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逃亡喜剧
·主要NPC死亡提及
如果能接受的话,以下
再回到小镇已经是十年后。
下雨天,天空一如既往,灰蒙蒙的,你撑起一把黑色的伞。车站里人头攒动,和你离开这里的时候几乎一样多,只是面孔更陌生。你抬起头,一个有着棕色头发和雀斑的男人映入眼帘。他快走几步来到你身边,提起你的行李箱,知更鸟蛋蓝的眼睛里含着笑意。
“你回来了。”他喊出你的名字,声音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罗宾。”你回应道,喉咙稍微有点......
·主要NPC死亡提及
如果能接受的话,以下
再回到小镇已经是十年后。
下雨天,天空一如既往,灰蒙蒙的,你撑起一把黑色的伞。车站里人头攒动,和你离开这里的时候几乎一样多,只是面孔更陌生。你抬起头,一个有着棕色头发和雀斑的男人映入眼帘。他快走几步来到你身边,提起你的行李箱,知更鸟蛋蓝的眼睛里含着笑意。
“你回来了。”他喊出你的名字,声音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罗宾。”你回应道,喉咙稍微有点发紧,“天啊,你长高了不少,而且你这身西装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是孤儿院的院长了。”他挺起胸膛,“孩子们至少再也不用交高得离谱的房租了,我保证。”
“要是我也有你当监护人就好了。看到你过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你将伞往他的方向倾斜一些,“原谅我,最开始我根本不敢联系你。”
“这不是你的错。”罗宾用力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都是因为贝利……不过现在不用再担心了。”
你们俩都陷入了好一会儿的沉默。
你是专程为了参加贝利的葬礼而回来的。尽管在你成年之后,他就对你没有过好脸色,但是,当你在留给罗宾的邮箱账号里接收到关于这位抚养者的讣告,你还是震惊了好一会儿,而后下定决心,打包好必需品就回到了你阔别良久的家乡,果断得和你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很难说早逝对于贝利而言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他顶多五十岁,头发还没有变白,眼睛也没有花。但是你实在想不到贝利老得不成样子会是怎么一种情况。你认为他肯定不会去养老院一类的地方,他骄傲的自尊——你假定他很自傲——应该是不允许他人来照顾自己的。更甚者,你其实根本想象不到贝利老了会是什么样子。他不像礼顿,你已经见过其衰老的前兆。他也太能干了,以至于从小到大,你都觉得他几乎没什么变化。他像是一尊永恒的塑像,在你的记忆中永远看着你,只要你一回头,就会被他蛇一样的双眼盯上。
“他……他是怎么去世的?”你长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是急病?是暗杀?是黑帮火并?罗宾只是摇了摇头,报以歉疚的苦笑:“我也不清楚。他是被特殊的人送来的。那些人看着很有钱。”
你没指望真的从青梅竹马这里得到答案。贝利背后的谜团太多,不论是镶嵌着莲花把手的公寓门,还是麋鹿街垃圾场里的矿场标志,都只是让他身上多一重你无法探明的迷雾。而这更不是一向求稳的罗宾会特意探究的。
你还记得当你第一次得知贝利在你身上放置定位器时的震惊。你从没想过他是什么时候潜入的,也许是在你晚上酣然入睡的时候。米奇和兰德里都皱着眉,你的衣服放在法拉第笼里,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这可非常不好不好。”米奇先开口,“你打算怎么办?这和挽回你的名声可不一样。”兰德里也顺着米奇的视线看着你,一向不想惹上事的他对你反而格外宽容和有耐心。
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你有些记不清楚了,但是正是那一天,你下定了决心,要逃离这里。定位器并没有吓到你,反而激发你更想要离开小镇的勇气。
很难说你是如何做到的。在这之后,你开始有意无意留意你身边的人。贝利眼线杂多,就连孤儿也可能成为他的爪牙。之前你从未想过这一点,你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你们是一体的,集体对抗着国王的暴政。但是,任何一个孩子都可能被糖果所诱惑,而你有理由确信,有那么一支隐秘的小队潜伏在你身边,就在你上学的时候,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该死!你早就该想到他对你和其他人的关系了如指掌。这也代表着依靠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逃离小镇都是行不通的。悉尼肯定不会离开小镇,而且从神殿离开也是不明智的选择,毕竟你不能确定他们是会真的带你远离危险,还是把你带入多瑙河街的黑暗集会,或者更糟糕地把你沉入湖底。也不能是凯拉尔,很明显,他还需要保护他的“父母”,而且你十分怀疑,如果你把想要逃离的念头告诉他,他会再次不顾一切地绑架你,把你囚禁在别墅里寸步不离地看守着你。你为这种想法感到抱歉,但是你确实不能告诉你的仰慕者这件事。至于罗宾,虽然你很早就和他谈论过这个问题,但是贝利的威压让他暂时还没有勇气离开这里。而且孤儿院一下子就跑了两个人,更容易形成巨大的抓捕目标,让这场逃亡变得更加艰险。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你不能带着从小到大的朋友冒这个风险。
最好的逃亡伙伴是惠特尼,从他在下雨天说的话中流露的感情你就能猜出来他的想法。他也讨厌小镇,而且或许你在他心里还占有一点地位。你不得不承认你的最佳拍档是霸凌你的人这件事,毕竟一开始,你还天真地指望着惠特尼和他的海员叔叔能带你远走高飞。但是,只要你一和他提起这件事,先不讨论他是不是会赞同你的想法,这条消息或许很快就会从牛津街飞跃到码头。惠特尼姑且不论,他的叔叔至少是个好人,你不想让他惹上小镇上的麻烦。
这么计算下来,唯一的出路是丰收街。你不禁想到一种讽刺的反转,有体面工作的人却时时刻刻想要掌握你掌握得更牢,想要把你作为资产炫耀,就是不把你当个人看待,而酒吧里和荒原上的犯罪者却在道德方面自律到极致,尊重你的想法和行动,并且恰到好处地提供帮助。
在听了你的想法后,你看到米奇和兰德里互相看了看彼此。
“你帮了我很多次,我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米奇把脸隐藏在他的黑色兜帽下面,“我可以搞到一些新的身份证件,合法的。”
“我想他的意思是,我们是朋友。”兰德里笑着眨了眨眼睛,补充上前一个人未说出口的亲昵话语,“我会帮忙的,但是你需要先有一个计划。伦恩我倒是也可以联系他,但是鉴于他和雷米的雇佣关系,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他卷入太多麻烦。”
你长出了一口气,事情就这么简单地敲定了。你的计划很简单:既然躲不开,那么反过来,也许你可以利用这一点。
丰收街有两条路,坐火车离开小镇和从荒原离开小镇。贝利一定想不到你想从正道坦坦荡荡离开。只需要先放出你要从荒原驾车而去的消息,然后再在贝利的手下跟来之际制造一场混乱截断他们的抓捕以协助你跳上开往其他地方的火车,不管是曼彻斯特还是伦敦,你就彻底自由了。而这场混乱将借助伦恩的同事——利用他们的情况下,你稍微没那么自责。稍微几句撩拨和一瓶威士忌就能把他们引导到这里了。金发的男人祝你好运,还约好了等你安顿下来之后再进行一场二十一点的游戏。
万事俱备。接下来是你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的时候了。只需要把消息散布出去。你咬着指甲,演得天衣无缝。你先是和艾弗里在最后一次舞会后用一个轻柔的亲吻匆匆告别。为了说服他,你搬出了自己的存款,表示自己会留存一部分协助他的资金运作,并且还会为他介绍一个更好的小天使——和你一样乖巧、善于跳舞、在校表现良好、没有任何不良记录。你还记得当时他稍微失控而露出的古怪的表情,以至于多年后你想起来还能咯咯发笑。你拥抱过悉尼,和他参加一场弥撒。你和亚历克斯说过这件事,后者祝你好运,给了你一个属于他远房亲戚的地址告诉你可以去找他们帮忙。你亲了亲罗宾的脸颊,让他不要为你担心。至于伊甸和凯拉尔,你很遗憾不能把计划告诉他们。
而惠特尼……你只是在下雨天走到他面前,直截了当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要走了。从丰收街去荒原,然后离开这个小镇,你要和我一起吗?”
“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而且我才不会和你一起走。”有烟雾飘散到他金色的长发旁边,再被他拍散,“我有病吗?”
谈话的记忆就此终结。不带上他也好,至少多一个吵闹的目标不是什么好事。你也没指望他真的能抛下一切能和你一起走,他有自己的家庭、社交圈。他放不下他的名声和这份名声带来的安全感。于是接下来几个小时里,你最后一次坐在他身边,既没有喝奶昔,也没有做点别的把戏。他用一只手搂着你,只是更早地推开你。
“我有别的事情要做。”他用脚用力地碾着地上的烟蒂,“再见。”
此后的一切都顺利得如同梦境。当你看到贝利在办公室里打电话的时间越来越长,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办公桌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成功了。四个罪犯策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车祸现场——当然不会真的出什么人命,只是为了让交通堵塞得水泄不通而已。你紧紧地抓着为数不多的行李,用帽子和口罩遮挡住自己的面容,然后注视着混乱的警察和医生溜之大吉。
记忆随着哀乐的响起暂时告停。你跟随罗宾站在站在人群里低垂着脑袋。你在人群里看到了几个熟人。艾弗里和你微笑,他身边是你不认识的年长伴侣。那应该是他本来的配偶。引导祷告的工作由悉尼负责,他现在已经是教堂的主教。凯拉尔在父母痊愈之后不再像以往一样时刻看着缺乏安全感,本就是贵族之子的他帮着罗宾准备了这场葬礼的布置工作。而孤儿院的新院长在葬礼上致辞,这一次终于不会有市长突然跑出来了。你没有看到伊甸,但是盖着贝利的是新的鹿皮,上面放着森林深处的兰花。
你没见到惠特尼。你还在想他穿西装打领带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确实,他没有任何理由参加这场葬礼。
然而你见到了惠特尼的朋友——尽管经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能够认出来他的几个亲信的样貌。准确而言,是对方迎面朝你走来:“嘿!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你能一个人过来吗?”
罗宾怀疑地看着他,抓住了你的肩膀把你拦在身后,不过你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自己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会没事的。肯定只是惠特尼时隔多年的重逢游戏。你跟着对方走过倒勾街的桥横穿运河,这座桥还是你出资修建的。
他把你带到一处公共墓园里。一块墓碑,很小,墓主人的姓氏被风蚀,已经看不清了,但是你仍然认出了他的名字——惠特尼。你感觉喉咙一阵发紧,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惠特尼!你朝着四周张望着,也许他正坐在某块墓碑上,算好了角度,朝你狠狠地砸下来一个易拉罐。
“他死了。”对方抽出一支烟,没有递给你,“我想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你看到墓碑上刻着的死亡年份是你离开小镇的那一年,你抬起头,看着对方吐出一个烟圈。
“他怎么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在你失踪那天下午死的。”对方把蔓延到头发旁边的烟雾拍散,“一场车祸。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车祸?”
“丰收街的车祸。警察和医生都来了,但是来不及,他当天夜里就死了。谁也不知道他那天见鬼地去丰收街要干嘛才根本不看路。”对方把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熄了。
【Whitney】创伤依赖
*从underground brothel救回来的惠特尼 创伤拉满
*惠特尼因为创伤失语
*pc/惠特尼,斜线有意义,有mob提及,男性pc会好代一点,注意避雷
全文6k5,走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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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背着伤痕累累的,浑身沾满可疑粘///液的惠特尼从underground brothel逃出来之前,你并没有想到他的精神究竟有多脆弱。
你的手很灵巧,地牢的门锁被你轻而易举的打开。虽然预想过里面的景象,但是看到那个丢在地上的一团破烂时,你屏住了呼吸。
“惠特尼?”
你蹲下来,轻声询问着。曾经张扬的霸凌者与面前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的少年实在太过反差。地上的人听...
*从underground brothel救回来的惠特尼 创伤拉满
*惠特尼因为创伤失语
*pc/惠特尼,斜线有意义,有mob提及,男性pc会好代一点,注意避雷
全文6k5,走评论
————
在你背着伤痕累累的,浑身沾满可疑粘///液的惠特尼从underground brothel逃出来之前,你并没有想到他的精神究竟有多脆弱。
你的手很灵巧,地牢的门锁被你轻而易举的打开。虽然预想过里面的景象,但是看到那个丢在地上的一团破烂时,你屏住了呼吸。
“惠特尼?”
你蹲下来,轻声询问着。曾经张扬的霸凌者与面前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的少年实在太过反差。地上的人听到你的声音,颤抖的身躯骤然僵了一下,但并没有更多的回应了。
于是你伸手把那具躯体扶起来。在你触碰到他的瞬间,他似是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一下,但又硬生生的止住了。你大概能猜到这个反应的原因,反抗的话会受到更加粗///暴的对待,是吗?
你拨过他的头颅,柔软的金发湿答答的,沾满了各种液体,很轻易的就被你拢到耳后,露出来的两只眼睛瞳孔微微放大;你轻轻的抚过他的嘴唇,那嘴微张着,似乎很吃力地吞吐着空气。大概是药///物的作用,你想。你刚刚看到了的,明显过量的药///剂被抓着推到惠特尼的脖颈里,在那个残酷的舞台上。
“可以站起来自己走吗?”
你又出声询问。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你怀疑他根本没有认出你是谁。惠特尼被过量的药///物和非人的对待折///磨得精神恍惚,此刻对外界只剩下最最基本的条件反射了。但时间不等人,这里可是underground brothel。你把脏兮兮的惠特尼背起来,怜惜了自己刚洗的衣服一秒,带着他顺着你早已找好的路线离开了。
一路上都很顺利,如果忽略掉背上惠特尼时而变得急促的呼吸。他的头无力的垂在你的肩颈之间,你使劲的向前倾着身子,才能保持惠特尼不要掉下去。真是的,这家伙就不能自己出点力吗?你在心中抱怨着。
明明是他先绑架了你——然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出于给这个恶劣的霸凌者一点小惩罚的念头,你并没有制止那些人。不过这惩罚似乎有点太过了。你没想到他竟然想把你卖到underground brothel——自作自受。但你依然不忍心让他留在那里,有时候这个大男孩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思绪翻飞间,你已经带着惠特尼回到了孤儿院,之前发现的阁楼还空着,可以暂时给他用。这样的状态,显然无法直接交给警察或者让他自己回家,至少先把他洗干净。
避开孤儿院里活动的人们,你把惠特尼塞到浴缸里。花洒打开的一瞬间冰了惠特尼一个激灵,你稍稍把水温调热了一点,开始冲洗他身上的粘///液。
惠特尼浑身都被浇透了,原本身上破烂不堪的几片布料也完全变得透明。你轻易的把它们都脱了下来,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惠特尼布满淤///青和伤///疤的皮肤也暴露了出来,小腹和大腿内侧还有油性记号笔的字迹。你用水冲了一下,字迹没有变淡,看来要去掉这些还要花费一番功夫。
在你做这些的过程中,惠特尼一动也没有动,你感觉自己像在摆弄一只布娃娃。如果不是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真的要担心他是不是还活着。
你的手在惠特尼身上轻抚着,为了尽量不弄疼他的伤口,你的动作尽可能的轻柔。但当你的手指探到大腿内侧时,一声轻哼从惠特尼的嘴里传出来。
这是你今天听到他发出的第一个音节,沙哑又柔软。
你抬头,惠特尼的脸庞和胸膛已经染上了红色,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湿漉漉的,反而看起来更有神了一点。
后文走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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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L/翻译]Blog上Eden相关问答的不完全统计&翻译
文本内容均来自于DOL作者Vrelnir开设的博客网站,About选项下的互动问答区。Q为玩家/游戏爱好者,A为作者Vrelnir。
单纯厨力放出收集一些喜欢的NPC信息,Eden是LI之一,有些群体类/互动类的内容必然会涉及其他NPC,全LI向DOL吧有Whitney推搬运并进行翻译 ,信息量远比此文更加丰富。
老年人视力不好,对相关问答的收集有所疏漏是必然的,还请多包涵。
个人英语水平有限,不一定能翻译出文本最贴合的意思,故将原文一并附上,欢迎诸位在评论区指正。因为部分问答内容较长,翻译会对Eden外的无关内容进行适当删减,如有兴趣非常欢迎移步作者Blog查看更多、更全面的...
文本内容均来自于DOL作者Vrelnir开设的博客网站,About选项下的互动问答区。Q为玩家/游戏爱好者,A为作者Vrelnir。
单纯厨力放出收集一些喜欢的NPC信息,Eden是LI之一,有些群体类/互动类的内容必然会涉及其他NPC,全LI向DOL吧有Whitney推搬运并进行翻译 ,信息量远比此文更加丰富。
老年人视力不好,对相关问答的收集有所疏漏是必然的,还请多包涵。
个人英语水平有限,不一定能翻译出文本最贴合的意思,故将原文一并附上,欢迎诸位在评论区指正。因为部分问答内容较长,翻译会对Eden外的无关内容进行适当删减,如有兴趣非常欢迎移步作者Blog查看更多、更全面的问答(作者Blog进入方式:谷歌搜索DOL全拼,前列搜索项中有Vrelnir的Blog地址)
2018.12.18
Q:I would like to ask you to add the shortcut, both from Eden's cabin to town and from town to Eden's cabin because I'm a little tired of the play between Eden's cabin and town.
Could you put the way with the condition that the character meets Eden's standard to know the way?
A:hahah yes I think so. Eden definitely doesn't like it.
问:我想请你添加从Eden小屋到城镇(及返程)的捷径,因为我有点厌倦了在Eden小屋和城镇间来回的游戏。能否以角色达到了Eden的认路水平作为添加捷径的条件呢?
答:哈哈哈,是的,我想是的。不过Eden肯定不会喜欢它的。
2020.05.23
Q:Any chance you could have an event in which the PC and Eden "adopt"/buy robin? I don't think it would be a three way situation... robin is very weak and childish. I feel terrible about abandoning them, but eden is the only dating partner with a home.
A:The idea comes up now and then, and I've considered it. I'm not sure Eden would treat Robin with the gentleness they require though.
问:能否有机会设立一个让PC和Eden“收养”或买下Robin的事件?我不认为还有第三种选择...Robin很脆弱、孩子气。放弃ta们(应该是指男Robin和女Robin,以下类似指代一概翻译为ta们)让我觉得很糟,但Eden是约会对象中唯一自带住地的人。
答:这样的想法偶尔会有,我也考虑过。我不确定Eden是否会以Robin们所需要的温柔来对待他们。
2020.06.08
Q:Even when Eden lets the player go to town for a day, he never comes searching. I spent a week in town. I went back to Eden's home and he didn't even realize I was gone. It'd be nice if he said "Where were you?", and even better, that he does drive around town to find the player after 24 hours with a small chance of being found. He just seems oblivious that I was gone and didn't know. I went to the bed and he thought I was there the whole time.
A:Aye, Eden can find you, but isn't great at searching the town and usually takes a while.
I agree Eden should react to the PC returning after an extended absence.
问:即使Eden只让玩家回到城镇一天,他也从不来寻找。我在镇里呆了一周。我回到Eden家时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我走了,如果他说“你去哪儿了?”就太好了,甚至可以做得更好,比如他确实会在玩家离开24小时后赶到城镇到处找玩家,(你)有很小的概率被他找到。(现在)他看起来像是只是忘了我走了并且对此毫无知觉。我走到床边,而他以为我一直待在那儿。
答:是的,Eden能找到你,但他不擅长在城镇里搜寻,所以这通常要花上一段时间。
我同意Eden应该在PC长期缺位后回归时做出反应。
Q:What can you do to remove this limit?
After spending so much time at Eden's house, is he really that conscious of being exposed to him? What does he need to work on to stay nude? I would like that option for roleplay, if it's not in yet.
A:I plan to let the PC roam more freely nude at Eden's in the future.
问:你需要做什么才能取消这个限制?(下略Eden木屋果体剧情)在Eden的房子待了这么长时间以后,他(PC)真的还会对在他(Eden)面前裸露自己那么有知觉吗?他(PC)应该做什么来保持果体?如果还没有相关内容的话,我希望能有角色扮演的选项。
答:我计划未来让PC在Eden那里更自由地果体漫游。
(这段时间关于Eden的束缚和果体建议还有不少,Vrelnir的回复大同小异,都是未来有计划拓展,在此不做过多搬译。)
2020.07.18
Q:why is Eden wandering the woods at 4 am when she gets up at like 7 am?
A:Eden has an odd schedule, though it's a little better as of last update.
问:为什么Eden凌晨4点还在森林里闲逛,而她又是在早上7点起床?
答:Eden的作息很古怪,尽管这从上次更新以来已略有好转。
2020.09.22
Q:Oh and 1 more thing can we get the ability to bring the fish tank to edins
A:I might add fish tanks to other locations, though I want the orphanage to have unique benefits.
Q:Maybe it could be an idea to add a pond to Eden's place instead, so the tank would be unique to the orphanage, still.
A:Thanks for the idea.
问:还有一件事:我们可以把鱼缸带到Eden那儿去吗?
答:我可能会把鱼缸添加到其他地点去,虽然我个人希望孤儿院拥有它独特的利好。
问:作为替代,或许可以转在Eden的地方添加一个池塘,这样鱼缸依然是孤儿院独有的。
答:谢谢你的主意。
2020.09.30
Q:Great update! :)
I like the direction Eden is going (as far as i can tell by what was added), making the interactions and life with them more flavorful is great imho....Do you intend to add more stuff to do with Eden when they're the PC's love interest? Not saying what we got so far isn't cool in it's own way (i kinda find the whole 'search for the PC' thing to be kinda cute, not sure if it's meant that way but all in all personally I find Eden to be, in a weird and kinda rough way, one of the nicer romance options character wise, though Robin ofc is by far the sweetest. All of them are pretty well made and worth going after at least once.
A:Thank you! I'm glad you like it.
There's more planned for Eden, and their role in the greater forest.
Q:That sounds pretty curious, like..."their role in the greater forest" seems to be a hint at being something even beyond the "mere" relationship to the PC, like a big/major plot point? Very curious to see it. :D
On a sidenote, and just as like a thought that came to my mind while playing, I sometimes thought that it would be interesting/cool if there was maybe something with the hunters of old (of which Eden seems to be the last known/last person to live in their traditions)e.g. being maybe Werewolves?
A:Eden is aware, and wary, of the forest's secrets. They're not the custodian of them though. There is a certain NPC I've considered making a werewolf.
问:很棒的更新:)
我很喜欢Eden目前的发展方向(据我所知的更新内容)恕我直言,让与ta们的互动和生活变得更有意味是很棒的。(下略)当Eden成为PC的LI后,你是否打算添加更多与他们有关的内容?这不是说我们目前得到的东西不够炫酷(我觉得整个“搜寻PC”的事件过程非常可爱)不确定我是否有表达清楚,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Eden,就某种有些奇怪和粗糙的角度而言,是更好的浪漫角色选择之一,尽管迄今为止Robin的事件是最甜蜜的。他们都被很用心地塑造,并值得至少去尝试体验一次。
答:谢谢!我很高兴你喜欢它。
还有更多关于Eden的计划,以及ta们(男+女)在更广阔的森林中所扮演的角色。*译注:role亦有“任务”、“特定情况下承担或发挥的功能”等释义,可做开放式解读。
问:那听起来是很让人好奇,比如说...“ta们在更广阔的森林中所扮演的角色”似乎在暗示这甚至超出了与PC间“纯粹”的关系,像是一个大的剧情点/主线剧情点?非常好奇想看了:D
顺带一提,就只像是我在玩游戏的时候忽然灵光一现,我有时会想如果古老的猎人们(而Eden似乎是他们中已知的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以他们的传统方式生活的人)能有些什么设定,会很有趣/很酷,比如说他们是狼人?(下略)
答:Eden对森林的秘密有所认知并警惕着,但ta们不是这些秘密的持有者。我有考虑过让某个确定的NPC是狼人。
2020.10.27
Q:Can we hope to see the option to bring a wolf back to Edens cabin as a per
A:It's not planned, though I agree giving a pet to Eden could be cool.
问:我们有希望看到把狼带回Eden小屋当宠物的选项吗?
答:还没有计划,不过我同意给Eden养只宠物会很酷。
2021.01.24
Q:Is there a point were guns are added? Cause I figured its possible since Eden shows you how to use a rifle.
A:More weapons are planned, but they'll likely be blunt melee instruments.
I do have ideas for Eden's gun lessons though.
问:加入枪支有什么意义吗?我觉得从Eden向你展示如何使用来复枪起就有存在可能性了。
答:计划推出更多种类的武器,但它们很可能都是近战钝器。不过我确实对Eden的枪支授课有些主意。
2021.03.24
Q:Hey Vrel, out of all the love interests, who's your favorite to develop on and who would you date.
A:I'm not sure if they're my favourite, but Eden is the easiest to write.
I'm not sure who I would date either. It's hard for me to think about them that way.
问:嘿Vrel,在所有的LI里,你会最喜欢和谁交往,会和谁约会?
答:我不确定他们能否成为我的最爱,不过Eden是最好写的。
我同样不确定自己会和谁约会。我很难用那种方式思考他们。
2021.06.02
Q:Eden, Eden, Eden... The characterization of this character is perfect, as well as the way in which they act, some character details look like Avery and other interesting characters or romantic with more manipulative/possessive characteristics. They try to please the MC with high love, to some extent, and suffering from Stockholm, it seems understandable that MC feels attracted, likes and even harbors romantic feelings, disregarding the previously committed atrocities. It's good with high love, Eden is someone more supportive, who try to understand the need for MC. It's so twisted-perfect, that I find myself thinking through the details of MC's domestic routine with Eden and knowing that Eden is going to fetch supplies, maybe a random possibility of just seeing them just seeing it? Sorry, but it's adorable. In a possible pregnancy of Eden or MC, it would be interesting to see how Eden would act, how they would take the news — and knowing that Eden is a bit protective — what measures he would use and how he would treat MC and then the baby.
A:I'm glad you like Eden. They might be my favourite NPC to write. I'm not ready to say which named NPCs will become fertile when pregnancy is added, but Eden is high on the list.
问:(前略)Eden、Eden、Eden...这个角色的人物塑造很完美,ta们的行动方式也是如此。ta们的一些人物细节(这和Avery以及其他有趣的角色很像)或浪漫情结具有更高的操纵性、占有欲特征。某种程度上,ta们试图用高度的爱来取悦MC,而受制于斯德哥尔摩,MC感到被(Eden)所吸引、喜欢甚至(对Eden)怀有浪漫的感情,不顾(Eden)之前犯下的暴行,都是可以理解的。高度的爱是很好的,Eden是个更具备支持力(译注:此处取supportive的释义为“提供激励或是情绪上的帮助”)的人,ta试图去理解MC的需求。它是如此扭曲地完美,以至于我发现自己在思考MC和Eden的家庭日常细节,在知道Eden会去拿物资以后,我想(PC)目击到ta们只是在看着它或许能成为一种随机(触发)的可能性事件?对不起,但这真的很可爱。在Eden或MC可能怀孕的情况下,知道Eden会如何行动、ta们是如何接受这个消息是很有趣的——尤其是在得知Eden有些保护欲的前提下,他会采取什么措施、怎么对待MC和他跟MC的婴儿,都是很有意思的。(后略)
答:(前略)很高兴你喜欢Eden,ta们可能是我最爱描写的NPC。我还没准备好哪些有名字的NPC在添加怀孕设定后会变得可生育,但Eden在名单上位居前茅。(后略)
2022.05.31
Q:Will I be able to break up with Eden permanently? He's attractive, but honestly, he's a little annoying. I've been playing hide and seek with him in town for a year. He never gets tired... I want to be freed from this endless curse. Will I be able to someday?
A:A way to break up with Eden isn't planned. Their visits to town aren't meant to be too overbearing though, and I'll think about toning them down.
问:(前略)我能和Eden永久地分手吗?他很有吸引力,但说实话,他有些惹人生气。我已经在城镇里和他玩了一年的捉迷藏了,他永不疲倦...我想要从这无尽的诅咒中解脱出来。在某天我能做到吗?
答:没有计划和Eden分手的方法。但ta们对城镇的拜访不意味着ta们太过专横,我会考虑让ta们变得和缓。
2022.07.22
Q:I remember asking about the fact that we can practice shooting with Eden and why we didn't have it in the weapon skills aside pepper spray and the lurker nets, and I only vaguely remember what you responded with. Also there's something about guns not being in the game in the FAQ? I got into a debate about it, so I'd like the record set straight. Why can we practice shooting with Eden if nothings going to come of it?
A:There's more to come for the weapon skills, and shooting with Eden might be relevant in the future.
Q:我记得有问过我们明明可以和Eden一起练习射击,为什么除了胡椒喷雾和潜伏网之外在武器技能中没有这个,我只能模糊地记得你有回答些什么。另外,常见问题解答中是否该有关于游戏中没有枪支的问题?我被卷入了关于此事的争论,所以我希望这事能变得直截了当。如果(实际上我们)一无所得,我们为什么要和Eden练习射击呢?
A:在武器技能方面还会出现更多的内容,而在未来,跟Eden一起射击可能会与此相关。
2022.09.04
Q:I have a question that may be strange
1. If all the love interests were in a horror movie with Ivory Wraith as the monster, who would be the first to go and who would survive?
2. If Night Monster was the monster, would the outcome be different?
3. And would it be different if it was Black Dog?
A:1. Kylar would become isolated and be be picked off easily. None of their usual scurrying would protect them. Sydney would fare the best.
2. 3. Eden would be most likely to survive if the night monster or black dog was the monster. I believe Kylar would still be the most vulnerable.
问:我有个可能有些奇怪的问题:
1、如果所有LI都在一部以象牙幽灵为怪物的恐怖电影里,谁会最先死去,谁又能生还呢?
2、如果这个怪物是夜魔,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
3、如果这个怪物是黑犬呢?
答:1.Kylar会落单且被轻松淘汰。ta们通常的游窜行为并不能保护ta们。Sydney能做得最好。
2.3.当怪物是夜魔或黑犬时,Eden最有可能生还。我相信Kylar会依然是最脆弱的那个。
2023.01.06
Q:How will locations outside of town impact preg and birth (ie. wolves cave, Eden’s house, asylum, etc.)?
A:You'll be able to give birth at other locations, but not keep the babies there. With the exception of the wolf cave, which will keep wolf pups.
问:(前略)城镇外的地点将怎样影响怀孕和分娩(即狼窝、Eden的房子、庇护所等)?
答:(前略)你可以在其他地方分娩,但不能在那里抚养孩子。狼窝是例外,小狼崽可以被养在那里。
2023.03.14
Q:"Robin loves you." why is "loves you" in the bad color according to the color code? this also happens in "Sydney loves you beyond words." with "loves you beyond words." in pink, being "bad" in the color code. This doesn't happen with Eden, with "adorable" in "Eden thinks you're adorable" being green, for excellent.
A:That's an interesting observation! Maybe it's just because the colour pink is associated with love.
问:“Robin爱你”,为什么“爱你”是代码中代表坏意味的颜色?这同样在“Sydney爱你爱得无以言表”中发生,“爱你爱得无以言表”是粉色的,在颜色代码中意味着“坏的”。这在Eden那里就不会发生,“Eden认为你可爱十足”的“可爱十足”是绿色的,意味着优越。
答:这是个很有趣的观察现象!或许这只是因为粉色与爱情相关。
2023.04.10
Q:I really hope we can actually have children with Eden at his cabin instead of them being brought to the orphanage automatically when they are born and hopefully bring them to the cabin and have them stay there in the future is that planned at all?
A:It's planned.
问:我真的希望我们可以在小木屋和Eden一起生养孩子,而不是他们一出生就会被自动带去孤儿院。我希望在未来可以把他们带去小木屋并把他们留在那里,有这样的计划吗?
答:有计划这么做。
2023.04.12
Q:how would each love interest react to PC going "pspspsps" to call them over. like you would with a cat?
A:Robin would be worried you were sick.
Kylar wouldn't question it.
Whitney would bite you.
Avery would tell you to behave better.
Eden would be confused.
Alex would laugh.
Sydney would depend on purity.
问:当PC发出噼呲声呼唤他们过来、就像是你呼唤一只猫时所做的那样,每位LI会怎么反应呢?
答:Robin会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
Kylar不会对此抱有疑问。
Whitney会咬你。
Avery会告诉你你该表现得更得体。
Eden会觉得很困扰。
Alex会大笑。
Sydney的反应取决于纯洁度。
2023.06.08
Q:Will any of the LIs keep a baby you had with them at their house? And if so, will they have to start sending new children to the orphanage after a certain amount?
A:Eden wouldn't want their children away from the cabin. They certainly wouldn't want them at the orphanage.
问:会有哪个LI把你和ta们生的婴儿留在ta们的房子里吗?如果ta们会这么做,ta们会在(生育的孩子达到)某个具体的数目后开始把新出生的孩子送去孤儿院吗?
答:Eden不希望ta们的孩子离开小木屋。ta们肯定不希望他们被送去孤儿院。
Q:What are the LIs thoughts on marriage? What would they do if they received a proposal from the PC?I guess you could pretty much skip Kylar, but I'd still appreciate any insight about them, as well!
A:Robin, Eden and Kylar are looking forward to marriage. Sydney, at least initially, plans to remain chaste, but that can change through the course of the game. The others haven't given it much thought.
问:LI们对结婚有什么想法?如果他们收到来自PC的求婚,他们会怎么做?我想你(在回答时)差不多能跳过Kylar,但我依然对任何关于ta们的理解深表感谢!
答:Robin、Eden和Kylar都期待着结婚。Sydney,至少最初(ta)是计划守贞的,但这可能会在游戏进程中发生改变。其他人对结婚没有太多的想法。
2023.06.18
Q:1. Does any of the LI play, or at least know about Among Us? How would they react if PC gifts them an Among Us plus hie?
2. Do the (human) LIs use social media?
3. What are the (human) LIs' favourite music genre? I know Kylar listens to Vocaloid, and now I'm curious about the rest!
4. Are backstories for all LIs planned? I assume beast/monster-people LIs wouldn't have backstories? Right now we only have Kylar.
5. What are the LIs' favourite books (or movies)?
6. What are the LIs' favourite colors?
7. Does Eden have a certain age?
8. Is more Mickey content planned? I love them a lot <3
9. (SPOILERS) I just saw the new antique and I'm pretty surprised! Is Bailey their surname?
A:1. Kylar and Robin are aware of Among Us. I'm not sure if they've played it. Robin would laugh if they were gifted an Among Us plus hie. Kylar would treat it as a sacred object, but they'd do that with any gift.
2. Aye.
3. I haven't given it enough thought!
4. All characters have backstories in my head, but I'm not sure to what extent they'll be explored in-game.
5. 6. I'm not sure! I'd need to have a ponder.
7. Eden is in their mid-thirties.
8. No, but I'm not against including more, and I'd be surprised if they don't pop up again.
9. Interesting question! I'm afraid I can't say.
问:1.LI中有谁玩、或者至少说知道Among Us(太空狼人杀)吗?如果PC送他们Among Us的毛绒周边当礼物,他们会怎么反应呢?
2.(人类)LI们使用社交媒体吗?
3.(人类)LI们最喜欢什么类型的音乐?我知道Kylar会听Vocaloid,而我现在对其他人很好奇!
4.所有LI的背景故事都有被计划吗?我想野兽/怪物群体的LI们不会有背景故事?现在我们只有Kylar(的背景故事)。
5.LI们最喜欢的书(或电影)会是什么?
6.LI们最喜欢的颜色会是什么?
7.Eden有确切的年龄吗?
8.是否计划推出更多和Mickey相关的内容?我可爱ta们了 <3
9.(剧透)我刚刚看到了新的古董,并且我对此很惊讶!Bailey是ta们的姓氏吗?
答:1.Kylar和Robin都知道Among Us。我不确定他们是否玩过它。如果ta们收到Among Us的毛绒周边当礼物,Robin会笑得很开心。Kylar会像对待一件神圣的物品那样对待它,尽管ta们对任何礼物都是如此。
2.是的,他们会用。
3.我还没有考虑那么多!
4.我在脑海里构想了所有角色的背景故事,但我不确定它们在游戏里会拓展到什么程度。
5.6.我不确定,我还需要时间考虑。
7.Eden们三十多岁了。
8.不,但我不反对添加更多内容。如果ta们不再出现了,这会让我感到惊讶。
9.很有趣的问题!但我恐怕不能回答。
2023.06.26
Q:I want to ask, if you were to make a ranking of hygienic among the love interests who would be the cleanest and who would be the dirtiest? What about named npcs ranking?
A:Eden thinks the most about hygiene. They need to, given their lifestyle. Sydney is probably the cleanest though. Kylar is the dirtiest. They shower daily, but manage to get covered in all sorts of grime in the meantime.
As for other named NPCs, Morgan is the dirtiest, and Jordan the cleanest.
问:(前略)我想知道,如果你打算在LI中做一个关于清洁卫生的排行榜,谁会是最干净的,谁又会是最脏的?命名NPC的排行呢?
答:Eden最重视卫生。鉴于ta们的生活方式,他们需要这样做。但Sydney或许才是最干净的。Kylar是最脏的。ta们每天都洗澡,但同时又会沾满各式各样的污垢。
至于其他命名NPC,Morgan是最脏的,Jordan是最干净的。
2023.06.28
Q:Hypothetical question: how would every li react to multiple clones of the PC? And let's say that the PC is loyal to only one.
A:They would all be shocked by such an event! It would be a dream come true for Kylar though.
Sydney would assume a miracle.
Eden would worry about feeding so many mouths.
Robin would suggest the clones hide from Bailey.
Whitney would be glad to have more sluts to punish.
Avery would try to convince you all to attend a special party with him, with the clones as entertainment. They have some people they want to impress.
问:假设提问:如果出现了复数个克隆的PC,每个LI会作何反应?假定PC只忠于(他们中的)一人。
答:他们都会对这样的事件感到震惊!但对Kylar来说算是如愿以偿。
Sydney会觉得这是个奇迹。
Eden会担心要怎样才能养活这么多张嘴。
Robin会提议克隆人藏起来以躲避Bailey。
Whitney会很高兴能有更多可以惩罚的荡妇。
Avery会尝试说服所有的PC和他一起去参加一个特殊的派对,将克隆人作为娱乐(的一环)。ta们想给某些人物留下深刻的印象。
2023.07.06
Q:Shouldn't Eden punish you if she saves you after escaping from the cabin? It's kinda weird she isn't pissed especially if you run literally right after she tells you to stick to the cabin and yard.
2.I also think she should do something to acknowledge that she knows you left without permission if you get back to the cabin before she catches you while hunting you whether it's a punishment or just a cheeky comment.
3.When Eden is going out hunting and tells you that you can't come maybe you can have the option to try to follow without her knowing? Shenanigans ensue
A:Thanks for your thoughts. I agree Eden should acknowledge your bad behaviour in more instances, and the option to follow without Eden knowing could be fun.
