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中心/枫/博/空】写给前任的500种死法(完结)
现pa/MB散/犯罪
散→叶,空散cb,含公散/魈空不打tag,自行避雷。这章成分很杂,由all散变散中心,每一段爱恋都是散对理想生活的具象化与学习过程
下次番外枫散《让他降落》补齐万叶视角,一年后流浪者从伦敦回来
完整ao3/集合进群
本子会寄售在cp30,但要是cp30在12月前我就直接摆烂放弃。有线上。剧情大概就是这个剧情,细节bug有问题我修文时改,下次更应该是国庆了
13. safe and sound•下
——
几日前。
看着通往天台禁闭的大门,我仍有几分犹豫。走在前方的万叶意会我的想法,掏出钥匙露出少年...
现pa/MB散/犯罪
散→叶,空散cb,含公散/魈空不打tag,自行避雷。这章成分很杂,由all散变散中心,每一段爱恋都是散对理想生活的具象化与学习过程
下次番外枫散《让他降落》补齐万叶视角,一年后流浪者从伦敦回来
完整ao3/集合进群
本子会寄售在cp30,但要是cp30在12月前我就直接摆烂放弃。有线上。剧情大概就是这个剧情,细节bug有问题我修文时改,下次更应该是国庆了
13. safe and sound•下
——
几日前。
看着通往天台禁闭的大门,我仍有几分犹豫。走在前方的万叶意会我的想法,掏出钥匙露出少年独有小得意神情。
“这就需要助理的特权了。”
“我还以为你属于那种守规矩”到有些刻板的人呢。就像丹羽,有时候觉得他固执得不近人情。这么一来,到觉得万叶有点可爱。同时也说明,万叶处于放松的状态。他信任我。
“小小的顺便总是可以的,比如能让你开心些。”这算告白吗?不是。
锁孔生锈难以转动,万叶不得不分神开锁,给了我足够时间消化那句话。稻妻人是内敛的,他们连喜欢你都要说成“今晚月色真美”,我想起阿贾克斯表白,其实他早就把心思写脸上了。“可以和我交往吗?”“行啊。”我接过情人节礼物。他问我能不能合影发社交平台,恨不得当即告诉所以人。我当时觉得他幼稚,现在却渴望起来。
“月亮。”
“今晚月亮确实很圆。”万叶在天台上伸出一只手给我借力爬上去。“小心。”
“你怎么发现这的。”
“有时累了想一个人待着,就喜欢往高处爬,站在高处视野开阔了,想着世界那么大那么多可能,眼前想不开的难题突然也觉得不是那么令人窒息。”
“谢谢你能把它和我分享。”
“而且符合你的要求,没人能听见。”他递给我冲泡好的热茶。
“嗯,是。”
“万叶,我想到一本书,你应该看过,讲一个只有幼童智商的查理,经过手术由弱智变成了天才,可惜在智力攀升上高峰后,他会逐步开始衰退,再度恢复原貌。”《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他露出疑惑神情。我眼睛酸涩,仰头看烟花不做过多解释,他不需要懂。万叶敏锐察觉出我的情绪,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轻轻往自己方向揽了。我推开那只手,拉下高领。
“给你看,有人咬我哎!”
我扬起头指着我的脖子上的吻痕,万叶一脸担忧地问我要不要消肿药。这不是我要的效果。
十指与之交叉,这双只碰过笔的手好柔软,“可以抱吗?”
“单纯的拥抱当然可以。”他展开双臂,得到允许后我猛地撞过去,被喜欢的人肢体簇拥好温暖,好喜欢。哪怕是无数谎言编织虚妄梦境,我不会放手。贪念着这被治愈瞬间。我知道,我自私地把想努力活下去,想被爱的欲望强加在万叶身上,很沉重吧。我想索求更多,又觉得只要万叶站在这里我就很幸福。
谎言不好吗?互相扮演着对方喜欢的样子,沉浸在幻想的幸福里,为什么执着于揭开长袍窥探对方庸人那一面呢?
我心里也许有答案。
万叶不恨我,也不爱我,他是那样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温柔。
而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他。
我不该祈求万叶的爱,我的幸福与否永远不可能依靠他人来完成,我的世界本该由我来构成,我的自我该由我本人决定。
脸颊贴着下颌,鼻尖在颈窝磨蹭,暖烘烘地散发着独属于万叶气息,红色羊毛围巾如此柔软,圈住后背的手在告诉我可以再任性一些,㧽住万叶的肩狠狠勒,不想放手,不想再失去。
案件一旦彻查,从一个人联系到另一个人,能够逐渐牵扯出整张网。这次势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作为参与人之一,我是他们的隐患,多托雷在加强对我的管束,他会让我暂且在他的掌控下逍遥地活着,享受几年煮泥鳅的温水。在我看不见的角落有人梦破裂了,有人绝望死去,有人经受无妄之灾。
被这网联系到的万叶也会受牵连,纳西妲会,空也会。
我不会让他们走出那步。
也许我不该投奔多托雷,但如果那样,我现在大概正躺在不知道是谁的床上,祷告对方再给我一些钱。或许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该在13岁时葬身海底。
万叶真的很好,纳西妲很好,空很好,阿贾克斯也很好,大家都很好,哪怕是讨厌我的琳,她也不会伤害我。是我沉浸在幸福里,是我期望太多,是我欲望太大。曾经我依靠着别人的毁灭获得生存,现在我该去奔向毁灭,将我偷来的一切东西全部还回去。
放弃般地,我长呼一口气:“我给你带了录音笔,纸,笔。听完之后你要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离开这里。多备份几份,记得帮我给纳西妲一份。
拜托了。”
若我遭遇不测,我希望那能成为你们威慑的工具。
我在病床上醒来,单只手还被拷在床上,另一只放在棉被下的手在输液。我发现自己衣服凌乱不堪,身上还有恶毒的痕迹。五指在我眼前出现重影,我没来由感到晕眩恶心,扶住围栏干呕。守着我的黑皮青年抚摸我的脊背帮我梳理气息,给我递来热水。
“是初犯,这次只是交罚金,下次可没那么轻松了。”蓝色床帘后严肃的女声响起。
手铐解开了,我依旧因为服用致幻剂后遗症痛苦蜷缩,头颅沉重,像有人拿汤匙在颅内搅动,不断咳嗽干呕。
“他现在监护人太放养,不了解他,被他乖巧的伪装迷惑,低估了他的恶劣性,才导致他由****。之前和前男友分手挨校园欺凌也是来我这哭说什么也不肯上学,十天也没见他监护人一个电话。但他就是喜欢监护人惯着他,嫌我管着多。”
当多托雷开始扮演慈父角色,这时的我怎么做解释求助都是错的。他抚摸我,询问我的症状,安慰我打完这瓶药水就回家,他不需要我回答,我只是他演技的道具。
他表现得像个溺爱孩子的家长,心痛我遭受苦痛,询问能否给我注射镇定剂。
女警却要我记住痛苦,长教训。
“手机……我要和监护人报备。帮我联系纳西妲……”我抓住女警员手,多托雷强行掰开替我向警员道歉,他捂住我的眼睛。
“睡一会。乖一些。乖一些。”
多托雷将输液流速开到最大,我身体代谢出现异常,恶心胸闷,我没有力气反抗他,犹如砧板上的鱼。
“……拿开你的手!你的触碰让我恶心!”
“你还真是狂恋我,不惜下两次套也要把我捆在你手够得着的地方,我有什么很值得你着迷吗?”
“我的小猫不如自己动脑袋想想,我费心思把你捧成花魁,又把你带走,养得皮毛光滑,放任你发情挠人,给你收拾烂摊子,总不可能是因为爱吧。像你这种漂亮小家伙满大街都是。”
“你的纳西妲,枫原万叶,靠近你可都是为了当年的黄金案,说不定那个空也是暗中受纳西妲指使。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满身前科的人好。”
“别给我摆出这幅嘴脸,我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你心里想什么我最清楚,”多托雷看着我,眼神像杀死我般犀利,“你贪婪狂妄,自私自利,目光短浅,这些我都不提,一点也不。我只想问你,”
“凭什么恨我?”
我吞咽下唾液,我不清楚我现在表情,我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多托雷,靠着生物本能警惕性。我当然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叱责他莫名奇妙,这不过是一桩交易,我用我的身体来换取他的资源。我幻想过无数次这样场景,把他当做跳板,遇上更好高枝。我对多托雷感情比我想得更为复杂,而他在榨干我之前绝不会轻易放过我。
“你刚出逃时,我庇护了你,你要生长生息,我便喂养你,你要自由,我不干涉。你叫嚷着要这要那,带着你漂亮的小男友,像个叛逆期的女儿不断来挑战我的权威,我都不生气。”
“你当明白我不是那些垂涎你美色酒囊饭袋,现在是你该报答我的时候。”
“说得好听,你不过想让我成为下一个莎莉,为你所用。”梳理清多托雷对我设过的局,我咬牙切齿,狠不能把他自以为是眼睛抠出来吞下。
“不不,你会变得比她更优秀,美貌只是昙花一现,而你美貌加持下的大脑才是你的武器,你需要指点。”
“我虐待你也抚养了你,而你只记得虐待一部分,恨一个人总比感谢一个人容易。”
我喉咙干涩,听见多托雷叹息与戏谑声音。
“我来给你一个恨我的理由,斯卡拉姆齐。”
“阿贾克斯就没告诉过你,踏鞴砂的霍乱弧菌是我派人投的毒?”
“他成天说着我爱你,一副把命给你作态,连这都不肯告诉你。”
我瞪大了眼,猛地爬起来冲上去抓住多托雷的衣领。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么?”多托雷冷笑地看着我。
研发药物的埃舍尔认识从贪官中敛财的莎莉,毒株是多拖雷派人投的。
“埃舍尔是你派去自导自演一场瘟疫救灾?”
“我就是埃舍尔。”
我怔住,一个须弥一个枫丹,怎么可能联系到一起。是该说他伪装高明吗?
多托雷没必要骗我。我想起壁炉之家的孤儿,人体实验的传闻,我居然可笑地把孩子托给多托雷这个魔鬼照料,这无疑加速了小留的死亡。
“你对小留怎么了!……亏我当初还那么相信你,畜生!你居然连五岁孩子都下得去手!”
“你早该知道。”多托雷低下头,付在我耳边温柔地低喃,用手抚摸我的脸颊。
“你不该轻信他人,尤其是熟人,这点你应该早些学会。”他低声地说,把我揽进怀里如同安抚一个出走受惊的孩子。我脱力一般地苦笑出声,低下头,看见自己还依偎在他怀里。多托雷骤然推开我,裁纸刀锋芒距他的眼球只差分毫。
“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我双手加大力道,“在你抚摸我脊背拿我当玩偶把玩的时候,你往往以为你胜券在握地放松。多托雷,同你认识六年,别以为只有你了解我。”
“告诉我你真正的计划。”
“给你三个选项:
一,我看你想摆脱掌控,想把你拉下水更换监护人拴系在身边
二,你的存在就是我牵制住某些人的底牌,稻妻一帮人害怕我引爆你这颗炸弹
三,”
多托雷猛地撞开我,刀尖划破我的脸,我整个人被他压在床上,我再次用凶器挥舞过去,他一脚踩上我腹部。
“没有三,别一副跟我拼命的样子。你要真为你监护人着想,就该想清楚对我动手的下场,就算你能赢,你也会留下案底。你当然不会想这些,因为之前你像只没教养的小猫乱挠人的时候都是我出人摆平。”
“你曾经做过的事,哪一条你认为你能被洗白?”
(略)
多托雷又开始威逼利诱,摆出他那副大家长姿态。他命令我在纳西妲到来前想好措辞。说什么?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惹出这些烂摊子,我说过几回了,我还有信用吗?我总是反反复复犯同样的错。所以我拔下针管逃了。我知道我住院的消息一传出,提瓦特会有很多人来看望我。
但我不想见任何人。
我走进了城市中心的教堂,在长椅躺下。神父看我冬日里只穿了一件单衣,裸露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头还包着渗血的纱布,他悲悯地为我提供毛毯热饮,寻问我遭遇了什么不幸。我说我做了错事现在不想回家,我无数次给他们带去麻烦,我一次又一次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我没脸见任何人。
他提议我向神做出忏悔。
“接下来你要说‘神父请宽恕我的罪过’。”
“我不会说的。”
“上次我抱着忏悔的态度是几天前,几月前,然后我说那又怎样呢?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不那样干就不会怎样,可是若再给我选择的机会我依旧会重复相同的选择。”
“这会让你好过一点。”
“不,一点也不。那只是一种心安理得的自我欺骗。”
“也许,我想知道。”
“……好吧。我撒谎了,开幕式那天晚上,我去找前任,却和舍友说我在暧昧对象家,我还利用他对我的信任,要不知情的暧昧对象帮我打掩护。我应该是想找前任复合,我还想他,我以为他对我会一直纵容下去,那夜过后他直接和我断了彻底。”
“……”
“我打伤过人因为他伤害我的猫,我的生活不检点荤腥不忌,插足已婚人的生活让他们的孩子没钱上补习班,我发誓过斋戒,却愈发无视规则肆无忌惮,对上帝各种亵渎,我不能没有爱抚,他人对我身体的认可……还有……还有……”
“我不能说。”
“我害怕忘记一些人,我总是感到自我厌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我不知道怎么才算变好,变正常。我想要一人来告诉我今天吃什么,穿什么,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为什么总是生气,该爱谁,该怎样表达心意……我想要一个人陪我,教我怎么活,因为我觉得我一直以来都错了,错得彻底。”
“我不相信任何鼓励我向上的话,因为我知道我做什么都是一样的结果,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我想活着,我想正确不犯错的活着,我不想去伤害任何人,告诉我该怎么做,神父,我该怎么做,我真的好害怕……”
谈论道德人伦这件事对我毫无意义,我觉得我应该谈论生死。
疲劳像是海浪,浸透了我散沙捏成的身体,我的细胞一连串发出疲惫的抗议,胃部是罢工的工人发出示威的游行口号。我干涸的喉咙开始皱缩,我干涸的眼睛忍不住闭合,但我无法睡觉,我呆滞看着黑色的天就像我拖着行李出走一样,又好像不一样,至少我那时还有力气抗争。我眯着眼睛观察良久,发现一片灰浊中有一个细长的身影,它像是我还是孩童时用石头在墙壁上画出的人形。慢慢的,这个形象清晰起来,他穿着锈红和服,腰封松松垮垮系着,里衣袜子什么都没穿,看上去雌雄莫辨,他从灰黑色的天空走出来,与我面对面立着,悬浮在空中。他叼着滤嘴,捏死耗子般皱眉,木屐踩上胸口。
“拿开!”我抓住他的脚踝,纹丝不动。
“你最好看清你的处境再开口组织措辞。”他的脚又恶趣味地撵了撵。
“我听见你在召唤我,我以为是个梦遗的单身汉。”他饶有趣味打量我,“没想到是个怪癖艺术家。好吧,你确实比他们有趣多了,所以我会满足你的愿望,帮你写出苦难的诗歌。大诗人要大痛,小诗人应该小痛,告诉我,你想成为怎样的诗人?”
他绝对不是人类,一个邪恶的魔鬼形象,他百无聊赖坐在我身上把玩着蛇。羊脂般大腿上蜘蛛攀延。他的神态无辜乖巧,声音却威严压迫,如战壕号角,刺激我的耳膜。
“我根本什么也不是!走开!把头痛带走。”
“一个夜里把自己喝到烂醉服用LSD的人,不是发疯的诗人,又有什么呢?”
我不该相信他,他的眼光都太过于精明毒辣,一眼就看穿了人类。他踢踏着木屐走在空气上,围绕我转了一圈,将我从头到脚都观察了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当是谁,原来只是个遇事逃避的胆小鬼。真是丢人现眼,是名为大学的温床把你滋养得这么不堪一击了吗?”
“你那位妖精系的朋友死掉了,他在废弃车厢里窒息身亡。他本不想对你做这些事,可惜,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牵住我的手,引导我走向虚无,悬在空中的冷月连着脐带坠入湖中,思绪漫涨,扼住喉咙,冷水撩过滚烫的肌肤,我穿过一片朦胧的灰色滤镜。
“来吧,毁灭亦是重生,让我们给这张网增添些星火。”
最开始这样不就好了吗,也许找不到死的理由就这么苟活着。也许一开始“自己”就没有这个存在,我不过是母亲弃婴,机缘巧合下如幽灵般苟活,连人都不是。这条本应不存在的命,拖累着本应有价值人牺牲了。如今知道真相,终于抵达到终点,并不是什么时候死都可以,
我应当死去。
“醒了醒了,崩砸你欠我夜宵还没算清呢,不要出什么三长两短赖账啊!”
吵死了。
我突然感觉溺水的窒息感,肺部拼命挤压,求生本能使我挣扎着爬起呛出大量腥味塘水。我的视觉恢复了些,眼前事物无法聚焦,如深度近视,我还是一眼认出那一头黄毛,只要他开口,瞎了我都能辨认。
“我还没死喊魂啊你!走上桥见上阎王的都能给你喊回来!”
“哎,状态还挺好。”空扯着自己辫子想抽回来。
“以防万一送医务室吧。”另一个声音响起。
我慌忙摆手:“别别,我会游泳,刚刚腿抽筋了。”
魈不理会我,直接把我扛起压进急诊室。手劲很大,实习期工地没少搬砖吧!下次我找对象绝不找工科男!
“咋滴啦?大冬天三个人浑身湿漉漉的?”校医坐在火炉旁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挖,挖藕。”我从急诊床上挣扎坐起来,条件反射鬼扯。
“哇哦。阿魈,你说。”校医把视线转向看起来靠谱的魈。
“这位同学跳湖自杀未遂。”
“哦,你们去给他去拿身衣服换吧,别着凉,这不活蹦乱跳的嘛。要做个全身检查?”魈点头。
“我是患者你是患者啊!瞎点什么头啊你!”
“你们两个都闭嘴!”空弯腰扶着门框张大着嘴喘气。三人缄默等着他倚着门框恢复。
“姐姐,这样,医药费算斯卡拉姆齐头上,以防万一,还是检查一下他肺部有没有积水,以及他这里。”空指自己脑袋。我爬起来想拿他脑袋敲木鱼又给魈按了回去。他说同学你乱动,还没清楚你身上除头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有伤,会造成二次伤害。
魈,他真的,我哭死。
“失恋了?”校医压低声,从口袋摸出一把瓜子给魈。魈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空。空看我杀人的眼神一哆嗦。
“……不到啊。他哭丧着脸。姐姐你把瓜子收收吧,我怕他记仇回去打我。”
“哈?”魈。
“没没没,我俩舍友关系和谐,斯卡拉姆齐他从来不会用脚踹我。”空举手对天发誓。
“你们要不退出去吧,给他拿套换洗的衣服,我看斯卡拉同学他憋哭憋得挺辛苦的。”
校医“呸”地一声吐出瓜子壳,扒开我眼皮手电筒照过来。
我的体内还有毒素没代谢出,校医将魈空二人支走后,我再次被教育了一通。她给我开了退烧药与空交代服用细则。
“起来把它喝了。”我现在是犯事生病小孩,难得温顺,持续恶心腹痛与剧烈情绪波动消耗掉了我的精力。“都如实交代了?去夜场酒里被下药,灌醉被捡尸。”
“我不清楚脸……我断片了。”我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圈起一个圈,右手食指穿进去。
“等检测报告,警方又不傻,当然知道你是被迷奸。好了,这和你以前做了什么没关系。”
我嗯一声把被子拉过头顶,空一把扯过掀开,坐在床头,木板发出吱呀一声。
“你现在声音表情都好软,像撒娇,有点想欺负你的那种可爱。”
我没有翻白眼和斗嘴欲望,顶多幽怨抬眼看他。
“你有魈了,我不和有对象的做。”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抢过被子翻身。“哪怕是纳西妲派你来的,你也不用做到这份上。”
“所以你是打算自杀吗?”
