

  原来邺城有个高门出身的游荡子弟,隔着墙头见过七襄一眼,居然从此迷恋。故而请了刘晔来此,逢场作戏,绝了那人的心思。刘晔既是曹操重用的谋臣,旁人定然不敢开罪,更何况他略似郭嘉。

  逢场作戏,只需大开窗棂,而后醉卧在美人膝头。刘晔不甚饮酒,故而代以茶水,七襄则是不能碰水的,否则茧壳消融。于是两人就这么很唐突地摆好姿态,刘晔仰起头来,忽而承认她诚然是美的,双唇有木槿花的颜色,饱满处泛有淡银的光华,像珍珠磨碎深浅参差一树珊瑚。上唇一点如衔丹樱的胭脂红,下唇浅朱微渗,流到唇角已是薄粉而渐转苍白。像噙着沉浮不定的三寸红尘海,像噙着去而复返的潮汐。

  于是他卧在少女的膝盖上,忽而颤抖而无法自禁,原本如重瞳子也似深叠暗密的心脏,霎时翕张为巨大的红蝶。那双手落在他的脖颈上,他以为少女要摘下他的头颅亲吻,白皙寒凉的手掌覆上双眼,眼珠似是要滚落,落入美人掌心舒张的褶纹。

  “怎么了?我也像你爱过的人吗?”七襄垂下头去,却看见青年的谋臣摇头叹息:“就刚刚一瞬,你让我想起我早终的母亲。”

  刘子扬的生母是江淮有名的美人,南方风俗大多信巫,她便作了请神的巫女。每逢祭祀,她都将鬓发挽成神灵偏爱的流云形状,彩衣赤脚而来。或朱或素的长练随莲花般的舞步而回旋,远看仿佛彼此撕咬的水蛇亦或蛟龙,抛向苍天便打成小小的同心结。她一口吹息吹活了月光,与自己曼妙的腰肢一同婆娑,因而蒙神恩宠——直至三年之后。二十岁的年纪,在人间仍是美人,对天神却算年老色衰。

  她身上沾了江淮的游侠气,便难于做怨妇,变卖钗簪请猎手上山杀了山神,而后堂皇出嫁。白虎的头颅常年搁在闺房之内,像一轮浑白的皎月。幼年的刘晔喜欢将手掌放在虎头的唇齿间,指节一下下叩击着生铁色的獠牙。

  然而她终于在人间也称得上老妪了,韶华已逝,很容易被奸人谗害,死后就由儿子复仇。那日十三岁的刘晔将仆人唤到自己身边,像母亲昔日抱着自己抛出青莲子、折取陇头梅那般,抛出匕首割开了此君咽喉。

  是衰老杀了我的母亲。他喃喃自语。她曾经如同摘月一般,摘下山神的人头。然而韶华逝去,她终究只是个凡人。先是头发斑白,而后手脚生出皱纹,眉心那颗朱砂的美人痣,都随着岁月由丹红转为品色,像一处不甚钻心的伤痕。恐怕终有一日,我也要步上她的后尘,自眼底的青白到腰间的胎记一并黯淡褪色。所以你问得好,衰老是否会改变一个人的本质?我不知道。

  我想起这个问题,说来可笑,也是与那游荡子一般的无理取闹。七襄说。大约是十几年前罢,我的病是无药可救了,所以从海里逃到青绿的陆地,最后驻足颍川。那里有个俊秀的青年——他的脸被白布罩着,但是我认定他是俊秀的——与我结伴,谈吐不凡。我几乎要向他求爱,却又眼睁睁看着他失足跌落水中。不能去救,就只好看他死了。

  那个少年人死在藕花深处,紫黄的藕叶散开而后聚拢。船只搁浅也是这般,然而总能留下半截朽木的船尖。因而白鹭和灰鹤可以伫立其上,往来穿梭,木板的间隙中长出青黄的蒹葭。可人沉下去,便是沉了,碧水的波纹只微微一蹙,藕叶仍是涨断舟路。

  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我想他死了就死罢。或许等他与我相处久了,就会变老,成为陌路之人,老人总是无趣的。倘使结局都是这般,那他早死也无可怜惜,甚至于值得庆幸了。然而衰老能改变人的本质吗?我不是人类,因此终究不懂,只能去问别人。

  郭祭酒是个很可恨的人。为了这个答案,我必须按照交易,送给他盛大的招魂。看来他到死也不肯放过自己,大约人类一生确然有太多未遂之心愿。

  七襄起身点亮了鱼灯。

  “赤壁之后,这是最后一次。他活着的时候号称鬼才,现在当真成了鬼,也不知还剩下什么能耐。刘先生既然与我有相同的疑问,不如来帮忙罢。烧灯自然是用我的骨髓,但寻访曹公等事宜,就交托刘先生了。”

  少女伸出双手护住灯焰。

  “多么可恨,”她梦呓一般说道,“你我皆是有病之人。你用你的心血辅佐曹公,我用我的骨髓为你招魂,穷尽生命,换来的东西却无法不朽。人类不似江海,只似一去无回的长河。”

  “你真的很像他,”她忽而回头望着刘晔,“倒也不是外貌像。”

  “我哪里像郭祭酒?曹公昔日对郭祭酒言听计从,却不能用我之计策。”刘晔拔出佩剑丢在地上,垂目看着泠泠的剑光,“他赠我宝剑,不是报答我的功勋,而是为了没用我的计策而赔礼。大约是我无能,又或者——或许曹公的确也老了。”

  “我方才觉得,你也是真的像……像我的母亲,未曾老去的母亲。”他忽而阖上眼目,“原谅我说得唐突,或许我们两人都太过寂寞。”

  “乖。”

  少女忽而一笑,将青年人的头颅再次置于膝上,刘晔贴住她的胸脯,终于听清了那层层茧壳下幽微而悠远的心跳声。这声响像更漏,像冷月尽头仍滴不尽的更漏,在人声逐渐消弭的长夜深处,只有更漏仍在嗒嗒作响。月光坠进去,漏尽了;尽远处的山色坠进去,也漏尽了。在空空的更漏中,寂寞洒落如雨。

  大抵是梅花初落的时节,刘晔已然准备周全。七襄寻出一件红衣,说这正适合给鬼魂穿。刘晔以为不妥,红衣等同于厉鬼,不利于魏王头风之康复。可少女言之凿凿:他临死前便穿着这件。

  红罗的颜色很艳,能把枯槁的肌肤照出血色,也能掩去咳出的斑斑血迹。于是他临行前找我借了这条裙子,改做从征文士的衣袍。她的手指捻起鲜红的布料,褶皱舒张有若千万只复苏的死蝶,教人想起那床单薄的锦衾。倘使他对我有过情意,那便有三厘厚。她巧笑着拢起手指,而后绸缎流水般从美人指尖流下,失之毫厘。

  刘子扬听过军中传闻,那红衣是曹操赐的,里面缝满各处搜罗的长命绳。但七襄牢记那一夜,她伸手拉开柜门。那流丹的红衣轻巧巧压在他手腕上,照出鲤鱼莲花的纹路,像捉不住的彗星尾巴,在久病消瘦的小臂和腰肢处叠了两叠。艳红的绫罗是一丝一丝的萤火,曲折照亮苍白皮肤下的血管。桃花眼梢、鸦雏鬓角不输往日,只是肌肤薄如脆茧。红布仿佛朱砂般一痕一痕地篆上去,将魂魄飞散的艳鬼缚作人形。

  “你是去从军打仗的,穿得像个新郎官,合适么?”

  “你尽可以当我还是个青年,趁春光骑白马走在颍水南岸的柳树下,去迎娶平生所爱。”他定了定神,“倘使我有幸活着回来,就穿着这身红衣来找你——”

  七襄决意不肯抬起眉梢,更不回郭嘉的话。她所爱之人早死在二十年前的颍水河畔,隔着水湄触手可摘的翠绿色罗望子,更隔着数十尺冷如碧玉的粼粼江水。他偏过头,露出白如菰米的皮肤与翠若飞鸟的眉睫,一笑夺过莲花瓣尖的艳色,而后在她眼前飞快地沉没。那沉重的头颅像饱满圆润的莲房一般坠下去,将平滑碧水挤出恍惚而响亮的波纹。她拢起溅满水珠的手掌,像攥紧一把情人抛来、处处生怜的水红莲子,知道想嫁的人已经死去。

  但郭嘉只是说:“找你再借一段时间,毕竟我们还要南征。”说着先笑起来,“还未谢过十余年间,周全我少年意气。”

  言罢推开窗棂,霎时月光如白发般生满他的鸦鬓。

  “他很快便死去了,甚至没来得及和曹公去观沧海。”七襄说,“但我把鲸鱼的眼珠借给了他,那是深海中的名产。在鲸鱼死前,它们的眼珠晶莹有若琉璃,光在其中流动得很慢很慢,需要十余年才能透过虹膜。所以我们将这种眼珠带在身畔,透过它去记忆一切所见之景。我是从沧海来的,让他看了看我的故乡。”

  那颗琉璃的珠子交到刘晔手中,他方才明晓这是古书中所言的明月之珠,透过晶莹如水的介质,他望见沧海有若桂子斑斓的满月,浩浩汤汤,辉光四合,四周浮起切翠般的山峦。

  “我在赤壁时帮他招魂,请他附身在人偶之上。那是翠鸟的骨骼蒙上蚕丝的画皮,由蝴蝶的鳞粉洒出肌肤的微光,我攥着毛笔一丝一丝画出眉睫,近眼眶处用细嫩的兔毫,外侧则用的是白狼毛……”

  “我似乎见过此物,”刘晔沉吟道,“被烧毁得不成样子,哪里有故军师祭酒的形貌?我以为那是个玩旧的灯笼。曹公常把它放在棋局之上,喝酒,对弈,然后酩酊大醉——今日正是如此。”

  “当年曹公横槊赋诗,千帆在望,南国在即,何等英雄气概!”七襄只哂笑,“但对于一个人偶,为何这般不肯宽容?无论是怎般殷勤跪拜、进谏,劝他不要贪功冒进,都没有半点用处。祭酒生前没受过这种委屈,死后倒是备尝辛酸。最后他将将要成功了,趁着曹公醉眼模糊。可大约是人偶仿不出那双盈盈秋水目,还是棋差一着。”

  “曹公以为被人愚弄了,自是勃然大怒。先一槊刺到心脏——那颗我用野蔷薇折了整整三月的人偶心脏——里去,而后斩下头颅,亲吻之后放在了他羊皮的版图之上,用恋人的头颅充当自己的得意好棋。大约曹孟德渴求统一,就如天狗急着吞月亮。又或者他热切地想让那头颅上无神空洞的双眼,早一点看见他胜利的终局?”

  “总之,可怜的祭酒几乎魂飞魄散,好在被我救回来了。人偶是这般命运,换了真人又会如何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为刘晔与七襄所不知的是,在赤壁过后的近十年,这颗烧焦的头颅仍留存在曹操府中。此刻那倦怠的唇齿正贴着曹操耳畔,使得年迈的魏王做了一个长梦。他梦见很多年前的北征,那时他同样在做梦。有个孩童指着他看一汪碧海,说:看,这是我家池塘。

  暗酒色的海水恍如终古的铜镜,映出他的青春与白发。这里有一个鬓发斑白的老人捧起神龟,在那苍翠斑斓有若群山的眼眸中看到了飞鹰走马的少年。

  你能找到我么?孩童攀住他的脖颈。不能啊,毕竟你已然老去,或者尚且年少,这些我都不可触及。但我还是很想让你看一看我小时候的样子,没什么忧虑,病也没这么重,但是很孤独。我用我的前半生来盼望二十七岁那年的相逢。

  曹操抱住孩童,说:好,我已经记住了。我记得你的模样,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孩子笑了一下,而后倚着他的肩膀睡着了。曹操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却望见桃花眼的青年朝自己一笑。

  “明公以为嘉睡着了么?”

  郭军师病故了。

  他仍记得那一年的马铃、月色与军报。

  招魂的日子定在元夕,满城灯色如红莲浮水也似飘荡。刘晔陪着七襄来到郊野的池沼,看少女解落杏红的衣衫。在潋滟的波纹中,月光叠上星光,近处似有银鸟来仪,远处便堆出光辉的浮沫。银绿色的发丝荡漾其间,沾着无数破碎的星子闪闪发亮。鲛人用那双青铜错金的眸子望着他,像古老凝视着往昔。水珠被她青蓝的皮肤辉映出淡淡的冷色,坠明月而不化。

  魂归来兮—— 

  她举起青碧的鱼灯。

  时至今日,刘晔终于见到了故军师祭酒。他有一双斑斓而冰冷的眼眸,像江上浮翠的丘峦。生性凉薄、游戏人间的艳鬼不常有这种眼眸,他们的眸光如湘水楚云般易散,但郭嘉至今仍执着于人世,他历经岁月终于学得一点沉静、坚守与不舍,靠此再度去往主君身畔。

  你欠我的答案。

  七襄摇晃着鱼灯。

  衰老能否改变人的本质?

  你说过,这世上只有你能回答我,而且必须在此刻才能答复。

  郭嘉从刘晔手中接过折扇,既叹气且微笑着:“你认为的本质,是什么样的一种东西?信念、灵魂亦或执着之物?”

  “那是使得我爱上你同乡的东西,所爱者即为本质。”七襄说。这时郭嘉收起折扇,“我从来不认识这样的同乡。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朋友。你说的那年那月路经彼处,而后坠水的只有一人,便是在下。当年瘟疫横行,我外出时多用白布裹面,声音也嘶哑得多。”

  “多少年过去了?十年,还是二十年?倘使衰老不能改变人的本质,那么你爱着青春年少的我,也该爱着后来的我。倘使能改变,那你便心无所爱。”

  “很抱歉是这样的答案。”他最后说,“但我想至少你心里会有一个结果,这就是我全部的许诺。”

  七襄长久地凝视着他,似乎在凝视过往幢幢的幽灵,终于从怀里取出两枚尖锐、闪亮的碎玉,原来是那日被曹操弄断的玉簪。它们静静卧在鲛人手中,像断裂的名剑,但更像一枝弯折的木樨花。

  “我不知何故,把它们寻来藏了许久。她说,今日似乎想通一点了。好了,现在你什么都不欠我,一个死人是没法欠另一个将死之人什么的。我只想说几句话。”

  “多么奇怪,我和曹孟德在子扬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而子扬则说我与他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大抵人失去了什么,就需要镜影来慰藉孤独。又或者只是相逢早晚,各有其别?可能就像这断簪一样,凹凸的断层需要弥补,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如此,拼命在世上设法弥补生来的寂寞,但寂寞与寂寞之间,未必总能相逢。”

  “河流的波纹,一条盖过了另一条,于是它们都向着各自的方向流涌。古人云:逝者如斯夫。我想人类的世代就是如此,如长河般滚滚向前。”

  “好了。时间不多了。”她最后阖起眼目。“跟着刘子扬,去见你的知己吧。”

  刘晔在小摊上为郭嘉买了副狐狸面具,权当是拿走折扇的赔礼。于是这鬼魂堂而皇之地在街头游荡,三次与微服出行的魏王擦肩。头一次装成孩童,骗来几块饴糖,刘晔几乎以为他要趁机索吻,但他真的就像孩童那般展颜而笑。第二次扮成少年,在曹操面前骑着竹马做抢跑新娘的游戏,魏王垂眼看了片刻,忽而疑心大起,对左右校事官说:这般行事之人真是放荡无度,恐非池中之物,你们去调查一下,看看孤死前能再杀几个人立威。第三次郭祭酒不敢放肆,只慢慢地搀扶鬓发如霜的魏王回宫,不知为何无人阻止。最后年轻的祭酒驻足在魏王宫城之外,狐狸面具下一副笑眼,却恍惚间听得曹操说道:

  奉孝,玩够了么?

  他宽敞的胸脯似是流出无色的忘川之水,横亘近十年长久的离别,郭嘉垂下头看他,忽而泪如泉涌,往日盈盈秋水、红尘不滞之眼眸,历经岁月凝望后已成青黛之山。

  魏王将青玉的鱼灯悬在烛龙灯架上,昔日春风眉眼、鸦雏鬓发霎时明亮。

  ——鱼灯照艳魄,月冷珠衣薄。

  奉孝,这灯还是孤那年买给你的,你理应还记得。南有嘉鱼,君子有酒。今日你我正当饮酒叙旧。

  曹操伸出手,去捉那捉不住的手腕,却闻得郭嘉仰天长笑,擎起灯烛而走,鸦丝披散一如昔日年少轻狂。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游魂跌跌撞撞地向外奔去,穿透刘子扬的身体。在短暂如泡影的一瞬交集中,刘晔忽觉锥心之痛,对着年迈的魏王呕出鲜血。然而郭奉孝早已走远,消散在月光彷徨而最明亮处。

 

  我不知道衰老是否会改变人的本质,但我知晓英年早逝的灵魂为何要羁留人间。刘晔告诉七襄,他们不是为了陪伴所爱一同老去,只是想在最终的时刻来临前,让所爱之人回忆起青壮年的无限韶华。那时我们都很年轻,满怀壮志,自以为手中的时间能够弥补过去及未来一切孤独。然而——然而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是啊。少女喃喃道。所以我该回家了。

  “我当然会很快死去。”她将手指插在郁郁的银金发丝中,“但我听闻古人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知晓了问题的答案,并且如果魂而有灵,我也已经拥有想守望的青年。”

  她湿润的手指须臾划过刘晔的嘴唇,珍珠滚落轻柔有若拥吻。鲛人少女回过头去,自郊野的河流奔向海洋。刘子扬能听见那如洋流般终于奔肆的歌声,恍若鹤衔起水底的星辰,云又托起鹤的魂魄。惘然天之高,而不知其所及。终于最后一丝银金的发丝,也消散在了天尽头光辉的浮沫中。再然后,刘郎渐老。

栖戈之鸦

【上巳节曹郭十二时辰|丑时】 南浦记

  郭嘉说,他要去南方还一笔风流债。

  曹操挑眉:“哪家姑娘?”

  郭嘉是个很多情的人,桃花眼尾一粒泪痣,胭脂颜色,酒后看得分明。曹操嫌这副面相风流薄命,郭嘉就趁醉指自己眼角:“明公亲一亲,亲多了就没了。”

  猫会装死,狐狸会钻洞,越多情的人越爱说谎。但郭嘉今天没想骗他,只说:“无可奉告。”

  “是城西酒楼的花魁?”

  “城西酒楼很多——你猜哪一位?”

  “鬈发的那位,左耳边明月珰碎了一半。”

  “可以是她。...

  郭嘉说,他要去南方还一笔风流债。

  曹操挑眉:“哪家姑娘?”

  郭嘉是个很多情的人,桃花眼尾一粒泪痣,胭脂颜色,酒后看得分明。曹操嫌这副面相风流薄命,郭嘉就趁醉指自己眼角:“明公亲一亲,亲多了就没了。”

  猫会装死,狐狸会钻洞,越多情的人越爱说谎。但郭嘉今天没想骗他,只说:“无可奉告。”

  “是城西酒楼的花魁?”

  “城西酒楼很多——你猜哪一位?”

  “鬈发的那位,左耳边明月珰碎了一半。”

  “可以是她。”郭嘉咬着酒杯轻飘飘地笑,“但不是。”


  荀彧早先有过预料,曹操和郭嘉能一拍即合,但尚书令未曾设想二人的初遇是在酒楼,颇为狼狈,颇不得体。

  汝颍人中有些很轻薄,譬如繁钦,早先爱慕一个胡女,又与应瑒诗文唱和。不意应瑒左脸上有一枚酒窝,很得姑娘看顾,三日两日和胡女玩到了一起。繁钦勃然大怒,写信骂应瑒生了个蒜头鼻子,胡女皮肤红得吓人,如此种种,绝不善罢甘休。但应瑒不以为忤:胡女喜欢他的塌鼻子,说有股孩子气;他也很爱鲜卑女孩那晒红的白肤,像骨头缝里都开满一丛丛蔷薇。他一个字一个字把书信读给胡女,两人在被窝里咯咯直笑。

  郭嘉是很得酒家女喜欢的相貌,举止又不拘束,每年上巳前后都去踏青,鬓发间插新鲜的桃枝——其实该插江蓠,但江蓠香味很淡,花色深而不艳,既然要簪花,何必不找最漂亮的?

  那天他从河畔回来,桃花压耳畔,胭脂衬鸦鬓,恰巧看见朱楼上碧衫女郎一笑,于是把浑身的花枝、佩饰、流苏都取下来,扬手一抛。

  少女稳当接住,走到门口还给他:“我是酒家女。”

  郭嘉满不在乎:“我是浪荡子。”

  他的眼睛非常漂亮,就像春天会做的那种梦,色泽是水光潋滟,形状是桃花初绽,笑起来藏着新月牙。于是酒家女开门放他进来,店内陈设简单,客人不多,柜台上橘猫盘踞,大啖黄花鱼。

  郭嘉指给她看:“这猫嘴边有一圈墨黑,叫做衔蝶,可见性情活泼。”

  其实这是一套话术,接下来他就要说:你看我眼尾有颗泪痣,是薄命面相,要漂亮姐姐亲亲才好。

  但酒家女只斜了眼柜台:“哦,原本是没有的,只是它把砚台打翻了——败家玩意儿!”

  于是郭嘉及时住口:他多病,要服药,每月林林总总的药材费与酒钱,加起来也是“败家玩意儿”。


  酒家女将近三十,比郭嘉年长,鬈发如春云,挽成都城里时新的发髻。远山眉,水杏眼,芙蓉脸面,手腕系了很多丝络。左耳边明月珰碎了一半,猫干的,怪不得人。

  她歌声很美,碎玉滚珠,是这家小酒楼的花魁。花魁总是很忙的,今夜就要接客。客人据说是权贵,身份很高,穿玄色衣裳,腰间一柄长剑矫若惊龙。

  当天下午,酒馆有些小道消息。第一个客人说:那位权贵脾气不好。唱歌不合心意,要杀;唱歌太合心意,心生猜忌,也要杀。如此一连杀了三人,就埋在郊外大碗粗的梨树下。

  第二个客人一口咬定:此人吃人。

  第三个客人很会讲故事。他说:这个人非常自大,才智不如他的,他看不起;才智比肩他的,他一心要杀。杀人之前,先对你好,你越犯错他越放纵,你越放肆他越宠爱,等到玩腻了,把你一刀砍头。

  酒家女听得不寒而栗,又鼓舞自己:“那可是一大笔钱呢。”

  但她转瞬看见自家橘猫坐在窗台上舔毛,如此懒散,如此骄傲,登时改了主意:小命重要。

  然而月出东山,贵客登门,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了,郭嘉慨然道:“算了,我替你上。”


  曹操府上不乏美人:羽玉眉的、丹凤眼的、水蛇腰的、唇角下有痣的、指甲漂亮得像葱白的……所以他只是来听歌。

  郭嘉是中原人,唱江南小调很吃力,也很惶惑:“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人都死了,棺木怎么开?于是唱得磕磕绊绊,嗓音虽好,到底是拐不过弯。

  但曹操顾不上计较,只是皱眉:这花魁怎么是个男的?

  郭嘉礼节性欺瞒一番:男的怎么当不成花魁?你看我年轻好颜色,能唱诸般曲,还会哄人开心,不当花魁是屈才。

  曹操一眼相中那副细腰身,深觉斯言有理,点头说:不错。明扬仄陋,野无遗贤——其实这话是他留着回去写公文的,但在酒楼说出,显得自己格调更上一层楼。

  郭嘉一看对方当真,大惊失色:他将来要辅佐一方霸主,成王霸之业,济天下大难,绝不能半路出道真去做花魁。于是小郭坦然承认:“我不是花魁,我是酒家女的老情人。她不肯见你,我替她来。”

  曹操略微不悦:不想见就算了,怎不早说?

  郭嘉也无可奈何:没办法,我和她才刚认识呢。

  曹司空想了个周全主意:你要替旧情人抵债,就跟我回府,我教你唱新诗。

  郭嘉点头,咳嗽,往窗台一侧倒去,曹操下意识拉他袍袖,却不提防被顺走腰间佩剑。少年人扯断衣袖,借地势踉跄跳到一侧树冠上,猫也似攀住枝条。——酒楼总是在周遭栽几棵大树,岁月渐移,树荫浓密如盛夏眼睫,树冠茁壮生长到二楼高度,春日花叶烂漫,冬日白雪皑皑,可以遮住楼中风流韵事。要想跳过去站稳很容易,稍痩一些就行。

  “为什么要逃债?”

  “我志在天下。”

  郭嘉拔剑出鞘,剑是好剑,稍稍一抖,剑尖一朵雪狮子。他弹铗而歌: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曹操皱眉:抢他的剑,念他的诗,握剑姿势惨不忍睹,唱诗唱得颠三倒四,还厚颜在他面前说志在天下——如果不是嗓子好,这人该杀一百遍。

  但他最后说:“唱得不错。跟我回去,剑赏你了。”

  郭嘉把剑丢回去,顺树干溜了,骑上自己的小白马绝尘而去。曹操想起来定金还没退,人也不跟自己走,深觉受骗:“你不讲理。”

  郭嘉回首一笑:“我年少轻狂。”


  荀彧给郭嘉介绍了工作,上午去见新老板。

  郭嘉把酒家女安置在临近郊外的旅舍,说:“等我回来,咱们就有钱养猫了。”

  酒家女点头:“你去见谁?”

  “曹孟德。”

  “昨晚不是见过了吗?”

  “啊?”

  大事不妙,他得罪的那位贵客就是曹操。郭嘉撸着猫洒了几滴离别泪,千叮咛万嘱咐如果自己傍晚不归,酒家女可以卷钱跑路——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最好去南边,曹操一时半会打不到那里。南方楼阁众多,山水如画,她仍旧可以卖唱为生。

  酒家女非常善良,一直等到月出东山,漫天浮星,才确定郭嘉大概一定是被曹操杀了。于是她拿走财物,抱着大橘,骑上郭嘉的小白马出城,数月后到了荆地。荆地风光秀美,山色如芙蓉,许多美少年容颜如玉。她来了就不想走,从此定居,安享余生。


  曹操召见郭嘉,留他秉烛夜谈。谈到昨晚之事,大加揶揄,郭嘉不以为意:“从小到大,我欠了一身风流债呢。”

  曹操笑起来:“这么没良心?”

  郭嘉点头:“是。我最没良心。”

  青年人的罪过在无意之间,是喝酒时咬着杯子的小虎牙,是半躺时松垮衣带下一抹细腰身,看得曹操咬牙切齿,拿起桌案上的《韩非子》和《孙子兵法》温习为君为将之道,偏生郭嘉凑过来一起看:“这才对嘛,我投奔明公是为了取天下。”

  恶人最喜欢得寸进尺。曹操不信郭嘉不知道他的偏爱,否则绝不敢这么恃宠而骄,郭奉孝是高明的军师,兵行险着只因绝对的有恃无恐;曹操也不信郭嘉不深爱他,否则留在这儿做什么?军中条件艰苦,再放纵也只能三日饮一次酒。

  但郭嘉不提这些事。风流债是提不得的,摆在台面上,你该爱我,我该爱你,你该认真,我该负责,一起到地老天荒,这笔风流债就算毁了。

  几年过去,曹操仍旧对郭嘉的大病小病很殷勤。

  “奉孝这是又发烧了?”