问:如果Eden在你逃出小屋后又救下了你,她不应该惩罚你吗?她(对此)不会生气,这有些奇怪,尤其是当她在告诉你留在小屋和院子里之后你就又跑了的时候。
2.我同样认为如果你在她追猎你时先她抓到你前就回到了小屋,她应该做些什么来表示她得知了你未经许可就离开了,无论是一个惩罚事件,或是(需要你对她进行)厚颜无耻的辩解。
3.当Eden外出狩猎并告诉你不要跟来的时候,或许可以有个选项是尝试偷偷跟着她?恶作剧接踵而至。
答:感谢你的想法。我同意Eden应该在更多情形下对你的不良行为有所表示,在Eden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跟着的选项会很有趣。
2023.07.07
Q:How would LI react if Pc asked to run away from town?
A:Robin would refuse for fear of Bailey.
Kylar, Whitney and Alex would go along with it, with disastrous results.
Sydney would caution against it.
Eden would insist the PC is safe in the cabin.
Avery would refuse, as they've no interest in leaving town, and want the PC close.
问:如果PC请求他们从小镇逃离,LI们会如何反应?
答:Robin会因为害怕Bailey而拒绝。
Kylar、Whitney和Alex会同意,但结果会是灾难性的。
Sydney会警告你不要这样做。
Eden会坚持认为PC待在小木屋是安全的。
Avery会拒绝,ta们对离开小镇没有兴趣,也希望PC就近待着。
2023.07.19
Q:Do Eden and Bailey have any connection outside of buying/selling the PC?
A:Aye.
问:Eden和Bailey间有任何除了购买/贩卖PC之外的联系吗?
答:是的。
2023.07.20
Q:I think Eden's lust increases too slowly after we gain Stockholm syndrome. If we don't actively encourage them, they ask for sex like once every 3-4 weeks. It seems out of character, they suddenly become prudish and we have to give them aphrodisiac food, cuddle them for hours or walk around naked to have a chance for sex. It's an abrupt change after the pre-Stockholm daily assaults. I'd expect them to ask us to perform our “spousal duties” at least once or twice per week by default, when we don't do anything to increase their lust.
A:They used to be a lot hornier, Perhaps there was an overcorrection.
问:我认为在我们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后Eden的欲望增长得太慢了。如果我们不积极鼓励ta们,ta们要大概3-4周才会想do一次。这看起来有些OOC了,ta们突然变得如此拘谨,我们不得不给ta们下spring药食物、和ta们依偎在一起数个小时、果着走来走去,才能有do的机会。继患得斯德哥尔摩前的日常突袭之后,这是个相当突然的转变。我希望在我们不需要做任何事增长ta们的欲望的情况下,ta们会默认要求我们至少每周履行一到两次“配偶职责”。
答:ta们过去要更加欲求不满得多,也许我矫枉过正了。
2023.07.25
Q:How does Eden make income? Curious how they can afford to buy PC from Bailey.
A:Hunting.
问:Eden是如何赚钱的?我很好奇ta们怎么能在Bailey那里买得起PC。
答:狩猎。
2023.07.27
Q:Is/was Eden part of the town's power circle? They obviously have connections and know about the more messed up things happening such as Bailey, the farm and Harper, etc.
A:Not really, but they've a single, important connection.
问:Eden是/曾是镇上权力圈的一员吗?Ta们很显然与之有所关联,并且知道正发生的更加糟乱的事情。比如说Bailey、农场(Remy)还有Harper等。
答:并非如此,但他们间维持有一种独一的(译注:single有许多含义,亦可翻译成“单向的”,个中含义见仁见智。译者这里采用了独一,表关系特殊性)、重要的联系。
2023.08.07
Q:If Eden and the hawk fight, who will win?
A:Eden, especially if they have their weapons.
问:如果Eden和巨鹰发生战斗,谁会赢?
答:Eden,尤其是当他们都有武器的时候。
Q:Why Eden decided to live in the wood? Did they built the cabin? How long did they lived there?
A:This might be explored in the future. They did build the cabin.
问:为什么Eden决定住在森林里?是ta们建造木屋的吗?ta们在那里住多久了?
答:这或许会在未来得到探索。确实是ta们建了木屋。
2023.08.09
Q:Can you give a list of the lis (including the monster ones) from who most wants kids to who least wants kids
A:In order of most to least: Kylar, the great hawk, Eden, Robin, Sydney, Alex, the black wolf, Whitney, Avery.
问:你能给个LI们(包括怪物种)谁最想和最不想要孩子的名单吗?
答:按最想到最不想的顺序:Kylar、巨鹰、Eden、Robin、Sydney、Alex、黑狼、Whitney、Avery。
2023.08.11
Q:What body part do LIs like on themselves, and what do they like about themselves in general? Also the things they like in general.
What do they hate or dislike about themselves? And the things they hate in general.
What's the LIs's hobby?
I wonder if LIs have dreams, what do they want in the future?
A:Love interest body part preferences might be explored in the future.
Named NPCs have dislikes about themselves already. Eden is sensitive about their looks, for example. I might add a UI element that lets you recall this sort of thing for each NPC once discovered.
Robin and Kylar like playing computer games. Whitney likes hanging out with their friends. Eden reads and listens to music. Alex likes sport, but hasn't had much free time since taking on the farm. Sydney's duties keep them too busy for hobbies. The PC is Avery's hobby.
All the love interests want the PC.
问:LI们喜欢自己身体的哪个部位,总体而言,他们对自己喜欢吗?他们一般喜欢什么东西。
他们讨厌或不喜欢自己什么地方?他们一般讨厌什么东西。
LI们的业余爱好是什么?
不知道LI们有没有梦想,未来想要什么?
答:未来可能会探索LI们对身体部位的偏好。
已命名NPC已经不太喜欢他们自己了。比如说Eden就对ta们的外表很敏感。我可能会增添一个能让你在发现每个NPC不喜欢的事后可以回看的UI元素。
Robin和Kylar喜欢玩电脑游戏。Whitney喜欢和ta们的朋友们一起到处闲逛。Eden喜欢阅读和听音乐。Alex喜欢运动,但自从接管农场以来就没有太多空余时间来做。Sydney的职责让ta们忙得无暇顾及爱好。PC就是Avery的业余消遣。
所有的LI都想要拥有PC。
2023.08.13
Q:Before meeting the pc, what did Eden do when they encountered people in the forest?
A:They avoided them.
问:在遇见PC之前,如果Eden在森林里遇到人,ta们会怎么做?
答:ta们会避开他们。
2023.08.14
Q:What would other LI do if they found out what Bailey’s tyranny at the orphanage?
A:Kylar would try to rescue the PC, but would fail. The others would either be content with the arrangement (Eden and Bailey are in contact, for example) or realise there's little they can do.
问:如果其他LI发现了Bailey在孤儿院的暴政,他们会怎么做?
答:Kylar会尝试救出PC,但会失败。其他人要么对现有安排感到满意(比如Eden和Bailey就有接触)要么会意识到他们对此无能为力。
2023.08.20
Q:1. Do you have any LI's that want to go out of town or to another country?
I assume characters who don't have the courage to escape also have wishes, and if so, where do they want to go?
2. Do you have an ending planned for this game? If so, when is it planned?
3. I'm curious about each LI's favorite food.
4. Does the spell on the village affect the PC as well? In what ways does it change people?
5. I've always thought of Whitney as the type of person who should keep his lover's heart to himself, even if he shares his body with others. What is his actual view of love?
6. What do LI's think about inferiority complexes? I'm curious to know the ranking of who actually feels inferior more often.
7. I'm curious about what each LI prioritizes when they act. Do they value reason or emotion?
A:1. Most are either content where they are, or haven't given it thought. Kylar has fantasised about visiting Japan, and Whitney would like to visit larger towns.
2. I have endings in mind, but I don't know when to expect them.
3. I haven't thought enough about it!
4. This might be explored in the future.
5. They're uncomfortable thinking about or expressing love, but they do feel it.
6. Whitney isn't as confident as they like to appear. Kylar has an inferiority complex of sorts, but it's gestated into something more functional. Alex feels like they need to prove themselves. Eden feels insecure a lot. Robin is healthier, unless traumatised. Sydney is probably the healthiest here.
7. It depends what you mean by reason! Whitney and Kylar are impulsive, with their reason used as a tool to fulfil emotional desires. Sydney might be the most reasonable. Eden is reasonable too, in the sense that they don't value their emotions highly.
问:(前略)1.有LI想离开城镇或前往另一个国家吗?我想那些没有勇气逃跑的角色同样有愿望,如果他们有,会想去哪里?
2.你有打算为这个游戏设计结局吗?如果有,计划什么时候进行?
3.我很好奇每个LI最喜欢的食物。
4.村庄的咒语也会对PC产生影响吗?它通过哪些途径改变人们?
5.我始终认为Whitney是那种要求爱人把心留给自己的人,即使他会和其他人发生肉体关系。他真实的爱情观是怎样的?
6.LI们对自卑感有什么想法?我对谁更容易感到自卑的排名感到好奇。
7.我很好奇每个LI在行动时会优先考虑什么?ta们更重视理性还是感性?
答:(前略)1.大多数人要么满足于现状,要么从来没有考虑过。Kylar幻想着能去日本旅行,Whitney则想去更大的城镇旅游。
2.我已经对结局有了构想,但我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去实现它们。
3.我还没有想得那么多!
4.未来可能会对此进行探索。
5.在思考或表达爱时ta们会觉得不舒服,但ta们确实能感受到爱。
6.Whitney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自信。Kylar有种百味杂陈的自卑感,但它已经转变成了某种更切实的东西。Alex认为ta们需要证明ta们自己。Eden深陷不安感(译注:此处译者个人更倾向于以Google对 insecure people的理解来解读Eden’s feeling。Insecure people have little confidence and are uncertain about their own abilities or if other people really like them.没有安全感的人缺少自信,对他们自身的能力或他人是否真的喜欢他们抱有不确定感。)。Robin精神更健全些,除非受到创伤。Sydney可能是这里精神最健全的。
7.这取决于你说的理性(译注:reason有理性、理由等多重释义)意味着什么!Whitney和Kylar都是冲动浮躁的人,他们将理性视作满足情感欲望的工具。Sydney可能是最通情达理的。Eden也很通情达理,因为ta们不太看重自己的情感。
Q:1. Who do LIs seek for help first when there's emergency, like Robin's request.
2. How do them control their stress?
3. Any LIs and Named NPC would consider abortion if PC or them got pregnant?
4. I know Eden reads, what about other? What kind of book do they like to read?
5. I wonder if saying we work for Bailey or Remy (or maybe Quinn or Wren) will let them release us when PC gets kidnapped to Underground Brothel or Underground Farm.
6. Can we ask Eden about Bailey's information or the secret of the town?
A:1. Alex would call family if it were really serious, though they'd want to tackle the problem themselves. Avery would call the police. Whitney would find their friends. Sydney would inform the temple. Kylar and Eden would try to fix the problem themselves.
2. This might be explored more in-game.
3. No.
4. Alex reads magazines and Kylar reads manga.
5. No.
6. Eden wouldn't share!
问:1.当LI们面临紧急情况的时候(像Robin那时),他们会向谁请求帮助?
2.他们如何管控自己的压力?
3.有任何LI或命名NPC会在PC或他们自己怀孕时考虑堕胎吗?
4.我知道Eden会阅读,其他人呢?他们喜欢读什么书?
5.我想知道当PC被绑架到地下妓//院或者农场的时候,说我们是在为Bailey或Remy(或者Quinn、Wren)工作能得到释放吗?
6.我们能向Eden询问Bailey的相关信息或是镇子的秘密吗?
答:1.如果事态真的很严峻,Alex会叫上他的家里人,尽管ta们想要自己处理那些麻烦。Avery会叫警察。Whitney会找ta们的朋友。Sydney会求助神殿。Kylar和Eden会尝试自己解决问题。
2.这可能会在游戏里得到进一步探索。
3.没有。
4.Alex会阅读杂志,Kylar看漫画。
5.不能。
6.Eden不会分享的!
Q:I'm sorry, I mean I want to know which Harry Potter 's academy each kind of li belongs to?
A:I'd say that Robin, Eden and Kylar are hufflepuff. Whitney is slytherin, Alex is griffindor, and Sydney is ravenclaw. It's been a long time since I read the books though!
问:不好意思,我是说我想知道每个LI在Harry Potter里会属于哪个学院?
答:我会说Robin、Eden和Kylar是赫奇帕奇。Whitney是斯莱特林。Alex是格兰芬多,Sydney是拉文克劳。但我看那些书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译者补充:Bailey和Wren是格兰芬多。)
2023.08.21
Q:Eden had a bad relationship with their parents that they made them decide to live in the forest? Or was it something that happened to them in the city?
Is Eden aware of the Underground Brothel?
A:This might be explored in the future as well.
Eden is aware of the underground brothel, but they know nothing of what happens inside.
问:是因为Eden和ta们的父母关系很差所以ta们决定住到森林里去吗?
Eden知道地下妓//院吗?
答:这或许会在未来得到探索。
Eden知道地下妓//院,但ta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Q:I heard Eden's favorite book is lord of the rings, is that true?
A:Their favourite books are older.
问:我听说Eden最喜欢的书是《指环王》,是真的吗?
答:ta们最喜欢的书要更古老一些。
Q:What reaction would Eden have if they found out that PC had puppies with a black wolf?
What is Eden's personal opinion about the main LIs of the school?
A:Eden wouldn't believe it.
Eden is unaware of the school love interests, but they'd feel sorry for Robin.
问:如果Eden知道PC和黑狼有了小狼崽,ta们会作何反应?
Eden对学校里的LI们有什么个人看法吗?
答:Eden不会相信的。
Eden不认识学校里的LI们,但ta们会对Robin感到可惜(译注:sorry可指代的感情特别多,有悲伤、愧疚、抱歉、遗憾等多样,此处可做开放式解读)。
Q: If I recall correctly every lis have their social media accounts? Is that include Eden and Robin? Since Eden doesn’t look like they will use one, and Robin is uhhh… orphan like us, and they’re struggle to pay already.
A:Robin would have a social media account, but not Eden.
问:如果我没有记错,每个LI都有他们的社交媒体账号?那包括Eden和Robin吗?因为Eden看起来不太像会用社交媒体账号的样子,Robin也,嗯...ta是像我们一样的孤儿,并且已经在为付款困顿挣扎了。
答:Robin会有一个社交媒体账号,但Eden没有。
Q:What sort of clothing do Lis normally wear? I saw that question on top before, kinda curious about it myself too.
A:It's coded into the game already, but there's not yet a simple way to view the information.
Whitney wears torn jeans and leather jackets.
Alex wears flannel, jeans, jorts, and skirts.
Eden wears a hunting coat and trousers.
Robin and Kylar both like shirts, shorts, and sundresses, but Robin will wear puffer jackets in the cold while Kylar prefers hoodies.
Avery wears suits and dresses.
This is just their general wear though, and they'll don other attire in certain circumstances. The school love interests will wear uniforms for school, for example.
问:LI们通常会穿什么样的衣服?看之前也有人提问,我自己也对此很是好奇。
答:这已经被编进游戏代码里了,但目前还没有一种比较简便的方法来查看这些信息。
Whitney穿破烂的牛仔裤和皮夹克。
Alex穿法兰绒上衣、牛仔裤、牛仔短裤和苏格兰短裙(译注:结合另一问中提及Alex想要一顶苏格兰宽顶无檐圆帽,将此处的skirts翻译为苏格兰短裙。)
Eden穿猎装大衣和长裤。
Robin和Kylar都喜欢穿衬衫、短裤和太阳裙。但在寒冷的时候Robin会穿羽绒服,而Kylar更喜欢连帽衫。
Avery穿西装套装和晚礼服。
不过这只是他们的通常装扮,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会穿其他衣服。比如校园LI们会在上学时穿校服。
2023.08.22
Q:Eden had a partner before? Or were they always alone?
A:Eden's always been alone.
问:Eden过去有过伴侣吗?还是说ta们总是独身一人。
答:Eden总是孤独一人。
2023.08.24
Q:The birthday of LI!
A:This is hidden, for now at least!
问:LI们的生日!
答:至少现在是隐藏的!
Q:Who would believe PC if PC told them about Wraith? What will they do?
What if they saw Wraith come for PC? Will they abandon the PC and run?
Does any of the Lis believes in ghost or supernatural kinds of stuff?
A:It would be an uphill struggle to convince any of the love interests, except Eden and Kylar. They'd both want to keep the PC close.
They wouldn't abandon the PC, but they would run.
Depends what you mean, but Sydney, Eden, and Kylar believe in supernatural things of a sort.
问:(前略)如果PC告诉他们关于象牙幽灵的事,谁会相信?他们会怎么做?
如果他们看到象牙幽灵为PC而来,他们会怎么做?他们会抛下PC逃走吗?
有任何LI相信鬼魂或类似的超自然事物吗?(后略)
答:(前略)除了Eden和Kylar以外,说服任何一位LI相信(象牙幽灵的存在)都需要经过艰苦交涉。他们(Eden和Kylar)都想要把PC留在身边。
他们不会抛下PC,但他们会逃走(译注:此处应指带PC一起逃走。)。
这取决于你的定义,但Sydney、Eden和Kylar都相信某种超自然事物。
(后略)
2023.08.28
Q:What would the LIs reaction be if they saw the PC in a magazine? (In the "Coffee Chef Sequence")
A:Most would be surprised and happy to see them, as long as it's not lewd. Kylar and Eden are exceptions, and would feel possessive.
问:如果LI们看到PC上杂志(《咖啡大厨名列》)了,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答:只要不是淫//猥意味的,绝大多数LI都会对此既惊又喜。Kylar和Eden是例外,这会(激发)他们的占有欲。
2023.08.29
Q:What would be everyone's reaction if PC were to pursue their love interests as crazily as Kylar?I knew Kylar would be scared, how everyone else would react
A:Whitney would exploit it to the max, and get up to all sorts of depravity.
Robin would worry for the PC, but would go along with it.
Eden would take it in stride.
Avery would get annoyed.
Alex would like it at first, but would have trouble with it in the long run.
I'm not sure about Sydney, but it would depend on their purity.
问:如果PC像Kylar那样疯狂地追求自己的LI,每个人会有什么反应?我已经知道Kylar会被吓到了,想知道其他人会怎么反应。
答:Whitney会最大限度地利用它,并导向各种各样的堕落行为。
Robin会担心PC,但也会同意接受它。
Eden会安之若素。(译注:take sth in stride释义为to deal with (something difficult or upsetting) in a calm way,泰然处之也是不错的译法。)
Avery会被惹得生气。
Alex起初会喜欢,但长久下来会陷入麻烦。
我不确定Sydney的反应,但这会取决于ta们的纯洁度。
Q:Among the LIs, who would be the most lustful and the least? (I don't know if this question has already been answered, I apologize if it was)
A:Eden and corrupt Sydney are very lustful, though Eden was toned down by balance changes. Robin is likely the least lustful.
问:在LI中,谁会是最欲求不满的,谁又是最清心寡欲的?(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之前是否已经回答过了,如果有,我为此致歉。)
答:Eden和堕落线Sydney非常地充满情//欲,尽管Eden已经在平衡调整中有所淡化了。Robin大概是欲望最少的。
2023.08.31
Q: I have always liked the interpretation of mental trauma in games. Do these li have any mental trauma?? And I want to know if Avery has any emotional management issues.
A: Eden and Kylar are traumatised, and Robin can become so during the game. Avery has huge emotional management issues.
问:我向来很喜欢游戏对精神创伤的诠释。这些LI有任何精神创伤吗?我也想知道Avery是否有任何情绪管理上的问题。
答:Eden和Kylar都有精神创伤(译注:根据时态,此指已形成且保持有精神创伤状态。),而Robin在游戏中可能也会有。Avery在情绪管理方面存在很大的问题。
2023.09.01
Q:1.What're Eden's preferences in food?
2.What would Eden act when PC advice to set a book room in the cabin(if both of them like to read)?
3.How long have been since Eden live in the forest? More than 5 years or less?
4.Can we send flowers to LIs in the future? I've planned to send Eden roses after knowing he has a favor in red color.
5.Does Eden have chin beards? He always has a close distance with PC but PC seems never find his beard prickly.
A:1. Eden likes syrupy puddings, but they don't have such a luxury often.
2. They'd be happy to have more reading material.
3. More than 5 years.
4. Flowers for love interests is a lovely idea, and on the maybe pile.
5. Eden's beard is quite soft.
问:1.Eden在食物上有什么偏好吗?
2.如果PC提议在木屋里建一个书房,Eden会有何反应(假设他们都爱看书)?
3.Eden在森林里住多久了?超过还是少于5年?
4.我们将来可以送花给LI们吗?在知道Eden喜欢红色以后我就计划着送他玫瑰花了。
5.Eden有下巴胡子吗?他总是和PC挨得很近,但PC似乎从来不会觉得他的胡子很扎。
答:1.Eden喜欢糖浆布丁,尽管ta们不常有这么奢侈的享受。
2.ta们会很高兴有更多的阅读材料。
3.超过5年。
4.给LI送花是个可爱的主意,将来可能会有。
5.Eden的胡子是相当软的。
Q:Did Eden meet Leighton?
A:Eden has met Leighton.
问:Eden以前遇见过Leighton吗?
答:Eden遇见过Leighton(译注:Vrelnir在此处使用的是现在完成时而非单纯表示“过去发生过”的一般过去时,即“过去发生的动作对现在造成影响或结果/表示过去的动作或状态持续到现在”,在此可做开放式解读。)
Q:Did Eden go to school and finish their studies?
A:They didn't completely finish.
问:Eden有去上学并完成ta们的学业吗?
答:ta们并没有完成全部学业。
Q:Eden and Kylar, how would they take parenthood? I mean, yes, they want to start a family with PC, but HOW are they going to take care of their children? They would try reading books on parenting or try to watch from a distance how other parents interact with their children.
A:They wouldn't trust anyone but the PC, and would just wing it.
问:Eden和Kylar做父母会怎么样?我的意思是,当然,他们是想和PC组建家庭,但他们会怎么照顾他们的孩子?他们会尝试阅读关于育儿的书籍或是远远看着其他父母是如何跟他们的孩子互动的吗?
答:他们不会信任PC之外的任何人,在育儿方面会即兴为之(译注:just wing it系俚语,释义为to have no skill or natural ability in the task you are fixing to do but having the ability to make everyone around you think that you can do also when you just made up,没有任何能够完成你被交予的任务的技巧或天然能力,但拥有通过胡编乱造使周围人觉得你能够做好的能力。)。
2023.09.02
Q:Any Lis might be into roleplay?
A:Kylar would be happy to, and Eden might like some. Avery would like sexual roleplay.
问:有任何LI喜欢角色扮演吗?
答:Kylar会对进行角色扮演感到高兴,Eden也会喜欢一部分角色扮演。Avery会喜欢sex意味的角色扮演。
Q:Does anyone other than Bailey know Eden living in the forest?
A:Just Gwylan and the black wolf, like Huntrex says.
问:除Bailey外有谁知道Eden住在森林里吗?
答:正如Huntrex(译注:评论区好心代答的PL)所说,只有Gwylan和黑狼。
2023.09.03
Q:1_ Eden and Kylar are traumatized but on Kylar's side, are they traumatized by the incident with their parents? or Was there something at school?
2_ Were Eden also another victim of Leighton?
3_ Would Eden and Kylar be good parents?
A:1_ Kylar is mostly traumatised by what happened to their parents.
2_ This might be explored in the future.
3_ They'd be eccentric, but not bad.
问:1.Eden和Kylar都受到了精神创伤。但在Kylar这边,ta们是因为父母的事故而精神受创的吗?还是和学校里发生的什么有关?
2.Eden是Leighton的另一个受害者吗?
3.Eden和Kylar会成为好的父母吗?
答:1.Kylar绝大部分的精神创伤源自ta们父母遭遇的事。
2.这可能会在未来得到探索。
3.他们会有些怪癖,但也不坏。
2023.09.04
Q:1.How would Eden act when PC send them a neck collar as a gift(I guess the answer may depend on their dominance.)?
2.Can you describe how Eden looks like? I've known that he has brown hair but I have no idea about his eyes' color and other details.
3.Does Eden go fishing often? Will we have any chances being taught fishing skills by Eden in the future?
4.I'm quite curious about how Eden will be like in the future. Will there come out more rescue situations? Will him become more gentle or tougher?
5.How would Eden act if he/she have the opportunity of tasting PC's buns (if PC makes them for him/her.)
6.What do you think Eden and Kylar will think about each other if they have the awareness of others' existence? I noticed that in some situations their actions are quite similar, aren't they?
A:1. They would assume they're meant to put it on the PC.
2. I'd like to leave their appearance ambiguous.
3. Eden fishing isn't planned, but I like the idea, and it's something they do.
4. I don't plan to involve Eden in more rescue situations, but they might have more events at the cabin. They'll likely remain as gentle and tough as they already are.
5. They would be happy to taste them, as long as they didn't know the ingredients.
6. They would see each other as a threat. You're right that there are similarities.
问:1.如果PC给Eden送项圈当礼物,ta们会有什么反应?(我猜答案要取决于Eden的dom值)
2.你能描述一下Eden长什么样吗?我已经知道他的头发是棕色的了,但我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也不清楚其他外貌细节。
3.Eden经常去钓鱼吗?我们有机会从Eden那里学到钓鱼技巧吗?
4.我实在很好奇Eden在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会有更多的救援事件吗?他会变得更温柔还是更强硬?
5.如果Eden有机会尝到PC做的奶油面包(假设是PC为ta做的),ta会有何反应?
6.你觉得如果Eden和Kylar知道了彼此的存在,他们会对对方怎么想?我发现在有些情况下他们很相似,不是吗?
答:1.ta们会认为应该给PC戴。
2.我想把ta们的外貌保留为模糊处理。
3.我没有计划做Eden钓鱼相关的内容,但我喜欢这个主意。钓鱼也确实是Eden会做的事。
4.我没有计划让Eden介入更多的救援事件中,但ta们也许会有更多在木屋的剧情。ta们会保持像如今一般,既温柔又强硬。
5.只要ta们不知道原材料,ta们会很高兴能品尝到奶油面包。
6.他们会把对方视作威胁。你是对的,他们存在着相似之处。
2023.09.06
Q:You said one li likes lord of the rings, was that Avery? Also does Eden have a favorite book?
A:That was Avery. Eden likes Pride and Prejudice.
问:你说过有一位LI喜欢《指环王》,是Avery吗?Eden也有最喜欢的书吗?
答:是Avery。Eden喜欢《傲慢与偏见》。
Q:So my PC said "Only my harpy/hawk can touch me. Please let me go..."
And then Eden said "That thing will tear you apart the first chance it gets! Stay away from it."
Does Eden know who/what the great hawk is
A:They do.
问:当我的PC说“只有我的Harpy/巨鹰可以碰我。求求你放开我...”的时候,Eden会说“那东西一有机会就会把你撕碎!离它远点。”
Eden知道巨鹰是谁/巨鹰是什么吗?
答:ta们的确知道。
2023.09.07
Q: I assume there are other schools too, so did any Lis go to the same elementary and middle school together?
A:The older love interests, Eden and Avery, did not attend school together.
问:我想还会有其他学校,所以,有任何LI是一起上小学和中学的吗?
答:更年长的LI里,Eden和Avery没有一起上过学。
Q:I know you usually don' t give out exact age but canwe know all named npcs's estimated age? Like Bailey is in their 30s or such. Thank you
A:Robin, Kylar, Whitney, Sydney, and Alex are about the same age as the PC. Mason and Wren are a bit older. Bailey, Eden, Doren, and Sirris are in their mid thirties. Averyis a bit older than them. River and Winter are much older.
问:我知道你通常不会告诉我们准确的年龄,但我们能知道所有命名NPC大概的年龄吗?像Bailey差不多30多岁这样。谢谢你。
答:Robin、Kylar、Whitney、Sydney和Alex都和PC差不多大。Mason和Wren要更年长些。Bailey、Eden、Doren和Sirris都30多岁。Avery比他们更年长一些。River和Winter要年纪大得多。
Q:Among all LIs, who is more cold resistant? Who is more heat tolerant?
A:Eden is the most tolerant of all heat extremes.
问:在所有L中,谁最耐寒?谁最能经受高温?
答:Eden最能经受这些极端气温。
2023.09.15
Q:Did Eden and Bailey go to school around the same time?
A:Aye.
问:Eden和Bailey差不多是同时段去上学的吗?
答:是的。
2023.09.17
Q:If PC disappeared forever without notifying anyone for some reason(e.g. finally escape from town and will never come back), how would LIs and Bailey react?
A:Bailey would search intensely, but eventually give up. Kylar would never stop searching. Eden and Robin would fall into depression. Whitney would become more intolerable. Alex would drink more. Avery would move on. I'm not sure about Sydney. It might depend on their purity.
问:如果PC在不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因为某些原因永远消失了(比如说终于逃出了小镇),LI们和Bailey会如何反应?
答:Bailey会激烈地四处搜寻,但最终放弃寻找。Kylar会永不放弃搜寻PC。Eden和Robin会陷入抑郁状态。Whitney会变得更无法容忍。Alex会喝更多的酒。Avery会向前看。我不确定Sydney会怎么反应。这可能要取决于ta们的纯洁度。
TBC
[不负责的开局介绍]DOL个人攻略向指南
24年的提醒:
1.有问题后在我的主页用关键词搜索,大概率有写
2.已经提供的存档等资源是唯一的分享源且没炸档,无法也不能选择其他方式否则我会被lof彻底制裁➔这是真的,好多次遇到发资源被制裁了
3.有问题请用“问题主关键词+人名地址等次级关键词”的方式礼貌询问,例如【你好,我想知道「古董」的「藏宝图」怎么拿】;恕无法回答空泛问题,因为我看不懂 :(
4.茫然的时候可以先看我的查缺补漏目录:查缺补漏目录请点我查看
好的我开坑来了()课程太多我总算是记得回来写东西了。
以下所有攻略全是本人沉迷游戏无法自拔,废了好几个档(因为用了cheat没法...
24年的提醒:
1.有问题后在我的主页用关键词搜索,大概率有写
2.已经提供的存档等资源是唯一的分享源且没炸档,无法也不能选择其他方式否则我会被lof彻底制裁➔这是真的,好多次遇到发资源被制裁了
3.有问题请用“问题主关键词+人名地址等次级关键词”的方式礼貌询问,例如【你好,我想知道「古董」的「藏宝图」怎么拿】;恕无法回答空泛问题,因为我看不懂 :(
4.茫然的时候可以先看我的查缺补漏目录:查缺补漏目录请点我查看
好的我开坑来了()课程太多我总算是记得回来写东西了。
以下所有攻略全是本人沉迷游戏无法自拔,废了好几个档(因为用了cheat没法积累feat)才总结出来的,如果跟着我这么走能变成天使并且只需要担心钱花不完衣服穿不过来的新手攻略。
因为想写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暂时分几个part,第一个先给大家讲解一下最难也是最轻松,最需要用心(请熟练使用SL和导出存档)的第一周?
PS:感谢豆瓣推荐和一位豆瓣大佬的新手教学!非常有帮助,我是在此上结合wiki总结了一套傻瓜都能会的教程
PPS:为了方便许多词汇用英文原文
PPPS:个人制作的地图,前期没钱需要走路上学(或者不知道哪里有什么)的时候请参考,如果有钱了一律推荐坐车
让我们开始吧➔
在最开始,先确立我们的目标。
既然是要养成乙女软妹纯爱战神,那么目标如下:
1.女主人公的V一行全部都交给喜欢的对象(love interest)
2.跟着攻略走可以保你到天使(但我不喜欢天使的限制所以走了Rite of Promise拿掉了天使头环)
3.从不担心每周交钱并且第一个月解锁万元户feats
4.远离subdom当一个正常人(对不起Whitney太太狼王太太等
5.身体素质一流并且擅长种花
6.几乎不会被骚扰(晚上不乱出门的情况下)
7.可以和至少五名可攻略对象有不正当关系(???
8.数学科学奖都拿到手,没有任何crime记录,老师同学里声望都一流,前50天内全学科A+
9.每天开开心心没有受伤词条,医院和我无关
「part:0」游玩方式
这个网站为了避免被屏所以请自行搜索......下载后推荐使用pc(mac和win都行,我就是mac)游玩,配合彩云小译VIP无限翻真的很爽。一开始彩云可能会没反应过来,等过会儿就会统统翻译。
这时候如果是mac还可以打开copytranslator,保证彩云没有识别到的部分也可以得到翻译。
这个游戏的有名字npc(named npc)分为两类,一类是互动型,一类是可恋爱对象(love interest),由于是纯爱少女战神向攻略,为了效率最大我会只挑选几个重点人物进行介绍,之后也会结合wiki出中文版的人物攻略教程分享。
「part:1」新手设定
【个人设置】
新手开局建议短发,不要选漂亮。相信我,你不会希望前期allure过高的,这真的很难办。3.6把绿手指分配给feats booster要花40点才能开让人无比绝望,以后种田还是请往farmland跑吧。
虽然绿手指没了,但也请每天记得种田浇水,这样下来基本上第一个月底你的身体就能3或者4,有了反抗不许你好好上课人的底气了。
【难度设置】
其实每周要钱真的不难......只要跟上节奏了第一个月拿一万元的feat也不是不行。个人还是建议乖乖给钱。即使你之后帮人一起给钱需要最高4000,这不过是你下课后打工几天就能挣来的钱。但是钱不要随便乱花:前期有竞赛,后期是农场。
初期的钱只能说上道了不会缺。
【敌人类型】
个人建议把锁喉关了,最开始刷hand skill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锁喉了pain直线上升完全撑不住......然后个人建议初期无名NPC全选女性,这样勤加SL能刷出Virginities里全是可攻略对象,还挺甜(?)
怪物,见仁见智。你如果有很讨厌的类型(例如我不喜欢bee)那你就关了
★在town里用pepper会增加crime!对人类除了某三个其他默认用一次加500!!不要乱用!尽可能通过身体能力把对方揍走或者干脆避免战斗!!这是因此用cheat结果重开档的人的怒吼
【收集要素】
基本就是feats了。
feats其实很好保证,你只要全程(标重点)不许开cheats且正常难度开局就能收集,否则会提醒你不能收集了,我因此废了两个档。
建议查wiki怎么获得,但是有些feats需要及其作死,如果下不去手要么网上下一个全feat存档要么就无视。我目前有个201coins的存档,有需要我就把这玩意儿导出来,毕竟booster有些还挺香?
「part:3」第一周流程参考
DAY0:
恭喜你,在设置完一大堆外表和规划,终于要进到这个可悲到应该被立即爆破的世界了——可悲,混沌,毫无未来,不过是一群动物的狂欢——但是没关系,我会帮你把这个恶心玩意儿变成纯爱少女也能安稳获得幸福的结局的。
大概?
day0的开局就是跟你说这周末需要给100块,而且明天开学。你是一个孤儿院的女孩儿,身上的初始金钱只有少的可怜的十块钱,光是坐公交车就需要1块。
别灰心的太早,之后滚雪球算两个人的钱的话每周要4000块;但也别太担心,我们现在就能稳定的在第一周的周六拿到至少2000。这是前两周的启动资金,更是保证你将来的护身符。
一开始建议经常SL避免遇到孤儿院减hope的事件。接触并开启可攻略角色不需要急着第一天。先去花园种好植物,然后换好衣服,准备第一场硬仗。
DOL里默认刚出门就会被袭击,这时候如果你初期设定npc全是女性就会舒服很多:不需要担心词条上挂着一个奇怪的名字,而且个人感觉女性更容易刷高数据?
在这里活用sl,确保在过程中没有出现「持续笔画上的字」或者说control过低,角色大哭,而且hand skill最好刷到F50%以上。
对我们而言最安心刷技能并不需要担心负面fame涨太快的地方就是brothel的荣誉洞了,因此第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去pub里搭讪刷Promiscuity到3。
虽然用洞需要4,但是不建议继续这么刷,很麻烦。推荐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刷P,还能顺便刷Skill。
Skill重要性排序:
1.hand skill+++
spa打工必备,spa打工又能挣钱还能涨社交声望正向名声
2.thighs skill++
骑马和spa打工刷高钱必备,只有五个鉴定都过了才可能刷到一次500+的钱,我目前最高纪录551
3.feet skill+
穿高跟鞋必备,最好还是拉高,可以周二周四去舞蹈教室上课,更推荐去荣誉洞刷
基本把上面三个刷S(手到C就通过spa,thighs还是需要多刷一下的)就没什么问题了,不追求feats没必要全S
DAY1:
如果day0在晚上前就拿到了五十块,去加入temple并认识Sydney,找神父安装前后盾,这是给你最大的保障。最好在第一天上学前就把这个搞定,这之后你只需要身上存有十几块保证修衣服就好。
★第一天上学要记得换校服(school),个人建议上学坐车方便省心,至少我新手时候根本不认路都不知道怎么走去学校更方便。
★学校九点上课,但七点开门,这两个小时就是给你学习的,谨记library 才是你的真爱。
七点多进校后去图书馆并靠近counter,你会遇到同样加入temple的Sydney。Sydney会在图书馆读书被骚扰的时候帮你,而且和他交流能降stress和trauma,初期真的很需要。
在均衡学习后开始上课,上课期间可以选择认真听课/社交/发呆,第一周很容易就全满100%升级学科知识,所以记得时常关注角色数据,一旦某个学科知识满100%成功率就上课全社交保证学生声望,这个比老师声望难升太多。老师只要你不上课作死基本很快就满好感。
★如果第一天下午没去商场,那么午间休息去一趟食堂解锁robin,这也是前期非常关键的角色。
★游泳课认真上!这个是没有每周考级要求的,因此在游泳满级前认真上课才是最优解。
★坏事件请去locker又出去的sl掉。每节课最晚05上课就行,不要慌。
DAY1~5
★SL掉Whitney在校内的事件!SL掉!不要让TA影响最关键的初期学习!被盯上会很痛苦!!!
