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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驱魔人×初拥，前文见合集。

　　22.

　　初拥扯了扯斜挎包的带子，整理了一下袖口。没想到至今过去七百多年，教会还是这一套老掉牙的制服，久违地再作这身装扮，他还有几分不适应。

　　戴上了帽子，初拥转过身去，因为照不了镜子，正想询问伊索自己是否穿戴整齐，却突然起了坏心思。他捻了捻额前那缕白发的发梢，随后将双手抓在包带上做拘谨状，垂下眼睛小声说：“卡尔先生……”

　　伊索按照初拥的尺寸在裁缝店定做了这套衣服，比起曾经传令官身上总是洗得发白、过于宽松的制服，它合身太多了。

　　初拥见伊索眸色深深地望着自己，快步凑到他面前，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犬牙，那是传令官所没有的：“我像他吗？”

　　伊索如梦初醒，他确实回想起不少往事，关于维克多的、关于他们的。但回忆毕竟只是思维的碎片，它永远不可能比真实的维克多更加鲜活。

　　或许是经历过太多的背叛与伤害，维克多总在不经意间表现出多疑敏感的模样，就像现在，那些藏在心中的自卑和质疑就在这些云淡风轻的玩笑话里问出了口。

　　此刻那两只乌黑圆润的眼眸，好像在说：你爱的是不是只是过去的我？

　　伊索没说像不像，他帮初拥扶正了帽子，注视着他的眼睛回答了他真正想要答案的问题：“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维克多。”

　　初拥嘴角的笑僵住，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好像要憋住什么似的，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不肯让伊索看自己：“我杀死了他……你不恨我吗？”

　　伊索回答不上来，于是低头去啄柔软的唇，堵住他的嘴巴以免他又问出更多无法回答的问题。爱和恨如何区别？伊索分不清楚，他只知道那就像横波与纵波，由它们才能组成心湖中名为维克多的涟漪。

　　不一会儿初拥捂着发麻的嘴唇躲到一边去了，气呼呼地怪罪：“你不能这样耍赖。”

　　耍赖的明明是维克多才对，伊索想。他无奈摇摇头，最后一遍检查行李箱：“等拿到了魔典，我们就搬家。”

　　初拥放下了捂嘴的手，眼珠一转，明知故问：“为什么？”

　　那天初拥将魔典的所在也告知了伊索，教会和血族都对魔典虎视眈眈，伊索拿到它再把它带回家的概率并不大，红鼻子手上的那枚纽扣将会是最后的关键，等伊索离开去取魔典，他就会动用它。

　　魔典与他同根，血剑想将魔典占为己有，就必须从他身上下手，密室中封印的棺椁消失的这几个月，血剑肯定在疯狂地寻找他。那么得到消息，无论真假，血剑必定会来验证一番。

　　至于落到血剑手里后会如何，还需从长计议、见机行事，只要让他接触到魔典……一切都好说。

　　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出乎意料的是，伊索用那双暗红的眸子凝视他许久，做出了决定：他要带上初拥一同前去取魔典。一来，来去的车程很长，他不能放心把初拥单独丢在家里；二来，由初拥亲自出面，从伯爵那里取回魔典会更容易。

　　“外面有血族在找你。”伊索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睛盯着他，“因为你上次出去了？”

　　初拥心不在焉地摊手：“可能是我在血族太受欢迎了，这也很让人苦恼。”

　　“据我所知，见过你的血族并不多……”伊索忽略他的胡言乱语，开始秋后算账，“那天你在咖啡馆里见了谁？”

　　传令官保守秘密的两种方法，一是沉默，二是微笑，初拥则会第三种：撒谎。并且他还掌握了撒谎的诀窍，说谎话要三分真、七分假。

　　“一个小辈，我本来想叫他帮我逃走，但他看起来不太相信我是‘初拥’，所以没谈拢，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有可能是他走漏了风声吧。”

　　伊索合上行李箱，并未对初拥的说法表态，他只是看了眼时钟，说：“到时间了，出去之后不要离开我身边。”

　　驱魔人很谨慎，也很聪明，把初拥绑在身边是最稳妥的做法，毕竟以血族如今的状态，凭一己之力难以逃离。况且若有人对初拥不利，他也可以最大程度保证初拥的安全。

　　自传令官死后，伊索未再与他人有过深交，他从不参与教会中的勾心斗角、虚与委蛇，过硬的实力、敏锐的直觉与孤僻的性格让他避开了很多麻烦与争端，但也正因如此，即使过去了几百年，伊索待人接物的方式依旧那样青涩稚嫩。

　　同样的，他也如此对待感情，所以面对爱人投来不能用拳头和武器去化解的糖衣炮弹时，就会自信满满地忽略一件事——人心是这个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

　　初拥把手塞进他的掌心：“那我们牵着手吧，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好。”伊索牵起他冰冷的手，与其十指相扣，推开了房门。

　　23.