“如你所说。”这不理所当然。我居然想笑:“要开始说教了?”
“要不是手机定位,你还指不定能站在这和我斗嘴。”
“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你的过去,也无法感同身受。”跟平时不一样,空一字一句缓慢说着,和阿贾克斯背课文腹稿不同。我能看出他小心翼翼地紧张。
“我是老虎的伥鬼,间接直接害死很多人。你的朋友,枫原万叶,他本可以是另一个阿贾克斯。”
“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教唆孩童出卖身体,去骗人杀人,被那种人养大,教出来的生存技巧,你认为会培养怎样恶种?”
空皱起眉,表情变得有些阴郁。
“如何辨别有钱的男人,从他口袋套出信息、钱财代替了我所有的睡前故事,我已经被那些人腐蚀到了骨子里,但我不想像他所想的那么做。我的死无法给他们致命一击,但总能掀起不小的水花,如此我报复的目的达到了。”
“你死掉,也会有别的代替品……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倏地掀开棉被坐起,我想靠着气势终止与空谈话,一行热泪流下,他目瞪口呆,我继续用棉被裹住自己。丢脸,这辈子脸面在这几天丢尽了。
“看你陷入泥塘我们都很难受。”
“我连我自己都顾不上,谁管你们。我不想再挣扎了,活着好累,反正像我这种满身前科的人就该去死。”
“死确实是一种最快速解脱方式。背负痛苦活着像是苦行,但要紧牙活下去也不是没有意义,它会成为一种赎罪。”
空让我想逃,他总是直言不讳看穿我。
“我不想和你谈这个,我找你,只是想告诉你,你是这次校庆人气奖,加上前十会有2000元左右奖金,虽说这对你来说只够买一件t恤。你不好奇大家对你的评价吗?”
“女性主义。在弱者受伤害遭到不公的时候,给人反抗的语言。这是你的力量。当然,你肯定又会说这不是你的本意。但媒体大众愿意相信这个答案,他们愿意因为你的作品讨论起相关话题,你让他们再次对社会中的弱者投去视线。
你还要说你自己是恶种吗?真正的恶人是不会对弱者苦难如此敏感与充满同理心的。”
“你是剥夺者也是被剥夺者,被他们玩弄操控,变成这幅扭曲模样。也许你该收到责罚,但更严厉的刑罚更该指向背后操纵傀儡丝的人。”
“无论过去你做过什么能否被宽恕,造你黄谣的会被开除,伤害你的会被绳之以法,这是你现在拥有的权利。”
“尝试向我们求助吧,撒娇也好,哭也好,抱怨也好,让自己好受一点,我们不会不管你的。别忘了你监护人是谁。”
“我大学里的几次处分还是你举报的。”我冷不丁的提起这件事,我想我大概对感动过敏,可能我遇见空就化学反应脱线。
空愣了几秒,憋着笑学我翻白眼。
“夜不归宿、无故旷考,你该!你前男友还求我说重修已经够你受的了,反正这几天也没考勤老师没注意,处处惯着打掩护只会让你越来越无法无天!”
“困了。”我赌气。
“睡吧。”他朝我比中指。
我有一种回到子宫的舒适,LED白光透过床帘的缝隙印在手臂上,厨房故意放轻的声音,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流行曲,都像一首亲切催眠曲,记忆中的丹羽轻轻拍打我的脊背,唱着稻妻民谣,他轻轻拨弄整理好我的发丝,掖好棉被,走出去将房门掩上,我不再惧怕窗外,我知道今夜有人守护。
散兵为他的不告而别让空转交给我一封手写信,当然,不只我一人。他的字迹华丽潇洒,亦如本人留给我的印象。
“想他吗?”北斗姐一直手肘搭上我的肩,“看你总是翻出来看,这纸都快从折痕那裂开了。”
我将纸折叠起来放进信封,笑而不语。想是自然想的,没人能忘记他身上鲜活的生命力。散兵像只轻盈的羽毛,被纳西妲小心地藏了起来,没人知道他在哪,这对散兵来说是一种保护。我不再追寻他的踪迹,我们都只是对方生命中举无轻重的过客。生活还在前进,眼前依旧有一堆工作中的琐事需要我处理。
莫约过了两年多,空回校遇见我,谈起散兵时,空翻出散兵在wechat上发布的做饭照片,不乏有几段对异国菜的抱怨。
“以前总怀疑散兵他有厌食症,从这些锐评来看,他胃口变好了挺多。”
我放下矿泉水瓶,表示疑惑:“他从不在网络社交平台发布任何东西。”
“我要求的,厉害吧。”空得意比起大拇指指向自己,咧开嘴,露出他的招牌笑。
我探过头,观察散兵的点赞页面,意识到一件事:“他是不是设置了仅你可见?”荧那高强度冲浪网虫不可能跳过散兵。
空不可思议看了我一眼,笑容凝固,低头查看手机页面,才意识到真相。“我忙完找他对峙!”
“至少他确实为你发了。”我叹口气拍拍空的肩,好言相劝。我的表情出卖了我,一面笑散兵正常发挥,一面笑空长时间没察觉实属不易。工作太忙了吧。
“不去见他吗,他现在在纳西妲负责的植染区排演讲解。”空给我指了方向,奔向出版社的C展区。
这次庆典比上次还要隆重,展区也得到了扩张,我却一眼在B展区大厅门前望见散兵,他正拿着A4纸背稿,喧嚣的蝉鸣覆盖了青年的朗诵声。
“嗨!”我在低处挥手,拾级而上。
“好久不见。”散兵语调跟着眉毛上扬,他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套装,有一种夏日的清爽。
“你变了好多。”
“你倒是老样子。需要我做什么交易直说。”他心情不错,手撑着护栏,歪着头像只晒太阳的猫。
“我听说你要提出上诉。”
“是啊,你的目的达成了,不过是我自己的意愿。不是纳西妲,也不是你。”
语气中带着挑衅的味道,我微笑伸出手,接受了散兵小小的敌意。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有主见。
我会在幕后协助。”
“好啊。”他回答得干脆,接受了邀请。
“那么,谈些私人问题,听说阿帽先生要在提瓦特学习几年,那阿帽先生是否有意向与我合租呢?”我骤然靠近,我的脸撞进他的眼瞳,调侃般说出这个称呼,看散兵的耳根迅速由白变成酡红。
在层层阻力和接连不断暗杀下,散兵最后还是花费两年时间站在裁判所的发言席上。
那日夏日艳阳高照,太阳雨下的天空是新洗过的蔚蓝。在进入裁判所之前,我看他身着正装驻足,近乎贪恋地凝望着天空。
“紧张吗?”我撑起伞问。
“走吧。”散兵牵起我的手。
今日所有的罪行与阴谋都将赤裸裸暴露在法庭前。
“我,流浪者,曾用名斯卡拉姆齐,仅代表我,以及此案无数未能出庭的受害者一一我将忠实履行法律义务,保证以下陈诉属实,毫无隐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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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
虽然我们萍水相逢,彼此陌路,阁下却仍不辞辛苦,愿意拨冗前来,严垂训饬。
阁下高情厚意,感激不尽。某虽鄙陋,敢不承教?
您这条关于“恶心”的评论,已然躺在《不做○就出不去的房间》这篇文章的评论区半多个月了。我见了您的批语,一来不解其义,二来忙于他事,便不曾作声。期间多位网友评论过您,但您也未有回复。直到今日,在与其他网友的争论中,您才终于解释了您的片言深意——原来是在责备此文“低级黄色恶心”,看不过眼评论区还“都是尬吹”。
我拜读高论之后,方敢具言答复,敬劳垂听:
性与爱是否完全剥离?
肉体关系是否等于恶俗?
灵肉二元对立论是否存...
您好。
虽然我们萍水相逢,彼此陌路,阁下却仍不辞辛苦,愿意拨冗前来,严垂训饬。
阁下高情厚意,感激不尽。某虽鄙陋,敢不承教?
您这条关于“恶心”的评论,已然躺在《不做○就出不去的房间》这篇文章的评论区半多个月了。我见了您的批语,一来不解其义,二来忙于他事,便不曾作声。期间多位网友评论过您,但您也未有回复。直到今日,在与其他网友的争论中,您才终于解释了您的片言深意——原来是在责备此文“低级黄色恶心”,看不过眼评论区还“都是尬吹”。
我拜读高论之后,方敢具言答复,敬劳垂听:
性与爱是否完全剥离?
肉体关系是否等于恶俗?
灵肉二元对立论是否存在局限?
文学题材的界域是否应当红线固定?
这些种种论题,前人之述备矣,我实在没有义务免费赛博支教。
就说同人圈本身吧。阁下不喜这般题材的粗鄙沙雕之文,狭隘也好,高洁也罢,这都是您个人的自由。不是借以约束申斥他人的自由。
正如一位素食者,在家用餐,自己做菜,爱怎么吃怎么吃。哪怕吃洋芋炒马铃薯拌土豆泥,都是你的自由。
再或者,这位素食者,自己不会做饭,要去免费开放的街坊食堂吃。全打素菜,哪怕吃西红柿炒番茄拌洋柿子,也是你的自由。
可是,这位高洁的素食者举目四顾,发现这食堂里居然也卖肉食,居然还有人吃,居然大家还吃得很开心,遂冲上去大喝:
“你们恶不恶心!还吃得这么欢,都是尬吹!”
又转身指着窗口打饭师傅的鼻子,瞋目立眉,谆谆教诲:
“看你之前也做了许多素菜,为何这次如此恶心!太让我失望了!”
如果这是您重金购买的一对一VIP点菜服务,厨房大师傅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顾客是上帝,还可以勉强从命。
可问题是,您冲进来要大展拳脚整顿风气的这个地方,并非为您一人定制的餐厅,而是面向所有街坊开放的食堂——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相逢开口笑,过后莫思量。
因为您老人家讨厌肉食,所以食堂也不准做肉食,其他人也不准吃得开心,否则便是“恶心”“低级”“黄色”。
这种话,请您试着走进你学校或单位的食堂,对着食堂大师傅也如此昂首挺胸地演讲一次,看大师傅会不会用饭勺敲您脑壳。
翻翻这个合集,此前辛苦写成许多篇您所谓“不水的文”,阁下也未曾赐评片言,褒奖只字。何以此番一作游戏笔墨,阁下便怀揣着好为人爹的热情,昂然前来,发表高见,直斥恶心呢?
君不见,即使是在最为洁雅深致的《红楼梦》文中,最为才学高赡的曹公笔下,也有一句最为响亮明朗的大白话:
“我们脆皮鸭不脆皮鸭,管你急吧相干?横竖没草你爹就罢了!”
说实话,在当前的简中网络平台上,种种叠床架屋的审核制度,已经足够扼杀创作者的热情与活力。作为读者,还觉文网太疏,要加上自己发明的层层禁忌,重重避讳,是嫌大家脚上的镣铐不够沉吗?
大家都不容易,作为普通的个体,就不要再如此自我设限,自我审查了吧。更不必以自己的好恶标准,去强求所有人遵守。
要说生气,倒也没有。
不如说,实在有些啼笑皆非——鄙人的车技之烂,驾照之假,是十里八方的父老乡亲都引为笑谈的。居然能够有幸被您评为“黄色”,实在是抬爱太过了。 驾校师傅听了梦里都笑醒的程度。
我素来惫懒,非常佛系,在老福特上开了这么久的食堂,无论是在我评论区一言不发狂蹲屁股的,只刷数字的,艾特别人的,吵架斗口的,无礼催更的……我都基本不曾干涉,也从未设立什么规矩,对大家提出什么要求。
因为,大家都只是萍水相逢的冲浪网友,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资格对谁进行网络支教。所以,您也同样没有必要虚耗宝贵时间,来支教我这种品味粗俗,扶不起来的低素质网友。
本篇仅作回复高论之用,未打任何tag,此处将您的ID与头像也尽数抹去,无意追究其他,请您不必挂怀。
言尽于此,倘若您还有不同意见,真的就不必再劳费心赐教,请直接在此处右上角点叉退出即可。
十分感谢。
【枫散】九号秘境(4)
不x就出不去的房间,但是散一手策划
【前情提要:枫叶一定得是被风决定方向的吗?你怎么知道,不是它本来就想和风前往同一个方向?】
四面苍绿藤蔓,秘境的中央横着一张大床。人偶自桌椅旁苏醒,瞪着绀色的眼瞳,目睹枫原万叶大踏步地向他走来。
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机械指令从秘境穹顶的“九”字中播放,击碎五百年的光阴,带流浪者又一次陷入到沉疴旧梦里。虽曾跪地恸哭,祈求过所谓的“如果”;但他并未真的料想过,能再一次回到这处秘境里。
或者说,能再一次被枫原万叶注视着。
为什么会又一次回到这里,为什么会又一次听到这声声如诅咒的播报。为什么他会顺着五百年的光阴回退,见证枫原万叶踽踽独行的...
不x就出不去的房间,但是散一手策划
【前情提要:枫叶一定得是被风决定方向的吗?你怎么知道,不是它本来就想和风前往同一个方向?】
四面苍绿藤蔓,秘境的中央横着一张大床。人偶自桌椅旁苏醒,瞪着绀色的眼瞳,目睹枫原万叶大踏步地向他走来。
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机械指令从秘境穹顶的“九”字中播放,击碎五百年的光阴,带流浪者又一次陷入到沉疴旧梦里。虽曾跪地恸哭,祈求过所谓的“如果”;但他并未真的料想过,能再一次回到这处秘境里。
或者说,能再一次被枫原万叶注视着。
为什么会又一次回到这里,为什么会又一次听到这声声如诅咒的播报。为什么他会顺着五百年的光阴回退,见证枫原万叶踽踽独行的一生……怔忪只有一瞬间,随着少年武士快步奔向他又克制地止步于一尺之距,流浪者蓦然顿悟。
黛发人偶猝然转身,背对着那双蕴藏了无穷情绪的枫红色眼睛,动作飞快地抹去眼角懦弱的水滴。他哑着声音问,“……虚空?小吉祥草王竟然为你重启了虚空?我的本体此刻在哪里?”
话音尚未落下,他又讥嘲地扯起嘴角,打断想要温声解释现状的少年,“我知道了,天守阁。她们竟敢……”
他立下为须弥办事千年的契约,只求赐予枫原万叶百年平安喜乐。她们就是这样报答他的誓言的?
自觉被背叛的人偶厌恶地蹙起眉,翻掌掏出图莱杜拉的回忆——狂风这次毫不吝啬地从法器上肆虐涌出。流浪者纵身跃起,向着秘境的穹顶击去,“哼,想以梦境困住我,未免太过自大。她就不怕我毁掉须弥的智慧结晶?”
“国崩。”枫原万叶于狂风中站定。他抽刀出鞘,锵锵刀鸣伴着飒飒风声,刀锋上凝着血肉,直指人偶。烈风卷起少年银白中混合着一缕红色的额发,枫原万叶仰头直视流浪者,眼神凌厉又锋锐。分明是仰视的角度,却仿佛带着自上而下的审视。
“当你拿着我的手斩向你手臂的时候,你怎么敢断定,我不会接下那一刀?”
“你怎么敢断定,我不会用空闲的那只手,挡在我的刀和你的肩膀之间?”
秘境倏地一片寂静,唯余鹤唳风声。
枫原万叶的诘问似当头棒喝,打得流浪者猝不及防。冷汗自脊背滑落,少年的责难带人偶回到那斩断了自己左臂,也洞穿了自己心脏的一刀。
——他确实没有防备过枫原万叶的左手。
或者说,他惧怕过大的力气会害得枫原万叶伤口崩裂,除了以神之力强行攥住少年的右手外,根本没敢触碰他身上任何其他部位。
枫原万叶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少年心中自有一套武士的道义,绝不会容许旁人因他的原因而受伤。他对一柄支离破碎、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废弃妖刀尚且能做到以身饲恶;当无法阻拦人偶胁迫下的那一斩时,怎么可能不想以身喂刀。
这是枫原万叶,是曾接下无想一刀的少年。他勇敢、坚毅、置之生死于度外;他骁勇、迅捷、能在神明落刀的咫尺间拦在旅行者身前。人偶自认刀速绝无可能比得过雷电将军,而他的少年、他的少年……
他的少年为了虚无缥缈的可能性,甘愿执刀指向雷电将军。他的少年为了不折辱一件「器物」,甘愿往身体里打六颗钉子。他是那么的热忱又英勇,坚韧又高洁,怎么可能不愿意为他挡下那一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新生的心脏被可怖的臆想所擢取,痉挛着发出微弱的哀鸣。泪水顺着残留在眼尾的泪痕蜿蜒而下。人偶紧攥着图莱杜拉的回忆,指节发白,大气凝成的风团在距离穹顶一步之遥处倏忽而散。沉寂于胸膛中的那些歇斯底里的叫嚣,与喋喋不休的咒骂再次找上门来。谩骂、指责、唾弃、你害死了枫原万叶的小声音自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如尖锐雷鸣,经久不衰地回荡在流浪者的耳畔。
此刻的重逢也是梦吗?是梦吗?
枫原万叶还活着吗?还活着吗?
倘若在那须臾间,是枫原万叶接下了那一刀,倘若那一斩落在了他的少年身上……
他手无寸铁,必不可能还活着。
流浪者如尚未学会飞翔的雏鸟般陡然失去所有力气。他自穹顶坠落,坠向臆想的深渊。
下一瞬,柔风托起流浪者。枫原万叶御着风,足尖点地,向人偶坠落的方向轻跃而起,将他稳当抱在自己怀里。严苛的模样荡然无存,白发少年垂眉浅笑,笑意温柔如月光。他微低着头,将渴慕了五百年的人偶小心翼翼地圈进自己臂弯中,双臂战栗着收紧,放纵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毫无保留地拥抱他。
五百年真的太久、太久。少年武士埋头在流浪者完整无缺的左肩上,心里酸涩难耐,抑制不住地轻吸了好几下鼻子。银白色脑袋侧偏稍许,极轻微地蹭了蹭人偶黛色的发尾。顿了顿,又泄愤般用额头重重在他肩窝里撞了撞。
流浪者并未遏止他的僭越。人偶在发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细微颤动。虚空模拟的皎洁月光自穹顶洒落,经由四周葱郁的藤蔓折射,映照在流浪者苍白如雪的脸上。他的眉宇间尽是懊恼和痛悔,灰败到毫无血色,是走投无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枫原万叶见状不易察觉地蹙起眉头。少年犹豫片刻,按耐住想要立即为流浪者拭去泪水的冲动,克制有礼地松开手,将他牵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他见人偶已完全被自己方才的质问魇住,心里暗叹口气,轻轻握住那只在真实世界中已不复存在的左手,带他摸向自己胸膛,让他感受那处的温热和跳动,“我还活着。”
“别怕。”枫原万叶见那对绀色的瞳仁始终游离着不敢看自己,便略显强硬地用另一只手捏住人偶的下颌,带他抬起头来正视自己。枫色与绀色对望,少年武士轻声低语,“别怕、我还活着,我没有接那一刀。我想要……但我忍住了。”
流浪者停在少年胸前的指尖禁不住抖了一下。人偶蓄满水光的睫毛微颤,一滴水珠落在枫原万叶握着他十指的手背上。白发少年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攥紧手掌,将人偶仓皇间想要逃开的手指牢牢摁在自己心脏上,“国崩。”
他郑重其事地,一字一句地剖白,话音悠悠落于人偶胸膛:“我忤逆本能,宁愿亲手斩落你的手臂,也不愿替你挡下那一刀——”
“是因为我喜欢你。”
“……什么?”