★在Science Fair出来后放学马上去公园拿地衣解锁糖爹Avery
前五天很关键,因为如果你想第一个月就挣到一万,你要在这些天一下课就去刷Promiscuity到4并且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把hand skill最好练到D50%以上,争取第一周刷到C,越早C越早挣钱越早摆脱压抑感。
上课请权衡。提前两个小时上学就是为了可以课堂社交增加学生声望,等周五全部课程升D后可以解锁很多有用的技能。即使是没能做到全D,也要确保历史D和游泳F+。
在周五下课出门后和学生团体一起去lake。多存档,游到湖中央dive去找ruin,并通过pot拿到bronze key进room拿Immaculate Ivory Necklace(2000块)你前两周都不用愁了。
在拿到项链的同时你也可以为了科学研究(Science Fair)找地衣,其中一个就在湖里,拿了就会触发触手袭击,不要放过这个好机会。
由于我们前后都有护盾,因此不需要担心会失去什么,记得把嘴闭紧,多用手双管齐下,hand skill在这里能刷不少,我新档在这里直接C了。其实不用很着急,但是前两周必须升到C,不然后面会很难办。
拿到东西不急离开森林,在森林边找科学研究用的蘑菇。地衣项目的奖励是老师好感其实很鸡肋,最适合正常乙女的是蘑菇项目,十个蘑菇只要把普通的五个找到就能赢。
找找蘑菇就继续去刷Promiscuity,如果Promiscuity3了就回家和robin多交流感情舒缓压力,确保每天醒来都是满状态。
day6
去学校旁边的博物馆换钱,拿到钱马上去商店买Evening gown和Maid dress,女仆头饰看心情,最好打开自动补货。记得多去森林找找蘑菇,也去把剩下的地衣都拿了,这些都能加科学知识还挺实用。
周六最好十二点出一趟孤儿院外刷Avery的约会,同意并记得八点到九点间回来赴约。
在这之后的时间就很弹性,但周六前要刷到Promiscuity4。你的时间非常宝贵,不要浪费在没必要的辛苦钱上。如果实在是刷不到周末就去沙滩帮robin卖柠檬水,P3后解锁增加P的选项,还可以来回刷新去凹举牌子刷高Business Fame,不停的帮忙刷seductive skill到两个人回去。如果手C了就可以去spa正经赚钱。
八点多去见约会,第一次不要穿正装可以拿到150的小费,拿了回房间换上裙子赴约。前期多刷Love,因为Endearment是无法继承下次的。对方最后的要求一定要听不然没钱。Avery会是我们之后稳定收入的大头,不要放过这个钱包,而且把V里的handholding词条给他占掉就不用担心被奇怪的名字污染视线了。
DAY7
随意,记得日课要做,尽量完成进阶版目标。
【第一周的目标】
基础版:
★全部学科升级D,游泳F+
★每天都浇花种田提升身体素质
★Promiscuity在去帮robin柠檬水摊前(周六)到3以更好的提升seductive skill
★周五和一群人一起去湖边拿项链和地衣
★注意安全不要被抓走
进阶版:
hand skill到C后去spa申请打工
学生声望到Cool
不要遇到Whitney(请SL,对不起各位Whitney太太)
和robin与Sydney的关系多拉升
收集四个地衣和五个蘑菇(不要一口气都记录,按照学科升级需要的科学来记录避免知识溢出
有钱了就去借课本,两周内会提供被动知识增加还挺好用
【总结】
基础版:
第一时间攒钱买后盾,后盾买不起的时候也要去寺庙免费装前盾,这很重要。
去shopping center买衣服,学校的会贵不少。看到衣服词条挂frayed就可以看情况去修,周六后基本不缺这几块钱,也记得多买一套校服和打开自动购买补货,否则你的内衣可能不够用。
学校开放时间是7AM➔5PM,如果躲Whitney不小心晚上校门锁了可以去后边游乐区翻出去(伤害衣服)。历史D了能解锁非常好用的直通park的小路,历史更高解锁toilet去地下系统的路,这个更方便,就是小心下雨天被水冲了。
下午放学认识在robin后可以3PM到4PM中和他一起走路回去,如果钱够用请公交可以省时间多去spa打工挣钱。
初期攒够50就不要敲门挣钱了,pub在你判定能到D后就可以问搭讪的人要最低档的钱,还能刷skill,一举多得,但小心不要被乱喂酒。
进阶版:
个人觉得spa打工的钱完全够用了,strip club离得远(需要坐车,晚上回去小心袭击)而且提升的数据可以用练舞和柠檬水摊服务摆平。推荐一切为spa打工服务。后期能用手三段增加要钱的时候一次没有500也要有300+。
好好学习也要好好社交,时常注意个人数据里学校升级的需要。由于最大就是A+,到A后就可以不用每天赶早来上课了,因为A+情况过了考试会刷新0%,把成绩相关的feats刷完就不用管了,用课上时间去刷同学好感或发呆,但是要注意周五不能有-%知识否则可能掉档。
对你前期生活有大帮助的love interest是Robin和Sydney还有Avery。
Robin:保证孤儿院气氛的关键(而且如果不给钱刷高他的lust可以去和他一起睡很安全),周六日在沙滩的柠檬水摊可以安全刷seductive skil。虽然去club可以平均六七分钟刷一次,但SS上来后很容易符合对方的需求被带出去进行行为,如果hand skill没C可以和女性去练用手,如果C了还不如和robin一起打工能更安全。
Sydney:学校里发生不开心的事(例如为了能按时上课被迫和bully打了一架)去找他聊天放松。而且Sydney在的时候能保护你图书馆读书不被影响。由于Sydney分两个线路,想要能都很轻松玩到的人不要轻易flirt!保证他的purity不要低于80%,如果他想在身上写字(普通笔)就让去写,尽可能安全的增加lust。
Avery:散财童子本人,别对糖爹糖妈动真心?但是一定要次次刷到他的事件,给钱给的不少,后期最高一次1810可以cover掉近一半保护费。相比他temple给钱给的就没什么动力去拿了。好感高了还能开车送你上下学(随机)还挺好用。Avery一般周六9AM到6PM随机在孤儿院外刷新,大部分情况12点会出,去spa打工的时候注意刷他。
最后的一点心得:
目标里的进阶版主要是前两周的任务,但是hand skill请越快升C越好,升到C去spa打工你就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了。虽然最开始五十分钟只能赚几十块,之后会好很多,特别是对想走纯粹天使要控awareness的人非常友好。即使咖啡店后期挣钱很多,但milk需要至少2的awareness。
我个人感觉没有去striper club打工的经验和必要。如果想练舞蹈抽空去工作室学习两天就能B了,而且不为了刷10w的feats不需要大量挣钱。pub纯粹是为了刷P到3就放弃全心全意服务柠檬水摊或者色诱。谨记赚钱才是目的,这篇攻略是纯爱战神养成计划,而且新手向尽量避免SL过多很烦。最重要的是,spa还能增加知名度(降低allure避免很多麻烦事)。正向知名度很难拉高,负向只需要多找Whitney然后让狐朋狗友录下你的视频就很快飙增。但如果你想多刷钱,建议通过学舞蹈刷S并学习高跟鞋教程再去club打工去解锁一小时挣500的feat。
最好每天早上导出一次存档,经常关注social里的评价。
游泳课只能洗掉身上一部分液体,想全洗干净但觉得费时间的要么去brothel(15min),最推荐去beach的海里走一下就上去。这样还能提前去cafe喝点咖啡。
【永七】一部烂片与某个诞生之日
cp:彼安汀x指挥使(♀)
选题:#神器使的生日#
补充:有一些对于箱庭的捏造设定
1.
电视机画面上是生锈的留声机断断续续放着一段聒噪的音乐,日历上写着1月15日,接着是全方位拍摄一堆诡异色彩混在一起的、像是凑时长用的大段自白,这并不感人的告白来自男主角,他在读完写着女主角悲惨死去报道的报纸后,立马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了一枪。
伴随着很大一声“砰——”之类的巨响,男主角毫无美感地倒在桌上,盘子里还是一口没动的煎蛋,已经染上干枯苹果般的颜色,如同腐烂的血肉。
哇,像红颜料乱倒一样的血糊在摄像机上搞出来的...
cp:彼安汀x指挥使(♀)
选题:#神器使的生日#
补充:有一些对于箱庭的捏造设定
1.
电视机画面上是生锈的留声机断断续续放着一段聒噪的音乐,日历上写着1月15日,接着是全方位拍摄一堆诡异色彩混在一起的、像是凑时长用的大段自白,这并不感人的告白来自男主角,他在读完写着女主角悲惨死去报道的报纸后,立马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了一枪。
伴随着很大一声“砰——”之类的巨响,男主角毫无美感地倒在桌上,盘子里还是一口没动的煎蛋,已经染上干枯苹果般的颜色,如同腐烂的血肉。
哇,像红颜料乱倒一样的血糊在摄像机上搞出来的画面,看起来没什么新意,只是一部普通的B级片。
叉子因用力过猛无意识地戳得自己面前的盘子发出刺耳的悲鸣,彼安汀的晚餐也一口未动,实在是没有想要将这些吞咽下去的欲望。
还没有结束。
彼安汀紧紧盯着那位可怜的男主角从血泊里抬起头,男主角擦了擦太阳穴旁的血,镜头再投向墙面,日历上的数字已经默默减去了几天,报纸中间的版块变成了几位重要人物的会晤。男主角斜了一眼被弄脏的晚餐,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彼安汀学着男主角丢掉食物后,推开了房间的门。影片上的男主角面对的仍是浓雾般的黑夜,而彼安汀这边却是将近黄昏时大片的红霞,将它拿来跟电视机里那些黏糊糊的赤相比也毫无违和。
——世界没有继续进行轮回。
但还没有结束。
2.
彼安汀从一开始就知道轮回的事情。这个从一开始,说的是他来到人间的事情。
彼安汀不是作为人这一个体降生的,这副躯体只是他人的召唤,相当于祂的凭依。祂是彼世的存在。
与指挥使是相互倾诉的对象、共同承担痛苦的友人、同为这个世界的扰乱因素。
祂一直注视着名为指挥使这个人的故事,并且渴望成为她故事中的一部分,所以才存在于此。
够继承轮回之间的记忆,不能向他人开口说明这个世界的机制,削去自己原本的身形。如同小美人鱼被封住的甜美歌喉,在下一个轮回开始时候化为乌有的、只属于两个人的记忆也如同清晨消逝的泡沫,生存在她的世界之中给予非人生物的痛苦也不是赤脚踩在荆棘之上这句话能够言说的。
这个世界的时间是在不断循环的,然而只是对于交界都市而言。交界都市这一小小箱庭中,存在以七天为节点而设置的装置,具体的情况是——在某个节点到达之前永远无法开启第八日。
装置的作用就像一个简单程序,如果条件判定符合第八日的需求,就会输出「第八日」这一结果打破轮回,相反,不符合需求的话就会输出「继续轮回」这一结局,然后,「这里」毁灭再重造。
于外界而言,时间是确切在流动的。甚至对于循环内的人来说,如果今天是15日,那么明天——不管是不是会被毁灭重造的「第一天」,都会是16日。就算装置有那么一些漏洞,循环内的人产生了某种即视感,也能被「是错觉吧」掩盖过去。
这是神明所书写下的规定,是彼安汀来到这边的世界之前已经熟知的「准则」。彼安汀唯一不知道的是能够让第八日发动的条件。
投入轮回之后,大脑的保护机制会强制清除某些不属于这边的记忆,然而不属于人类的彼安汀选择了一并继承下来,……义无反顾。
即使成为清晨的泡沫也无妨,彼安汀只有一个目标。
3.
“……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电影呢?”指挥使正牵着彼安汀的手,能够让彼安汀切实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她脖子上系着那条围巾,四处雪白一片、连呼出的气息都会具象化的寒冷冬天里,只是看着她的侧脸都能心满意足。
是之前两个人闲谈时候说过的,人死以后会到电影院这回事。
起初只是观赏完一部大片之后随口说出的「不当指挥使会想去当女主角」,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人生基本都是顺序(毕竟倒叙的可能性存微)来的电影,那么人死后肯定会去电影院完完整整看完属于自己的电影,一点一点、仔仔细细,作为影评人评价自己的一生,连自己所经历时不曾见到的细节都能一并发现。
描述一下就是——手里握着自己的票,欣赏一下自己一生都做了些什么,有什么遗憾。偌大的电影院自己一个人包场,嘴里不能再嚼奶油味的爆米花。大多数的人都会默默看完,自己鼓掌或者叹气,然后走向放映厅的反方向,再也不会出来了。
“指挥使的电影一定充满着各种各样美丽的情感吧。”彼安汀与她漫步在几乎要被雪掩藏住的废弃铁路之上,这样的对话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但每当瞥见她听到这句话时脸颊染上淡淡粉色的瞬间,又会觉得无论说多少次都能够说出口。
“具体来说是什么呢?”被勾起了好奇心的少女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恐怕在她自己所构想的世界里都并不存在这样的回答。
彼安汀倒是没有故作神秘地卖关子,而是说出了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你最喜欢的大家,都得救了的未来。怎么样?”
“那我就可以放心地把电影票一扔,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少女望向与地面一样雪白一片的天空,仿佛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确切的界线。彼安汀原本以为她还会咧开嘴笑,但她没有,那是一种如同命运般的神情。
彼安汀也没有如同平常一样打趣,而是笃定地接话:“不会的。”
如果是指挥使的话,大概会因为在电影播放过程之中发现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而感到懊悔不已,然后祈愿重新来过吧。毕竟她这个人本身就是轮回能够生成的因素之一。
“什么?”
“如果你去了电影院,我一定会把你拽出来。”
彼安汀为少女拂去沾在发丝上的雪,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露出笑容。
4.
似乎忘了对那部开头提到的B级片做一些情报补充,其实里面的男主角和女主角都有可以干涉轮回的力量,女主角对此浑然不知。她不知道自己的能力,也不知道男主角的能力,但比起男主角,她的干涉才是最为直接的。
她是在某一条时间线上遇见男主角的,而且是在如同梦境一样的场景里遇见的。
他们命运的交错安排地并不太巧妙,打个比方,就是某天两个灵魂突然见面、似乎有点胡闹的初遇——是这样的故事开端。
然后就是无数次的相遇,她无数次忘记、再想起,给予男主角爱意与善意,而能够继承轮回以来记忆的男主角渐渐地爱上了这个美丽的灵魂。所以就算是为此不断重生、为此不断死去,男主角都要找到让女主角幸福的世界线。
不过就连这样的安排本身都是具有大量随机性,巧合通常伴随不必要的蝴蝶效应,所以说这种推卸责任一样的举例也请多多包涵。
人们习惯把这样的东西称作「命运」。
能够被定格在某个载体上的,能被观测,延伸分支的是结局。放上定量以及定量,不会改变地生成定量。像是已经被谁所框定好的结构,这就是箱庭的实质——就像作家装订成册的文章,书中描写的事情,对于书里的人物当然是既定的。
指挥使是不同的,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相同的。因为不论是彼安汀或是指挥使,都已经被注定好了结局。
例如,在第七天里,指挥使为了「最喜欢的大家都能得救的未来」而献上生命的结局。作为电影结尾的升华实在是太过正确以至于根本挑不出毛病,想必她坐在电影院观看这些的时候一定会觉得很欣慰吧。
电影里面的其他角色都赞颂着她的功绩,都为她掉了眼泪。因为永远的七日不复存在,她是大家的英雄。
只有一个人,不——某个存在没有这样做。
祂终于知晓了达成那个最正确节点的「条件」是什么。
5.
神明是执笔写下世间一切好片烂片的存在,可以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经由她手所描绘出来的故事。灭世的黑门、互相表露出的善意或是恶意、甚至连生物的寿命长短都是被仔细写在稿子上,是能够被量化成文字的东西。
没错,这世界本身正是一个庞大的故事,等到写下的手稿最终化为乌有,这个世界的本身也就走向了毁灭。
在指挥使被宣告死亡的那一天,彼安汀造访了神明。说是造访,其实连招呼也没有打,基本可以算是硬闯了吧。
花田之上是似乎随时要泛起浪花的、云朵构成的的海洋,比云海更遥远的是神明大人的殿堂。云朵依旧铺成台阶等待着下一个踏上它的人。
神明连头也没有抬,她早就知道会踏入这里的人是谁。不如说是——因为她连这样的东西都能知道,所以她才是神明吧:
“你来这里,是为了获得一个答案。”
“为什么七日轮回没有继续重复?她的生命走向尽头的话,应该会被判定为失败的世界线才对。”
“世界没有再进行轮回的原因,自然是关于轮回的部分已经达成了撰写出来的结局。没有必要再进行循环了。”
神明并没有进行不友好的劝退,她只是边将一叠叠手稿收拾好放进规模难以用形容词来说明的巨大书架边进行说明。
“我可以理解为,你所创造出的角色就是为了达成某个你所期待的节点才诞生的?”
“当然,一切都只是为了达到最终的结局,为其画上句点,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金发的神明面带难以辨明是友善还是愠怒的笑容,依旧用轻柔的声音如此回答。她只是在描述一个使命——一个对于她而言的事实。
“……果然,达成其他所有角色的存活条件后,会迎来第八日这一结果——那是她这个被你创造的角色最终会到达的节点。而到达这一点之后的她,对于你而言已经是不必要的角色了吧。”彼安汀顺着神明的话接着说下去。
“如果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不过这就是所谓电影应有的完美结局啊。”
“完美结局?我们的一切,对于你来说只是故事的一环?”
“不如说,就连你能开口询问这句话,都可能是剧本上的安排不是吗?”神明的表情没有变化:“虽然问出这句话还是第一次。”
“看来,我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过这里了?”
“这是你第ロロロロロロロ次来到这里了,除去应该被外界的观测者知晓的背景故事,在每一个轮回,你关于花田之上的记忆都会被一并重置。但除此之外,你能拥有其他的一切记忆,不是吗?”
“观测者……。也就是说,我的记忆甚至在为了他们而在自行进行调整。”
“没错,这个世界对于正在观看的他们来说,只是一段又一段文本,或者说有影像的小说——空闲下来才会拿来当作娱乐的游戏。即使他们现在正看着这里,我们之间的对话也不过像是一部电影里眨眼就忘了的文本。”
“原来如此。”彼安汀听见上面那番话并不是很意外:“理由我大概明白了,但是如果她能站在你面前质问你,你又会怎样回应她呢?”
神明终于为此侧目。
也许是因为指挥使是她不可多得的作品,即使是创造者也会有倾注心血的多少、有着塑造得最成功的角色,大概指挥使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我来替她说吧,「我们是某个电影剧本中的被安排好的角色,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不能尽力地活下去。」”
听过这句话的金发神明声音不再如同繁花盛开般温润:“一个电影里的角色就老老实实演好自己的电影如何?”
“原来如此,那么,我也已经找到我要找的答案了——”
神明没有笑,也没有再继续接话,神明在等彼安汀说出一个回答——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她剧本里的一环,还是说是某一个她并没有写下的世界线呢。
对于彼安汀来说,有指挥使的地方才能算是真实。
所以于祂而言,指挥使是祂生命里唯一的主角。
没什么比这更好了——他自身就是指挥使的故事的其中一部分。
既然她对此感到幸福的世界会让她消失,那么,只要让世界再一次回归一如既往的毁灭就好了。
电影演员就该在电影中绽放自己的生命。无论那所谓的生命能有多少次。
“既然你都能够料想到我会再次来到这里,那么你一定也知道我对她说过,我会从电影院里把她拽出来吧?”
彼安汀举起了枪,不是向着神明,而是向着自己:
“这就是我的回答。”
彼安汀微笑着扣动了扳机。
6.
“砰——”
7.
头顶上的亮光重新照亮场内那个瞬间所发出的巨响会让在看比较安静的片子的观众感到强烈不适。
影片里,庞大怪物的死点燃了整片灰暗的天空,以至于降下了灭世的灰雪。无处可去,无路可逃,凝聚于天空之上的是怪物的哀鸣,还是说祂的狂笑呢?
以这样不明就里的表现手法,电影在这样诡异的地方结束了。
连旁边的人唰地一下全都站起来的声音让人有点乍舌。只有这时候才会感慨原来看电影的人有这么多。
“抱歉,去得有点太久了。”彼安汀拿着两瓶还在往外冒水珠的汽水气喘吁吁地进来了,已经是散场时间,跟往外涌出的人海相比,他算是逆流而上的。
提出来看怪兽片的人是指挥使,本来以为能看到很期待的英雄打败怪物的画面,结果看了那么一出没头没脑的怪物毁灭世界的戏。
“泥曲哪里乐?”指挥使抱着一桶快见底的爆米花转过头来,嘴里还是鼓鼓的,讲话不清楚。这次电影实在是烂得有点惊人,害得她连最喜欢的奶油爆米花都是到了临近结尾才开始疯狂往嘴里倒。
彼安汀递给她水,她就着水好不容易咽下去嘴里的爆米花后才接着问:“怎么快要结局的时候就走了?”
“结局?啊,……去买水的时候,稍微……”彼安汀一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和那个有点麻烦的上司有点小事。”
彼安汀还记得。记得似乎就是在刚才才发生的事情,也许因为之前那个世界的毁灭并非装置引导的节点,而是由他这位角色亲手导演出的整个结局,使他的记忆成为了特殊的残余率吧。
“生日这天也还有工作吗?”
“没关系,至少现在暂时解决了。”彼安汀不动声色地向指挥使伸出手。
指挥使自然地牵了对方的手:“这电影挺无聊的,幸好你没看完。……不如猜猜我会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是什么呢?”彼安汀想起那天之前的指挥使神神秘秘地用材料包在缝制东西的场景,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不过他还是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暂时保密!”……语气和神情压根藏不住啊!
指挥使起身的时候,偌大的电影院已经只剩他们两个人了。看来这部片子是真的不怎么样。
“最后的结局稍微有点突兀啊,应该交代一下怪物灭世之后的事情才对。真是什么也没讲清楚……”
“那个世界肯定重新开启了轮回。”
“所以说轮回梗啊,确实有点老套了。……不过这部片子,有一点神奇呢。”指挥使随手把电影票扔进垃圾桶,朝着安全通道的方向往大厅里走。
“嗯?”
“不知道为什么,那只雪白的怪物死掉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7.
电视机画面上是生锈的留声机断断续续放着一段
聒噪的音乐,日历上写着1月16日,接着是全方位拍摄诡异色彩混在一起像是凑时长用的大段自白,这并不感人的告白来自男主角,这一次,他在读完写着女主角光荣拯救城市报道的报纸后,准备开始烹饪早上的食物。
伴随着很大一声“砰——”之类的巨响,男主角毫无美感地拿出烤面包机里面焦黄的面包,盘子里是刚煎好盛上来的煎蛋,实在算不上让人有食欲,不过因为有女主角在餐桌另一边对他微笑,外边也是艳阳高照,男主角不由得也笑了。
这边的“砰——”是烤箱的声音,松松软软的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的那一刻弥漫着整个屋子的成就感与香气到现在也还残留着,这次彼安汀负责蛋糕胚的部分,至于怎样挤奶油、摆放水果或者巧克力来装饰这种大任务自然是交给了指挥使。
“生日快乐,彼安汀!”
然后,笑嘻嘻完成了蛋糕设计的指挥使邀功一般凑了过来。今年的生日还是只有两个人一起过,不过对于彼安汀来说确实是足够了。
生日是一年一度、用来庆祝某个人诞生在世界上的日子,这其中蕴含着对生命的欣喜与敬畏。或者说,是对于过去一年如同泡沫般的破灭记忆的一场简易葬礼呢?
放着一些没品烂片再做事情几乎成了两个人的坏习惯,以至于有些片子本身就没头没尾,还看得没头没尾,实在是烂上加烂了。更何况今天已经去电影看了一场,回来就更没有什么要看的想法了。
这部又臭又长的电影终于在男女主的吻里打上了大大的“FINAL”字样,现在已经开始播放起制作人清单,不得不说最后的音乐属于听完之后意犹未尽想去搜搜ost循环播放的那种,这就是这种片子唯一会给人的惊喜。不过通常这种片都有头没尾的,纯粹是影像堆砌起来刺激感官的一次性爽片,这次的片子有个结尾还挺让人意外的。
“许个愿望吧!啊,我可不会偷听哦。”
但是呢,但是啊。
不管再怎样的烂片,其中角色的一生对于角色来说,一定都是真实的。所以再荒谬的行为,再疯狂的想法,虽说都是执笔的作家在剧本上过于戏剧化的表现,但反映到角色的身上,那一定是强烈的、源于他们自己的情感,这就是角色自己的人生。
不如说,给予了角色以情感,就不得不接受如同演绎某个剧本一般的角色总有一天会真正拥有自己的情感这一点吧。
毕竟对于角色来说,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事物、重要的人,就是他们身处于此唯一的真实。
有人会因什么也没能知晓而疯狂,有人知晓了一切却依旧不会动摇自己的心意。
愿望啊。
透过窗户能看到的只有倾盆大雨,但屋内蜡烛燃起的光芒也不一定就比阳光差,更何况现在还有她唱得并不算很好却很来劲的生日歌。
“吹蜡烛吧!”
谁都不知道这是哪一循环的一部分,是开端亦或是结束。这个场景重复了多少次,又有什么样的意义。
或者,这边才是真正的B级烂片的那一侧?还是说,其实两边都只是一种可能性?又或是两边都是真实的呢?
故事的结局并非由观测者来决定,却希望由观测者来见证。
作为这边的观测者,这样的世界线又是你所期待的吗?
虽然非常舍不得,但烂片的精髓就是没头没尾又不向观众解释,那么就让这个故事在蜡烛熄灭的这一刻戛然而止吧。
Final.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我是这次的烂片导演(?)
这是一个关于虚构与真实的故事,就像文中说到的,也许只是某个轮回之中的一部分。
如果说一开始设想的时候还想写得稍微温馨一点,那么最终写下来的东西连友好都算不上了。非常主观,非常个人,可以说是完全是掺杂了我自己的情绪而写出的彼指。
「假如角色发现了自己其实是虚假世界里存在的人物」其实并不算是新奇的想法,但想着就莫名觉得:啊,也许是祂的话会这样做?嗯,如果她的话会这样做——所以有了这样的故事。
看到活动里有生日那个选项的时候一下子就想到了龙龙,既然安安稳稳的生日会有点觉得审美疲劳了,那难得试试这样一个生日如何?
于是借着这样难得的机会,尝试了一直萦绕在脑海里面的场景。
写得非常开心,虽然从有想法到实际写完用了好几天,但关于内容构思几乎是一气呵成,是最畅快的一次。
非常感谢你的阅读!
【封神乙女】大雪封山?轮流来你家吃饭8
你起时头发又变得乱糟糟的,倒是鄂顺,他们本来就将头发盘成小髻,睡梦中也不会太过杂乱,你不在意地拿手捋了捋遮挡住眼帘的碎发,正常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呆滞,目光发散无神,像是停机了一样。
鄂顺也不知道为何方才还在还同他说话的人又突然蔫了下来,一动不动,耷拉着眼皮坐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低声叫你的名字,你根本听不见,他又轻轻推了下你的肩膀,你“啪”地不费吹灰之力就顺势倒下了,顺滑且安详。
对不起,回笼觉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你把鄂顺惊得都向后连退了几步,他哪里见过这个,质子营在殷寿的手下日夜操练,枕戈待旦,从来没有如此惰怠懒散的人,还以为你是被什么邪祟附...
你起时头发又变得乱糟糟的,倒是鄂顺,他们本来就将头发盘成小髻,睡梦中也不会太过杂乱,你不在意地拿手捋了捋遮挡住眼帘的碎发,正常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呆滞,目光发散无神,像是停机了一样。
鄂顺也不知道为何方才还在还同他说话的人又突然蔫了下来,一动不动,耷拉着眼皮坐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低声叫你的名字,你根本听不见,他又轻轻推了下你的肩膀,你“啪”地不费吹灰之力就顺势倒下了,顺滑且安详。
对不起,回笼觉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你把鄂顺惊得都向后连退了几步,他哪里见过这个,质子营在殷寿的手下日夜操练,枕戈待旦,从来没有如此惰怠懒散的人,还以为你是被什么邪祟附体了,刚刚拍你的手举在空中有些茫然无措。
他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使的劲儿有些大了,把你魂给拍出来了。
你没有起床气,但是有个短路的过程。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承袭了金鱼的的七秒记忆,你好像还记得自己还要同谁出门,用着你早八人坚定的素养再次撑开眼皮,就说中午觉睡不得,大脑容易缺氧。
“走吧。”你连去哪儿都不知道,手在空气中虚无地扒拉几下,跟梦游似的就下床扯着人出营帐,只一掀开被子,你就聪明了许多,又滚了回去,目光十分清澈还带着些许惊悚。
“好冷啊。”你深吸一口气,脑子被吹醒了。
“冷静下来了?我还真怕你是睡梦中魇住了。”鄂顺松了口气,只是望向你的目光中还掺着些许担忧和怀疑,像是怕你又如刚才这般。
你:“真·冷·静下来了……
鄂顺扶额叹息,你还能瞟见他拿手臂掩住的嘴角有那么一丝微妙的弧度,你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凝固了,没关系,你不尴尬就不会有人替你尴尬。
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副殷商的甲胄,“你穿上这个同我出去,要不然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你想说其实穿不穿都挺容易被发现的,你个子有那么一丢丢显眼。
但他拿来的这副甲胄居然意外地合身,只是你没有预料到它的重量,套在身上的一刻差点跪下来行了个大礼,被他扶住了。
你没话找话,掩饰尴尬,“你们军营之中居然还有我能穿得合适的衣服。”
“各地诸侯遣八百质子入朝歌,中间战役总有伤亡,若是亡故,旧地又会遣新的质子前来,但须在诸侯亲族中选,若是族系血脉淡泊,后来的也总会有些年岁小的孩子。
“这件甲胄是我同南地一个十三岁质子那给你要来的,你穿上也算合适。”
他稀松平常地向你解释,你只觉得胆战心惊。
你有些心不在焉,强装镇定向他问道:“那你来时几岁?”
“我那时已经有十二岁了。”
你在心里叹息,比那小孩还小一岁呢,然后想到什么又有些惊诧地叫出声来:“什么?那你居然都有二十岁了?”
说完你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心里说着冒犯了,抬头一看见鄂顺果然有些恼羞成怒,他虽然好脾气,但是兔子急了都会蹬人的,“看不出吗?”他嘴唇抿起,凝视着你,你已经能够感受到那丝丝点点难以言喻的怨念了。
“看得出,看得出。”你忙点头附和,又讪讪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鄂顺模样清俊秀气,还带着些生涩的少年气,你总还以为他会比你小很多。
“若是出去的话,这头发大概也要收拾一下。”
“哦,好。”你照着他的发式自己绞出了个四处开花的丸子头,毛毛躁躁,这里撇出来一点,那里撇出来一点,像极了孔雀开屏,看得鄂顺都不忍直视。
你也有些窘迫,自己头发平时都是直接一条发绳绑起来的,哪里会这种不熟悉的发式。
“不好意思,我……”我手残。
你平常说惯了的词都突然说不出口了,你怕这实诚孩子待会儿又满脸疑惑无比紧张真挚地问你“手哪儿残了?”,你会绷不住。
你觉得他有一点破防了,因为他的手已经攥紧了,估计是没见过动手能力这么弱的,你低头,这个地面可真地面啊。
你听见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在身侧衣服上擦了两下,似乎是擦干净手汗,你还没把头抬起来,就感受到他径直走到你身后。
你束的乱七八糟的头发被鄂顺一抬手就解开了,垂落在肩头还有些重量,你身子抖了一下。
你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感受到他的手轻轻地拿起一绺你的头发,却又十分谨慎地尽量不碰到你的头皮,你贴心地把兜里手指长的小梳子往后伸过去。
是上次同姜文焕说找不见的那把。
你经常东西乱丢,睡觉也不一定记得把口袋里的物件捞出来,诸如此类的可能还有刚擦过眼镜的纸巾之类的,被你妈妈极其嫌弃。
不过,这把小梳子也就因此顺带同你一起来了这。
“梳子?”你见鄂顺低声喃了一句,声音里听得出有些许困惑,但是没有接过,你又在手里上下抖搂了两下,示意他拿着,“是啊,梳子,难道你们这里没有吗?”
他伸手接了,在你头上划拨的动作终于没有那么凝滞了,就是他那轻柔的方式刮蹭得头皮有些痒,当然,也不是不舒服,很奇妙的感觉,你不大适应。
“军营之中怎么会有如此琐碎物件,我只是想起文焕上次回来之后似乎还在惦记着什么梳子。”鄂顺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你有些心虚,可不敢搭这个话头,幸亏他自己就换了其他处说下去了。
“若是像你方才那样梳理发髻的话,遇到文焕可就要惨了。”鄂顺提到自己好友就多了几分自然,声音里还带着点点调侃意味。
这话让你想起姜文焕曾经说过的,他在军营中主管军务的事情。
“能有多惨?姜文焕脾气应该挺好的吧。”你皱着眉头,似乎是想不到他那样的人凶起来的模样,他在你家里的那几天,似乎永远都是春风不惊,稳重和煦的样子。
鄂顺没多说什么,只是意味不明地轻呵笑了两声,“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看看。”你不明觉厉,但还是点了下头。
他下午带你巡视了一遍南地的质子旅,你的面孔很生,他也算是带你去认得自己这边的人了,你觉得鄂顺话里嘱咐的意思,大概是叫他们多护着你点儿。
于是,那段时间里,你就像一只毫无灵魂的招财猫一样,见谁都摇两下手,毕竟接下来你还要靠这些大哥罩着呢。
供认不讳【法扎】已完结
供认不讳
连载部分隐藏了,以下为全文。
萨列里/莫扎特
一个莫名其妙的au
目前出场人物设定:
萨列里 职业音乐家
沃尔夫冈 摇滚乐队主唱
海顿 摇滚乐队制作人
路德维希.贝多芬:钢琴学生,迷弟1
弗朗兹.舒伯特:钢琴学生,迷弟2
歌德:剧本作者,损友
加斯曼:配乐导演
李斯特:钢琴学生,武斗派
全文15959字,致windqie。已完结
续篇1(已完结):如歌的快板
续篇2(已完结)诸神自身【法扎】
续篇3 (已完结)Young for You
1.
...
供认不讳
连载部分隐藏了,以下为全文。
萨列里/莫扎特
一个莫名其妙的au
目前出场人物设定:
萨列里 职业音乐家
沃尔夫冈 摇滚乐队主唱
海顿 摇滚乐队制作人
路德维希.贝多芬:钢琴学生,迷弟1
弗朗兹.舒伯特:钢琴学生,迷弟2
歌德:剧本作者,损友
加斯曼:配乐导演
李斯特:钢琴学生,武斗派
全文15959字,致windqie。已完结
续篇1(已完结):如歌的快板
续篇2(已完结)诸神自身【法扎】
续篇3 (已完结)Young for You
1.
“我不同意”。
萨列里咬着后牙。一个酒保明智地溜到侧边去了。
海顿把烟掐灭,“合同里没说我们要征求你的同意,我只是象征性地给予你知情权而已。”
萨列里强调,“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好吧,那你躺下吧。”
“我永远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萨列里握紧拳头,从高脚凳上跳下来,“除非我死了。除非你们把我踩死了。你们这是对电影的亵渎,对音乐的亵渎,对整个电影配乐艺术的亵渎,对我的侮辱。我绝对不同意在我的电影里出现什么三流摇滚插曲。永远,不可能。”
海顿冲遥远地酒保挥了挥手,那人不得不带着假笑走回来替他续杯。在短短的三米距离中,年轻的酒保看起来已经盘算好了要买上三份人身意外险,最好是立马就能赔付的那种。
海顿漫不经心地看着酒保忙碌,一头卷毛左右摇晃。他嘟着嘴,“你一点也不可爱了。”
“闭嘴。”萨列里断喝:“我可不想被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叛徒这么说。”
“他们昨天才给我发了终身名誉教授的聘书。”
“那你马上就要成为第一个被除名的终身名誉教授了。”萨列里跺脚发誓。
海顿托着腮想了想,“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我没有。你记错了。”
“你有。我可是你的老师。”
“我爸才是我的老师。”
“你爸早死了,然后他把你托付给了我。”海顿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他永远活在我心中。”萨列里捶了捶自己的心脏,“而你。在我心中早就死了。”
海顿撇了撇嘴,把第二轮酒喝了下去,懒得反驳自己的养子。
“哦哦,这样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我要和你决裂!我要和你一刀两断!我要登报!要买一整个版面!总之,你说的话我以后一句也不会听,也不要指望我会付今天的账单。自打你和那脏兮兮的公司签了合同,把灵魂卖给魔鬼之后,我俩早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不是吧,你当真的?”海顿逗他。
“我从来都是认真的。”
“那你和‘那脏兮兮的公司’的那两张还没来得及出版的室内乐专辑呢?”海顿在空中划出左右两个引用顿号的形状。
萨列里看起来退缩了一下。但他很快振作起来。
“那是不同事业部负责的。”
事实上,由于经济不景气,这两个事业部除了没有整合在一起,早就搬到同一层的办公室去了——他们好心地没有和萨列里讲。
有些人虽然看起来文文静静,其实内心早就疯癫了。此人虽然有才,也难搞得要命,身上起码继承了五个以上古典音乐家的灵魂,又纤细又灵巧又虔诚,就是没法调和,伟大的灵魂们没事就在他脑中打架。再加上时时被他那神经兮兮的养父所调戏,精神永远处于不稳定的状态——无论人们什么时候看到他,都得提防着这个神经衰弱的人从袖口里掏出把刀,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玩命自残。这就有点惊悚了好不好。
为了搞好保密工作,每当沃尔夫冈.莫扎特与他有男有女的乐团热热闹闹地翻滚进录音室,总有个录音助理神经兮兮地守在门口,生怕萨列里举着猎枪从天而降,把这群男男女女无差别扫射在录音室的隔音壁上。
这绝对不是什么和钉在墙上的消防器材一样的多余措施——毕竟一个人一辈子也很难亲历哪怕一次火灾。自打萨列里宣称和海顿“一美分关系都没有”后,他发脾气的点就像加速一千倍的维苏威火山,根本没法预测,一但爆发只能不计成本地搞难民安置,灾后重建的同时还得警惕着他二次爆发。
“你这样子比摇滚歌手还摇滚歌手,说你是搞严肃音乐的都没人信。”海顿老师说。
“滚。”萨列里啐他。
萨列里恨摇滚音乐。
他不恨jazz,不恨new age,不恨乡村,不恨blues,甚至不恨pop,但他就是恨rocknroll。摇滚是世界的敌人,是音乐界的撒旦。
至于朋克,愿上帝保佑,朋克赶紧完蛋吧,最好是明天,今天下午也完全可以。
因为海顿就是搞朋克的。
萨列里不知道他的养父和老师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是脑子被雷劈了,还是在酒吧被人灌了高浓度迷魂药。
事情就那么发生了,比普希金所谓的昙花一现还要突然,有一天晚上,海顿兴冲冲地冲进萨列里的房间,“我今天签了个非常有天赋的年轻人,过几天我会带他来吃顿饭。”
“钢琴、小提琴还是指挥?”萨列里双手温顺地停琴键上。
“都不是。”海顿故作轻描淡写地回答。
但他暗中观察萨列里的表情出卖了他。萨列里警惕起来。
“他是个搞地下乐队的。”
“哐”地一声,明明架好的琴盖砸了下来。
“你再说一次?”