　　古堡的宴会欢迎所有人的到来，但古堡下的村子并非如此，在这个偏僻闭塞的小村庄，村民们只会对外来者报以异样的眼光。但好在“缄默者”，一位皮肤如同黑珍珠似的修女，帕缇夏·多里瓦尔出面调解，为教会人员安排好了食宿。

　　初拥与伊索的临时住处依湖而建，开窗能望见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初拥很满意这里，他当然很满意，在进入房间之后他假意开窗，把手里从衣服上揪下来的纽扣偷偷一弹，那枚发着光的小东西划出优美的抛物线，悄无声息地落进了湖泊里。

　　魔典近在眼前，纽扣的术法也已经派不上原本的用场，不过为了让拿到魔典这件事变得更简单，他不介意送给血剑一份“惊喜”。

　　“其实伯爵发来的邀请函中包含了食宿，不过你知道的，没有人会想住到吸血鬼的城堡里。”带着宽檐帽的血族不请自来，站在门口对伊索说话。

　　凯文瞄见伊索身后那个黑色的身影，疑惑道：“不过这位……呃，你们是一起过来的？我怎么记得你更喜欢单独行动。”

　　初拥转过身来，对着他微微鞠躬，紧张地绞着手指：“先、先生……您好，我是传令官维克多·葛兰兹。”

　　“维克多？教会里面有这么个人吗？”凯文嘟囔了一句，黑发青年腼腆怯懦，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像是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小人物，但看着确实有些面熟，或许他真的在哪里见过他，但自己不记得了。

　　不知道该说初拥的伪装技术精湛，还是该说逆刃之鞭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总之凯文并没有发觉眼前此人正是前不久出现在伊索画作中的“初拥”。

　　“我不知道，这是教会的安排。”伊索说，这句话就足以打发一切。

　　“好吧，”凯文果然没再追问下去，“明天的工作能一句话说完，你协助‘缄默者’与‘尼德霍格’完成任务，而我，得在村中待命。”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特殊对待：“没有其他原因——就因为我是个该死的血族。”

　　凯文虽然在教会中任职，但作为血族，他成为了异类中的异类，不过本人看起来好似不太在乎这一点。这正是伊索那日放心询问他的原因，凯文并不完全忠于教会，而他的圆滑世故又会让他对此事守口如瓶。

　　血族说完瞥了初拥一眼，突然勾住了伊索的肩膀，不顾对方略带拒绝的眼神对他耳语道：“好兄弟，你为什么要掺和进这件事情里，是不是又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研究了？听我一句劝，那些人抢起魔典是不要命的，我们受了命令，搞砸了得受处罚，但你左右不过丢一份赏金，别为了这个把命搭进去。我同你说句心里话……我并不在乎教会能不能拿到魔典，只不过不想看见它落到血族手里，因为我和某些混蛋有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停顿片刻，把声音压得更低：“你身边的这个家伙很古怪，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教会要派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传令官到这里，他是上面来盯着咱们的？总之，你得对他留个心眼。”

　　凯文直起身拍拍伊索的肩膀，果不其然又看见这小子皱了皱眉头。

　　伊索诚恳地表示感谢，虽然他得辜负凯文的一片好心了，毕竟初拥可不是什么传令官：“非常感谢你，阿尤索先生。”

　　“别老这么客气，真要感谢，你应该请我喝酒吃肉。哈哈，开个玩笑。记得明天下午四点半，到村口集合。”凯文爽朗地笑起来。

　　凯文走后，初拥才从窗边走过来，他打开了行李箱，和伊索一同把物品整理出来。

　　忽然初拥开口：“那位先生看起来很不错，你或许可以和他交个朋友。”

　　“朋友”，初拥不可能不明白这个词对他们二者而言分量有多重。伊索只有唯一的一位朋友，现在同时是他的恋人。在他的理解中，“朋友”、“恋人”，只是用以占有对方躯体和心灵的头衔，他无须去占有维克多以外的人。

　　伊索拿毛巾的动作顿了顿，初拥的话仿佛在托付什么一般，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把拿出来的毛巾又叠好放回原位，冷下脸闷声说：“我只会有一个朋友。”