  “明公摸摸就知道。”

  “奉孝大病初愈,瘦了没有?”

  “明公为什么不抱一抱?”


  曹操往杯中添酒。

  “不是酒楼花魁,是那位细作?”

  郭嘉想了一会。

  “不。她讨厌我。”


  细作是来偷情报的。她簪满玫瑰的鬓发埋着玫瑰刺,玩弄蝴蝶的手指藏着蝴蝶刀,松松挽着水乡的发髻,腰间一束红罗裙,杀人时浑身暗器都折作芙蓉颜色,刀尖有月亮,指盖挑新桃。

  城池攻陷时,赵俨恰在军中,忘记带常吃的药,心烦意乱。看到兵士骚扰一个怀抱婴孩的丰韵女子,便说:“王者之师,不宜如此。”但兵士是新募的,还未练熟,也就不听他话。他只好说:“曹公好人妻,你们把她送给曹公,必有重赏。”众兵士以为高明。

  细作十分得意:那孩子是她随便找来的流浪儿。装成人妻,果然能混入曹营。

  赵俨也很得意:他认定自己今天做了桩好事。

  细作在曹操营帐摸索,拿开油灯,竹简上写满字迹,看不懂;拉开帘幕,猫跳到脸上,吓了一跳;揭开衾被,有个大活人。

  是郭嘉。

  郭嘉先声夺人:“我是曹公养的男宠。”——总不能说自己是军师祭酒,被绑票了怎么办?

  细作将信将疑,郭嘉便把怀里的东西一样样数给她看:“这是曹公赏我的东西,这是匕首,这是玉佩,这……不知道是什么,我不要。”

  细作认出那是一捆滋补的药材。但她还是不信:曹操对贤才也很大方。于是郭嘉一指床榻:“我不是男宠,为什么睡在他床上?”

  “因为你属猫?”

  “猫在那边呢。哦,我养的。”

  少女最终被说服了。她问郭嘉为何要侍奉曹操,问就是穷,于是深觉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与之相见恨晚。

  郭嘉很会骗人,说谎时脸颊烧出罂粟花颜色的小酒窝。他猜出少女的家乡,猜她有一位母亲,猜她从前杀过几次人,都猜对了,笑得狡黠又得意。少女被他骗得晕头转向,最后许诺:等情报到手,我就带你跑路,管曹操是死是活?

  忽而脚步响动,侍卫早把帐篷围住,曹司空一剑挑开门帘:“怎么,在我眼皮底下想私奔?”

  郭嘉给他个白眼:“明公莫打搅,套情报呢。”

  后来他们把这细作放了,少女常去酒楼吃酒,吹嘘往事。别人问她怎么被曹操抓了,她一挑眉尖:本来情报都已到手,谁知曹孟德在帐内养猫?撸了半天,误了时辰。——如此一说,就不显自己呆笨,而归于少女之活泼可爱了。


  酒已喝尽,曹操也对答案心知肚明。

  “欲取天下,先定荆州。”

  “是。”

  “所以是为了孤?”

  “是。”

  “你说过,南方有疫,去了就不能活着回来。”

  “是,但没办法。”

  郭嘉懒洋洋地笑:“毕竟是欠了风流债嘛。”

  曹操点头:“孤要把后事托付给你。”

  “我体弱多病,很可能活不过四十岁,我从不惜命,说不准明天就会死。”

  “我知道,所以要把后事托付给你。”

  “这算什么胡话?”

  “醉话。”

  “醉话怎么当真?”

  “我权倾天下,一言九鼎。”

  郭嘉稍一分神,曹操就吻上他那颗薄命模样的泪痣,他想说什么,曹操又吻住他不肯善罢甘休的唇舌。来不及说话,来不及逃,曹操把他丢到自己的骏马上,一扬鞭梢:

  “我还没老,也可以年少轻狂。”

  屋外是春日都难得的好天色,远云如胭脂,浓淡总相宜。桃树三棵两棵,花叶烂漫,让人看一眼就想当一辈子的猫,整天只团在树荫下,瞪月亮,吐毛球。其实人何尝要想怎样去死?喝多了就吃青梅解酒,生病后自然往药罐添糖,眼尾泪痣亲一亲就好。但更不必想如何去活,只要活着就要折花纵马,只要活着就要对酒当歌。人生若浮云朝露,执烛夜游,惊其迅迈,长绳系景,实不愿之。因而只需欠上一笔还不完的风流债,趁春光正好,细细清算。

且放白鹿青崖間

【罗睺计都X白帝】画地为牢

#私设如山/改结局/小说与剧版设定混杂

#整个主线故事结束N年后

#一定程度上的老夫老妻文学

#标题和正文关系不大(x

#原著只看过两人部分/剧版也看的不细ooc预订

#短篇复健一发完/不喜勿入


Summary:魔域春深锁白帝。


距离那场让白帝陨落的天界浩劫已经过去几千年了。千年的光景,哪怕对于神仙来说也是很漫长的岁月,它可以让小妖得道飞升,也可以让老仙人重入轮回。

千年前昆仑山的烈火如今化为了刚飞升小仙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没见过那些坠落如流星要把昆仑山烧穿的天火,也没见过那位曾受天界人爱戴的白帝。

小仙们不知道那场浩劫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当年的知情者多三缄其口,他们...

#私设如山/改结局/小说与剧版设定混杂

#整个主线故事结束N年后

#一定程度上的老夫老妻文学

#标题和正文关系不大(x

#原著只看过两人部分/剧版也看的不细ooc预订

#短篇复健一发完/不喜勿入


Summary:魔域春深锁白帝。


距离那场让白帝陨落的天界浩劫已经过去几千年了。千年的光景,哪怕对于神仙来说也是很漫长的岁月,它可以让小妖得道飞升,也可以让老仙人重入轮回。

千年前昆仑山的烈火如今化为了刚飞升小仙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没见过那些坠落如流星要把昆仑山烧穿的天火,也没见过那位曾受天界人爱戴的白帝。

小仙们不知道那场浩劫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当年的知情者多三缄其口,他们只零零碎碎听闻,白帝是仅次于天帝他老人家的神袛,同天帝亲如兄弟,也是在仙界很能排得上名号的美人,一向有温和待人的好名声。至于其他的,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为何陨落,则是属于“不可妄议”的范畴了。

“陨落”这样的用词,在仙界本就是相当含混不清的说法,毕竟,神魂俱灭是陨落,重入轮回也是陨落,甚至去大千世界游历却一去不回也算陨落。这样神秘的消失,又是个身居高位的美人,虽然仙界明令禁止不许议论当年之事,仍然抵不住仙人的八卦之心。

事有凑巧,在如今势力如日中天的魔域中,也有这样一个八卦中心,被议论的是一个确实存在于魔域却没人见过真容的人,准确来说,是不知名物种。魔修们称他为“魔尊的那位”。

魔修们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时是在数千年前百年一度的魔域盛会中,他手脚都带着镣铐伏在稳坐高位的魔尊大人怀中,不辨面容。他们都以为是魔尊大人转了性,竟一改往日冷情养起姬妾了,却没想到,往魔尊那里送些美貌男女的魔修还是统统碰了壁,几千年来,那个白发的“玩物”奇迹般成为了魔尊后宫的唯一。

甚至可以说,他是魔域隐形的魔后。

这样一个存在,全魔域被魔尊拒绝过的魔修都想见见他的真容,但魔尊却将他藏的紧,哪怕带他出行,也用术法遮了面容。有魔根据他的白发猜测或许那位出自盛产美人的雪狐族或灵鹤一族,也都被一一否决,这不仅没打消魔修们的八卦,反而更激起了他们的好奇,魔域为他的来历还开了赌盘,参与者众。

诸多关于那位的谣言中,也有一些接近真相的。有魔觉得那位或许出身天族,是被魔尊大人掳来,因此藏的格外紧。但他们纵使想破头也想不出,那被魔尊大人藏于深宫的竟是天界高高在上的东方白帝。

罗睺计都身披金甲返回魔宫时浑身还萦绕着血气,他性子洒脱不喜俗务,平日里魔域的管理都是右使元朗在做,域内出现械斗则是左使无支祁来管,也只有遇上凶兽为祸这样的大事件,他才会出手解决。这日他便是前往极西之地处理一只穿过空间裂缝的梼杌,斩杀梼杌不难,只是那凶兽体态庞大,他躲闪不及,淋了一身兽血。

罗睺计都随意地用袖子蹭去脸上的血迹,将长剑扔在架上,边走边解身上的披风,他掀开帘幔走进内室,声音惊动了浅眠的白帝。

那副今早还盈满泪珠的长睫如蝶翼般颤动,启开满目星光,浑身是血的罗睺计都一下子撞入白帝眼中,让他恍惚间不知自己在何处,是身处魔宫寝殿,还是近万年前那间阴暗小室。

尸身惨不忍睹的阿修罗,沾满血污的玉桌,染血的白衣,还有那颗五彩斑斓,光华绚丽的修罗心。这是白帝不可与人言说的心魔,在天界时日日深夜造访的梦魇,他双手洗不尽的淋漓鲜血,他的罪孽。

他慌忙间摔下床去,跌跌撞撞地扑进罗睺计都怀中,伸手去摸那颈上的血。

罗睺计都将人揽住,安抚地拍着背,“我未曾受伤,君莫怕。”

白帝并不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那些血迹,像个突然被抽出魂魄的傀儡。罗睺计都见他摇摇欲坠站不稳身子,干脆抱他起来,任由他将头靠在自己肩上。

“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出门一趟,吓成这样。”罗睺计都抱着白帝一起坐在榻上,他抬起白帝的下巴强迫其与自己对视,“柏麟,君在怕什么?”

在长久的沉默后,白帝突然抬眼道:“我后悔了。”

“如今你已在我魔域待了千年,身染魔气,绝不可能再回天界。”罗睺计都以为这卫道士见了血腥,又生了什么离去的想法,立刻出言堵他。

“罗睺计都,我是说,当年的事,我后悔了。”白帝看着罗睺颈上的血,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他手起刀落,亲手斩断与罗睺计都的千年情意,“你可还记得你带我来魔域之时我说过的话?”

“我当然记得。君说对我不起,愿以命相赔,然而为保天界,却是不悔。”罗睺计都扬起一抹苦笑,叹气道,“君之绝情,君之执拗,我早已知晓。”

“如今我后悔了。”白帝低下头不愿看他,只低声继续说道,“我生来便是镇守东方的神袛,无亲无友,自觉此生存在之意义唯有守护天界,为了天界,我可以做出任何事情,背负任何罪孽。可是我今日见你一身血污走来,却发觉自己道心已乱,你与天界在我心中,早已难分轻重,或许,我真的已坠入魔道。”

罗睺计都没想过白帝会说出这番话,自那场大战后,他本欲挟白帝同归炼狱,以报血海深仇,却又嫌一死太过简单,便将他带至魔域慢慢折磨。不想这分尸剜心之痛竟也未让他记住教训,日日相对又让他对这看似洁白无瑕的神袛升起了情欲。

罗睺计都当然是恨白帝的,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困于琉璃盏中的日日夜夜罗睺计都都是靠着对白帝的恨才没有磨灭意识。

但他也依然爱白帝。

爱与恨本就是一体两面,爱伤己,恨伤人。

好在罗睺计都是修罗,修罗们与其他种族最为不同的便是依从自己的意志,他们生来可知的就是随心所欲,从不为矛盾而矛盾,从不为苦恼而苦恼。罗睺计都恨白帝便轰轰烈烈的恨,打上天界搅个天翻地覆,将他掳到魔域日日折磨;爱他也同样直来直往,并不管白帝心中如何想,便把他永囚魔宫成就一世之好。

他相信白帝对他有感情,却也明白白帝不够爱他。

罗睺计都从未想过白帝会说后悔,就像他自己也并未真的原谅白帝一样,他们经过数千年的相处,似乎已琴瑟和谐,真的成了道侣,甚至他不再用锁链困他,也不怕他离去。可他们心里清楚,两人之间永远相隔着天族与修罗的累累鲜血,隔着一个琉璃盏的千年。

但听了这话后,他却也好像没有什么激动,只是感到释然。修罗行事只问内心,不问对错,因此他未曾想过与白帝相交是否错了,再次爱上白帝是否错了。

这次,他想,也许他对了。

于是他轻柔地吻在白帝眉心,抚着他当年因灵力流散而雪白的发,“我不能说我已原谅了君,但君能如此想,我很高兴。”

“君同我一起去沐浴吧,一日不见,很是想君。”

【完】

也许后面还会写写这个世界观相关的故事,也许就鸽了,随缘

这剧44集了昊辰还没回天上,罗睺计都也一点出现的影子都没有,我服了,想象不到后面剧情会有多赶,累了累了

得君一顾应无恙

(主曦澄)不净世 01舅甥(已完结)

续原著带忘羡追凌桑仪💜

⚠️⚠️⚠️涉及价值观等问题各自保留吧,我不想再每次都开辩论赛了。ky退散🤝🤝🤝🤝

非爽文预警!强×预警!

有人看完这个文之后再见我都绕道走的,慎看!慎点!慎往下!

《不净世》同名同人曲已在网易云上线。


少年游,终难再,怎奈何长情难断,故梦难别。

人情薄,犹未悔,只道是世事不净,非我不洁。


评论是我的,红心蓝手是给曦澄的💜💙

——


金凌想不明白为什么玄天殿中央分明摆着口乌木棺材,满堂的宾客却还能心安理得的脸上带笑,更不明白为什么就连聂明玦的弟弟聂怀桑也是面无哀色,在其他仙首们的...

续原著带忘羡追凌桑仪💜

⚠️⚠️⚠️涉及价值观等问题各自保留吧,我不想再每次都开辩论赛了。ky退散🤝🤝🤝🤝

非爽文预警!强×预警!

有人看完这个文之后再见我都绕道走的,慎看!慎点!慎往下!

《不净世》同名同人曲已在网易云上线。


少年游,终难再,怎奈何长情难断,故梦难别。

人情薄,犹未悔,只道是世事不净,非我不洁。



评论是我的,红心蓝手是给曦澄的💜💙

——

 

 

金凌想不明白为什么玄天殿中央分明摆着口乌木棺材,满堂的宾客却还能心安理得的脸上带笑,更不明白为什么就连聂明玦的弟弟聂怀桑也是面无哀色,在其他仙首们的簇拥之下显得那样从容不迫,身上再也寻不到半分昔日观音庙中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人们聚在一起,对金光瑶的各种事迹侃侃而谈,似乎只要能在他的罪恶中多添上一笔,便可为自己增一份殊荣。就连四处悬挂的驱邪经幡,在风中摇曳的姿态都透着一股子傲慢。

不过在面对江澄时,交谈的内容可能会发生细微的变化。

“聂宗主这封棺大典操办德如此妥帖,想必费了不少心思。真是辛苦了!”安定杨氏的宗主客气道。

聂怀桑合拢了扇子,轻笑道:“各位宗主满意就好。”

众人齐道了声谢,人群中便忽然有人道:“说起辛苦,江宗主近来怕也是如此吧?一人独挑两家,还得收拾金光瑶留下来的烂摊子,恐怕更是头疼吧?”

江澄抬起凌冽的目光看向说话的竹溪郭氏的家主,心下了然。竹溪郭氏是云梦一带第二大的家族,当年云梦江氏覆灭之时就曾妄图想取而代之,在江澄复建江家时处处为难,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少年宗主竟有着雷霆手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江家重新坐回云梦领主的位置。平日里真本事没有,落井下石嚼人舌根倒是一把好手。

还未等江澄开口,站在蓝启仁身旁的一位白衣宗主便主动出来打圆场,“郭宗主此言可有欠妥当,金家既然已经立了金小公子为宗主,自然便有金宗主打理金家的事务。江宗主远在云梦,想来……应也受不得这辛苦。”

“哼,那恐怕是罗宗主您有所不知了。江宗主对他这外甥可是待若亲子,金宗主又年纪尚幼,难免……”

江澄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枚紫色的指环,“难免什么?”

郭力的脸色陡然一变,仿佛曾经被那根长鞭抽痛的伤口仍未愈合一般,吱吱呜呜答不上话。

江澄冷哼一声,讽刺道:“能让郭宗主如此挂心,还真是江某的不是。不过说起来,金宗主毕竟喊我一声舅舅,于情于理,我本不该对金家不闻不问。若是有什么逾越之举,也应当是金家的子弟操心的事儿。不知道郭宗主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不知名的远方亲戚跟金家沾了亲故,竟对金家的事儿如此上心。”

能把一句他娘的关你屁事儿说得如此委婉得体,是众仙首们明知江澄脾气不好却还能主动跟他交谈的重要原因之一。

郭力又气又怕,一时间脸色难看如茄,正要转身离去,蓝启仁圆场道:“仪式也差不多快开始了,诸位都快进去吧。”

几位仙首相邀入殿,唯剩罗惊羽和江澄还站在玄天殿门口没有进去。

罗惊羽笑着道:“江宗主说话可真有意思,难怪能稳坐四大家族的位置这么多年,惊羽佩服!”

对于这位燕云罗氏的宗主罗惊羽,江澄其实了解并不多。只听说燕云罗氏的家族成名时间很短,在燕云一带却是翘楚。家主为人举止优雅,文采风流,跟蓝先生投脾气得很。因而方才听到他帮自己说话,江澄觉得很是惊讶。他总觉得能和姑苏蓝氏走得近的人,对他多半没什么好感。

江澄拱手道:“方才,多谢罗宗主了。”

罗惊羽不以为意,摇了摇头道:“这点儿小事儿江宗主不必挂怀。”

江澄半天没看到金凌,有点儿担心他会不会被人刁难,正欲告辞,罗惊羽却突然眉眼含笑道:“其实惊羽只是觉得,这仙门百家啊,就像是一张蛛网,一根蛛丝的断裂都可能会影响到整张蛛网,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江澄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还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仙门百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整体的。而罗惊羽似乎并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意味深长的笑着提醒道:“江宗主在外面待了许久,是否需要看顾一下金宗主?”

江澄这才想起来,客套了一句便进殿去寻金凌。

而金凌只是尽可能把自己缩在角落里不引人注意。

他既不能像其他仙首那样笑脸迎人,也不能像他舅舅一般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刁难。他太累了。自从继任家主以来,他总是要在人前时时刻刻约束自己的言行。明明还是个潇洒任性的少年郎,便要开始学着大人的圆滑世故。即便这本应是他小叔叔的丧礼,他却不能在人前掉一滴眼泪。

“金……金宗主,你还好吗?”蓝思追下意识地想喊他金公子,忽然记起金凌已经继位,便马上改了口。

不是客套的问安,亦不是无情的暗讽,而是温柔的……你还好吗?

金凌认识的诸多人中,给过他这种感觉的,只有蓝思追。

但即便如此,他出口的仍然只能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好了?等忙过这一阵子,我们就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夜猎了。”

云深不知处不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有关于金凌的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得进来。这显然不是蓝思追想听到的话,但眼下,似乎也是唯一可能的回答。

蓝思追眯起笑眼,正想说些鼓励金凌的话,殿内便响起了一阵悠扬的钟声。

封棺大典开始了。

蓝思追注视着金凌起身离开的背影,隐隐觉得那个曾经跟他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少年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金凌以为自己可以忍住,然而最后一根桃木钉被钉进去时,他的鼻尖儿还是酸涩起来,微湿了眼眶。那个在金家时陪伴他最久的人,最终,在万人唾弃中永生永世无法轮回的下场。

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眼泪刚一流出来,他便飞快地偷偷抹掉了。然而这一系列动作还是被身旁的江澄看在眼里了。

想起方才在玄天殿外发生的事儿,他怎么会不急不气呢?

不过江澄虽急他何时才能独自应对虎视眈眈的内忧外患,气他心里还惦念着那个利用他的小叔,但想着多少也应该给刚刚才继任家主的金凌一些面子,便一直忍到仪式结束后才发作。

原本金凌想留他一起吃晚饭,江澄却阴阳怪气道:“不必了,我看金宗主今日多愁善感得很,江某就不多打扰了。”这话虽是要告辞的意思,但江澄的屁股半点儿也没有要从椅子上挪开的意思。

金凌环顾一圈,房间里唯有这舅甥两个,不悦道:“舅舅!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干嘛又是这副口气跟我说话?”

江澄冷哼出一个音来,无意识地摩挲起细长的手指,漠然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像对孩子一样哄你别哭么?金宗主。”江澄将最后三个字音咬得格外重,再不打算给这个几乎跟他一般高的外甥留什么面子。

金凌立刻便明白过来江澄到底是在生气些什么。

他们舅甥二人在金光瑶的问题上一直分歧颇大。不过是因为江澄此前一直忙于帮他稳住家主之位辛苦得很,他才一直忍着不跟他争论,眼下便再控制不住要一并发作出来,怒道:“我哭怎么了?!我小叔叔永生永世再不能入轮回了,我作为他唯一的亲人,我哭有什么不对?!”

江澄一掌拍在桌面上,劲力震得身前的茶水都晃荡起来,气道:“你记着他是你小叔叔,他抓你当人质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是他侄子?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这么感情用事,怎么能坐得稳家主之位?”

一提这四个字,金凌心底的火气腾地燃了起来。自打他继位,因怕被家中的长辈们挑出错处有负江澄对他的付出和父母的在天之灵,一直隐忍得十分辛苦。如今连江澄都这样怀疑,他不免会觉得倍受打击。

金凌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连身体都在发抖。他腾地站起身来,瞪着一双眼睛,质问道:“我感情用事?!那是不是我得冷酷无情到就算连你死了我也半滴眼泪都不能掉才算是你想要的好家主呀?要是非得变得像你一样不近人情,那这个破宗主老子不干了!”金凌激动地一把扯下自己的宗主发冠扔在江澄怀里。

那个他继任宗主之位时江澄亲自为他戴上的发冠,又重回到了他的手里。

他不要了。

江澄面色如蜡,目光缓缓看向掌心金光璀璨的宗主发冠,抽动着嘴角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漫长的沉默。

金凌看着低垂着目光一言不发的江澄很快慌乱了起来。金凌呀金凌!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呀!

他抿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沉默的寒意仿佛使一切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深入骨髓的凉意让他开不了口,也动不了。

 

骂我呀,舅舅!打我也好!就是别这样……不理我呀!金凌在心底死命地恳求着,但面儿上却僵硬地仿佛一尊冰雕,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良久,江澄将那发冠轻轻放在桌上,喑哑着嗓子缓缓道:“金公子这发冠……怕是还错人了。”

“舅舅……”金凌眉头紧锁,柔软的嗓音仿佛还是年幼时那个犯了错还会撒娇的孩童,可江澄却再没有为此而停下脚步。

金凌咬着牙,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自己的嘴上。

月上中天。

不净世的规矩虽不若蓝家繁多,但到底也是仙门大家,宵禁的规矩还是有的。更何况今日的棺椁虽然已经封上,可明日还需下葬无境仙山,便也都早早安歇了。

除了江澄。

聂家的守卫自然也都注意到了这位深夜还在不净世游荡的江家仙首,然而守卫只消远远的瞧见江澄手指上紫电的微弱光华便都十分自觉地绕了路。

毕竟这位三毒圣手的脾气是仙门百家里出了名的差,即便是他们前任家主聂明玦还在世时,他们对于江澄的惧怕就已经超过了威名赫赫的赤锋尊,毕竟聂大是自家的,三毒圣手可是别人家的。

因而江澄所到之处,总难觅人迹。

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冷遇”,只是满心想着金凌的话。

以往金凌也曾这般跟他不知深浅地叫嚣过,他虽常常被气到恨不能将他扇回他娘肚子里,可如今这般充满了挫败感倒还真是头一次。

因为在金凌忿忿地对他说,如果当好宗主就是要变得像他一样的话那他宁愿不要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为他所铺就的道路,或许并不是金凌真正想要的。

他那么努力地争出了江家今天的地位,厚着脸皮插手金家的家事,无一不是为了金凌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

可到头来,他还是不得不走上和自己当年一样的老路。少年继位,独撑一家,倍受质疑,而他根本无力改变这些,更无法给金凌第二种选择。

你费尽力气几乎赌上一切,却还是得让这个世界上你唯一的亲人过跟你一样的日子。

思及至此,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阿姐化成的那颗星星。只可惜今晚不净世的夜空昏暗得连一颗星辰都看不见,他皱眉凝视着头上那片如深渊般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江澄赶忙看向前方,定了定心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白天举行封棺大典的玄天殿,装着金光瑶和聂明玦的那口棺材还停放在这里。

江澄冷眼扫过那明晃晃的几个大字,转身要走。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

他回过头来重新打量起这玄天殿,门口的守卫不见踪影暂且不提,他还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他说不出的古怪。

江澄缓缓朝前走了几步,殿内似乎闪着幽暗的微光,在他身前几乎投不下能够辨认的影子。

是灯!

他猛地反应过来,按理说封棺大典还未完全结束,那口乌木棺材的邪气又那么重,玄天殿应该灯火长明,有专人看守值夜才对。

他警惕起来,负手而立,指尖的紫电幻化成长鞭的形态紧紧裹在他的掌心,眯起眼睛直盯着玄天殿内那幽暗的微光。

有人在玄天殿内结阵?!

 


腿肉风干地

【缘童】除了咬脖子,还可以……

○(没人信她是a但她真的是个a)扮怂猪吃凶老虎缘结神x(大家都觉得他是a但其实他是o)没有生理常识的纯情恶鬼鬼童丸
a=乾元,o=坤泽

○注意是缘攻童受,有看不到车身的车,不能接受请善用左上角

○找存档时翻到的上周的激情创作,想了想还是补个结尾发出来吧,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效果。毕竟皇粮是真的香,缘童也是真的冷……


(一)


“今天继续讲鬼童丸之乱,那修罗鬼鬼童丸虽是个乾元,却被同为乾元的神明的信香震慑得身子发软。自知敌不过神明,为了保护自己,以‘我是你的好朋友’为借口,祈求神明手下留情。”

“一点都不可信,鬼童丸明明是名震京都的恶鬼,作恶事迹可止儿夜啼,怎么可能怂成这样?”

“这……道听...

○(没人信她是a但她真的是个a)扮怂猪吃凶老虎缘结神x(大家都觉得他是a但其实他是o)没有生理常识的纯情恶鬼鬼童丸
a=乾元,o=坤泽

○注意是缘攻童受,有看不到车身的车,不能接受请善用左上角

○找存档时翻到的上周的激情创作,想了想还是补个结尾发出来吧,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效果。毕竟皇粮是真的香,缘童也是真的冷……


(一)


“今天继续讲鬼童丸之乱,那修罗鬼鬼童丸虽是个乾元,却被同为乾元的神明的信香震慑得身子发软。自知敌不过神明,为了保护自己,以‘我是你的好朋友’为借口,祈求神明手下留情。”

“一点都不可信,鬼童丸明明是名震京都的恶鬼,作恶事迹可止儿夜啼,怎么可能怂成这样?”