海顿没说,他拔腿就跑,被萨列里撵了三条街。
从那天起海顿就怪怪的,家里的正经乐谱以可以察觉的速度减少。
萨列里搞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偷换他的乐谱,但为了表达态度,他开始大肆在Ebay上进行补货。因为多次在下班时间要求送货,他们住的那个街区都差点被UPS拉黑。
直到有一天,萨列里发现自己的琴谱被人掉包成山羊皮乐队歌曲全集吉他谱。
他崩溃了。
“我不得不代表古典乐杀了你。”
萨列里举着水果刀站在门口,海顿正推门走进来。
“哦。”海顿满不在乎地看了他一眼。
“来来,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别管萨列里,他脑子有点毛病,还以为现在是十九世纪。”
海顿带来的年轻人在后面探了个头,乱蓬蓬的头发像一团炸开的雾,晃得人眼睛疼。
绝对染过。不是原装的。绝对。
(“真的是原装的啊,不要再拔了!!”莫扎特恳求道。)
“你好哇,萨列里老师。”
沃尔夫冈真诚地、笑眯眯地、甚至还带点讨好地说:
“太想见到你了!我读过你的弦乐四重奏。这真是,这真是太棒了!!!!!!!!!!!!!”
呃。
就在萨列里多少重拾了些人类必备的礼节,将要放下举起刀的手的时候,沃尔夫冈又兴致勃勃地说:
“就是在思想上不够先锋,但这没关系,我把它改成了一个摇滚组曲!你一定会喜欢的!”
后来,海顿不得不雇了个木工重新修他们家门框。
因为门上卡着一把刀,那人的小费比平常涨了三倍。
2.
萨列里拒绝来自于沃尔夫冈一切形式的说辞,特别是关于推销那个改编他原曲的贝司四重奏。话说为什么是贝司?这玩意和吉他到底有什么鬼区别?
这种义正言辞的庄严拒绝非但没能吓跑沃尔夫冈,更搞不定海顿。
究其原因,可以套用一句至理名言: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
可能他们就是听不懂人话。
这对中途上车的师徒俩开开心心地把沃尔夫冈的破乐队包装出道,比性工作者重新穿上裤子从良还要简单——简直就荒谬!
在此之前,萨列里火速从家里搬了出去,任海顿在后面哭哭啼啼唧唧歪歪也没能拦住他的决心。
成果显著。他安静了一天。就一天。
隔天下午,海顿就带着他的破烂家当搞起非法入侵。
沃尔夫冈在窗子下面托着大师的腿,殷勤追问,“萨列里在吗?不在屋里?好好好,那我要使劲儿了,你进去一定要让给我开门哦。”
萨列里黑着脸,一声不吭站在他们身后的草坪上。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腿,一脚踢在沃尔夫冈的膝盖窝里。
“哎呀!”
海顿摔在窗户下面,他嗷嗷哭泣,“说好的永远都爱我的呢呜呜呜你骗我。”
沃尔夫冈蹲在海顿旁边,他倒是兴致不减,“老师你有萨列里小时候的照片吗?他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吗?他穿过南瓜短裤吗?他有没有入选过教堂唱诗班?有吗?那个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梳小辫儿吗?是不是从那时起就喜欢眨着水汪汪的黑眼睛不说话??”
老的哭天喊地,小的纠缠不休。
一个痛诉老无所依,一个满心赴汤蹈火。
“砰”,萨列里锁上了窗户。
十分钟后,一个警察从街尾走来,用警棍礼貌地把这两个莫名其妙搞起小型草地音乐节的朋克中青年请走了。
三个小时后,萨列里怨气冲天地赶来,为他俩支付了保释金。
总之,海顿就是个神经病,沃尔夫冈.莫扎特是神经病的好朋友小妖精。
即使从他身上踩过去,萨列里也不会同意他们俩染指自己正负责的电影配乐。
啊,艺术女神。萨列里歌颂你无上的荣光,你的神圣由萨列里用身体来捍卫。
"给我拿开。"他一巴掌拍掉沃尔夫冈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
沃尔夫冈有点委屈地冲他挤了挤眼睛。“达蓬特让我来的。”
说起达蓬特,萨列里窝了一肚子气,能把他气到爆炸的那种。
此人是个编剧,萨列里原先还以为他颇有些才华和品味,承接了他好几部电影的配乐——有两部还拿了奥斯卡和金球奖双提名。
结果也是这人,有一天没头没脑跑来和萨列里说,“我和制片谈过了,希望加一点摇滚元素。”
“什么摇滚元素?”
“你不要担心,我知道你有你的节奏,我们已经和海顿谈好了。他们会尽量配合你。”
于是萨列里正式担心起来。
去他的海顿!
去他娘的摇滚!
这事儿呕得萨列里一连三天没进录音棚。中途海顿喊他喝酒,他去了(鬼使神差!),回来又多气了两天。
一直到第二个星期一早他在茱莉亚有门钢琴课,他夹着乐谱和满满的怨气出门。
“我觉得莫扎特挺不错的。”
课间休息,年轻的钢琴学生贝多芬托着腮,满眼都是小星星。
“他是个真正的天才。音乐界的瑰宝。”
“我看你是不想去日内瓦参加比赛了。”萨列里阴沉着脸,“从明天开始练新曲子。”
“你再这么逼我,我也想去搞摇滚了,老师。我最近开始跟莫扎特学贝司了。”
“那我宁愿你聋了!”萨列里厉声呵斥,“或是我聋了!”
“您一定听过他的《致安东尼奥》吧?太棒了,实在是太棒了,我都流泪了。沃尔夫冈.莫扎特是我毕生的偶像,我为和这样的大师……”
“致什么东西?”
“安东尼奥。您啊。”
“路德维希。”
“诶?”
“滚,滚出去。”
贝多芬在茱莉亚的花园里遇见了他的好朋友舒伯特。
“日安,你早上的课程结束了吗?老师还在吗?”
“弗朗兹,要不要和我一起逃课去看沃尔夫冈排练。他给我发短信说正在为老师的电影编主题曲。”
舒伯特抱着曲谱,温顺地冲贝多芬扬了扬下巴。
“这个先放在一边,”他斯条慢里地说,“老师举着折凳向你冲来了,你是不是躲一下比较好。”
还没等到贝多芬回头,萨列里老师的折凳“咻”地一声飞来。
“弗朗兹。”萨列里大步跑过来,一手拎起折凳腿,另一手揪着贝多芬的衣领,语重心长地对他的另一个学生进行现场授业: “要是有什么神里神经的妖精来找你搞乐队,什么都别想,拔腿跑!”
日后这位学生正式出道,遵循恩师的教诲,为艺术女神写下了不朽名曲《鳟鱼》。
其中有一段是这么唱的:
“风华正茂的青年人
站在金色泉水之边,
你们应以鳟鱼为戒!
看见危险,就得拔腿快跑!
姑娘们啊,你们缺乏心眼,
你们常容易受骗上当。
看清引诱者拿着钓竿!
否则,受苦而后悔莫及。”
这是舒伯特和贝多芬、李斯特无数次被沃尔夫冈忽悠着团购琴弦、拨片,临时被他抓去当免费伴奏,以及在威逼利诱下各种偷拍他们的老师后,终于顿悟的重要人生道理。
可惜,这首歌首演的时候沃尔夫冈和萨列里到里约热内卢度假去了。
3.
沃尔夫冈认识海顿是因为他闲来无事去了蒙哥马利高地音乐节。而一连三天海顿都在音乐节的草坪上扛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大旗玩命往前赶。
去程沃尔夫冈和一个乐队拼了辆破车,因为没钱所以最后一天才赶到。
倒霉的乐队键盘手经不起这折磨,晕车晕得上吐下泻,在车站瘫成一条死狗。沃尔夫冈自告奋勇,键盘和钢琴想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结果他成了这个三十八流乐队的唯一亮点。到最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着看他炫技,好不容易挤到第一排的海顿老师惊讶得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再来一个!”海顿在人群中大喊。
“安可!安可!”
沃尔夫冈在台上得意洋洋,鞠躬,一把夺过队友的贝司,窜到了音箱上。”
等到他摔吉他的时候(后来有杂志采访他为什么这么干,他解释到,其实他此前根本不知道别人为什么摔吉他,但他就是手滑而已,当时他根本搞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这么疯狂),海顿老师终于按捺不住心情,在摇滚男女青年的推挤中给萨列里打电话,急于和他的爱徒分享这一天大好消息。
“我发现了一个天才!!!!!!!萨列里!!!!!!!!!!!一个真正的天才!!!!!!我的灵魂受到了冲击和震撼!!你听听听听!!!你真应该和我一起来!!!”
“吓死我了。”萨列里把电话扔到钢琴后面,示意贝多芬继续,“我还以为是狼呢。”
后来他知道海顿在音乐节上和一个业余键盘手一拍即合。
沃尔夫冈.莫扎特;在这之前,他是科蒂斯音乐学院的一名学生。
身为人师,萨列里深深地为此人的职业选择扼腕叹息。
沃尔夫冈喜爱音乐,音乐是上天赐给他最大的礼物。
他深谙音乐之美的艺术性与逻辑,分得清严肃和诙谐的界限,了解维也纳大师们的创作意图与传承,和每个致力于将人生奉献给音乐的学生一样,他每天都做大量的功课,读谱,练琴,为一场又一场的音乐比赛做充分的准备,去他父亲为他安排的一些权贵小圈子演奏会,给他的赞助人寄去漂亮的成绩单——直到有一天,他知道自己累了。
音乐厅有一千张软座席位,有一千个体面观众为他鼓掌;如果和知名乐团合作,他的唱片或许能够卖给全球的发烧友。
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一天又一天地追求更加精进的技术。一天又一天地按部就班。一天又一天地按照别人的期望生活。把自己的名字划掉,或写在别人的名字的后面,这是音乐家的本职还是禁锢?人一旦有所擅长,就必须在此道上囚禁一生?面对天赋,到底是该屈膝向它臣服;还是打碎牢笼,拿它换一张去向乌托邦的船票?
在音乐节的草坪上,海顿给了他一个答案。
虽然不足以让人信服,也勉强可以接受。
沃尔夫冈背着手站在窗前。
忆及往事,摇滚歌手满怀深情。
“C大调作品第K.265/300e,这是结局,也是开始。”
歌德停下笔,“C大调什么作品??”
“C大调作品第K.265/300e,钢琴协奏曲。”
“我听过吗?”
沃尔夫冈转过身,双手摊着,和歌德大眼对上小眼。
他大声嚷嚷,“这重要吗??”
歌德执拗地说,“重要。鬼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情绪。”
沃尔夫冈皱着脸,想了一会儿,笑了。
“一首童歌。”
“一首童歌?你接着说。”
“把八十八个场景中散落的音符尽数拾起,用同一个主题,去演奏无法诉说的五线谱。”
“八十八个场景又是哪八十八个场景???”歌德又停下来。“请举例。”
“上帝啊,你怎么这么啰嗦。”沃尔夫冈急躁地揪自己的头发,“请你来帮我写情书绝对是一个错误。萨列里就不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歌德气愤极了,把铅笔扔到沃尔夫冈脑门上,“我不干了。”
“重要的是感受!感受!你感受一下!我和萨列里的八十八个场景。”沃尔夫冈把歌德压在凳子上。
“我现在能感受的所有场景,全是萨列里举着水果刀追着你跑。”歌德阴沉地说,“这算一个还是八十八个?”
“动动脑子!!!!”
“这不公平!!!”歌德大喊,“你不能让我动脑子去思考你的那些破事,鉴于你根本就没脑子!”
四个小时后,友谊至少破裂了七次的沃尔夫冈和歌德转战到酒吧里。
歌德的手里还拿着铅笔,一边记录,一边喝酒。他的雇主坚持认为完成度是职业精神的集中体现,不然他就是个没有荣誉的人。
雇主本人则持续向记录者阐述他和萨列里的八十八个场景。
“我还是不明白。"
在据说是最后一个场景说完后,歌德说,“这听起来好像还是一件事。”
“爱本来就是一件事。”
“你竟然听不出来我在讽刺你?”
沃尔夫冈愤而拒绝给他买第二轮。
“你的这个八十八个场景真的很不符合常理。”
“喂!你今天下午起码说了一万次了!!!难道你写过什么符合常理的爱情故事?!瞧瞧浮士德见到玛嘉丽特后对梅菲斯特说了什么?‘你去!把那雌儿给我弄来!’这难道很合理?”
歌德耸了耸肩膀。“算了。和你争这个没意思。所以为什么要去搞摇滚?就算你不想弹钢琴,也可以搞编曲,搞指挥,搞乐理研究。有创造性的事情太多了。”
沃尔夫冈上下审视歌德,以一种怜悯又同情的眼神。
“可怜的小伙子。”
“你走。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
“你怕是从来没有爱过什么人吧。”
“给我闭嘴。”
“好可怜哦。”
莫扎特发出嗤笑。
萨列里让人意外的一点是,他真的一点都不搞摇滚。也就是说,他发自内心不认可那些东西。
毕竟,他看起来性格阴沉,颓得要命,黑眼圈和胡茬相得益彰,孤僻冷漠,天生一把烟嗓,还有一个搞摇滚的养父。当然,他养父是半路出家,这可能有点影响。从内心里萨列里不是没抱过幻想,比如有一天他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是一个过于逼真的梦。等他打理好自己,就能开着车去医院,把成功治愈脑癌(…)的海顿接回来。然后他们还可以过一些虽然不那么平静但尚且可控的日子。直到所有人都被岁月本身所吞噬。
这样很好,他对自己说,所有人都是这样,不需要朋克和过于刺激的人生,还有那些反常和别具一格。
但在他年纪稍轻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是这么稳妥的人。那些为了参加大赛而研究每一个评委打分偏好的年轻学生们会发现,在同一场比赛中,因为给出极高值和极低值的总是同一个人;而一个音乐学院的钢琴教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接电影配乐,本来也是值得深究的反常事件。
在日内瓦,萨列里端坐在评委席,在第三轮遇见了年轻学生莫扎特,并给他打了全场最低。
那是真的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早到萨列里根本不记得自己对钢琴学生说过什么。
他也没能记住莫扎特的脸,但这不重要。钢琴家可以没有脸孔,可以没有视力,但唯独不能没有天赋。
因此他由衷为年轻的莫扎特感到惋惜。
在维也纳的一天中,萨列里会见到寥寥无几的“差劲”,几个勉强算得上“优秀”,多数都平庸。
而莫扎特和别人都是不同的,反常的,在统计学上需要剔除的。
“你在消费自己的天赋,折服于技巧和媚俗。”
萨列里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如果他更圆滑一点,他会把这句话咽下去,毕竟他的评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现在的年轻人们又如此过于相信自己。
“这是首浪漫曲。”莫扎特冲评委们解释道。在萨列里的身后,跟着莫扎特来的指导老师正在向他比划手势,让他不要做任何无谓的解释。
事实上,就连莫扎特自己也清楚地知道,哪怕他在此处发表演说,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钢琴家从来不用雄辩说话。
可是他就是不能闭嘴。真是奇怪,明明演奏的是传世的庄严名曲,却得到了“流于俗套”的评价。
莫扎特想说话。他想提问。他想知道为什么。他问过自己,但他没有得到结果,亦或是他根本说不出他在疑惑什么。但他隐隐约约地觉察到,终于有人早于他得出了结果,而他自己,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题面。
所以他必须继续发问。只有提问才会有答案。
“这是首俗气的浪漫曲。如果你一定要追问。”萨列里说。
这个人知道的。他一定知道。
“那么请您来演示什么是不流于俗套的演奏吧。”
莫扎特站在台上,僵持着,“如果您一定想要指导我的话,请来吧。”
萨列里耸了耸肩。
莫扎特坚持。
所以我们刚刚说过了,在萨列里年纪稍轻的时候,他根本不是什么稳妥的人。他异于常人,他值得深究。就像每一个看似平凡的故事和人生,也都有自己的暗潮涌动。然后,最终被岁月本身所吞噬。
只不过当时他还不知道。
终于,萨列里叹了口气,默默站起来,走向舞台一角的钢琴。
C大调作品第K.265/300e,这是结局,也是开始。
舞台上孤独的钢琴家,把八十八个场景中散落的音符尽数拾起,用同一个主题,去演奏无法诉说的五线谱。
如歌的音符,渐强的情绪。
献祭的夜晚,纯洁的星辰。
缪斯沉默,阿佛洛荻臣服。
莫扎特感到困惑,对比让他痛苦。
我们弹奏,我们作曲,我们放声歌唱,我们在行走在体验人生的路上,哪怕一生都无法真正理解旅行的意义。
当我们去夸赞那些“美丽”、“精致”和“优秀”,我们只是在夸赞他们“美丽”、“精致”和“优秀”吗?
一百年前俄国音乐家写下辉煌的钢琴协奏曲,我们当真是赞美他执法娴熟和技艺精湛?
两百年前一位神圣罗马帝国的音乐家留下永远无法结束的安魂曲,我们就仅仅只会感叹那女高音唱得圆柔温香?
我们对世界、对工作、对天赋,甚至我们自己的存在,难道就真的像我们麻木理解得这么浅薄而不值一哂?
钢琴家的演奏,美妙而不寒而栗,就像灵魂上的尖刀,刺穿心脏。那里面有他对世界的坦诚与虚伪;对自己的认可与不接受;有他活着的意义,哪怕他并不能完全说出来,或是一句也不能够;但那首简单的钢琴曲,最终因为他的坦诚而产生了新的意义。
所有人都在向死的路上。所有人都走在理解自己的路上。大道相异,殊途同归。
一个人存在的全部意义,此刻涅灭如烟。
他的内心雀跃而又不安,充斥着种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旋律和词语源源不断地流淌,似泉水叮咚,又似熔岩爆裂,使他着迷而又失措。
他终于明白,那些不愿意再继续下去的道路,那些毫无成就感的获得,那些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并不是上帝对他的仁慈,也绝非考验,而是残忍,将他断绝于真正的追求之外。
萨列里的出现才是仁慈,现在才是考验的开始。
与音乐相伴了二十五年,沃尔夫冈第一次理解了折磨、欲望和痛苦。美好的痛苦。
交错重复的三度音程停下,音乐家一生的故事,却在此重新奏响。
他的心不跳了。
他陷入爱河。
如果重新梳理时间线,不难发现,在这个古怪的故事里,沃尔夫冈.莫扎特先遇上的是严肃音乐家安东尼奥.萨列里,然后才是不太严肃的摇滚制作人弗朗兹.海顿。
沃尔夫冈本应顺应上帝的礼赞,成为伟大的钢琴家,指挥家,作曲家,或者任何与音乐相伴一生的人。
维也纳的音乐厅里,他的画像将永恒地悬挂在墙壁上。
但这已经不再可能。他登上了《滚石》的封面,还做了三页的访谈。
海顿看到编辑发来的访谈返稿——值得一提的是,全文都散发着和朋克完全不相衬的粉红泡泡——前所未有的牙酸和脸疼差点把老人家打倒在地。
另一方面,他多少还感到有些丧气。
“我还沾沾自喜自己挖掘出一个天才呢!”海顿冲沃尔夫冈嚷嚷。“你的人生导师居然不是我!”
“是你是你。”沃尔夫冈盯着自己的访谈漫不经心地回答,“你看这里,我就是这么形容你的。怎么样,激动不激动,开心不开心?”
“你不要骗我,萨列里一共出现了六次,我才出现了这么一次!我应该自己去日内瓦!是我向组委会推荐的萨列里!”
“噢,真的吗??”
“他那时候才多大!那么重要的比赛!!应该是我指导你!!”
“你想怎么指导我??”
“小安东尼奥的琴是跟我学的。起码你应该先爱上我!!!"
沃尔夫冈上下检视海顿隆起的腹部。
“我看吧。这种可能性很小。”他这么和自己的人生导师说。
从日内瓦回来,他父亲和赞助人的信差点没把邮箱挤垮。如果这是一个魔法世界,只怕吼叫信能让整个柯蒂斯的学生都震成三级残障。
好在,这是个低魔的世界。沃尔夫冈给邮箱挂了三把锁,把钥匙扔在学校的喷泉里,堂而皇之地翻墙逃课了。他确信自己并没有背弃音乐,但去向天堂之前,他总得看看有没有别的路。
这条路把他引向了蒙哥马利高地音乐节。
当海顿发现沃尔夫冈是一名受过良好训练的音乐学院学生,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挖到了宝贝。
等到沃尔夫冈掏出厚厚一叠乐谱,就着一把没调音的吉他开始唱歌,海顿极没有形象地兴奋地晕了过去。
三个小时后,海顿的紧急联络人萨列里出现在医院里。
“你是不是想死。想死的话痛快点。”
萨列里拉长了脸站在海顿面前。海顿缩在被单里装可怜。
隔壁铺位上,一个刚割了盲肠的三岁小孩儿吓得哇哇大哭。
沃尔夫冈蹲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喝咖啡。
“摇滚歌手啊。”沃尔夫冈望着走廊顶上的白炽灯发呆。
“酷啊。抽烟!烫头!画眼线!喝酒!令人神往!”
贝多芬跟着萨列里一起来,也蹲在墙边。这家医院的基础设施实在是太差劲了。
沃尔夫冈吓了一跳,发现身边还有个人。
“你又是谁?”
“路德维希.贝多芬,里面那个死神是我的老师。”
沃尔夫冈往房间里看了看,“那是安东尼奥.萨列里?”
“不然呢?除了他还能有谁?”
沃尔夫冈一把握住贝多芬的手,“我真羡慕你!”
贝多芬拧起眉头,不置可否。“真的吗?我原来报考的是海顿,结果这家伙中途不干了,强行把我们转给了萨列里。”
他们齐齐从监护室门口探头,海顿正激烈地辩解什么,监护仪上红绿灯频频乱跳,十分吓人。
突然,萨列里一巴掌打过去,世界安静了。连小孩也不哭了。
“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个关系。”贝多芬挠了挠头。
沃尔夫冈于是得知海顿和萨列里复杂的关系。
“天选之子吗你。”他说。
4.
海顿老师确信,每一个睡梦的苏醒,都出于灵魂深处迸发的力量。
就在他这么极端不必要地拔高自己起床的意义,偶尔还会长篇大论讴歌生命、宇宙和神赐予他的一切的时候,萨列里十分不客气,要求他在三分钟内从床上滚下来吃早饭,不然就打开门,把永远饥肠辘辘且贫穷的钢琴学生贝多芬和舒伯特放进来。
“天哪。你们就不能有一天不在我家里吃饭吗?”海顿老师在餐桌上大声抱怨。 “先生们,你们是音乐家,你们不是猪。”
舒伯特细声细气回应,“我可不想被朋克老年这么说。”
“这可是你自己招的学生。” 萨列里端着平底锅从他们身后走过,
贝多芬眼里只有煎蛋,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天早上,带着demo的沃尔夫冈也坐在他们身边。
萨列里揪着海顿的耳朵,“怎么又多了一个。”
沃尔夫冈托着腮,一脸笑嘻嘻,“我可不是来骗早饭的,我亲爱的安东尼奥。”
贝多芬在椅子上松了口气。沃尔夫冈迅速抽走了他面前的盘子。
海顿老师大声叹气。“行行好吧!这才早上!你们就不能看在上帝的份上吗!!”
“您灵魂深处迸发的力量不足了吗?”舒伯特甜甜地说。
“什么灵魂的力量?”沃尔夫冈问,“我怎么没听说过?”
“可能是饿的力量。”舒伯特吃吃发笑。
“我还需要些面包。”贝多芬强调。
海顿老脸羞红,拒绝和他们说话。
萨列里抱着臂站在餐桌后面,反复审视这些荒谬的音乐家,想要把他们所有人都赶出去。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沃尔夫冈身上。
“莫扎特,你到底来干什么?”
也许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太过于严肃,严肃到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要保持平静的脸,严肃到让一贯以插科打诨的学生们和海顿都无法忽视。像按下了静音的开关,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贝多芬和舒伯特在餐桌上交换眼神,在萨列里视觉盲区里,海顿疯狂地给沃尔夫冈打手势。
沃尔夫冈看不见别人,他羞赧地送出自己带来的乐谱。
“这是什么。”萨列里低垂眼睛,看着沃尔夫冈送来的乐谱本。
“我重新编曲作出的小样。如果你愿意地话,我也可以唱给你听。”
就在那本未知的薄薄小册子里,有漫长的提示部,由吉他和贝司交织演奏。
有男人和女人,歌咏着同样的爱和痛苦。
那欢乐的岁月、哀伤的岁月和自己的华年,把一片片黑影接连着,掠过了每个人的身后。
还有萨列里的音符和莫扎特的天赋,将本属于一种特质的旋律,生生变幻了本来的模样。
那本乐谱里由他的心血和爱意谱就,致萨列里,致阿佛罗狄,致天上的爱和地上的歌,致新征程,致新的世界。
可过了一会儿,萨列里打掉沃尔夫冈久久伸出的手。他说。
“我不愿意。”
5.
萨列里告诉他的学生,“摇滚是和严肃音乐毫无关联的、下流的、亵渎的东西。”
也是他,在录音棚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巨人一样凌驾在达蓬特面前,“你们想都不要想。”
要说他是否真的尝试去分辨电吉他和贝司的区别,有的,他知道得很清楚。在内心里,他甚至承认这些当然都是弦乐器。
但他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大肆宣扬。他自有他的道理,哪怕再不合逻辑,他也拒绝反驳和挑战它,否则无异于否认自己的成长脉络和行径指南。
数十年间,他终于为自己博得了所期待的一席之地。不再是临时的替补评委,不再只能接手别人的学生,不再为了出名而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倘若一个人真的能够实现愿望,那么所有的改变都是值得的。就算不那么体面,或者不得不虚掩自己。时间会改变一切,时间也会永远地记住荣誉。只要有荣誉就够了,站在胜利的巅峰上眺望即可,犯不着再去挑战别的山头。
那张唱片凭空出现在他的卧室里,没有任何标注,只是静静地躺在唱机旁。
“看看你做了什么!”他冲海顿紧闭的卧室门嚷嚷。“你毁了一个天才。”
“我毁了一个天才??!!”海顿老师在门板后面叫嚣,“是我挖掘了那个鲁莽的年轻人!!”
“他本来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演奏家,他只是年轻,只是缺乏经验。你明明应该引导他向着更高的地方去,结果你把他毁了!”
“是时候改改你对音乐的偏见了!年轻人!你的成功学真的那么正确吗!”
“你所谓的音乐让我的精神受到了污染!”
“这么容易就被污染了!看来你也没有你想象的坚定!”
“你们搞摇滚的没有一个神经正常!”
“呲啦”一声,在一条细细的门缝间,海顿老师探出头来,“安东尼奥,我们不是为了成功才来这个世界的。”
“什么意思?你终于老年痴呆了?”
海顿气绝跺脚,“你就不能把你的偏见往旁边,哪怕一秒钟也好,听一听别人的想法?”
萨列里说,“可以”。
结果,就在海顿准备继续辩论,萨列里又不客气地打断他,“一秒钟到了。”
“我们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一个答案能说明,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好人生。
它的前后被黑夜包围,太短暂了,一声叹息的时间足够消失殆尽。”
在蒙特利尔高地音乐节的草地上,海顿老师如是游说。
十分肉麻,却也真正发自内心。
如若沃尔夫冈不买他帐,那没关系,海顿老师兜里还有别的,哲学诗集古兰经,总有一款适合你。
在此之前,海顿以此作为自己离经叛道的注脚,却受到来自萨列里过于务实的嘲讽。养子气到极处,甚至要对他拳打脚踢。
而这番说辞用在年轻的、彷徨的、尚未入世的沃尔夫冈身上,则恰恰刚好,犹如一粒沙尘飞入阳光,混沌便有了集聚的支点。
在这粒沙上,沃尔夫冈的重构犹如蕊上炸裂的大朵艳花,核上长出饱满多汁的果实,每一条血管都被打开,灵感与激情奋力延伸至尽头,又发现那不过是无远弗届的未知领域。
他需要去学着接受自己横流的欲望,哪怕曾经畏惧它,逃避它,怀疑它,背离它,诅咒它。他也学着顺应命运,与虚无和解,与其中挖掘出更加直白的自身。
蒙命运女神眷顾,他将获得新生。无比真诚,痛苦也成了欢愉。
他曾演奏过那么多的奏鸣曲、四重奏和协奏曲,被寄予厚望“即将复兴维也纳古典主义时代神话的天才钢琴家”,也被评价过“流于俗套”,如今却只想当一个摇滚歌手。
还有,当他终于搞明白了砸吉他是什么一回事,他断然拒绝了砸、烧、或者其他的一切破坏吉他的行为。
在他的王国里,他将惟一的皇帝,自由的支配者,再没有什么能绑住他的翅膀。沃尔夫冈.阿马德乌斯.莫扎特,挑战常规,质疑荒谬,用自己的手,焚烧镀金的樊笼,憧憬乌托邦直至末日,依靠癫狂前行。
可在这些之后,沃尔夫冈依旧记得,日内瓦色彩凝重的音乐厅里,萨列里的脸隐藏在三角钢琴的阴影后面。
“莫扎特,钢琴演奏家不应屈服于媚俗与技巧。”
他想获得萨列里的肯定,哪怕只是轻轻地点点头而已。
7.
这绝对是个错误,天大的错误,足以写到自己的带锁笔记本,被自己带进坟墓的那种。萨列里心想。
如果时间倒转,果先于因,他会选择在海顿宣布要去搞摇滚的时候把自己的养父就地打死——根本不给他留什么去音乐节撩骚的机会。
自然,那之后也就不会把有大好前程的钢琴青年被这地狱来的梅菲斯特引上不归路,更不会一杠子插进自己的工作里,堂而皇之的指手画脚。
萨列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才是起点,他也不知道沃尔夫冈.莫扎特竟是如此将秘密藏在心底的人。
总有一天,关于他的秘密,沃尔夫冈会一一吐露。
但不是今天,今天是鸡飞狗跳的清晨,注定的宿敌埋伏在萨列里的巷口,酝酿一场狭路相逢。
“我不愿意。”萨列里说。“莫扎特,把它拿走。”
沃尔夫冈看着萨列里。
萨列里也看着沃尔夫冈。
沃尔夫冈看着萨列里。
萨列里也看着沃尔夫冈。
诚然,我们曾在很多作品中看过年轻男士之间的互相瞪视,比如汤姆怒视杰瑞,比如超人大战蝙蝠侠。但这都不能贸然拿来比拟此情此景。
如果要一定拿什么来打比方的话,倒有些神似反过来的交警巡查酒驾——一个非要展示自己刚拿到手的驾照,一个意思有诈死活不肯接出来。
在这个档口,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海顿在桌子下用力踹舒伯特。
贝多芬发出了猪一样的惊叫:“谁踢我!”
“如果你另有老师,我是指,以一名教师严肃的态度引你向善的老师,我想给他写信,我对你的结果感到担忧。我相信你的老师曾经规劝过你,音乐从来不是这么娱乐至死的东西。你所谓的真挚情意,对我而言,究竟有什么意义?”
萨列里双手抱着,平静地站在长桌前。
他相信沃尔夫冈听得懂这其中的意义。
这是必然的事情。
他听过那个狗屁倒灶的贝司四重奏,由沃尔夫冈所作,为他的学生贝多芬所推崇,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那首,《致安东尼奥》。
他只是不能承认而已。
毕竟,如果一定要强迫这可怜人承认,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胆战心惊。
他为自己没有的东西而感到深深的忧虑,奇怪的不安却又顺着脚踝而上。
它教人着迷而又失措,似薄薄的刀片划开心脏。
他感到害怕,深渊向他招手。
他的情欲如将闪未闪的街灯,沃尔夫冈是街灯下的人。
他和沃尔夫冈,不在同一个世界,没有同一个梦想。
那不过是些娱乐至死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
在此之前,萨列里从来不知道畏惧也可以如此迷人,痛苦也可以如此甘美。乐符似油,无论它以如何的载体去演奏,都像在同一条拨弦上流淌,是突破一切教条的新经典,是自成一体的新常规。
而最让他难以承受的是,这些惊人的天赋,竟都不是他的。
那些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的拥有者,就这样轻飘飘地,将它们净数抛弃在正道上。
所有人都向往天堂,却没有天赋;唯一的天赋者,一意孤行,向着地狱而去。
他惋惜,他自卑,他嫉妒,他供认不讳,他无可奈何。
年轻的摇滚歌手为他所激怒,双眼晶亮,嘴唇上泛起新鲜的求胜欲望。
“请问您连一个音符都没有听过,怎么去评价一件作品??娱乐至死?谁会理会这些话,我的先生?如果不是你的偏见?”
萨列里摇了摇头,再不愿意和这盛怒的年轻人共享一方空气,这太过了,他随时都可以倒戈。
他拍起了手,以虚张声势的姿态,“很好,年轻的朋友,很好。你的反驳十分精彩,但愿你的音乐匹配得上你的抱负。”
他扭头就走。
沃尔夫冈却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等一等,萨列里。”他恳求道,“你是音乐家,求你了。”
他终究还是把乐谱塞到萨列里手中。
“这是一个悖论”,配乐导演加斯曼说,“当一个音乐家的作品是浪漫的,诙谐的,活泼的,甚至有些轻佻的,那他还算不算是个严肃音乐家。”
这天下午,他和萨列里相约喝茶。
萨列里端着茶杯坐在一边唉声叹气,“这算是是什么问题,难道让我承认Mozart、Haydn和Mendelssohn都是不严肃的音乐家吗?发烧友能从维也纳举着钢琴跑来,活生生把我打死。”
加斯曼点点头,表示认可。他看着萨列里笑,“那你为什么要歧视摇滚歌手,我亲爱的小托尼,难道他不是和你一样严肃的音乐人吗?”
萨列里想起海顿的梨花卷,和莫扎特金灿灿的头发,打了个寒颤。
他义正言辞地反驳,“这和那是两码事。”
加斯曼耸了耸肩,“我看这就是一码事。”
萨列里坚持,“我说是两码就是两码。”
海顿老师从窗台上探出个脑袋,“你看看他!他倔得像头驴!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加斯曼托着腮一脸笑眯眯,“你好哇,弗朗兹。见到你真高兴,要不要给你添把椅子?”
海顿老师哭了。“你先让他把茶壶放下。”
加斯曼回头,看见萨列里面色铁青,手里举着茶壶,“我刚续了水。”
加斯曼心想,到底是谁把他逼成这样。
加斯曼很满意沃尔夫冈的作品,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再约一首主题曲。
这个“如果可以”,全称叫“如果可以说服萨列里不要因此而人道毁灭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所以他试探性地和萨列里谈了谈。
“托尼,你看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断然拒绝。
萨列里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目送海顿哭着跑开,
“我还没说完。”加斯曼有些尴尬。
“那就别说。”
“你到底要干什么呀。”加斯曼谆谆教导,“托尼,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看看你的作品,多么包容又温柔;看看你的学生,他们爱你。”
路德维希突然在钢琴前站起来。
舒伯特正和李斯特背琴谱。
舒伯特问他,“你干什么?”
贝多芬挠了挠头,“不知道,突然感觉自己好冷,小弗朗兹你是不是坐在空调开关上了。”
李斯特说,“你还是好好练琴吧,老师回来第一个检查你。”
贝多芬说,“闭嘴,你这个空有技巧没有感情的家伙,凭什么说我。老师说了,钢琴家不应该屈服于媚俗和技巧!”
李斯特反唇相讥,“那是他评价莫扎特,关我什么事?你这连技巧都没有的家伙!整个音乐学院就数你路德维希最媚俗!”
贝多芬蹬开琴椅,“我看你是想要打架。”
李斯特摔了琴谱,“来啊,谁还不是个武斗钢琴家。”
舒伯特穿过扭打在一起的同门,默默走了出去。
他出神地望着湛蓝的天空。
“啊,好想转声乐啊。”
无论如何,这就是他们对萨列里的爱了。
这一边,萨列里还在和加斯曼拉锯战。
萨列里说,“那都是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我不能让它毁了我的作品。总之,有我没他。我尤其讨厌你们跟着海顿瞎胡闹。要我说,这事全是他的错。莫扎特本来可以做一个很好的钢琴家。”
加斯曼眯起眼睛看着他,“托尼,你等一等。”
“干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
“这事全是海顿那个老头的错。我应该把他锁在家里看好。或者给他找个养老院。”
“不是这个。你刚刚说,不知所云的东西。这么说你还是听过了。”
突然间,三月的风灌了进来,带起雪白的窗帘,金色的灰尘在阳光中狂舞。
萨列里站在窗帷之间,哑口无言。
“你听过了。”
“我没有!”
“承认吧,你就是听过了。不然我现在就把海顿叫回来,把这事说给他听。你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加斯曼狡猾地说。
“不。”
“不要叫他回来,还是没有听过?”
等了很久,加斯曼听见萨列里说,“不要叫他回来。”
加斯曼大笑,“噢,沃尔夫冈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音乐人,我亲爱的,不是吗?”
这次,萨列里什么也没说。
加斯曼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为什么一定要排斥他?是心惊?还是嫉妒?别担心,我的孩子,这很正常。即使在我这个年龄,见到那些天赋异禀的年轻人,也还是会暗暗心惊。恐慌、怨恨,我一样也不少。”
“我没有恐慌,也没有嫉妒,更没有什么怨恨。”萨列里咬牙切齿地说,“要真说的话,我倒是不满他不在乎这种独一份的天赋——那些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而他根本就不在乎——”
“那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加斯曼说。
那不过是别人的事情罢了。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有天赋的人太多了。多到每一个人都不敢自称是独一份的那一个,人人都想上天堂。”
“老师,你错了。”萨列里说,“他是独一份的,只有他是独一份的。”
他越说越快,“我们勤奋,是因为我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界限,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悠然躺在睡椅上,那我就立刻完蛋。如有我对某一瞬间说,停一停吧!你真美丽!那魔鬼就会给我套上枷锁,丧钟敲响,一生就此断送。可这些人类的法则不适合他。”
“噢,安东尼奥。”加斯曼轻轻触了触年轻音乐家的手。
“他和我不一样,他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他根本就不考虑什么前途,因为他知道,即使砸烂了这一个,也会有另一个远大前程缠上。从这个大地涌出他的天赋,这个太阳照临他的人生。我也不想多管闲事,管他有没有远大前程,维也纳是否还有上下之分。”
萨列里咬着牙,眼圈发红,“你让我去和他合作,可我嫉妒得甚至想毁了他。”
加斯曼目瞪口呆。“你要做什么。”
萨列里撇了他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安东尼奥!别做傻事!!!”
8
萨列里敲开门。
“莫扎特。我要不然杀了你,要不然毁了你,你选一个,我等着。”
沃尔夫冈僵在当场。
在他身后,歌德在客厅里,半瓶克莱因蓝倒在大腿上而浑然不觉。
“我当你同意第一个了。”
萨列里点点头,开始在前襟里摸索他早先藏好的刀。
“你等等!”沃尔夫冈回过神,“萨列里你先等等!”