　　伊索是认真的，但他用语言将它表达出来时，却像是孩子与同伴的赌气时才会说的话。

　　在七百年前相处的那些时光里，伊索虽然年龄比维克多小上些许，但却是他们中更冷静内敛的那一个，让维克多总是忘记自己才是年长者。七百年后历经风霜雪雨，看过太多人情冷暖，再回到伊索身边，时间在爱人那里走得那样缓慢，他发现了伊索依然保有着一种孩子气的纯粹天真，这份不成熟却尤为珍贵，那是维克多想去触碰又不敢靠近的宝物。它太沉重，让维克多伤痕累累的手拿不起来，它太可贵，让维克多贪恋温暖的心放不下去。

　　初拥看着伊索紧绷的侧脸，纷扰的思绪如同荆棘扎得他心脏刺痛，他很想扑到对方怀里贪婪地汲取温度来暖和自己冰冷的身体，让自己的泪水淋湿他的衣襟，但现在不能那样做，要不然伊索一定会起疑心的。

　　于是他习惯性地用笑容来掩盖，将苦涩咽进肚子里，他接过伊索手里的毛巾：“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他是值得交往的对象。”

　　伊索却抓住了他的手，蹙着眉头很是不解：“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维克多，你不能对我道歉。”他的捧住初拥的脸，仿佛要从对方脸上瞧出什么端倪来，语气很沉重，“你是不是又想离开？我在你身上做了标记，我知道你有办法能消除它，但在那之前我会找到你。拿到魔典我们就回家，不要总想着逃跑。”

　　伊索啊伊索，为什么你的直觉总是这样敏锐？初拥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放心吧，没有的。”

　　那就撒谎吧，初拥最擅长撒谎了，连那些老谋深算的血族们都被他骗得团团转，更何况是一个醉心于工作不擅交际的驱魔人呢？

　　岁月为他铸造的坚硬外壳会碰坏晶莹剔透的水晶，这让初拥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究竟是离开还是留下，他只能做出一种选择。

  24.

　　初拥和伊索到达村口时，马夫已在等待。两位女士先上了马车，随后他们也坐了进去，相互打过招呼后，玛尔塔与帕缇夏开始交谈。

　　初拥看见玛尔塔正摆弄着手里的枪支，细致地检查这把至关重要的武器，他回想起前不久伊索抓着它的场景，有点儿心脏发痛。

　　“你昨晚去见了谁？”玛尔塔冷冷地问。

　　“一位猎人而已，我只是想向他收购一些皮毛用来过冬。”修女叹了口气，解释道。

　　“是吗？”执行官并不相信她的说辞，狐疑地警告，“哼，你最好按照教会的命令行事，要不然我会把你也一起处理掉。”

　　帕缇夏并不紧张或是心虚，她平静地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到达古堡后，他们从马车上陆陆续续下来。期间那个高大沉默的马车夫一直在胸口画着十字，一行人双脚刚踏上地面，他便马不停蹄地掉头就走，仿佛后面有鬼怪在追赶。

　　脊背岣嵝的老人接待了他们，他自称是古堡的管家。这位管家带领他们绕过曲折蜿蜒的庭院，错综复杂的通道走廊，终于到达了宴会的厅堂。

　　这是一场欢迎所有人参加的宴会，为了款待人类，它的灯光很明亮。桌面上摆放着精致的杯具、松软的糕点、陈年的佳酿，舒缓的音乐从无人演奏的乐器流泻而出，每一处的陈设都精美华贵。宴会的主人显然花了很多心思来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只可惜有欣赏之心的人寥寥无几，能称得上客人的怕是比侍者还少。哪有什么高朋满座、衣香鬓影，只有不轨之心昭然若揭的群狼环伺着，这场狮子与绵羊的宴会，究竟鹿死谁手？

　　进入宴会厅内初拥和伊索便与两位女士分开行动，他们假借参观的名头，在厅堂中闲逛。当路过宴会一角时，初拥停了下来，因为这里放置着一面略显突兀的镜子。他稍作思量便弄明白了其中的玄机，透过玻璃，仿佛能望见一双愤怒的蓝色眼睛。

　　“怎么了？”伊索也随之停下脚步。

　　“想到了一位老熟人……我想，如果他发现我在这里，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初拥朝镜子露出了笑容，但它算不上友善，像是顽童恶作剧得逞后的讥笑。