“这……道听途说嘛,我也不知真假啦。”木偶商人挠挠头,心虚地笑了笑。

当然是假的,这整个故事,乃至于鬼童丸的第二性征,都是假的。

鬼童丸,是坤泽。


(二)


出于本能想后退的缘结神被扯了回去,锁链另一端的恶鬼揽着她的肩膀贴近,俊脸上虽浮着红潮,却不消半分阴冷凶煞。

“牙齿用不着的话,我不介意再给我的衣服上来点装饰品。”

“我咬!我咬!别急……我只是在看哪里比较容易下口……”

鬼童丸直接拉开颈间红线抬起下颌,懒洋洋垂着的眸子向她斜睨过来。

视线中的一截脖颈苍白细腻,腺体有些红肿,散发着坤泽清甜的幽香。努力不去看衣服上零星的血迹,缘结神眼一闭心一横,一口咬了上去,尖尖的虎牙陷进温热的皮肉。

“唔……”

恶鬼微小的声音让她猛地一抖,颤巍巍地把自己的气息渡过去后,她如获大赦般移开脑袋。

“可……可以了吧?”

“嗯。”

鬼童丸的潮热期,缘结神的遭罪期。


(三)

这段孽缘始于数月前的修罗鬼道,缘结神在即将离开这罪恶之地时,察觉到了一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浓郁的花香。

“这里也没有花啊……”嘀嘀咕咕的同时,有两道毫不避讳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了自己的身上。

缘结神缓慢地转过头,对上了那双猩红的鬼眸。起先是害怕,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是坤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可能会因为神力匮乏,暂时输鬼一筹。但是乾元,那可是全方面无死角无悬念碾压坤泽的。

嘚瑟勾起的嘴角在恶鬼一步步的靠近和压迫感愈来愈重的花香中逐渐被打回原型。

“我,我没有在笑话你喔,我知道我的好朋友不管是什么,都是一样强的……呵呵,呵,你要干嘛……不要靠这么近啊……”

“既然是好朋友,不如再帮我一件事吧。”


(四)


有比名字出现在恶鬼的锁链上更可怕的事吗?

有,那就是被迫在恶鬼的脖子上做了标记。

前者虽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追踪到,但至少还算是个独立自主的猎物,后者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脑子想跑,身体不想跑。

月中总有那么几天,缘结神的腿会不受控制地迈向鬼域方向的远郊。而她的脑子在这过程中唯一能做的就是磨磨蹭蹭,放缓行进速度,将找到恶鬼变为被恶鬼找到。

恶鬼鬼童丸,是被她身体认定的坤泽。


(五)


单了几百年,终于遇到的主动投怀送抱的坤泽是臭名昭著的修罗恶鬼,投来的也不是温香软玉,而是本身毫无血色,却又溅着猎物新鲜血液的脖颈。

缘结神不太快乐。

而现在,她不太快乐的乾元生涯又被添上了耻辱的一笔,她被认成了坤泽,还惨遭妖术催情。

所幸陷入情热的乾元,虽如潮热期的坤泽一般,对交配的渴求超过一切,却不会同样酸软了身子。但她最近四处历练,好不容易积攒的神力消耗太多,出手的招式被眼前这妖物一一化解。

“有话好好说啊……你若真有什么那方面的需求,我可以写话本、画、画画给你,我真的是乾元,我们不会有结果的……你别过来……我给你牵线,你今年必脱单……”

缘结神被自己浓烈的信息素熏呛得头昏眼花,甚至出现了幻觉,恍惚中看到臭弟弟一下一下甩着锁链,优雅从容地走向背对着他的妖物。

妖物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咔嗒一声捏碎了喉骨。


(六)


“嗷!你咬我做什么!”缘结神被疼出了泪花,捂着脖子看向舔了舔嘴角血迹的鬼童丸。

“最好的朋友有难,我在帮忙啊。”

“我不信……你明明就是想咬我……没有,我是说……乾元不是这么帮的,我有一种更好的解决方法……”

“哦?”鬼童丸掀起眼皮,阴翳的眼底映进了缘结神红彤彤的小圆脸。他的脸同样布满了潮红,花香与缘结神的果香在空气中激烈纠缠着。

他本鬼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托缘结神的福,他已经被动进入了潮热期。


(七)


执笔的手来来回回,在纸上勾画出纤细骨感的脚腕,修长的大腿,肌肉紧实的小腹……

缘结神突然回过神,对着自己的作品傻了眼。

「我……我在干嘛?」

她用力地甩了甩头,试图从脑海中找出些人间温情的小故事用以创作,可满脑子都是那天鬼童丸在她身下既欲又纯的模样。

画笔变得烫手,她再也握不住,转而抱着自己的脑袋长声哀嚎。

「完蛋,我好像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end

清歌晚吟

[魔道|澄中心/曦澄]紫电裂冰·上

*含少量忘羡、双杰和曦瑶(友情向)、追凌追(自由心证)。另有授权同人曲


江澄事后回想起观音庙那一夜实在觉得十分羞耻,不为别的,单是云梦江氏堂堂家主当着自家外甥、同门师兄以及他族名士的面痛哭流涕形象全无这一点,已足够他每每想起便恨不得自撞南墙撞死算了。

封金凌的口最简单,威胁恐吓说敢讲半个字打断你的腿就行了——此话金小公子虽已听过不下百遍,这一回还真不敢不当真。魏无羡那边也不是问题,那人自然会对此事避而不提,除非拿来取笑那也只会当着本人的面——等到他们彼此都能释然以对的那一天。至于蓝忘机,虽然江澄从来并且永远不可能看他顺眼,对于此人的清高自律守口如瓶倒也不必怀疑,况且对方定会顾及魏无...

*含少量忘羡、双杰和曦瑶(友情向)、追凌追(自由心证)。另有授权同人曲



江澄事后回想起观音庙那一夜实在觉得十分羞耻,不为别的,单是云梦江氏堂堂家主当着自家外甥、同门师兄以及他族名士的面痛哭流涕形象全无这一点,已足够他每每想起便恨不得自撞南墙撞死算了。

封金凌的口最简单,威胁恐吓说敢讲半个字打断你的腿就行了——此话金小公子虽已听过不下百遍,这一回还真不敢不当真。魏无羡那边也不是问题,那人自然会对此事避而不提,除非拿来取笑那也只会当着本人的面——等到他们彼此都能释然以对的那一天。至于蓝忘机,虽然江澄从来并且永远不可能看他顺眼,对于此人的清高自律守口如瓶倒也不必怀疑,况且对方定会顾及魏无羡的心情。

于是最后只剩下了一个蓝曦臣。倒不是说这位姑苏蓝氏双璧之一的品行和信誉不及另一位——事实上由于与夷陵老祖的百般牵扯,含光君的名声比他兄长有争议得多——但毕竟人分亲疏、交有深浅,交往不深自然了解有限,江澄此前与这位蓝大宗主的接触多半在清谈会一类正式而拘束的场合,说的做的大都是些场面话台面事,远不如外出夜猎私下撞见蓝二公子的互相“交流”那般深入。顺便他将后者咬牙切齿归结为对方太闲的缘故。

身为一家之主的江澄自然没那么清闲,不过比起同样地位的蓝曦臣还是轻松不少——除了对方还有如今仅剩的三尊之一这重身份,更在于蓝曦臣虽称不上事事过问也可谓是尽职尽责,而江澄对于大事要事固然不失分寸,对于小事琐事却是耐心全无,往往大手一挥统统丢给下属处理,倒也锻炼出了一批得力的客卿和门生。

那么问题来了,为了当初观音庙失态一事前去探蓝家家主的口风,是大事?小事?不容忽视还是多此一举?江澄的回答不假思索理直气壮——事关颜面那必须是大事,很有必要走这一趟。

于是趁一日无事,说动身便动身,御剑飞行不过数时辰的工夫,人已到了姑苏城外。在山脚下收了剑徒步上山,遇到守山门的弟子,打听却得闻泽芜君仍在闭关之中。观音庙之事已过月余,封棺大典在即,蓝曦臣却毫无出关迹象,可见金光瑶所为对他打击颇大。见不到人自讨无趣,更没兴致向蓝启仁问好,江澄掉头便下山回去了。

后来他又跑了两趟,都未见着蓝曦臣,便将此事搁置了。直到半年后某日,在莲花坞内正百无聊赖,突然有门生通报称蓝宗主登门拜访。江澄不免有些意外,一边命人迎接进门一边敲着手指寻思,蓝家家主亲自前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待蓝曦臣迈进门来,他迎上寒暄两句后便开门见山地问了,谁知对方笑了笑:“我以为是江宗主有事要同我商量?”

江澄一脸莫名,蓝曦臣解释道:“听闻你过去数月再三到访,不知有何重要之事,我出关后便过来了。”

江澄一听顿时尴尬,事情都过去半年了,如今旧事重提显然不合适,何况人家千里迢迢赶来,怎么好意思讲得出口。他先前每次走访都想好了由头,打算议完正事顺带一提即可,至少不会令人怀疑此行的目的;眼下对方来得突然,偏偏最近又风平浪静,他临时编不出借口,只得另寻话题道:“我只是好奇泽芜君是不是打算闭关一辈子。”

蓝曦臣没料到这个回答,微微睁大眼:“江宗主这是……关心我?”

他自己都觉得想多了,可除此之外想不出别的理由。江澄更是服了他能将讽刺听成关切,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正尴尬着,一名弟子闯进来替他解了围——家主会客时无人敢打扰,可见必有要紧之事。“宗主,蓝宗主,”弟子行礼毕,面向江澄道,“南陵县有水祟出没,弟子们……应付不来。”

云梦多水,云梦人善水,云梦江家弟子最拿手的也是除水祟,几人结队还对付不了的,恐怕不是一般的水鬼,若非万不得已也不敢劳驾江澄出马。难得没有当面呵斥,细节稍后再问不迟,江澄干脆利落道:“带路。”转向蓝曦臣拱了拱手,“事出突然,泽芜君,就此别过。”

蓝曦臣不紧不慢道:“江宗主是否介意我同行?”怕他当场拒绝般紧接着道,“南陵在云梦与姑苏交界*,回程也是顺路。”

江澄本不欲外人插手,但已害对方白跑一趟,再拒绝也不妥,况且目前形势未明,多个助力亦非坏事,略一迟疑,点了下头。

三人御剑飞行,报信的弟子资历尚浅,御剑速度较慢,江澄和蓝曦臣自然迁就着他。不出半晌抵达目的地,是南陵县最大的奎烟湖*,湖畔留守的弟子见家主来了犹如雪中送炭,见旁边的蓝宗主更似锦上添花,松了口气纷纷围了上来。

“宗主,那水鬼大得骇人!”“那么大怎么可能是水鬼,是水怪!”“速度不快,力道却大!撒了好几张网都被它冲破了……”“后来就一直不见它出现了……”

一众弟子七嘴八舌连比带划将情况讲了个大概,江澄打断他们一一细问,更具体一些的却问不出来了。以他们的能力催剑入水尚且勉强,亲身下水更是不敢,那水怪又未曾露面只在水下活动,从水面望去只有影影绰绰的一团影子,连是何形状都不清楚。

江澄皱眉沉思,蓝曦臣也在旁思索,片刻后道:“江宗主可还记得碧灵湖的水行渊?”

当年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他们二人加上魏无羡和蓝忘机,四人前往彩衣镇处理的事件。江澄如何会不记得,蓝曦臣这时候提及,也并非忽然怀起旧来。江澄摇摇头:“此地极少发生落水沉船事故,如今也不似当年岐山温氏专横独大,其他家族不至于擅自将水行渊赶往别处。”

蓝曦臣也只是做个提醒,水祟应对之法江澄要更擅长,便不再多言以免扰他思考。不出片刻,江澄看神情已打定主意,转向蓝曦臣道:“泽芜君,可否载我至湖心。”

奎烟湖开阔无际,湖心距岸边太远,岸上人无法支援,若在平日只能划船过去或命门生御剑,若真战起来了还要分心照顾;眼下有个足以自保的蓝曦臣在,对方又原本就为援助而来,江澄使唤起来自然毫不客气,疑问句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蓝曦臣不多问,召出朔月离地腾空,踩在剑上站稳了,一只手伸向江澄。却见对方纵身而起凌空一跃,紫色衣角轻盈翻飞,人已稳稳落在他身后。蓝曦臣往常载蓝忘机等人习惯了,不知江澄是并未留意还是视而不见,略显讪讪地收回了手。江澄居高临下冲剩下的人交代几句,便由蓝曦臣御剑载着往湖心飞去。

到了湖心,悬停在湖面上方一丈距离,江澄转身与蓝曦臣背对,三毒出鞘悬空,剑尖调转朝下,径直扎入水底。随后掐起剑诀,口中念念有词——起初并无异象,直到蓝曦臣察觉腰间的洞箫竟微微颤动起来。

他一时惊讶,也转过身从背后看过去,江澄的手势和口诀都是他所陌生的,从裂冰上传来的感觉却是他所熟悉的。姑苏蓝氏修音律乐理,如琴语问灵,如箫音破障,不同曲谱不同旋律,可招魂可度化,可定心可乱神,亦可彼此呼应引发共鸣——而江澄恐怕是催动剑身高速振颤,从而发出具有类似效果的声音。这种尖细嗡鸣人耳捕捉不到,同类灵剑亦不会产生反应,但蓝曦臣的洞箫裂冰不同,它本就是乐器类的灵器,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吸引——而对于某些感应范围异于人类的生灵,亦是同样。

江澄念动剑诀后不久,湖中已然有了动静,百丈开外的水面泛起波澜,幅度不大却扩散很远,是庞然大物在深处游动会引发的情形。眼见那股涌动水流愈来愈近,江澄催动三毒一边保持振动一边向上移动,湖面的波动紧跟着剧烈起来,仿佛那庞然大物也在随之上浮。蓝曦臣已将裂冰持在手中随时准备迎战,江澄最末一句剑诀化为一声唿哨,三毒剑身满溢光华破水而出——!

下方湖水激烈翻涌了许久,隐约可见那水怪在水下徘徊的巨大身影,却始终不见它探头露出一星半点。老奸巨猾的家伙。眼见水面渐渐趋缓平息,生怕好容易引来又被它溜掉,蓝曦臣正要吹响箫声拖上一拖,刚抬手将箫管凑近唇边,但见江澄已将三毒持在手中,又是不容分说纵身一跃——竟是径直跳入了湖水之中。

蓝曦臣大惊,下意识便要跟着下去,身形稍动即又收住,毕竟自己水性不及江澄,剑身入水速度滞缓,箫声入水更是威力大减,与其跟下水去束手束脚,不如留在上空观望照应。江澄孤身一人自有分寸,不至于一时冲动贸然行事……不至于,吧?他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踩稳了剑握紧了箫,巡视下方湖面不敢松懈片刻,打定主意一旦发现异动,便要第一时间俯冲下去。

江澄甫一入水便望见了那水怪的身影,已游出去了相当远且深,再迟一些怕要当真失去踪迹了。他心中默念御剑诀,三毒剑身又耸动起来,拖拽着握紧剑柄的他整个人向前疾游而去。

这是御剑在水中的改式,需要的不是站立空中而是破开水流,人双手持剑向前身体呈寻常泳姿,借助灵剑的力量和速度,比单纯游水要快上许多,否则哪怕最善泳的人也无法追上那些如鱼得水的鬼怪。这一方法专门用于水中游猎,最早是由云梦江家所创,如今江家人用得也不多,毕竟普通弟子及其他家族大多还是采用撒网捕捞的传统办法。

那水怪游得果然不快,甚至称得上缓慢,待江澄接近了才看清原因——这水怪,或许应该称之为妖兽,竟是一条巨大的鳐鱼,通体斑黄,宽阔扁平,长宽均约十余丈,还有一条长达数丈的鞭状尾鳍,两片宽大的胸鳍形状介于半圆与三角之间,难怪那帮弟子连它是圆是方都讲不上来。海中妖兽出现在湖中,虽稀奇并非不可能,而看这巨鳐的体型与威势,江澄迄今为止见过的妖兽里,也唯有当年暮溪山的屠戮玄武能胜过它了。

既已追至近前,江澄松开三毒,操纵其悬浮于水中,左手抚上右手食指的银环——这不是发动法器的必要动作,却已成为他有意无意的习惯,宛如一种正式开战的宣告。左手放开,右手鞭现,他振臂抖腕荡水一挥,紫电长鞭如裂天霹雳、贯海游龙,以迅捷无比的速度从那巨鳐右后方劈了过去。

江澄水性极佳,接近全程悄无声息,直到这电光火石的一击,巨鳐才察觉身后有异,待要闪避却已不及,右鳍遭受打击,身形明显一晃,终于停下掉头转向江澄。江澄不耐烦它动作缓慢,挥手便将第二道鞭劈出。紫电化鞭纤细轻巧,又充盈灵流,在水中受阻感极小,且电流与箫声恰恰相反,借水导势威力倍增,无论如何都比灵剑更适合水下战斗。江澄适才第一击只使了两成功力作为试探,见巨鳐已受到撼动,心下大约已有了底,使出八九成灵力配合三毒两面夹击,消灭此物应不成问题。

岂料这第二击陡然生变,只见鞭身即将抽中目标的一刹那,巨鳐通体上下竟发出光来,由微弱一瞬增至强烈,全身闪耀出炫目的白光。江澄已先一步迅速撤回紫电,电流化出一张网虚罩住周身,几乎就在电网刚刚包拢的同时,周围大片的湖水剧烈波动起来,并发出滋里刺啦的响亮声音。这感觉江澄简直太熟悉了,分明就是方才紫电击出时的翻版,而且是增强版——这条巨鳐,竟还是一条电鳐!

寻常大型电鳐发出的电流已足够击倒一个成年男子,何况眼前这妖化的巨型品种。若不是江澄见势不妙及时回护,且他的紫电恰好能与之对抗隔绝,眼下局面已然不堪设想。幸亏蓝曦臣没下来,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既然防得住,突然多出的绝招并不能扭转它必败的结局,不过多耗费些灵力罢了。江澄一边收缩电网维持防御,一边将大部分电流与灵流重新汇聚成鞭——紫电同时幻化不同形态对他而言已不是难题。他再次挥出长鞭,巨鳐释放电流与之抗衡,鞭子未触及体表便被反弹开来,道理与江澄的护身电网类似。江澄不为所动,又接连不断挥出数鞭,很快便发现了规律:不知是否为了避免消耗过大,巨鳐从不持续放电而是连续放电,两波释放之间的间隔固然极短极难捕捉,毕竟不是毫无空隙——而空隙即破绽,即败因与死因。

江澄露出一丝冷笑,试探已经够多了,这一招便拿下它。他再一次振臂挥出紫电,动作攻势与先前并无不同,巨鳐的应对方法也照旧,这一鞭毫无悬念被弹开——而江澄等的正是这一刻!说时迟那时快,他向紫电之中灌注灵力,鞭身灵流瞬间暴涨,生生顿住退势重新反击回去,划出一道十分诡异的轨迹——寻常鞭子不可能做到,然紫电岂是寻常之物?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长鞭卡在巨鳐收放电之间那极其短暂的空隙侵入,以雷霆万钧之势劈落在其头顶两眼正中间。与此同时,或曰在此之前,他已催动三毒移至巨鳐身下,剑尖朝上,与长鞭落下同一时间狠狠插入了位于其腹面的口鼻之中,深没至剑柄。三毒剑身与紫电鞭身一同光芒大盛,紫光亮极近乎煞白,将方圆数丈照得明如白昼,湖水翻涌状如沸腾。

片刻之后光芒散去,巨鳐整个头部皮开肉绽,呈一种被烧焦的紫黑色,倘若在陆上恐怕可以嗅见焦糊的气味;头部与腹部有大量鲜血涌出,混入周围湖水之中,变得一片腥膻浑浊。巨鳐摇晃挣扎几下彻底失了力气,一动不再动地漂浮在水中。等它死透了会浮上水面,让岸上弟子搜捕收尸即可,江澄将紫电和三毒召回,转身划水向上缓缓游去。

进攻同时还要保持防守,实打实操纵紫电十余击,加之强行以灵流扭转其攻势,以及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击,此时此刻他体内灵力所剩无几,需要打坐调息才能恢复,而水中显然不是合适的地方。索性连御剑的力气也省了,反正游上去不成问题,待浮出水面蓝曦臣见了,自会过来将自己拉上去……江澄心安理得地想。

——就在此时,一条粗长如巨蟒的鱼尾从身后甩了上来,他察觉水波异常为时已晚,被那鱼尾亦如巨蟒般地牢牢缠住盘绕全身——大意了,这巨鳐竟还活着!顾不上思考它是狡猾诈死还是拼尽残力,所幸剩余灵力不至于无,动弹不得也不妨碍,他正欲发动手上紫电,忽觉一股震麻之感流窜全身,力气与思绪同时被抽空了般,整个人顿时瘫软下去。过了半晌他才恢复思考能力,咬牙切齿暗骂这畜生又放电!身体尚未从麻痹中恢复,无法凝聚灵流发动紫电,而三毒别在腰间剑鞘里,更被禁锢住了无法挣脱——突然间他又感觉到全身一痛,这回不是电击,而是缠身的鳐尾开始缓缓收紧。

江澄身上剧痛心中焦急,可身体仍然不听使唤,将仅能聚起的零星灵力注入紫电,指环只发出了噼啪电光,连鞭形都化不成。他迅速在脑内将各种手段过了一遍,发觉自己竟无计可施,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

……可恶!我竟然要葬身于此吗……!堂堂云梦江氏家主,死得如此窝囊,不知会被世人如何嘲笑……魏无羡那家伙……又会如何笑我……

巨鳐的尾愈收愈紧,江澄被挤压得全身骨头咯吱作响,痛得快要晕死过去,眼前阵阵发黑,又有一幕幕闪现——是人临死前会浮现的走马灯么?小时候听江枫眠给他和魏无羡讲过。想到活着的和死去的家人,他慢慢合上眼,心中无声念着,阿娘……阿姐……阿凌……

就在江澄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际,一道月白剑光骤然而至,光华满溢璀璨夺目,甚至穿透了他闭合的眼睑。



*南陵县:位于安徽芜湖,故曰在云梦(湖北)和姑苏(江苏)交界。

*奎烟湖:南陵县奎潭湖,改名化用。



再度苏醒时江澄很是恍惚了一阵,半晌才反应过来,映入视野的天花板不是莲花坞的式样,鼻尖萦绕的淡淡檀香也不是自己卧房的味道。他从榻上支起身,险些没呻吟出来,浑身上下像散了架重新拼起来似的,酥软无力,酸痛无比。他抻着僵硬的颈子打量四周,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如此朴素到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东西摆放规矩得堪称无趣的房间,除了姑苏蓝氏的云深不知处,还有哪个世家的仙府会有?

他立即明白了为何会在此,想必是蓝曦臣搭救他后径直送过来了。其实回莲花坞岂不更近……也不知躺了多久,那巨鳐最后如何了……他满腹心思起床下地,强忍不适开门出去,正巧遇见一蓝家弟子路过,还正巧是他认识的。

“蓝愿。”对于无需注重礼节的小辈江澄向来直呼其名。金光瑶死后,金凌身为兰陵金氏正统继承人,对外有众多家族明面上劝慰背地里嘲鄙,对内有旁系老人对家主之位心存觊觎,以他年方十七的实力阅历,江澄没指望他一上来便镇得住场,一手提紫电一手持三毒奔赴金麟台,身体力行地告诫金家的人放规矩点休要打歪主意,并雷厉风行地命人安排灌输一系列家主必修功课,最后冲被赶鸭子上架的金凌撂下句再犯怂别找我,便来去如风地回了云梦。而姑苏这边,含光君陪魏无羡浪迹天涯去了,泽芜君又在闭关中,蓝思追与蓝景仪几个关系好的同辈商量了下,以陪读求学为由征得蓝启仁(吹胡子瞪眼的)同意,以随行护卫为由拉着温宁一起,一行人也上金麟台去了。他们在那儿待足了三个月,陪金凌解闷,替金凌支招,虽说有时候帮了倒忙;见金凌与人发生口角争辨不过,便派出温宁往旁边一站,对方往往很快认错道歉(鬼将军对此深感为难)。他们在金凌最难捱的那段时期,给予了他这身为外家家主的舅舅不便插手不能提供的贴心支持,这些事江澄嘴上虽不提心里都记着,自然看蓝思追他们顺眼了不少。

蓝思追见是他,欣喜地走过来:“江宗主,您醒了!”

江澄略一颔首,问道:“我睡了多久?”

蓝思追答道:“半日有余。”

不算太久,江澄又问:“泽芜君在哪儿?”

“泽芜君回来安顿好您便带上几名弟子离开了,”蓝思追又道,“没说去哪儿,只说晚些时候回来。”

肯定是去奎烟湖了,江澄正寻思要不要赶过去,蓝思追不紧不慢补充道,“泽芜君命我在这候着,若您醒了让您留下,不要出去找他。”

……还真是考虑周全,江澄抽了抽嘴角。不过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没准御剑半空一头栽落,况且蓝曦臣说了今日即归,等上一等倒也无妨。没力气也没兴趣四下乱走,他冲蓝思追摆了摆手:“我就在这客房等他。”

他已经转过身迈开步,听见蓝思追在身后发出呃的一声,又停下脚扭过头,“还有何事?”

蓝思追吞吞吐吐道:“这里不是客房,是泽芜君的寒室……”

江澄愣在原地,脑中率先闪过的念头是云深不知处这么大,连个给外人住的客房都没有?不对啊,当年来此求学时那么多人都住得下,如今难道都住满了?待要开口问,却见蓝思追脸一红,鞠一躬道“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行完礼便跑掉了。

江澄愈发莫名,望着他背影直到看不见,才再度转身挪回房去了。这回稍微仔细打量了下寒室内陈设,得出结论是蓝曦臣此人虽继承了蓝家一贯的迂腐教条,总归比他那同胞弟弟懂得变通一些——江澄当然没进过蓝忘机的静室,他就是如此坚信不移而已。

环顾屋内的目光最后落在屏风后的床榻上,江澄慢吞吞绕过去脱下鞋爬上去,背向墙面朝外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准备打坐运功调息。两腿盘起,两手摊开置于膝盖之上,无意中低头瞥了一眼——方才满心疑问无暇他顾,直到此刻才发现身上穿着的并非自己那套紫衣。这一身他也熟悉,蓝家子弟的常规校服,同蓝思追那身一模一样,看上去有些旧了,但干净整洁无褶皱,他凑近袖口领口都嗅了嗅,只嗅到皂角的淡淡清香。

尚未来得及安心,紧接着便发现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连中衣都是新换的。江澄一个哆嗦,慌忙扒开腰带看了眼底裤——不幸同样并无例外。一声我日脱口而出,自暴自弃仰面倒下,结果忘了这里不是自家大床,脑袋咚的一声撞上了墙。

……该死的节俭的姑苏蓝氏!连家主的床都这么窄小!江澄迁怒着,揉着后脑勺一时不愿起,心想这也难怪,昏迷后避水诀失效,自然浑身湿透了,为免受凉患上风寒,自然要换下湿衣,还要擦干身子……擦干……擦……江澄又僵住了,变成了一具雕像。

就在此时,寒室的门被轻叩两下随即推开,脚步接近,从外面回来的蓝曦臣一只脚迈入屏风后面:“江宗……主……”

只见江澄四仰八叉躺在属于他的榻上,衣衫不整腰带松散,两条修长的腿蜷起,冲着这边空门大开……画面太美他不敢看,连忙低头默念三遍非礼勿视,这才将屏风外另一只脚收进来。“咳,江宗主……”

江澄正陷入混乱纠结之中,敲门声脚步声皆未入耳,这第二声唤才听见了,颇有几分窘迫地猛地坐起身来,牵动腑脏酸痛,面容一瞬扭曲。摘了发冠随意束起的乌发在墙上和床上蹭过,脑后几撮毛桀骜地支棱着,看上去有些好笑又有些……可爱?蓝曦臣将这个临时涌现的可怕想法抛至脑后,快步上前,“伤可好些了?”