他扭过头,向着还大张着嘴的歌德狂喊,“还愣着干嘛?没看见我有正事吗??给我出去!!!!!!!!”
接着,他又冲着萨列里嬉皮笑脸,“来吧。不要客气地毁了我吧!正面上我。”
歌德脚一崴,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门撞上了。
被撵出去的歌德瘸着腿在楼下喊,“沃尔夫冈给我等着!我要去告诉海顿。”
即使这样,也没能让弥漫在房间里诡异的桃红色泡泡减少分许。
沃尔夫冈靠在门上,冲萨列里眨了眨眼睛,“来吧”。
特别奔放,特别不要脸。
萨列里打了个寒颤。
他瞪着沃尔夫冈,怀疑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对劲。那些原本奔腾在他血液里的忿怨与谋杀欲望渐渐平息,太阳自海平面落下,星辰渐起。星辰在沃尔夫冈的眼睛里,灼灼放光。
“莫扎特,你到底要干什么?”
沃尔夫冈一脸正义,“要干什么?不是你说要干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萨列里心想。我没说。我的刀呢?
“摸什么呀,”莫扎特一脸甜蜜,“我来帮你脱。”
他肯定有病。萨列里绝望地想。他的天赋来自于他的癔病。一定是这样,只能是这样。
“我为什么要和嫉妒一个神经病。我为什么会嫉妒一个神经病。”他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生气。胸中的复仇之火在地狱中燃烧,死亡与绝望将他包围。
今天他不把莫扎特弄死,就再不能当一个正经音乐家。
“来呀。”沃尔夫冈的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来吧,吻我吧,把我纹在你的胸口上。”
肆虐的冲动如春潮涌动,层层叠叠,温暖的潮水淹没萨列里的头顶。
突然间,他看到了。
像在地面观测到的一场流星之雨,千百颗星星高呼他的名字投奔入怀,在那其中,北极星却在极北地高高升起;像轨道上见证的一场行星裂变,亡故的旧史诗,诞生出新的美。
“莫扎特”,他紧密贴着沃尔夫冈的嘴,“我想要作曲。”
他体内有一首绝望的歌。悲叹人生无常,光阴易逝。
那里亦有无数情诗。伸出双臂,向爱人奔去。
从一开始,快乐与痛苦,傲慢与偏见,嫉妒与羡慕,爱和恨,得与失,死神和光阴,本就一体。
他把莫扎特推在门板上。
“我将谱出交响曲。缪斯,天才与恋人,我诅咒你,我唾弃你,我憎恨你,我嫉妒你,我需要你。所有人都需要你,所以我必须占有你。对此,我全部供认不讳。”
他进入莫扎特的体内。那女高音依旧,“今夜是复仇之夜,我将此生献祭”。
“来吧,来吧”。莫扎特张开双臂。
在那之后,除了歌唱和呻吟,再无人言语。
9.
达蓬特揪着一页乐谱。他问加斯曼,“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透过录音室的玻璃,他们看着沃尔夫冈唱得正起劲。
海顿老师在他们身后上窜下跳,“我知道我知道”,他抢答,“《杀人交响曲》”。
加斯曼笑而不语。
达蓬特双膝一软,跪在柔软的地毯上。
狗屎啊!这根本不是什么交响曲,这是首黄色歌曲啊!!”
“不要有偏见。”加斯曼说。
“就是。”海顿说。
“其实还有更黄的。”
“据说录影带里出现了皮鞭。”
“我们的碟会大卖的。”
“上周六夜现场。”
“拿格莱美。”
“去里约热内卢度假。”
“气死维也纳。”
达蓬特一口血呕出来,一头栽在地上。
前往日内瓦比赛的前一晚,路德维希被萨列里锁在琴房里练琴。
“最后一晚啊,老师,难道考生不应该放松一下吗?”他抱着萨列里的大腿。
“不能。”萨列里冷酷地说。“严肃钢琴家从不休假。”
贝多芬以头跄地,愤愤不平,“这不公平,那他俩为什么在吃炸鸡?”
舒伯特和李斯特坐在屋子的那一头,两腮鼓鼓囊囊。
“因为我现在是个严肃歌唱家。”舒伯特说。
“而我还很年轻。”李斯特说。
下半夜,有人敲了敲琴房的窗子。
沃尔夫冈趴在窗台上,live show后的油彩还挂在脸上。
“咦。小路德维希还在练琴?你这样不行,太涩了,我看你拿不了奖,要像油一样滑。像油一样,你懂吗?”
萨列里沉默地把他拖进来。
“真像拖一条狗。”舒伯特低声和李斯特咬耳朵。
沃尔夫冈毫不在意。
“嘣”地一声,贝多芬用力砸了钢琴,“我要出道!我也要去搞摇滚。”
沃尔夫冈一脸笑眯眯,“本乐队不接受肖赛没有名次的键盘手。”
“音乐家不应该屈服于媚俗和技巧!”贝多芬振振有词。
萨列里叹了口气。
沃尔夫冈挨着萨列里,也大声叹了口气。
“路德维希,你这样不行。”
路德维希侧身子坐在琴椅上,看见他的老师和摇滚歌手肩并肩站在面前。
“总有一天,你将成为比我们都要强的人。”萨列里说。
“反正都是要死,随便好了。”沃尔夫冈说,立刻被萨列里瞪了一眼。他赶紧改口,“也要活到极限,你知道吧,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他胡乱比划。
“即使梦想让你感到乏味,也不要放弃。”萨列里说。
“当然咯,天赋这个东西你没有,所以也无所谓了,有它你没准还会觉得挺困惑的。”沃尔夫冈说。
“别听他的。你有天赋。”萨列里说。
“但你肯定还是会嫉妒的。因为别人也有。所以,随便啦。”莫扎特说。
“你给我出去。”萨列里指着门口,“现在。”
“什么话!“莫扎特正色道,“小路德维希,即使嫉妒,也要对自己诚实。”
萨列里看了他一眼,“即使痛苦,也要重新站起来。”
“毕竟我们是音乐的缔造者,我们是做梦的梦想家。”
“总有一天,我们将创造出新的世界。”
“尘归尘,土归土。”萨列里依次拂过学生的肩膀,最终落在沃尔夫冈手上。
“乐谱是归途,音乐即伊甸。”
End
续篇1(已完结):如歌的快板
终于写完了。
其实我只是想写最后一句话呀。
其中引用并篡改了原剧歌词、浮士德、颂歌、we are stardust等等若干作品。
结构参考了好几个我喜欢的写手和作家,当然,写的不好那纯粹是我自己的事。
谢谢大家放任我这样放飞!
全员废物
被十善业道束缚的居安留在高专,成为培育咒术师的理论课教师,几年后,在一次带着学生们外出实习的时候,隔着马路,远远的看到了冲她微笑的夏油杰。
他似乎是开口说了什么,但是离得太远了,居安又不再是咒术师,所以她没听见,但是夏油杰抬起手,放在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盘星教的教主突然从教众的视野中消失了,那段时间教主什么也不做,来访者都被客气地拒绝,理由是同一个——教主有贵客。
贵客是燕返居安,她在带领学生实习的任务中受伤了,被夏油杰捡回来,朦朦胧胧地醒来,看到熟悉的脸,在陌生环境下也放松下来了。
【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要什么,想去做什么?】
夏油杰如今是教主了,他想尽力满足居安的愿望,...
被十善业道束缚的居安留在高专,成为培育咒术师的理论课教师,几年后,在一次带着学生们外出实习的时候,隔着马路,远远的看到了冲她微笑的夏油杰。
他似乎是开口说了什么,但是离得太远了,居安又不再是咒术师,所以她没听见,但是夏油杰抬起手,放在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盘星教的教主突然从教众的视野中消失了,那段时间教主什么也不做,来访者都被客气地拒绝,理由是同一个——教主有贵客。
贵客是燕返居安,她在带领学生实习的任务中受伤了,被夏油杰捡回来,朦朦胧胧地醒来,看到熟悉的脸,在陌生环境下也放松下来了。
【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要什么,想去做什么?】
夏油杰如今是教主了,他想尽力满足居安的愿望,燕返居安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们去吃荞麦面吧。】
夏油杰爬到了权力的山顶,他以为自己大权在握终于能把控命运了,但居安永远是一个大玩笑,她仿佛一只朴实的山猪,对细糠难以下咽,于是夏油杰感觉自己在她面前黯然失色,因为居安眼里没什么权力富贵,他是教主,但对她来说,他仿佛还只是一个下课一起吃饭的饭搭子,他还是夏油杰。
于是教主放下了一切事务,陪贵客去街边小店吃荞麦面,几块钱一碗的面,用一次性的筷子,纸杯里面是茶,他默默吃完了这简陋便宜的一餐,擦擦嘴角,出门想买一枝花,然后他们遇见了禅院直哉。
接到诅咒师夏油杰现身消息的禅院直哉赶来干架,却在夏油杰身边看到了熟悉的女孩。
居安回过头,愣了十多秒才认出来这是禅院直哉,金发,耳环,和几年前判若两人,简直大变样了——居安忍不住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直哉冷冰冰地开口,【我这样怎么了,我这样挺好的啊不是么?】
居安觉得直哉莫名其妙的凶,按理来讲,以现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该凶的应该是她才对啊。夏油杰拉着居安的手腕往身后拽,笑眯眯地警告说∶【你最好说话客气一点。】
直哉努力维持冰冷的表情,持刀的手骨节泛白,他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不分尊卑的女人了。】
他说,【我一直都非常非常讨厌你,我从来都没愿意和你待在一起过,你真的令我觉得很恶心。】
居安静静地望着禅院直哉,【是吗,你一直都很讨厌我吗?】
禅院直哉说【是啊……】
他还没说出什么来,居安继续说,【把我带到禅院家,也是你故意的吗?】
禅院直哉安静下来,他很想说不是,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想害过你,我从来都不讨厌你……但他终究没有开口,以沉默承担下这一罪名。
直哉他根本不知道长辈们的计划,当时他还以为是长辈终于允许自己和居安来往,很开心地邀请居安来做客,但是等待居安的是天罗地网。
他以为一切要有一个很棒的开始了,结果杀机重重,天罗地网,燕返居安跪在地上遍体鳞伤,无处可逃,就连反击也做不到,因为在直哉和居安的一次次切磋中,禅院家了解了她的术式。
原来真的是我卖了你啊。
直哉惨啊,居安被他家设计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与居安再无可能,他看着镜子里和伏黑甚尔八分相似的面孔,还有什么用呢?
他染了金发,他挑起眉尾,他张口闭口没有咒力的废物就该被人践踏,他说,女人就是下等的——这些都是居安最讨厌的。
得不到了,他得不到她了,那么就割开吧,把她带给他的影响全部割舍,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对一个不会爱上他的女人俯首称臣,他撕碎了自己的假面,就像他从来都没喜欢过她。
就当做是我吧,反正我们之间也再无可能。
居安先离开了,等了很久夏油杰才找过来,居安问,【怎么这么慢?】
夏油杰不动声色:【有点事情。】
居安低头发现夏油杰的指背破皮了,非常疑惑,在她的影响下,2005届这几个人打架一般不会直接接触对方,都会在体表覆盖一层咒力,那为什么会指背受伤呢?
教主确实好久没打过架了,他只要挥挥手就会有好多人为他前赴后继,但今天他已经吃过荞麦面了,那么再动手打一架也未尝不可。【因为有些人,实在很讨厌,想真实地揍他一顿。】
居安露出无奈的神情,【多大的人了,还打架啊?】
说起来,他好像每次和人类打架,都是因为燕返居安。想到这里夏油杰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居安的头:【我也不想啊,可是他欺负你哎。】
回去的路上,他们没有再聊起夏油杰邀请居安留在盘星教的话题,居安说,【杰,你有多久没有亲身体验过这一切?】
他穿昂贵的衣服,食材珍惜到限量供应千金难求,他住在地段最好的平层,拥有一面能看到东京湾的落地窗,他抛弃了人类,拥有了这一切。
他们沉默着走完了这段路,夏油杰拉起燕返居安的手,低下头,把额头抵在她发顶,【至少你要经常来看望我。】他说。
居安故意踮起脚尖撞他的头,笑着说我会的,然后她愉快地挥挥手,转身走入了鸟居,这是咒术高专的结界,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夏油杰目送着她,自己却再也不能走进去了。
回到高专后,与她订婚的五条悟对她说,自己遇见了一个女孩子,一个对生活抱有高度热情,喜欢尝试各种新鲜事物的女孩子。
五条悟觉得这个女孩子和居安有些相似,怀着“能成为朋友也不错”的心情交换了联系方式,晚上回家的时候,和居安面对面坐着吃晚饭,还聊起来【今天遇见了一个和你很像的女孩噢】之类的话——燕返居安那时候抬了一下头,她感觉到了,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一笑,说∶【真不错呢。】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两三年过去了,五条悟提起那个女孩子的次数越来越多,和居安聊的话题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那个女孩子。
在经历了一番纠结之后,五条悟选择了勇敢面对,他想和居安说自己喜欢上了那个女孩,他还没开口,坐在窗边的居安回过头,看着他,轻轻一笑。
居安比五条悟敏锐很多,她意识到五条悟其实是喜欢那种永远在向前的人,她也从来不觉得五条悟会真的喜欢自己,现在五条悟遇见了一个真正符合他择偶标准的人,作为朋友来说,居安很为他感到开心。
居安说,【我喜欢上别的人了,我想和你解除婚约。】
【那个人是杰吗?】五条悟问。
居安点点头∶【是的。】
五条悟和居安解除了婚约,毕竟从一开始,定下婚约的原因就是【保护燕返居安】和【留住燕返居安】,但现在被保护的对象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再怎么挽留也没有用。
婚约被解除的消息泄露出来,高层一开始并没有动作,这让所有人都暂时放下了戒备,但是接下来,燕返居安被栽赃了一起杀人事件,高层用心良苦,为了不让五条悟插手,选择用普通人的规则去解决燕返居安。
在铺天盖地的围捕中,燕返居安才知道自己被包装成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魔,众多狙击手围追堵截拦住了她,枪口所向之处是一个小巷,在狙击手们看不到的地方,夏油杰出现在居安面前。
十善业道,这件被用来放逐强大咒术师的咒具由十枚指环构成,代表了人生在世的十种恶行,从左手大拇指到小拇指,分别代表“杀生”,“偷盗”,“邪淫”,“妄语”,“两舌”。从右手小拇指到大拇指,分别代表“恶口”,“绮语”,“贪”,“嗔”,“痴”。
巧合的是,代表婚姻忠贞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指环也刚好意味着妄语,夏油杰牵着居安的手,漫不经心地摘下了这枚婚戒。
佩戴着十善业道的人,自己摘不下指环,但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摘下戒指,于是夏油杰释放了十分之一的居安,在狙击枪的镜头里,咒力天才猛然挣脱了束缚,以居安为中心,骤然爆发的咒力冲击席卷了整条街道,原本只作为精神意志领域而存在的“咒力”此时此刻却仿佛突破了次元,伴随着街道两侧哗啦啦的玻璃碎裂声,在现实世界中冲破了一直桎梏着她的一切。
这场暴动结束后,燕返居安失踪,如约来到咒术高专的禅院真希并没有见到她,询问校长,夜蛾正道沉默良久,给她讲述了燕返居安的故事。
然后剧情继续推进,随之而来的就是夏油杰一手策划的,10月31日百鬼夜行。
居安听说了夏油杰要做的事后意识到了危险,她知道凭借不完整的自己无法阻止任何悲剧,于是铤而走险,取下了所有的指环,桎梏消失后逢魔也随之而来,咒灵人格夺走了躯体的控制权。
在新的动乱中,诅咒师夏油杰败于咒术高专一年级新生乙骨忧太之手,而随后,一只被称为“逢魔”的特级咒灵从天而降,击退了五条悟,从他手中夺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夏油杰。
逢魔是在黄昏时分诞生的,她是人类对于夜幕降临的恐惧化身的特级咒灵,理论来说应该是和漏瑚一类同级别。
逢魔不是燕返居安,它并没有人类的感情,它抢走夏油杰是因为要和脑花做交易,逢魔把夏油杰的身体送给脑花,脑花吞掉了燕返居安的灵魂凝聚成的核心。
然后剧情再度平稳推进,宿傩借助虎子的身体复苏之后从逢魔体内逃走,再之后终于来到涉谷事变,由于夏油杰被脑花寄宿的时候并没有完全死亡,所以面对五条悟的呼唤时他苏醒了,这时五条悟已经被封印,夏油杰唯一能做的就是吐出了逢魔的核,居安的灵魂被释放出来。
快要消亡的夏油杰凝视着十年如一日没有变化的燕返居安,心里清楚自己快要死了,死之前,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要告诉她。
【我好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
这本该是很动人的告白,但燕返居安突然心里一沉,如坠深渊。
她在想,在危难之中拯救了夏油杰的自己,不就是做了一件很简单平常的事吗?作为咒术师来说,她每天都要拯救那么多人,夏油杰只是其中一员,而他却因为这次对她来说不值一提的任务而喜欢上了她,在她看来,这份喜欢来的匆忙仓促——那么,对于甚尔来说,燕返居安也是一样的。
居安突然发现对于甚尔来说,自己或许也只是一个过客,他只是临时起意,帮了一个可怜的女孩,却被记了这么多年。
夏油杰会喜欢菜菜子和美美子吗?但菜菜子和美美子却是毫无办法地迷恋了夏油杰这么多年。
伏黑甚尔会喜欢燕返居安吗?原来一直都只是单方面的感情。
这一刻燕返居安突然理解了伏黑甚尔,原来一直以来被她牢牢记住的那个人,从始至终也只是把她当成五千万,她是五千万的任务,他是五千万的债主。
幸好夏油杰也并没有在等待她的回答,他微微一笑,名为夏油杰的咒术师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脑花察觉到危险转身想要逃跑,被居安的咒力长刀捅在后心阻拦住脚步,它的生命也要终止了,因为燕返居安从来都是天下无双。
随着脑花的死去,被夏油杰收服的咒灵发生暴乱,但只是一瞬间,挣脱束缚的凶兽们就放弃了攻击,转为面对危险时本能的转身逃跑——因为特级咒术师燕返居安就在这里,她宣布,在这场战争中,她将站在人类立场。
剧情来到另一边,甚尔救下伏黑惠之后问他,【你叫什么?不会是禅院吧?】
伏黑惠说我叫伏黑惠
甚尔很放心地点了点头,看着伏黑惠,突然又问了一句——【燕返居安还好吗?】
伏黑惠更莫名其妙了,他是认识居安的,这个女人养他长大,比五条悟更关心他,她让他叫她姑姑。
【姑姑已经叛逃了。】他谨慎地回答。
甚尔沉默了几秒,禅院直毗人心说小祖宗你可别说了,甚尔突然说,【也挺好的。】
然后甚尔抽刀自刎,身影融化为泡沫的那一瞬间,刚刚赶到的居安正好从拐角转过来。
【你没事吧?】她问伏黑惠,【我来了。】
这太巧了,禅院直毗人觉得这他妈也太荒谬了。
居安要是见到甚尔,肯定就不会再继续战斗,甚尔要是见到居安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抽刀自尽,就是说现在的局面虽然很好,但老爷子看着急匆匆却一无所知的居安,心想她差一点就能再见甚尔一面。
这边禅院直毗人心里跌宕起伏,那边伏黑惠说【没事,被一个很奇怪的男人救下了,他还问我……】伏黑惠话说到这儿,禅院直毗人大声咳嗽,真希扑过来捂住了伏黑惠的嘴,俩人难得齐心协力,连哄带骗地把居安骗走了。
居安对一切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能再见甚尔一面,她也不知道,其实他们之间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甚尔记挂着她。
最后涉谷事变终于结束,燕返居安接替了五条悟的位置,成为了咒术界新的最强战力,在最开始的几天里,她与咒术高层之间的恩怨似乎一笔勾销了——如果高层没有杀掉夜蛾正道的话。
夜蛾正道死后,燕返居安失去了留在人类立场的最后理由,她头一次清醒独立地叛逃了,已经成为禅院家主的真希来为她送行。
【他死前说,告诉燕返居安,那件事我不知情。】真希带来了禅院直哉的遗言,她露出困惑的表情,【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居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风吹过,好像带走了很长时间以前的一件往事。
【我也不清楚。】
全都在这里结束了,她自由了。
【夏五】脱敏。
全文3W字一发完。
涉谷正线四年后的故事。
从五条悟三十二岁开始,带着一部分我自己的自设。
————————————
[1]
尸体的用处有很多,有时候不仅仅只是代表着某个人死去。
因为怨恨和执念而遗留在世间成为新的‘存在’,又或者被抬上手术台作为解剖的工具,送到各个医科大学里当无声的老师。
各种各样的作用,甚至是分割了内脏器官,捐赠给无数还活着的人,并不是只有火化或者安葬这一种单调的选择。
特别是对于咒术师来说,那么可以做的事情也就有很多了。
家入硝子点了一根烟,在昏暗的只开了无影灯对着手术台上渗血的尸体,三十多岁的女人眼睛下面带着青黑的痕迹,烟卷被点燃的时候擦出的火星儿飞溅到了...
全文3W字一发完。
涉谷正线四年后的故事。
从五条悟三十二岁开始,带着一部分我自己的自设。
————————————
[1]
尸体的用处有很多,有时候不仅仅只是代表着某个人死去。
因为怨恨和执念而遗留在世间成为新的‘存在’,又或者被抬上手术台作为解剖的工具,送到各个医科大学里当无声的老师。
各种各样的作用,甚至是分割了内脏器官,捐赠给无数还活着的人,并不是只有火化或者安葬这一种单调的选择。
特别是对于咒术师来说,那么可以做的事情也就有很多了。
家入硝子点了一根烟,在昏暗的只开了无影灯对着手术台上渗血的尸体,三十多岁的女人眼睛下面带着青黑的痕迹,烟卷被点燃的时候擦出的火星儿飞溅到了尸体上,随后融化于还未干涸的血液中。
五条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一点也不掩饰面上嫌弃的表情,在空中挥了挥手掌,驱散着根本没有飘到他那里去的二手烟。家入硝子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在过了一把烟瘾后将才燃烧了一个头的烟卷按在手术台的边缘熄灭,随后丢在阴影处的垃圾桶里。
“这个月只死了一个人,并非是哪里的学生,‘窗’那边的调查结果是未能察觉天赋的‘普通人’,这并不在你的职务范围内。”
沙哑的女声带着刚吸完烟的疲惫,五条悟也没对这句话做什么反应,只是转过脸来透过黑色的眼罩看着面前这位往年的老相识。血滴滴答答从台子上面坠落下来,干涸的血液凝固之后的颜色非常丑陋,带着结缔组织粘稠的质感,像是泼洒而出的呕吐物,即使是习惯了这种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五条悟也更愿意站在仙气缭绕的家入硝子身边,闻那口一点也不沁人心脾的二手烟。
“你不是戒烟了吗?”
“就跟你说戒糖一样,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五条悟耸了耸肩,只是说自己抽空来看看。常年待在后方作为一种‘保障’的老同学,总是会呆着这种他都觉得颇为压抑的环境里,日复一日的接触不同的尸体。
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的。
手术刀撇开皮肉的感觉,与他们的拳头撕裂敌人的感觉没有一丝的相同。明明做的是同样的事情,破坏的是一样的东西,但打碎他人的脑壳对于五条悟来说没有任何的波动,却会在看见家入硝子戴上手套,用冰冷锋利的刀子切割尸体的时候,垂下眼睫。
人的身体其实是很脆弱的东西,无论怎么奔跑,也跑不过猫,狗,或者鸟之类的动物,强度也是如此,任何丛林的生物都要更强一些。如果不是咒术本身作为一种‘作弊器’来强化,他们这些咒术师本身就该回归于‘人类’,而不是高高在上的进行无谓的俯视。
稍微锋利或者尖锐的东西就能破开毫无防备的肌肉,外皮被刀切开的声音传来,尸体内散发的气味萦绕不散,他随便的动了动手指碾碎了飘来的腐烂味道,说:“可惜了,咒术师才能本来就很稀缺啊。”
似是感叹的话语,口吻却像是谈论晚上吃什么东西,家入硝子笑了笑没接这茬,只是问他这一届的学生带的怎么样了。
从兜里掏出易拉罐可乐的五条悟开了拉环,清脆的一声响后就是铁罐子里二氧化碳蒸腾的动静,就着腐尸的味道干了这瓶碳酸饮料,五条悟笑了笑靠在椅子上,一双长腿裹在黑皮裤子里叠翘着,品了品遗留在舌苔上的味道。
“还行吧,这届有四个人,大收获呢。”
虎杖悠仁那一届早已毕业,三个人升一级咒术师也有了好多年,毕业典礼弄得很欢庆,虽然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位老师和校长,但天南地北出任务的学长学姐也都回来,认认真真的在庆祝夜当场喝了个酩酊大醉,夜蛾校长准备的烟花于夏季的野外点燃升空,三个算是他看着成年长大的小孩儿挤过来要跟他碰杯,说了好些掏心窝子的话,比如说虽然五条老师你非常的不正经但是我们总归还是特别特别相信你的,又或者是,等着瞧吧以后我们也会成为屈指一数的特级咒术师,过了几十年后你要是不行了我们三个给你养老送终。
连养老送终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一看就是醉得上头了。
外面的烟花一颗一颗的炸开,在漆黑的夜空中渲染着缤纷的浪漫,震耳欲聋一样的砰砰声,连说话都要大声的去吼。
五条悟笑着扒拉伏黑惠和虎杖悠仁的脑袋,和平时一样不正经的和这些人开着玩笑。他说那他老了以后要住全国最贵的养老院,吃全国最贵的营养餐,还要四个顶级贴身女仆的陪护,你们三个的工资就全部上交来孝敬老师我吧。
话说完的时候烟花散尽,三个小孩儿倒在榻榻米上喝得不省人事,熊猫和夜蛾把这群不论是毕业的还是没毕业的少年们一个个搬走,而五条悟想着之前自己学生的话,从地上捡起一个易拉罐,上面绘制着水果的卡通图案,动了动鼻子发现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于是摇晃着灌进了喉咙里。
那一年五条悟三十二岁。
而立之年的年岁,已经不是什么会因为个人情感而觉得自己唯我独尊的脾气了,就算从最开始就认定了自己的地位,高傲这种事情与生俱来,被赋予的等价于实力的责任与特权,在跨过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了。
敏感的学生们是了解他们的老师的,即使五条悟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多活到垂垂老矣、需要坐在电动轮椅上送进养老院的可能性,却也总归是知道自己有一条后路。
比如安详或者死无全尸的躺在棺材里,周围围绕着他的得意门生,给他送终。
可惜这种可能想一想就觉得浑身难受,他既不觉得自己可能被谁杀掉,也不觉得自己以后还得靠这种心理安慰过活。
首先这不符合他的行事准则,再者,也太好笑了些。
想着想着便从兜里掏出了几份请柬,纸质材料上乘,并且是那种斥巨资也不一定搞的到预售订单的私人手工品。见家入硝子不打算接就丢在一旁说。
“你三十多了,上面来人问了。”
“你也三十多了。”
“我和你不一样。”
“在这件事情上是一样的。”
谈话并不算愉快,但是他们两个人的交情无所谓这点不愉快。三十多年的春秋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五条悟身上留下什么痕迹,那张脸还是那副令人惊为天人的模样,只是比起曾经要活泼不少且胡闹不少的性格而言,少了那么点欢脱的气氛,行为做事更加的沉稳,也更加的无情。
无情有为是有情。
可这一点谁又知晓呢?
夜蛾校长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蹲在学校里,一边缝着玩偶一边用疼痛教育来考验新生。他们这些老师每年都能有那么几次在石子路上擦肩而过,有几年的班主任换了人,被换下去的则是躺在了家入硝子冰冷的手术台上,而有一些则是到最后也没能找到完整的尸体,只能从现场捡回几块烂掉的肉块,珍重的放进特殊制作的盒子里,缅怀着对战友的心痛,将他们送到应该‘下葬’的地方。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不能说是毫无悸动,只能说是不再太过真情实感。每一个新鲜的面孔都是那么朝气蓬勃且充满了热情,信誓旦旦的诉说着自己想要保护世人祓除诅咒,永远真诚,且无所畏惧。
每一个人的面孔都像极了曾经的他,也像极了曾经那个和他拥有着同样的目标与想法,在夏日里泼洒青春的、一同生活了三年的朋友。
[2]
夏季感冒的人并不算少,即使是咒术师本身也先是‘人类’,然后才是‘咒术师’。
新带的学生资质都还不错,五条悟平时待在学校的时间其实不多,多半不是出差就是把自己不算麻烦的任务交到下面去,美名其曰是‘锻炼新人’,但偷懒与锻炼双管齐下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方式。
‘最强’的名头震慑着整个咒术界,他所到之处可以说是寸草不生,花几分钟解决事情,比起任务本身路途中的时间反而用的更多。特别是又长了几岁后经历的人情世故也更加的繁多,虽说五条悟总有一种让人觉得胡闹的感觉,但本质上来讲,又沉淀着成年人独有的气质。
那是只有五条悟才会拥有的独特,即使是遮住眼睛,蒙上面孔,他只要往那里一站,都像是能吸人眼球的风景。
不是青葱岁月时的少年模样,也不是由于最强而共生出来的傲慢,反而像是千帆过境后的风平浪静,只是水波下那汹涌的暗潮,估计再也无人知晓了。
感冒来的轰轰烈烈,直接一拳打倒了一边吃冰混一边吹空调,洗着凉水澡,站在自家八百平顶级公寓大豪宅阳台上吹风的五条悟。家入硝子说没救了直接盖白布吧,而五条悟则是从被窝里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求饶,意思是我还有救,手下留情。
五条悟的皮肤上开始出现红疹,他的好友拉着他的胳膊来来回回的看。
“怎么还是过敏?”
“谁知道呢,你才是医生啊。”
“不是给你做过脱敏治疗吗?”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用。
他一直以来都对某种医用药物过敏,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小病小灾的就很难受了。家入硝子跟他说,既然过敏就不断地尝试少量使用,最开始会一直有药物反应,但是等身体习惯了之后,就会慢慢的不再过敏。
说白了,强制某人一直做他讨厌和排斥的事情,等到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就会慢慢习惯,慢慢接受。
这种治疗方式持续在进行着,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医生发觉这种疗法就像是打水漂似得没有下文,并且五条悟过敏难受的比作皮试还痛苦,不由得拧着眉毛放弃,嫌弃他一句娇气。
这事儿过去了挺久,再一次病倒后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搞不定会让他满身红疹的药水,安安静静的戒了雪糕。
虽说带了几批学生,但是学生毕业之后也多半都是他的同事,他拧着鼻子给伏黑惠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儿来不了,你和悠仁联系一下组个队,反正是个一级你们俩要是处理不了直接回来提头相见。
虽然不是用的这种措辞,但意思差不多了。挂了电话之后就在家里挂水,穿着白大褂的旧友翘着二郎腿当着他的面吃他的冰棍,五条悟气得要死但是成年人不谈小脾气,对着对方翻了个白眼,就想念以前感冒还能偷吃雪糕的好日子。
家入硝子一听,没注意把冰棍给掰断了,原本黏在一起用两根木棍冻上的雪糕,打的就是双人份分享的嘘头。十几年前的老款式,以前夏天逛街情侣之间倒是爱买这种。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少年们也都成长为了三十多岁的糟糕大人,可是打开五条悟家里的冰箱,满满一抽屉都是这种牌子这种包装的雪糕。
橘子味儿,轻轻掰开会有清脆的响声。
低头看着修长的指甲下面捏着的木棍,家入硝子看见了上面写着‘谢谢惠顾’。
“运气不太好,一直都是‘谢谢惠顾’。”
“那可真是倒霉啊,硝子。”
“说的好像你抽到过‘再来一根’一样。”
“不好意思,真的抽到过。”
2005年的夏天,意外的让人对太阳提不起来好的印象,甚至于五条悟都不得不脱了下又黑又热的校服外套,穿上透气淡薄的印花衬衫,踩着一双打着logo贵到让夏油杰啧啧称奇的人字拖,从高专的学校里堂而皇之的逃课,随后踏着石子路,两个人跑到郊区马路上的小卖部批发雪糕。
虽然说每年的学生少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是教学设备和环境好的让东京市中心著名的中学们都望而却步,唯二两所专门学校本身所代表的意义就不仅仅是‘教学’,作为御三家之一的继承人五条悟对这一点非常的清楚,不过作为普通人的夏油杰入学的第一年,对此还并不是接受良好。
许许多多的知识和概念并非从小习得,而是后续被发现了才能后才被填鸭式的告知。盛夏时节的道路周围落下了斑驳的树影,影子边缘是树叶本身被阳光透过后墨绿的色泽,五条悟还带着他价格斐然的小圆墨镜,一步一步踏着在温暖的热风中摇曳的树荫下,潮湿的空气里带着植物的味道,分不清那是高温烤焦的气味,还是从远处的山那头带来的花香。
他很待见他的两位同学,不论是夏油杰还是家入硝子,从某种方面来说,性格都非常的合得来。
那年的宿舍里并没有配备冰箱,但五条悟利用自己的方便搬了一台过来,从夜蛾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偷渡,连带着爬进了夏油杰的窗户,大半夜冲着人笑得龇牙咧嘴,一点不像是个没有打招呼就强行入室的突击犯人,反而是很自然的说,杰,过来搭把手。
他并不知道最初夏油杰对他的印象是什么,但五条悟从来不会考虑这种东西,他扛着电冰箱爬上了三楼一年级的宿舍,兴高采烈笑得像是偷了老师家里小鱼干的猫,一边拍着冰箱门,一边对着才开学认识没多久的同学说,以后老子带着你们享口福。
05年的冰箱又厚又重,他把这东西搬进自己房间里都多亏了夏油杰的咒灵,吞下去又吐出来。一开始看见了长得稀奇古怪的东西还嫌弃了许久,举着手臂挡在心爱的冰箱前面义正言辞的拒绝,等到实在是无法破坏门扉被夜蛾老师发现,最终还是龇牙咧嘴的答应了,等到冰箱通了电正式宣布可以运作后,五条悟便拍着夏油杰的肩膀说,杰,明天我们就去买雪糕吧。
远离城市喧嚣的学校并非在五条悟入学的第一年就按了空调,二十一世纪初的世界还在慢慢的发展着,两个人的宿舍紧紧只隔着一堵墙,小阳台上垂着夜风,偶尔都能在夏油杰出来解决烟瘾的时候聊上那么两句。
两个人在白天心照不宣的从墙壁的内侧翻了出去,一颗巨大的梧桐树立在墙根上,远处是小小的被雕刻成矮灯的石墩子,风吹雨打着多年留下了被侵蚀的痕迹。夏油杰其实并不经常逃课,这是五条悟从对方嘴里听到的关于普通人的初中生活,可他并不在意那点属于‘平凡’之人日常的规则,他只是一个人蹲在高高的墙头上,头顶是绿油油一片像是盖茵的树叶,咧开嘴对着视线下方的同班同学笑得乖张。
“好学生,不吃冰棍了?”
“上课铃响了。”
“So?”
“让开点。”
夏油杰笑着一步踏上了狭窄的墙头,两个高高大大的少年挤在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直不开腰,养在学校里的狸花猫从树的这一头跳到了那一头去,树叶沙沙声里夹着一两声猫叫,五条悟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带着他唯一的同性同学,在夜蛾正道难得上理论课的时候翻墙出门,溜之大吉。
他笑得爽朗又无畏,捏着自己透风的印花衬衫指着夏油杰说,你穿得这么严实也不怕中暑晕倒啊!