　　玛尔塔在宴会的长桌前与他们汇合，她散发着怒意，看起来为不服命令的同伴头疼不已：“那个猎人也在这……该死的，帕缇夏去哪了？”

　　她口中的猎人是不远处一个带着面具与兜帽的男人，他的肩膀上站着气宇轩昂的战枭，鸟类金黄色的眼瞳正警惕地巡视着。而帕缇夏不见踪影，环顾会厅也见不到她。

　　此时一位身材高挑、衣着华丽的血族缓缓向他们走来，姿态优雅温和，他摘下帽子行礼：“诸位，万圣节快乐，感谢你们在这个重要的节日莅临于此，不必客气，请尽情享受珍馐与美酒。”

　　这位就是宴会的主人了。

　　当伯爵的目光落在初佣身上时，稍稍停滞，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保持着有礼的笑容：“这位一定是驱魔人先生，久仰大名！即使深居古堡中，我也听闻过您响亮的名号。没想到您愿意赴宴，使寒舍蓬荜生辉！”

　　“不知道您宴会后有何打算？不知可否赏光到花园中小聚一番，我有问题想向您讨教一二……”伯爵对伊索发出了热情的邀请，实则却是给初拥听的，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咚、咚、咚——”会厅中的钟摆敲了六下。

　　“抱歉，失陪了。”伯爵鞠了一躬，华丽的衣角随之摆动，他转身走向了宴会厅的旋转台阶，正打算登上高台开宴致辞。

　　此时帕缇夏像一道影子般钻过门缝，匆匆来到他们身边，她的额角还挂着汗珠，似乎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追逐，神色有些慌乱。

　　玛尔塔对她很不满，厉声质问：“你为什么……”

　　“我拿到魔典了，密室的钥匙就在那个管家身上，我们必须现在就走。”帕缇夏打断了玛尔塔。

　　听到她这么说，初拥与伊索相视一眼，帕缇夏居然擅自行动偷取魔典，商量好的计划中并未有这一环。

　　初拥摸摸下巴，如此一来就不能等到宴会结束后再去找伯爵讨回魔典了，只能另寻他法。他正暗中思索之时，管家便步履急促地进入厅堂中，在伯爵耳边私语两句，伯爵的神色明显变得凝重起来。

　　玛尔塔正关注着着伯爵的动向，一丝一毫的变化也逃不过她锐利的目光。果决激进的执行官立即明白，此刻便是不可错失的良机，魔典被盗、开宴受阻，已经足以撕开这和平的假象，她手中的枪械蠢蠢欲动。

　　上一刻玛尔塔的手伸进皮衣之中，下一秒受过祝福的子弹便从枪口射出。

　　她确信，伯爵那颗冰冷的心脏应该在此时被击碎——却偏偏发生了意外！随着一声尖啸，黄瞳的猎鹰偏折了子弹，银色的飞行物朝着帕缇夏射来。

　　这瞬间的不测，令所有人始料不及。魔典被子弹击中，金色的文字从帕缇夏怀中如潮水般涌出，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那种文字携带着强烈的情感与执念，伊索的思绪也被裹挟着卷入惊涛骇浪之中，他犹如海浪中无所依靠的浮游生物，被这巨大的浪头打得头晕目眩。

　　魔典所释放出的强大力量，使得一切陷入了无序的混乱，平静后又回归了原始的纯粹。

　　“卡尔先生？卡尔先生？”初拥的呼唤唤回伊索的心神，他再度睁眼时，乌发青年正伸出手作邀请状，“我能邀您共舞一曲吗？”

　　驱魔人捂住了自己的头，在晕眩中稳住脚步。环顾四周，宴会中的众人都面带暖洋洋的微笑，沉溺于这奢靡的快乐之中，一派其乐融融 、宾主尽欢，可他却在其中感受到了莫名的违和。

　　青年乌溜溜的眼睛无辜地望着他，摊开手掌正渴望着他的青睐。伊索鬼使神差般地搭上了初拥的手，顺应心声随着对方的脚步滑入舞池，他极力想回忆，记忆却如覆了纱那般朦胧，怎么也看不真切。

　　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他和维克多会参加这样一场宴会？

　　tbc.

  （下篇完结，应该。）

skade太太家的三位男干员:送葬人、傀影、极境。

all博/ooc，私货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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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人的房间     6:30 A.M.  