突如其来的告白刺破胸膛,新生的脏器跳动如急鼓,流浪者下意识挣开白发少年的桎梏,慌忙间原本齐整的黛发甩得杂乱无章。被强行摁于人类胸膛的手指猛地蜷缩,人偶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地望向白发少年,绀色的瞳仁里一片空茫。他小声道,“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喜欢我?因此不挡下那一刀?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枫原万叶长出一口气,半蹲在人偶身前,将额头抵在他的膝盖上。少年的音色和缓,语气沉静,似已于五百年流浪中打好千百遍这样的腹稿,“或许是我性格中蕴藏的弱点吧,我天生容易被强烈的愿望感召。”
“武士道者,死之谓也。我无惧疼痛、无畏死亡,情愿为他人的愿望付出一切,情愿为义牺牲,为义赴死。”
“——这是武士的荣耀,是我无上的理想。”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的。流浪者在心中作答道。他当然知道他的少年会为自己,会为世上的任何渴求者毫不犹豫地赴死。
义、勇、仁、礼、诚、名誉、忠义、克己……这是武士之道,也是枫原万叶之道。流浪者已经于他的一生中见证过,见证过万叶的志向,见证过万叶的赤诚,也见证过万叶欣然奔赴死亡,毫不畏惧的模样。
他怎么会、怎么能失去理智,毫无防备地带他斩向自己手臂。
他险些害死他的少年。是少年忤逆了本能才没有被他害死。
他险些害死枫原万叶。是枫原万叶喜欢他,才没有被他害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喜欢我就不会为我接刀。纷纷扰扰的杂念在流浪者脑海中盘桓,撕碎自惭、击破胆怯、阻拦住现在立即马上毁掉梦境逃跑的冲动。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又本能地畏惧着。
畏惧听完后就再也无法回头。
仿佛聆听到了他的心声,枫原万叶抬起头来,那双红色的眼睛里蕴藏着绝不止十七岁的,久世浮倾数百年才能孕育出的情绪,“任何人拿着我的刀斩向他的手臂,只要他不是穷凶极恶又死不悔改之辈,我都会替他挡刀。除了你,国崩。”
如梭光阴自人类赤色的双眸中掠去,只余人偶孑然的身影。
“我贪生怕死、背弃武士之道,是因为我知道,你需要我。”
“——为你而死太过容易,我会为你活着。”
穹顶隐约雷鸣。四壁风暴迭起。
梦中人激荡的心境致使周遭环境变化,就连盎然的绿意似乎都有了裂纹。良久的沉默后,尖锐到不自然的声音骤然打破静谧,“谁需要你?!”
流浪者霍然起身,将埋在他膝间的白色头颅掀开,又似乎是觉得上一句攻击力不够,怒不可遏地补充了句,“我才不需要你。”
见枫原万叶定定地看着自己,什么反应都没有。流浪者愤恨地抱起臂膀,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踱着步子,围绕白发少年打转,大声说出第三句,“别自作多情了,枫原。没有人配得上我的需要。”
被讥嘲者单手撑着下颌坐在原地,于风暴中直视他的人偶,神情淡漠又从容。他垂眸扫了眼满洇着干涸血迹的笼钓瓶一心,忽地轻笑两声,顺着人偶的话说,“嗯,你不需要我。所以我应该承着我的义,为你挡下那一刀。”
“……”雷鸣与狂风更甚,流浪者的神情像是想给自己胸膛上再来一刀。他攥紧拳头又松开,松开又重新攥紧,最后说,“你杀了我吧。”
他自暴自弃地垂下头颅,重复道,“枫原万叶,你杀了我吧。”
“——除此以外,我没有什么能赔给你的了。”
人偶的脊梁因不堪重负而弯折,脸上浮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对死亡的痴迷与向往来,“我不能赔给你你的先祖,不能赔给你你的家族。不能赔给你无忧无虑的童年,锦衣玉食的青春。不能赔给你锻刀技艺的传承,雷电五传的荣光。”
枫原万叶叹气,从侧面凝视执拗地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偶。只见那张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冰消雪融、乃至有些病态般愉悦的笑来,继续道,“就像你方才说的那样,武士道者,死之谓也。死亡是你们武士的道义,是你们社会对罪人的最高惩处,是你们「有心之物」对非你族类的一贯做法。”
他走上前,蹲在枫原万叶身前,近乎虔诚地伸出手,同他一起握住笼钓瓶一心,“我不能让时光回退到陷入秘境之前,不能消弭曾贯穿你血肉的六颗钉子……但我至少可以成全你的义。——杀了我,就没有人需要你了。”
“杀了你,就没有人需要我了。”枫原万叶复述道。
少年平静的尾音落下,沉默重新笼罩这处秘境。直到晨曦接替星月,他才轻飘飘地说出下一句话,“……可我需要你啊。”
“……什么?”
朝晖替代幽冥,枫原万叶沐浴在旭日的光芒中。赤色的双眸与破晓的曙光交相辉映,落在人偶已看不清未来的眼睛里,耀目得让人想要落泪。
他又一次说,“可我需要你啊。”
他的目光是如此热忱。
爱是如此的令人恐惧。
流浪者内心五味杂陈,四肢百骸酸涩难捱。他的理智调动元素力向穹顶聚集,预备毁了梦境离去;他的灵魂却像个孩童般号啕大哭,祈求自己留下。
天人交战只有一秒,流浪者素来是不重视自身感受的。灵魂发出的渴求声太过渺小,很快便被理智的自己在内心深处揍到体无完肤。人偶乖戾地笑,于肆虐的狂风中叫嚣,“你不愿剖开我的胸膛,自有人愿意。”
“国崩。”枫原万叶反手扣住那只想要抽离的手,带那柄无鞘的刀同自己一起抚摸笼钓瓶一心的刀鞘,“倘若你认为背着业障就该被处死。当初在名椎滩边,你为何要放过我的先祖?——既然你已经认定丹羽大人背叛了你,又下定决心要实施报复?”
少年平和的声音如一击重锤。流浪者瑟缩了下脖子,“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见枫原万叶神情肃穆,并无作答之意,脸色遽然变幻。人偶扑上前,捧起少年的脸颊,凑近去看那双久世浮倾的眼睛。自重逢开始,许多刻意不愿深思的细节逐一被想起,流浪者抖着手指,“……五百年。为什么是五百年……?与我对等的五百年里,你在哪里……?小吉祥草王做了什么……?”
最后一丝侥幸被白发少年自怀里拿出的翠绿色立方体粉碎。枫原万叶弯起眉眼,将记忆结晶接入虚空。
雷鸣停歇,风声止息。空灵的吟唱从远方传来,自高天飘落,自深海浮起。
时光的洪流如银河般流淌在秘境穹顶,糅合着血与火的味道,延伸到看不到尽头的过去与未来中。一边是谎言、罪孽、无辜者的鲜血,一边是爱意、梦想、负荆者的重生。
巨鲸等在他们身畔。人类牵起呆滞的人偶,抓住鲸鱼的翅膀,向海底行去。少年武士翻身跃上鲸鱼的额隆,拨弄光阴,白昼与黑夜俱短,时光飞速回退。
“国崩,我旁观了你的一生。我不能说你是无辜的被欺骗者,也不会因为爱你就不惩处你的罪孽。这个世界上比你更痛的人比比皆是,他们有人走上了更扭曲的道路。但也有人,始终坚守初心。如果把我放在你的位置,我也没有自信说一定能做出不愧于心的选择。”
“你那样的道路,其实也是一种道路。你在那条路上牺牲了很多,无论自己还是旁人。最后你幡然醒悟,甘愿以死赎罪。为了那点微小的可能性,甚至愿意在世界树上删除自己。这比最初就做出正确的选择需要更大的勇气。无论结果如何,神明认可了你,我认可了你。我相信——”
“我的先祖,你在踏鞴砂的同伴们也会认可你。”
“我不杀你,不伤害你,不是因为我爱你,而是因为这样的复仇没有意义。你一念之差间,未能落在我曾祖父头上的刀,造就了现在的我。而此时此刻须弥需要你,小吉祥草王需要你。倘若我一念之差将刀落在你身上,是否会失去再造就无数个,像我这样的人的机遇?”
“武士道者,死之谓也。这句话说得没错,但要死得其所。生比死更可怕,更需要勇气。也许当时的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放过丹羽的后人。”
“也许当时的你,自己也不知道放弃复仇有什么意义。”
枫原万叶抓住流浪者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现在你看到了。我就是那个意义。”
时光的洪流滚滚而过,少年们手牵着手,如神祇般在鲸鱼的额隆上席地而坐,旁观斯卡拉姆齐的一生。自不被铭记的死亡逆流而上,向无人在意的诞生溯洄。于命运的每个转折点,于流浪者每次微小的蹙眉中探讨交流。
踏鞴砂的小木屋在他们脚下熊熊燃烧,烈火焚尽希望。身披白袍的倾奇者怀抱眼角悬挂泪珠的小小玩偶,垂着头颅闭目祈求,祈求大火能够将他也烧成灰烬。
流浪者静静地看着火焰,而枫原万叶静静地看着流浪者。在小玩偶啪地一声也化作灰烬,倾奇者只能孑然拥抱自己后,枫原万叶突兀地伸手,将出神的人偶揽到自己怀里。双手捧起流浪者的脸颊,少年向他的人偶落下虔诚的吻。
他说,“国崩,为那些事而死太过容易,你愿意为它们活下去吗?”
流浪者没有挣扎,放任人类拥抱和亲吻他。薄如蝉翼的吻落于眉间,倏忽便克制有礼地离去。人偶垂着眼睫,抿唇问,“……哪些事?”
一瞬间枫原万叶想说很多事。想说他们在这久世浮倾的五百年中看到过的所有事。想说罪孽、过错、难堪面对的自我……但他最后笑着顿了顿,说,“我。”
流浪者倏然仰起头,只见少年武士神色豁达,眉目疏朗,“不因罪孽而自鄙,不因过错而悔恨,不因往事而向我祈求死亡。国崩——”
有光照亮海底。起初是一星半点的微光,逐渐绽放开来。流光溢彩的斑斓中,少年武士轻声问,“为我而死太过容易,你愿意为我活下去吗?”
“你愿意我陪你一起面对。陪你重整往事,报偿罪业,走向人间吗?”
不待流浪者给出答案。枫原万叶以指尖拨弄时间,带他一并跳进烈火席卷过后的木屋残骸里,尾音悠悠。
他问,“你愿意在灰烬里,和我锻造一颗心吗?”
与过去的倾奇者妥帖告别后,少年们又一次携手立于巨鲸额隆上。枫原万叶微笑注视他的人偶,爱意如海水般汹涌,神色如月光般温柔。流浪者知道,人类是在等待他的答案。
要怎么说?要怎么做?
自踏鞴砂开始,人偶便热衷于观察「有心之物」。他曾见过鸟雀为了胶合而炫耀羽毛,松鼠为了求偶而囤积食物,人类为了下半身那点鱼望而整日奔走。他不屑与头脑简单的生物为伍,更遑论去理解爱这种会让价值判断变得模糊不清的东西:明明都是相同的人,却会因着爱与不爱而在他人心中价值相差如此之大。
流浪者抬起手,想要回应地摸摸人类的脸颊,又怯懦着不敢落下。嘴唇几番翕动,嚅嚅着想要开口,却什么都无法说出口。他犹豫踌躇,既不敢欣然接受人类的爱,又不忍再一次将万叶推开。
爱是如此的令人恐惧。与枫原万叶的相遇是如此的让人疼痛。
要怎么抉择?被如此盛大、热忱、倾其所有的爱意逼到悬崖边上。
推开他吗?可他已见证过枫原万叶孑然的一生了。拉近他吗?可拉近便是害他的少年同他一起坠落万丈深渊。
他曾想要毁灭他,想要他仇恨自己。想看他被欲望控制,想看他臣服认输。想要他那双出尘入世的眼睛中盈满自己,想要他折下高尚的头颅与负罪者同染淤泥。
却也在长达百年的窥探中,为从来不曾低头的武士,暗中骄傲着。
这是他的武士,是他的少年,是枫原万叶。
无心者诘问自身,当我们一起坠于名为爱的深渊时——
我能保护好他吗?能为他寻来世上最美的那朵花、带他去最险峻的高山、最幽微的谷底,确保他永远平安喜乐、不再孤独吗?
我能忤逆本能、违背天性,克制住所有的焦虑、畏惧、混乱、防御机制、逃避反击,好好地被他爱吗?
我做好同他一起重整往事,报偿罪业,走向人间的准备了吗?
我做好爱他的准备了吗?
爱是如此的令人恐惧啊。流浪者第三次在脑海中叹息。
可如果拒绝爱,意味着枫原万叶的一生都要露出那样落寞的神情;可如果拒绝爱,意味着枫原万叶的一生都要用那样寂寥的方式度过。可如果枫原万叶没有流浪者的一生意味着踽踽独行,意味着无人陪他吟诗作对、饮酒吹笛,无人为他平息疼痛、疗愈伤痕。
那么无论多么的畏惧、疼痛、于本能中抗拒……他都愿意忍受。
如果说给予爱意是有心者与生俱来的天性,那么畏惧爱意是无心者生而就有的本能。
流浪者虔诚地跪倒在巨鲸的额隆上,是一个听凭发落、引颈就戮的姿态。
他说,“我能赔给你的只有我自己了。如果你要,就全部拿走吧。”
——他将忤逆他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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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文见红白,这边只发得出来一半。
这次真完了!希望见到评论!
以及,大家可以帮我点一下kudos吗?就是文末那个红心,有没有账号都可以点。红白不分正逆,我每次搜枫散看到前面有sf都头晕。
一点口嗨的须弥Fate paro部分扩写
扩写6k字左右,艾尔海森和卡维相关。同样送给怡子咪,感谢她很有耐心地陪一个思维无比跳跃的我口嗨须弥大圣杯战争全员相关段子,还很给面子地和我一起填充了好多细节。最近卡子哥相关消息出了很多,于是就有了这个紧急脑洞以及紧急扩写。
我真的很感激能与她相遇。不打tag了,有缘者可以随便看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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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重复,Berserker已清除,已清除,等待下一步指示,请指示。】
【重复,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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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是步步逼近的,令人根本懒得去计数的魔术人偶。卡维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大巴扎边界一座建筑的背光面,四下里早已经随着教令院的封锁而空无一人。他的脊背紧贴着伴随裂...