郊区偏僻的路上没有城市里的车水马龙,也没有喧嚣的人群和高楼大厦,只是绿油油的山和长得茂盛的植物,夏日的蝉鸣声加深了心底的浮躁,五条悟觉得这气温简直该死,光看一眼夏油杰身上包的衣物都觉得汗从耳后直往下流,他说要不是为了走程序他猜不来什么劳什子学校受这种罪,可说完也没对高专有什么怨怼,反而只是在抱怨小卖部太远了,宿舍没有安装空调,或者说学校占地这么大为什么没有游泳池。
与每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会抱怨空调好遥远,会指责天气太酷热,会跟他聊男孩儿们感兴趣的东西,比如小时候看的数码宝贝,他说他喜欢滚球兽,因为进化了之后是恐龙。而当他问夏油杰的时候,对方想了想说,自己喜欢加布兽,五条悟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回了一句挺好的,八神太一和石田大和可是很要好的朋友。
虽说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正经性格,就算童年时期的起点千差万别,但男孩儿们的话题总归是离不开这些东西,即使是五条家珍贵的六眼,也是抱着电视机看过日本富士电视台的儿童节目。
夏油杰在他的身后脱下了外套搭在手臂上,两个人热的碎发都贴在额头上,等见着小卖部眼睛就亮了,恨不得把头都塞进冰柜里,要不是身后的人拉着,五条悟能直接跳进去。
小卖部老伯在这里呆了几十年,知道远处有个学校,学生们的校服也都是这个款式。五条悟从兜里掏出了钱夹,里面的纸币叠的整整齐齐,从小口袋里叮叮咣咣倒出来不少硬币,递过去后恨不得把冰柜直接掏空,自然而然的让夏油杰帮他满满两个大袋子,然后从里面捞出来一个最大的。
撕开包装袋之后冷气缭绕升空,才发现是那种双人掰开吃的冰棍,五条悟捏着他这头的小木棒将雪糕递到了对方面前,夏油杰看着他挑了挑眉毛,随后把左手的袋子移到了右手上,捏住了另一边的小木棒,脆脆的响声传来,一人一半,切口平整。
那是五条悟第一次和夏油杰尝试廉价的、充满了色素糖水冰冻成的冰棍,橘子的甘甜在唇齿间流转。这一年的夏天蝉鸣声都带着颇为欢喜的节奏,像是已经准备好迎来最后的狂欢,在发出声音之后的几天内变成冰冷的尸体,埋葬在茁壮成长的树根下,跟枯枝烂叶一起慢慢腐化,变成大山的养分。
五条悟长叹了一口气,舌头上都冒着白色的冷雾,在阳光照射下的冰块开始融化,他吮吸着橘黄色的雪糕,用力的咀嚼在唇齿之间。夏季的燥热似乎被橘子驱散了,夏油杰把手上另一包装满了冰棍的塑料袋递到了他手上,少年们嘴里含着滴水的柑橘,奔跑在炙热的水泥地上,蝉鸣声呼啸而过落在了耳后,塑料袋窸窸窣窣摩擦作响。笑声偶尔传来,比赛赛跑的两个人你追我赶,想要快点回到宿舍里拯救可怜的批发冰棍,想要躲避蹲守在学校大门口怒气冲天的夜蛾正道。
少年时期哪儿来的那么多烦恼忧愁,最大的顾虑也不过是偷渡进来的冰箱被收缴上去,两个人辛辛苦苦带回来的夏季救命食材就这么毁于一旦。
2005年的五条悟习惯的还是远程的战斗方式,没有开发出时刻开启【无限】的术式。他不需要随时随地运转大脑,也不需要总是摄取糖分威胁他那一口洁白的好牙,喜欢的口味儿也偏于正常,比起奶油巧克力更多的还是橘子味儿的汽水冰棍,特别是双人份的那种,都被他塞进了冰箱的冷冻室里,需要的时候就掰一半分给夏油杰。
他们似乎都很喜欢橘子。
家入硝子说橘子味儿有点腻,而五条悟躺在床上一边吊着水一边对此嗤之以鼻,他据理力争橘子就是最好的橘子就是最强的,橘子,我永远的超人。然后因为顶撞医生而遭了罪,被自己的老朋友拍了病中照片发给亲手带大的学生,意思是你们自己来管自己的老师,老娘走了不奉陪了。
伏黑惠似乎那边已经处理完了,一通电话打过来结果先是虎杖悠仁的声音,问他怎么样了生什么病了需不需要带手信看望一下。五条悟就说想吃甜的想吃冰棍想吃银座的寿司,结果被伏黑惠打断说再吃冰糕你就要卧床不起了。最后是带了糖果和蛋糕来,橘子味儿的硬糖垫在舌头底下,五条悟哑着嗓子喝了水,养了几天也就活蹦乱跳了。
老师这个职业其实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难,带的学生千奇百怪,什么性格都有,什么类型也都有。不良少年或者拥有苦大仇深过往的孩子,在咒术师这个普遍比较‘疯’的人群里看,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更何况比起这些来怕是没人能比当年的五条悟更疯。
大言不惭出言不逊的小孩儿比比皆是,若是早那么几年估计他也会不屑的来一通疼痛教育,可惜年过三十就差抱着保温杯跟中年晚期的夜蛾正道一样抱着保温杯泡枸杞,他心境沉了许多,反而会像是看闹剧一样对着学生们笑笑,伸出手指玩几个花样,摆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轻拿轻放的解决。
年轻的时候觉得大人们都只是只会打哈哈和和稀泥的废物,等到真的成熟之后才意识到,当初眼里非黑即白,只有是非的自己才是年轻气盛。倒不是否认曾经理想化的梦想是错误的,不过是站在了更高的地方,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思考和抉择过后得到了一个答案罢了。
那便是,没有必要。
能避免的风波没有必要逞一时之快,能和平解决的事情没有必要挣个你死我活。
所以他总是告诉自己的学生,不要觉得死了就好,不要觉得自己死了成就了伙伴就是最好,这种事情你只能感动你自己,留下来的活下来的人所承受的只有你死亡这一件事的痛苦。
因此,打不过就跑,太弱了就认输,没有人会笑话你,起码老师不会。
每年总有那么几件悲剧发生,某个年级的某个学生的搭档盖着白布被抬回来,或者说是在外出任务合作的老师为了保护学生而被击杀死亡。家入硝子的工作间永远没有休息的时候,学生们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坐在尸体的旁边,要么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要么苍白着脸低声辱骂着难听的脏话。这些反应都很正常,五条悟能够理解这种感受,不论是谁对于死亡本身都是充满敬仰的,活生生会哭会笑,会喜会闹的人,某一天就这么闭上了眼睛,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盖着刺眼的白布,血液滴滴答答顺着留下来,再也没有了会鼓动的心跳声。
直面诅咒的恐怖,就是他们这些咒术师常年要做的事情,这么说来高危人群的心理状态欠佳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偶尔五条悟也会和夜蛾正道说,我们为什么不设置几个心理医生?鬓角已经有白发的男人动了动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跟他讲,因为他怕他们这些人没疯,心理医生先疯了。
有点好笑,但随后五条悟就笑不出来了,他的同事们和学生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问题,哪怕是最乐观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虎杖悠仁都不可避免。
夜蛾正道拍了拍他的肩问,悟,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遮挡在眼罩后面的眼睛眨了眨,随后就笑着说,不用,我好着呢。
我好的很。
[3]
“杰!我买了新的游戏盘!”
05年的世界里游戏也只不过是PlayStation 3[*1],能想着在咒术学院里接电冰箱和PS3的五条悟在某种方面也确实是个天才。他和夏油杰的宿舍只隔着一面墙,近得只需要开门关门两步路就能去对方那边玩,五条悟专门搞了两个游戏手柄,花了大价钱抢了美版先行,他放下包裹就跑到阳台上,一只脚踏着阳台的栏杆,翻着过去就落到了夏油杰的阳台上,头顶挂着的是对方才洗好晾出来的白色被单,被阳光晒得暖洋洋,散发着一股子好闻的清香味儿。
透明的推门推开,夏油杰拿着毛巾擦着刚刚洗好的头发,水滴顺着发尾落在地面上,他看着对方无奈的对着他笑,然后把湿漉漉的毛巾也挂在了阳台附近,两个大男孩就这么翻着彼此的窗台串门,没人觉得被冒犯,也没人觉得这不应该。
就像是习惯了你来我往的生活,即使是私人领地也逐渐变得不那么私人了。拿到的游戏第一件事情是分享给对方,喜欢的想要的东西也第一次有了可以分享的对象。
这种感觉是十分新奇且稀有的,因为在此之前并没有任何人能够跟得上五条悟的脚步,也没有任何人能抛开所谓的‘六眼’去触及到他最本质的人格上。
不是御三家五条的御子,也并非是百年难见的一双‘六眼’,五条悟的嬉笑怒骂永远都是那么简单干脆,他喜欢的东西没有那么的高高在上或者冷酷无情,都只是随处可见的游戏和动漫,再加上点流行音乐和美国电影。他需要的不是憧憬和警惕的目光,恰恰是最稀疏平常的接受。
“什么游戏?”
“拳皇13,专门找人代购的,发布会刚结束我就找了代购哦!”
没有男生不喜欢闪闪发亮的游戏机,即使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也不可以。漆黑的机身和漆黑的手柄,头顶上的风扇吱呀作响,五条悟拉上了窗帘把明媚热烈的阳光挡在外面,屋子里只剩下了透来的一点点暧昧的光线,他们盘腿坐在一起,膝盖贴着膝盖,面前的小盘子里放着切好的瓜果,两个人在界面上选择彼此的角色,他习惯于使用草薙京,而夏油杰在选择界面上来回的按着按键,最后像是要跟他对着干一般选了个K。
五条悟咬断了嘴里叼着的橘子味冰棒,在游戏界面即将开始的时候把上下一般搁在干净的果盘上翘着,随后就跟夏油杰来了个七进七出大战八百回合,两个人有输有赢,累了就扒拉冰箱里的雪糕和小吃,热了就一起聚在他又买的小风扇面前,把脸怼近了开启最大风速,吹得两个人头发乱飞。
对战打了个平手就一起打剧情模式,夏油杰会感叹这个阿修·克里穆尊真的强的离谱,而五条悟则是享受他的小风扇,然后一边吃果冻一边说,头发颜色和我一样当然是最强啊。
这话弄得两个人都笑起来,即使是要面对无数诅咒的咒术师,其实说白了眼下也只是没有成年的高中生而已。输了会用‘老子’作为自称愤愤不平,赢了则是开怀大笑抢对方的积分,苦夏之中休息的时日便如此度过,肆无忌惮的冲着凉水澡,根本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变得脆弱的胃部,冰冰凉凉的雪糕和辛辣的烧烤在夜晚搭配品味,熬着夜蒙在被窝里打掌机。他会跟夏油杰说我的滚球兽快进化了,也会说我的口袋妖怪收集了多少多少,高一那年什么都好,风好云好,你好我好,他们一起分享粘在一起的冰棒,分享同一个屏幕的游戏画面,夏油杰也会主动翻他宿舍的阳台,带着新买的鱼和肉,塞进冰箱里,跟他说,别折腾你的手柄了,过来除霜。
他们的冰箱就像是连接两个人每天用餐的纽带,如果不在外出任务,那么基本上都是从里面找,五条悟和夏油杰不一样,出身大家,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所以宿舍里会有点懒人做饭用具。毕竟他们作为咒术师要自己对自己负责,而他本身也不是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惰性子,做饭收拾也都会点,不乐意出门叫外卖,就跟着夏油杰在自己房间里开小灶。
偶尔东西弄多了会打电话叫上家入硝子,三个一年级的关系一直一直都很好。
他疯癫,他狂妄,他傲慢,他对任何诅咒和特级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这一点似乎从最初开始就无人纠正。至少五条家没有,高专的老师没有,任何死在他手底下的诅咒师和诅咒也都没有。
只有夏油杰会跟他说,稍微注意一点称呼吧,悟。
醒来的时候钉崎野蔷薇打来电话,跟他说夜蛾校长找不到他人,现在忙去了让我来找您。五条悟翻着手机果然看到了不少来电消息,但由于开了静音所以一个都没有收到。回了个消息过去,说是上面的老头来人问了,都说你三十多岁了不小了。
后面的话没说完他就知道在讲什么,直接打断了对方继续下去的话头。
“这轮不到他们管吧?”
“你知道的,悟。”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呢?
因为衰老而再也没有能力做些什么,只能处在幕后养尊处优对着下面的人发号施令,更多的是无法拥有‘力量’亲自介入,因此总是带着莫名其妙倚老卖老的由头,来对着他人指手画脚。不符合心意就全部杀掉,没能带来安全感就全部杀掉,无法控制的就全部杀掉。
可惜的是五条悟足够强,强得能让这些人闭嘴收声,但偶尔也会有人愤愤不平,比如‘我们几十年的威望比不上一个小孩儿’,又或者是‘你凭什么不听我们的话’。
“这件事我自己解决,不用管他们。”
“那行,通知你一声,以及硝子那边也收到消息了。”
“哈?”从床上坐起来的五条悟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站在衣帽间里穿衣服。“别是我想的那样。”
“希望如此吧。”
家入硝子在学校办公室里喝着咖啡抽着烟,看到他开门进来之后吐出了一口仙雾缭绕的烟气,五条悟也没说自己抽二手烟会不会心肌梗塞,从一旁领了个椅子过来就坐了上去,随手用热壶也倒了杯咖啡,然后叮叮咣咣往里面撒冰糖糖块。
“戒糖?”
他就跟没听到一样又扒拉了两颗进去。
“戒烟?”
说完之后面前的女人就决定立刻换个话题。
“你自己的麻烦你到时候去推,之前送来的请柬我全都丢了。”
“你也不怕那些人对你有意见?”
“他们敢吗?”家入硝子轻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最近似乎更重了些,“唯一能够给别人使用反转术式的咒术师,算是整个咒术界里最后的保障吧?他们不敢怎么样,找我过来只是借口,想要把‘公有资源’变成‘私有财产’罢了,上不得台面。”
“也是。”
五条悟这次回学校倒不是专门来问问家入硝子的意见,只是正巧几个学生回来交接任务,他作为班主任自然是要带着一起的,几个新入学的新生都听过他的名字,毕竟像是虎杖悠仁这种半路掉进泥坑的少之又少,多半从小接触咒术,对于圈子里的相关事情也都知道一些,因此他带过伏黑惠的那一届三人也挺是有名。有时候几个人遇见了还会叫两声学长或者前辈。
伏黑惠现在被禅院家的人看上,但好歹曾经的监护人是他,原本势同水火的两家人因为这一点更加看不惯彼此,前几年对方毕业的时候五条悟专门询问过,开了一瓶无糖汽水,两个人站在自动贩卖机的附近说话。
这并不像是个严肃认真谈事情的地方,可惜的是双方都不介意所谓的形式,伏黑惠坚定的说,他姓伏黑不姓禅院,对大家族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问到这里五条悟就明白了,很多道理并不需要和对方掰开了拆碎了讲,比如说禅院能带给你的更多,你能得到的是你想不到的捷径,又或者其他东西。
伏黑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其实并不依赖他这个曾经的监护人或者老师再去帮助什么。有时候看到这些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的脸,五条悟都总是会庆幸,或者说高兴。
高兴自己是对的,高兴自己没有一口气杀光高层的冷静是对的,高兴一直以来寻求的道路、走在这上面的决心是对的。
看好的小孩儿成长起来并不会变成糟糕的大人,如此一来以后的事情就会变得越来越好,他所期待的、所在乎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而最初在年少时候就存在的理想,以一种并不符合热血少年漫画的形式呈现了。
夏油杰曾经说,再纯真的小孩,总有一天也会成长为糟糕的大人。
其实这一点,五条悟并不否定。
咒术师有时候也会天南地北的跑,到国外去也不是什么稀有的事情,只不过等到这一代学生毕业,出现了太多优秀的一级之后,派遣五条悟出去的次数也越发的减少,用来震慑国内各种魑魅魍魉,又或者是垂垂老矣苟延残喘的某些上头恐惧于死亡,让他呆在原地待命,解决点国内的事件。
能不能出去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但凡五条悟想走,应该是没人拦得住。东京的街头总是人来人往,即使是工作日在商业区也有很多流动的人群,他闲暇的时候就不会怎么穿着漆黑一片厚重的黑色制服,而是翻出了衣柜里各种昂贵的私服,带着墨镜出入各种著名的甜点店里,路过了一些生出诅咒的小巷子或者街道,随手解决也并不怎么上报,权当是日行一善。
近两年世界范围的大事件不算多,但总归保持着两三年一次的地区或者国家级别事故。不是不能解决,只是也会觉得厌烦,一群高中生未成年人就要在上学的时间里奔赴战场,他即像是个局内人,却也像是个局外人,无论怎样都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趣。
尽量的让所有人都不会出现死亡,但即使强如他也不可能一个人做到这么多的事情。诅咒和诅咒师会利用各种人心底线的道德来限制他们,就如同许多年前的涉谷那般,或者他出国了不在日本,搞点什么大新闻,这都是他鞭长莫及的情况。
惨死的人缺胳膊少腿,血迹铺满了整个地板,跪在一旁的学生哭哑了嗓子,不同惨状的尸体排成一排,有的没了上半身,有的没了下半身,有的被烧焦看不出脸是什么,有的干脆只有一个头。
崩溃的来自京都学校的学生会哭喊着问他,为什么你不早点来。明明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迁怒,或者说是无理取闹,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也并没有人开口,负面的情绪需要发泄,死亡本身所带来的悲伤那么尖锐又那么的痛彻心扉,都是些还未能真正睁开眼睛看清世界的年纪,就这么草草了事死在了不见天日的诅咒手里。他们是英雄,但是不能被广而告之,他们保护了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却没有电视台会为之争相报道。
他们活在普通人世界的阴影里,不被歌颂,却也奋不顾身。
五条悟垂着眼睛沉默的听着他人的指责,掀开染血的白布,看到了下面那个学生稚嫩的脸庞。
这让他想起了夏油杰和他说过的很多很多事情,小到关于他并不尊敬人的自称,大到彼此分道扬镳的原因。
并不是不理解,也并不是不能感同身受,只是五条悟和夏油杰自始至终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拥有不同的思维方式,理想是一样的,但实现的方式千差万别。
出身于普通家庭的夏油杰想要消灭全部的普通人类,而生长于五条家养尊处优的五条悟,却想着循序渐进的让世界变得更好。
无论怎么想都像是过年时候说出来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可恰恰这笑话成为了现实,让两个曾经怀抱着最纯粹梦想的少年,一同死在了2007年的某个午后。
那时候的他们的脸也像是死去的学生一样稚嫩,带着青葱岁月里的轻狂,带着无数午夜梦回时光怪陆离的梦,他望着夏油杰的那双漆黑的眼睛,抓没抓住,留没留下。
来自学生的道歉在随后就说出了口,其实他并不介意这种迁怒,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而已。
笑着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对方流下来的眼泪打湿了面庞,五条悟没有觉得感同身受的痛苦,不能说是麻木,只能说是看了太多,原本的悲伤已经流露不出多少了。
七海建人送走了灰原雄,而他在那年的涩谷送走了七海建人。眼前的场景和曾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脑子里想着想着,也还是总会想到更多的东西,比如没有被狱门疆收起来,会不会他的这位学弟就不会死。
想得远一点就变成了,如果在早点,他把夏油杰的尸体交给了家入硝子,会不会就没有那之后的事情了。
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款‘后悔药’,也没有任何时光倒流重头来过的可能性。
二年级那会儿夏油杰和他一起翻墙出去吃烧烤,夏末秋初也还有店家在做着生意。出完任务冲完凉的两个人穿着大布衫子大裤衩子就出门了,月明星稀的郊外让人异常的心旷神怡,还是那个小卖部的大叔,支了个小摊位,来来回回也没几个人,多半就是高专的学生来凑着开两瓶廉价的啤酒,在没什么意思的任务生活中多点唇齿间的滋味儿。
头顶上的电灯泡烧得泛黑,昏黄的光线下聚拢着飞蛾,他们一起擦拭木头桌子,然后敲着桌面大手一挥,对着夏油杰说。
“今天老子请客!随便吃!”
烧烤架上的老头涮着黄油和辣椒粉,味道从风扇那边就吹了过来,夏油杰从一旁拿了筷子来递给了他一双,两个人一边夹着一开始就腌好的牛舌,酱料伴着砂糖和酱油,在充满了烟火味儿的角落里天南地北的聊。
聊他们出任务的时候一起收拾的诅咒,聊夏油杰新吃下去的咒灵。说到这里对方总是会停了筷子,用一种‘你在搞什么啊’的表情看着他,随后说,换个话题我还能晚上回去让你送你个仙女伊布。飞蛾和小虫在头顶的暖灯下盘旋,夏油杰的咒灵飘在头顶上一个一个的吃掉,他们互相拌着酱料去吃盘子里的烤肉,葱花放多了五条悟都会主动夹到对方的盘子里去,随后又叫了几瓶易拉罐啤酒,打开拉环碰撞杯子,清脆的响,尽情的喝。
他那时候说,我们两个会很强很强,强到大家都追不上我们的步伐,强到那些所谓的特级见到我们都瑟瑟发抖,然后某天心情不好了就冲出去暴揍那群高层的脸,气得他们眉毛胡子都飞起来,然后我俩拔腿就跑,气死他们好了。
脸上的墨镜都滑到了鼻尖上快要掉下来,夏油杰就伸手帮他推回鼻梁,一双漂亮的眼睛在灯光底下明明灭灭,他们互相吃着烤串和烤肉,聊自己的游戏打得怎么样,关于他俩一个伊布党一个皮卡丘党都能撕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但最后还是回归统一,喊一句仙女伊布永远的神,五条悟就能开开心心把今天的账给结了。
啤酒的味道辛辣又苦涩,却也总是能在最后品尝出一点回味的甜,他跟夏油杰讲,以后老子放假回来给你带上好的红酒,老家伙们的酒窖里管他白的红的,老的洋的,各式各样都能给他整点出来,就不用凑在一起喝200円一罐的廉价啤酒,一边被辣着嗓子,一边又头晕眼花。
满嘴的烧烤味儿,混杂着甜酱和辣椒粉的味道,可最后都被蒸腾着气泡的啤酒冲刷的干干净净。两个人顶着满头的星光,笑着闹着,趁着酒劲儿大步踏在夜晚回去的乡下路上,周围是暗下来的植物,他会抬头看着星星,头抬得太高中心不稳,眼看着就要仰面摔倒在地,都是夏油杰在后面拖着他,枕在对方的胸口,撒着酒疯指着天上的星星说,杰,那个像不像大象!
夏油杰总是吃力的想把他托起来,两个一米八以上的男子高中生就幼稚的在无人的街道上你来我往,夏风吹来的时候夹杂着些许清凉的气息,他们肩膀挨着肩膀,一起在这种静谧的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的夜晚里,观赏着只有远离城市喧嚣的郊区才能偶尔看见的、铺满了整个苍穹的银河。
他们年轻的时候如同每一个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少年,憧憬着拯救弱者的梦想,诉说要改变世界不平现状的目标,志同道合又实力相当,轻轻触碰在一起的手指都不会有任何的颤抖。
对方跟他讲,刚刚天上熄灭了一颗星星。
不论五条悟怎么摘了墨镜用他那双大眼睛去盯着头顶上的星空,也没找到是哪一颗突然不见了。夏油杰就笑着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随便这么伸手一指就指在了一个位置上。
“在那一片,已经熄灭了,所以看不见了。”
对方跟他讲上高专以前的事情,初中有过天文社团,他以前考学分的时候去蹭过几次课。那里的学姐学长都很喜欢天文的浪漫,但其实他自己记住的也不多,不过就是些耳熟能详的、非常有代表性的星星的名字。
比如盾牌座,比如快要死去的某些恒星,比如那个WR 102。
“星星啊,因为光要走很远才能被看见,所以刚刚熄灭的那颗星星说不定很多年前就已经死掉了,我们刚刚看见的是它的尸骸,是它的遗体,最后留在宇宙中的遗言罢了。”
五条悟问过夏油杰,有没有什么比较特殊的星星,可惜这位刚刚只是爱好者入门的好友摇了摇头说,没有一个是特别的,就像是世界上70亿人,也没有哪个是特别的一样。
后来想想,并不是没有,只是那‘特别’不针对整个宏大的宇宙、无数的人类,只针对某个单独的个体,某个还散发着光芒的星星。
“所有的星星在某一天里都会熄灭,到时候如果人类还在的话,说不定看到的夜空就是整个宇宙的坟墓,等到光走累了,走不动了,那么才会慢慢消失,不过那些光的源头,那些天体早就已经死亡。如果这么想来宇宙最后的墓地如此璀璨,也不失为一种浪漫吧。”
那是夏油杰第一次和五条悟讲‘浪漫’,内容则是死去的星星和它们的尸体。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或许咒术师的思维本身就跟一般的人类不相同,他就是觉得浪漫。
“人飞到天上变成星星的故事总归也是浪漫吧?”
“那我只能想到蕾梅黛丝了。”
“谁?”
“一个嫌弃麻烦而干脆剃了光头的最美丽的女人,最后抓着一张洁白的被单乘风而去,消失在了天空中。”
后来五条悟才知道,那是夏油杰读过的一本书里的角色而已。
死后的无数年,十年,百年,千年,隔着无数星系的距离,能让更远的地方看见那死亡时迸溅出来的光,无论怎么想都好似这个世界最极致的烂漫,这是世俗的成年人感受不到的极致,是沉浮在世间的庸人体会不了的情愫。他说,若是人也是这样就好了,即使死了也能在之后的许多年里让他人看到生命的温度,就算是陌生人也能观看到明亮的、灼热的光。
夏油杰笑了笑说,有的。
然后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活着的人的脑子里,永远会记得某些星星死后带给他们的东西。”
五条悟不是个感性的人,当时还醉着酒没能理解对方口中的意思,后来等到夏油杰不能再跟他说星星了,他也就没有这种爱好,却还是会在夜晚独自行走在星空之下的时候,想到夏油杰的脸,以及他们奔跑在乡间小路上,嗅着清爽的风,掺杂着酒水的味道,想约某天一起再出来打打牙祭。
[4]
夜蛾正道递来喜帖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老师啥时候开始了第二春,等到打开才发觉那是对方孙子的满月礼。五条悟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收下了这份喜帖后笑得灿烂,用力拍着对方的肩膀说。
“我会给你包个最大的红包!”
新年伊始的前几天就算是咒术高专里没几个人,偌大的学校也充斥着喜气,历年来的学生们都踏着雪从天南地北的各个地方回来过年,连出国出差的乙骨忧太都打着飞的回了国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五条悟十分自觉的从里面翻出来送给自己的各种甜品,他们在新年里为彼此祝福着,难得大家都回来了,这些年里都没能有哪怕一次的大团聚。
宽敞的房间里并着四张桌子,所有人围在一起坐着,不过掐指一算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而已,除去死掉的,残废的,似乎这些年剩下来的人也不过就是这些。五条悟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来很多年前他认识的人,想起来那些无怨无悔的青葱岁月。
伏黑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没有他腰高,虎杖悠仁可怜巴巴的被绑在椅子上被他宣告死刑,钉崎野蔷薇的梦想是当偶像。少年少女们还都青春好动,而他还能挺直腰板讲自己是永远的二十岁,漫不经心的行走在坚持不懈的道路上,偶尔回回头,总归还是能够走下去。
时间一晃各自都成年了,有的人甚至已经结婚生子,历年来的新年项目就是询问五条悟什么时候给他们找个师娘。这时候他才会无语的表示‘完蛋了’,然后各种转移话题打哈哈,意思是还没到那个时间,还没到那个时候。
禅院真希这时会一本正经的分析,分析起御三家里哪房哪个嫡系或者旁支有可供挑选的女眷,可是思来想去不是配不上五条家‘六眼’的尊贵,就是不会咒术的普通家眷,感觉无论如何都不门当户对。
钉崎野蔷薇难得跟自己喜欢的学姐有了不同的想法,她的意思反而是都这个年代了即使是咒术圈的那些老头老太太也该知道什么叫恋爱自由吧?再说五条老师长得那么帅又不愁没有女朋友,隔壁京都的校长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会弹电贝司呢。
最后问来问去就变成了关心五条悟的理想型,逃不过新年热情的后果就是只能直面这些学生们充满善意的拷问,于是摸了摸下巴回。
“嗯……个子高点,长发,跟我兴趣相同吧?最好实力很强。”
充满好奇心的各位在听到了这种答案之后纷纷放弃了,如果只挑选其中几个,倒不是不能在冥冥和其他几个女咒术师之间努力一把,但是完全的符合这几个看似简单,可组合在一起就是地狱难度的条件底下着眼,那只能说五条悟注定孤独终老了。
其他人就又凑到一起,一边吃喝聊天,一边看着红白歌会。家入硝子突然坐了过来,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枸杞茶说。
“挺辛苦的吧。”
他笑了笑,过年聚会的时候就没怎么带着眼罩,头发放了下来,望着远处的大液晶电视,里面的歌手在唱唱跳跳,满是新年的欢快气氛。
“还行吧,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
“这么多年,还惦记着呢。”
五条悟转过头看着家入硝子的脸,记忆里的这个人在最初的模样剪着短发抽着烟,活脱脱一副不良少女的形象。后来不知何时留了长发,穿上了白大褂落下了青黑的眼袋,常年坐在后方的手术室里,咬着一根烟吞云吐雾。
现在仔细看看,他们也只是三十多岁的而立之年,却也能在脸上看见些许风霜的痕迹。他不了解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只是觉得从年少时期一直走到现在的人,除了老师夜蛾正道,也就只剩下一个家入硝子了。
灰原雄死在了高中的某一年,七海建人死在了二十八岁的涉谷,夏油杰被他亲手解决,带着一种沉静的异样的决绝,等到最后去看,好像确实也不剩什么人了。
人这一辈子的羁绊不会多,林林总总也就那么几个。一个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再有新的也不是原来的那个,无法被模仿也无法被复制。那是一生一次的狂欢,也是一生一次的奇迹。
电视里的舞台上出现了鲸鱼,而歌手则是唱着《奇迹の海》。
早八百年在电视台播放的奇幻题材动画片的主题曲,他和夏油杰都曾经看过。
鲸鱼缓慢的在空中游动,他其实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这种巨大的充满了力量的深海动物。可是他只在冲绳岛见过。
天内理子还活着的时候,那应该算是他与夏油杰最无忧无虑,也是最没有心理负担的开心的年岁。
踩着柔软的沙滩,淌着清澈的海水,少女知晓所谓爱恨责任,却也带着最天真的期待想要活下去。他们满足了这个即将被消除的女孩所有的任性,晒着冲绳岛明亮舒适的阳光,那时候的眼里只有水天一线的碧色,以及那个水族馆里漆黑场景下反射出来的幽光。
巨大的鲸鱼从他们两个人的身边经过,那么那么庞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整个高高的玻璃,遮盖住了水折射后打在地上幽蓝的光线,像是盖在头顶的阴影,只是他看见夏油杰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是有光,那一瞬间五条悟想起了两年前走在夏季夜晚道路说,对方和他讲过的星星。
鲸鱼的鸣叫透过一层层的水与玻璃传来,沉闷但又悠扬,夏油杰问他觉得好看吗,他说好看,他很喜欢。
说不清为什么喜欢,也说不清好看在哪里,就只是喜欢,只是觉得好看。就像是他喜欢和对方做所有他喜欢的事情,一起尝试新的美食,一起去打新的游戏,一起肩并着肩出任务,又或者无聊了躺在对方的床上看电影,揪着这人黝黑细长的头发,在手指间一会编成麻花辫,一会又搞成其他奇奇怪怪的模样。
夏油杰从来不跟他生这种气,只是由着他瞎搞,偶尔玩累了也会懒得从阳台爬回去,他俩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睡一张床。
没有什么不该有的肢体接触,也没什么特别的暧昧气氛,他们像是每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或者兄弟一样,盖一床棉被,蹭一个枕头,在熬夜游戏的深夜里迷迷瞪瞪凑合了一晚,白天醒来还要抱怨你的床怎么这么小,和你睡一起怎么这么挤。
两个一米八以上的高个子自然是睡得不舒服,清晨阳光正好,五条悟会从阳台这边翻回去刷牙洗脸,然后再翻过来两个人解决早餐。
早在一年级那会儿两个人就互相交换了彼此的宿舍钥匙,和自己的门钥匙挂在一起。可是两人并不怎么使用,就像是互相翻对方的阳台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亲密一样。
家入硝子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很好,抽着烟眯着眼睛盯着他们说,别太过分了啊,夜蛾老师不年轻了,别把人气着。
女性天生敏感又充满了奇怪的洞察力和第六感,只是大咧咧的男生们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事情,只是觉得这是应该亲密的关系,也只是觉得这是他们本就水到渠成的兄弟情谊。
所以最初看破这层关系的并不是当事人,而是作为旁观者和局外人的家入硝子。
他的旧友没有说破,只是凝视着他们,从他们的亲密无间,到最后的分道扬镳,磊磊落落,洋洋洒洒,三年过去后只剩下一地鸡毛。
偶尔午夜梦回,会梦见幽暗的水族馆里游动在玻璃后面的鲸鱼,2006年的他们自信的说着‘我们是最强的’,明知道头顶上笼罩着黑暗,眼睛的视线里充斥着巨大的鲸体,却还依旧大言不惭着所谓的‘无敌’。
他站在影子里跟夏油杰说喜欢,喜欢海水,喜欢沙滩,喜欢明媚的阳光,也喜欢沉默的鲸鱼。
五条悟并不算是什么高岭之花,或者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他接触的东西很多也很广,会去KTV飙歌,会自己排队买街边的小吃,也会为了子供向的动画周边花钱。他鲜活的像是每一个青春期的普通高中生,他在夏油杰面前所展露的自己从来都是淋漓尽致,他骂人,用‘老子’自称,用自己这张好看的脸做出奇奇怪怪的表情,还会在对方面前诉说自己某些过分的想法。只是由于咒术师并不会产生诅咒,就越来越肆无忌惮,越来越有恃无恐。
他坚定的相信着,自己与夏油杰是最强的,没人能够与他们比肩,没人能望见他们的脊背。所有的嬉笑怒骂、爱恨情仇似乎都浓缩在了那三年的青春里,让人想起来的时候会可惜,为什么只有三年?
可回过头来又会有点庆幸——幸亏只有三年。
对于家入硝子的话五条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新年这天下雪的时候披了一张毯子,靠在门上望着兴奋的小孩儿们,三五成群的在院子里打雪仗。大家都穿得很喜庆,最开始裹着臃肿的羽绒服,之后便脱了分配队伍对战了起来,虎杖悠仁冲着五条悟的方向大喊,老师参不参赛,赢了就给你上供某某家店里特有的大福!
他听了之后立刻撸起袖子下场参赛,把这群大言不惭要一起多对一赢了他的小孩儿打得惨不忍睹。
烟花和倒计时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学校里报时的钟声响起,每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跨年许愿。
似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愿望,但似乎都千篇一律。
五条悟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身边的老友问他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
“好像不说就会灵一样。”
“嘛,这可是传承了几千年的迷信啊。”
“你还信这个?”
“当然不信,不过这可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借口了。”
他的性格还是这样,看起来好像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总是和学生们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没有人会觉得五条悟就是个不靠谱的人。
应该说是靠谱过头了,所有人都将希望放在他身上,一切寻常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好像就默认了‘五条悟是可以做到的’一样。就连家入硝子也从来没有问过,你这样子累不累,默认一般他是无敌的,是永远不可能作为壁垒倒下的。
虽说事实如此,可人也会觉得累。
觉得烦。
夏油杰在的时候,他还能背靠背肆无忌惮的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拉长着声线吐着舌头,拿山路十八弯的口气抱怨。
抱怨那些弱者好烦,抱怨那些拖后腿的高层,抱怨只知道迁怒的普通人,还有就是浪费时间没把游戏打完。
夏油杰总是会静静地听他说,然后还附和几句,他扯着对方黑色的小辫子团成一团立在脑后,捏一捏再用皮筋绑住。
“杰,我的仙女伊布养的怎么样了?”
“你要蓝色的还是粉红色的?”
“我要蓝的,你养粉色的!”
“啊,很抱歉,我把粉色的给你了。”
五条悟气得一把抢过自己的掌机,发现确实那颗蛋已经把粉红色的仙女伊布孵出来了,看着屏幕里可爱漂亮的口袋妖怪,五条悟龇牙咧嘴把默认名字改成夏油杰,好似这样就能扳回一城。
对方冲着他吐舌头,完全没觉得这种幼稚鬼一样的行为能伤到自己,两个人相约把自己的伊布养到99级,就说等到了那一天再一起去看海。
看海天一色的日出,看水族馆里游荡的鲸鱼。
他看着夏油杰将漆黑的烟雾团成一团塞进嘴里,一口一口面无表情的吞下。五条悟从兜里掏出一颗橘子味儿的糖果递了过去,他记得他说。
“我有点想吃双人冰棒了。”
[5]
五条家的大家长找来质问,他是不是想要五条家绝种,而五条悟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显得漫不经心,只是觉得吵,便没了好脸色。他说这么大的帽子不用盖给我,姓五条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日本少子化和老龄化的问题一直在加重,只是没想到他还未人到中年就遭遇了这种事情。
年底的某个月家入硝子给他寄来了请柬,结婚邀请几个大字喜气洋洋,留着长发淡了黑眼圈、甚至戒了烟的女性告诉他,她找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挺好的,我还担心硝子你嫁不出去呢。”
“放屁吧你。”
对方冲着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随后问起了家里的事情,五条悟靠在栏杆上无奈的叹了口气,用烦得要死的口吻回复。
“就那样呗,催婚啊。”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一个人下去?”
“不然呢,总不能凑合过?”
“也不是不行。”
“不,还是算了。”五条悟嘴里嚼着口香糖,含含糊糊的也还是能听出说了些什么:“嫁给我这种人不好吧?就算是家族联姻也不会拥有丈夫给予的任何协助,平时不会回家,财产分割在婚前就会签好,不会生孩子,也不会有什么接触。还是别让人家正经姑娘守活寡了。”
“你倒是考虑的挺多的。”
“婚姻大事嘛。”五条悟笑了笑,对着东京深夜里远处璀璨的灯火长叹了一口气,“我不想这么草率啊。”
咒术高专其实留了不少的相片,从他第一年当老师开始,到如今也跨了不少的年月,拍摄最多的应该是虎杖悠仁的那一届,或许是由于这个年级里有自己被托付的小孩儿,伏黑甚尔的儿子的缘故,和其他的孩子对比多了那么点关系,所以留下来的影像资料也多了不少。
夜蛾正道把很厚一本相册递了过来,五条悟接过来发现里面记载了他之前十年二十多岁的青春。
二十八的时候内容最多,充斥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几个学生的身影,可是仔细瞧瞧却也能发现,比起照片上的自己确实现在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他不再那么年轻了。
也不是说迅速的老去,而是事实在告诉他,你已经在一步一步的迈向中年,他还有健康的身体和充沛的精力,甚至于就算五条悟七老八十了,他也会说我这还没过百呢,年轻着呢。
可这些终究与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情况不一样,是他感觉到了时间流淌在身体里带走了许多的东西。年少轻狂的那几年总是会抱怨为什么时间过得那么慢,自己还不长大,做许许多多想要做的但是因为年龄限制而做不了的事情。
可真正等到变成了糟糕的大人,才会在深夜时分捂着面孔,失魂落魄的思考为什么时间不能倒退,回到那个无忧无虑,连烦恼都简单的让人笑出声的年纪。
回到咒术高专还没有空调、PS3主机才刚刚发布,拳皇13讲述的还是遥远彼之地剧情的时候。
他会和夏油杰分享同一根双人雪糕,不走正门翻着阳台去往对方的宿舍,家入硝子与夏油杰一起抽烟就不带他,还能抱怨着跟对方肩并肩,提着慢慢一包全是冰棍的塑料袋,望着头顶上的满天星辰走在回校的山间小路上。
可惜的是岁月无情又没有踪迹,唯一能抓住那点小尾巴的也只是脑子里从未模糊的记忆。
入冬前他问家入硝子要来了一点药水,在睡着之前卷起袖子,坐在床上用注射器扎在手腕处的皮肤上,一点一点向内推着冰冷的药水。
医生告诉他,脱敏治疗是一个很好的方式,一点一点习惯,一点一点不再抗拒。即使有了身体反应,可是在皮肤逐渐适应的过程中就会治疗好自身的过敏反应,到最后就不再因为药物敏感了。
手腕上起了红色的疹子,印记一直蔓延到小臂处,五条悟用拇指指腹轻轻的磨蹭,他蹭不掉身体本能的反应,也蹭不掉长在他身上一直都未能褪去的烙印。
他的老师和他如今唯一的同学都说,有时候放下会过得更好,五条悟总是笑笑回,我没有放不下的事情。冰箱的冷冻区抽屉里永远塞满了橘子味的双人冰棒,两张去往冲绳海洋馆的双人票夹在书中蕾梅黛丝乘风而起的那一页,他的仙女伊布躺在游戏机里已经99级了,如今也还是喜欢廉价的啤酒灼烧喉咙的冲劲,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依稀的回忆起两个人坐在小摊子上吃烧烤的时光。
清明这天虎杖悠仁伏黑惠一行人想约出门,需要上坟的人有点多,咒术高专专门有块地算是衣冠冢一样的墓地,老老实实的给所有牺牲掉的人盖了方方正正的小墓碑。
灰原雄在这里,七海建人在这里,还有许许多多未能活到现在只能安眠闭眼的人都在这里,他们一个一个排好队在墓碑面前放下鲜花和点心,五条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学生们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似乎在说些什么话。五条悟的眼睛很好,即使隔着眼罩也能看到那上面一个一个熟悉的名字,心里总归是有些异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也指不定是什么东西。
他曾努力过,但是失败了。
诅咒师是被唾弃的人群,家入硝子说这不是你的错,而五条悟也没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杀死一个人两次。
人群之中的那次对峙目送着三年的好友与他分道扬镳、背道而驰,他据理力争却也不是不理解对方的想法,只是无法承认也无法肯定那样的做法是对的。
决绝的、义无反顾的好友松开了他的手,拒绝了所有能够回头的路,第一次没有和解的争吵,终于也是第一次的将一切美好的东西砸碎了给他看,告诉他,别天真了,我们是不同的。
再怎么意气相投也是不同的,再怎么能够交付后背也是不同的。
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喜怒哀乐与不同的爱恨情仇,他所遇见的人与物,都并非全然是对方所能接受的东西。
脆弱且不堪一击,比廉价的玻璃都要容易打破。
坐在长长的楼梯上,五条悟并没有后悔没杀了夏油杰,只是在想为什么他没能那么那么坚定的抓住对方的手,强行的、强硬的把人留下。
‘我这么这么强,明明可以做到,为什么没有去做呢?’