江澄没有外伤,都是被那鳐尾缠身时压迫的内伤,稍作休养即可,于是略一点头。

蓝曦臣叹口气:“一个人那样乱来,为何不叫上我一起?”

因为觉得你下了水没用,这话江澄总不能直说,况且事实是对方非但帮上了忙,还是救了命的大忙。但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随手扯过另一个问题:“我衣服呢?”

蓝曦臣料他会问许多却未料开头是这个,道:“拿去洗了。”

这不是废话么,江澄想问的不是去向而是经过,正欲换个问法,忽然发现走近的对方脸上少了点什么——不是他观察仔细或留意此人,实在是少的那东西存在感太强:“……你抹额呢?”

蓝曦臣倒是料到他会问起这个,早有准备道:“拿去洗了。”

江澄:“……”

蓝曦臣:“……”

刚经历那生死一战再度见面,明明有那么多话可问可答,结果江澄问的两句都无关紧要,蓝曦臣答的两句更是一字不差,气氛略显怪异,两人面面相觑片刻,还是蓝曦臣打破沉默引开话题,“江宗主,伤可好些了?”

这话不是刚问过了?而且又是一字不差。江澄皱起眉打量他,见他神情似乎全无察觉,只得答道:“无碍。”又问,“那妖兽如何了?”

“此事说来话长,”蓝曦臣在床沿坐下,将内情细细道来,“那巨鳐并非妖兽,而是灵兽,不知是经年累月还是因何机缘,吸收深海灵气,变得那般庞大,也不知追随何物逆江而上,阴差阳错闯入湖中。海生灵兽困于河湖之中,虽能存活毕竟不适,日益暴躁惹出事端,这才有了水祟的传言。”顿了顿又道,“我询问了沿湖人家,它只掀翻破坏过船只,并未闹出过人命,毕竟是有灵性的生物,想来它不肯露面、破网逃走,皆是为避免正面冲突。只是江宗主你……与它纠缠伤它性命,才被激起了本能要置你于死地。”

……敢情说怪我咯?江澄翻了个白眼。他的作风一贯是二话不说便开打,也确实是自己先动的手,这他承认,而对方言下之意显而易见,他颇为不满道:“你就白白放它走了?”

蓝曦臣如实点头:“我让两家弟子罩了几层网兜住它,它伤重无力再挣脱,众人各拽网角低空御剑牵引,入江后加上顺流推力,不出半日便至江口。它重归大海复原得快些,湖畔百姓也可重获安宁。”

江澄听完一时沉默,虽心有不甘,不得不承认此事处理得着实妥当,即使是他也挑不出刺,就算其间擅自使唤了江家弟子,谁叫他这家主不在跟前,况且人家还带了自家弟子助阵。姑苏蓝氏蓝宗主,三尊之一泽芜君,由此一事可见一斑,果然名不虚传。

江金蓝聂四大家族,排除自己的三尊之中,江澄佩服聂明玦的刚正不阿,同时反感他的刚愎自用;感激金光瑶曾经对金凌的体贴关照,同时厌恶他身为仙督的圆滑虚伪。而对于这个夹在二者之间充当和事老的没脾气的蓝曦臣,挑不出毛病也看不到亮点,一直或多或少觉得名过其实——而如今终于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和面对面的交谈,江澄才切身感受到,那些平淡无奇却又恰如其分的作为,无论于公于私,竟如此令置身其中的人如沐春风。

“我送你过来没让岸上弟子看见,我说你有其他要事先走一步,托我善后,让他们办完事后直接回去了。”蓝曦臣补充道,想了想,“江宗主还有什么要问的?”

连避免弟子担心这种事都顾虑到了,要说还有什么可以问的,也只有无关紧要的小事了。江澄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的衣服……”

蓝曦臣失笑,看不出来他如此在意:“我叫思追拿去洗了,晚些时候拿过来,你不放心我总该放心他吧?”

我又没说不放心,江澄暗自嘀咕,眼神游移道:“……谁给我换的衣服?”

蓝曦臣眨眨眼,原来真正想问的是这个啊……他笑了笑,道:“我。”

江澄险些没被口水呛着:“你这……这种事也要亲自动手?”

蓝曦臣也流露些微诧异:“我以为正是这种事才要亲自动手?否则不经你同意,让随便一名晚辈碰了……你的身子,岂非显得不敬?江宗主不会介意?”

会,但蓝大宗主你碰了我也会介意啊!而且更介意啊!

江澄回忆起蓝思追的无端脸红和仓促落跑,心想难道换衣服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说好的表示敬意呢,不能摸难道就能看了?但大家都是男人,这话讲出来未免过于小气,江澄只好将它憋回肚子里。蓝曦臣见他不像要再发问的样子,便道:“那轮到我也问江宗主两件事了。”

江澄收回心思定了定神:“你说。”

“你催剑入水令其振鸣、以此吸引水中之物的做法,是自创的?”作为以乐音为武器的姑苏蓝氏的家主,蓝曦臣亲眼见过后不能不在意。

“当然。”江澄毫不掩饰面上的骄傲自得,想到什么又仿佛被冒犯了,纤长的眉傲慢挑起,“你以为我偷学你家的东西?”

“我并无此意,江宗主误会了,”蓝曦臣摆摆手,“姑苏蓝氏以琴箫乐器作为法器,只是物尽其用扬长避短,而你仅凭一柄灵剑竟能做到如此,才是独树一帜,别出心裁。”又道,“想来观音庙那时你以双剑摩擦破解……邪曲,也并非一时巧合了。”虽然那声音太难听以至于回想起来就头疼……

江澄被他真诚的称赞捧得有些飘飘然,居然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那次确实是急中生智,这次也……不是我最先想出来的。”

“我知道,”蓝曦臣微笑道,“是魏公子吧?”

当年四人在彩衣镇碧灵湖,魏无羡曾说过,若有什么能像鱼饵般吸引水鬼、或像罗盘般指出方位就好了,那时江澄虽讥讽他异想天开,却将这番话记在了心上。后来偶然间摸索出一点门道,又是埋头钻研又是实地试验,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有了如今蓝曦臣看到的成果。

然而自己心里想是一回事,别人讲出来是另一回事,何况提到魏无羡的名字,江澄有种被说中的不甘和被说破的不快,冷下脸道:“他不过就提了那么一句,想出具体方法的还是我。”

“我也这样认为,”蓝曦臣笑眯眯道,“我还认为这也是‘明知不可而为之’的一种践行,你觉得呢?”

对方不仅完全顺着他的意思,还毫不吝啬再夸上一夸,江澄的心情一下子谷底一下子天上,这滋味真是罕有且微妙。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谢谢吧?只得没了脾气道:“你说有两个问题,第二个呢?”

话一出口,却见蓝曦臣面色严肃起来,仿佛要谈论一件重要事情,他抬手指了指江澄的右手:“第二个,是这个。”

江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除了食指上这枚嵌紫晶石的银色指环,实在想不出还能是什么:“……紫电怎么了?”

蓝曦臣反问:“江宗主不记得了?”

江澄摇头,蓝曦臣从床尾挪近些距离,道了声“失礼了”,随即抬起左手,轻轻覆在江澄右手手背上。鸡皮疙瘩从碰触之处迅速扩散开,江澄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正要连手带人一股脑甩开来,不料下一刻紫电银环竟化作紫光电流,从江澄手上转移到了蓝曦臣手上,在对方的左手无名指上重新成形。

“……”江澄彻底目瞪口呆,“紫电认你为主了?!什么时候?!”

蓝曦臣叹了口气:“看来你确实不记得了。”

奎烟湖水面上,望见剧烈翻滚的湖水和隐隐透出的紫光,又等待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江澄上来,蓝曦臣不再犹豫,拈起避水诀下到湖水中,循着方才判断的大体方位寻去。正赶上江澄被巨鳐偷袭得手无力反抗的生死关头,他当机立断催动灵剑长驱直入,去势受阻威力略减,仍是重重砍在紧紧缠住江澄的鳐尾上。巨鳐吃痛松开了束缚,蓝曦臣人已赶至,伸手将江澄拉过身边,对方神智已不甚清醒,却下意识将右手朝向他,双眼半睁嘴唇微动,尚未吐露半字,人已失去意识。他手上的紫电却闪烁起微光,蓝曦臣微一怔,伸出手碰触它,紫电感应到他充沛的灵力,突然化作一团电光并迅速扩大成网,包裹住了他和江澄,将紧接而至的来自巨鳐的愤怒电击隔绝在外,保得二人安然无恙。

听完蓝曦臣的描述,江澄已猜出个大概,自己心知他防不住电击,意识朦胧间让紫电认主并保护他——当时自己灵力空虚,可蓝曦臣不是,只要完成认主便可连通灵力,而灵器自有灵性,既被灌输过防御模式,便可自主发动保护主人。

所以问题并不在此,而是在于——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体贴啊?紫电还从未对外人认过主啊!江澄一张俊脸黑里透红红里透黑,往复变幻三次后终于艰难开口:“我想,大概,八成,如果你着了道我也得玩儿完,这是一种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他真不是突然变谦虚了,他只是在尝试说服自己。

说话间他一直瞅着蓝曦臣手上的紫电戒指,怎么瞅怎么别扭,人有两只手十根手指头,为何这玩意偏偏套在他左手无名指上?以江澄自身经验,戴在哪根手指全凭主人喜好,像他戴右手食指是随母亲,想到这里他狐疑地偷瞄了眼蓝曦臣,想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辨出一点端倪。

蓝曦臣察觉到他灼灼目光,抬眼与他视线相交:“……怎么了?”

江澄没打算憋着,粗声粗气道:“为何要戴在这根手指上?”

蓝曦臣低头看了一眼,明白过来,解释道:“我操控时试过了,右手无名指戴上略紧,小指戴上又松,左手小指也是,只有左手无名指刚好。”

这个理由显然无法令江澄信服:“你不知道紫电可以调整大小?”

“原来可以调整大小?”蓝曦臣面露惊讶,又端详了下戒指,“这我还真不知道,不愧是你家传之宝。”

“……”如此说来初次使用的外人不了解倒也正常,但可不可以不要用一副由衷赞叹的语气感慨这种可有可无的细节?江澄忍不住腹诽,又转念一想,没调过大小也即是说,自己戴在食指上的,人家戴在无名指上……是他的手指粗我的手指细,还是他的手太大我的手太小?!

江澄在这种地方计较起来,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手,好看,不粗,不小;又抬头瞟了瞟蓝曦臣的,也好看,也不粗……是比自己的大点。好像个子也比自己高点。江澄突然感到愤愤不平。

蓝曦臣的察言观色暂时仅适用于蓝忘机一人,对于江澄此刻汹涌澎湃的内心活动全然不知,他小心仔细地从手指上摘下紫电,递给江澄,后者接过哼了一声:“下次给我换根指头。”

蓝曦臣收回去的手顿在半空:“……下次?”

江澄只随口一说压根没过脑,回过神来恨不得咬舌自尽:“……我是说,万一下次用得上的话!”

蓝曦臣从讶异到欣慰:“如若以后还有机会并肩作战,我十分荣幸。”又收敛起笑意,“不过需要收回认主命令的话,便收回去吧。”

殊不知这句话适得其反,江澄闻言细眉一横杏目一竖,嗓音一沉却是盛气凌人:“凭什么叫我收回去?瞧不起我家传之宝?”

“我并无此意……”蓝曦臣哭笑不得,这句话也是第二次讲了,还真是难以捉摸的人啊。“我的意思是,既是家传之宝,也许你不愿让它认外人为主。”而且看你方才一系列反应,似乎确实不太情愿的样子。

江澄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愿意与否,不管怎样眼下要给自己台阶下,于是硬着嘴皮子道:“我乐意啥时候收回就啥时候收回,由不得你。”

蓝曦臣又要觉得此人有些可爱了,按下念头点点头道:“那样也好。”不管怎样此事总算揭过,各种意义上长出一口气,他起身离开床榻,随手抚平衣摆,转身对江澄道:“那江宗主好生休养,我会让思追把衣服送过来。”

“你要去……?”江澄可没忘这是对方的房间,自己占着人家的床害得人家出门避开,这叫个什么事儿?

蓝曦臣看出他的顾虑,摆摆手宽慰他:“我有其他事要出去办,今晚不回来,你安心住下便是。”言罢背对着他拉开房门。

“……泽芜君,”江澄叫住他,终于吐露本该出现在最初而非最后的话语,“……多谢了。”

蓝曦臣回眸给了他一个微笑:“不必客气。”



江澄原本打算留下过夜,待次日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走,若蓝曦臣回来了还能正式道个别。结果傍晚时分蓝思追过来送洗净晾干的衣服,江澄伸手接过,蓝思追行了个礼便要离开,江澄连忙叫住他,这回轮到他吞吐了:“……换衣服的时候你也在?”

哪知他会问起这个,蓝思追睁大眼睛:“怎么会,泽芜君把您抱……呃进屋的时候就吩咐我们在门外候着但不准进去,后来他打开门直接把您的衣服交给我了。”

江澄并未留意他再度泛红的脸和某个字眼的细节,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别的地方。如此说来蓝曦臣还真是一个人做了全套,从换衣到擦……身,他不堪回首地扶了下额,要不要这般事必躬亲啊。蓝思追见他似乎有些苦恼,尝试换个轻松点的话题,“不过泽芜君的旧衣服您穿着还真合身!我入蓝家入得晚,无缘得见……当年……”发现江澄的脸色愈来愈黑,他的话音也愈来愈小,直到没了声。莫非我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江澄看上去简直已经生无可恋,一半是对自己竟未早料到这点:“你说这是……泽芜君的……?”

蓝思追小心翼翼点点头,生怕幅度大了气流会将面前这位掀翻在地或震成碎片,虽然他完全不明白为何会产生这种感觉。江澄却已收敛神色恢复如常,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他机械地也点了点头,机械地一字一顿道:“你可以走了。”

蓝思追怀揣着不知怎么惹怒了三毒圣手的忐忑不安狼狈离开,江澄关上门,转过身,深吸一口气,以若有旁人定会叹为观止的速度飞快地将全身扒了个精光,拎着脱下的衣服挥手抛到了床榻上。他望着散落的衣物和凌乱的床铺,想到自己躺在蓝曦臣的榻上,穿着蓝曦臣的衣服——他甚至还嗅过上面的气味!说不清是羞惭、是窘迫、是尴尬、是厌恶还是别的什么,与先前想象换衣擦身的情景不同,毕竟实际上他不省人事没有记忆;而穿着贴身衣物的感觉就在身上犹未散去,这种(虽说只是与衣料的)肌肤相亲,甚至比肢体接触更令他不自在。他知道蓝曦臣纯粹出于尊重体贴一片好意,但这对于减轻他心头挥之不去的不适感,并没有任何帮助。

江澄重新穿好属于自己的紫袍,被如出一辙的皂角清香包围令他有些恍惚,但无论如何舒坦了许多。走到床榻前将其铺平了,衣服也叠整齐放在床头,穿过重洗这种事倒不必他操心,蓝曦臣自然会叫弟子去做……总不会自己的衣服也自己洗吧?江澄竟不敢确定了。收拾完毕,他最后环顾房间,确认再无不妥,终于开门出去。

姑苏位于东边近海,天黑得早,云深不知处已笼罩在夜色之中。私人居所不比待客正厅,位于僻静之所,江澄也有意避开蓝家弟子,免得问起来还要找借口解释。他快步穿行于林间小道,路过一片空地附近,忽闻人声。

“……那巨鳐究竟有多厉害,泽芜君和三毒圣手两人合力才能对付?”

大部分是我一个人对付的好吗!江澄冲这个陌生声音的假想面孔翻了翻眼睛,继续赶路,即将走远。

“江宗主似乎伤得不轻,泽芜君打横抱着他跟抱着什么似的,我从未见过他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

江澄一个趔趄险些平地栽一跟头——什什什什什么?!打横抱抱抱抱抱着谁?!

他停下脚步折返回去,心头惊涛骇浪滔天,浑然不知是否踩上枯枝发出动静,好在那帮年轻弟子议论得热火朝天,亦无人留意。待他行至近前,再度凝神细听,话题却已进展到下一个:“可不是,泽芜君居然担心到连抹额丢了都没发现!那可是抹额哎!那可是泽芜君哎!”

……什么?江澄的注意力立即被夺过去,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抹额……?是那个抹额?

“应该是在湖里丢的,同巨鳐打斗的时候。”“不然悄悄集合大家去湖面找找?泽芜君得知了应该也不舍得罚我们吧?”“不是罚不罚的问题,白天我跟着去了,那湖大得没边,要找一条抹额根本犹如大海捞针。”“可蓝家抹额一人一生只此一条,不找回来,难道这辈子都不戴了?”“听说真有前辈是这样……”“泽芜君毕竟是家主,不戴抹额哪像样子?也太不小心了……”“你居然怪泽芜君?你怎么不怪江宗主?”“依我看就是那三毒圣手的错,若不是他……”“都住口!背后乱嚼舌根,家训都忘了吗?”……

江澄默默倾听半晌,转身悄然离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上满满皆是懊恼。回想起问及抹额时蓝曦臣的敷衍回答及转移话题,他居然会愚蠢到信以为真,居然会以为泽芜君从不撒谎,也不知恼对方还是恼自己更多一些。他一如先前步履匆匆,绕过守山门的弟子,下到山脚,不再按原本的打算飞往莲花坞,而是在附近镇上寻了间客栈落脚,通宵打坐,彻夜未眠。待次日清晨,内伤已调养无碍,精力虽略有不济,体力灵力已充分恢复,达到了以往寻常水准。他从客栈出来,望了眼云雾缭绕的山顶,御起三毒往先前来处而去——自然是奎烟湖。

来到湖上放眼望去,虽已有准备仍不免心沉,如此烟波浩渺之中要寻一条抹额,确实如昨夜那弟子所言,大海捞针,谈何容易。然而既已来了又岂会退缩,况且若论云梦千湖,比这大的多了去了,区区此湖不算什么。江澄心中拟定方案,从湖东北角开始,御剑低飞,缓缓推进,眼观六路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样疑似的东西。此湖不圆而偏瘦长,湖岸参差错落,湖中亦有不少明洲暗礁,有时绕来绕去往复折返,忘了某处是否搜过,那便再搜一遍,宁可有重复不可有疏忽。如此整整一日下来,堪堪只搜索了一半水域,天色渐晚视物不清,江澄便在湖畔一间客栈住下,养精蓄锐,准备再战。

次日天一亮便起来,又搜寻了大半日,剩下一半水域也搜过了,仍丝毫未见抹额的影子。江澄不免有些气馁,耐心也快到尽头,他在湖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又抬头望了望西沉的夕阳,今日又将过去,明日又当如何?真的能找到么?他开始怀疑了。

这时突然从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以为思虑太重以致出现幻听,江澄下意识转过身,竟望见蓝曦臣御剑在他身后,与他高度持平,长身鹤立倒映于湖水,习习清风中白衣翩翩——唯独额上少了一抹雪白。江澄一瞬失神又一时心虚,板起一张脸以掩盖一切——他最擅长这样做了——不冷不热道:“泽芜君怎会在此?”

“在寻某样东西。”蓝曦臣亦虚亦实答,他已第一时间严禁弟子透露抹额遗失之事,但难保有人说漏了嘴,况且此事瞒不住迟早会暴露,只是不知江澄目前知晓多少,为何会出现在此时此地。“江宗主又怎会在此?”

“这是云梦地界,那日离开匆忙,我回来看看还有没有未除的隐患,怎么难道还稀奇了?”江澄末一句一出口便后悔了,简直像在告诉对方自己心虚,他连忙将脸孔板得更冷了些,摆出一副顺理成章的不耐。

蓝曦臣对此却并未怀疑,对方这副神态实属司空见惯,只道又遇见了什么烦心事,若是平日他或许问上一问,但眼下自己亦有当务之急,连日搜寻无果心情也不轻松,自然面上并未表露,只颔首道:“那便不打扰了,来日有空再叙,告辞了。”言罢礼毕转身离去。

江澄目送他背影,心想原来蓝曦臣这几日也在这里搜寻,并未叫上更多人手应是不愿小题大做,瞧他行色匆匆,怕是亦未寻得。眼下不便再待下去,离日落也快了,江澄早早回了昨晚客栈房间,在榻上坐下时忽然想到,那日蓝曦臣称有事外出应该指的便是此事了——但纵使再心焦也无法彻夜摸黑搜索,故而对方夜不归宿,仍是为了让他安心养伤而刻意回避之举。

江澄置于膝上的双手缓缓握紧成拳。度过辗转难眠的一夜,第三日仍是早早起来,打定主意将整片湖面从头到尾再搜索一遍。虽得知了蓝曦臣也在,毕竟方圆数公顷偌大一座湖,像昨日那般偶然碰面机会不大,即便不巧又撞见了,照旧声称在侦察水祟便是。前两日是无差别搜索,这第二遍更有针对性,重点排查先前可能遗漏之处,又是一整日下来,从西到东从南到北从湖面到沿岸,江澄肯定这回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然而仍旧一无所获。

他缓缓在湖岸降落,双足着地,收起三毒,久久望着在斜阳余晖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水鸟嬉戏,游人欢笑,这一切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望着这片湖又没在望着它,想了许多事却又归结为一件。明日上门向泽芜君赔罪好了,他对自己说,他江晚吟不是连这都做不到的人。虽说抹额遗失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若说与他完全无关、让他装作毫不知情,他无法那般自欺欺人。而已经尽过力所以没关系这种想法,从来不存在于看重结果的他的头脑里。

身后从方才起便有孩童啼哭,哭声愈演愈烈,江澄本就抑郁更添烦躁,终于忍不住回头怒目而视。只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在哄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哄劝他说等回家让娘给你扎新的,那小男孩大约是他弟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抽噎着嚷嚷我不要新的我就要那个。少年很是为难地望向一旁的大树上方,江澄循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去,是一棵高耸粗壮的古柏,高达五六丈,合抱三人粗,树枝虬结树冠繁茂,而树顶上挂着一只风筝,是寻常的四方菱形式样。事情经过一目了然,江澄蹙了蹙眉,又看了看那哭得惨兮兮的小男孩,到底轻轻啧了一声。

他仿佛在那小男孩身上看见了自己。

他迈前几步走到树下,这一高度甚至不必御剑,径直足一蹬地腾身而起,紫衣身姿凌跃空中,轻点树干,再踏树枝,三度落脚时已抵达树顶。他一手攀住枝桠稳住身形,另一只手伸出去取那风筝,眼角余光无意中瞥见枝叶缝隙透出一抹白色,不禁定睛细看,下一刻心突突狂跳起来。

他将风筝拿在手中,腰臂发力斜斜荡出,又在枝头借力一跃,起落间已绕过树冠转至背后。靠湖这边一根隐蔽的树枝上,挂着一条一指宽的雪白缎带,虽浸染了些微污渍,其上的卷云纹仍清晰可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江澄脸上几乎要浮现一个笑,伸手将这条抹额小心摘下,毫不在意它已不甚干净,径直收入怀中贴身兜里。

他落回地面,将风筝递给仍在哭的小男孩,对方皱成一团的小脸在瞧见他手中东西的下一刻宛如绽放出花,破涕为笑笑逐颜开。旁边少年忙不迭地鞠躬道谢,而江澄早已御剑行远。

行往方向却不是姑苏的云深不知处,而是云梦莲花坞。虽说原本决定当面道歉,但既如今已找到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自然更好。至于是借由蓝家弟子之手还是潜入蓝家家主卧房……咳,这些稍后再想,眼下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将其洗干净了恢复原样。

洗一条一看便知属于蓝家的抹额这种事,显然不能当着自家弟子的面做。于是江澄回到莲花坞,询问了主事的客卿这几日有无情况,处理了堆积起来须本人过目的事项,待终于到晚上,夜深人静之际,估摸着惯喜晚睡的人也该入睡了,他揣着那条抹额悄悄离开卧房,来到族中平日洗衣的池塘边。反正三下五除二的事,不必打水回去那般麻烦,便从怀中掏出抹额和皂荚,头顶一轮明月,就地搓洗起来。

抹额只是经湖水浸泡又风吹日晒,本并没有多脏,在江澄手中很快恢复洁净,他用清水浣过几遍,握住两头对着月光举起,皎皎月色下映衬得尤其雪白,不禁满意地哼了声鼻音。正要收起,忽听身后传来一把带着浓浓睡意的熟悉嗓音:“……舅舅,你在做什么……?”

江澄手一哆嗦险些将抹额掉落池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将手负在背后,怒目圆睁,口中喝斥:“怎么这时候还在外头乱晃悠?!”心中咆哮,怎么没人告诉我金凌回来了?!

客卿很委屈,我白天明明向您报告过了,是您自己心不在焉没听见……

金凌更委屈,他昨日溜出金麟台回到莲花坞,江澄不在,今日确实出门闲逛去了,可天黑前便回来了,听闻江澄回来了正同客卿议事,他玩得有些累便早早回屋睡下了。“我半夜醒了口渴,起来找水喝……”

江澄想想打水的井确实就在附近,仍是满脸不快:“为何不去膳房?”

“膳房离得远……”而且他一直都爱喝井水,从未见舅舅有何意见啊……金凌总觉眼前的江澄透着几分古怪,从言语到行为,包括这种时间出现在这里本身,“舅舅,你在洗什么?”

“没洗什么,你看错了。”江澄一口咬定,一派正经。

金凌偏头瞅了一眼江澄脚边使用过未收起的皂荚。江澄也低头瞥了一眼,一脚将它踹落身后池塘毁尸灭迹。

“……”金凌认定他心里一定有鬼,三更半夜的在这洗衣服,还藏着掖着不让人瞧见……噢!他猛地回想起来,自己不也干过这事嘛!不过实在,呃,羞于启齿……难怪舅舅要偷偷摸摸的,毕竟半夜爬起来洗裤子这种事,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啊。

金凌重新望向江澄的眼神中饱含理解与同情:“舅舅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他拍拍自己胸脯以示信誓旦旦,原本还想拍拍江澄肩膀以示安慰,但眼看对方面上黑气一路飙升,他决定还是拍拍屁股溜之大吉。“我回去睡觉了——!”