扩写6k字左右,艾尔海森和卡维相关。同样送给怡子咪,感谢她很有耐心地陪一个思维无比跳跃的我口嗨须弥大圣杯战争全员相关段子,还很给面子地和我一起填充了好多细节。最近卡子哥相关消息出了很多,于是就有了这个紧急脑洞以及紧急扩写。
我真的很感激能与她相遇。不打tag了,有缘者可以随便看看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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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复,重复,Berserker已清除,已清除,等待下一步指示,请指示。】
【重复,重复——】
“……”
面前是步步逼近的,令人根本懒得去计数的魔术人偶。卡维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大巴扎边界一座建筑的背光面,四下里早已经随着教令院的封锁而空无一人。他的脊背紧贴着伴随裂痕扩开而落下扑簌簌粉尘的危楼墙壁,丝毫不顾自己今早出门着装的魔法礼装会被沾染上洗不干净的泥土与尘灰。
不远处安安静静地躺着梅赫拉克的残骸——它曾经光洁坚硬的金属身躯如今由于Caster刻意的魔术针对而变得锈迹斑斑,上下零件悉数脱离机壳散开,被腐蚀得七零八落。曾经无比活泼的魔术炼金机械礼装如今了无生气地散落在肮脏冰冷的泥土地上。卡维尝试着呼唤了一声它的名字,但寂静的空气里除了那群杀戮机器一步一步逼近的金属拖拽声便再没了其他声息。
卡维并没有就此收回目光,他鲜红的瞳眸微微望向穹顶的方向——看不见天空,更没有半分阳光能够投射进这方空间。大巴扎的穹顶由于刻意设下的魔术结界而呈现一片灰紫的死寂,卡维叹了口气,他并不傻,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调查与信息交换他也能意识到究竟是谁,是什么势力在一直针对他……这是圣杯战争。是战争就会有迫害,阴谋与死亡如影随形,这确实不是什么儿戏。只是他没有想到,或者不愿意去那样揣测那个人。
阿扎尔……和他的Caster。他们想要攫取胜利果实的理由并不是为了教令院,仅仅只是为了他自己。过于冠冕堂皇,过于虚伪……只可惜自己以前确实对阿扎尔少有怀疑。
卡维又叹了口气。
他继续去想他的梅赫拉克。只有它是他从小的朋友与玩伴。卡维是属于教令院的天才,出生以来便具有与妙论派下特有性质极其吻合的魔术回路,于是被当时的贤者接渡纳入教令院,但同时也被迫与非魔术世家的家庭与父母分离。
年幼的金发少年创造出自己得意的作品梅赫拉克,那份令其他魔术世家同龄人都无比嫉妒的天赋在那个时候却被青涩少年挥霍在了自己小小的私心上。卡维一向不擅长用恶意揣度他人,贤者对他的关照追根究底他不愿细想,但这份容纳却为他的自由创造构架出了足够空间。魔术礼装的制造对于魔术回路极其出色的魔术师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不算大的金属箱被他一笔一画用鲜艳的魔术喷漆绘制出协调美丽的纹路色彩,魔术礼装诞生出第一声共鸣,它漂浮起来,围绕着年幼的卡维发出愉悦的咔哒咔哒声。
它是童年的玩伴,更是家人。是卡维亲手将它带入了人世间,偷偷给它设置各种回路参数,在它的箱体中藏匿各种道具,甚至有时偷懒把它当做第一施术单元。
而此时他的梅赫拉克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肮脏的泥土地上。卡维的眼睛一眨不眨,垂在身侧的手指颤动了片刻,稍微蜷起又松开。
“阿扎尔。”他喃喃自语。
【接受指令,接受指令——】
眼前杀戮人偶构成的包围圈距离他已经不过十米,惨白无光的魔术产物抬起它们僵硬的双臂,合金的机械臂在内源动力支撑下内翻重新组构,便翻出晃眼的冷兵器来。
【接受Caster大人的指令,清除Berserker御主!清除Berserker御主!!】
【他的Berserker已经被解决掉了,确认,确认,他没有威胁。】
【——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卡维冷笑,他取下一直随手别着一头金发的金属发卡。简单的魔术附着过后他抬了抬手,抛起那些锋锐的金属片。
“阿扎尔,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但我觉得你那个Caster应该多少能听见。”
剧烈的爆炸声自卡维为圆心呈半圆弧状轰然扩散,那些鲜红的发卡切开空气直直削开人偶半截身体,几乎是一瞬间便在半空中停滞回旋,旋即扑向下一只目标。
“以为没有了Berserker我就失去战斗力了吗……哈。”卡维抬手,此刻与生俱来的魔术回路与灵子在他的血液中流淌循环。鲜红的金属在他手中一点点溶解,活化,组构,赫然凝聚淬火成一柄魔术重剑的模样。
“那你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像极了一场优雅有力的舞蹈,卡维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尚未消解的笑容——很冷的笑容,没有温度。但他纤细的躯体伴随着双臂牵引着那柄鲜红大剑的上挥的动作而宛若鸟类展翅,附着着魔术的赤红色剑光直接将扑面而来的人偶撕碎。
锐利的红色金属与魔术回路共鸣感知,环绕着卡维形成一具牢固的茧。无生命的魔术死物黑压压挤满了已然成为空域的大巴扎,它们从四面八方扑向金发的青年,金属与金属碰撞摩擦出尖锐刺耳的爆鸣声。
卡维抿着唇,炽色的瞳眸被垂下的眼睫覆上一层阴翳。他左臂轻轻往一旁挥去打了个响指,翠色的魔术回路开始自体表浮现,从他的指尖蔓延,附着上皮肤,像极了什么白玉大理石上伸展开的花藤,一路延伸,延伸到脖颈下方,勾勒出菱形的纹路。
激发自身魔术回路满载同调,对于魔术师而言确实能够使自身的魔术水平在短时间内飞跃好几个数量级,甚至能够短暂达到伪后四骑士从者的水平。但同样的,如此不顾一切激发魔术回路使其不稳定化的后果便是对魔术师本人肉体乃至精神上的巨大损耗,若是自身天赋本就不够格的魔术师,可能在短短几秒钟便能够把自己消耗殆尽。
身体很痛,大概很快又会失去知觉。卡维之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一些危机,不如说魔术界的危险本就源自于四面八方……无处不在。优秀的魔术回路在魔术师尚且青涩无法自保之初便是原罪,只会为年轻的魔术师们带来无尽的麻烦。卡维很有天赋,但身在教令院又不属于任何魔术世家,他曾不止一两次在迫不得已的时候短暂过载过自身的魔术回路。妙论派的贤者虽说给予了他足够成长的空间,但六大贤者终究看重的只是一个结果——不如说教令院只追求绝对的实力与真理,而任何夭折在这条伟大通路上的魔术师……也不过仅仅只是【可惜】,仅此而已。身体很痛,确实,但这份痛觉感知也随着年岁的增长与一次次的死里逃生而逐渐麻木。
卡维稍微喘了口气,他抬起双手,此刻紧握的赤色大剑已经被耀眼明亮的翠意所覆盖。鲜艳的金属重新组构拆解,化为浮动的绿色刀刃浮现在卡维身旁。虽说很不想承认,也下意识从不朝着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上去思考。但如今他早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异变的圣杯战争,他身为Berserker的御主,多少与Berserker的魔术通路相融合连接。
通路的另一端,那一骑存在默许了卡维不顾后果的调动与染指。
卡维又看向不远处几乎快要被争斗中掀起的尘土掩埋的梅赫拉克残骸,身旁绿色刀刃的嗡鸣仿佛在催促着他的进一步行动。
“好烦……”卡维低头重重地咳了一声,再抬头的时候,身侧魔术光刃已经以他为核心瞬间迸射而出,也不过是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卡维感到自己鼓膜几乎要被刺耳的白噪音共振撕裂,他的眼前是一片刺目的极昼与几乎散开模糊一切的绿色。他狠狠将一口翻涌的腥甜咽了回去,在冲击波中连连后退好几步,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没有就这样倒下去。
卡维沿着先前支撑自己身体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也顾不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血与尘灰还有什么面子可顾及,有些缺氧,于是也只有狼狈地大口喘息。
他体表浮现的绿色回路一点点黯淡下去,是了,他确实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了。圣杯的驱动力是七骑从者的能量,圣杯战争中从者们所带来的破坏力也是人类魔术师所难以企及的。阿扎尔和Caster为了把自己悄无声息地抹除在大巴扎动用了几乎绝大部分的魔术人偶,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当然,他过激魔术回路之后,那一击恐怕已经到了他目前为止的极限。
“啊……梅赫拉克。”
自己已经干得不错了……卡维乐观地想。
视线在模糊,眼前余波的浓重尘埃也在缓缓散去。被那样失控的魔术一炸,整座无人的大巴扎彻底成了一片苍凉的废墟。量产型杀戮人偶看上去被勉强清除了个干净,四处都是破碎的魔术晶体与渡魔合金的碎片残骸。余波过后梅赫拉克仅存的残骸也被滚滚沙尘掩埋再也无法看见,卡维抬眼去望自己以前十分喜欢光顾的祖拜尔剧场舞台,富丽堂皇的木质舞台如今被魔术火焰烧焦塌陷,完全失去了曾经寄托着所有艺术创作者美好愿望的模样。
“真是混蛋啊,教令院。”
卡维低头喃喃自语,过激过后的后遗症带着剧烈的疲惫一下子侵蚀起他的精神体,他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可眼角的余光察觉到穹顶,这才意识到为了针对他与梅赫拉克而设下的紫灰色魔术结界从始至终都没有解除过——
难道这场闹剧还没有结束吗。
卡维脊背发寒,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半拍。
回头的动作仿佛被时间无限拉长。失去知觉,再度找回意识的时候身体已经被剧烈的风压震出,狠狠抛至半空——卡维的眼前青红一片,他看见自己大概就在几秒钟前支撑倚靠的灰白色墙壁被暗紫色的雷光轰然击碎四分五裂——他看见灰烬与尘火中降临的那个存在,清秀美丽的紫色少年,驱使着狂蛇般轰鸣的雷霆自暗处登场降临。虽说并不是实体,但那张面容上高傲不屑的表情与鲜红眼尾下流露出的一丝不耐却将实打实的杀意传递至这方空间的每一处角落,压得卡维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蠢货多托雷,竟然让我亲自过来一趟,这微小虫孑反正没了Berserker,不用我动手也很快就会死掉,何必多此一举。”
形体外貌停留在少年阶段的Caster虚影十分恼火地啧了几声,他抬起手,狂躁的落雷凝聚在他手心,雷蛇蜿蜒自苍穹轰然降落,轰击在大巴扎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凿出一座座深坑。
卡维仰躺在房屋陷落后的废墟上,一双快要无神的红色瞳眸望向穹顶的方向。他的身体因为后遗症以及硬生生抗下一记落雷而不再有痛觉反馈,事到如今他确实也觉得阿扎尔怕不是对他警惕得过了头,魔术人偶之后竟然连Caster的虚影都派了过来……啊,不过不太对啊,按照阿扎尔的性格,这样强大美丽又桀骜的Caster真的能与他合得来吗。
不知为何,卡维突然有些想笑,而他确实也这样做了。
“你笑什么?”悬浮在半空中的Caster不解地皱了皱眉,似乎是对他强弩之末的行为大发慈悲地有了些好奇心,紫发的从者并没有立即落下致命一击,而是施舍些许卡维能够回答的时间。
“Berserker。”卡维笑够了,静默下来,轻轻自言自语。
“我知道你在看,看够了没。”
“……”
虚空之上的Caster冷冷嗤笑一声,他施舍的耐心大概已经到了极限。于是紫发的从者优雅地在半空中一踢,剧烈的雷箭便划破空气轰然扑向地面,卷起一路炽火。
“……”
“我理解的意思是,你想要自己解决。”
叮地一声,像极了什么镜面破碎的声音。Caster的雷箭在贯穿卡维的一瞬间就像是被什么给生生掐灭在了半空,若是仔细去看,会发现昏暗的天光下不知何时在卡维头顶组构出了一扇半透明的翠绿色光幕,分明是一层光幕,却反射出玻璃一般的光华质感。
“……哦?”似乎是察觉到什么,Caster的表情变化了一瞬。
嗒地一声,像极了什么皮质鞋底与地面碰撞产生的轻响。本不应该存在第三人的空间中偏偏无端出现了第三个人的身影——灰发的青年抬头望向半空中悬浮的虚影,又低头看了看卡维残破的身躯,一张英挺深邃的面容上没有半点表情。
“现在突然要求我出来,是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天真了么。”
“闭嘴。”卡维的声音凌冽起来,他的喉咙中被淤血堵塞发出滞涩的赫赫声,但那双鲜红的眼瞳一瞬间锁死了正好整以暇注视着自己的男人,全然不顾对方同样也是什么极其危险的存在。“我现在不想和你吵。”
“啊。”灰发的青年似乎全然提不起兴趣。他并没有挪开目光,一双翠色熔金的瞳眸与卡维对视。“所以呢。”
“……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片死寂。最终是反应过来的Caster笑着打破了这片寂静——紫色的从者俯视着尘灰中沉默不言的两人,一双亮起雷光的眼瞳中写满了恶意的趣味。“看来从早已封闭自我意识的Ruler那里窃取的信息是有所依据的,竟然真的存在这种可能性……”
“看样子那边那堆破铜烂铁不是什么真正的Berserker,他才是。”
“咳……哈哈,梅赫拉克才不是什么破铜烂铁。”似乎是很不满意Caster的嘲讽,卡维挣扎着想要起身骂上几句,可惜身体实在是不听使唤。于是最后他只得抬起手来,覆盖着半个手掌的黑色手套魔术礼装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被破坏殆尽,于是露出下面卡维苍白的手背来。
那上面,残存的两枚鲜红烙印中,有一枚正闪烁着幽幽的光。
“令咒……”Caster压低了声音。
“我以令咒的名义命令你,Berserker。”卡维咳出一口血,又随意把它从自己嘴角擦掉。“带我离开这里,还有,解决他。”
“有两点我需要纠正。”令咒的红光在眼前不断放大,犹如一张刺目的网迅速膨胀扩散,将不可抗力烙印入奔涌的灵脉迅速连结组构。灰发的青年却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流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嘲讽笑意来。“首先,一划令咒从原则上而言只能强制性要求我去做一件事,真贪心啊,你逾矩了。”
“……”
“其次,你把你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我不觉得你还有什么残余的魔力能够维持我去完成你的要求。御主。”
“少这样对我,都说了今天没有心情和你吵架。令咒的强制性会从灵脉架空构建一份魔力输出来源……我的状态影响不到你。”卡维感觉自己的眼皮十分沉重,意识昏昏沉沉大概也快要绷到极限,发动令咒似乎已经耗尽了他强行吊着的所有力气,于是他闭上眼,动了动流血的手腕,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正被谁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卡维将手腕伸到Berserker毫无表情的面前,已经是梦呓一般断断续续的语气中却依旧存在着什么强烈的,不容置疑的东西。
“你这混蛋非要和我对着干的话,那就随便你对我怎么办了,想要更多的魔力,拿去就是……只要你……”
“哦,如此劣质的魔力你还是省省吧。”嘴上这样说着,Berserker一把捏住怀中对方的手腕,丝毫不在意卡维一身的泥土与血液沾染上自己纤尘不染的外套与披风里衬。无名的Berserker对卡维充盈着魔术的血液看上去提不起半分兴趣,只是自己那个意外在此时异常执着任性的御主也彻底陷入了昏迷,一双眉头紧紧皱起,似乎陷入了什么无解的噩梦。
“我认为一事换一事,万事万物都要追求公平,即使是来自于令咒的命令也同样如此。虽说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这些以后再说吧,毕竟我也不想继续停留在这里了。”叹了口气,灰发的从者抬头与一直打量着他们两人的Caster对视。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之前流露出的些许嘲讽笑容此刻也消融得一干二净。“很麻烦的御主,只会提一些很麻烦的要求。”
不同于卡维先前过度激调魔术回路而凝结的仅仅一层绿色光刃,伴随着Berserker抬头的动作,虚空中似乎有翠色的镜面反射一晃而过——一直饶有兴趣打量着两人的Caster虚像挑挑指节凝聚出龙卷的雷漩,似乎是找到了什么战争中值得稍微注视的暗牌,他笑着发问——你和你的御主,关系究竟是不好,还是太好了?
“无意义的推断,结论不是显而易见么。”灰发的Berserker双臂横抱着卡维腾不出空来,于是他稍微偏了偏头,漫天折射的镜像光线互相碰撞组构,便凝结成整个纵向空间中铺展开来的翠绿刃光。
“他很麻烦,我也对无意义的消耗不感兴趣。归根结底争斗是愚蠢的事情,所以赶紧解决吧。”
——
还有一点售后。
1、本来卡维可以不必如此鱼死网破,但小梅被刻意破坏令一个几乎从不会轻易以恶意揣测他人的卡维真心实意地生气且多少不甘心了,所以卡维选择倾尽全力做到为梅赫拉克讨回公道。
2、就,卡维被海哥带回去之后因为小梅被搞坏了心情非常糟糕,彻底和教令院决裂加入Saber迪希雅和Archer御主柯莱他们的反教令院阵容,然后想重新拿魔术记忆备份再组装一个小梅出来,但是教令院回不去了没有很重要的记忆金属源材料,于是卡维就更加焦躁了。然后这个时候,海哥心情很好地观赏完卡维整个团团转又挫败的过程之后从备有腰包【对就是他一直塞随身听的那个】里掏出了之前带走卡维的时候顺便小手不干净从战场废墟上顺走的小梅碎片。
看卡哥震惊的表情岂不是美事一桩【你闭嘴】
【枫散】九号秘境(3)
不x就出不去的房间,但是散一手策划
【前情提要:他对自己许诺过,要将自己锻成那柄无主利刃的刀鞘。就绝不会失信。】
“夜深了,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小人鱼在甲板上等待太阳升起。只要在天亮之前用这把刀刺进王子的心里,让他的血流到小人鱼的腿上,小人鱼就可以重新变成人鱼,回到海底享受她的长生。
朝霞渐渐地变得越来越亮了,小人鱼揭开帐篷上紫色的帘子,她弯下腰去,在王子漂亮的脸庞上吻了吻,然后把刀子抛向大海,自己也纵身跳入海里。她感到,她的身躯正逐渐化为泡沫……”
“后来呢后来呢?”净善宫苍翠的穹顶下,悦耳的童谣在四周回荡。派蒙瞪着星空色的眼睛,焦急地追问,“王子后来想起小美人...
不x就出不去的房间,但是散一手策划
【前情提要:他对自己许诺过,要将自己锻成那柄无主利刃的刀鞘。就绝不会失信。】
“夜深了,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小人鱼在甲板上等待太阳升起。只要在天亮之前用这把刀刺进王子的心里,让他的血流到小人鱼的腿上,小人鱼就可以重新变成人鱼,回到海底享受她的长生。
朝霞渐渐地变得越来越亮了,小人鱼揭开帐篷上紫色的帘子,她弯下腰去,在王子漂亮的脸庞上吻了吻,然后把刀子抛向大海,自己也纵身跳入海里。她感到,她的身躯正逐渐化为泡沫……”
“后来呢后来呢?”净善宫苍翠的穹顶下,悦耳的童谣在四周回荡。派蒙瞪着星空色的眼睛,焦急地追问,“王子后来想起小美人鱼了吗?小美人鱼后悔成为人类了吗?”
“没有哦,派蒙。”纳西妲温和地回应着派蒙,视线却始终落在端坐于一旁的少年武士身上,“他们没有后来。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啊……”派蒙发出一声失落的哼唧,紧接着才恍然大悟般反应过来这故事是在说谁。应急食品扭过头去,小心翼翼打量枫原万叶的神色,“万叶?”
被喊着名字的少年已不似前几日的失魂落魄。他惨淡苍白的面庞恢复了些血色,但仍失于鲜活润泽。缠裹着绷带的双手紧握住满洇着干涸血痕的笼钓瓶一心,枫原万叶极浅淡地笑了笑,轻声问,“所以草神大人,您现在是要应国崩的要求,清洗我的记忆吗?”
“不。”须弥的神明恻隐着摇头,“这个决定只能由你自己做出。我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非人不应纠葛进人类的命运中,反之亦然。”
少年武士默不作声。净善宫中一片寂静,只留无邪的暇歌。
“万叶。”旅行者见少年始终沉默,叹息着打破寂静,“自纳西妲将你们从无郁稠林中接出,到我把断了胳膊的国崩送到天守阁,整整七个时辰。他早该昏死过去,却咬着舌尖不断跟我们叮嘱要疗好你的伤痕,抹除你的记忆。为此不惜立下为须弥办事千年的契约。”
握在笼钓瓶一心上的手蓦地紧了紧,枫原万叶垂着眼睫,“那你们为何要将这件事告诉我?直接动手不好吗?”
荧与纳西妲对视一眼,斟酌着开口,“过去你与我谈及雷电将军时,曾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剥夺他人的愿望,即便是「神」也不行。这句话放在记忆上也同样适用。何况,倘若删除记忆便能解决一切问题,国崩也不会在成为纯白人偶后,执着于寻回自己的前世了——这个道理我相信他也明白。他大概是……”
少女顿了顿,唏嘘道,“关心则乱到全然失去理智,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谢谢你能记得这些,荧。”少年武士苦笑,“但你还有别的话想说,对吗?请畅快地告诉我吧,不必藏在心里。你知道,我喜欢畅所欲言,有话直说。”
旅行者深吸一口气,将略带不忍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端详着他在须弥最好的照料下,仍未痊愈彻底的六处伤痕,“……我们瞒着他来告诉你他的决定,并非是要站在你这边。正如纳西妲方才所说,人类不应纠葛进非人的命运中。换句话说,我们想要你,自愿做出那个抉择。”
万叶沉默了一会,“自愿……做出抉择……?”
“是的。”纳西妲向勉强维持笑意的少年伸出手,像对那片断臂的小羽毛般,用同样轻柔的力道拍拍这个男孩绷直的脊背,“是否删除记忆由你自己决定,我们会告诉国崩你删除了。但……”
见尚在学习人类感情的神明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旅行者接过话头,直截了当地说,“枫原万叶,你放手吧。”
接下来是理性的利弊分析时间。枫原万叶虽是第一次拜见小吉祥草王,但与旅行者相识已久,还从未见寡言少语的她说过如此多的话。
什么人与非人的寿限区别,截然相反的处事方式,不堪回首的深仇旧恨,无法相互理解的思维逻辑,国崩诡谲多变到难以控制的性格……纳西妲同荧一起背稿般滔滔不绝,言辞中满是担忧。
长篇大论的最后,须弥的神明睁大眼睛,绿色的瞳仁中满载慈悲与怜悯。她将右手停在胸膛前,恳切地劝慰,“枫原。国崩他还没有做好成为人类,坦然被爱的准备。他高度回避亲密,高度焦虑被遗弃,旁人的善意只会让他混乱并架起防御机制,戒备乃至反击。我知道他爱你,渴望你,不忍伤害你;于是很不幸地,你的爱最终变成了他捅向自己的刀子。”
听不懂过程的派蒙为这个结论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她不安地来回踱步,咬着自己手指滴溜溜地转脑袋。而出乎两位阐述者意料的是,枫原万叶平静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波澜不惊地点头,仿佛对神明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早已心知肚明。
“那您的意思是什么呢?”枫原万叶神态不卑不亢,恭而有礼地质询,“因为他难担爱意,就干脆不去爱他,放任他自深渊继续下坠吗?因为会在治疗过程中感到疼痛,就干脆不去面对,任凭那些过往腐烂溃败吗?”
“并不是这个意思。”纳西妲摇头,“兴许坚定不移的爱,百折不挠的内在,再加上不随时光变迁的包容与耐心可以温暖他,但这个过程你会受到十倍乃至百倍的反噬。他在命运中遭受的一切让他变得自卑、自傲、自厌、自弃,最终导向难以自控的敏感与偏执。这所有的性格缺陷不会因为你的爱意而变得好克服半分。而即便他因为爱你而将伤害都指向自己,难道你不会因此更加疼痛吗?”