夜蛾正道走了之后十八岁的少年单手捂着眼睛,白色的睫毛上沾染湿漉漉的眼泪。一直以来被尊为最强天才五条悟品尝到了眼泪的滋味,就像是吞吃下世界上最酸的柠檬,如同他一直喜爱的橘子冰棒变了质,粘稠的酸水迎头浇下,他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眼睛酸涩灌满了泪水,却无法这么哽咽着打动他的好友回头看看他。
很对不起,没能注意到你的变化,没能意识到你对我的目光充满了别样的审视,没能真正的回过头拉你一把,也没能意识到所谓的相信你和无所谓是一种放任。
许久许久之后五条悟回头品味,才发觉明明一切都可以避免,明明他可以让着一切都不去发生。可最终自大与没由来的有恃无恐毁了这一切。
因为自始至终他都觉得,他与夏油杰两个人将一直一直、永远永远在一起。
这需要什么前提吗?
似乎并不需要。
他与他的杰,那么那么的契合,不论是思想还是认知,不论是努力的方向,还是展现的实力,都无人能够取代他的位置。
并肩的羁绊,以及能够一起走过今后无数岁月人生的搭档。他们之间所拥有的亲密的关系也并不是任何一个简单的词汇或者字眼能够解释,那太苍白,也太肤浅。
尸体没有交给家入硝子,而是打算自己解决。他并不想这么一个人就这样放在手术台上被解刨,或者做些其他事情,硝子抽了一根烟问要不要买个坟头,五条悟摇了摇手,说没有必要,我记得他。
——已经没有会给你上坟的亲朋好友了啊,杰。
这么想来,杀死了父母,跟整个咒术圈为战,死了也没能留下个衣冠冢,只有他还将他记在脑子里这件事情就足够可怜了。
他总是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记起那天的光景,小巷子里碎裂的石块,对方断裂的手臂滴滴答答流淌着血液,把那一身搞笑的袈裟都染成了红色,湿乎乎摊在地面上,把生长在阴影处的苔藓打湿。
落魄的坐在墙角,质问他怎么那么冷血,五条悟沉着一张脸,他紧紧的盯着这个和他分别了许久的朋友,对方的脸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一开始还是扎着他曾经给他绑过的发型,最后断了皮筋散发捂着伤口,冲着他笑。
五条悟不觉得这好笑,连来时都没能带着重逢的喜悦,他有时候想,如果没有遇见就好了,那么修正自己曾经错误的行为也永远不会发生。
究竟是明知道他活着却余生无法相见比较悲惨,还是重逢便是你死我活来得可怕?
这种二选一的选择题是不会有正确答案的,而生活本身就是一场无数悲剧积攒起来的可笑剧目,五条悟是没有选择权的,他只能用力的记住这张脸,让他在今后几十年的人生之中也不会在脑中褪色。
“我相信你啊。”
毫无底线的相信,就像是交托了最柔软和脆弱的要害,他面无表情且顺其自然的说出了这样的话,并给了对方正当的理由。
无论如何夏油杰都不会成为无可救药的烂人,即使想要杀死所有的普通人,也是为了‘他们’这群生活在平凡世界阴影下的清道夫。
极端的理解着人类的恶念,却从一开始就拥有最理想化的初衷,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想起两人无忧无虑的那些时光,笑得肆无忌惮,笑得乖张放肆,肩并着肩,迈开同样的步伐,他会因为个子稍微高一点而沾沾自喜。这样的日常已经被葬送在了青春年少的时光里,无一例外的是,他与夏油杰两个人都成为了最糟糕的大人。
他们两个都明白,死期到了。
无法在这个世界开心笑出来的人,却笑着对他要求——最后倒是说点咒人的话啊。
眯着眼睛皱着眉,咧开了嘴角,额头上沾着血。五条悟看着他面前的人,垂着脑袋想要听到点遗言,可惜他们之间,却在最后都只是希望对方说着什么,而不是自己说些什么。
杰最后想要从他这里听到什么呢?五条悟并不知道,或许他能猜测出一点东西,可只要想一下都觉得撕心裂肺,那感觉钻心的疼,就像是告别时对视的双眼,明明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却好像释然一样都懂了。
死掉的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所有的爱与恨都随着死亡而消失了,哪怕洪水滔天也无关尸体的事情,人在这一刻留给世界的只有活人脑子里的回忆,快乐也好,痛苦也好,嬉笑怒骂与七情六欲都一股脑的撒手不管,丢给被留下的那个人,抱着满怀的情仇无所适从。
最强的诅咒是什么?他与夏油杰同时送给了对方。
可笑的是这并非是什么肮脏的东西,而是如同蜜糖一样的砒霜,吃下去带着最甘甜的味道,回味的时候确实无穷无尽的痛处。
乙骨忧太那时候问他,学生证是谁捡到的。来时之前他用手指抹干净上面沾染的血迹,干干净净的还给了对方,只是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庆幸眼睛被绷带缠绕,这样就无人能够看到他此时此刻的神色,无法得知他汹涌澎湃的暗潮。
睫毛湿漉漉的蹭在绷带上,他缓了一会想着对方的笑脸,而眼下又开始后悔手刃夏油杰的时候没能说点什么,就像是很多年前在人潮涌动的街头,他没能拦住对方,也没能说出任何挽留的话。
也无法再拥有对着对方说出“还有你在”的时候了。
“是我的挚友捡到的,唯一一个朋友哦。”
尾音上扬,带着点炫耀和欣慰,却也压下了不可捉摸的某种心绪。
他和平常一样生活着,吃他的早饭,在出差的时候排队不同地方的美食糕点,回来之后打趣可爱的学生,跟每一个普普通通又千篇一律的日子一样,没有波澜的过着。
只是偶尔会想,心里的石头该是放下了,不再惦记着不知去往何处的某个人,知晓天南地北的任何地方都不会再有某个人的踪迹,那尸体余留的温度还想还停留在手上,血液铺满了整个手掌,让本来已经习惯流淌的血迹的五条悟都开始恐惧那可怕的触感。
2017年圣诞节的前夕,他杀了夏油杰。
往往痛苦和失去的苦涩并不是就地触发,而像是被延迟送来的包裹,打开的瞬间就是天翻地覆。
十年未见的重逢,就结束了此后一切的可能性。
过了圣诞节,甚至过了2017年的尾巴,他和所有的熟人一起观看了新年的电视节目,随后在某一天里趴在水池前吐了个天昏地暗。
夜蛾正道是在最后见到了坐在长长阶梯上的他,那时他沉默的流着眼泪,将一起少年意气都留在了那个阶梯前,无论是对天内理子的死还是夏油杰的离开,反而像是参透了一切,明白了过去自己作为咒术师的天真全都剥离,最后像是参悟了更高层次的东西,他才会没有决定杀掉无意义的人,只是着眼在未来,以一种平缓但是稳定的方式,做到他想要做到的一切。
到底是夏油杰的死对他影响更大,还是所谓的离去影响更大,五条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十年的岁月能改变很多很多事情,PS4发表了,新的口袋妖怪一代一代的推陈出新,他喜欢的橘子味双人雪糕也换了不少包装袋,甚至两个人曾经无比亲密的宿舍都落灰换人,再也回不去当年的模样。
时隔十年的重逢早就没有了想象里的那种年少轻狂与激情,反而如同尘埃落定一般的平和。
以前两个人即使相信自己是最强,也会有过这么一种疑问,自己究竟会死在谁的手中。
好像无论是被其他奇奇怪怪的人杀死,还是终有一天敌不过突如其来的诅咒都很奇怪,于是便说,不如死在你的手上吧。
你那么强,而且是我最亲密的、打内心承认的挚友,死在你的手中好像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换成五条悟,他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没有料到有一天真的一语成谶,他亲自带给了夏油杰时隔十年的处刑,作为最后的唯一的挚友,两个人的故事落下帷幕。
故事的高潮没有来临就好像戛然而止,突然到来的死亡让这个可笑的剧目连一点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五条悟手刃了自己最爱的人,可当他第一次念出‘█’的时候却没觉得有任何的阻碍,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包含了很多很多的感情和果实,并非狭隘的只有旖旎的意义。他与夏油杰之间的‘█’不是那么庸俗简单的东西,如同水乳交融不可分和的同体,像是形影不离不可分割的亲人,又好似相濡以沫之中不断滋生的暧昧与彷徨。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语言无法形容的感情,是‘█’或者不是‘█’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当一方死亡的时候连接在彼此心之间的线就会被剪断,他失去了所有牵起这根线再次找到结局的可能性。
这是他们彼此留给对方的最恶毒的诅咒。
新年的假期还算比较长,难得所有人都回来了,就提议大家去神社参拜,为了今年一整年的好运势。
或许是因为全球变暖的原因,今年的冬天即使下了雪也不怎么冷,几乎是百年一次的大活动,大家都把压箱底的和服找了出来,顺便还说穿得好看隆重点,大家拍个全家福好了。
从东京去千叶并不算远,五条悟家里的私家车从限定跑车到家庭包间应有尽有,女孩子们凑在一起夸对方的款式和各种头饰,男的则是披上外套和风衣蜷缩在前面瑟瑟发抖,连乙骨忧太都掏出来一件竹叶花纹的浴衣,躺在座位上就开始闭目养神调时差。
他们找的神社不是那种旅游景点功能的地方,据说是咒术圈里自己供奉和作为工作地点的神社。里面的侍从都是专业人士,比起外面很多打着许愿噱头的地方都要灵很多。
家入硝子自从变成了未婚妻子就真真正正的戒了烟,跟五条悟这种时不时还叼着棒棒糖的人完全不同。
对方盘起头发来显得温婉了许多,紫色的和服颜色沉静又令人觉得舒适,五条悟发自内心的夸了一句漂亮,而面前的人对着他笑了笑。
“脱敏治疗的效果怎么样了?”
“啊,还行吧。”
“那就是不行了。”
“为什么要这么理解我的话啊?”
“我还不知道你吗?”
对方身上穿着的和服已经放了很久很久了,大概是三人还是学生的时候一起去买的。
五条悟家境优越,这种服饰大多都价格贵得令人瞠目结舌,但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不是,于是他就当做自己没有,跟着两个同学一起在07年的大雪中去了东京的商场,一起挑选了过年时候要穿的衣服,那应该算是他们最后的快乐时光。
硝子的颜色最开始还是夏油杰提议的,本是觉得紫色会不会太老气,结果找了个牵牛花花色的布料,意外的充满了高级感,女孩子喜欢极了,立刻就抱着跑去结了账。他对夏油杰说,干脆就不要再在这种衣物上选黑了吧?于是挑挑拣拣反而给对方选了个跳脱的橙色,上面是旭日朝阳,以及绣着流动的山水。
虽说单看觉得太艳,可穿上之后莫名其妙的非常合适,五条悟都在感叹是不是因为夏油杰长高了。而他则是选了个绣着仙鹤的蓝色的款式,家入硝子都觉得非常好看,直接就说,你不要开口说话就站在那里,立刻就能原地出道巅峰。
说好的大家一起攒着,等到过年时掏出来穿,然后拍张充满纪念意义的照片。可惜的是照片没能拍下来,他们就分开了。
衣服一直压箱底,压了十来年,直到最近才想起来,原来曾经买过这样一套衣服,说好的一同留下少年时期鲜活的相片。
他们一层一层的踏上接近鸟居的长长的阶梯,那些精力充沛的后生们早就呼朋唤友的窜了上去。远离城市的山区里就像是突然注满了来自人类的热情,轻轻叹出的气都是一阵阵的白雾。打扮漂亮的女孩子三五成群的自拍聊天,男的们则是说着最近的电子游戏和遇到的不同模样的诅咒。夜蛾正道跟伊知地把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等到那边的孩子们大声的摆手叫他们的时候,大家才一个个的排好队站在许愿的石像前虔诚的参拜。
五条悟不信教,不论是佛教基督教还是日本本土的一些信仰,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即使是许愿也总是带着那么点大不敬的漫不经心。他抬了抬鼻梁上的小圆墨镜,装模作样的拍着手掌合十,在弯腰鞠躬的时候却在想,如果神明能实现愿望的话,还不如向夏油杰那个假兮兮的老教祖许愿呢。
非正规的教派领头人,对着穿着袈裟扮演假方丈的老熟人,面对自己曾经挚友的情愿,总归不会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样概不受理吧?
五条悟被自己的想法笑到,可后来就觉得没什么好笑了。
学生们围着他交流自己的愿望,等到他说的时候便笑眯眯的回答。
“我希望七十岁的时候牙口还很好,这样既不用担心自己得糖尿病,也不用担心吃不动糖了!”
这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意料之中并且什么趣味性的愿望,家入硝子跟他讲感觉你就算四十了也是这张能欺骗小姑娘的脸,穿一身嫩了吧唧的蓝色仙鹤纹也没任何的违和感。
“硝子是在羡慕我长生不老吗?”
“我是在批判你好好的一张脸上为什么长了一张不讨人喜欢的嘴。”
合照的时候大家挤在一起,默认把几个年纪大的前辈们都围在中间,五条悟却因为各自过于鹤立鸡群非常自觉地站在了最后一排,一个人独享着中间的位置,而伏黑惠召唤了自己的小动物帮忙拍照。
前面的人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动作,或者说我们要多拍几张站在不同的人的旁边,光是呼朋唤友搂在一起就花了挺长时间,垂着眼睛看着自己得意的后生们这么富有热情,似乎被感染了一般笑了出来。
熊猫作为吉祥物直接凑在了最旁边,夜蛾正道作为校长简直处在高光C位,本身五条悟应该被团团围在最里面,但他自告奋勇占在最后一排唯一的位置,并且比划了一下他和其他人的身高,就被默认丢在最高处呼吸新鲜空气。
当大家准备好了直视着镜头的时候,五条悟却似乎看到了视线里出来了浅浅的一层橙色。
他没有回头去看,也没有转动视线,好像一下子那个瞬间就被无限期的拉长了一样,一秒就是整个世纪。
脑子里的记忆从未褪色,就像是铭刻在生命里的痕迹。那件浴衣被夏油杰扔到了哪里去他并不知晓,因为他没有给一个诅咒师叛徒收殓的缘由,更何况对方走的那么决绝,什么都没有剩下,甚至于夏油杰这个人根本没有想过这种事情本身能够和他倾诉,与他商讨。
可惜的是他记得自己为什么选择那种颜色的衣服,因为像极了他喜欢的橘子冰棍颜色,上面的旭日朝阳不一定代表着什么,可五条悟就是觉得那也像极了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三年岁月。
余光里的那片橙色晃啊晃啊,五条悟颤抖着嘴唇,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好似2017年的那个圣诞节前夕,他蹲下来杀死对方却没能真的告诉夏油杰他最后的想法。
言语太苍白,眼泪也太单薄。
——‘█’这种东西,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到最后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手掌打在了左前方家入硝子的肩膀,三个人都穿着着学生时代购买的和服,时隔了十多年终于将当初做好的约定付出实践。
照片洗出来非常的好看,只是虎杖悠仁指着上面的五条悟问。
“老师,你怎么像哭了一样啊?”
他弯着腰过去瞅着对方手里的照片,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最后一排,身边什么都没有,最后看着他留在画面里似乎是释然但又没能真的做到洒脱的表情闭上了眼睛。
“胡说什么呢悠仁,我这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6]
脱敏治疗的效果并不是很好,至少对于五条悟来说他都要怀疑家入硝子的业务水平了,结果被美女好友敲了脑壳,跟他说有的人体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脱敏不行就换个方式吧。
“什么方式?”
“以后就不用这个药了。”
“可这个不是最有效的吗?”
“最有效的你过敏。”
“……”
其实他的生活要说什么变化,可也没什么变化,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基本上不会出现任何能够让五条悟改变现有模式的事件存在。
他不愁吃穿,非常有钱,工作稳定,没有任何的后路负担,甚至于没有成立家庭,孑然一身。
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好像一直以来都存在隐患,这一点不论是他的几个学生,还是校长跟医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五条悟并不在意这点东西,有影响,但是没关系。
他很强,他无须任何的关心和担忧,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只会藏在内心的角落里,不去浇水施肥,便永远不会开花结果。
不少人跟他说,算了吧,别惦记了,可真要说起来这种事情哪儿能是不想惦记就不惦记,不愿意想就不想的。
有的人有的事,来的时候洋洋洒洒,两袖清风,好似什么都是顺其自然的模样,带来了无数无数的梦与幻想。夏季吹出来的七彩泡泡里都是满溢的快乐与愉悦,风吹过衣角带着清香的洗衣液的味道,只是闭上眼睛回味一下,都是再也无法回去的那些最珍贵的过往。
色彩明亮,阳光温暖,笑声都是发自真心,可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能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像尖锐的细针捅进胸口最柔软的内脏里,埋在肉中不声不响,但稍微动一动就能搅烂他所有的逞强,疼得人撕心裂肺。
狱门疆睁开的那只眼里,他其实就看到了自己的面孔,只是无论何时回想起他叫出朋友名字的那一声呼唤后,尸体本身做出了相应的反应,就足够五条悟细细品味十多年,至今也无法忘却。
他和夏油杰两个人是能够看穿所谓的皮囊,直视对方灵魂的存在。
他明白或许就是身体遗留下来的某些条件反射而已,可死去的人怎么能够理解活着的人所念念不忘的东西,他猜测了十年,妄想了十年,揣测了十年,是否夏油杰还记得他,是否即使死掉了还能拥有生前的意识,又是否存在一种可能性,还有机会从头来过。
他不是个喜欢无端幻想的人,可最天方夜谭的期待都留给了杀死两次挚友的自己。
或许是曾经已经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第二次下手的时候更加的不留情面。因为他无法接受本该入土为安的人被玩弄,也无法忍受已经快要被治愈的过敏反应又起了效果。
——杰!
失态的嘶吼着,那一点点得到的反应就足够五条悟在某个无法入睡的夜晚从脑海里将其找出来,翻来覆去的细细品味,即使咀嚼到味道都快要寡淡的毫无新意,却依旧不打算放弃,嚼碎了咬烂了,甚至揪着那么点还能尝出甜味儿的尾巴,就这么过了十年、十多年。
是█吗?不清楚,也说不明白。
就算被询问那是谁,五条悟也只笑着回答,那是我唯一的挚友。
好像这样就能表达出彼此之间的亲密与特别,这是独一无二的,也是无法被替代的人。
他死在了那年的小巷子里,连带着五条悟所有的少年轻狂都被作为陪葬品葬送了。
可真正让他脱胎于其他人的却又是2007年的那个街头,坐在长长楼梯上第一次流眼泪的五条悟,没有和任何人和解,也没有打算原谅任何人。三年的光阴美好又珍贵,可他知道那些回忆都不是假的,感情如云如雾、如梦幻泡影,他所有的乖张畅快,年少激情都随着对方的离开而毕业了。
不是没想过,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你的痛苦,你的纠结,你想不通的事情,你放不下的不甘。你与我说,我能理解,我都能理解。
夏油杰一个人走了另外的路,决绝且不容置疑,断送了所有可能回头的方式,即使跟五条悟一刀两断,为了大义,为了他崇高的理想。
而这一切里面,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五条悟。
不禁让人想要去问:那我呢?
[7]
新年过去之后就是夜蛾正道孙子的满月礼与家入硝子的婚礼,算是双喜临门,整个咒术高专都充斥着喜庆的气氛。家入硝子也没什么亲人,毕竟都这个岁数了家里的老人多半也都不在了,于是娘家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个五条悟,他在半西式半日式的婚礼当天牵着新娘子的手,在所有同僚和学生们的欢呼声中,带着穿着婚礼服饰的老同学走在了迎接新郎的路上。
硝子很漂亮,涂抹着正红色的唇彩,他们在等待的时候闲来无事聊着天,从对方人挺不错的,到以后生了小孩儿也可以丢给我做学生。
头顶上是飘扬的彩带和礼花,难得的穿着正装的五条悟在现场接了不少女孩子的搭讪,最后因为人太多而又凑到了新娘子的身边而消停了下来。
“我结婚呢,别苦着一张脸。”
“好嘛,我可是无辜的。”
新郎从视线的尽头走来,家入硝子怀里捧着鲜花,直直的看着前方,却在与五条悟说着话。
“悟,如今我也结婚了。”
“啊,是的,恭喜你。”
“寄给你用来做脱敏的药物还剩多少?”
“没有多少了,基本都用完了。”
“效果怎么样?”
“效果差极了。”
身旁的新娘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把捧花丢进了五条悟的怀里,自己提着长长的裙摆,将手放进了新郎的掌心中。
笑啊闹啊,吃啊喝啊,大家都开开心心,仿佛远离了城市阴暗处威胁生命的行动,不去想拼死拼活受伤流血的曾经,只是站在阳光明媚天气正好的穹顶之下,毫无阴霾的送上祝福。
“实在是无法习惯就不去习惯,实在是难受就不用一直尝试注射药物,即使你麻烦的要死,作为医生也不可能放弃你的,悟。”
老同学最后类似于宣告一样的话掩盖在礼花声中,可是五条悟还是听到了。
总归曾经的三个人,是无法被替代也无法被分割的好朋友,学生时代留下了那么浓墨重彩的一笔,这种情谊是永远割舍不下的。而同时家入硝子所知道的事情,也远比五条悟以为的要多得多。
不是无法实现脱敏治疗,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治疗好。
放不下并非是无法做到,因为内心拒绝忘却和离开。不愿意这个人就被轻拿轻放,也不愿意把他从手中丢出去,于是就一直一直的捏在手心里,无数人说着‘放下吧’这样的话,可是在五条悟的眼里却也都是废话。
夏油杰就是他的敏感源,提起名字来都会有反应,不是没有尝试过真正的脱敏,他想要真正的正确看待对方的死亡与大义,等到后来才察觉到,自己一开始就是明白的,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什么也都了解。
他和夏油杰的心本就没有屏障,却因为过早的看穿了一切,因而才无法放下。
注射器里的药物是这样,活在他心里永远没有老去的挚友是这样。
他是肉体凡胎的人,无论是否是‘最强’或者‘无敌’,他的心总归还是柔软的。
记忆里夏油杰在某个布满了星辰的夜晚与他终于打通了游戏关卡,长叹了一口气,几乎是瘫着倒在了五条悟的身上,手柄随便一丢,就抱怨着累死了。
别说是累死了,也困死了。
熬了两天眼睛里都是血丝,可是真的打通关之后却没有那么想要睡觉了,他俩站在五条悟宿舍的阳台上吹夜风。夜晚的东京郊区非常的宁静,漆黑的天空上闪烁的全是星星,五条悟坐在栏杆上咬着嘴里的棒棒糖,低头望着夏油杰的脸说,我把百年孤独给看了。
“然后呢?”夏油杰背靠着栏杆挨着他,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打了一根烟。
“蕾梅黛丝还真的抓住被单飞走了啊……”
“不然呢,我还骗你不成?”
五条悟笑着从对方的手中拿过了刚点上的烟,抽了一口就咳得要死不活,夏油杰在旁边拍着他的后背哄,就说你不会抽烟还逞什么能啊,被五条悟气得把自己没吃完的棒棒糖塞进了对方嘴里,告诉这人现在不要说话。
橘子味儿的棒棒糖被两个人分着吃了,而那根香烟最后烧了一般就被丢进了垃圾桶里,五条悟抬头望着星空寻找里面最亮的星星,他说如果WR 102爆炸的光能照亮整个银河系的话,那岂不是光要走整整1500年才会被人看见?
夏油杰回答他,星球的死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或许他当时死掉了,但死后的余韵会持续很久很久,可能等到人类都死掉了,一颗星星爆炸之后的光还在不断的延伸,不断的行走。
就像是某个人死了,还会留着死前的照片供人瞻仰,生前的记忆留存于别人的脑海里。五条悟从来不想这么遥远的事情,因为死亡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太远太远了,远得他看不见又摸不着,只是觉得嘴里的烟味儿冲鼻的很,闻着萦绕在夏油杰身边的水果糖味儿嘴里泛酸。
“那是我的糖。”
“你塞我嘴里的。”
“好苦啊,杰。”
他们之间有‘█’,只是隐晦的从未说出口,他们之间连牵手都未曾有过,却能撕开皮囊将自己内里的灵魂都剥出来给对方看。
夏油杰是他死掉的那个星星,是他心里熄灭的天体。
那光一直在走,行走在寂静孤独又漆黑的宇宙里,贯穿了五条悟今后无数个日日夜夜,还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闪烁。
也像是他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过敏源,碰上一点就会拥有过激反应,控制不了,没有办法解决,即使是不断地尝试习惯,也只会加重效果,失败的脱敏治疗让人哭笑不得,就如同存放在家里的那一罐罐药水,它们不像是治疗用品,反而像是麻痹神经的逃避借口。
夏油杰在那天晚上连呼吸都是水果的味道,伸出手去摘下五条悟的眼镜,别在自己的衣服领口处后,用指腹摸着他的眉眼。
温热的指腹点在眼睫和眉骨附近,他们在星空下交换着彼此的呼吸,那么那么的亲近,却最后只是输给了一声叹息。
人过三十就会想很多很多的事情,不知道是一种成熟后的焦虑,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他没能戒掉糖,蕾梅黛丝的故事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中,两张去往冲绳海洋馆的票也早就过期。梦里会出现巨大的鲸鱼和昏暗的天空,只有一颗星星很亮很亮,他还年轻,他还年少,穿着咒术高专的校服指着天上的星星激动地问。
——‘杰!那就是WR 102吧?!’
可回过头去的时候身后空无一人,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夜色里。
五条悟坐在自己家里的床上,之前家入硝子送来给他脱敏用的药水瓶子摆了一地。他慢条斯理的卷起袖口露出了小臂,注射器里的液体在黑暗的房间里泛着光。
针尖一点一点扎进皮肤,五条悟垂着剔透的蓝眼睛看着透明的药水被他推进了身体,注入血管,流淌在这具躯壳之中。
“杰,你说我们以后要是老了会怎么样?”
“为什么要想那么远的事情。”
“我怕你以后吃不了饭了,还得我操心。”
“大可不必,我估计活不到那个时候吧?”
“为什么啊。”
“太老了,不如在最好的时候就死掉,不会经历衰老的痛苦,不会经受变弱的苦楚,最好是巅峰的年纪就入土为安,这样就算是悟,以后想起来我也是最帅最年轻的模样吧?”
“你是神经病吗……干嘛啊,留我一个人变成臭老头?”
“你会想我的,我肯定。”
“这不是废话吗?”
“那干脆就由悟杀了我吧,我心甘情愿哦。”
过敏的反应开始,红色的疹子慢慢从皮肤下面渗出,五条悟用手指磨蹭着难受的部位。
并将他养到99级,在高一那天当着对方的面取名为‘夏油杰’的粉红色仙女伊布在游戏里按下了删除键。
——是否确认删除?
——是。
-END-
注释:PlayStation 3:2006年年底索尼发售,我改了下时间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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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拾肆的文,‘脱敏’这个题目还是我强行问她要的,谢谢我的心灵之友没有打死我。
没想着写刀,很慢热【根本没有热】,真的不刀。
【gktu】《潮过头的夏威夷衬衫》
*Summary:15岁男子高中生在澳大利亚遇见了穿着红色夏威夷衬衫的长发狐仙。
————
这个座位可谓位置绝佳:正对着它的椭圆小窗不仅可以看见清楚的外景,还能看到飞机的机翼。飞机启动后缓缓加速,在视野里暖黄色跑道灯从独立的灯盏连成一条直线以后,飞机在“咯噔”一下后迎来了几秒不稳定的失重,向上抬升高度了。
等耳压大概恢复正常以后,枕在座位上的剑持刀也闭上了自己的嘴。他看向窗外,发现飞机已经到达了超越摩天大楼高度的位置,方才还踏踏实实踩在脚下的一切已经远去,变成了沙盘上的模型一样...
*Summary:15岁男子高中生在澳大利亚遇见了穿着红色夏威夷衬衫的长发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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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座位可谓位置绝佳:正对着它的椭圆小窗不仅可以看见清楚的外景,还能看到飞机的机翼。飞机启动后缓缓加速,在视野里暖黄色跑道灯从独立的灯盏连成一条直线以后,飞机在“咯噔”一下后迎来了几秒不稳定的失重,向上抬升高度了。
等耳压大概恢复正常以后,枕在座位上的剑持刀也闭上了自己的嘴。他看向窗外,发现飞机已经到达了超越摩天大楼高度的位置,方才还踏踏实实踩在脚下的一切已经远去,变成了沙盘上的模型一样小的一块块积木。
他看见拍着沙滩的海浪从白色的泡沫变成一条条扭曲的直线,再到后来——蜿蜒的水纹在夕阳的照射下成为一条条镀金的项链,仿佛有火焰在上面灼烧一般闪闪发亮。澳大利亚的整体轮廓在这样的上升中,在他的眼中逐渐清晰起来。
“澳大利亚原来也有地中海气候吗?”身侧的朋友拿着手里的旅游册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有啊。”犯困的剑持刀也用手托着半边脸颊,看逐渐远去的那块陆地板块在视野里变得模糊。先前海岸边停着的小舟也已经化作了一个点,他想:如果从这里出发,这艘小舟将因为东澳大利亚暖流一路向南,再顺着西风漂流向东行使,之后在秘鲁寒流和南赤道暖流的推进下一路向西走,最终顺着日本暖流一路去往北边……
“澳大利亚的地中海气候分布是澳大利亚的狐狸耳朵。头朝南躺着的狐狸。”
剑持刀也说完这句闭上了眼睛,九小时以后他们将到达东京,然后再转陆上的交通工具回到神奈川。他相信,下一次醒来的时候飞机一定已经飞过一半的路程了。
旁边的朋友则好像还很精神,大概也没有提前开始倒时差的先见之明,只是听着他的话思考几秒,把手里的旅游册子倒转过来拿着看。于是澳大利亚的最南端凸起的两个角呈现在了地图的上侧,这样看过去的角度和现在处在澳大利亚北面的他们看澳大利亚的角度一致。
“我感觉更像猫的耳朵,狐狸的耳朵没这么短吧?”
好吧,这是猫派的胜利。剑持刀也无力反驳,因为的确是猫的耳朵作为喻体更加适合。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狐狸,他不知道。
————
死里逃生是什么感觉?
剑持刀也以前只在电影和小说里看到过那样的情节,所有人在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险情后抱在一起哭泣亲吻,那是十分好的合家欢电影应该有的结尾。
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陷入危机,就算是活下来了也没有可以拥抱着亲吻的对象。
比如现在。
他不知道刚才困住自己的到底是单纯的强度过大的海浪,还是真的离岸流,但至少自己已经借着剑道训练出来的脚力重新走回了岸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岸上发呆的朋友也终于回过神来,只对他吐槽了一句“你刚才走过来的样子和终结者一样啊!”
嗯。但我现在没什么心情开玩笑。剑持刀也无声地回复,虽然他也搞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只出现了他的心里,还是真的用嘴说出来了。
还来不及好好感叹一下活着的庆幸与喜悦,咕咕叫的肚子就已经从被称为“理智”的思维那将大脑的控制权夺了过来。好在作为人类存在的常识依然存在,他穿上自己的凉鞋沿着石头搭的步行道走去。
沙滩的不远处就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现代化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与以自然的海为卖点的景点形成人工与自然的反差。但也许这份商业化本身就是人造产物也说不定,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掐灭,因为剑持刀也太饿了。
他鞋尖敲地倒掉夹在脚掌与鞋底之间的细沙,清了清嗓子从热闹的沙滩脱出,靠边走着逃离热到要让皮肤灼伤的烈阳。这里距离繁华的现代化中心还有一段路途,却有主道路两侧长排的一间间小店组成充满烟火气与商业气息的街区。
剑持刀也确信自己不是水生动物,离开了海水不会死,却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脱水太久的鱼一样,即使是路边的钢筋水泥也都跟着高温一起和海草一样摇曳起来。一排又一排挂着英语标牌的店铺在他眼里俨然成了游戏里还未达成开放条件的地图,竟一家也没成为他可以栖身的首选,直到他看到一座标着熟悉日语的店面。
柜台前的店长的存在好像和自动感应开门的电子喇叭没有什么区别,都说着同一个音调的“欢迎光临”。然而这家店虽是标着熟悉假名的日料店,门口的服务员用的语言却依然是英语。剑持刀也没有在意太多,他拉开椅子坐下,要了一份拉面。
高级日料店这种地方当然不去,回了国什么时候想去吃都能靠着预约吃上的东西,不至于到了外国用另一种货币再花钱大出血吃一次。然而现在身处的小店端上来的一碗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拉面却让剑持刀也觉得好吃得要流下泪来。
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庆幸就好像数据一样,因为澳大利亚慢到让人叹气的网速被顺延到了现在,在拉面入口的瞬间爆发出来。但他没有像是自己的形容一样真的哭了出来,只是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自己终于成功活下来的事实,感受在勺子里冷却至温热的汤顺着喉咙流过食道的感觉。
然后他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店门上挂着的长帘遮住了外面热烈的阳光,也遮住了外面走动的人们的身影,只露出来来回回经过的小腿和鞋子,以及一双已经伸到帘子这侧的赤脚和一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剑持刀也没有做任何动作。几秒沉默过后,搭住他肩膀的那个人掀开帘子,探出了自己留着金色长发的脑袋和穿着红色底夏威夷衬衫的上半身。
“Hello?”那个人的脸明明是标准的东亚人的脸,却突然来了句超有澳大利亚口音的英语问好。
“Hello.”此时剑持刀也咽下的不是拉面,他只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
剑持刀也,十五岁,来自日本神奈川县,在今年寒假前往澳大利亚找自己的朋友。就在刚才,他穿着哥哥姐姐一起挑的不符他衣品的显眼过头的荧光绿印花领夏威夷衬衫,差点在黄金海岸的沙滩旁被激浪卷走了。
他现在正在日料店里吃拉面,然后被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穿着有白色树叶花纹的红色底夏威夷衬衫、赤着脚的男人搭讪了。
伏见学确定这个人就是刚才那个差点被海浪卷走的人,脸看上去和这里的高鼻梁、浅色眼睛和头发的人完全不一样,是典型的自己活过的不知道多少年里遇到的人们都有的那种脸。
另外就是脖子曲线很漂亮,还有眼睛也很圆。……如果他现在不是用这种疑惑紧张的表情看着自己就好了!但果然还是刚才那副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沉重表情更糟糕就是了!
伏见学作为神使存活至今也遇到过不少求交通安全的人,总之,通常御守上总有那么一点幸运用以消灾。然而人类就是这样随心所欲,往往在不知道自己已经躲过一次危机以后就又跌倒在了莫名其妙的地方。他不清楚这个人是否已经用尽了自己的运气,才会闲逛着去了远离救生员和海岸的地方,然后突然发现自己游不回去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太自大了所以才会去自己能力不及的地方的,不过他不是为了揶揄他这个才跟着他跑进这家日料店的。实际上,神使也有羞于向神明说出口的(……虽然现在是联系不上神明大人的情况)、想要向人类求助的事情!
剑持刀也出于礼貌回复了一句“Hi”。英语书上说,打扰陌生人的时候应当说“Excuse me”,看来眼前这个男人和他的外表一样轻浮得很。就在他还在揣测面前这个男人到底是在这里定居了的人还是和他一样过来旅游的人时,面前这个人突然用日语对着他来了一句——
“我只会说日语。”
“啊……这样、没关系,我也是来旅游的而已。”
“太感谢了——!啊……我一直都没有在路上遇到过会说日语的人,”伏见学顺理成章地在剑持刀也的旁边的位置坐下,柜台对面的老板顺手将菜单推了过来。他不知道“菜单”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更听不懂老板说的语言。剑持刀也见状与老板打了个招呼,伏见学看老板转身离开,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你好,我的名字是伏見ガク,来自神奈川!”
“我叫剣持刀也。……也是从神奈川过来的。”
一般来说要自我介绍的话都会说自己来自哪个国家,而不会说自己来自哪个县吧?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已经知道自己和对方都是同国人就是。剑持刀也在心里想着,不知道对方打着什么样的算盘。来澳大利亚这几天遇到的怪人怪事已经够多了,现在再来一个的话也太频繁了一些。但面前的拉面还没吃完,对方也没有任何要放自己走的意思,他姑且决定听下去。
“好的……那个、刀也さん!”伏见学立刻双手合十,“请你告诉我怎么回神奈川吧!”