江澄顶着一张月光也照不亮的黑脸站在原地目送他跑远,心想莫非金凌看出来了?可那反应又不太像。如何料到他这外甥的想象力如此丰富,只是百思不得其解,阴沉着脸回去了。

回去后从怀中掏出抹额,在房间里东张西望,念及金凌那小子万一又不打招呼推门进来——这种事他干得还少么!——最后决定将抹额系在床头挂帷幔的钩子上晾着,且破天荒将帷幔放了下来。这样即便金凌冷不丁闯进来,也只会惊呼“舅舅你鬼鬼祟祟在里面做什么?噢我懂了!”而不会发现抹额的存在。我可真是煞费苦心,江澄不无自嘲地想。

他将抹额系好便脱衣卧床了。结果做了一夜噩梦:蓝忘机在前面走,自己在后面追,嘴里吼着把他还给我,蓝忘机不回头,脑后的抹额飘带长长打在脸上,抬手拨开又打过来,快走几步想超过去,前面的人也随之加快脚步,终于不厌其烦干脆跑起来,追上去扳过蓝忘机的肩,转过来的却是蓝曦臣的脸。

江澄满头冷汗地醒了,半是惊吓半是恶寒,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随后发现了害自己做噩梦的罪魁祸首——先前松松系上的抹额一端滑脱下来,从床头上方恰好垂落在他脸旁。他吹一口气,那带子飘开落回,再吹一口气,又飘开又落回。他同一根带子置了好一会儿气,终于愤愤然爬起身穿戴梳洗完毕,将那条抹额原样揣回怀中,动身往姑苏去了。

江澄一路上也没想好怎么个悄悄的还法,总之见机行事便是。到了云深不知处,刚踏上从山门延伸而上的最后一级石阶,只见蓝曦臣和另一人并肩迈出正厅,后者衣着容貌与前者相似,负一把乌木古琴,面色冷肃,瞳色清浅,自然是含光君蓝忘机。江澄见到他心中猛一跳,蓝忘机既在此,只怕某人也……便听得一个他暌违已久的欢快声音打破了四周的宁静:“快走快走,我想死它们啦!”

魏无羡跟在蓝家两位身后撒丫子追出来,面上笑容在撞见江澄的一刹那褪个干净,又浪花般重新浮现,却比方才淡了许多:“……嗨。”



这个人这张脸江澄已经许久未见,他一时间不知应当摆出何种表情,太冷漠也不好太友善也不行,就那样硬邦邦直挺挺地杵在那儿,两人隔着几丈距离大眼瞪小眼。魏无羡与蓝忘机终成眷属结伴而行四海游历,如今的心态比之先前又有了些许不同,并不是说这些年的恩恩怨怨这么快便放下了、看开了,但面对江澄时至少已能平静下来,甚至微笑以对。他知道对方永远不会主动迈出这一步,于是自己上前一步,仅仅一步,半是认真半是调侃道:“哎,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的语气把握得恰到好处,吃准了激得起反应又不会太过,江澄果然如他所愿挑了挑眉,用一贯的讥讽口吻道:“这里难道是你家,你能来我却不能来了?”

“我家啊,倒确实是‘你能来我却不能来’呢。”魏无羡四两拨千斤,这千斤巨石被拨回江澄身上,登时砸得他灰头土脸。他一想起在江氏祠堂发生的事,便想起温宁手中的随便、想起金丹,胸口便堵得喘不过气来;但又想到魏无羡称之为“我家”而不是“你家”,胸口的堵塞物又仿佛变成了一团棉花,虽仍是堵着的,却柔软了不少。

“想回来?”嘴上却不肯服半点软,轻声吐出两个字,“做梦。”

魏无羡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气氛眼看陷入僵持,终于有人出面圆场:“是我请他来的。”开口的是蓝曦臣。

“咦,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魏无羡故作夸张地咋舌,旁边的蓝忘机也微皱了下眉。

蓝曦臣似笑非笑:“准你俩关系好,就不准我俩关系好了?”这句隐约在附和方才江澄的话,同样的句式从他口中讲出来却不带半点攻击性。

魏无羡不以为然:“我俩什么关系,你俩什么关系,能相提并论吗?还是说你俩的关系也跟我俩唔唔呜呜……”话未说完被蓝忘机捂住嘴强行拖走了。顺带一提,含光君如今对付聒噪的夷陵老祖,已不屑于使用禁言术,要么用手捂,在有外人的时候;要么用嘴堵,在没外人的时候。

蓝忘机拖着魏无羡往后院去了,蓝曦臣转头冲江澄笑了笑:“我们去看兔子,江宗主也来吧。”不是你来吗,而是你来吧。

江澄不傻,从见面到现在蓝曦臣只讲了三句话,三句全是在帮着他。他对于他人的恩惠一向格外敏感,纵然讨厌这种感觉,不忍拂了对方好意,何况也无别处可去,便未拒绝,与蓝曦臣并肩往后院方向缓步行去。

后院有一大片青葱草地,一大堆白花花圆滚滚毛茸茸的兔子在草地上翻滚蹦跶,魏无羡的花驴子窝在角落里津津有味地啃着草皮。驴子主人跑到兔子堆中,一手抱起一只,又有两只跳到他臂弯里,还有几只扒着他裤腿不放,整个人很快被毛团淹没了。蓝忘机走过去解救他,江澄对于跟狗以外的动物打交道没兴趣,蓝曦臣望望拎着魏无羡后领的蓝忘机,再望望抱臂而立冷眼旁观的江澄,抬脚迈步朝后者走过来。

“不考虑在莲花坞也养点什么?”他顺势挑起话头,“除了鱼以外。”

“莲花坞如今养了一大群狗,大的小的,可热闹了。”江澄扬声回答,显然存心让某人听见。

不远处魏无羡的背影立即僵了一下,蓝曦臣忍不住失笑摇头,他前不久才刚拜访过莲花坞,哪里见到一条狗的影子了。并不去拆穿,沉吟了片刻,还是劝解道:“江宗主,其实眼下这样……也未尝不好。”

江澄望着魏无羡略显单薄的身影,不是从前那个他曾与之勾肩搭背的身体了,里面装着的却仍是他所熟识的那个灵魂。他逝去过,又归来了,他无悔过,也后悔了,他们亲近过,决裂过,交恶过,曾并肩而战也曾举剑相向,曾将对方重要之物剥夺,也曾为对方甘愿牺牲自我。姑苏有双璧,云梦有双杰,江澄何尝不曾梦想过、做梦都想过这样的场景,他们四人聚在一处,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却又何曾想到会是如今的情形,自己身边站着蓝曦臣,而魏无羡与蓝忘机在一起。姑苏双璧仍情比金坚,然而云梦双杰……再也无处可寻。

江澄没有作声,蓝曦臣大概猜得到,只是道:“来日方长。”顿了片刻,“只要还好好活着,就永远都来得及。”

江澄听见此话,终于转头看他,蓝曦臣的侧脸掩映在青空之下晨光影里,面容平静,不见悲喜。他知道他想起金光瑶,那个由于金凌的缘故自己对之恨又不恨的人,他不知蓝曦臣是否恨,有多恨,比之爱有多少,比之他与魏无羡又有多少。然而他与魏无羡还能在渐行渐远中驻足回首,蓝曦臣却再也无法向金光瑶寻求哪怕一句回答。

江澄觉得应当说点什么,可他从来不擅长安慰人。“……你说得对,”硬着头皮道出绞尽脑汁的措辞,“比起缅怀过去,不如珍惜眼前。”既是对他说,亦是对自己。

蓝曦臣淡淡笑起来,重复他的话,加了一个字:“珍惜眼前人。”

江澄在他的注视下忽然感到有些透不过气。这里不是云深不知处么,为何会比莲花坞还闷热?他扭过头大踏步走进兔子堆里,仿佛那堆毛团能令自己凉快下来,蓝曦臣望着他背影只是笑了笑,同样走上前,却没有再找江澄,而是走向了在角落里喂小苹果的蓝忘机。

魏无羡陪兔子们玩够了,见蓝家兄弟在一旁私聊,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捞起一只兔子窜到江澄面前。江澄正对着地上一棵草发呆,冷不防被塞了个东西入怀,还是活蹦乱跳的,生生被吓一大跳,险些反射性将它扔出去。魏无羡一击得逞脚底抹油,跑远了喊:“那只送你了!你看看像谁!”

江澄黑着脸正要追上去抽他,听见这话不由停下脚步,将手中兔子举起来瞅了瞅,两只红眼睛中间偏上处有个小圆点,定睛细看是白色之中一撮褐色绒毛,再瞅瞅那一双又大又亮眼角微挑的眼睛……唔,还真像金凌。

千里之外的云梦莲花坞,还在敞着肚皮呼呼大睡的金小宗主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

就叫它如兰好了,江澄转念间已给这只兔子取好了名字,既符合他(这么多年几无长进)的取名风格,或许还带了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思——这只兔子是魏无羡送的,金凌的字也是魏无羡取的。

如兰显然毫不领他的情,使劲挣扎着要从他怀中逃走,将他胸前衣襟拱得乱糟糟的,江澄手忙脚乱了好一番工夫,最后还是没能抓住,眼见它落地颠颠跑掉了,嘴里还叼着一条窄长的……等等,那玩意似乎有点眼熟……

他抬手探入怀中一摸,面上霎时五颜六色,拔腿不顾一切追了上去——我草草草草草!那是蓝曦臣的抹额!!

对形象一向十分看重的云梦江宗主,待人不嘴软砍怪不手软的三毒圣手,在云深不知处的后院草地上追着一只小白兔无头苍蝇似的满地乱窜,若非这里是别人家地盘对方又是一只无害兔子,他早祭出紫电将它逮个正着捆个结实——果然和金凌一个样,就会闯祸,就是欠揍!(金小公子又躺着中了一箭。)上蹿下跳的本事也是一等一,还有满地同类的阻碍和干扰,江澄愈想速战速决愈是事与愿违,急火简直从屁股烧到眉毛。

所幸蓝曦臣尚未发现,仍同蓝忘机你一言我数语地交谈着,结果魏无羡兴味盎然地观赏了半晌草地上上演的盛况,忍不住戳了戳蓝忘机的肩膀,话却是对两个人讲的:“你们看你们看,那是不是你们蓝家的抹额?”

两位蓝家公子闻言一同望去,只见江澄发狂一般追赶着一只兔子,那兔子口中叼着一条白色带子,那带子……怎么看怎么像。蓝忘机又皱了皱眉,转向蓝曦臣,方才曾问起被敷衍过去,原来果真是有内情——视线从对方空无一物的额头下移至比自己温润深邃的眼睛,而其中目光此时此刻,完全被另一人吸引了去。

江澄终于追上并捉到了如兰,左手按住它,右手从三瓣唇下抢救出抹额,气喘吁吁恶狠狠道:“叫你跑,跑啊?打断你的腿!”出完了气才放开手站起身,将抹额攒成一团往怀里收,冷不防斜刺里递出一柄剑架住他的手——是裹在鞘中的避尘。

蓝忘机的神情仿佛下一刻剑便会出鞘,冷冷地盯着他,冷冷吐字:“解释一下。”

江澄回以一声冷笑:“我凭什么向你解释?”

蓝曦臣上前一步介入两人之间,隐隐呈挡在江澄身前的姿态,轻轻按下蓝忘机的剑,道:“是我给他的。”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蓝忘机几乎要握不住剑,面上流露的难以置信仅次于当初被魏无羡表白之时;魏无羡脸上更是一瞬间写满了我了个去你在逗我我就随口一说原来竟是真的泽芜君没喝醉酒吧还是被灌了迷魂汤了看不出来啊厉害了江澄——而最震惊的要数江澄,他已经彻底傻掉了。

蓝曦臣见蓝忘机终于收起了剑,转身冲江澄面带微笑摊开掌心。后者此刻已然化身一具牵线木偶,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抬起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手臂,将手中抹额交还到对方手中。两人掌心一刹相叠,江澄手背的紫电闪过一抹微光,蓝忘机并未留意此细节,魏无羡却微微眯起了眼。

蓝曦臣接过抹额抚平,一手执起一端,绕过前额在脑后打结,系牢理顺垂下手来,恢复了以往端庄无瑕的形象。怔怔目睹全程的江澄终于找回说话能力,磕磕巴巴道:“……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神色恍惚地行了个礼,就地召出三毒跳上去——身子还歪了一下——连云深不知处设有结界的事都忘了,御起剑一头撞到了半空中的气壁上,这才落回地面换成徒步,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蓝曦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耳畔响起蓝忘机略显生硬的声音:“兄长,我有话要说。”转头见对方严肃神色,张口欲言,被抢先一把抓住手臂,力道不重却也不轻,眼神和语气坚定不容拒绝,“兄长。”

蓝曦臣叹了口气,随他回了自己的寒室,蓝忘机关上门转过身,却不开口,只是直直地盯过来。甚至无需解读,蓝曦臣也明白他表情的意思——可是要他如何解释?倘若如实道来,那他方才替江澄解围的意义何在?倘若顺势欺瞒,如何对得起忘机对他的信任?何况蓝曦臣自己也不甚明白,为何一时冲动便那样讲了,明知蓝家抹额的含义,却还编出那样的谎言,仅仅为了不让江澄因事情暴露而感到难堪么……然而想到那日在湖上遇见对方,原来竟真是在为自己寻找抹额,最后竟真的被他给找到了,难以想象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实在令他这原主人自愧弗如,心中触动更是无以言表。

蓝忘机见他迟迟不语又沉浸思绪,原本仅存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彻底将那句话当了真。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带着满满不甘:“为何偏偏是他?”

蓝曦臣不承认亦不否认,只反问道:“为何不能是他?”

蓝忘机断然道:“他配不上你。”

蓝曦臣失笑:“是你将我想得太好。”

“兄长就是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人。”蓝忘机道,“而江晚吟他……”

“忘机。”蓝曦臣打断他,“背后不可语人是非。”

“我无法接受,”蓝忘机不肯退让,“他当年对魏婴做下的事……”

“他当年做下的那些事,”蓝曦臣再度打断他,“皆事出有因,是非对错不能怪他一人,正如魏公子当年也并非全无过错。”

“兄长!”涉及魏无羡蓝忘机往往不够冷静,虽心知蓝曦臣所言并不失公允,仍不免觉得他有意偏袒于江澄。

“忘机,我明白你心疼魏公子。”蓝曦臣道,“可又有谁心疼江宗主?”

所以你要做那个心疼他的人么?蓝忘机默然片刻,低声道:“我怕兄长一时蒙蔽,遇人不淑。”——重蹈覆辙。

蓝曦臣读懂他未出口的后半句,微微苦笑,摇摇头道:“江宗主哪怕有你所认定的一切缺点,唯独最不可能与虚伪二字沾边。他有不好,也有好,只是他的好……”像抹额这事一样,“从不肯让人看见。”

话已至此,蓝忘机再无话可说。他走后蓝曦臣揉了揉眉心,想兄弟二人像这般险些闹僵,上一回还是十三年前对方宁受戒鞭也一意孤行之时。那时为魏无羡,这回为江澄,然蓝忘机为魏无羡是出于深爱,自己为了江澄,又是出于什么?甚至方才回护他的那番言辞,简直有如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寒室的门再度被叩响,打断了蓝曦臣的思绪,他抬头扬声道:“请进。”便见一袭黑衣翩然而入,红穗横笛别在腰间——来人是魏无羡。

承自莫玄羽顾盼生姿的脸上却不似预料中的眉开眼笑,而是难得一见的一本正经。他走近站定,郑重其事道:“泽芜君,我也有话要同你讲。”



江澄回到莲花坞时其实已然冷静许多,从姑苏至云梦的遥远路途足够他稳下心神思考。蓝曦臣自然猜出抹额的由来,理解他不愿当面交还,或为表谢意,或出于好意,因而出面替他解围,不然蓝忘机必定追根究底,魏无羡更是在旁看好戏……可是仅仅出于谢意或好意,便能拿自己的抹额随口开玩笑么?江澄不似某人那般孤陋寡闻,当年他重整云梦江氏并联络其他家族,身为新任家主,对于各家的家规家训、礼俗忌讳等还是恶补了一通的,自然知晓姑苏蓝氏的抹额之于本人的意义——蓝忘机那一副审问架势与后来的错愕神情,即使是他都看出来了。想到蓝曦臣那句话相当于当众表白,还是当着蓝忘机和魏无羡的面,江澄继观音庙痛哭失态一事后,再度感受到了想一头撞死的心情。

他被那句话搅得一路心烦意乱,恨不得立刻折回去问个明白,又恨不得再也不要面对那人。终于抵达莲花坞门外码头,他跃下三毒尚未收起,金凌从大门里奔了出来:“舅舅!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江澄劈头盖脑给了他一巴掌:“咒我呢?”

金凌抱着头顶嚷嚷:“我回来你人不在,你回来我去睡了,我醒来你又走了!昨天夜里……”立马收到江澄“你敢提半个字试试”的眼神,声音顿时小下去,“……又没来得及说,我今天就要回去了……”

“跑出来才三天就惦记着回去了,长进了啊。”江澄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是讥讽还是夸奖,“这么急着找我,有话还不快说?”

金凌脸一红头一抬胸一挺:“我就要正式当上家主了!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事的。”

他虽已算是金家家主,继任大典至今未举办,一来封棺大典过后需要避晦择吉,二来初期内忧外患无暇顾及,如今局面终于稳定下来,继任之事才被提上日程。江澄神色微微一凝:“什么时候?”

“下月初六。”金凌道,“书面请帖这两日正在拟,我想让舅舅第一个知道。”

江澄看着他神采飞扬的面容和熠熠生辉的眼睛,丝毫不为所动地双臂交叉抱起:“若我收到请柬才得知此事,你的腿可就保不住了。”面对依旧闪亮的眼神,顿了顿又道,“你这新家主还没正式上任,就开始当甩手掌柜了,兰陵金氏的未来堪忧啊。”

“……请柬有客卿负责写,我只管署名就行了!”期待再三落空的金凌愤愤然道,“人家想亲口告诉你才大老远跑来的……舅舅你真讨厌!我走了!”跳上岁华跺了一脚腾翔而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流璨的轨迹。

而江澄目送那道光消逝在天际,终于放下环抱的手臂,露出一点——只一点点——极少在他脸上见到的欣慰的笑容。

次月初六一早,江澄携一群门生,持一封白底金边印牡丹暗纹的精致请柬,前往金麟台参加兰陵金氏继任大典。金星雪浪花团锦簇层叠拥围的广场上,云梦江氏、姑苏蓝氏、清河聂氏三大世家,以及诸多有名有姓的小家族都应邀前来捧场,阵势浩荡,场面壮观。一方面虽说各家难免各怀心思,但金家再怎么式微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背后还有江家撑腰,面子总归要给足了;另一方面金光瑶之事实在不光彩,金凌又羽翼未丰急需各家扶持,如今的兰陵金氏气势不可认输,姿态却要收敛,此届大典比之金光瑶那时的铺张繁琐,可谓精简朴素了许多,对于金凌倒是个解脱。

流程最后环节是新任家主致辞,至此正式仪式部分结束,到午宴之前都是自由时间。金凌穿着家主礼服下了高台,直奔左手边各家家主专属坐席,克制住跑到江澄面前的冲动,走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舅舅。”

江澄上下打量他几眼,冷言冷语道:“现在倒像模像样了,刚才在台上是怎么回事?居然声音发抖,有点出息没有?”

刚当上家主便被当众数落,金凌面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太了解对方性子,自己也确实没做好,只得低声辩白道:“我这不头一回,紧张嘛……”

江澄冷哼:“继任大典,还指望有下回?”

“江宗主是期望你树立威严,莫被人瞧低了去。”一个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适时介入,蓝曦臣轻袍缓带从旁走近,江澄身形微微一滞,转头致意道:“泽芜君。”

“江宗主。”蓝曦臣微笑道,“至少在今日,就别对他太苛刻了。”

两人虽数日未见,那日发生的事却历历如昨,江澄心下起伏不定,见对方言笑晏晏一切如常,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稍微出了阵神,不知蓝曦臣同金凌讲了些什么,只听他突兀道,“江宗主,你的请柬可否借我一观?”

请柬不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江澄心中嘀咕,仍是从怀中取出递给他,只见他接过后便向金凌展示,“你看,这信封折痕极深,信纸更是皱巴巴的,可见被人反复打开过,拿在手里读了许多遍……”

——话音未落江澄已劈手将信夺了回来,耳根红得厉害,牙根痒得厉害:“泽芜君,你很闲?!”

蓝曦臣莞尔道:“我只是希望金凌明白,你对于他当上家主其实十分欣慰,故而期望也高。”

倘若换成别人江澄早已脱口而出与你何干管得太宽,可面对蓝曦臣,即使是他也很难发得了脾气。这个人就是如此,气态从容,渊渟岳峙,一切骤雨狂岚到了他面前犹如雨入深海、风过高山,不是被悉数挡回便是被一一化解,令人无可奈何又心悦诚服。江澄不服任何人,可蓝曦臣这种人,确是他最没辙的。

这边江澄不便发作,那边金凌两眼一亮:“舅舅,我就知道!”红彤彤的脸蛋又要发出光来,“等着瞧吧,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先把你那手烂字练好了再说吧!”江澄半晌挤出一句。

这时有不认识的年轻家主过来找金凌,他便暂时走开了,江澄望着他不同于以往的沉稳步伐和镇定仪态,听着远远传来有板有眼的得体言谈,回想典礼上众人瞩目中心那个耀眼身影,不得不承认,的确有种我家有甥初长成的感慨。金凌在他这舅舅面前依旧是个爱撒娇的孩子,但在世人眼中已然是兰陵金氏的正式家主,与蓝曦臣、聂怀桑、与他江澄一样,从此成为修仙家族的代表者和领头人。穿着金家家主服的金凌是他熟悉而陌生的,他期许且相信他,又怀疑并担忧他——他能够继承他父亲未竟的遗志,成为兰陵金氏一代优秀的家主么?

“金凌会是一位好家主。”蓝曦臣在旁突然道,恰好得仿佛读取了他的心思,“他像他父亲,也像你。”

而完全不像……他小叔。蓝曦臣同样望着金凌,那一身兰陵金氏家主礼服,与谁曾穿过的一模一样,胸口的金星雪浪家徽,袖口的江山海潮纹样,他甚至曾知悉上面每根绣线的针脚。他曾多少次抬手轻按在那顶软纱罗乌帽上,注视帽沿下的那张脸,与那人并肩偕行,同那人谈笑风生。那时的他何曾料想,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竟会应验在自己身上。

金凌的小叔和舅舅,金光瑶与江澄犹如正反两面,金光瑶八面玲珑讨人欢喜,江澄浑身是刺拒人千里;金光瑶将善表露将恶掩藏,而江澄,他的恶从不掩饰现于人前,他的善却深藏心底无人问津。

而蓝曦臣想让金凌知道,而且金凌一定知道,他的舅舅是怎样的好。天下人不知道没关系,他最亲近的人知晓,便足矣。

江澄看了眼身旁的蓝曦臣,发现他的目光也落在金凌身上,心下沉吟片刻,无需如何犹豫,转身冲他郑重行了一礼:“泽芜君,金凌他年纪尚轻,经验不足,还请你今后多多担待和扶持他。”

蓝曦臣连忙正色回礼:“金凌既是金家家主,又是阿……我义弟的侄子,于公于私我都会尽心扶助他,江宗主不必见外。”

两人面对面行礼尚未及收起,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七分疏朗三分轻佻:“哟,这是对拜呢?”

江澄一听见这个声音,面色顿时由晴转阴,再听见话中内容,复又阴晴不定起来。两人抬头循声望去,夷陵老祖在周围一众家主的注目和私语中大咧咧抄着手踱过来,身侧伴着散发着生人勿近之凛冽气息的含光君,两人所经之处众人纷纷自觉退开,转眼间便形成了一大块空地。

蓝曦臣笑了笑:“江宗主和我正谈到金凌,魏公子也来加入我们?”

魏无羡尚未接话,江澄冷哼一声:“他整日只顾逍遥快活,哪还记得有个金凌。”

蓝忘机在旁面色一沉,冷冷开口:“上月夜猎若不是……”

“若不是遇见金凌,”魏无羡打断他,一脸轻描淡写,“我都不知道他那么懂事了,叫我一定要来参加大典,还说我若不答应他,他便当场哭给我看。”

“……”江澄在“这哪里懂事了!”和“待会儿回去叫他哭个够!”之间挣扎片刻,最后选择无视他,转向蓝曦臣道,“泽芜君,我有事就先……”

“你俩都什么关系了,”魏无羡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笑嘻嘻道,“怎么还‘泽芜君’‘江宗主’的,不该是‘曦臣’‘晚吟’吗?”

他这两句声音倒是不大,周围应该无人听见,江澄的脸还是涨红了,一句“你胡说什么”憋在喉咙口,蓝曦臣扶额有气无力:“魏公子……”

蓝忘机有心替兄长解围:“你也叫我含光君。”

“唔,这倒也是,”魏无羡单手揽过他的颈,勾起唇,“那就当是情调吧,含 光 君——”

他这一声喊得那叫一个千回百转,尾音简直要荡漾到天上去。江澄的脸由红转黑,扭头便走,结果一转身险些被金凌撞个满怀:“……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金凌又委屈:“我跟人聊完就过来了……”眼睛在他和蓝曦臣之间来回打转,“……舅舅你……你们俩……?”

江澄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还是在灶上烧得通红那种,蓝曦臣连忙扯开话题:“我们刚才在谈你的事。”

江澄急需转移注意力,顺势接道:“以后你有何事解决不了,先来找我,我若不在,找泽……”那声销魂的含光君犹回荡在耳畔,“……蓝曦……蓝宗主也行。”非但没转移成功,脸色反而更糟了。

魏无羡在旁扑哧乐出来,江澄已摸上了右手的紫电,蓝忘机便按上了腰间的避尘,漩涡中心的魏无羡反倒没事人似的,指着江澄金凌蓝曦臣道:“两个大的,一个小的,你们凑一家子得了。”

江澄对他的话极易过度反应,此刻不曾想到相应的地方去,只欲提醒他金凌原本可以有个完整的家,碍于金凌在场并未开口,面色却已渐转铁青。此时姑苏蓝氏一众弟子从广场上寻过来,魏无羡瞧见了招招手:“阿愿!过来过来。”最前头的蓝思追走过来,魏无羡扳过他面朝金凌三人那边,笑吟吟道,“你觉得泽芜君和江宗主好呀,还是含光君和我好呀?”

蓝思追一头雾水,不知他心血来潮又玩什么,老老实实思量了下:含光君和魏前辈当然是很好的,但一个话太少一个话太多还爱折腾人,都不如泽芜君会照顾人,可泽芜君那边还有个江宗主……这真把他给难住了。结果他还未得出结论,金凌先不乐意了,一左一右挽住蓝曦臣和江澄的手臂,冲他宣示道:“不给你!是我的!”