送葬人看着倒在地上的水杯，又看了一眼一旁的优哉游哉摇着双尾的黑色猫咪。

他正准备换上的作战服已经湿透了，而那只罪魁祸首正眨巴眨巴着漂亮的蓝色大眼睛看着他，像是想要邀功一样。

“喵～”轻柔的嗓音中仿佛蕴藏着万千的深情，她优雅地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向送葬人，轻松一跃上他的肩膀。

送葬人抿了抿唇，打开房门，然后看着肩膀上毛色纯黑的猫咪。不出一言，浑身却散发着冰冷似机械的气息。

猫咪也不太在意，只是蹭了蹭送葬人白皙的脸庞，然后一跃而下，小步小步走向不可见的远处。

送葬人花了三秒钟思考目前的状况:昨天他参加大型剿灭整合运动的任务，换洗的作战服全部送去了后勤部，现在摆在桌面上的那一套，是唯一剩下的，干净的一套。而在八点半他需要参加第一小队的作战任务。也就是说他现在需要寻找一套干净整洁的作战服。

“......”他看着衣柜底处，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那套蓝白色制服犹豫了半秒钟，白皙的指尖最终还是触摸上它。

罗德岛的饭堂     7:30A.M.

“麻烦和昨天一样，谢谢。”

“送葬人先生，不需要别的菜式吗？像龙门的肠粉和皮蛋瘦肉粥就很受博士欢迎呢。”负责打饭的年纪尚小的女干员看着送葬人的餐盘皱起了眉头。

一杯牛奶，三片全麦面包，半个苹果，还有一个鸡蛋。清淡平常，却让人无法激发食欲和开始充满活力的早晨。

“不用，这些就足够了。”送葬人没有多言，直接端起自己的餐盘走向以往习惯坐下的位置。

“要是博士吃这种清淡的早餐肯定要哀嚎了.....”女干员默默吐槽，然后转身走进厨房查看皮蛋瘦肉粥的火候。小火慢煮，温润的米花缓缓翻滚，浅色的肉片在不停地搅拌中浮出粥面，又慢慢地沉入锅底，再撒上一把青翠的葱花，熄火，倒入一旁的瓷碗中，小小的女干员露出真心的笑容。

“还有肠粉，时间也很快到博士起床的时候了！要加速才行......”

厨房的喧闹送葬人并不知晓，他按照每一口要咀嚼二十次的最健康的进食速度，完成了一半的早餐。

“早上好！”

一个餐碟摆放在送葬人前方，来者大大咧咧地落座在他的对面。

银白色的发丝中一簇艳红，脸上带着开朗的笑容。

——极境，昨天博士选择的助理。

送葬人点点头，示意自己打过招呼后，继续完成还未吃完的早餐，却没想到对面的人开始自来熟地聊起天。

“诶——这么清淡吗？不考虑吃包子吗？我推荐豆沙包哦。热腾腾甜蜜的馅料配上洁白的包子，每一口都是幸福啊！然后化解甜腻最好选择的就是豆浆或者粥啦，我推荐粥！比如说鱼干粥就很不错！罗德岛的饭堂真好啊，每一天都是幸福啊。”

对面的人话语一直停不下来，从早餐又聊到昨天的作战，最后又不知道把话题扯到了哪个方向。送葬人脸色平淡极了，安静地扮演着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却始终没有开过口附和他的话语。

一只黑色的猫咪灵巧地跳跃上桌面，乖巧地蹲坐在送葬人的右手旁。

此时，一个一位身着黑色披风的男性干员把早餐放在送葬人旁边。

极境极其自然地把话题转向落座在送葬人身旁的那位神秘的干员:“哦！你就是传闻中带着面具，神秘的黑色影子吗，请多指教！”

傀影淡淡地看了极境一眼，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摸了摸想要蹭上送葬人小指的克里斯汀。克里斯汀委屈地“喵”了一声，乖乖顺着傀影的手臂走回他的肩膀，双尾晃了晃，安静地落座在他的肩膀上。

“诶——好可爱的猫呢，博士一定很喜欢吧。”

“.......”傀影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用着略有些沙哑却富有质感的嗓音回答道:“.......是呢。”

极境也不在意对方的语气中的冷漠，正打算开口，却听到他的对面，也就是送葬人说了一句话。

“已经七点四十了，不吃快一点吗。今天是你当博士的助理吧。”冰蓝色无机质的眼眸眨了眨，直直映入极境眼中，就像电子屏幕上流动的代码，似乎什么感情都不存在。

“早。”极境身旁丢下了一个餐盘。

博士重重地坐在极境身旁，疲惫地说出这个字。

“早上好，博士。”

“早。”

“......”点头示意。

博士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抬头看向对面送葬人。

“啊.....”博士发出呆滞的声音，“阿葬.....”