“我会。”万叶半阖眼帘,笑容惨淡。少年偏开头隐去红色眼眸中无法言说的悲伤,抚摸那柄洞穿过心上人血肉的利刃,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我当然会。”
“那就放手吧,枫原。”神明垂怜地伸手,再次轻拍少年愈发僵硬的脊背,“何必自讨苦吃,辜负自己原本安稳的一切。”
到底怎么样才算是辜负了自己呢?
枫原万叶攥着笼钓瓶一心,感受着那柄利刃被它的刀鞘妥帖地限制、保护;感受着这具刀鞘成为那个伤人无数但也遍体鳞伤的灵魂的归宿。
是自讨苦吃、直面痛苦算辜负;还是失信于诺言,违背于本心算辜负?
到底怎么样才算是辜负了小美人鱼呢?
是接受她的牺牲,让她化身人类在疼痛中前行算辜负;还是将她抛诸脑后,让她重回海底在孤独中沉沦算辜负?
枫原万叶直白地讲出这些疑惑。于是三个女孩,连同派蒙在内,神色都变得难以言喻起来。最后是荧率先叹了一口气,她说,“在送国崩去天守阁的路上,他曾求我——对,是求这个字没错——求我照顾好你。那时他用风与叶来比喻你们两人,我想,这倒是个不错的形容。他说他曾想让不会为谁停留的枫叶落入风的手中,让风来决定它的方向。但……他后悔了。”
少年武士倏地抬起眸子,只见那双曾周游过无数个世界,见证过无数次悲欢离合的金色眼睛中满是动容。旅行者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好友,轻声开口,“万叶,你也是风元素力的使用者。'欲凭切枫一闪,做万世之问叩',你当真不知道,被流风席卷而去的那些落叶,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你当真不知道,身为人类被带到非人的命运中,身为信徒被带到神明的命运中,身为须臾被带到永恒的命运中,身为落叶被带到流风的命运中,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从敢为天下先的旅行者口中听到这种话,还真是令人意外啊。”
枫原万叶抽刀出鞘,刀锋映着无锋剑的倒影。曾并肩直面雷暴的少年少女们距离近了几分,近到荧能捕捉到笼钓瓶一心上沟壑纵横的血痕。他是故意没有洗净这柄刀,让国崩的血肉停在那上面,好时刻提醒自己的吗?荧带着点错愕地想。
好像不是放不放手,而是走不走得出来的问题了。
“能有什么下场?最多不过是血赤叶红,粉身碎骨不是吗?”白发少年眸光悠远平和,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般弯起眉眼,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来,“这不正是国崩在秘境中为我做过的事情吗?”
枫原万叶直视着旅行者那双远渡过无数片星海的眼睛,回想起人偶毫不掩饰,仿若献祭般渴求自己的眸子。他快意的笑,笑容如月光般坦荡,“荧,枫叶一定得是被风决定方向的吗?”
“你怎么知道,不是它本来就想和风前往同一个方向?”
旅行者呼吸猛地一窒,忽然想起万叶于离岛留言板上写下的那句「此身恰如秋叶,浮流远山海」,不由心中大恸。紧接着便听到少年温和坚毅的声音落在自己耳朵里。
他说,“我也并非是被席卷、或想要追随国崩的命运。只是我恰好,也想前往他所在的方向罢了。”
尖锐的机械声自净善宫穹顶传来,枫原万叶身体倏地一滞,本能瑟缩了一下。须弥的神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不必畏惧。那处秘境从内牢不可破,从外不堪一击。赛诺已经带人把那里彻底拆了,残骸正运回教令院中逐克分析。——这是虚空重启的声音。”
“虚空……”枫原万叶不解地问,“为何要重启?”
“我来说我来说!”派蒙骄傲地举起小胳膊,“这是我们的备选计划,其实荧本来也没觉得自己能说服你啦。但那个讨厌的家伙倔犟地要死,一副我们不删了你记忆就要杀了我们的样子。于是我们仨,”派蒙扭着脑袋点点自己,旅行者,和正微笑着的神明,“还有来找乐子的神子,就一起拟定了一连串的计划。说服你放弃自此一别两胖是计划一,重启虚空将你们送回那个情境中是计划二。”
“派蒙……”荧扶着额头,“一别两宽,不是一别两胖……”
“好吧、好吧。”派蒙不满地嘟嘴,见万叶苍白着脸没什么反应,便伸出手指捅捅他,“这个计划你不满意吗?在梦境中重构情景,让你有所准备后再去重新面对那些残酷的选项,在还来得及的时候说出心里话。就算一次达不成好的结果,但梦境可以不断推倒重来。”
“没用的。只要我们之间还有那些认知鸿沟,无论回到那里多少次……”万叶声音滞涩,指尖无意识地回扣在掌心,摩挲钢钉留下的伤痕,“而且,我不想再见到他伤害自己了,哪怕是在梦境里。”
“我们知道。”荧深深看他一眼,“当然不是直接回去。”
无边绿意忽地自苍翠的穹顶倾泻而下,智慧之神在圣洁的光辉中缓缓升高。纳西妲自怀中拿出一块碧色的立方体,“枫原万叶,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你是否已决意加入流浪者的命运,无论代价几何?”
枫原万叶怀抱苍翠的记忆结晶站在虚空主机面前。
他回想着神明和挚友的话语。她们说,这是人偶五百年间的全部记忆。她们探讨过无数次,结论是人与非人无法真正相互理解,除非亲身体会国崩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故事讲再多遍都没有用,你愿意成为故事中的人吗?”神明如是垂问。
枫原万叶欣然应允,于是那双碧绿的慈悲眼眸便沾染上许多不忍,可你只有十七岁,她说。
十七岁相较五百年实在是太短,太短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横跨数百年的血与泪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涌入少年武士的脑海。那些令神造人偶麻木不仁,难担爱意的往事会逐帧在人类脆弱的、最多只能容纳一百年记忆的灵魂中逐帧播放。不说会不会情绪失常到疯掉,就算他还能维系一息尚存的理智,但十七相较五百,不足百分之四的记忆长度对比……当融合了数十倍旁人的光阴后,即便意识仍旧清明,可那,还是枫原万叶吗?
神明体贴地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但其中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万叶宽慰地笑,温声开导神明。他说,只要手中还握着这把刀,他就不会失去自我。
他说,他一直渴望能够倾听人偶一生的故事。是他愿意,他很感激。
他说,小人鱼愿意为了王子将刀抛进海里,那么他也愿意为了小人鱼前往海底。如果能够带国崩走出那处秘境,如果能够带国崩离开那片海底。如果能够、如果能够……
如果能够成为你的刀鞘,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智慧之神将流浪者前世的记忆接入虚空,又从世界树上提取自他们陷入秘境起,到被送往天守阁的记录,“秘境崩塌后,你被强制注射镇定剂,他被送往天守阁,一路缄口不言。我为了搞清楚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冒昧查看了世界树中的记录。而此刻我擅作主张地将它给你,是因为或许你想知道……”
白发少年脸色微红,偏开头去,喉结滚动。
纳西妲俏皮地眨眨眼,“我不知道你们后来都做了什么哦,我只看到第一次接吻就停下了。”她顿了顿,孩童般的笑容隐去,肃然道,“但这正是我决定重启虚空帮助你的原因。——我看得出来,国崩很需要你。而我需要国崩。”
羞郝倏忽而散,万叶的指尖禁不住地抖了一下。他低头行礼,“为何是从那个时刻中看出……请您赐教。”
神明将那枚自世界树上摘下的记录果实递给枫原万叶,扼腕慨叹。
她抬眸对着少年茫然无措的眸子,小声说,“在你闭目沉醉于亲吻中的时候,国崩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始终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你的神色。”
六处伤痕骤然爆发出难耐的疼痛,未受伤的胸口像是也被扎入了一颗2cm的钉子。枫原万叶肩膀微颤,许久后才寻回自己的声音,“……谢谢。”
泪腺崩塌,眼泪顺着下颌滚落。枫原万叶深深,深深地对着三个女孩鞠躬,“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是我想当然……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我们为国崩搭建了另一个梦境。”临别前,旅行者嘱咐道,“是虚空演算的,没有我们干预的,他如愿删除你记忆后的未来。”
“也得让那个笨蛋知道自己的愚蠢决定到底重量几何!”派蒙鬼鬼祟祟地捂起嘴巴,笑得神秘,“哼哼!这可是神子精心设计过的。”
“搭建于虚空中的梦境,其时间流速是对等的。为了让真正的你们在秘境中如期重逢,你自五百年前而来,他就会自五百年后而归。”纳西妲补充说明。
她自怀中取出千夜浮梦,将泛着绿意的保护层笼罩在枫原万叶身上,“一旦察觉到你的精神有崩溃倾向,我就会中止虚空运作,强行带你出来。国崩会即刻在天守阁中苏醒,察觉到我们所做的事,再想把他骗到梦里就难了。因此——”
“我明白。”枫原万叶握着刀,姿态沉着冷静,“机会只有一次。”
少年武士的视线逐一与三人相交,头也不回地踏入记忆的洪流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尚且年少的灵魂被五百年的光阴撕扯成两半,往事如海水般倒灌而入,汹涌澎湃。痛苦的哀嚎自净善宫所在的树冠直冲地底,掠过林间地穴,与残留在净琉璃工房中的,纯白人偶的哭声遥相呼应。
千千万万个记忆碎片,千千万万个心上人灌入枫原万叶的脑海,于魂魄中落地生根。少年武士神思混沌,紧握着曾斩落对方一臂的笼钓瓶一心维系清明,于无尽的痛楚中逆流而上,向着故事的开端。于是他便见到那个小小,小小的人偶,他的人偶,于五百年前初来人间时,也曾甜美地,毫无防备地笑。
耳畔雷鸣炸响。枫原万叶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将懵懂着眼睛打量人世的神造品紧紧,紧紧抱在自己怀中。白发红挑染的头颅埋在小人偶的肩窝,脸颊有热泪淌下,少年武士轻声低唤,“国崩。”
同一个虚空,一千年后,流浪者站在枫原万叶的坟墓前。他的身侧,面目模糊的人双手插兜,问他,“你后悔过吗?”
永生的神造品嗤笑,“什么后悔?这个世上从没有值得我后悔的事。”
是吗?来人讳莫如深地笑,“你没有后悔过在那年夏天,删除枫原万叶的记忆吗?”
绀色的眼睛蓦然睁大,四百年来再无人提及的名字倏地洞穿他的胸膛。左肩隐隐作痛,流浪者足底凝起风团,毫不留情地一脚跺向来人,“你是谁?也配提他的名字?”
神秘人唇角咳血,不甚在意地随手抹去,“你没有后悔过在那处秘境里,放弃唾手可得的爱恋吗?”
第二脚不再留情。流浪者落地,见胆敢冒犯他的怪人化作一缕青烟,满意地转身离去,忽而僵住。熟悉的身形被阳光勾勒出线条,将倒影投射在他面前的小路上。虽然只是一个影子,虽然只于五百年前的夏天拥抱过那么几夜,余生只敢远观,再未相见。人偶还是眨眼间便认出来了。他心头大恸,四肢百骸战栗,胆怯到不敢回头,“万叶?”
在他身后,青烟凝成那位他于每个朝朝暮暮中勾勒思念的武士,依然是那副好看的少年模样。「枫原万叶」轻声开口,问,“你没有后悔过在那处秘境里,放弃让我爱你吗,国崩?”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人偶哆嗦着身子,逼迫自己看向枫原万叶的墓碑。你们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没有你的一生,枫原一定活得很好。
不要回头,不许留恋,不准重拾妄念。
“是吗?”「枫原万叶」仿佛能够听到他的心声。他轻笑一声,向着踽踽独行五百年的流浪者伸出那只裹覆着绷带的手,一如当年的温柔。
“要来亲眼看看吗?枫原万叶没有你的一生。”
同一条时光长河中。人类自五百年前而来,人偶自五百年后而归。
记忆宛如鱼群,游曳过少年武士的身躯。枫原万叶乘着落叶顺流而下,于岁岁年年中陪伴他的小人偶长大。
他用自己的双眼,看见人偶所看见的;用自己的耳朵,听见人偶所听见的。
他吹人偶吹过的风,走人偶走过的路。爱人偶爱过的人类,痛人偶痛过的无常。他目睹,他落泪,他痛彻心扉,他声嘶力竭。他的双臂结实有力,却只是来自未来的幻影。他竭尽全力地阻拦,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甚至连一句别哭,对方都听不到。
雷电将军的弃子,踏鞴砂的倾奇者,至冬的斯卡拉姆齐,须弥的流浪者……枫原万叶的国崩。人偶的一生究竟要更换多少个不同的名字?
喊他名字的人里,有人轻蔑、有人畏惧、有人漫不经心、有人温柔以待但最终因命运分离。有人带他来到世上,那有人教过他如何为人吗?有人叱责他怎能不爱人,那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吗?
枫原万叶在五百年的光阴中见证。见证他的人偶于诞生中流下眼泪,因而被遗弃;于憧憬中模仿人类,因而被哄骗;于孤舟中横渡雷暴,因而仇恨故乡;于绝望中独赴炉心,因而憎恶人类;于愤恨中摔烂心脏,因而向雷电五传复仇;于火焰中焚尽希望,因而畏惧寿命有限的陪伴;于实验中被拆分,因而不在意自己的感受;于深渊中被撕裂,因而认为疼痛理所应当;于机体中被穿刺,因而将自己视作无用之物;于战败中被挖心,因而害怕得到后再失去。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人偶义无反顾地跃入世界树,拥抱死亡。
……有人因此落泪吗?
如花如羽如朝露般夺目的一生,在跃入洪流的瞬间化为乌有。
……有人为此难过吗?
斯卡拉姆齐死了。有人爱过他吗?
枫原万叶拿出第二份记忆。
记忆凝成水滴,水滴汇作河流,河流涌入汪洋。
落叶化为巨鲸,向深海而去。海底无垠,万籁俱寂。枫原万叶乘着光阴,站在巨鲸的额隆上,随人偶的一生,自雷电环伺的苍穹,坠入暗无天日的水底。
光阴的尽头是秘境。就像最幽微处是绝望。
他看到他的人偶四肢腕骨尽碎,在鲜血凝聚的小路上一寸寸爬向自己。他看到他的人偶跪伏在床前,抬手虚描白发不敢触碰,又垂着泪蜷成极小的一团睡在他脚边。他看到——
小小的人偶将头颅贴在膝盖上,对自己嚅嚅低语,话语倏忽而散。
他说,“看,我也能拥抱自己的。”
轻喃如霹雳,刺破幽冥水底。
枫原万叶如遭雷击。随着光阴起落,久世浮倾五百年的虚影自鲸鱼额隆跃下,将那团极小的人偶抱到自己怀里,失声痛哭,“我在的。”
“我在拥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起,就一直在拥抱你……”
人偶看不到,听不到,也感受不到人类的拥抱。于是他将自己抱得更紧,更小声的对自己呢喃,“那些注定……我配不上。”
啜啜低泣似稻妻永不间歇的雷鸣,一下又一下,打在枫原万叶心脏上。
热泪落向流浪者的脖颈,穿透他的身体汇入汪洋,如无能为力的虚影般,什么也触碰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人偶在旁观者的怀抱里拥抱了自己一夜,最后在床上的少年睫毛轻颤之时,慌忙起身走到桌椅前,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国崩。”他看到被包成粽子的,露出劫后余生微笑的自己,愉悦唤着人偶的姓名,“……我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怎么会做出那样天真、幼稚、罔顾你感受的决定。我怎么能对着你伤害自己,还自觉是在保护你——明知道你爱我,就像我爱你。
想要快点拥抱你。想要告诉你我知道了你所有的恐惧、罪孽、坏脾气。想要告诉你这所有的一切都没关系。我在这里,我始终在这里。
虚影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时光的另一头,流浪者被那缕青烟带至高空,如候鸟迁徙般归巢。
记忆宛如飞鸟,翱翔过神造人偶的身躯。流浪者乘着轻风逆流而上,于日日夜夜中目睹光阴回退,倒溯至命运的转折点。
那些碎片并不总是清晰的。最初的四百年里,人偶所能见到的只有深浅不一的黑白。面目模糊,身形相似的聒噪生物如行尸走肉般密密麻麻。生命了无意趣,时间枯燥乏味。太阳坠落又升起,一日接着一日,别无二致。
再没有什么事能落入人偶绀色的眼。再没有什么人能让人偶胸口疼痛。日子反反复复地重复,人偶反反复复地看着人类诞生又死亡,相遇又别离。神造品被困于不变不移的永恒当中,光阴在他身上刻不下一丝一毫的改变。
每一天都是那么雷同,雷同到令人作呕。
就仿佛他只存在过一天,却一成不变地重复了数万遍。
就仿佛他早已死于某个夏天,只有尸体在机械地模仿生前。
流浪者回溯在黑白相间的时光长河中,以为自己已丧失了辨识色彩的能力,直到纷纷扰扰的岁月过去,直到……他看到枫原万叶。
最初只是一座墓碑,随着轻风的吹拂而幻化出人形。身形佝偻,满脸皱纹的武士笑得洒脱又肆意,一如几百年前的初次别离。枫原万叶向着轻风颤巍巍招手,银白发丝垂落于肩侧,被风扬起,飘飘荡荡。
他说,“再见啦,风。希望来生还能与你相遇。”
身侧落叶纷飞。流浪者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轻轻,轻轻偎依在不羁地挥手告别世界的武士怀里。黛色短发的头颅埋在人类的肩窝,脸颊有热泪淌下,神造人偶轻声低唤,“万叶。”
黑白淡去,斑斓重归。如火焰般绚丽的色彩自年迈的武士身上透出,点亮人偶眼中没有尽头的黑与白,倏地一声绽放开来,如夏日烟火,将整片天空照耀得流光溢彩。
四百年实在太久、太久。反正他也不会知道,就抱这一下、一下下就好。
色彩由点及线,由线及面,由面到体。
轻风化作惊雷,向高天而去。苍穹无垠,风雷肆虐。流浪者乘着光阴,站在飞鸟的翅膀上,随枫原万叶的一生,自风烛残年的迟暮,重归英姿飒爽的年少。
他看到他的武士整日吟诗作对,与美酒为伴,觅爱之人来了又走,无人被他挽留。他看到他的武士目送旅行者远渡星海,旧友逐个成家立业,只有他还在海灯节的团聚夜里,孤身在死兆星上凭栏吹奏。他看到他的武士为笼钓瓶一心立下孤冢,余生再未以右手执刀,每当有人问及原因,他总会失了从容,茫然无措地摇头。
“我不知道。”枫原万叶以左掌紧攥右手腕骨,记忆空茫,神色止不住的悲伤,“我不知道为何这只手一旦举刀就会禁不住地颤抖。我不知道为何我见着笼钓瓶一心便会觉得难过和愧疚。我、我好像弄丢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枫原万叶抓过自己小辫的发尾扯了扯,声音干涩,“好像有那么一个人,总爱揪着这里拽得我生疼。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抱歉、抱歉。”
武士的容颜一天天变小,眉梢上的怅然若失便一天天加重。他越来越像人偶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了。百年的时间太长,流浪者的虚影与渴慕的人类朝夕相对,从畏惧到不敢直视,渐变为在万叶难过时小心抚平他的眉尖。人偶得寸进尺,逐步贪得无厌。仗着枫原万叶感知不到,便肆意妄为到胡作非为的地步。拽他小辫,捏他脸颊,赖在他怀里蹭他鼻尖。
这百年的、偷来的倒错时光什么时候会结束、可不可以不结束。他愿意永远当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只要能跟在枫原万叶的身边,只要不被他发现。
他的少年看世界,他看他的少年。
左手执刀并不方便。
森林被烈火焚烧殆尽,妖兽的断肢残骸堆叠。枫原万叶右手摁住腹部的伤口,左掌中的吃虎鱼刀铮地一声扎在地面。白发少年艰难地半跪在地上,以刀尖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好痛。”
刺耳的破空声搅乱好不容易才有的静谧。蹲在枫原万叶身边,焦急担忧抚着他伤口的虚影惊恐地发现,又一队妖兽浩浩荡荡地向这处袭来。流浪者本能冲上前去,不假思索挡在少年身前,嗤笑着掏出法器,“怒风腾天!”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没有风从图莱杜拉的回忆上涌出,没有任何攻击被人偶挡住。群妖狼吞虎噬,一丝停顿也没有的,穿透流浪者的虚影,将攻击尽数招呼到他的少年身上。
少年武士是骁勇的。他对自然的感知力让他极其擅长御风,可他毕竟孑然一身,可他毕竟不适应左手执刀。
虚影近乎疯狂地阻拦,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厮杀从傍晚到午夜,刀柄断落,地上遍布焦尸。枫原万叶浑身浴血,简单包扎好腹部、大腿的伤痕,喘着粗气,扶着半截枯木起身,挣扎着去寻可供栖身之处。行走间鲜血顺着脊背流下,武士的羽织崩裂,露出背上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来。
为什么不处理背部?如木桩般僵立原地的虚影惶惑不安地想。
哦,他够不到。人偶麻木不仁地回答自己。下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排山倒海的愤怒骤然充斥胸膛: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为什么没有在这里保护他,为什么没有在这里保护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肯再用右手执刀,为什么要舍了利刃转而用璃月随处买来的废品。为什么要微笑拒绝所有人的追求,为什么要孤身行走百年。为什么无人陪他吟诗作对、饮酒吹笛,为什么无人为他平息疼痛、疗愈伤痕。
——你知道的,不是吗?