江澄:“……”

蓝曦臣:“……”

蓝思追性子素来温顺平和,但毕竟少年心性,被金凌一挑衅难免也激动了,索性转身同样一手一个拉住蓝忘机和魏无羡:“我才不用抢你的。”

两个小的拽着自家大的面对面较起劲来,甚至干脆攀比起了谁更高谁更帅(“公子品貌榜上蓝宗主第一舅舅第五!”“含光君和魏前辈排第二和第四。”“我……我爹还排第三呢!”“金凌你给我闭嘴!”),魏无羡乐着乐着不乐了,蓝忘机依旧面无表情,蓝曦臣摇头笑得无奈,江澄则满心恨铁不成钢——还替你抱不平呢,你自己都不争口气!这么轻易便落了魏无羡的套,亏你还是我教出来的!

倘若金凌听见他内心,定会反驳道:明明舅舅你才是每次都中招的那个。

江澄一脸嫌弃地抽回手,蓝家弟子们一波围着蓝忘机和蓝思追,另一波以蓝景仪为首朝蓝曦臣凑过来。见对方和江澄站得很近,众人纷纷露出一副果真如此的失落与兴奋混杂的表情,蓝景仪道:“泽芜君,江宗主,你们真的在一起啦!”

江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这、这话什么意思?!这帮小辈都听说那事了?!无地自容又恼羞成怒,扭头对蓝曦臣怒目相向,后者不比他淡定多少,苦笑道:“是魏公子……”

——魏、无、羡!江澄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对他那股熟悉的恨意时隔许久再度涌现,却是完全不同的理由。蓝景仪还在自顾自道:“难怪泽芜君不许我们声张抹额的事,原来根本不是弄丢了……”另一弟子附和道:“如今想来,那时泽芜君将江宗主抱进寒室,也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此事当初那日晚上江澄便偷听人说过,后来因抹额之事一度抛诸脑后,如今一提立即回忆起来。毕竟是对方相救于自己,怒气无处可撒,只是愈加羞窘,原本兴师问罪的神情转而带上了几分嗔怪。蓝曦臣除了苦笑别无他法,这时候再解释“你当时身受内伤,用抱姿负担最小”未免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只得避开他的怨视,冲这帮唯恐不乱的弟子们不轻不重咳了一声。众所周知泽芜君没什么家主架子,平易近人鲜少动怒,倘若换作冷面的含光君,他们可不敢这般放肆。不过倒是拜含光君所赐,蓝家弟子对于断袖之事易接受了许多,故对于泽芜君此事,对方虽是三毒圣手,亦是好奇胜过抵触,喜闻乐见而非深恶痛绝。

又有人道:“说到那日之事,那句话怎么讲的来着?”另一人道:“昔有忘羡……玄武……”“‘昔有忘羡斩杀玄武,今有曦澄重创巨鳐’!”蓝景仪得意洋洋道,“魏前辈教一遍我就记住了!”

蓝曦臣每日待在云深不知处,小辈之间流传的这些多少都有所耳闻,而江澄可是头一回听说,一时之间目瞪口呆,这都编成词儿了?是不是还要唱啊!“……且慢,”他指了指蓝曦臣,“对付巨鳐我出力最多,为何我名字在他后面?”

在意的只是这种地方……蓝曦臣一时哭笑不得。蓝景仪心直口快道:“我们是蓝家人,自然要把泽芜君放在前面。”一人迟疑道:“可我记得魏前辈说,含光君在前面是因为他在上面……”另一人质疑道:“前面不就是上面?字难道还从下往上写吗?”……

弟子们的热烈讨论被蓝曦臣一连串大声咳嗽打断了,那模样似乎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呛到了。而江澄干脆已经七窍生烟了——半是气得紧,半是臊得慌。右手紫电噼啪窜起火花,抬脚便往魏无羡那边走,谁都别来拦着他,谁都……——便有一只手抓住他手腕,指节有力,掌心温暖,他扭过头,是蓝曦臣。

江澄欲抽回手,蓝曦臣握得更紧,不会痛亦不放松的力度,安抚道:“江宗主。”

这声轻唤如一瓢清水浇在江澄心尖,躁动的火苗顷刻间熄灭了,化作一缕青烟飘散。蓝曦臣从他面部和肢体的细微反应判断出来,随即松开了手,又道了声失礼。

江澄看着他,动了动嘴唇,最后沉声道:“金凌!还愣着干吗?”

一直呆立旁观的金凌闻言赶快跟了过来,江澄将目光从蓝曦臣脸上移开,也不再理会任何旁人,转身袍袖生风地大步离开了。

蓝曦臣望着他透出决绝的背影,面上浮现一丝若有所思的凝重。

正午前后,兰陵金氏于迎宾大堂设宴,各家主及门下名士悉数出席,既非典礼那般正式场合,金凌主持也不若先前紧张,又有蓝曦臣等人在旁帮衬,且不论底下有无暗流涌动,至少表面一派融洽和睦。姑苏蓝氏讲究食不言,不过此处并非云深不知处,蓝曦臣身为家主也不免要与人周旋,旁边的蓝忘机倒是埋头进食不发一语,蓝曦臣只是摇头暗笑,他这胞弟脸上分明明白写着“魏婴不在我不开心”八个大字。魏无羡倒是想来为金凌捧场,但一来他若在场难免成为话题,影响宴席气氛;二来连坐哪儿都是个问题,云梦江氏那边想都不用想,可若往姑苏蓝氏席上一坐,众人侧目不说,光江澄的眼刀就够他受的。与其食不下咽,不如索性不来,稍后私下找金凌表达下祝贺和鼓励便是。

于是魏无羡不在,蓝忘机不语,蓝曦臣同聂怀桑和其他人偶尔攀谈的间隙,屡次朝对面云梦江氏的坐席上望过去。江澄只身一人谁也没带,也极少与旁人交流,目光不是落在酒菜上便是锁在金凌身上,始终不曾朝这边递过一眼。

午宴过半时外面下起了雨,兰陵六月正值雨季,雨水淅淅沥沥落下,比春雨畅快比夏雨轻柔,打在金麟台的朱檐碧瓦上,恰如一场为宴席助兴的演奏,倒也弥补了几分因取消了歌舞而略显出的沉闷。午宴结束后众人纷纷同金凌道别,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离场,江澄还要留下向金凌交代几句,倒也不急于一时半刻,望了望门外绵密的雨幕,从乾坤袖中取出一把油纸伞——正是当初观音庙外那一把,撑开来举过头顶,信步走入雨幕中。

仙家修士都会最基本的避水诀,但许多人仍喜欢撑伞走在雨中,江澄亦不例外,他享受这种隔绝的距离感和安全感。只是如今他是江家的、金凌的伞,为他们撑一片天遮风避雨,却无人来护住他头顶——抑或只需要,站在他身边。

他曾以为有一人会。而那人食言了。

——伞外忽而有脚步声接近,江澄沉下去的心重新提起来,来人的头发和肩膀有些湿了,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江宗主,可否容我避一下雨?”

江澄蹙了下眉,转头望见蓝忘机避水而去的身影,转回来看了对方一眼,口中是夹带不耐的疏离:“泽芜君有何事?”手上却将伞向他挪近了些。

蓝曦臣是有事而来,却也不全为此事。他方才出门时远远望见这边,明黄的伞,深紫的衣,挺拔背影孑然立于雨中,渺渺生出一种倔强与寂寥——那一刻脑中没来由涌起了念头:不能让这人就那样站在那里。

蓝曦臣收拢思绪,且谈正事:“午前没有合适的机会向你解释,关于那日……抹额的事。”

“……你说。”江澄回应前停顿了一刹,心跳蓦然间加快了。

“当时是我唐突了,你切莫放在心上。”蓝曦臣的语速比平日略快,“过些时日待事情淡化了,我自会澄清是一场误会,那时想必也无人细究了。”

他鼓足一口气讲完,转眼却发现江澄的面色变得一片苍白。

“……如此甚好。”江澄的语调也变得毫无起伏,“若无其他事,我先告辞了。”言罢已转过身去。

“——江宗主?”蓝曦臣抬手按住他肩膀,察觉到隔着衣服传来的紧绷,忙移开手,又想挽留,最后改为抓住伞柄上方,看着他不肯转过来的小半张侧脸,“若是魏公子和景仪他们那些言论困扰到你了,我很抱歉。”

“泽芜君不必道歉,”江澄回头并不看向他,话中隐隐压抑着什么,“你是怕我难堪替我解围,我没那么不知好歹。”

“你寻抹额是为我,”蓝曦臣道,“我该感谢你才是。”

“你丢抹额是因我,”江澄回道,“道谢也不必,就当扯平了。”

蓝曦臣见他愈发面色不善语气不快,不解更不愿变成这样,迟疑片刻恳切道:“江宗主,若你对我有何不满,还望你能告知于我。”

“……好,那我问你,”江澄终于抬眼看他,眼底亦涌动着什么,“为何现在才告诉我?从那日至今近一个月,你泽芜君忙到抽不开身,连寄封信的工夫都没有?”

蓝曦臣当真被他问住了。是啊,为何不早说?为何自己毫无主动澄清的意愿?为何在见到对方表现出抵触之前,甚至会觉得,就这样将错就错也……未尝不好?

脑中平地炸开一声惊雷,接着滂沱大雨醍醐灌顶,与伞外的雨声混杂交融,恍惚间竟分不清想象与现实。蓝曦臣兀自愕然震动,又隐约幡然醒悟,他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地吐字道:“……倘若我说,是因为……”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又如何对江澄道出口?

而江澄根本不想听他辩解,冷笑一声:“善意的谎言就免了吧蓝大宗主,你那一句带来的麻烦还嫌不够?江某讲话是不好听,不过比起动听的谎话,还是难听的真话更舒坦些。”

蓝曦臣的脸色也白了几分:“……谎言未必是假意,真话也未必……便是真心。”

江澄脸上最后一丝讥诮也消失了,冰冷下的愤怒汹涌欲出:“你知道我的真心?你以为你很懂我?”

蓝曦臣道:“我以为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更了解你一些了……”

江澄怒道:“我不是你弟,不用你了解!”

蓝曦臣道:“我从未把你当作——”

“——那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为何要接近我、扰乱我、闯入我内心?!江澄抑郁,烦闷,暴躁,这个人的种种言行愈来愈令他无所适从——他江晚吟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重建云梦江氏,一个人拉扯金凌长大,一个人挺过煎熬艰难的过去,一个人走到出人傲人的如今。他可怜么?或许。他需要人可怜么?绝不。他不需要谁的同情和施舍,也不稀罕谁的探究和理解,他还得起的决不欠着,如那条抹额;还不起的暂且负着,如这颗金丹。他放下能放下的,背负起必须背负的,他的背后有云梦江氏——他的门人,有金凌——他的家人,唯一的家人——一个魏无羡已经纠葛够了,他不要再来一个蓝曦臣。

江澄手指关节攥得发白,用力欲撤回伞,却被蓝曦臣死死握住——一如先前握住他手腕,而这回他不再妥协,断然松开手退开来,连退数步没入雨中,雨水迅速打湿他的衣、他的发、他的脸,蓝曦臣下意识追近两步,半个江字刚到嘴边,江澄拂袖甩出一道煞气紫电,劈开雨幕也隔开了两人,疾言厉色道:“别过来——!!”

蓝曦臣扼住脚步钉在原地,江澄毅然决然转身离去,任凭冷雨将他浑身淋个湿透。而蓝曦臣的心也被冰冷雨水浇透了般,浸满苦涩,怅然若失。

雨下大了。仿佛再不会停。



Tbc.

>>下篇

王组咸

【澄羡】向情撤番外丨邪祟上

◆  宗主澄X少年羡

前文:             五(车         八(车        番外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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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陵,石山。


虫身兽首的诡邪之物奄奄一息趴伏在地,那柄直插在兽首之上的剑周,正...

◆  宗主澄X少年羡

前文:             五(车         八(车        番外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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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陵,石山。

 

 

虫身兽首的诡邪之物奄奄一息趴伏在地,那柄直插在兽首之上的剑周,正运转着赤如赭的冶异灵光。一名少年正盘坐于兽首,他一手搭剑一手执着半个苹果。泰然自若的神情叫旁人看了,只觉得他是与自家宠兽嬉闹了一番。

 

一名紫衣少年兴奋的摸了巨螯道:“阿羡…不是,大师兄……这就是邪祟真身吗?”

被唤为大师兄的那名少年扬首道:“不错,此邪物应该是䖝羲的一种,一双巨钳专剪人生魂,搅人精魄吸食,饿极了也会囫囵吞枣的见人就吃。你们下次碰到这种东西,不要正面硬刚,只绕后窜上他脊背给他脑袋开个瓢就行。不过程康,叫不惯就别改口了,你这大师兄叫的别不别扭啊。”

言罢将苹果往嘴上一叼,利落拔剑挥带出罡风,妖兽头顶最是丰绒的皮肉顺应剑势分离。

 

“大师兄,此皮可有异常?”姜勉敏锐的发现问题所在,拱手虚心讨教道。

“没,只不过我看江澄大冬天的连个毛领也不用。这毛色看着还挺不错的,衬他。”

姜勉听罢,赤面垂头的扎进弟子堆里一同做起了夜猎速记。

 

一旁的程康则兴兴道:“我怎么看着阿羡就像宗主的小娘子一样体贴?”

“想哪儿去了,你们宗主长得那么标致,怎么看我也该是他的体贴夫君。”

榻上不算,那是作为师兄该让着的。

 

魏无羡与江澄虽没有宴亲朋,但是祠堂三拜与合籍之事在莲花坞也是无人不晓的,云梦宗主此等终身大事虽不用昭告天下,不过几月却也人尽皆知了。

莲花坞的一群弟子们眼瞅着身边的江羡变成魏无羡,平时一起上山下水的小师父与山大王变成大师兄与宗主夫人/君。

众人尚须时间消化,只有程康与同样几个没心没肺的小弟子一拍脑袋道‘我就说宗主怎么看上去不太像阿羡亲爹,原来是亲夫。’

 

‘一直以来只有你觉得他俩是父子好吗……?’姜勉心道。

 

不过说起来,这毛料确实成色上佳。色泽光润,绒软丰密,要是制成毛领在这冬日围与脖间肯定暖和的很。

魏无羡扔了果核,在身上胡乱的擦了擦手捏着毛料合不拢嘴。

 

江澄最近忙着四方围猎的宗务抽不开身,这两个月的夜猎都是由魏无羡带着众门生前往一个个龙潭虎穴。

倒不是没有江澄不行,只是这耍起帅来的时候没人泼冷水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这几次远行夜猎,江澄虽然也没功夫叮嘱他,但是临行前夜总会认真帮他养护好佩剑。

往往魏无羡趴在榻上查点随行名单之时,江澄就往软塌上靠他一坐。

给剑擦,盘,上油一丝不苟,再给他乾坤袋里塞点大价钱收来的高阶器物与缚仙网等防身备用。

 

江澄此人用起钱从来没什么概念,当初为了给金小公子助阵,让管家一口气置办了四百张缚仙网。

虽然对于莲花坞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当得知这四百张网被蓝家毁了,宗主还不让人赔的时候,账房管事确实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

这笔损失随便拿去哪里一说,称是天价也绝不为过啊!

 

江家置外的产业每年都有流水的银子进账,除了维护莲花邬运作以及各地驿馆的基本费用,江澄实在没什么烧钱的喜好。

从前金凌养在莲花邬的时候,好歹还能多请些阿嬷乳娘,多在吃穿用度上花费几许。

现如今唯一花的出去钱的地方,就是给魏无羡的乾坤袋里添置些法器,那乾坤袋里随手一掏都是令人咋舌的昂贵法宝。

 

魏无羡用他的随便惯了,也从没碰到过能触到他眉头的邪物。所以这些法宝即使快塞满乾坤袋,也实在没什么用处。

他本想叫江澄别废这个功夫,但是看江澄置办起东西来眼角眉梢皆覆喜色,所以魏无羡也只悄悄的把快满的乾坤袋,匀些东西到另一只袋里,这样他就有了一个江澄永远都塞不满的乾坤袋。

 

得了这么沉甸甸的恩惠,魏无羡回来也会投桃报李的给他带点夜猎的收获。

什么鲛妖鳞片被他拔下来研磨成鳞粉,夜间扬洒可照清泥路。

江澄一嘴的瞧不上这种小东西,却还是勉强留用了。

被门生发现还有这好东西,胆子大点的也想问宗主讨点来用。

谁知江澄却把粉袋一收,杏眸一剜。

嘴上不说,也能让人看出他一百个不乐意。

 

还有什么羲怪的角被魏无羡掰下来,打磨成了个诡异的茶架,用来挂江澄买的那些个茶具。

江澄回来看自己原来的烟水木茶架被换成了这么个鬼东西,恼的要揪出事主给捆了挨抽。

谁知一听是魏公子做的也就没吱声了,但据巡院说后来魏公子估计也是挨收拾了,晚上没停的哎哟喂直叫唤。

不过宗主的性子再直不过,向来对人不对事,对事不对魏公子。

那夜罚完了也就相安无事了,甚至有时饮茶看着那茶架,还会旁若无人的勾勾嘴角,难得的弯一弯凌厉杏眼。

魏无羡捏着那块毛料,几乎能想象到江澄身着大氅,围着他毛领那忸怩不屑的俊俏样子。绵绵痒意抓着空档钻入他心窝,挠的他低头在兽皮上留下惊世骇俗的一吻。

 

正仰视打量巨兽做速记的弟子们,皆是笔尖一滞,呆若木鸡的望着正杵于兽顶之上的忘情之人。而后纷纷赤着脖子把被晕了墨的那页速记撕了,坐在地上重新誊抄。

 

“吸魂…吃人…四足各10尺螯长14尺…头顶皮毛可作衣料赠予他人……嗯……还得……以唇封缄……?还是封印?”程康记到一半想回头请教下师兄弟这个吻是什么作用,谁知转头发现大家都盘腿坐于地上誊抄,进度看上去比他还慢,他不明就里的挠挠头也跟着坐下。

 

 

秣陵回去尚且要一天的路程,魏无羡是归心似箭想连夜赶路回去。

可他现在好歹又成了莲花坞首席大弟子,总不可能丢下一群师弟先行离去。

在客栈歇息的这晚,魏无羡买了几坛子当地的杏花水酒一同收入了乾坤袋,等着带回去和江澄对酌。

他自认从没有认床的骄矜习惯,只要到了丑时犯了困,不管是塞外戈壁,还是密林水渊,他都能头一歪睡到巳时。

今晚却是难得的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这客房环境尚佳,床榻温软,没道理自己窝在床上到了寅时也睡不着。

后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的睡去,脑子里却翻涌出诡诞不经的数种意念。

那些称不上梦境的东西,乱糟糟的于他脑海交锋似幻似真,在窒息的惊悸中再睁眼居然就天亮了。

 

早上众弟子见魏无羡神态恹恹,便蝎蝎螫螫将他围作一团。

平日被众人簇拥惯了的魏无羡此刻只觉脑袋里扎了根土炮,炸的轰隆闷响。浑身隐隐不适,丹府处异动由甚。

他压着百般不适摆摆手打趣道:“相思病犯了而已,等以后你们有道侣,就该知道这孤枕难眠的冷清滋味喽。”

众弟子听罢各有所思的红着脸御剑散开,魏无羡勉强稳了稳心神,觉得脚下御着的剑也不太稳当。

怪事了。

 

 

“你这是出去夜猎还是被猎,脸色差的可以。”江澄面上北风萧萧,扯来他手探了探脉却见没有什么大碍,他放下些心来又翻手搭上对方的额头。

魏无羡见他担忧,只嬉笑的把他手抚了下来反握住,抖了抖手里的乾坤袋道:“这些酒我还没尝过,不如今晚江宗主和我去九曲廊上花前月下,对影共酌?”

至于那块子皮料他准备送去针线坊,请坊间最好的绣娘裁剪缝纳后给江澄备着。

 

江澄用手肘推了推他不怀好意凑近的胸口道:“你这幅样子只配喝药,在文房你注意些。”保不齐一会有宗务上呈,别惹弄我。

魏无羡正儿八经应了一声,又耳旁风的软绵绵靠上去,勾着江澄脖子亲。

江澄见他风尘仆仆连外衫都来不及换就直奔他这儿,鼻头上还沁着汗珠,此时血色寡薄的嘴撅的老高,看上去煞是可怜可爱。

 

罢了,访客估计也没这么早到。

 

小别胜新婚,天雷勾地火的。

江澄稀里糊涂的就把对方压倒在那台紫檀木桌案上,可情动后又如梦方醒。

魏无羡状态看上去不太好,在文房做这种事也甚为不妥。

魏无羡见对方还存着宗主仪姿和男人理智,推完就反悔。

于是假意失手碰倒笔搁,用小指刮蹭一旁笔尖上的朱砂,往自己唇上懒懒一勾,眉眼含笑虚心讨教道:“你说这算不算‘春风一拐,谈笑有丹砂’?”

江澄定定瞪视对方,那抹化在他唇上的朱砂如同点在春水之上,也在江澄面上晕开阵薄红。

开合的殷红唇瓣曲着狡黠弧度,猖獗的散发成熟的邀约。与那张未脱青涩的年少脸庞格格不入,氤氲出别样的绸缪滋味。

身体被情焰熨的滚烫,哪里还管的了这是谁的诗词,讲的什意思。只想叫不停开合唇瓣的人知道,现下除了说话,嘴唇还能用来做些什么:“不算。”

 

没骨头的魏无羡被重新揽住,房门在一掌隔空绵力中阖上。


走凹3


江澄本以为他又在耍什么新花样,还想嘲弄他每回吃的不挺香,这回骄矜个什么劲。

可一看对方死鱼般的脸色,握着对方膝头的手几乎是立刻注入失了分寸的灵力,灵力涌泉乱窜注入的太急,活活把魏无羡呛的声嘶面红。

 


“鄙人行医数载,还未曾见过此等怪事。”


江澄手指一颤,心头发紧道:“怪在何处?


“怪在这位公子根本没病,江宗主您这不是寻老夫的开心吗?”还在看诊半路就被‘请’来的老大夫拱了拱手,拂袖而去。


  

“你这总不会是路上吃坏了东西?”

“怪了,你东西我又不是第一次吃。”

“滚滚滚,这时候还没个正形。”


江澄双眉紧锁,面色微红的给了他当胸一拳,谁知魏无羡神色巨变捂着胸口蜷起。江澄惊的赶忙伸手扶上他肩头想注灵,却想起刚才注灵的后果,眉头一抽克制住了。


“我刚根本没使劲!”他竭力压下不安在魏无羡的几处重要经络探查,眉头锁的越发紧。


谁知对方蔫蔫低着的脑袋下传来一阵忍笑声。江澄见魏无羡这时候还有心情捉弄他,没好气的真使了些劲拍他背上。


“哎哟喂,轻点啊我的好宗主。我这没伤的都要被你拍出内伤了。”魏无羡滋着牙揉了揉后背。


“你活该!要你没事就撩摆作弄人。你看看你那浆糊脸色,身子不痛快就别端着副嬉皮笑脸的样,看着叫人讨厌。”江澄眼角狂跳,手却轻揉上了对方的脊背。


这时候如果正儿八经的难受,你可不得担心死我了,魏婴压着阵阵不适心道。


此时门生进来似有要事上报,刚行完礼正待开口,便被江澄挥手打断道:“人来了?”

门生见宗主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点点头拱手道:“回禀宗主,人已在正厅等候。”

江澄只盯着魏无羡那极不正常的煞白脸色,哼笑一声:“来的正好。”


  

正厅正端坐着几个白衣抹额的翩翩君子,见江澄信步至此众人起身作礼道:“江宗主。”

魏无羡见一群蓝家子弟到访,心里也猜到七八分是为的什么事。现下江澄心里头为他的事窝着口火,少不了要叫这群弟子门生受些气了。


江澄环顾厅堂,果然如魏无羡猜测一般愀然沉声道:“我竟不知四方围猎这种大事,也难请泽芜君挪步至寒舍,倒派了你们这群上不得台面的小辈前来羞辱于我。”


蓝家的子弟们听江澄说话这般刺耳,有性子直的正想上前理论,就被另一人拦下,对着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想来这名弟子是知道江氏家主其人——手下不留情,口里不积德。黑白分明,恩怨了了。


魏无羡扫过几双微嗔或畏惧的眸子,虽蔫着却还强撑精神圆道:“你们别介意,江宗主不过没见着款款温柔的泽芜君心里想的紧,偏得你们又撞枪头上了。”


魏无羡张口这么打趣也不是毫无依据,这江蓝两家的家主都曾迟迟未有婚讯。四大家里唯有他二人年岁相当,气度相称。许多见过这仙门宗主的高门小姐们,平时呆在院里也闲暇无事的。于是聚在一起便将仙人之姿的两位玄门宗主,编排出一场场凄婉柔肠的情爱故事以做谈资。只要你想买,去市面上准能淘掘到他俩的话本。


魏无羡远行夜猎之时也经常往那酒馆茶肆一坐,端着碟花生听那些小姐娘子们叽叽喳喳讲上一通。什么‘款款温柔的泽芜君不要,居然跟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合了籍。’


‘上次围猎我坐的离内席可近了,蓝宗主望着江宗主那眼神真是……啧啧,江宗主可真是块顽石。’


有时候听的兴起,见姑娘家家的起身要走。魏无羡还会兴冲冲的挽留‘姐姐莫急着走,之后呢?之后两位宗主又如何了,快给我讲讲罢。茶水我请了!’


江澄见魏无羡在别家小辈面前,依旧这幅不给他留面的戏谑态度。皱着眉正伸手要从身后拧向他腰间,就听闻忽近的脚步声。


“江宗主实在言重了,即是围猎大事我又岂有推脱不来之理。”来人的抹额映着卷云纹,声若琴瑟,美如冠玉。此人正轻掀衣摆迈入门槛,他微微作礼道:“江宗主,这冰封十里的莲花湖实在叫人流连忘返。我贪看了一阵所以误了些时辰,还请江宗主勿要迁怒于晚辈。”

又见一旁神色恹恹,面容有些不正常的魏无羡,惊讶道:“小魏公子这……?几月不见何以至此?”


魏无羡摊手耸肩道:“嗨呀泽芜君,好久不见。这个……说来话长,其实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前两天斩妖除魔杀得很是痛快,谁知报应不爽可能被什么妖魔邪祟瞧上了?”


江澄见蓝曦臣来了,拧着的眉头也松了些。他看了眼魏无羡,想起刚才听着有些扎耳的调笑话,于是阴阳怪气道:“蓝宗主何不遣了旁人,我们也好坐下来说些体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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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组咸

【澄羡】向情撤(十)正文完

°宗主澄X少年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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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莲花坞。


今天是中元节,江家厨房早早蒸上了大笼花馍。

形态各异的飞禽走兽间还有个大桃包,众师兄弟见了那遗世独立的大桃包,纷纷伸手去夺。

谁知厨子眼疾手快将数只猴爪挥了下去,将那...