“博士，昨天送你的香料用了吗？”

极境看了看对面的送葬人，弯唇一笑。

博士有点懵逼地眨了眨眼，三秒钟之后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嗯，稍微用了一点，是很棒的睡眠香气呢。冰冷的雪松配上温柔的薰衣草，很放松呢。”

“那么博士喜欢吗？”

“嗯.....挺喜欢的。”

“香料，呢....”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音乐的话，助眠效果也是不错的，博士。”

话语末尾的二字被极为华美的音色包裹着，像是古老剧院中年岁已久的钢琴发出仍然清脆的琴声，娓娓低语，徐徐道来。

博士抿了抿唇，让自己的神智不被这华美的声音捕获，然后开口说道:“音乐也有试过啦，不过呢....”博士眼神微妙地游离了一下。

“博士，距离您正常工作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请食用早餐，否则今天的工作无法按时完成。”

“啊——”难以言喻的博士尖叫。

极境抽了抽嘴角，强行压抑着自己想要吐槽的冲动。

这两个人是故意的吗？不，就是故意的吧。虽然说他也......

“博士，不用那么着急的，我会帮你的。”极境叹气，撑着下巴看向博士，眼神中满是温柔。“而且今天的助理也不是送葬人吧。”

“是的，今天的确不是我。那么，我先去第一小队了。”送葬人点点头，表示自己的话说完之后，端起早餐准备离开。

“阿葬。”

博士叫住了送葬人。

送葬人回头，歪了歪头，等待博士的问话。

“咳咳，阿葬。”博士转头看向一侧，就是不看向送葬人。

“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送葬人抿了抿唇，开口道:“感谢您的夸奖。”

衣服是蓝白色的冷淡色调，宛如寒冬中冰封雪山的冷冽，不近人情。

但在博士看来，就很微妙了。

这，这也太少年气了吧！青涩如诗人歌者吟唱的诗句中枝头仍未成熟的果实，又带着让人能安心的气质。

词汇贫乏。

博士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词汇是如此贫乏。

看着博士期待下文的眼神，送葬人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

“这套衣服是以往的制服，并没有什么值得谈论的。”

看到博士眼中的失望，送葬人思考了一秒钟，开口道:“如果您对我的往事感兴趣，不妨在今晚七点进食晚餐后与我进行交谈”

“诶，可以吗？！”博士的话语中满是跃跃欲试。

“如果您感兴趣的话。”

“那太好了！”博士压抑住自己脸上好奇的表情，却无法消除话语中期待的语调。

——————彩蛋——————

在极境成为博士助理的前一天。

“早上工作时间为八点，建议在七点十五分叫醒博士，如果博士出现赖床现象，请帮助博士洗漱穿衣并于在七点半前往餐厅食用早餐。由于文件过多，请于七点五十分食用早餐完毕前往办公室提前整理文件，并进行一天的工作。”

“博士进食时会先把最讨厌的食物先吃完再吃最喜欢吃的食物。虽说不挑食，但是对于苦的食物还是抱有一定的犹豫态度，建议使用苦瓜等食材时去除其苦味。博士习惯在进餐前先喝温水，请在博士等待时先端上一杯温水再端上主食。博士惯用手是右手，请把餐具，比如筷子，纸巾置于右侧。饭后请给博士准备一杯稍微清爽的饮料，不放冰，温度控制在10℃。”

送葬人搜寻自己的记忆，准备继续讲述博士的习惯。

极境抽了抽嘴角。

标准字符间距。:

祝大家上元安康。

34

 

好似几载春秋于指尖须臾停簇，魂灵惫懒，身同蜉蝣。

 

那是从苍莽天地间走出的孤影，挑着曳曳伶仃灯盏，跣足踏在偌大的冰原上。

从晨曦浅浅，到暮霭沉沉，途见千万里的山河覆在皑雪之下。

一只杜鹃飞过头顶，每张开口发出声声哀啼，便要从喙缘落下一滴刺目的殷红。它一路啼血，落下斑斑红痕，如一条长长细细的红线，却忽从此间绽开幽幽道口，将满地白骨劈裂开来。

业火成夕，幽冥作夜，触目之下，似有魍魉破壤，天地轰然。

他这才看清，此山尸填，彼血为河，足下千万里目不及尽的，是不知名姓森森累累髑髅。

 