虚影流着眼泪质问自己,你知道缘由的,不是吗?
删除记忆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吗?
看到了枫原万叶与你再无纠葛的一生,可还满意吗?称得上幸福美满吗?
大火好像把林中什么诡异的毒瘴一并点燃了,空气中飘荡着不祥的甜腻气息。枫原万叶蹙眉侧卧于山洞中,未经处理的伤口暴露在外,边缘泛白,隐隐有发炎的趋势。
为什么他不能爱上其他人呢?为什么他不接受其他人爱他呢?
我有什么好的呢?
腻腻歪歪的味道更加浓郁起来,掺着怪烟的雾气四处弥漫,充斥这处洞天。流浪者脸色煞白,看着枫原万叶两腿间的部位缓缓鼓起来。少年尴尬地眨眼,疲惫地抬手掩面。
如水的月光洒满林间,微泻了几分穿过透明的流浪者,照亮草垛上的少年。时间一点点流逝,毒瘴带来的青玉愈发汹涌澎湃。枫原万叶因受伤而意志薄弱,神识模糊不清,在低烧里昏昏沉沉。
被删除、被清洗过的记忆断层空洞骇人,吞噬了少年一贯的隐忍克制。腿间的星期胀大到令人难以忽视的程度。人偶以为他就要伸手去抚慰自己了,转身离去,预备留给少年一个隐私空间。但——
“……,我很想你。”
嚅嚅低喃落于耳畔,话语倏忽而散。却像是闪电划破高天。
流浪者如遭雷击。蓦然回头,见枫原万叶并无丝毫抚慰自己的意思。
少年武士抬手勾勒轻风,红着耳根屏息两秒,以无言的停顿代替那个他不知道的名字,小声说,“……,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我一定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你才让我忘了你对不对?”
“……,好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啊。”
“……,好想再见你一面啊。”
心墙被击碎。随着光阴起落,虚影在黯然无色的光阴里漂泊四百余年,如夜中飞鸟般坠落在枫原万叶身前,失声痛哭,“我在的。”
“我也很想见你……从很久很久以前起,就一直很想见你……”
人类听不到,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人偶的哭声。于是他在青玉中川西得更加急切,更温柔地对着轻风呢喃,“……”
被笼钓瓶一心斩断过的左臂蓦然疼痛难耐。枫原万叶的喃喃低语似稻妻漫山遍野的枫叶,洋洋洒洒落于流浪者空无一物的胸膛。人偶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自己于秘境中被洞穿的心脏重新生长出来。
快走。快躲开。回到未来,回到那座墓碑前。
不行。不可以。不准离开,不准再次丢下他。
你已经目睹过流浪武士那孑然的一生了,不是吗?
如果你走了,还有谁能注视他?还有谁能替他挡住后背的刀子?还有谁能陪他漫游山林,浪迹天涯?还有谁能听他吟诗作对,随他饮酒吹笛;为他平息疼痛、疗愈伤痕?
——他还会接受谁爱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怎么会做出那样天真、幼稚、罔顾你感受的决定。我怎么能逼着你删除记忆,还自觉是在保护你——明知道你爱我,就像我爱你。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不可以重头再来。
虚影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神明听到了他们的恸哭,神明回应了他们的愿望。
无边无际的绿意倾泻而下,悦耳的童谣自苍穹传唱至海底。
飞鸟与巨鲸同他们告别。人偶自苍穹坠落,正如人类自海底浮起。轻风接过流浪者,落叶载上枫原万叶,越过最后那点光阴,向着原点重逢。
须弥在等待他们。山川湖海里,森林眨眨眼,流风招招手,树叶为他们翩跹起舞。一百只兰纳罗齐声歌唱,为流浪至此的灵魂洗去跨越五百年光阴的倦意。
落叶追随流风,流风伴着落叶,它们并肩翱翔,彼此缠绕。无郁稠林星罗密布的蘑菇头由小变大,铺天盖地的藤蔓将少年们卷至旧梦里。
再次睁开眼时,流浪者坐在一处桌椅上,穹顶上有熟悉的数字“九”。秘境的正中央,枫原万叶翻身下床,大踏步地向他走来。
与此同时,机械旋律最后一次自穹顶的“九”字中播放。
「欢迎来到九号秘境。恭喜你们成为1029对受实验者中,第103对顺利来到最后一天的实验对象。
以下为最终课题,请在十分钟内完成选择。
请注意,本课题没有时间限制,期间我们会持续供应食物及生活必需品,直至课题完成。
选项1,任意受实验者斩下另一人的整根手臂。
选项2,任意受实验者同另一人兴胶,直至彼此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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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最后一章。
海棠入梦邀故人(枫散)
散:养大的小书生对我有想法怎么办?在线等,急。
枫:散哥哥(抓住手腕)可不能临阵脱逃啊(笑)
某作者:终于懂聊斋里书生为什么喜欢妖精了(欣慰脸)
一点花精灵和书生文学,起因是我想看
书生万叶 x 海棠花精灵散
来点低仿聊斋
注:①正文开头的万叶只有 6岁
②此处翰林院参考唐初功能,为宫廷供奉机构,安置文学、经术、卜、医、僧道、书画、弈棋人才,陪侍皇帝游宴娱乐,统称翰林院,并非正式官署。
晚唐以后的翰林院演变成了专门起草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
入选翰林院被称为“点翰林”,是非常荣耀的事情。翰林学士不仅致力于...
散:养大的小书生对我有想法怎么办?在线等,急。
枫:散哥哥(抓住手腕)可不能临阵脱逃啊(笑)
某作者:终于懂聊斋里书生为什么喜欢妖精了(欣慰脸)
一点花精灵和书生文学,起因是我想看
书生万叶 x 海棠花精灵散
来点低仿聊斋
注:①正文开头的万叶只有 6岁
②此处翰林院参考唐初功能,为宫廷供奉机构,安置文学、经术、卜、医、僧道、书画、弈棋人才,陪侍皇帝游宴娱乐,统称翰林院,并非正式官署。
晚唐以后的翰林院演变成了专门起草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
入选翰林院被称为“点翰林”,是非常荣耀的事情。翰林学士不仅致力于文化学术事业的传承,更踊跃参与政治,议论朝政。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是科举时代士大夫的人生理想,是儒家学说中“达则兼济天下”的表现。
③文中歌曲《千秋令》是银临和KBShinya演唱的,这里借用。
④关于书院的想法和制度构建是我个人一点不成熟不完善的看法,并不专业!所以不要纠结一些其中的细节,就连这点东西都烧了我的CPU,所以大家轻点喷QAQ
⑤有18🚫的东西,详情见紫色鳗鱼
(我真的本来想写纯爱的😓不想涩涩的)
————————————————
“天高散孤云……”
小少年托着下巴苦想了一阵,最后苦恼地放下书卷,踮起脚剪掉花烛的烛心。
灯花的毕剥声在闲来无事的夜晚里十分动听,但在为了明日考校复习的夜晚里就不那么美妙了。
投在窗户上的花影斑驳了一地烛光。
万叶推开窗户。窗外,一株海棠在风中狂舞,雨珠从花瓣边缘聚拢、滑落,摔开千缕月光。
下雨了啊……
夹杂着雨露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小万叶不禁瑟缩了一下。
风雨中的海棠花显得凌乱而仓皇,还有一丝丝楚楚可怜的意味。万叶犹豫了一下,从橱柜里翻出一把油纸伞,然后踩着凳子翻出窗,将海棠花护在伞下。
小万叶蹲下来,对着“娇弱”的海棠花出神。
脑袋空空,一句诗都想不起来!
万叶耷拉下脑袋,脑后的小揪揪似乎也无力地耷拉下来。
他伸出手戳了戳海棠花:
“小花,我现在一句诗也想不起来,明天考试怎么办啊。”
小万叶深深地叹了口气。
“刚刚背的内容现在完全忘了,唉,我要是你就好了,不用科举,不用背书,不用练剑术,不用学那一堆礼仪……”
海棠花抖了抖叶子,似乎……颇为无奈?
一抹红色出现在万叶眼底,似是某人蹁跹的衣摆。
“我说。你是不是傻。”
万叶呆呆地抬起头,手一软,红色的油纸伞一歪,掉在地上。
来人披着一头长发,穿着白色里衣,外披一件袖口裙边描金的海棠红衣衫。看起来像是刚被吵醒的人匆匆披一件外衫出来查看情况一样。他的肤色极白,打湿的鬓发和因为淋湿呈现出深红色的衣衫,让他在黯色的夜里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脸上的神情颇为不悦,两弯好看的眉紧紧蹙着,樱色的薄唇抿着,目光里带着不耐烦,似乎还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愣着做什么?把伞撑起来!”
小万叶如梦初醒一般,喏喏地捡起伞。他犹豫了一下,努力踮起脚想给他挡雨。可惜并不能够得着。
“啧……平日里你不是挺聪明的吗?”
散兵弯下腰接过油纸伞,另一只手抱起小万叶。
“给花打伞,真亏你想的出来。”
被抱在怀里的万叶非常拘谨,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散兵,然后马上低下头。
“你,你是谁?你认识我?”
散兵把小万叶往窗子里一塞,自己从窗口跳进房间。
“我啊……我是会吃小孩的妖精。什么时候你不乖了,就会嗷呜一口把你吃掉。像你这样的团子,一口就吃掉了,知道不。”
散兵收起纸伞,非常幼稚地开始吓唬小孩。
“大哥哥,你是那株海棠花吗?”小万叶注意到他衣摆描金的海棠花纹,歪着头问道。
“我可以是它,也可以是其他所有海棠花。小屁孩是不会懂的。有帕子吗?还不把自己擦干!真傻。”
万叶跑去拿来两张帕子,然后回到他跟前,巴巴地扯了扯他垂下的衣袖。
“海棠哥哥,你快低一低头,我给你擦擦。”
散兵俯身,直直看向那双枫红色的眼睛。然后一把拿过帕子,散开他的小揪揪,非常不轻柔地擦着万叶银色的发丝。
“小屁孩懂得还挺多。啧,别叫我海棠哥哥,叫我散——哥——哥——”
万叶懵懵的,跟着重复了一遍:
“散哥哥?”
“对,就这么叫。明天要考试,你熬夜复习就算了,跑出来给花打伞是怎么想的?”散兵弹了弹小万叶的额头。
“……我觉得,花也会痛的。”
小朋友的心灵和他的眼睛一样干净澄澈,一时间让散兵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已经很晚了,无论明天夫子考什么,你都该去睡觉了,知道没有?小屁孩。”
“我不是小屁孩。我的名字是枫原万叶!”
小朋友十分十分认真,一字一顿地说道。
“已经凌晨了,”散拽起小万叶的领子,刚想把他拎起来,又想起人类小孩比较脆弱,所以揽住他的脖子和腿弯,把他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睡不睡?”
一脱离散的“魔爪”,小万叶马上坐起来,气鼓鼓地看着他。
“睡不睡?”
他的语气很轻缓,脸上甚至带着点笑意。
小万叶僵住一瞬,然后乖乖躺下,他有预感,如果不按照散哥哥说的做,下场恐怕很不好。
“这才乖。”散兵满意地笑了,扯过床尾的被子盖住万叶。
然后不知使了个什么法术,他身上的头发和衣服瞬间变得干爽。
“往里面点。”
小万叶目瞪口呆地看着把灯熄了脱下外衫钻进自己被窝的散兵。
“我本来睡得好好的,是你把我吵醒的。所以你的床分我一份,说得通吧。”
万叶默默往里面缩了点,给散兵腾位置。
“抱歉……散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花里面睡觉。”
“嗯。”
馥郁的花香充斥着鼻尖,不知为何,万叶感到了莫名的心安。
“散哥哥,你是不是睡了很久很久啊,你的衣服我在史书上看到过……”
“好像是睡了很久吧,大约有五百年?小屁孩知道的挺多。”
“好了好了别问东问西的了,睡觉,乖。”散兵点了点万叶的额头,他便沉沉睡去。
翌日晨,小万叶从馥郁的花香中醒来,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人。
他猛地掀开被子,发现了一朵半开海棠。
从此,海棠的精灵时不时地出现在他身边,陪他长大。
有时他不说话,只是懒懒的翻着一本古书,偶尔抬头看看他有没有认真学习。
有时他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练剑,然后在一旁纠正。
“错了,剑锋再往上去一点。”
“不对,这里应该往左下刺,手腕不要往上挑。”
“还是不对,你另一只手干嘛去了?”
“差强人意。”
他似乎懂得很多,比如剑术、文法、诗赋……而且洞察秋毫,他经历的事,认识的人,想说的话……散哥哥总能知道,或者说,看穿。
散哥哥是全能的。
长大了一点的小万叶这样想。
散哥哥有很多秘密。
比如每月的十五十六他从不出现,十七那天出现的时候总是脸色苍白。又比如他后颈处紫色的雷纹,有次他好奇地摸了一下,散哥哥捂着后颈,触电一般后退躲闪,随后匆匆离开,等再出现时板着脸对他一顿说教。再比如,提起他沉睡的原因时他总含糊其辞。
不过这都没什么关系。因为他知道散哥哥不会害他,那些对他的隐瞒也肯定是为了保护他。
一眨眼,糯米团子似的小万叶十二岁了,虽然还有些青涩,但可见玉质初成。
从前他总叫他散哥哥,现在也还是叫他散哥哥。
“铮——”万叶手中的剑被挑起,随后落在他的脚尖前。
“散哥哥,我又输了,”万叶收起剑,看向拿着一截树枝的散兵,“你单手我也比不过,看来还要多加练习。”
“是该加油。我记得今日是你十二岁生辰。把手给我。”
万叶的生辰在十月二十九。
此时,城里的枫叶灼灼如火。
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蓝紫色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不舍,最后化作了唇边浅笑。
万叶疑惑地把手伸出来,期待在心里跳跃。
“抓紧了。”
散兵足尖一点,凌空飞起。眼前的景色飞速变化着,仿佛时空长河里绚目的流变。
小万叶被吓了一跳,另一只手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腰。
他带他去到了城里最高的钟楼处。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散兵放下万叶,对着满城似火枫叶悠悠地念出一句诗。
他衣袂飘飘,明月枫叶越发衬得他风姿绰约。可万叶却觉得,他的背影无端有种难言的孤独和寥落。
“散哥哥的诗极好,万叶接不下去。”
“你还太小……这高处的风景如何?可还喜欢?”
“抬头见月,低眸见叶。我很喜欢,谢谢散哥哥!”
“枫原万叶,生辰快乐。”
散兵看着高悬的明月,声音少见的温和。
“我要走了。再见面的时候,最好全须全尾地站在我面前。你也算是我亲自教导的,不要给我丢脸。”
“……”万叶很想问,问他去哪里,问他要做什么事,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他并没有说出口,“那万叶就祝散哥哥,此行顺遂。”
散兵回头看了一眼万叶,抬手变出一朵海棠花,只不过这花还只是花苞的形态。他把花苞塞给万叶:
“我要去算一笔旧账。等这朵花开了,我就回来了。有闲工夫担心我,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万叶呐呐地接住花苞,分别的时刻,最终还是到来了。
“走之前再给你个礼物好了。闭眼。”
…………
“好了,睁眼吧。”
万叶睁开眼,只见雪花纷扬,片片落下,款款而舞。
雪色与月色之间,却不见那一抹赤色身影。
“生辰快乐。”
他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带着他对他的祝福,飘荡在风雪中,浮浮沉沉,最后化作少年一句低语:“阿散,保重。”
万叶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家中的。只知道在归家途中,满城皆在惊叹突如其来的大雪。
回到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
他一把推开窗户——窗口的那株海棠!
那株海棠开花了,可曾经睡在花里的他不见了。他拂开花瓣上的落雪,想起了那个雨夜。
他将那朵花苞拿出来,久久地凝视着。
他曾说过,最好的离别都不问归期,而最好的相逢都不问过往——
但他还是给他留了海棠花,留了一个承诺。
在不知有多深的夜里,一抹红色身影在窗口驻足了一会,然后飘然离去,只余扑鼻花香。
第二日,城中人们惊讶地发现,所有的海棠都冒着霜雪,绽开了明丽的笑颜。
时间和空间这两道编织人生的梭子,它们的穿梭来去,往往无情。
很多东西随着万叶的年龄增长而变化,比如曾经的名门显贵之家只余他一人,最后的家仆也被他遣散。他花了极大的代价保住了祖宅,保住了那株海棠。虽然宅内物件皆是进了当铺。
再比如他虽高中探花,入仕翰林,却依然与官场格格不入。他一向知道民生疾苦,也在科举后自请担任地方官,但他还是被留在了翰林院。皇帝欣赏他的才干,却并没有重用之意。朝内党争愈演愈烈,而他的政见不同于任何一党,也不想在名利的追逐中丧失自我。待在翰林院三年,唯一的好处便是他结识了许多文人诗友。这三年里,他不断地诘问自己,是否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师长,对得起阿散。在动摇和迷茫时,他会拿出那朵花苞,然后再一次想起那场大雪。
他曾满怀期待的和阿散说:
“等我高中以后,要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要人人饱暖,饥荒不再。”
阿散当时是怎么说的?记忆中,他懒懒地翻了一页书:
“世人皆苦,居庙堂之高者肆意享乐,已经烂到了根子里,除非推翻,否则那些百姓没有出头的机会。但万叶,推翻了朝廷自然还要建立一个新的朝廷。你觉得,在那些人建立新朝廷之后,还会管那些曾经和自己一样的人吗?那些上层的人,只不过是以吸血为生。”
那时他极天真,一腔赤诚,所以用幼稚而执着的话语反驳了回去。阿散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一声,眼神极为复杂,他说,若他能一直坚持今日所说的话,那么这个朝堂或许还有希望。
他反驳的话是怎么说的?