°宗主澄X少年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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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莲花坞。


今天是中元节,江家厨房早早蒸上了大笼花馍。

形态各异的飞禽走兽间还有个大桃包,众师兄弟见了那遗世独立的大桃包,纷纷伸手去夺。

谁知厨子眼疾手快将数只猴爪挥了下去,将那个仙桃样式的花馍搁在一旁拿碗扣了起来,道:“侧!一群小兔崽子,就不怕宗主把你们捆去校场一人赏一鞭子。”


程康捂着被筷子抽红的手,委屈道:“这大桃包蒸了不就是拿来吃的嘛……这算个什么到道理……”

厨子道:“自然是拿来吃的,不过不是给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吃的。”


往年蒸花馍,一笼花馍里总会蒸个大仙桃。

就为了抢这个大仙桃,众位弟子都会使劲浑身解数比试一番,看谁能拔得头筹啃一啃这仙桃。

经过投壶,摔跤,捉鱼,打鸟等多项比试,往往最终都变成魏无羡和江澄两个人的战场。最后魏无羡又总棋高一筹,就偏胜江澄那么一点点。


投壶多投一只,捉鱼多捉一条,打鸟多打一只。叫江澄每回都输的好不服气。


有次江澄恼了,魏婴见着了还故意逗弄他,赢了的大仙桃也不吃就搁在床头。

晚上两个人例行床事——打架的时候,魏无羡又耀武扬威的骑在江澄身上。捧着个大仙桃边闻边道香,还故意刺激江澄,将大仙桃凑到他鼻下让他闻。


江澄本就因这次又输一点点,懊恼的没吃晚饭,又被他满脸得意的骑在身上。他恼怒的喉头呜呜低吼,一口咬住了伸过来的大仙桃。不仅吧唧嘴狠嚼,还大叫难吃死了谁稀罕。

魏无羡都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己大花馍少了大口,江澄还叫难吃。当下觉得的对方这尖牙利嘴,实在太不客气。

孩子心性的魏无羡抱着教训心态,揪起江澄衣襟就毫不客气朝他下唇痛咬。江澄痛的皱眉,心想这厮气他,打他,还敢咬他,也毫不客气的刁着魏无羡上唇咬住。

他两人谁都不松口暗暗使劲,最后都痛的泪眼汪汪。

突然魏无羡觉得嘴里一甜,原是江澄唇上还沾着大仙桃里的豆沙。没忍住馋虫引诱,魏无羡咬着他下唇的牙齿轻松了点力道。舔了口江澄唇瓣上的豆沙,末了还嘬了一下。

江澄气的几欲吐血,瞪着眼像个被轻薄的黄花大闺女给了魏无羡一拳。

魏无羡被打懵,又看江澄那骇人表情是真生气了。于是心虚把剩下桃包掰成两半,还特意多掰了点豆沙给江澄赎罪。


后来的事就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那算不得接吻的吻。

自莲花坞倾覆后,原先做大桃包的厨子没了。再后来,魏无羡也没了。


这一年来时间,他把同魏婴相处的那一个月琢磨了很多遍。终于最后一点子骨骼筋髓都被嚼烂回味后,他开始追忆更早的从前。

他们光着膀子上山下水,挤在同张榻上,一个举烛照明一个翻阅春宫。他们聚众酗酒后肉体横陈着交叠睡去,他们下堂子坦荡的搓着彼此的背脊。

他突然想起这桩桩已经不大辨的出模样的陈年旧事,他的情之所钟缘起于何时?好像这些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太阳陨落,江澄今日早早的就从文房出来了。

他踱步在夜晚的码头街市,一如往昔的巡视着以己之力看护的桃源水乡。

华灯初上影影绰绰间,仿佛有条红色发带游窜在攒动的人影中。

那人一袭黑衣背对着江澄,在灯摊前和老板在说些什么,估摸是在和老板讲价。而后手上把玩着砍价买来的荷灯,朝莲花湖的游灯区去。

江澄负在身后的手指蜷了起来,他踌躇的朝那人喊道:“魏婴!”


人声鼎沸却无一人应答。


江澄不假思索加快了脚步就要跟上,可人潮涌动,一些小贩拎着自己的货什就迎上来,将来往的行人团团围住。

一推一搡间,早已经看不见那个跳脱的黑色身影。他去到灯摊询问老板那人什么模样,那老板只道对方脸上还罩着东西,看不太真切。


江澄又是绕着放水灯的石阶来回寻了两圈也没看到那人的影子。

魏无羡那样笃定的说那人一定回来,想必不会骗他。

可魏无羡这种劣迹斑斑诓了他十三年双杰梦的人,这次如果还是框他的呢?


……罢了,许是今年不来,明年来。


他回了九曲莲花廊,手上还提着两壶好酒。

十五的月亮煞是好看,他贪看月色今晚也不想回房独酌。在这么个月白风清,倒影栽花的日子,有人于廊亭上自酌,或许能收获意外之喜。

趁着这除了魏无羡没人敢乱跑出来的宵禁,他纵身一跃上了廊亭瓦顶与月对酌。


今晚他不是江宗主,他只是江澄。

可惜等他把两坛子酒都喝完了,也没有狡黠的声音闯出来道‘江澄,有好酒也不叫上我!’ 

四周除了叶撞蛙声,便只剩下远处更夫的梆声。不断提醒他已经四更天,已经是七月十六了。

他终于认清自己怀揣的隐秘期待是落空了,心下怅然枕着粗糙青瓦,披着月被清纱睡了过去。


许是很久没有以地为席,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两个时辰不到,天才刚擦了点亮江澄就醒了。他鬓乱冠歪的揉着脖颈起身,却见一件浅紫氅衣轻飘飘的从身上滑落。

他捏着袍衫蹙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敢违反宵禁到处乱跑。


回房经过厨房的时候,只见晨起准备饭食的厨子惊叫道:“哪个兔崽子摸了桃包去!侧!别让老子抓着喽!”

江澄听罢身形一顿,捏紧手中氅衣调转步子往偏室处去。他的步伐一步快过一步,到了门口却生生的定住了推门的手。

他不知门后等待他的会是滚滚红尘还是渺渺梵音,是世外桃源还是剑树刀山。拉锯中,竟生出了退却之心。

他最终还是收回手,努力忽视心头鹿撞一脚把门踹开,指着里头有什么人能让他现在就叫骂一通。


空空如也……


房里干净整洁,一点也不像是那人住时乱糟糟的样子。

江澄自嘲一笑,他在这浊浪里头翻覆了一天,情劳意攘了一天,现下是心如灌铅再也不愿摇摆了。

见着衣柜的门子开了一边,原本该挂着氅衣的地方空了。他冷然一笑,面无表情的将手中衣物扔了进去,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偏室。末了对堂屋守夜道:“锁了,过两日清空做库房。”




走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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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组咸

【澄羡】向情撤(二)

°宗主澄X少年羡

°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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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师弟这一身男子气概,护的师兄我平安周到的很啊哈哈哈!”魏无羡恢复了些精神,大口扒拉着酸辣鱼好歹下了点饭。边吃一张嘴还没个消停,打趣着面色发黑的江澄。

“闭嘴吃你的吧。”和十七岁的魏无羡待在一起,阴郁惯了的人也赛活回去,说起话来再无仙门家主的自持端重。


“诶江澄,听说你现在是家主了,可以啊师弟!颇有江叔叔那般的家主风范了啊。”

“有辣子菜也不知道给你远道而来的师兄整两盅好酒!”

魏无羡得知此处已过二十年光景,不免奇疑兴奋。自伤病渐愈后便没个消停,磨着人给他...

°宗主澄X少年羡

°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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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师弟这一身男子气概,护的师兄我平安周到的很啊哈哈哈!”魏无羡恢复了些精神,大口扒拉着酸辣鱼好歹下了点饭。边吃一张嘴还没个消停,打趣着面色发黑的江澄。

“闭嘴吃你的吧。”和十七岁的魏无羡待在一起,阴郁惯了的人也赛活回去,说起话来再无仙门家主的自持端重。

 

“诶江澄,听说你现在是家主了,可以啊师弟!颇有江叔叔那般的家主风范了啊。”

“有辣子菜也不知道给你远道而来的师兄整两盅好酒!”

魏无羡得知此处已过二十年光景,不免奇疑兴奋。自伤病渐愈后便没个消停,磨着人给他讲现世。

 

什么他是个断袖没有娶美貌仙子,温氏被围剿覆灭,而他魏无羡在射日之征凭借惊世一剑出尽风头。

姐姐嫁了金子轩,还生了个小外甥唤作金凌,表字如兰还是他给取的。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可唯独问到故人现在何处对方便避而不谈。

 

“伤病才好就吃这么多辣子,你是执意想死在莲花邬是吧。”嘴上骂骂咧咧,手头还是给人盛了碗甜香的莲藕排骨汤:“喝完汤就滚去睡,少在这烦人。”


“还睡?再睡我就挂了,你师兄整个人都要躺成软脚虾了,我要出去逛逛。”

他总有意无意在大他一轮的江澄面前以师兄自称,开始人还恼他,后面实在不敌十七岁的精力,便也置之不理懒得和他分辨。


“滚滚滚!不出莲花邬你爱去哪去哪。”江澄拂袖回书案,扎进宗务便不再做理会。魏无羡听罢咕噜掉碗里最后一口汤汁,抹了嘴便夺门而出。

 



莲花邬和二十年前已大有不同,可无论格局如何变迁。塘里的藕花与他的房间还是如旧,似是被人精心的看护着维持原样。

 

校场上,身着箭袖轻袍,腰悬江氏银铃的云梦修士正在操练。

这是在江澄保护下的莲花邬,朝气蓬勃似离弦之箭,蓄势待发。

年轻的后生们脸上有着和魏无羡一样的东西,那是篆刻在心底的家训:明知不可而为之。

 

若是之前调侃江澄有家主之风只是句玩笑话,那现在亲眼所见,倒是真真在心底腾升出一股敬意来。

这二十年来,江澄也许真的力排万难,成为不亚于江叔叔的出色家主。


“你会打山鸡不?”魏无羡叼着草斜倚于树杈,一条腿晃悠着差点擦到树下门生的发髻。

“不会……你打过?”

“你现在就有机会学,因为我可以教你。”魏无羡将草一吐,轻狂道。



日头快下去了,轻舟上敞着俩光膀少年。

这舟本就小,还堆满了莲蓬菱角荷叶,两只山鸡被草绳捆着也扔在一旁咯咯叫唤。


“不想莲花邬还有比七师弟更懂山水之趣的人!你叫什么名字?怎的以前都没见过?”那名弟子疑道:“看你这样好似对莲花邬的趣景都了如指掌,你在这儿呆了多久了?”


魏无羡一个得意差点泄了本名,眼珠轱辘两圈道:“我叫江羡,云梦嘛也就这么大,一个莲花邬算啥?出了大门饶是谁都眼熟我,吃饭全靠记账自有人慷慨代付。还没有我没吃过的小摊,打过的山头哈哈哈。”

 

那弟子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作揖道:“江兄厉害啊!我本觉着咱宗主就是天下第一厉害之人,没想到还有江兄这样的厉害法。长见识了,佩服!”

“宗主是怎么个厉害法?我又是什么个厉害法?你快说说。”魏无羡来了兴致。


“你还不知道吧?咱宗主可是在没成年的时候就双亲身陨,温氏几乎是屠了江氏满门哩,但宗主还是凭一己之力重振江家,还参加射日之征将温氏打的屁滚尿流!”

魏无羡错愕道:“双亲……身陨??”

“是啊!”


那人闭口不谈的缘由竟是为的此般!

魏无羡囫囵套上里衣跳船,他急速泅着水,山鸡莲蓬也顾不得拿,多余也顾不得问,只红着眼咬牙直奔文房。

 

“江叔叔和虞夫人早就离世了?!”他气喘吁吁立于案前。江澄则朱笔一滞,抬头一言不发。

魏无羡见人不说话便急了,双手置于书案咄咄逼人道:“你…为何不告诉我!?那可恨的温狗…!”

 

“告诉你有屁用!”江澄将笔一置。

旧事泛黄,已无再提必要。

   

他曾恨过,嚼牙切齿的恨过。但他也放下,耗费了人生半晌。

他曾怀揣那管漆黑鬼笛日以继夜的憎恨,恨不得此物之主明日就重返人世,好叫他五花大绑的捆去祠堂千刀万剐。

 

而当到了最后,云开雾散的时候。

这股恨意变得轻飘飘再也站不住脚,他也开始试着思考恨意之外的一些情绪。

 

玄武洞内不全怪魏无羡,当时金子轩也是众矢之的。若魏无羡不搅和这遭,不仅蓝忘机遭难,恐怕金子轩也没法独善其身。

穷其道也不能全怪魏无羡,毕竟这一切皆由金光瑶等人从中作梗,导致无法挽回的悲剧。

 

心中最后一点隐隐蛰伏的恨意,以一种耐人寻味的方式变得软绵绵的不再有实感。

那恨过之后呢?

他对魏无羡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像他这样心口不一,亢心憍气的人,观音庙当众落泪已是他没脸没皮的把尊严拉下,撒着此生为此一次的娇。

结果对方用干巴巴硬邦邦的陈词,生生刻下一道楚河汉界,指着江澄赶紧收好自己的情绪从此别在出现。

 

“所以,现在的祠堂在哪里……我要去给江叔叔他们上一炷香。”魏无羡哽咽道。

“上什么香!我爹娘还在你那边活的好好的,也不嫌晦气。”江澄知道若是魏无羡进了祠堂,定会看到江厌离的牌位,一番查问下来自会知晓一切。

这样烙在灵魂上的痛苦,他和魏无羡只要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他色厉内荏的吼道:“滚去把这身臭衣服脱了,简直比莲花邬的看门狗还脏。”

魏无羡听到狗字就一个哆嗦,再看自己发绳还歪歪系着。里衣外衣大敞,往地上滴答的落水。饶是再厚脸皮,也羞于在而立之年的家主面前献丑。

魏无羡挠头离去前悻悻道:“哎江澄我今天打了山鸡,晚上吃鸡吧……哎哟坏了!我鸡还在船上!” 又是阵风般夺门而出。

 

江澄见那姿意背影一怔,一滴朱砂从笔尖滚落晕在纸面,他有些想搁笔了。

他突然想回到过去和那人玩闹之时,一边对为他不耻,一边陪他作恶。被抓包后总是魏无羡挺身挨责,而他负责哀哀求情。

 

终是不能了。

江澄重埋案牍,对一旁垂首修士道:“去,把下午跟他接触过的弟子门生,全给我提来。”

 

最后魏无羡回了轻舟发现莲蓬都没了,两只山鸡还蹬着腿在船上叫唤。于是拎着俩鸡吹着小哨摸厨房去了。

 

这一头,前脚还在剥莲蓬的门生,后脚就被拎到了江澄跟前一五一十的招供。

 

好一个江羡,可真能造的。

“跟所有弟子门生传达,江羡其人,不得与之谈话结交。”江澄倒不怕他把这儿玩的底朝天,他只是怕过多与旁人的接触,会让魏无羡尽早了解事情全貌。

而他还暂时不愿意去处理这让人头痛的事情,残忍也麻烦。

  

“快快快!好师弟,快来尝尝你师兄打的山鸡!”魏无羡难得讨好。

倒不是什么心血来潮,只是得知江宗主一腔孤勇得以屹立在这仙门百家中,他心中也是不是滋味。

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没留守莲花坞,再也没有比他这个大师兄更无用的人了。

 

江澄狐疑道:“你做的?……你以前做的东西狗都不吃,拿走。”说罢就准备唤家仆来清场。

“唉别别别啊!”魏无羡赶忙护住自己的烧鸡道:“我是让厨子教我做的,放料都是严格按照厨子说的来,绝没多加一颗辣椒面!不信你喝喝这汤。”

怕江澄还是不信,魏无羡抢在人挪屁股之前盛好了一碗:“快,你试试。”

魏无羡将汤递了过去,双手撑着下巴赛姑娘家般笑眼相望。

 

汤汁浓厚,葱条清脆,鸡肉嫩滑。

是有用心。

 

江澄本想像平时一般心是口非的损他两句,可烛火随着穿堂风晃了晃。

魏无羡嘴角含笑,眼角也弯弯的煞是俏皮。眸子随烛火晃得波光粼粼的,像是春日里的莲花湖面,此刻正映着他有些恍惚的脸。

 

“不错。”不由自主的没有管好自己的嘴,变得同魏无羡般坦诚。

他心虚咽汤,也不知自己为何心虚。

 

江澄磕磕巴巴的吃完了这顿饭,却没尝到多少滋味。

见一旁吹哨要去汤池的魏无羡,一阵无名火起,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呵道:“你要敢摸去女汤,我用三毒给你穿个洞。”

魏无羡一个趔趄道:“师弟,我自问再调皮捣蛋也不曾做过这种轻浮的事吧……” 

眼球一转,转眼又含笑道:“还是……师弟想和师兄洗澡又羞于开口?没事的,来来来和师兄一起洗。正好看看这些年师弟‘那话’有没有长进啊!”

 

“你给我滚!”

 

魏无羡这个厚脸皮,自小要被江澄每日轰个百八十遍。他也不恼反而点头,真往地上打了个滚道:“师兄滚去洗澡啦,师弟床上等我啊哈哈哈哈。”便是一溜小跑。

 

 “……” 

江澄胸闷,却无从发泄。可气归气,闪动的杏眸却承托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欣喜。

  

他觉得奇怪,前世的魏无羡好像并没这般的听话黏糊。

毕竟前世他千万般的希望魏无羡不要脱离江家,可那人的一双俏眼看的到天圆地方,看的到恩仇冷暖,唯独看不到云梦江氏。

只轻飘飘抽离被攥抓的袖口,跟着温氏余孽,跟着蓝忘机这些外人。毫不留恋的拒绝他伸去的手,拒绝云梦江氏。

 

或许……

或许这个魏无羡,真的不是魏无羡。

只是个长着同样的脸,有着相似性格的什么鬼魅。

一想到这些,那目光里的绰约火光又逐渐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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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

一目狼

【曦澄ABO】天命如刀(序)

放假了,我开新坑了!这是很多人都要看的鬼道涣

依旧预警:原著背景,剧情魔改,是鬼道祖师蓝×江氏宗主澄,有生子,有双杰友情向,有原创人物大量出没,长篇正剧流预警

中途可能虐,结局绝对甜

稍稍预警一下,蓝大的称号不是夷陵老祖了,感觉蓝大叫这个怪怪的……

最后,依旧是求评论了,长篇真的需要评论啊!

——OOC预警的分界线——

序章

夏日的空气干燥,知了躲在树叶的影子里哀鸣,小路上行人稀少,茶馆敞开的窗户里却隐隐约约有人声欢笑传出来。

大多数来这儿喝酒吃菜的人都不会上二楼的雅间,多是在大厅里与众人一起嘻嘻哈哈,空气里充斥了酒杯碰撞和筷子相敲的脆响,这时,大厅一角一张楠木桌子...

放假了,我开新坑了!这是很多人都要看的鬼道涣

依旧预警:原著背景,剧情魔改,是鬼道祖师蓝×江氏宗主澄,有生子,有双杰友情向,有原创人物大量出没,长篇正剧流预警

中途可能虐,结局绝对甜

稍稍预警一下,蓝大的称号不是夷陵老祖了,感觉蓝大叫这个怪怪的……

最后,依旧是求评论了,长篇真的需要评论啊!

——OOC预警的分界线——

序章

夏日的空气干燥,知了躲在树叶的影子里哀鸣,小路上行人稀少,茶馆敞开的窗户里却隐隐约约有人声欢笑传出来。

大多数来这儿喝酒吃菜的人都不会上二楼的雅间,多是在大厅里与众人一起嘻嘻哈哈,空气里充斥了酒杯碰撞和筷子相敲的脆响,这时,大厅一角一张楠木桌子后灰袍的说书人抚了抚长长的胡子,惊堂木一拍,大厅里立刻落下了一片沉静。

“今天,我们来讲讲十多年前仙门百家讨伐温氏的传说——”说书人扯着嗓子说道。

“老徐啊,你能不能换点东西讲?”有人不满地出声,“天天都只知道说温家温家,温家都死多少年了,哪怕是那鬼将军,也经不起你这般来来回回地倒腾吧!”

“行吧,”说书人抚着胡子,装模作样地遗憾摇头,“那这样吧,今日,我来讲讲那十三年前兴风作浪,丧尽天良杀人无数的鬼道宗师白无常的故事。”

听到说书人开口,周围的观众立刻兴奋起来,“果然被我等到了,”有人说道,“白无常名号虽响亮,但在我家那边,可没多少人提过白无常的故事。”

“如今敢说白无常的人,也是少咯——”说书人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位兄台,住的地方大概离那些名门百家很近吧,毕竟,如今的仙门之中,可是没人敢提白无常的名字,啧啧,怎么说也是百家之耻啊……”

“这白无常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连四大家族的人都没胆子提?”有人问道。

“这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说书人娓娓道来,“幸好在下也是听了不少他的议论,这白无常啊,本是仙门名家的公子,后来却阴差阳错入了歪门邪道,可在他入鬼道之前,那可是仙门中备受尊敬的世家弟子,他曾是世家公子之首,姑苏蓝氏的长子蓝曦臣是也!”

听到说书人此语,周围人皆是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大片,“这等谪仙一样的人才,竟最后落得千古罪名,也真是世事无常了。”有人叹息道。

“他是姑苏蓝氏的人吗?”有人问道,“可姑苏蓝氏那是最反对邪门歪道了。”

“所以说嘛,据说当初白无常刚开始修习鬼道的时候,姑苏蓝氏就愤然与其断绝了一切关系,可惜咯——要是白无常没有误入歧途,他现在早就是姑苏蓝氏的宗主了,”说书人道,“当初除温家之时,白无常还与仙门百家并肩作战,虽然已被姑苏蓝氏除名,但他好歹也为除温家立下了赫赫战功,他持一柄鬼箫号令众鬼,修为之深厚连活人都不敢近他的身!据说那时候,他还得到了云梦江氏的帮助,以及江氏宗主的倾心呢!”

听到这里,众人的表情也更加兴奋,没想到听白无常的故事,还能听到点当今江氏宗主江晚吟的逸事,真是值了!

“怪不得江晚吟最是忌讳他人议论小公子的身世,原来是有这么一出。”有人议论道。

“可那江晚吟,不是最讨厌鬼修一类人吗?”有人疑惑道。

“嗐,坤泽的心思,你怎么猜得透!”另有人回复道,“那江晚吟抽尽天下鬼修,可谁敢在他面前说白无常一个不字!唉,老徐,别装模作样了,赶紧继续说吧。”

那说书人收了别人的赏钱,眉开眼笑,这才继续说道,“可惜啊,白眼狼就是白眼狼,那江晚吟对他用情至深,他倒好,无恶不作兴风作浪,杀人如麻,据说还杀过他本家蓝氏和亲家江氏的内门弟子!白无常修为高深的很,本就是天纵奇才,走了鬼道之后更是无人能敌了!这般心思邪恶之人,终是不可能拘束于莲花坞一隅之地了,在乱葬岗自立为王,继续作恶,终有一天,蓝江金聂四大家族打头阵,一同上乱葬岗收了这妖魔——”

“那江晚吟也真是铁石心肠,自家小公子那时都还没满岁呢,就带人上乱葬岗亲手杀了自己的夫君,”说书人喝了口清茶润润喉咙,这才继续说道,“当时白无常召出凶尸无数,与仙门中人厮杀数日,那江晚吟才与他的亲眷下属杀上山巅,见白无常杀人无数,又拿活人喂尸,情义和道义,江晚吟也真是端得住,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也就是这样,这乱葬岗之战,江氏算是第一功臣了!”

见周围人听得认真,说书人继续道,“不仅如此,当初乱葬岗论功劳,三毒圣手江晚吟排第一,那含光君蓝忘机就得排第二!这蓝二公子如今已是姑苏蓝氏的宗主,据说他对白无常恨之入骨,啧啧,恨不得刮骨抽筋,碎尸万段,那白无常是他亲哥哥,可如今已是仙家之祸!蓝宗主也真是心有大义之人。那白无常也真是罪有应得,他祸害一世,到头来众叛亲离,家族除名,兄弟反目,连亲爱之人也与他分道扬镳,也算得上是天道好轮回了!”

“所以说!”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白无常出生时,大家都只当姑苏蓝氏多了继承人,谁可想最后却成为了千古罪人!白无常身败名裂而死,但他之名,也从此成为了仙门百家的耻辱,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死的好——”众人喝彩道,见说书人放下惊堂木,施施然喝起酒来,周围议论声也逐渐响起。

“老徐啊,那白无常这名号是怎么来的,你可知道?”有人试探问。

“我当然知道,”说书人摇头晃脑道,“那蓝曦臣草菅人命,罪恶滔天,无情无义,正如那无常索命一般,而且据说他修行鬼道后心性大损,怨气入骨,白了头发,所以被人成为白无常了!”

“唉,白无常死得早,只可惜那江晚吟,要一个人拉扯大孩,也真是辛苦了。”有人道。

“他不用担心,你是没听说过云梦双杰的名号吗?”周围人道,“江晚吟手段无数又高瞻远瞩,在加上他那下属忠心耿耿又修为深厚,云梦江氏早就一跃而起,几乎已经成为四大家族之首了!”

“只可惜那蓝宗主,自己亲生哥哥叛离正道,被人所耻,”有人摇头道,“只怕是现在,也没多少人听说过姑苏双璧的名号了。”

“听说上月啊,还有宗门向江氏投求亲贴呢!”有人道。

“这是想要谁啊?难不成连魏无羡那个中庸都有人惦记上了?”

“非也非也,”那人摇头如同拨浪鼓,“是想向江晚吟提亲的!据说连正厅都没进,就被魏无羡踢出去了。”

其他人哈哈大笑,“这是哪家不长眼睛的?江晚吟是个带孩子的寡妇,这也有人要?”

“唉,还不是贪人家江氏财宝,江氏如今蒸蒸日上,是个人都想分一羹,”那人压低了嗓子,神神秘秘地说道,“而且依我看,江晚吟也不过才到而立之年,他们修仙世家又是容颜常驻,要是把此等美人讨到手,也不亏嘛!”

只是他刚刚把话说完,就听见嘭的一声,几人抬头望去,是二楼雅间的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下子撞在了墙上,门口站着一个穿斗篷的高个子,脸藏在影子里。

下面的说书人正在说话,突然被打断,有些不悦地抬头,“这位公子,您这是……”

“听你们下面讲故事讲得不错,我也出来跟你们唠嗑唠嗑啦,”那人有些懒洋洋地靠着栏杆走下来,他一掀斗篷,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脸上笑眯眯的,一双桃花眼却冰冷至极,他掀起的斗篷下露出了紫衣和清心铃,还有一把腰间别好的黑色仙剑。

“是……是云梦江氏的人!”有人吓得两股战战。

“那是,那是随便!”另有人眼尖,一眼认出了那人佩戴的仙剑,“是魏无羡,是云梦魏无羡!”