影子就如此越过尸山血海，跨过满地白骨，鸟儿却似被他吸引，竟也跟着一同向道口飞去。

红烛照亮一方石阶，恍地宫清冷。他挑灯照壁，一步一步地向更深处走近。每进一步，来路便消失一分，孤注一掷，如蛊如惑，终在穷途处的一座石棺前停下脚步。

烛曳止，烈风停。影子跳坐在高高的棺壁，轻慢低下头去，另一只戴了白玉扳指的手缓缓摸了摸棺中人的脸颊。

飞鸟或也为这张面孔着迷，衔了丹红，啪嗒啪嗒，滴在他的心口。

影子在笑，像是终于在迷途中找到了终点。他的衣摆开出朵巨大的梨花，就如此卷着月华轻盈坠入棺中。

灯盏坠地，火苗噬了明纸，顷刻起了大片火焰。飞鸟受惊，却无论如何再飞不出无声闭合的地宫。

石室仿佛一个巨大的茧，灼去它一双羽翼，夺了它声声哀啼。

它自茧中渐渐断了气息。

也自破茧中缓缓苏醒。

 

 

穆玄英从颠簸中睁开双眼，华盖于顶，药香萦鼻。

几记清脆的鞭声破空响起，惊得他赫然起身，掀开车窗向外望去。四野空旷，唯余莽草萋萋星河汤汤，静默溅入眼帘。胸膛仍在剧烈地起伏，他长长地呼出口气，是唇齿间亦能感受到的滚烫。

疏风拂过滚烫的面颊，吹散了梦中窒人的炙热。最后的记忆似乎眠宿江风里，却不知一枕无间梦，醒来竟在一方车马中。他转动了几下酸涩的颈项，见青山后走，鞭催马疾，却不知驾车者何人，不禁靠近了车帘，低声问道：“……你是何人？”

一开口，竟是为这踩碎枯枝般低哑的声音怔住，等了许久亦不闻那驾车人回答，手捏了车帘一角用力掀开，只得个蓑衣背影严实堵在门前。他的声音又大了些：“敢问尊驾大名？这是要往何处去？”

那人一袭蓑衣，长发高高束起，对此却置若罔闻。

穆玄英试探着伸出一手搭在对方肩头，只觉如推磐石纹丝不动。

这时车轮碾过石块重重一颠，他又摇晃着滚落车中，牵得喉咙干痒剧烈地咳了几声，这才发觉自己浑身脱力酸痛，额上滚烫如燎。

不知车外人的身份，也不知此行往何地去，意欲何为。摸索一番，配剑匕首均不在身畔，眼见前面的出口怕是强突不易，他又摸了摸后壁，抱臂用力朝后撞去。

他身子沉沉，那一下亦是用了极大的气力，马车跟着剧烈一震，继而更显颠簸。眼见车帘被人从外掀开，穆玄英又是咬牙一撞，终于将车壁从后撞裂。驾车人飞快伸手，却只抓得他衣摆，嗤地撕裂声后，便眼睁睁看着他从车上重重滚落进一旁的莽草之中。

地上虽平，杂石却多，他摔得眼前发黑，却不敢多加逗留，咳了几下便手足并用地在草堆中飞奔起来。

他不知东南，不辨西北，好似仍沉浸在方才的梦中，如惊鸟展翅在入夜的荒原。莽草渐渐高没过顶，隐匿了他的身形，却绊得他一次又一次摔倒。如此跌跌撞撞跑出几里，突然听到淙淙拍岸水声。

他心中大喜，岂料方才迈出一步，蓦地被人从后抓住了左手。

他本能亮袖，顷刻锐器已握在手，向后凛冽挥去。

来人身手如发箭矢，面门贴着寒光险险擦过，竟是一根木刺。穆玄英被捉着一只手，只觉被向前用力一提，两人便双双摔进凌乱草堆里。

压着草堆滚了许久，再起身时，双方都已狼狈许多。

对方未持寸铁已是如此游刃有余，穆玄英再不敢轻怠，不料对方不避锋锐，竟并指向自己几处大穴袭来。

待意识到时，攻守逆转，抬腕已如千钧之重。

他运了最后一丝气力，在被折手缴器的瞬间挟风踹进对方膝窝。对方吃痛闷哼，膝腿弯折，身形顿时矮了下去。

迎着月光，穆玄英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那是张极平凡不过的脸，似因剧痛拧了眉头，倒引得他几分恍惚。他将言而嗫喏，软绵绵倒在杂草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架着他一臂，拖着向水流声中走去。