罢了,如今,也到了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他或许……该换一条路了。
年轻的庶吉士端正而恭谨地立在堂下,案上有一辞呈。皇帝神情莫测,最后还是成全了他。
“爱卿既已下定决心,朕若不允,倒是不近人情了。”
“陛下体恤。日后臣虽不再为官,但仍旧会为陛下分忧。”
“书院之事,功在千秋。你去罢。”
“微臣告退。伏愿陛下千秋万岁。”
名满京都,惊才绝艳的探花郎被皇帝赐万金放还的消息令无数人为之叹息。大都感慨他生不逢时,壮志难酬。
“你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么——此行珍重。”结识的友人皆来送别,或赠诗踏歌,或举杯饯别。
万叶着一身月牙白长衫,看起来温润儒雅,似乎对赐金放还这件事丝毫不在意。他接过友人们的临别赠礼,要去做出新的尝试。
“朝堂莫测,形势诡谲,诸位——各自珍重。万叶先替诸位探探那条新路。”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我就在江都,危急之时,便来枫棠书院寻我,万叶定然不会推辞。”
“枫棠?是你给书院取的名字吧。我记下了,到时定来寻你。”
“枫原万叶,此行顺遂。”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那个明月夜。只不过,那时是他和阿散道别。
“若有缘,他日必将再见。”
万叶朝众人长长一揖,随后拂袖而去。
万叶没有注意到,荷包中的海棠花,花瓣舒展开了一点,呈现出将要开放的姿态。
………………
再次回到江都,已隔五年之久。离开时他十八岁,在京都求学两年,二十岁便高中探花,受君王赏识入翰林。辗转流离,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家乡。
枫叶依旧灼灼如火,一切的一切似乎从记忆深处走出,变得鲜活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是与记忆中的自己一样,但他的初心未曾改变,他的信念依旧如前。
回到祖宅,曾经的旧物在他高中探花以后被还了回来,按照原样摆放。
万叶依着记忆,慢慢走过抄手游廊,走进自己的房间。仿佛透过时光,捡起了那年的邂逅。窗外海棠,阿散离去时灼灼开着,今日竟已郁郁葱葱开了满园,一如当年满城海棠花开,温柔依旧。
虽然经历诸多变故,但万叶自己的房间并没有过什么变动。万叶挥退下人,开始翻阅房中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书籍。上面有许多批注,一些笔迹稚嫩,是他幼时所写,另一些字迹狂放肆意,是阿散随手所作。
翻着翻着,一张泛黄的纸从书页中掉出来。是阿散的字迹。
“平生所愿,敢为天下先。”
字迹刚劲有力,锋芒毕露。
是他当年反驳阿散时说的最后一句话。竟被他认真写了下来。
万叶一时无言,他轻轻抚过字迹,露出一个温朗的笑来。
这便是他心中所想,也是他会坚持一生的东西。他自己懂,所以贯彻到如今;阿散也懂,所以自那以后不再是随性而为的教导。
“天纵少年,总该畅饮好云烟,风华羡尽俗人眼。兰亭曲水,漫漫古今俯仰无愧歉,世事万变,唯胸怀旷远……”
万叶不禁唱起当年阿散教他的歌曲。少年时期总是意气风发,觉得日月星辰皆在眼前,有百般畅想,千般期待,万般抱负。时过境迁,依然会被少年时期的自己深深打动。
阿散说过,歌曲的名字是《千秋令》。
千秋为令,十分大气磅礴。
此时荷包里的海棠花,悄悄地又舒展开了一点。
一个月后……
在万叶祖宅基础上扩建的枫棠书院正式挂牌,支撑书院最初运行的资金乃君王所赐。书院对学生并无具体要求,来者不拒,不过名额有限。书院院长是已致仕多年的礼部尚书,学识渊博,出身清流,为人刚正。
万叶揭下牌匾上的红绸,对着略微炫目的阳光出神。
书院很快进入正轨,许多学生不远千里慕名而来。枫棠书院的教学方法独具一格,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依照圣人的理念,严格执行。
忙了许多天,手头的工作终于全部处理好了。万叶支着下巴发了会呆,然后像从前那样打开荷包。
海棠花灿烂地开着,鹅黄色的花蕊微微颤动。
万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朵海棠花……什么时候开了!?
他蹭的站起来,推开窗户。
窗外的海棠也开着。
“笨蛋,怎么这么晚才发现我回来了。”
万叶猛地回头,阿散懒懒地靠在塌上,摇曳的灯火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暖光,依旧是当年模样。
“长这么大了……”阿散抬手比了一下身高,“居然比我高,罢了罢了,反正我会飞。”
“散哥哥……阿散!”万叶由着阿散打量,像小时候一样拽了拽他的衣袖。
“行了行了,别晃了。这些年,做得不错。”
万叶垂眸,敛下眼中深深的眷恋。他已经一个人独自前行了太久,此刻,可以依靠的人终于归来。
“阿散,我很想你。”
“多年不见,你倒是腻歪起来了。喏——今天就破例让你抱一下。”
万叶搂住阿散的脖子,用力地抱住他。
他怕,怕只是幻觉,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不见。
阿散皱了皱眉,颇为无语的模样,但最后还是轻轻地回抱了一下,像以前一样拍了拍他的背。
万叶的身体有些消瘦 ,一看便让人心疼,亲手一摸更加。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阿散抱起来很舒服,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肌肤的温软。
“只是最近比较忙……以后不会了。”
散兵感受到了万叶的疲惫,他任由万叶抱着,没有说话。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阿散。”万叶把脸埋进他的颈间,声音闷闷的。
“哦?可你现在的行为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万叶的眸光暗了暗,阿散……还把他当小孩呢。
“阿散,你还会离开我吗?”
散兵眯了眯眼,这孩子……
“不会。”
“那阿散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我无处不在。”也无所不知。
万叶松开散兵,对着他乖巧一笑。
“阿散好不容易回来,累不累?好好休息一下吧。我给你拿些点心来。”
“你居然还以为我会饿?吃饭对我来说没必要,或者说,不必须。所以不用担心。”
“噢……怪我。那接下来阿散有什么打算吗?”
察觉到万叶话中有话,散兵直截了当地问:
“想让我做什么?直说便是,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些弯弯绕绕。”
“我想让阿散和我一起当夫子。”这话带着一丝丝祈求的意味。
“说实话,我对那些人不感兴趣。”
那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阿散当年教他是对他感兴趣呢?
“不过,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在书院当学监。毕竟,为难他人的事我还是很擅长的。”
阿散是为了他才答应的。
“那就先谢过阿散了。这书院,也有你的一份——你知道书院的名字吗?”
“你很大胆,”散兵挑起万叶的下巴,“我的名讳,你说用就用了。”
“阿散会生气吗?”
万叶枫红色的眸子里满是无辜。
“有恃无恐……”散兵捏了捏万叶的脸,“你不就仗着我宠你,这般放肆。”
“那阿散呢,阿散会怪我吗?”
“枫原万叶,你的表演很拙劣。”
“大概是因为我不想演了吧。阿散……”
“嘘——闭嘴,”散兵竖起食指放在他唇边,“万叶,你应该知道,海棠花又名解语花。”所以,你对我的心思瞒不过我。
“我的寿命无限悠长,人的一生却只有短短几十载。所以,放弃你的那些心思。”
“阿散给出的理由是寿命,对吗?可这也是一种默认。”
“枫原万叶,你僭越了。”
“可是阿散,我盼了你十一年。”
“和我在一起,你不会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这不重要。阿散,你没有正面回答我。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枫原万叶,你真是天真又单纯。我是花中诞生的精灵,但对于人类而言和妖精无异,和我站在一起,可是会人人喊打的。你真的不怕吗?我的身份,我的能力……每一样都会带来麻烦。而你,只不过是一介书生。”
“阿散,你在慌。”
“……”
“阿散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我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身边。人有坏人,妖有好妖,更何况你并非是妖精。”
“枫原万叶,你可真是顽固不化。你真的做好与我站在一起的准备了吗?”
“阿散,你知不知道,到目前为止 ,你没有任何一句话是明确拒绝我的。”
万叶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喜欢阿散,也只会对你心动。”
“你呢,你喜欢我的,对不对?”万叶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那双枫红色的眸子里,是足以将人溺死的柔情。
扑通——扑通——
那是他的心跳声。散兵觉得,放在万叶胸前的手在逐渐发烫。
绯色从耳后开始蔓延,他雪一般白的脸上迅速染上红晕。
“也许吧。至少,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接触。”散兵有些变扭地转过头,错开了与万叶视线上的接触。
枫原万叶笑了笑。
“那这样呢?”
万叶低头,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海棠花精灵被亲懵了。
万叶的唇很软,带着微微的凉。他的吻仿佛清风拂过水面,温柔而克制。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
“不讨厌,不过……”
“不过?”
散兵对上他的视线,忽地笑了一下。那是极美艳的、清妩的笑,明媚得令人移不开眼。
散兵扯过他的衣襟,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然后便是唇齿相交的缠绵,势均力敌的索取。
这是一个生涩的吻,虽然并不温柔,也没有半分技巧可言,但足够赤诚,足够宣泄爱与欲。
散兵眼尾本就有一抹红,亲吻过后那抹红色愈发的浓。
“不过不够刺激。”
花精灵的低语仿佛开启了某个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掉的开关。
停在散兵腰间的手解开了他的系带………
(紫色鳗鱼,懂?)
…………
“我爱你。”
这是在散兵睡着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
枫棠书院新来了个学监。
刚开始,学生和夫子们都不理解为何凭空收一名来路不明的人做学监,还偏偏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后来院长出面,组织了一场辩论,那位学监一人力压全场,辩得所有人哑口无言。自此,所有质疑和流言都不攻自破。
在学生问到学监先生名讳时,他只道:
“在下解语。”
解语之花,谓之海棠。
这位学监相貌好看,学识也广博,甚至还精通剑术,就是嘴上不饶人,常常把学生和夫子说得无地自容。当然,其中不包括万叶。
枫棠书院并不拘泥,也不死板,以理念自由为学风。鼓励学生从各种不同角度看待问题。又将改革与守旧的利弊完完全全摊开摆在学子面前,并提出了新的的方案。
学子的态度,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偏离。或许,能为国家带来细微的转机。
………………
很多年后,万叶的容颜逐渐衰老,身体也一天差似一天。但看着容貌如初的恋人,他并未感到自卑和难过。
“让阿散看到难看的一面了……”年老的万叶有些自嘲地笑了,“阿散,我想去看海棠花。”
散兵抱起万叶,像当年一般带着他飞到了江都最高的钟楼处。
“我记得,那年你作了一句诗,当时的我,还接不上……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后来,我续上了后两句……”
“阿散,要不要猜猜看?”
“告诉你吧,后两句是……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阿散,你走后第二日,满城海棠都开了。还有那场大雪……”
“现在的时节枫叶还没红……但海棠花,灿烂而热烈。”
“散哥哥,我走以后,在我的墓前栽满海棠花吧……可以吗?”
散兵握着他的手,一语未发,眼眶却渐渐红了。
“别哭,散哥哥。日后如果再遇到喜欢的人,要主动一些啊……万一他不像我一样死缠烂打……就错过了……”
“别说了。”
“天纵少年……总该倚竹……畅饮……好云烟。”
“风华羡尽俗人眼”
“散哥哥,大约到了要告别的时候了。那么,一定珍重,此行顺遂。”
“兰亭曲水……漫漫古今……俯仰无愧歉,世事万变……唯胸怀旷远……”
万叶的声音已不再动听,唱起歌来嘶哑嘲哳。但阿散听得很认真,似乎透过曾经一同唱的歌,回到了曾经那段张扬而明朗的时光。
唱到最后,万叶的音量逐渐减弱,枫红色的眸子缓缓闭上,唇边还留着笑。
阿散握着他的手,脸上划过一道道泪痕。他继续唱着他没唱完的歌,直到突如其来的飞雪落了满头。
“沧海桑田 多少浮沉才足以铭镌
千秋星河悬鬓边
我悲我恋 亦有满腔赤诚为利剑
春风比肩 何惧向人间”
枫棠书院的建造者,曾经名满天下的探花郎,逝世。那时正值夏季,城中竟下了一整日的雪。第二天,满城枫叶由绿转红,皆灼灼似火。
依照他的遗愿,学生和夫子在他的墓前栽满了海棠花。
奇怪的是,在办完葬礼,交接好枫棠书院的事务后,那位与万叶感情甚笃的学监解语失去了踪迹。
学生们纷纷猜测,是其经受不住挚友逝去的打击而隐入山林,再不入世。
自那以后,除了万叶墓前,江都的海棠花不再开放。
不知何时,才能再看见红枫、海棠、与白雪同盛的景象。
【若钟】图个快乐
摩拉克斯这几日睡得并不踏实。他从前是神明,神明闭目即可休息,现今他是凡人钟离,所做之梦大多荒诞离奇。但这几日,他常梦见过去种种无力局面——故友离去、天理之灾,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梦里频繁出现的“他日有缘再见”。
很久之前开始,钟离便诱导自己将有关于若陀的记忆尘封,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因为思念,这花了他很长一段时间。近来的梦让这点微不足道的封印完全破碎,连带着想......
摩拉克斯这几日睡得并不踏实。他从前是神明,神明闭目即可休息,现今他是凡人钟离,所做之梦大多荒诞离奇。但这几日,他常梦见过去种种无力局面——故友离去、天理之灾,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梦里频繁出现的“他日有缘再见”。
很久之前开始,钟离便诱导自己将有关于若陀的记忆尘封,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因为思念,这花了他很长一段时间。近来的梦让这点微不足道的封印完全破碎,连带着想起的,是曾经众人齐聚一堂,在华灯仍能照见的远方品佳肴、饮美酒的时光。
他好像终于想起了世间尚有故友,于是在琥牢山上和三两老友相会,试图找回从前的一点欢愉,但寻觅无果,只有在安静眺望远处的璃月港时,流出的一丝神性。
等到月亮逐渐在漫天的烟火中泄出光,璃月港归于平静,钟离柃着一份尚热的腌笃鲜,悠悠地漫无目的地走着。行至华光林,便将腌笃鲜放在是石桌上,歇歇脚。
“萌蘖的竹笋该是你最喜欢的,归终过去调侃你一条龙却喜欢这般素食,如今,你们却都不在。”他打开汤盅,随手折了两根枝子,坐在石凳上,“这一份,原是留给你的。”汤盅冒着热气,切成薄片的嫩笋与咸香的腊肉,一个是生气的新,一个是留存的旧,二者却并不冲突,在一壶水中交汇,迸发出别样的美味。钟离只是提着那双简陋的“筷子”,盯着冒出的热气出神,好像这份留给若陀的年夜饭若是被他食了,就是在和他永久作别。
“我从前确实爱食笋。”
钟离微微抬起头,却不动作。
“你看不见我,摩拉克斯。半月前,我试着将魂魄与肉体抽离,可惜我灵力虚弱,只从层岩巨渊钻出去一魂,一缕只可观人的魂魄。”
“璃月港在那时就已经热闹起来了,原是海灯节将至。我在往生堂前见到了你,不忍终生热闹,而你孤家寡人。你可还记得那个从梦中汲取灵力的秘术?我想着总要让你为我们的相见付出一些代价——虽然你看不见我。摩拉克斯,替我尝尝那碗腌笃鲜吧,是否还和从前一般味道。”
“好。”钟离抬眼,石桌很小,对面好像坐着人,他就这样盯着。
“你很会寻我——摩拉克斯,我对你的恨意并未消减。可每次见你,只有一句‘罢了,用你即日起恒久的陪伴来消磨它吧。”
在昏暗地下赎罪之人不敢祈求神明永久的爱意——那是没有保证的东西,但是陪伴却能很久,就像缀满繁星的夜空无止境地向远处延伸,陪伴可以那么久。地下之龙难得这样聪明。
“摩拉克斯,我在拥抱你。”
“嗯。”
向热烈翻涌的爱意致以最纯真的表达——他们最终相见。
旧雪
(总队长京乐x浮竹好好的)
古书有云,鲤伏山西行百里,有潭名曰掩霜渊,掩于荒茅篁竹之中,阴风猎猎,白草飕飕。潭中栖一烛阴,人面蛇身而赤,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行于渊侧,如若风雨将至,则入其梦,亦如切身。
京乐春水合上眼前破旧的古籍,对着眼前的木漆书柜叹了口气。早有情报传来,流魂街西三区北段鲤伏山常有灵子异动,轻则风雨交加,重则地动山摇。他已经向中央四十六室报告过此等消息,可他们似是无暇顾及,只说让他继续留心观察,一旦有异动马上报告。可从早到晚传来的情报里,鲤伏山三字京乐早已看的头痛,懒散如他也终觉此等消息不能轻视。...
(总队长京乐x浮竹好好的)
古书有云,鲤伏山西行百里,有潭名曰掩霜渊,掩于荒茅篁竹之中,阴风猎猎,白草飕飕。潭中栖一烛阴,人面蛇身而赤,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行于渊侧,如若风雨将至,则入其梦,亦如切身。
京乐春水合上眼前破旧的古籍,对着眼前的木漆书柜叹了口气。早有情报传来,流魂街西三区北段鲤伏山常有灵子异动,轻则风雨交加,重则地动山摇。他已经向中央四十六室报告过此等消息,可他们似是无暇顾及,只说让他继续留心观察,一旦有异动马上报告。可从早到晚传来的情报里,鲤伏山三字京乐早已看的头痛,懒散如他也终觉此等消息不能轻视。
浮竹十四郎也对此事早有耳闻,护廷十三队甚至有队士经过鲤伏山而被山上滚石砸伤的情况出现。京乐得知此事立即找到浮竹,两人商议后决定一同前往鲤伏山一探究竟。
所谓掩霜渊,不过是一大片生了些野竹的沼地。野竹间点缀着些奇花异草,就连京乐浮竹两人也叫不出名字。周围也确如古书所言冷风阵阵,云雾弥漫,湿润的空气里飘散着颇有些怪异的气味。浮竹一手搭在双鱼理上,微皱着眉头,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小心。相比之下京乐就显得心大的很,一边走一边摘了几株地下的花草放到浮竹怀里,带着些笑:“是让人能做梦吗?不会是假的吧?”
浮竹看他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瞪他一眼:“小心一点,别那么大意。”
两人又在泥沼中穿行了一阵,来到了一处深潭前。水面透出点深邃的碧青色,一丝波澜也无,悠悠倒映着潭边的草木,如镜面一般诡异。京乐插着手,探头看了看,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这就是掩霜渊吗?浮竹你说,这里面会有怪物吗?”
浮竹走到他身边,开了口:“确实没人见到过,但古书中是这样记载的啊!”
京乐摇摇头不置可否,走到一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浮竹,刚才的花草呢?”
浮竹便从怀中取出那几株花草拿在手上,被京乐摘下来已经有些时候了,绿叶微微发蔫,连花也有些枯萎。京乐凑上前去打量了一番,摸着下巴道:“真是麻烦啊,也不知道这花有什么用,难道要下酒不行?”