话音未落,这大厅里的人就哗啦啦跑了一大半,没想到他们听点故事,随口胡诌几句,竟被那云梦双杰之一的魏无羡听到了!要是被他抓住,那可没有好果子吃!

魏无羡挠挠头,没理会逃散的众人,只是漫不经心地走到了吓瘫的说书人面前,“这位先生,”魏无羡行礼道,“您今天讲的故事不错嘛,我想我家宗主会喜欢的,我就替他买下了,以后,就别再往外说了,”他说完后,又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的一拍脑门,“坏了!我忘了盘缠已经快吃完了,哎呀,没有钱的话,拿这个抵押怎么样啊?”他说着抽出寒光凛凛的仙剑,慢条斯理地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先生要不要验验货?”

“不……不用了,这个故事就当是我送给公子您的……”说书人吓得半死,慌不择路地直接从桌子下面直接钻走了,连惊堂木都忘在桌上没有拿了。

魏无羡双手抱胸,嘿嘿一笑,他这时一转头,才发现大厅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剩洒了一地的饭菜和盘碟碎片,魏无羡似乎有些对不住掌柜的,结果一转头,发现掌柜也跑不见了。

这下,只留他一人站在一地狼藉中抓耳挠腮了。

这些家伙也真是的,说啥不行,非得说蓝曦臣的事。魏无羡悄悄往柜台里面塞些补偿的银两时,还不忘在心里嘀咕几句。好在今天遇到的是我,早早封了你的嘴,也免得被我师弟一紫电抽死。

他正想着,楼上雅间里又悄悄探出来两个少年人的头,“大舅……”其中有一人有些担忧地喊道。

“师叔!”另一人却没那么拘束,他直接三步并作两步飞下楼梯,直直地扑到魏无羡怀里,力气之大让魏无羡都向后踉跄了几步,“好了好了,江沄快从我身上下来!”魏无羡努力按着怀里少年的头,也无法摆脱这狗皮药膏。

“师叔真厉害,”江沄眼睛亮晶晶的,“几句话就让他们闭嘴了。”

“那是,也不看看你师叔是谁,”魏无羡得意道,他走过去,一把揽住刚刚走下楼梯的另一个少年,“好啦,别愁眉苦脸了小艾,不过是些流言蜚语,没啥大不了的。”

“大舅,你好像可不是这么想的……”江艾偷偷看了眼魏无羡的表情,低声说道。

魏无羡嘴角一凝,脸上的表情也蒙上了一层影子,“没事,”他扶着江艾的肩膀,“真是没事啦。”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折了只纸蝴蝶,“这个给你。”魏无羡指尖一点,蝴蝶就活过来似的挥动翅膀,江艾脸上的阴霾也因此消散了。

“师叔师叔,我也要我也要!”江沄拉着魏无羡的衣服,不高兴地喊道。

“行行行,给你也折一个,”魏无羡哄着孩子,他带着他们走出茶馆,“走啦,”他召出仙剑踩上去,让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地也踩上来,“天不早了,要到姑苏还有一段路呢。”

·

云开初霁,浩荡的江水上缠绕着浅浅的雾气,两边绵延的青山直直向远处蔓延过去。

云雾之下,清江之上,一尾孤舟轻轻飘荡着,徘徊在这天地之间,船头上一人独立,他绣着繁复花纹的紫色斗篷下摆随着微风清扬,束住黑发的发冠上连接着的两根发带在身后飞扬,紫衣人双手都隐藏在斗篷下,过了些许,他抬手令船停下,他身着广袖长衫,露出的白净手腕上绑着一根稍有些褪色的白色抹额。

江澄低头拿出风邪盘,仔细地看着上面转动的指针,“到了。”他自言自语着,过了一会儿才放下风邪盘,从乾坤袋里抽出了一柄长长的玉萧,萧由上品白玉所制,即使在仙门之中也是难得一见的顶级至宝,只是萧身上布满了皲裂一样的纹路,散发着幽幽蓝光,给这仙器上凭空添了几分邪气。

江澄垂下眼眸,举起长萧至嘴边,他轻轻抿了抿嘴唇,才吹奏起来。

呜咽的萧声在萧瑟的天地间徘徊,声音如泣如诉,拖长了语调发出幽幽的叹气,声调转换间还有些断断续续的卡壳,可见这吹奏者并非精通,但若是有蓝氏子弟在此,定会一下就辨别出萧声了内容,那分明就是蓝氏绝学的问灵。

过了好一会儿,江澄才看到云雾中有白光闪烁,他眨眨眼睛,看着那一点淡淡的光芒向他飞来,停留在他鼻尖前,那是一点晶莹剔透的魂魄,在他面前轻轻转动着。

江澄从怀中取出锁魂囊,念动法诀,将这一缕残魂收好,接着,他收起玉萧,有些恍惚地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看。

“宗主,”在他身后,他的门生行礼道,“该回去了。”

江澄一个恍惚才回过神来,“虞思渺,几时了?”他哑声问。

“回宗主,”云梦管事道,“午时已过,若想在明日赶往姑苏,我们要出发了。”

“行,”江澄说道,并没有回头,他的下属也只能看见他一个傲然直立的背影,慢慢地与那白雾,与那远处水墨一样的山峦融为一体。

·

千级石阶之上,千年古树沙沙作响,石阶顶端,有一人独立,黑色的长发和袖子一起随风舞动,他穿着繁复的宗主服,白色的抹额下黑发挡着一双淡色的眼睛,腰间左右别着一柄佩剑。

“蓝湛蓝湛!”远远的,魏无羡就向他招手,“你怎么到前山来等了,”他笑嘻嘻地问,“怎么,宗主事务都忙完了?”

蓝忘机微微颔首,“并无大事,”他说着,眼神很快集中在魏无羡身边的孩子上。

“你们蓝家这三千阶梯可真够累的,”魏无羡抱怨道,“你看看,可把孩子们累坏了。”

“大舅……”江艾拉了拉魏无羡的袖子,“我还好……”

“就是就是,”江沄扁扁嘴道,“只有师叔才会喊累!”

“你们呐……”魏无羡被两个孩子拆了台,也不恼,跟蓝忘机说道,“来来来,我把小子们都带到云深不知处求学来了,这个是江艾,你见过的。”

“叔父……”小孩子有些战战兢兢地跟看起来面若寒霜的叔父,行礼道,“叔父好。”

蓝忘机似乎有些恍惚,但接着,蓝氏宗主竟低下头,微微地笑了,“嗯,”他点点头道,“以后在云深不知处惹事,可要受罚的。”

“师兄可乖了,不会到处惹事的!”江沄大声嚷嚷道。

“对对对,”魏无羡戳戳他脑门,“只有你会惹事!”

“这位是……”蓝忘机问。

“江澄徒弟,”魏无羡介绍道,“算是跟小艾一起长大的吧,颇有我当年的风貌,喂,江沄,见了蓝宗主,怎么不行礼?”

“哼,你不行礼,我也不行!”江沄跺脚道。

“你这小子……”魏无羡头疼得不行,但也只能乖乖地冲蓝忘机行礼道,“蓝宗主,下午好啊——行礼,给我低头!”

“好好好,蓝宗主好——”江沄学着魏无羡那没大没小的样子行了个礼,低头时翻了个白眼。

蓝忘机看着耍宝的两人,扯扯嘴角,轻轻地笑了。

“以后啊,你们要现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啦,”魏无羡领着两个小孩在云深不知处乱逛,“江澄等会就来了,等他来了之后,你们就要在这里乖乖学习啦,唉,蓝忘机那个小古板来叫你们,迟早把你们也变成小古板,尤其是你,小艾,记住,听不懂就往蓝忘机桌子底下扔纸团,可不能输了我江氏子弟的风范!”

“是,”江艾老老实实地点头道,“叔父精通琴韵,我还想向他学习一二。”

“好吧,别这么严肃啦,”魏无羡问,“要不要听听江澄当年的故事啊?”

“要的要的!”江沄的手举的老高。

魏无羡好歹是学乖了,在宵禁之前把小孩们带回了房间,江沄在外面玩了一整天,一上床就开始呼呼大睡了,魏无羡给孩子们掖好被子,刚准备走,衣服就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大舅,”江艾陷在枕头里,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唉?你父亲他……”魏无羡一慌,看来今天的那些话,江艾还是忘不了。

“他是不是跟别人说的一样,无恶不作,丧尽天良?”江艾小心翼翼地问。

“不,”魏无羡在床头坐下,“你父亲……他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他,呃,怎么说呢……”他把江艾往被子里塞了塞,“他是我见过的最爱你爹的人,也是你爹最爱的人。”

“那他到底做了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江艾问,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他到底怎么了?”

“他……”魏无羡有些语塞,“你想知道吗?”

江艾含着泪水,轻轻点点头。

“要是江澄知道我跟你讲这些,他绝对会杀了我的。”魏无羡摇摇头,“算了……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知道真相了。”

“你父亲的故事,还要从很久以前说起,那时,还是温氏一家独大的日子……”

——TBC——

离殇ᐕ)⁾⁾

江澄重生二三事——9

前世正常向,现世ABO

魏A*江O

羡澄不逆不拆

今天只有一更

拒绝白嫖,红心蓝手评论随意挑一个~

你的喜欢就是本座更新的动力!

哈哈哈,本座的恶趣味来啦~


9——现世*落英旧梦(1)


【进入第一个打怪副本】

【不会什么原创剧情,渣情节QAQ】


清风山下的落英镇到了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

落英镇镇如其名,每年春天的时候百花齐放,落英缤纷,游人如织。

他属于云梦江家最边缘的领地,但是由于风景太好,有些江家弟子出到落英镇夜猎的时候,会戏称它为“明珠”。

领地边缘里最美丽的地方。

半个月前,落英镇递了消息给江家,请求帮助。魏无羡同...

前世正常向,现世ABO

魏A*江O

羡澄不逆不拆

今天只有一更

拒绝白嫖,红心蓝手评论随意挑一个~

你的喜欢就是本座更新的动力!

哈哈哈,本座的恶趣味来啦~




9——现世*落英旧梦(1)



【进入第一个打怪副本】

【不会什么原创剧情,渣情节QAQ】

 



清风山下的落英镇到了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

落英镇镇如其名,每年春天的时候百花齐放,落英缤纷,游人如织。

他属于云梦江家最边缘的领地,但是由于风景太好,有些江家弟子出到落英镇夜猎的时候,会戏称它为“明珠”。

领地边缘里最美丽的地方。

半个月前,落英镇递了消息给江家,请求帮助。魏无羡同江澄刚刚了结了一处邪祟回到江家,听闻落英镇的消息,便接了下来。

 


“阿澄!落英镇真的和师姐说的一样,春日里香气扑鼻啊。”一身黑红衣物的清俊少年双手叉腰,笑着对身后一身紫衣的少年说话。

紫衣少年腰间佩剑,头顶玉冠,唇红齿白,一双杏眼水润,一张脸颊白嫩。

活生生的美人长相却因着过于严肃的脸和那通身的气势,叫周围人不敢多看他一眼。

来人正是近两年在云梦地区小有名气的云梦双杰,江家少主江澄和江家大师兄魏婴。


 

“哎,阿澄。此时正是落英镇最美的时节,咱们这次来正好游玩一番。”魏无羡双手搭在脑后,对着正在寻找此次委托人住址的江澄说道。

江澄抬眼看了一下魏无羡:“魏无羡,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你不记得?”

魏无羡看他这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阿澄,我当然记得我们是来干嘛的,但是顺便游玩一番也算两全其美。”

魏无羡揪着江澄的衣袖摇了摇:“阿澄~好师弟~”

江澄甩开魏无羡的手:“我考虑一下。”

语气十分高冷加无情。

魏无羡闻言却笑开了花:“行!你看我不快快结束了这件事,同你去赏花吃酒。我听说此地的桃花糕做的极好,还能给师姐带回去一些。”

江澄却不接话:“到了。”

两人在落英镇里算顶气派的府门口站定。两头石狮子在府门两边立着,牌匾上书着两个大字——韩府。

正是落英镇附近方圆千里内最有名的望族。

落英镇虽然说春日百花盛开,可最美的花却是桃花当首。

韩府做了百年的桃花糕酿了百年的桃花酒制了百年的桃花香,被当地百姓称为桃花府。

此次江家便是接了韩府的委托,前来解事。

 


是韩府的大少爷来接的羡澄二人。

穿过桃花漫天的园子就到了前堂,上首坐着的一位妇人。

她见了羡澄二人有如见了救世主一般,急急忙忙的下了坐就要给他们跪下。

“韩夫人不敢当。”魏无羡忙搀扶起韩夫人,又是一通安慰。几人上了坐,丫鬟奉了茶,韩夫人这才停下了她擦眼泪的动作,稳定了一下情绪,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事情是从三个月前开始的。

 


韩府现任当家老爷韩望枫三个月前刚刚过完他的五十寿辰。韩家家大业大,家里呢,又是夫妻和睦儿女子孙常伴的。

本来应该说是再无所求了,可是这位韩老爷不知怎的。一天晚上从噩梦中满头大汗的惊醒,第二天竟然说他要开青楼。

家里人自然是不同意,韩夫人闻言更是气的摔了屋里的瓷器,不再理韩老爷。韩老爷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轮番的给自己的父亲讲道理,竟然也劝不动。

韩老爷为人素来是脾气祥和,温文尔雅的。却没曾想在这件事情上竟然如此一意孤行,不听劝告。甚至拍着书房里的黄花梨木桌,气急败坏的朝着自己的儿子喊:“我意已决!你们若是再加阻拦,就不要当我韩望枫的儿子!滚出去!”

一家人没了办法,韩老爷风风火火的就开始了他的建造青楼的大业。

连名字都早早地定好了,叫‘怡红楼’。

十分俗气且不符合韩老爷一向清风明月一般的高雅审美和行为。

怡红楼在韩老爷的督促下很快就盖好了,连设计的图纸都是韩老爷自己画的。

可盖好没几天,韩老爷就病倒了。昏迷前抓着大儿子的手一直念叨着把青楼开下去,一定要开下去。

再也没有醒来。

韩家找了他们能找到的所有大夫,甚至江湖术士都找了,可韩老爷就是不醒,眼瞅着一日一日的消瘦了下去。

半个月前大儿子发现,怡红楼每招收一个新的姑娘,韩老爷的气色肉眼能见的好了起来。然后怡红楼很快就会死一个姑娘。

死的毫无预兆,死相却令人害怕。

死去的姑娘无一不是精心被打扮过,然后被整齐的分成好几块。

韩家本想关了怡红楼,可是才没关两天,韩家大少爷的长子就猛的病了,药石罔效。

于是韩夫人又叫把怡红楼开着。

说来也奇怪,怡红楼又开张之后,孩子就奇迹一般的好了。

韩家实在没了法子,只能递了委托书给云梦江家。

 



“韩老爷现在何处?能否带我们去看看?”魏无羡听了之后对韩家大少爷说。

“父亲被我们安放在最靠近怡红楼的房间。我们发现越靠近怡红楼,姑娘死的时间间隔就会变长一些。”韩大少爷在说起怡红楼的姑娘死的时候,心情低落,眉眼低垂,言语间是浓浓的愧疚。

他们到了韩老爷安睡的屋子。

韩老爷果然气色极好的睡在床榻上,好像就只是在睡觉,而不是昏迷了几个月水米未进的萧条模样。

魏无羡同韩家大少爷继续交流着给江澄一个他们两个人都明白的眼神。江澄仔细查过整间屋子,皱着眉朝魏无羡摇了摇头。

魏无羡也皱了眉,几个人只得先退了出来。

 



等到魏无羡和江澄把整个韩府探查完毕,已经是暮色四合。

“看来还是得去怡红楼看看。”魏无羡端着饭碗,和江澄坐着。窗外时不时的有桃花瓣飞进屋子,浓郁的香气呛得江澄微微咳了两声。

魏无羡放下碗想去关窗户,江澄却突然制止了他:“别关了。”

魏无羡重新坐下,看着江澄望着窗外桃花的侧脸笑道:“行,你赏花。莲花坞没有种这么多的桃花,你要是喜欢,咱们这次回去就着手种上几棵如何?”

江澄并不回答,他被窗外的桃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其实他从进到韩府开始,一看到那繁盛的桃花就总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魏无羡其实早就发现江澄的不对劲了,此时见江澄连自己说话都听不见了,脸色一下子不对劲了。

他有些急的起身想去关上窗户,却不小心碰倒了装有桃花酒的酒罐。江澄被惊醒一般,有些茫然的看着魏无羡:“你做什么?”

魏无羡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有点儿冷,我去把窗户关上。”

江澄点点头,移开的自己的目光。

魏无羡不知底细缘由不敢直说出来,怕江澄受到伤害。他走到窗前把窗户合上锁好,才坐回位子,同江澄扯起皮来。

一会儿从上月去的白水镇的白糖糕有多好吃就说到了牛岚村的酱菜味道够足。

等撤了晚膳,江澄洗漱完了准备就寝,却见魏无羡这厮并没有丝毫想离开的意思。冷着脸下了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魏无羡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往嘴里丢花生米:“嗯,你睡。”

江澄掀开被子坐在床边:“那你还在这里干嘛?”

“我在这里陪你啊,阿澄。”魏无羡说的情真意切。

江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扯着魏无羡的胳膊就把他往外丢:“魏无羡,我不是三岁小孩还要让别人陪着才能睡着。”

“你要是一身的春情没地方发泄。不如回你自己的屋子,用你的花言巧语和一手流利飘逸的字,给上个月送你手帕的白水镇玉小姐写信。”

魏无羡挑挑眉,想说话。

江澄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还有那牛岚村日日送你瓜果的白姑娘;前几日回莲云梦给你送了香囊的王姑娘;送了情书的周师妹;送了玉佩的吴小姐。”

江澄顿了顿:“就你现在腰间佩戴这个。”

“别来打搅我休息。”

魏无羡笑的意味深长:“阿澄,我没想到你竟然把这些记得这么清楚。”

江澄卡了壳,恶狠狠的瞪了魏无羡一眼,凶狠的关上了房门:“我记性好!总比你这笨猪好!”

魏无羡伸手卷起来放在唇边朝里头喊:“是,阿澄最最最聪明了。”

“滚!”

 

魏无羡一个激灵,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又偷偷摸摸的检查了一番江澄的屋子,这才飘飘然的离开。

 



第二天,魏无羡扯着嗓子叫着江澄的名字就来找他。

敲门敲了好几下都不见回应,门一推也推不开。

魏无羡丢了嬉笑的面具,冷着脸一脚踹开了江澄的房门。

“江澄!”他着急的喊。

却看见床榻上的人手忙脚乱的起了身,头发乱着衣服也乱着,还露出了半边白皙圆润的肩膀。

看到魏无羡吓得起身然后跌坐在地上,没穿鞋的脚也不嫌地上凉和脏。

双手交叠杏眼低垂,还未到变声的少年音色轻轻柔柔的说道:“小女子见过魏公子。”


“嘭!”


魏无羡摔倒了。





TBC




【好,我解释一下 现在羡澄二位对彼此的情感状态。魏无羡现在是隐隐对江澄是保护的意思,却觉得自己是习惯了,天乾保护地坤是应该的。大家看到他招惹别的女子就知道他没有觉得自己爱上江澄了。江澄呢,嘴里说着不爱不爱,其实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记住很多吃醋的东西。】

【其实本座觉得这两个人现在就是属于别别扭扭的状态】

【这个副本结束,魏无羡应该就会意识到江澄对自己是很特别的,应该就不会再去随便招惹有的没的得了】

【江澄嘛。。。。其实我的设定里是他本来就挺在乎魏婴的,就挺喜欢他的。但是这不是因为前世记忆一直害怕着魏无羡呢嘛】

【然后江澄的重生真相估计这个副本就会提到,告诉大家也无妨了】

【现在的江澄就是现世的江澄,从灵魂到肉体都是。前世的江澄灵魂离开了肉体,变成了前几章现世江澄醒来以后手上的紫色莲花。后来为了温养前世江澄的灵魂,现世的江澄把他放到了莲花塘里,变成了那朵并蒂莲花,并用自己的血液浇灌。不过光是血液还不够,江澄小小年纪分离前世的灵魂,也不小心的使得自己这一世的灵魂受到了创伤和不完整。】

【然后有关后果啥了的就不便再说啦~总之,相信我,我一定会写HE就是了】

【QAQ昨天都没人猜一下重生的真相,我难过了】

【其实这个重生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重生的江澄有时候还不稳重,还不躲得远远地,还能被现在的魏无羡招惹的气急败坏。因为他不是前世的江澄啊,他只是拥有了记忆,他还是现在的他啊。所以他是非常矛盾的~】

千夜Knight

【润玉x穗禾】任是无情亦动人14

第十四章


人人都道,鸟族公主势利。


自穗禾回了翼缈洲,每几天,就要差人往天界跑一趟。


给天帝天后送些奇珍异宝,给火神带一两件珍贵鸟羽织绣的长衫锦袍,连月下仙人亦收了不少礼物,她倒也没落下夜神大殿,总有那么两三盒糕点送去璇玑宫,不过与火神一对比,实在是不堪了些。


天后见此情形,自然是极舒心的。


倒是夜神,从来没表现出什么愤懑不屑,次次都是笑着收下了。


这么一连数年,连跑腿的仙侍心中也犯嘀咕,公主这厚此薄彼也太过明显了吧?


谁又知晓,那些珍宝锦袍,才是幌子呢?


穗禾回到翼缈洲,第一件事,便是召了宫中仙医与厨子,将天雷之伤说得极重,又说怕吃苦药,叫...


第十四章


人人都道,鸟族公主势利。


自穗禾回了翼缈洲,每几天,就要差人往天界跑一趟。


给天帝天后送些奇珍异宝,给火神带一两件珍贵鸟羽织绣的长衫锦袍,连月下仙人亦收了不少礼物,她倒也没落下夜神大殿,总有那么两三盒糕点送去璇玑宫,不过与火神一对比,实在是不堪了些。


天后见此情形,自然是极舒心的。


倒是夜神,从来没表现出什么愤懑不屑,次次都是笑着收下了。


这么一连数年,连跑腿的仙侍心中也犯嘀咕,公主这厚此薄彼也太过明显了吧?


谁又知晓,那些珍宝锦袍,才是幌子呢?


穗禾回到翼缈洲,第一件事,便是召了宫中仙医与厨子,将天雷之伤说得极重,又说怕吃苦药,叫他们挑最上等的药,配成馅子,煎成药汁,制成香香甜甜的点心给她送来。


这点心,大半都入了璇玑宫那位的腹中。


数年下来,想必也该恢复得不错了。


这一次,夜神大殿却没等到他的点心,穗禾只差人送来了一个碗。


非金非银,乃是最常见的一只瓷碗。


“没别的了?”润玉将碗拿在手中颠来倒去地看了两遍,问来人道。


仙侍也一头雾水:“回殿下,穗禾公主说了,没了。”


润玉盯着他半晌,缓缓眨了眨眼,重复着他的话:“没了?没了......”


润玉拿着碗在殿中绕圈儿,嘴里还嘟囔着:“没了?没了?什么没了?”


仙侍抹抹冷汗,大殿不会被我们公主给气魔怔了吧。


他缓缓后退,想趁润玉不注意,赶紧溜走,省得殿下发火,殃及池鱼。


“等等。”


仙侍两眼一闭,完了,走不了了。


润玉盯着他,又问:“你家公主就说了两个字?”


“是......”


“没了......”润玉沉吟许久,忽然又低头看看那只空碗,笑起来,“原来是这个没了!”


他将碗塞回仙侍手中:“你等着...”润玉转身,回屋里不知在翻找什么。


没一会儿,他出来,将一枚铜钱扔进仙侍捧着的空碗里:“在下另有句话,还请仙使转告穗禾公主。”


“大殿请讲。”


润玉笑得神秘:“没了,去买点。”


仙侍看看碗里的铜钱,又看看润玉,差点哭出来。


公主如此攀高踩低,把大殿当叫花子打发,夜神殿下终于怒了,反手一个铜板,讥讽起公主来...两位大神仙吵架,怎么偏要我做传话人?


唉,这跑腿的差事,竟也如此难做啊。


穗禾捡起碗里的铜钱,盯着仙侍:“夜神说什么了?”


仙侍战战兢兢地张口:“嗯...回公主的话,大殿下说......没了...去买点......”


唉,大殿下温文尔雅,生气了也不过是拿个铜板来讥讽公主,可公主却没这么好的脾气,若是发起怒来,我岂不是...


仙侍越想越怕,两股战战,跪了下去:“还请公主息怒...”


穗禾冷冷瞥他:“你干嘛?给我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呃......呃......还请公主息怒...”


穗禾狠狠盯他一眼,语气相当不耐烦了:“我让你再说一遍夜神的话!”


“回,回公主,夜神殿下说......没了,去买点。”他不住抹着汗,小心翼翼道。


穗禾不耐理会他,只垂眼研究手上的钱币:“去买点?去买点?”


她徘徊几趟,一抬眼:“你怎么还在?退下!”


“碗放下!”穗禾叹气,现在的仙侍,越来越不机灵了。


这两天,穗禾公主一直对着案上的碗和碗里的铜钱伤神,仙侍们只道公主是被夜神殿下给气着了,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犯了什么错成了公主的出气筒。


“叫我去买点...他究竟看没看懂我在说什么...让我去哪儿买点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从前穗禾便是栽在粮草上了。实际上,花界虽无战力,却是节制六界的咽喉。


自从花界叛出天界,自立门户,魔界天界妖界从未起兵征伐,说到底,就是因为花界掌管着各界的吃食。一旦给某一界断粮,别说打仗,这一方世界撑不了多久便会民怨四起,自乱阵脚了。


若花界断粮,我上哪买粮草去?穗禾气闷,将铜板扔进碗底,叮当作响。


铜钱跳动着,闪着金属的光泽。


穗禾忽然福至心灵,抓起铜板来看。


摩挲着铜钱上的字,穗禾眯起眼思索:“建元通宝...建元...”


“是陈国的铜钱啊。”她想起和润玉在凡间弈山河棋局品茶论史的往事,不禁微笑。


离开凡界这么久,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这也有千余年了,也不知改朝换代多少轮了,哪里还有陈国......


“嗯......天上人间...”


穗禾忽然想起她对润玉说的话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这一上一下,便多了百倍的时间......”


穗禾又看看铜钱,忽而灿然一笑,眼中亮了起来。


“去买点...你让我去买点...原来,是要我去凡间买粮啊!”


花界虽然掌管五谷蔬果,却只管我们这些精灵神魔,凡人务农,于粮食一事向来自给自足啊。


而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也就是说,天界每过一日,凡间就有一年的收成。而我鸟族一日之需,只占凡间全年粮食产量的很小一部分。


穗禾激动地简直要跳起来。


她只需要——掮客!


凡间最珍贵的金银珠玉,在天界却稀松平常贱若粪土。


只需每日差人,从凡间商户购进粮草,再运至翼缈洲,便可轻松解决花界断粮的威胁,久而久之,甚至可以屯粮以备军需。


润玉啊润玉,我真恨不得今日便扶你做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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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ᐛ 」∠)_

西北一枝花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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