那人被他踹得狠了，又负了一人重量，步子也歪来扭去。二人踉跄出了草丛，却见那水流淙淙拍棹，已有一方木舟停泊河上。

方才摔得厉害，被人架着，更觉头晕目眩。穆玄英定定看着对方，声音沙哑：“……尊驾到底要往何处去？”

岂料对方竟回了，语调平平中些许泠然：“将军受寒高热，总要去看大夫。”

“……”

穆玄英被架上船头，衣衫已尽数湿透，听到此，又惊又疑道：“尊驾究竟是何人？”

兰棹横水，推了轻舟漫步。那人淡淡道：“昔时旧人，而今解甲归田，将军已不记得了。”

他确实浑身发烫，闻言，额上却落下几滴汗来：“你姓甚名谁？家在哪里？又怎么知晓我在何处？还受了风寒？”

穆玄英如此问，对方又不再答，一时间只剩水吟风鸣，流月悬星。

小舟不知泊出几里，前后已是一片茫茫。粼粼波光拂尘鉴，苍生惘惘镜中。船头明灯摇曳渐熄，晃眼如白骨着蓑，横棹在血海中飘零。

他枕在船头，只觉周身酸涩，几处被封的穴道微微胀痛，想如往常聚气凝神，未走须臾，又猛地咳嗽起来。

船身摇晃起来，对面几次伸手，又重新落回桨上：“将军……”

他心头又是一钝：“不必如此唤我。”

况且时迁城楼兵戈在，却是昨日梦里身。

对方默默，没什么神情。

 

穆玄英将那人从头到尾打量一番，良久，道：“我从未见过你。”

蓑衣人道：“昔年将军少年意气，麾下千百，焉能一一记得。”

运了几次气，手足虽麻，却渐渐聚了些力气。他凝视着对方，一眼不眨：“阁下既有如此身手，若在盟中，必不致埋没无名。”

那张一直无甚表情的面上终于起了波澜，不知是否错觉，对方鼻息一重，似浅浅嗤笑了声。

他的心跳有片刻停滞，浑身的血液跟着渐有烧热之感：“这非是去望北村的路。”

“……”

“也必不是从避水滩出发。”

对方停了摇桨的动作。

 

船身不轻不重地晃了记，已在相峙中泊岸。水中噼啪跃出尾红鱼，如江枫，也似渔火，倏尔入水，不复踪迹。

穆玄英心跳频疾，汗水早湿透了身上衣衫，忽生出个极大胆的念头。

对方停好木舟，见他仍枕在船头，伸过手来。

 

穆玄英看着那只手：“你究竟要带我去何处？”

那人喉结耸动，欲言又为他面上浮出浅淡的笑容而止。

 

他面颊烧得泛红，眼睛却亮。那只手尚不及他肩头，他已手足发力猛地向后蹿去。

对方始料未及，剧烈的摇晃下只得紧紧抓住船缘，抬眼见他张开双臂，如只荼白大鸟从船头跌落。

 

他以一种全无挣扎的姿态掉入水中，吐出一串灼热的气泡，看着又一串白沫匆匆搅碎愈发浓烈的黑夜，撕裂全部伪装，破出原本的赤红来。

那是将岁月敲骨吸髓的红。明艳的，明晰的，都化作心头擂鼓，耳畔轰鸣。

他的心已悬在喉头，愈来愈烫，愈来愈疾。视线像洇开的画卷，眼皮沉沉，又似缓缓闭合的石棺，他阖目被困在其中，渐渐下沉，渐渐朦胧。

仿佛有种不知所起的本能，看不真，却也能抱得切。

万千浮沫将冷月融化在此卷中，混沌里有更加滚烫的气息覆上，贴着唇齿递上一簇灼人的火苗。

他将火种含了吞下，蔓延在肺腑中，是两个令人几欲落泪的字眼。

“回家。”

 

那只手再次向他伸来，带着焚身灭顶的火，没骨锥心的刃，绕了大把青丝在其间，玉石相碰，仍要十指紧扣。

他拂去水中雪耳交叠般的衣袖，睁开烧红的双眼。

像个登高旅人，终是拨开所有遮眼的云烟。

 

从此千山万水，尽入一双眸。

 

【完】

感谢等待至今的朋友们，另有番外在路上，明晚放出。

至此正文已完结，祝大家阖家康健，岁岁平安。勤洗手，多通风，开工开学前后做好自我保护。更多的话番外里再跟大家唠，记得吃碗元宵，平平安安，团团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