浮竹的手指收了收,说:“怎么可能。”
京乐看着浮竹当真的样子哈哈大笑,转过身又去研究那口深渊了。浮竹对着手心的花草微微发呆,正回忆着他们的样貌是否在先前读过的药草书籍中有所记载,忽然就听到身后京乐低低发出一声惊呼。
“浮竹!”
浮竹赶紧抬头,京乐已经退回自己身边,手中的花天狂骨横在身前。眼前刚刚还毫无波澜的潭水竟突然开始翻腾起来,浪头自潭中央一波一波的向岸边拍打过来。浮竹眉头一跳,拔出双鱼理迅速解放,两人握住斩魄刀,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眼前的波浪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冲上岸来,浮竹拽住京乐的胳膊,喝道:“快走!”
两人急忙向来时的方向瞬步离去,然而还没走出多远,就发现周围的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浓的化不开了。白茫茫的一片里,浮竹甚至看不清京乐的身影,只有腕上京乐紧紧握住自己小臂的微微冒汗的手,还有越来越大的浪涛翻涌声。
浮竹抬起手中的刀,想要用双鱼理吸收雾气,却意外发现无法吸收。浮竹“糟了”二字还未出口,有什么东西早已破水而出,水花迸出裂帛一般的巨大声响,在空中散落成千万片,被厉风裹挟着,向二人笔直冲来。
风中有什么…!
京乐只来得及一把将浮竹揽入怀里,手中的斩魄刀还未来得及劈下,那东西竟已经冲到了眼前。京乐蓦地瞪大的棕色眼睛里,最后倒映出那生着角的巨大龙头带着红光向他猛地睁开长着獠牙的血盆大口,有形的气息从那大口中喷吐而出,瞬间将他们淹没。
那是雨雾的味道,带着水汽和刚刚怪异的花草香,迅速侵入他的意识,把他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京乐---!”
京乐难得在卯时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番队队舍熟悉的屋顶,身上盖着的是自己的被子,墙角靠着的是自己的刀。
他的额角有些疼,大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乱成一团,怎么解都解不开,他依稀记得自己是与浮竹到了鲤伏山北边的掩霜渊,后来在泥沼中遭到了袭击------是了,那古籍中记载的烛龙居然是存在的,他中了那龙吐出的气息。
书中记载是将人丢入梦境,但身下熟悉可感的卧榻又是什么?这难道也是假的吗?他坐起身来,突然想到了自己送给浮竹的那几株花草,再结合古书所言,心下明白几分。
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走出梦境的方法。毕竟记载古籍的人能够走出,就证明这不是永恒的陷入。
京乐长叹一声,下床穿衣,同时打量着自己房间内的摆设,企图从摆设中确定自己梦境的时间,可他的队长室实在是没什么变动,目光逡巡一周,也毫无收获。
他推开门走出去,想再到别处看看,然而才迈出一步,就看到院里已经站了两个人。
那两人听到身后响动,谈话声戛然而止,其中一人如同过了电一般颤抖了一下,好半晌才回过头来,目光又惊又喜的落在京乐身上:“队长,您醒了!”
京乐皱着眉打量着眼前的人,已然认出这是自己的副官伊势七绪,旁边站着的是身着队长羽织的丽莎。
“小七绪,我…”京乐皱着眉,看着往日对自己冷漠至极的副官面上惊喜未收,眼角甚至要泛出泪花,激动的话都说不连贯:“队长,我,我这就去请虎彻队长来给您再看看!”急急忙忙转身就要离开。
京乐拦住了她,问道:“小七绪,现在是什么时候?”
七绪被他拦住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不由得愣了愣,下意识答道:“我们不是,刚刚才完成瀞灵廷的重建吗…?”
京乐眉头皱的更深了。按七绪所说,这是和无形帝国战后十年。七绪看着他皱着眉头,说:“虎彻队长说您确实可能会出现记忆混乱的症状,请您不要担心,我马上去请虎彻队长。”
京乐打断她,说:“小七绪,你说我记忆混乱?”
七绪点点头,说:“一个月前,您孤身前往鲤伏山,不知为何当晚却没回来,是第二天被巡逻队在山脚发现了昏迷的您,才送了回来,直到今日才醒过来。”
“浮竹呢?”
七绪显然被这个名字吓了一跳:“浮竹…浮竹队长?浮竹队长不是已经…”
七绪看着京乐的脸色突然惨白的可怕,也不敢再多言语,小声道:“队长别着急,虎彻队长说您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潭边水雾和迷花影响,想必很快就能恢复,我速速去请虎彻队长来再给您看看。”
“那就麻烦小七绪了。”京乐看着七绪迅速离开的身影,努力回忆着潭边自己最后清醒时发生的事。记忆果如一团乱麻,想什么都像是被雾气遮住了,朦朦胧胧不真不切。浮竹的白发在他脑海中沉沉浮浮,他原本清清楚楚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而此时竟也变得不确定起来。他明明是被水气卷入旧梦之中,怎知梦中竟如现实一般如此真实,反倒被当成真实的现实变得如同幻境一般遥不可及?
想起那个春夜,战后八年,十二番队中涅茧利手下浮竹早已冰冷的身体重新流淌出温暖,缓缓睁开的棕色双眼与他相对,温柔如水一如往昔,京乐竟没来由的一阵惶恐。
他以为自己入了梦,但梦里的人却告诉他,这才是现实。
京乐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转身返回自己的卧室,直觉告诉他这里应该还有什么东西,能告诉他到底哪边为虚哪边为实。
他走到柜子边,忽然瞥见有半缕银白色的流苏被夹在柜子缝中,在黑漆木柜上格外显眼。只是因为他刚刚寻找了其他地方,便没有发现这里的异样。
京乐压抑着疯狂的心跳,一瞬间竟忘了呼吸,颤抖着手伸向那缕流苏。
那果真是双鱼理的穗子。京乐亲手做的。
京乐打开柜子,双鱼理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银白色的穗子还好好的挂在上面,握在手心,仿佛有刺骨的寒意自手心出蔓延而上。
七绪口中的记忆混乱,他突然就明白是何意思了。
握住双鱼理的瞬间,潮水般的记忆不知从何而起,就那样不管不顾的拍打入脑海里。也许是他真的曾经遗忘的,每一幕都历历在目,连细节都值得推敲。这十年间遇到的所有人,发生的所有事都重现在他眼前,每一幕都不曾缺失,每一幕…都没有浮竹十四郎。
浮竹早就死了,死在了和无形帝国的大战中。
有哈巴赫闯进灵王宫的期间,浮竹侦测到灵王宫被闯进的迹象,在和当时还是四番队副队长的虎彻勇音和三席山田花太郎为重伤的护廷十三队成员进行治疗时,发现尸魂界逐渐崩坏的迹象,警觉灵王已遭杀害,解放了自身“神挂”的力量。有哈巴赫吸收灵王之时,为了防止有人干扰,于是杀死了浮竹。战后为浮竹举行队葬,双鱼理交由京乐珍藏。随后露琪亚结婚,成为新任十三番队队长,京乐代浮竹送上真挚祝福。他和浮竹之间的感情,也就明里暗里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京乐带领众人进行战后重建,不知不觉已是十年过去,从八番队到一番队,队舍的桃花重复着开败的过程,往复的寒暑来了又走,只有手里的双鱼理和剑穗还把时间永远停留在昨日。
京乐双膝一软,跪倒在柜子前。
难道真的就是这样,浮竹在战后八年被涅茧利救回,只是自己中了烛龙水雾后做的一场春秋大梦,而浮竹离开自己独自走过的这么多年春夏秋冬才是不可逃避的现实?
虎彻勇音在门外问好的时候,京乐春水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卷曲长发并未扎起散在肩头,手中紧紧握着双鱼理。
虎彻勇音开了口:“您还好吗,总队长?”
京乐慢慢抬起头,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努力用着轻松的口气说道:“谢谢你勇音,我已经没事了。”
虎彻勇音看着他手里的双鱼理,再看看他眼里触目惊心的血丝,微微叹口气道:“药我已经交给了七绪,请总队长按时服用。”
京乐点点头送走了虎彻勇音,自己则拿着刀往浮竹的墓走去。到了近前,那块刻着浮竹名字的石碑果然立在那里,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孤孤零零的被风吹拂着。
也许真的是黄粱一梦。京乐拿着刀,站在浮竹的墓前沉默。
就像他许多次梦到的那样,或是缠绵或是缱绻,浮竹温柔的笑和微凉的指尖,清醒后冷静而冰凉的重新面对不曾改变的事实。梦也醒了,只不过这次做的时间长了些,久了些,更真实了些,让他信了,这上天终究是仁慈的。
京乐回了队舍,恢复了他往日的生活。
每日被七绪揪起来,处理着怎么也签批不完的公文,去酒馆里喝点酒,偶尔去四十六室报告,忙碌了一天后,到柜子里看看双鱼理后回房入睡。
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他再也没梦到过浮竹。
向死而生,向生而死。京乐恍惚间觉得,自己到浮竹墓前说的那些话,可能再也不会说了。
一日,他到灵术院巡视,在一众钦羡的目光中舞刀,却莫名觉得院生们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
离开时果然听到一个院生小声给他身边的同伴说:“看到了吗,京乐总队长有白发了。”
京乐的脚步蓦然一顿,随即瞬步回到队舍。
他坐在铜镜前,果真看到自己的鬓边生出一绺白发。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死神年龄都以百岁千岁计,样貌大多都保持在青壮年时期,只有像山老头那样老的死神才会有花白的胡子。无端生出白发,往往预示着自己的能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护庭十三队的队长副队长很快得知了此事,无不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大战战后仅十几年,唯一有能力有资格担任总队长的京乐春水竟也无端走向衰老。京乐依然是以前的京乐,只是变得有些沉默了,只有天天陪在左右的七绪知道,总队长变成这番模样,应该不是能力减退,恐怕是…
于是趁着京乐又一次借酒浇愁的机会,七绪坐在他面前,给自己倒了杯酒,敬了京乐一杯,说道:“队长,别怪七绪多嘴,逝者不可追,还是看开些为好。”
京乐喝的两颊通红,眼里却清明如初。他看看眼前几乎不喝酒的七绪,叹口气道:“我知道的。”
七绪摇摇头:“你若真的知道,又怎会如此。”
京乐又灌了一杯,苦笑着说:“你还小,七绪,你不懂。”
七绪看着眼前颓唐的男人,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陪着他坐了很久,破天荒没有怪他多饮,而是安静等他喝得烂醉后将他扶回休息。
后来,也没有人问过京乐白发的事情了。
一头棕发从生出第一根白发那日起,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每日都将周围的再染白些许,数月之后,竟是一点棕褐都寻不得了。
旁人替他着急,可京乐自己却淡定的很。
他不曾感到除此之外身体还有什么变化,倒不如说,即使真有什么变化,他也毫不在意。现在的他,花袍白发走在廷内,完好无损的那只眼里情感晦暗不明,腰间突兀的插着三把刀,那系着银白流苏的双鱼理,既是诱他离去的唯一理由,又像是他立于此处的唯一希望。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某个冬日的夜晚,京乐难得没有按时入睡,靠在榻边翻着一本书。瀞灵廷下了一场大雪,纷扬的雪花在织成了连结天际的网。屏风后仿佛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他抬眼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又把目光落会眼前那本书上。岂料没一会儿,屏风后的响声又传了出来,似乎要比刚刚更加明显些。京乐皱了眉,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去看。
他刚绕过屏风,看清那后面的景象,却是整个人都惊的愣在了原地。
只见一个纤长的人影背对着他,身上是熟悉的素色和服,一头白发披散脑后,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飘动。
京乐春水直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听到身后动静,也回过头来,直直对上那双不可思议的棕色眼睛。浮竹分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他周身的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浮竹撞上京乐的目光,也是一愣:“你能看到我?”
京乐还没回过神,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浮竹把眼前人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他满头的白发上:“你是…京乐?”抬头张望一圈,不敢相信地说道:“这里是,一番队队舍?”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京乐早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浮竹下意识躲,却怎么也躲不过。直到京乐紧紧攥住他的手腕,连他也惊呆了。
“你怎么…”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一番队队舍,为何会第一个遇到京乐,为何京乐能够触碰到自己魂魄状态的身体……但他没有时间思考,马上就被京乐使劲拽到了怀里。
浮竹的鼻子撞在京乐敞开的赤裸胸膛上,有些生疼,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京乐把他的肩背拥的咔咔作响,一声极为压抑的呼唤在他耳边响起。
“浮竹…!”
京乐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浮竹,此时倒也不管是真是假,身体早已先于大脑一步把浮竹紧紧拥在怀中,生怕他多一秒都不再停留。
浮竹被他吓了一跳,脑袋里的疑惑都快堆成山了,他小心翼翼地说:“京乐,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京乐收的更紧的手臂。
浮竹轻笑,安慰的拍拍京乐的后背,“好好,我知道你怕我走,但是…”
京乐猛地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几乎失控地问:“你要怎样?你要去哪?”
浮竹被他掐的疼,不禁“嘶”了一声,但眼底还是温柔如昔:“没有怎么,我已经死了,终归要魂飞魄散了,我还奇怪今天是怎么回事,现在想通了,可能就是来见你最后一面吧。”
传言,魂魄会在濒临消失的最后时刻,回到他最牵挂或是最牵挂他的那个人处。京乐的神色被彻底撕裂,一双眼睛睁的极大,手足无措的抓着浮竹的肩膀,声音颤抖:“浮竹,你不许走!”
浮竹被京乐炽热的目光惊的一跳,百年间京乐从未在他面前有过这样神色,永远风流不羁的男人难得失控,浮竹感到有些稀奇。他想了想开了口:“京乐,我被有哈巴赫杀了,我们是一生的好友,你能一直记得我,我就…”
京乐慌了,连忙开口:“不光记得!是我舍不得你!浮竹,你别走…”
话到最后,竟已有哽咽之声。
浮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下意识抬手抓住京乐的手,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京乐一手扣住他的后脑,一手紧紧的拥住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吻着浮竹的发心,像是把所有东西都抛弃了一般,喃喃道:“浮竹,别走…我心悦你…”
浮竹愣愣的听着好友的告白,忽然就想起了这些年间,伴随着他好久的不曾停止过的私语。那些抱怨工作繁重,倾诉无限思念的话,是这些年的黑暗里,陪伴他的唯一光明。
他知道那可能是京乐所说,只是一直寻不到一个证明,眼下却是完全想通了。
浮竹的声音有些颤抖:“所以这些年来,是你每日在我墓前给我说话?”
“……是我。”
有什么东西悄然落在了心里最柔软的位置,融化了几年间生死的坚冰,化作潺潺流水,滋养着开了满岸的花。原来自己最牵挂的人,也最牵挂着自己。为护廷而死是自己一生的理想,而护住他的安全,也是自己最后的心愿。
浮竹回抱住京乐,语气温柔至极:“京乐,谢谢你。”
只可惜,已经太晚了,来不及了。
京乐的身体猛地一僵,睁开眼就看到了满头白发。他先是以为看到了自己的白发,定睛一瞧却发现是浮竹的白发。
浮竹整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被白发映的更加触目惊心,仿佛再轻轻一碰就要破碎。京乐再次低头,虔诚又惶恐的将吻重新落在他的发顶,绵绵细细如有温度的雨点,吻着他雪白的发,一如吻着那些定格了的时光。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裹挟着雪花的寒风吹灭了屋内的一豆灯火,又落在了两人的身上。他们的白发垂下来痴缠在一起,几乎分不出谁是谁的,跨过了漫长的光阴,在殊途歧路行了多年,终于在此时不分彼此,一同落入苍白的画卷里。
黑暗淹没了世界,仿佛明天不会再到来。
京乐春水再次醒来之时,抬手就摸到了满脸的泪水。
浮竹就坐在他身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里捧着杯热茶。看到他睁开眼睛好久没有反应过来:“……你醒了,京乐。”
京乐点头,从床上坐起来。
浮竹把手中的茶递给他,看看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勇音说的没错,没什么大事,就是睡的久了些。”
京乐问:“我睡了多久?”
浮竹抬头想了想:“三天?”起身拉开帘子,转身向他笑道:“你看,下雪了。”
京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浮竹走过来坐回他身边,带着点笑意问:“三天都梦到些什么?”
京乐看着他的眼睛,垂下头,鬓边的发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道:“我不记得了。”
浮竹好像有些失望:“怎么这样,其实我还挺想被那龙喷一喷的。”察觉到京乐有些怪罪的目光,连忙笑笑:“开玩笑的啦。”
“那之后怎么样了?”
浮竹知道他在问后来的事,就告诉他:“后来也没怎样,那龙不攻击我们,只是好像被扰了清净,有些生气罢了。”
“我已经通知下去让附近的居民搬离了,加派队士巡逻,放心吧。”
京乐握住他温暖的手,这才放下心来。
在床上躺了太久,浮竹拉着京乐到院内活动活动筋骨。白雪落下,一片银装素裹,雪似是小了些,细细的雪花落在肩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京乐把手上的大氅披到浮竹身上,浮竹冲他笑笑,却有些不依不饶地问道:“京乐,你真的不记得梦到什么了吗?”
京乐低头,说不记得了。
浮竹只得作罢,拉着京乐在雪地里散步。
“廷内很少下这般大的雪呢。”浮竹扭头,却见京乐低头不语。他停下脚步,对京乐说:“你有心事,你实话告诉我,在梦里看到什么了?”
京乐摇摇头,“真的不记得了。”
浮竹说:“你别骗我了,你都哭成那样,几百年我都没见过。”
京乐喉结动了动,拉着浮竹的手走到院内的亭下,把他紧紧拥紧怀里,浮竹靠在他肩上,京乐埋头在他颈间,呼吸着熟悉的味道。开口竟还是那句话:“真的不记得了。”
浮竹对京乐咬定的话十分无奈,只好紧紧回拥住他,说:“你要相信,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京乐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
梦境里的人会分不清现实,可现实的人是知道自己是醒着的。
他在梦里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坠入那样的幻境里,现在醒来看着眼前人温柔的笑脸,终于明白为何。他确实第一次做这个梦,但那场景却是他的心魔。从涅茧利挽救他一命他又重回自己身边开始,就一直在他心上盘旋不去。如果当初涅茧利没有救回他,那浮竹是否就真的彻底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回来,甚至连轮回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梦里走过的一切,不过是他一直以来最担忧的一切。而睁开眼睛醒来,就立刻分清了何为现实何为梦境。
浮竹的脸失而复得在他眼前清晰起来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会失控的紧紧拥住他,用足以把他揉入骨血的力度将他牢牢锁入怀里。
但京乐没有这样做。
出乎意外的,他很平静,平静到自己都不可置信。
莫名在梦里走了一遭,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浮竹能回来,本来就是不可多得的幸运,自己反倒如履薄冰,小心谨慎生怕再失去他。拥着彼此的温暖身体,却仿佛下一秒他都会消失不见。
这些本都是没有必要的。
未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能预料。现在重建已经完成,浮竹的身体也一天一天好起来,他们还能握住彼此的手,还能一起走很远。
人生能有几次失而复得,京乐要做的,从来都不是去担忧往后如何,而是要抓住眼下,和他一步一步一起走下去。
京乐低头去吻浮竹的发顶,雪白的发丝蹭在他脸颊上,微微有些痒。浮竹安静的靠在他的胸口,眉眼都舒展开来。
雪花悄无声息的落在天地间,天地间也只剩下他们。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