————
一觉醒来,伏见学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不是神奈川,甚至不与神奈川接壤。因为现在的神奈川应当还在冬季,这里却是炎热的夏季,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情形。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路旁的一张长凳上,还来不及迷糊就被旁边在爬的巨大虫子吓得立刻站了起来。
他跑到路的中央,在意识到周围人都穿着短袖以后,他终于发现自己虽然不会和人类一样流汗,却也已经热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因为他还穿着自己在神社里常穿的那一套衣服,无论是层层叠加的长袖还是长至脚踝的长袴都不是夏季的标配。
一旁店铺里的老人见他站在路当中不知所措,上前来对他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又发现他好像真的听不懂英语,就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店铺里。伏见学也心有灵犀地站在原地不动,想着这位老人应该会走回来,果然不出半分钟,老人拿着一件红色的夏威夷衬衫和一条蓝色牛仔裤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位老人甚至不等他摸衣袖去找什么作为报酬就对着他摆了摆手,重新坐回到自己店里的小矮凳上了。于是伏见学成功地融入了这里的人群,融入了这个他眼中不合时宜的夏天。
失去了地缘的加持,伏见学不再能够保持灵体化的状态,也无法快速传送或是在半空中飞行,更无法转赠自己从神明那得来的幸运给别人。他模仿着几十年前的漫画里假小子打扮的人类女孩子盘起双腿,将手举过头顶竖起两根食指作为天线,在心里无声大喊“神明大人听到请回话!”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自己该不会是直接被神明大人从神使的行列里除名了吧?明明当时是神明自己做决定要他加入神使行列的。不过这样的担忧并没有成为现实,毕竟他的身体依然维持原来的样子:不用吃饭喝水与睡觉也能存活,也不怕高温与暴晒会烫伤自己的皮肤。
只是不能再灵体化了而已。
于是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企图找到一个可以听懂自己说的话的人,并且在这过程中学会了一句正宗的澳洲口音的“Hello”。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看不懂路牌上的英语,只能看懂上面指向四通八达的道路的路标,走到自己的木屐带子断掉只得赤脚前行,终于在沙滩边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剑持刀也,那时的剑持刀也正在海浪中艰难地摇晃双脚,企图游回岸边。那件荧光绿的夏威夷衬衫太显眼了,以至于同样站在偏僻位置的伏见学一眼看到了游到偏僻地点的剑持刀也。
他对着剑持刀也在的那个方向抬起双手,为了剑持刀也的性命也为了他自己能顺利回到神奈川,他开始尝试为剑持刀也赋予一些成功上岸的幸运。但他能感受到,没有任何人类不可见也不可感知的能量有在听他的意志流动。
失去了地缘的加持,被神庇护着的神使就会变成这样没什么用的存在……伏见学这么想。
幸好剑持刀也自己借着腿脚的力气顺利走上岸了。他感激剑持刀也的力气,不然他现在就没机会问他怎么回神奈川了。
说完那一疑问,他看见有那么一瞬间,剑持刀也拿着筷子的手略微一顿。伏见学还没有和人类这样近距离地私下相处过,就在他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剑持刀也回答了他:
“当然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但问题是伏见学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许是自己对外面的好奇被神明察觉到了,所以对自己的杂念有所不满的上司就此以报复心理满足了自己的愿望——以成为同一片海洋的两者的思想为媒介,将他梦中的洋流与现实世界的河流联结在了一起,趁着他作为狐狸贪睡冬眠的时候将他从梦的海洋送进现实世界的海中,然后慢慢飘到了现在这个与神奈川距离甚远的地方?
要真的是这样的话,神明大人也太过分了吧。好奇心人人皆有,何况一只狐狸呢?……虽然这么说很怪。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对外界有着好奇就把自己送到了甚至和神奈川不接壤的遥远地方,这样的惩罚也太重了!
反正这种话对人类说也没有用吧。这次换伏见学咽了口唾沫,他努力地抬起嘴角保持看上去自然的笑容,就好像他在神面前也要装作冷静来避免对方责问自己一些生活琐事……实在不行就包装一下轻飘飘的话语糊弄过去,虽然是下下策但绝对有用。
“那……抱歉、请问刀也さん是用什么方式从神奈川到这里的呢?”
剑持刀也趁着伏见学在思考的时候又低头嗦了一口拉面,本以为这样低头下去能让这个陌生人读空气地知难而退,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个涉及私人行程的问题告诉他,这并不奏效。
而且一般陌生人会上来就这么亲密地称呼别人吗,这家伙果然和他表面上看着的一样是个轻浮的人啊!
“我的话是坐飞机来的。”
“飞机——”
剑持刀也看着伏见学一字一顿念出交通工具的名字的瞬间在心里产生了些许不安,但直觉告诉他不要立刻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口。他的神经尚且处于放松状态,所以他没有提起十足的警惕。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拉面带来的饱腹感和安心感让他放慢了节奏,又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在澳大利亚遇到的怪人怪事真的太多了,也不差伏见学这一个。
“……伏見さん——”
“叫我ガク就可以了哦!”
这不是重点好吗!
“好哦。ガクさん、莫非不是坐飞机过来的吗?”
剑持刀也本来想问的是,您莫非不知道飞机是什么吗。但他忍住了,没有这么直白地问。
“诶?我——啊、对!我不是坐飞机过来的!我是水路通勤过来的哟!”
“噗嗤。”
“不要笑啦!……倒不如说笑点在哪里?”
剑持刀也见自己掩藏不住笑意便清了清嗓,他虽然在心里觉得这个人有些可疑,但还是被他的用语逗笑,“您是来澳大利亚上班的吗?每天从神奈川到澳大利亚来……都已经超出国界了还用通勤也太怪了吧。”
“是这样吗?”伏见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为面前这人的笑是因为自己用语不当而长呼一口气,“抱歉、我的日语也许也不是很好!”
准确说不是日语不好,而是人类世界的用语他实在不是很熟悉,毕竟无论是用狐狸语还是日语,神都会听懂的。或者说,实际上用狐狸语更好,用日语反而会产生歧义,导致神要来回一遍遍问他各种话!他想,如果现在就告诉剑持刀也自己其实是神使,那他肯定会吐槽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神使,毕竟作为人类与神之间沟通桥梁的神使要是连人类的语言都听不懂,又实际能做什么事呢?
答曰:每天在神社的后山上跑来跑去啦,在院子里发呆啦,或者偶尔跑下山领公路上乱窜的狐狸回家什么的。神社已经几百年都没什么人来光顾了,所以根本没有和人类沟通的机会。
“刀也さん是个善于交际的人……”伏见学努力在自己的脑子里思考用词的准确与否,“呃、也许应该说是容易亲近的人?温柔的人?好人?总之真是太好了!”
明明自己还怀有戒备心,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被一个陌生人这样称赞,这让剑持刀也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伏见学这个人是不是其实很好骗。但也是因为戒备心,他没有心软,也没作出口头以外任何越出陌生人这一界限的行为,正所谓所有事情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我明明只是告诉了你我的行程就会被夸吗,ガクさん的夸奖也太廉价了吧!”
“廉价……才不是随便用钱就能买的!”伏见学立刻否认了剑持刀也的这一说法,“是因为刀也さん和书上写的那种人类一样所以我才这样说的啊。”
“那种描写高尚品德的小说,史诗之类的吗?嘛……虽然那种很纯粹,莫非您是完全不信现实存在的人类的品质的吗……”
“我是说《如何成为好人》、《成为温柔的人的办法》以及《如何让自己变得看上去容易亲近》之类的书,我有从别人那借来看。”
“哦。”剑持刀也立刻停止了自己的劝说和发问,就此结束了这一话题。只是听说书名,他的脑子就立刻自动生成了不少他刻板印象里这种书会有的书封和售价。他难以相信的是,面前这个看着像是会走进星巴克然后抬手来一句“一杯美式”的人居然会相信这种书籍,巨大的反差让他无所适从,但又碍于对方是陌生人不好犀利地吐槽。
“我倒是觉得ガクさん需要的其实是《如何成为人类》这本书。”
“诶?”
“因为你看上去像是会待在这里等澳洲自己跑到北半球去和神奈川对接一样。”
“这种方式得花多久啊!”
“……每年向北移动6.85米。嘛!您把玩笑话当真会让我感觉不安的,总之回神奈川不是让澳洲独自努力就能完成的事,请您再多想想。”
“我有在努力!无论是回神奈川还是成为一个好人。”伏见学没有自信去赞同剑持刀也的说法,但也不希望对方直接从反面来想,觉得他这是在变相宣布自己是个坏蛋,因此他决定做些什么表示自己的友善……就像是在夏季祭典上看到的人们那样。
“刀也さん知道吗?每年跨年的时候都会放烟花哦。”
虽然看不懂那些文字,但是烟花的海报还是能好好看清楚的。
“当然知道了。我又不是今年第一年出生,我可是已经十五岁了啊。”剑持刀也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旅游宣传册,“而且黄金海岸也有。”
“刀也さん,”伏见学这才知道自己现在在的地方叫黄金海岸,所以他狠狠强调了一下地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烟花?在黄金海岸。”
剑持刀也总觉得自己从刚才开始对伏见学的担心和一点若隐若现的愧疚全都白费了,这不就是典型的搭讪形式吗,还是在有了个超烂的超脱常识的开头以后才有的邀请。他难道不知道吗?就算他这么亲近的直呼自己的名字,两个陌生人也是无法迅速拉近关系到可以相约去看跨年烟花的程度的啊。
还没来得及在心里祈祷有个什么事情来把这段对话终结,剑持刀也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几下。其实他完全忍心立刻起身走人,尽管这会让这个对话没有一个完整的结尾,当然能有个合理理由结束这一切固然是好的。
他低头去看手机锁屏上的浮窗,不出所料是同学发来了消息。
“不要。”这是一句不带任何敬语或者柔和处理的拒绝。
“诶?为什么?”
“堪培拉。”剑持刀也说罢将自己桌子上的免费柠檬水一饮而尽,“我要去堪培拉看跨年烟花。”
随即,穿着荧光绿色夏威夷衬衫的少年掀开店面的及地门帘,重新回到了热烈的阳光下。
————
跨年烟花很好看。如果与神奈川的烟花相配的是保温杯里的热茶以及甜甜的玉子烧,那么和这里的烟花相配的就是烈酒,这样一股脑全在空中炸完的气势实在太过震撼人心。就算只有这个,伏见学也能说自己不枉此行。
不过也有比烟花更重要的东西。
海滩边上的沙子原来是长这样的啊。伏见学早就把自己断掉绳子的木屐丢掉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海,也是第一次用赤脚去触碰海水,冰冰凉凉的感觉彻底缓解了沙子的炙热。他在心底感谢神没有把事情做得太绝,因为不是哪里都有清凉的海水放松双脚,如果不是有着神的加护,他早就在前几日的街道徒步中把脚烫成了焦黑,起一个又一个水泡。
神的声音在烟花放完后就立刻来了,就算自己不用模仿漫画角色假装手指是天线也能听见神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果然是把自己放逐到了特别特别远的地方了吧?毕竟连气候都变得不一样了诶。
说实话这样被丢到哪里的出行方式比起满足好奇心更是一种受苦,因为他没有钱,也没有理解的语言,甚至这里通行的货币也和自己在赛钱箱里见过的不一样。幸好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居然会看他呆呆站在原地就把可以融入这里的衣服直接送给了他,也会在拉面店里一字一句地和他对答。
伏见学回头去看远处的植被,红色的土壤彰显着这里与自己前几日走过的地方不太一样,好在海还是那片海,还是那片连接着这里和神奈川的海。他听剑持刀也的话沿着陆地的轮廓向北步行,终于来到了神的声音最为清晰的这里——脚下的这片土地距离神奈川最近的一点。
到底要多久才能回到神奈川?伏见学不知道。因为和当地狐狸的沟通也不顺利。这里的狐狸都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直到昨日晚上他试着用他们这个物种特有的狐狸语沟通,虽说带了点口音,但总算得到了狐狸们的帮助,才有了现在自己脚下这只简陋的木筏。
神为了让他回来赋予了他些许能力,现在这只木筏已经在自动向着北边行驶了。连头顶的海鸥也在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有些海鸥甚至是聪明的多语种海鸥,但似乎没有会说日语的。伏见学挥挥手示意它们赶紧离开,别再对着自己叫唤,对方也立刻识趣地离开,成群结队地飞向了他背后的陆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人类手里的食物。
其实待在这里也没关系的,因为剑持刀也说过,澳洲正在以每年6.85米的速度向着北半球行驶,即使他原地坐着不动也可以回到神奈川的。自己好歹是神使,贴身物件和他本人一样有着保鲜效果,这件夏威夷衬衫他可以穿到天荒地老,除非这里的人文环境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
伏见学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这件夏威夷衬衫,它是红色底、白色树枝花纹的。
那件荧光绿、有着印花领子的夏威夷衬衫也许也只会穿一个夏天。
他想,还是早点回神奈川吧。最好是在海上漂浮到一半的时候睡着,做了个梦就顺着梦中洋流飘回神奈川,和来时一样。至少他想赶上今年神奈川的夏天,再穿一次这件夏威夷衬衫……也能看到长到了十六岁的剑持刀也。
伏见学抬头去看天空,今天是个大好晴天,就连云也没有多少,只有碧蓝的天空闪耀夺目。在烈阳之下,有一架伸展着双翼的钢铁造物正从他的背后飞到他的眼前,拖着长长的白色云尾,和他的行驶方向一致——那就是飞机吗?
现在这样子太轻浮了吗?那下次就剪短头发,然后邀请他一起看神奈川的跨年烟花吧。
【gktu】给予我你的疼痛
·CP为:伏见学X剑持刀也
·全文3W字,讲的是剑持刀也有天在伏见学身边莫名感受到疼痛,后两人在一起的故事。
·全篇属于作者个人编造,与现实人物、虚拟人物无关,请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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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剑持先生?”
“是的。”
“根据您做的测试结果,您的心理非常健康,您是认真填写还是有意隐瞒?”
“我认真填写的,怎么可能没问题呢?”
“您为什么会认为您有抑郁症呢?”
心理咨询师观察面前健康的青年,之前从他的气色、谈吐和测试结果来看,都证明对方是...
·CP为:伏见学X剑持刀也
·全文3W字,讲的是剑持刀也有天在伏见学身边莫名感受到疼痛,后两人在一起的故事。
·全篇属于作者个人编造,与现实人物、虚拟人物无关,请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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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剑持先生?”
“是的。”
“根据您做的测试结果,您的心理非常健康,您是认真填写还是有意隐瞒?”
“我认真填写的,怎么可能没问题呢?”
“您为什么会认为您有抑郁症呢?”
心理咨询师观察面前健康的青年,之前从他的气色、谈吐和测试结果来看,都证明对方是一位自律、积极向上的青年,没有看出心理疾病的苗头。
“是这样的医生。”剑持刀也清了清嗓子,“我最近莫名其妙地会觉得心脏很痛,有时候五脏六腑都不舒服,当然我也去内科做了全面检查,结果相当健康。我以为这是焦虑所引起的,但我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焦虑,并且这股不适感是突然就来的,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严重的时候我会落泪。”
咨询师认真听完,思索道:“您有对象吗?”
“没有。”剑持刀也补充道:“家里也没有出问题,和家人关系相当好,人际交往也没有任何问题,课业对未来的顾虑也完完全全有规划,并且在有条不絮地进行着。”
咨询师皱了皱眉,又问:“那您有暗恋的人吗?”
“……没。”
“您犹豫了。”
“好吧,说是暗恋对象也不是,对方是我的好友,从意识到喜欢上开始,我已经把对方划到了好友的位置上,并且决定不告白……”
咨询师点了下头,又问:“您感到不适想哭时,是在什么情况下。”
“当然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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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
剑持刀也从居酒屋出来后,早已错过了末班车。这是一场无法推脱的聚会,他又已经是二十岁的成年人,无法用“未成年”这个借口糊弄酒局。
伏见学来接他时,他正痛苦地坐在居酒屋门口的台阶上,也不知何种原因,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揪成一团,难以呼吸。坐在他身旁的女性搀扶着他,剑持刀也察觉出她今天身体不适,为她挡了一些酒。好处就是在剑持刀也有些醉酒后,她寸步不离,让一些想要拉剑持刀也去下一个酒局的人束手无策。
剑持刀也拜托她帮忙联系伏见学,他眼前晕乎乎的一片,意识明明还在,但身体却不听大脑的指挥。心脏随着酒精砰砰跳动着,浑身都在燃烧着,有股莫名的火想要发出。
这是他醉得最厉害的一次。
“……好痛。”
“刀也桑!”
剑持刀也听到伏见学的声音,他艰难地抬头,伏见学一脸紧张地朝自己走来,他忽然很想哭,一股酸涩感穿透了心脏,他疼得要命。
原来自己喝醉之后是这个状态啊……
他这般想着,倒在伏见学怀里时,一股熟悉的安心感令他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时,剑持刀也整个人都难受至极,他眨眨眼让朦胧的视线清晰,而后脱口而出,“熟悉的天花板……”
“Hello——!欢迎来到密室大逃脱呵呵呵~你现在有三、条、命——哦!”
低沉的声响从耳侧传入,剑持刀也仍旧直视前方,说道:“都说了多少次,不要用这种肮脏的声音说话,听起来IQ简直就是野人水平啊伏见学。”
“阿拉,你终于清醒了?”伏见学闯入剑持刀也的视野,眉眼弯弯,“不再发酒疯了?”
剑持刀也缓缓起身,一阵头痛袭来,这是宿醉的感觉,等头痛稍稍缓解后,心脏又传来一股刺痛,这股刺痛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痛,而是负面情绪爆发时的酸涩感。他没有多想,把原因归咎于酒精的副作用。
“我给你做了醒酒汤,昨天晚上你可真是不得了啊,干了那些啧啧啧,连我都对你另眼相看啊刀也桑。”伏见学贴心地搀扶着剑持刀也起来,说话的语气却逐渐夸张。
“我醉酒后可不会像中年大叔一样把领带系在头上抱着电线杆嗷嗷大哭,你用这个吓唬我可没有用啊学君。”
剑持刀也没有上当,他毫不避讳地靠在学君身上,虽然醉酒但不代表他失去记忆,一向对自己严格要求的他会尽量让自己不做失礼的事。他了解自己醉酒后不会发酒疯,所以允许自己喝醉。
伏见学等剑持刀也站稳后,不动声色地放开手与他拉开距离,挥了挥手机,“那我手机里的视频该不该删除呢?”
剑持刀也身上失去了倚靠,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没等他消化这股情绪伏见学又开始逗他。如果是三年前的他也许真的会相信,但他跟伏见学相处这么久,这只狐狸的把戏他也略知一二。
“随你便,你就算上传到推上我也不会介意的。”
“唉——真的可以吗刀也桑。”
伏见学想跟着他进厕所。
“真是的——”剑持刀也皱起眉头,隐隐的疼痛从胃部传来却又很快消散,他继续对伏见学说:“不要说得煞有其事,我刚刚可是有那么0.01秒相信了啊。”
“啧。”伏见学有些失落,“才0.01秒啊。”
剑持刀也把伏见学挡在门外,他望着镜子中脸色不太好的自己,眼泪涌了出来。一股奇妙的痛从心脏发出,像是被磨圆尖刺的针轻轻地落在血肉上,不会留下伤口,却令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
好痛。
好难过。
剑持刀也捂住嘴巴抑制哭声,他抽噎着,空空的胃在翻滚,里面的酸水在灼烧着体内的血肉。
啊……
好熟悉的感觉……
“学君好像有女朋友了哦。”
那天剑持刀也3D直播结束,同社的人谈起很久没见到伏见学,后面也不知道是谁提起的,有个人突然说起“伏见学有女朋友”。
“唉?真的吗?”工作人员不可置信,询问剑持刀也,“剑持君你也知道这件事吗?”
“唉?”剑持刀也一愣。
短短的几个字,他完全没有消化,大脑因“伏见学的女朋友”而罢工,剑持刀也呆呆地站着,没有再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等他反应过来后,已经到家。他呆呆地坐在漆黑的沙发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思考。偏偏伏见学发来的消息在这个黑夜中特别显眼,对方只是在问下班了没有。
剑持刀也机械地打字,不小心发了一小段乱码。
伏见学那边很快回复:我听人说你拿了一些甜点回家,这个甜点是什么高浓度的酒精巧克力吗?
剑持刀也被他逗笑,颤抖地手打了一句“学君你有女朋友吗?”后又赶紧删除,回复伏见学的话语一如往常。
——才不是什么酒精巧克力,只是因为我刚刚在吃东西,卡着我下班的点找我有什么事吗?
别是想要对我说你谈女友了啊。
伏见学发来了一张图片,上面是二次元美少女,图片的右上角印着金色的“SSR”。
——“你看!!!”
——“隆重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可是我的女朋友!!!”
剑持刀也睁大双眼,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如释重负地摊在沙发上,他捂着脸笑出了声。他怎么就忘了今晚伏见学直播抽卡呢?想来社内的人口中的“女朋友”也就是只这位纸片人了吧。
他低头慢慢打字,回复道:呜哇,救命啊,你真是完完全全地没救了啊伏见学。
没救的人是他自己吧。
剑持刀也不由得握紧手机,温热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太没用了。
剑持刀也早就意识到自己对伏见学的情感,也想过伏见学谈女朋友的情况,只是没有想到这对他的冲击会是这么大。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偏偏会喜欢上伏见学?
从第一次遇见伏见学开始,他就被这个人深深吸引,理智明确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感,于是剑持刀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能够处理好对伏见学的感情。可情况远比他想得还要糟糕,多年压抑着对伏见学的情感,他肆意地让这股情感发酵,以至于现在难以控制。
剑持刀也从记事起第一次体会到何为痛彻心扉,他认命了,他剑持刀也就是想和伏见学在一起,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恋人,一直在一起。
他跌在了理智的道路上,落进了名为情感的陷阱中,但现实总会及时将他从中拉出。
没想到今天因为酒精的作用,他又一次地落入陷阱。
伏见学不在门外,剑持刀也微微喘口气,他平复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可能是他做了一个恋情永远传达不到的梦,才会让自己的泪水这么不受控制。
下次再也不碰酒了。
他告诫着自己,又恢复了平日的剑持刀也。
才怪。
好痛。
当剑持刀也到厨房后,对上伏见学的双眼时,胃部隐隐的刺痛跑到了心脏上,他忍着哽咽,盯着面前的醒酒汤转移注意力。
“先喝半杯温水。”伏见学把温水推到他面前,说道:“之前直播时,听观众说早上喝温水能缓解胃痛。”
剑持刀也心底佩服伏见学的细心,却又觉得厉害,也许伏见学这个人还真是狐仙呢。
“学君你不吃吗?”他注意到面前只有一份早餐。
“我刚刚吃了,用了冰箱里的一些食材。”
“没事的,随便用。”
“谢谢。”伏见学指了指醒酒汤,“刀也桑喝喝看,我看着视频跟着做的。”
剑持刀也看了眼再正常不过的汤,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眉头不自觉蹙起,“好酸!”
“哈哈哈哈酸就对了!”伏见学睁大双眼笑道:“醒酒汤就是酸的才有效果。”
“你是故意的吧!”剑持刀也长叹一口气,“再说了其实我根本没有宿醉啦。”
“诶——?”伏见学不可置信,“你的脸色可骗不了人哦。”
“都说了——”胃部突然的痛堵住了剑持刀也的话语,他按住胃部,但这股痛却没有消减。他心生奇怪,抬眼一看,伏见学面色苍白地趴在桌上。
“学君?你怎么了?”
好痛。
伏见学捂着胃部,声音闷闷地,“可恶啊,胃病犯了。”
“要吃药吗?”剑持刀也忍着痛走过去,他抚上伏见学的背,紧接着,就跟传染一般,他胃部的刺痛感更加强烈。
剑持刀也一下子被这股痛吓了一跳,他本以为自己会晕倒,他缓了缓,发现自己并没有全身无力,依旧好好站着。
可能自己的胃痛只是昨晚酒精的后遗症,他取出茶几下方的医疗箱,里面放着伏见学之前放在这的止痛药。
“先吃止痛药吧,我们现在可是正在奔向中年的人啊,再不去医院看,过五年后就是变成倒在公司住院也无人问津的可悲社畜了。”剑持刀也忍不住多说几句。
“你说得可真是令人难受啊,不过这之后我可能会拿着保险金去打柏青哥吧,沦为真正的中年大叔。”
“不可置信你竟然真的有那么一丝想法去碰现实中的小钢珠吗?你这是堕落的第一步啊伏见学先生!”
伏见学听出对方是真的在担心,收起开玩笑的心,“没事的,我已经预约医生了,明天早上就去看。”
“这还差不多。”剑持刀也嘟囔一句,监督伏见学吞下药片后,他自己的胃也好了一些,而后又是一股强烈的情绪涌上来,泪水一下子浸湿了他干涩的双眼。
好痛。
剑持刀也抬头悄悄呼出一口气,吐气时他听见伏见学也长呼一口气。稳定好情绪后,他问道:“学君,好一些了吗?”
“止痛药没那么快见效,不过这种时候有人在身边照顾还真是松了一口气啊,谢谢刀也桑,你在我身边真是帮大忙了。”
“后面那句是多余的吧。”剑持刀也假装打哈欠,抹去眼角的泪水,他说道:“人嘛,再怎么样讨厌社交也是脱离不出与社会的联系,谢谢学君昨天去接我。”
伏见学直接躺在客厅的地板上,“作为谢礼今天再收留我一晚吧。”
“不要在地板上睡,等会儿我拿褥子。”剑持刀也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这两个月他忙于课业,和伏见学已经好多天没见,他想了想,问道:“我下午只有一节课,你今天有兼职吗?”
“没——”伏见学像一只蜗牛蜷缩在地板上,“可能前面几个礼拜课业加兼职还有直播活动,忙得昏天地暗,才触底反弹导致胃痛。”
“你这是在叠什么样的debuff啊,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还是不要这样伤害身体为好啊。”剑持刀也说完心底频频叹气,他知道伏见学是不会听进去的。
胡乱地把褥子铺好,盯着伏见学躺进去,他才注意到伏见学眼底的乌青。
“学君,你昨晚睡哪呀?”
“当然是铺褥子睡在老地方啊,不用担心,我只是最近太累了。”伏见学有些心虚,他把头埋进被子中,拒绝交流。
剑持刀也本想再啰嗦几句,但那股奇怪的痛感又来了,不是胃痛,是心脏在叫嚣着,令他想哭。
太奇怪了。
可能是昨天的酒精还未散去吧。
他忍着落泪的感觉继续喝汤。
2
这种情况并未转好。
剑持刀也带着食材回到家时,莫名的疼痛又来了。这次他不会再被这股疼痛所主导,他细细分析,这股疼痛也可以称之为“情绪”,是只有在伤心时才会感受到的痛楚。
可问题是,这股情绪是莫名的,是毫无理由的。好在这并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若是三天都是这种状态,那么剑持刀也不得不考虑去看心理医生。
理智一直是他优点,在面对一些事情时,他总是能够抽身从第三者的角度看待自己目前的境遇。
“刀也桑,欢迎回来!”
伏见学的话语抽取了一部分理智,他见伏见学打了声招呼就沉浸在手游中,心底松了一口气。把菜放到桌上,他坐到伏见学的身旁,“胃不痛了?”
“不痛了,等下,我要开始抽卡了……”伏见学睁大了双眼,开始碎碎念他听不懂的话语。
剑持刀也对伏见学这副样子见怪不怪,他不想再理人,刚想起身手腕就被伏见学抓住。
“啊啊啊啊不是吧!!!”伏见学睁大双眼,一下子跳了起来,“太好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剑持刀也没站稳,一个踉跄,摔在伏见学的胸前,“好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刀也桑!!!”伏见学抱住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愉悦,“这可是一次就中啊!!!是奇迹啊哈哈哈哈!!!”
“好吵!”剑持刀也作势要推开伏见学,其实根本没有用力,任由伏见学抱着,“你是帝王引擎吗?你知不知道你那可怕得像是变态杀I人I狂的笑声通过胸腔震动声音放大了好几倍!感觉就像是你把喇叭放我脸上鬼叫,连电磁的震动都完完全全地模拟出来了啊!”
“啊啊啊对不起啦刀也桑!可是这是奇迹啊!!!”伏见学眼中带着泪花,“我之前差点天井地狱还以为我被幸运女神抛弃了呜呜呜奇迹啊哈哈哈!”
“幸运女神现在肯定在后悔吧!肯定后悔自己大发慈悲眷顾了一位IQ不到12的野人妖怪啊!”伏见学的体温传了过来,剑持刀也有些热,他听到心脏在砰砰跳动,不知是伏见学的,还是他自己的。
“女神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太开心了!我们点外卖庆祝吧!”
他挣脱了伏见学的拥抱,笑道:“晚上喝粥。”
“诶——”
“别忘了你可是胃痛的人,乖乖喝粥吧,等胃好了我们再一起吃一顿吧。”
“真的吗?那刀也桑请客哦!”
“为什么会变成我请客啊,你可真是能够厚着脸皮说这句话啊。”
两个人回归了日常的交流,剑持刀也有些高兴。他和伏见学其实很久没见面,这两个礼拜除了推特上的交流,line里很少聊天。
可能是他喜欢伏见学,于是他对关于伏见学的一切都格外敏感。
明明普通朋友一个礼拜不联系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一到伏见学这边就破功,喜欢这种情感可真是在肆无忌惮地剥夺人的理智。
剑持刀也的出租屋不大,推开门就能一眼望见厨房、客厅和床铺。为了腾出地方放电脑和新买的漫画,他划出了一半客厅的空间,就连床也是一层单人床垫。起初剑持刀也觉得这没什么,后来伏见学来住一晚之后,他就后悔了。
伏见学睡在铺好的褥子上,剑持刀也躺在床垫上侧过身就能看到伏见学的脸。他们的距离其实很近,起初剑持刀也对着墙才能睡着,后来他胆子大了,能光明正大地借着月色观察伏见学的睡颜。
伏见学睡觉时会不自觉蜷缩起来,半个头埋在被子里,剑持刀也大多数也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即便如此,剑持刀也像是翻看星座书的女高中生一样,去搜索不同性格特征的人的睡姿。伏见学的睡姿解读为“缺乏安全感”,这自以为是的搜索结果令剑持刀也有些小开心,多多少少也算是了解了伏见学一点。
毕竟伏见学总是会隐瞒很多关于他自己的事,就像是故意吊着人胃口,每次和他谈话,伏见学抛出鱼饵,凑前看时,鱼钩上没有任何东西。
剑持刀也想要更多关于伏见学的事,他希望自己是最了解伏见学的人。
今晚剑持刀也依旧失眠中,他在想很多事情,课业、直播、活动的事,但这些事很快就在大脑中有条不絮地安排好,剩下的也仅有伏见学的事。
晚上的大脑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不知从何起,他总是想起和伏见学的初遇,和伏见学的第一次联动,第一次见面、聊天、吃饭……不知不觉,伏见学这个人开始侵蚀着他的时间、他的大脑、他的心脏、他的全部。犹如被浪卷打翻,没入海中,沉入海底,再也浮不上来。
真是糟糕啊。
暗恋一个人,还是自己的友人,还是一起做vtuber组合的搭档。
告白失败不仅仅会变成渐行渐远的友人,也无法继续咎人直播了吧。
简直就是地狱模式啊。
剑持刀也不知是多少次思考告白的坏处,他必须考虑清楚告白的坏处,这样他就能忍住不告白。
尽管如此,他仍旧会忍不住“过于”关心伏见学。
晚饭后,伏见学又吃了一粒止痛药。
那时剑持刀也忍不住关心道:“学君,止痛药不能多吃,明天几点去医院?”
“早上六点吧。”
“为什么不是肯定句,你该不会在骗我吧?”剑持刀也蹙眉,“我陪你一起去吧。”
“唉,这种事不用麻烦刀也桑啦,我又不是小学生。”伏见学讪讪笑着。
剑持刀也依旧有些不放心,这只狐狸至今为止不知道糊弄了他多少事,胃痛这件事有个人陪还是会安心点,他正色道:“不行,我们一起去看。”
伏见学推脱着,剑持刀也看出端倪,问他:“你果然隐瞒了我什么事吧?”
伏见学一直说没有,在剑持刀也的强硬要求下,只能答应了要求。
剑持刀也睡前想起这事,生气的情绪压过了“对友人越线”的不安,他气的是伏见学的身体状况,以及伏见学含糊不清的回答。
伏见学的胃痛不是一天两天,止痛药也是忙的时候会吃,之前一直伏见学说看过医生,可胃痛却没有任何好转。
该不会,伏见学其实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胃痛?
想到这,剑持刀也更加睡不着。脑内播起了各类番剧的剧情,种种猜测令他睡不着。身侧传来窸窣的声响,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他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响起,而后厕所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关上。
剑持刀也睁开了眼,厕所的砂玻璃透着微弱的光,他刚想起身,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一般,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下。
剑持刀也怕被突然出来的伏见学发现自己的异样,把脸埋在被子中,用头发遮住了双眼。
好痛。
他开始深呼吸,想要平息这股情绪,但这股情绪像是在与他较劲,他越是忍受就难受。他只能捂住嘴,让自己不发出哽咽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他很清楚这股情绪不是因为太过于喜欢伏见学而产生“恋情无法传达”的悲痛,而是一种绝望感。
今天早晨也同样有这样的状况。
剑持刀也边哭边想,他该不会得了抑郁症吧?
他稍微了解抑郁症的症状,其中有一条症状是莫名地哭泣,但更多的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这就有点可笑了,剑持刀也自认为自己在享受当下的生活,每一天虽然累但过得很充实,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得抑郁症呢?
那这莫名的哭泣又是为何而来呢?
太奇怪了。
伏见学从厕所出来后,那股感觉逐渐平息,他没那么想哭了。他听见伏见学翻动被子,而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剑持刀也正想睡觉,他嗅到了熟悉的香味,是之前新买的沐浴露,而后耳边有一股热气轻轻呼出,顺着耳朵跑到了他脑海中,又紧接着跑到了全身,全是仿佛被火烧般,唯有鲜活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企图逃过这场火,它震得骨头都开始不自觉抖动。
剑持刀也抿紧嘴唇,大脑像是要融化一般,整个人感觉晕乎乎的。而后,一股清冷的空气钻入鼻腔,扑灭了火,把乱动的心脏叫停,他才逐渐找回理智。
伏见学帮他把被子往下拉,似乎是怕他被被子闷坏。
好一会儿,剑持刀也才冷静下来。
他忽然有点想笑,自己真是完完全全地被伏见学抓得死死的,仅仅只是这样的距离,就难以招架,他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伏见学。
他不可抑制地笑出声。
“刀也桑?”
“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梦见要被野兽吃了。”剑持刀也胡扯道,才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学君睡不着吗?”
“呀——”伏见学坐在被褥上,月光透过窗子给他披了一层纱,剑持刀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比平时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只是白天睡得有点多,现在反而睡不着了。”
骗人。
剑持刀也没有揭穿,不动声色地说道:“明天要早起去医院,想吃什么早餐吗?”
“刀也桑要给我做吗?谢谢你,但去检查胃的话得空腹去。”
“之前去医院检查时没有开药吗?”剑持刀也抓住关键点。
伏见学摇着头,那双眼落入了月光中,星星也跟着陷进去,“当然有啊,只不过药吃完了。”
骗人。
“早点睡吧。”剑持刀也闷闷地说。
剑持刀也睡的地方正好贴在墙上,这使得他整个人隐匿于黑暗之中。伏见学听出面前的人在生气,他躺下时,由于一个床垫的距离,他看不见剑持刀也的身影。
当初剑持刀也问他为什么不拉窗帘,伏见学随便扯了一个回答,唯有他自己知晓,他甘于沉溺在独属于这一空间的月光中,这片月光是属于他的,当然还有身侧那逐渐平稳的呼吸,也是独属于他的。
不过仅仅只在这一小段时光的一个小空间里就是了。
3
“伏见学先生,好久不见。”
剑持刀也跟着伏见学进会诊室就听见医生熟稔地向伏见学打招呼,他一时心情复杂。
“可以的话,我根本不想见你啊。”伏见学坐下后,对医生眨了一下眼,“还是老样子开药就行了。”
医生看了眼剑持刀也,直白地说:“伏见学先生,你还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好好地吃一日三餐,随时调节自己的心情。”
“医生?你不管病人的隐私了吗?”
“你都带他进来了,我为什么要帮你隐瞒。”医生对剑持刀也说:“伏见学先生他这三个月饮食不规律,来我这里开过几次药,本来就是轻微的胃痉挛,再这样不好好爱惜身体,可能真的要长期配胃药。”
两人从诊室出来后,剑持刀也盯着伏见学令处方签,全程一言不发。
伏见学只能开口说道:“那个……刀也桑,医生也说我没事,你快去上课吧,现在还来得及赶上你的专业课。”
“学君,有什么事令你压力很大吗?”剑持刀也对伏见学真是别无他法,“如果有心事的话可以和我说。”
“刀也桑!”伏见学睁大双眼,面露喜色,“哎呀压力大的事也有一些,都是配信的事方面、抽卡之类的事啦,这阵子都忙完了,已经完全没事了。”
“真的吗?话说抽卡有什么压力大啊。”剑持刀也微眯眼眸,他对上伏见学的双眼,“隐瞒是不行的,如果你担心你的负面情绪影响我,可以不说,但不要隐瞒你状态不好,也不要逞强。”
“我没有隐瞒啦刀也桑,谢谢你关心我。”伏见学不自觉弯起嘴角。
伏见学一如既往,剑持刀也别无他法,再追究下去就越线了,或者说他现在本来就是越线了。他看了看时间,勉勉强强能赶上专业课,便问:“药买好后记得吃,今天继续住我这儿吗?”
“今天有兼职,晚上我们line上定一下最近的联动时间吧。”伏见学挥挥手机,便离开了医院。
剑持刀也起身,那股熟悉的疼痛又一次袭来,他莫名感到一阵愧疚,但他却不知为何事愧疚。这次还好,不至于令剑持刀也落泪的地步,也或许是他习惯了这股莫名的情绪。他走到大厅,犹豫地望向心理科的指路标,他深知自己这股情绪来得不正常,或许及时地看一看能够早早地治好他目前的症状。
专业课他昨天就请好假,不去也没事。这般想着,他去大厅花了半小时排队登记取挂号证,上了心理科的楼层。心理科的人挺多,剑持刀也准备找一处地方坐着,就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伏见学坐在候诊厅内,低着头玩着手机。
“砰——”
像是练剑道时被敌方狠狠地打中面部,剑持刀也的脑海嗡嗡作响,那股感觉又来了,从心脏发出,传染到了大脑,又蔓延到全身。仿佛被扔进了一片满是荆棘的海水中,尖刺扎着全身但又被海水冲走了痛感。
在伏见学抬头之前,剑持刀也几乎是逃出了心理科。
他的大脑乱成一团打结的线,但每根线却又可以轻松解开。他迅速地走出医院,他深知,若是被伏见学知道他发现了秘密,那么伏见学的“病情”可能会更加严重。剑持刀也心脏砰砰跳着,每跳一下都在疼痛。
伏见学隐瞒他多少事呢?
他的胃痛是不是和心理问题有关呢?
伏见学一个人治疗多久了?
他明明是伏见学身边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他却始终不了解伏见学呢。
剑持刀也很久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从小学毕业之后,他很少有“这该怎么办”的时候。以前就算遇到对他不利的事,他也能灵活地言语转变局面,就算遇到无法解决的事,他也能快速地找到解决方法的渠道,就连差点被骚扰他也知道如何反应。
可这一次他完完全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发现自己的相方在心理科室,正常来讲应该当做没看见,毕竟对方有自己去看医生的自觉,会慢慢变好。但偏偏他喜欢对方,这使得他无法视而不见,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死局。
剑持刀也决定先装作不知道。
也许事情不是他想得那样呢?
真是自欺欺人。
几天后,剑持刀也因为“不小心”错过公交,只能借住在伏见学家一晚。
也许是他最近一直担忧伏见学的心理问题,他没有那么强烈地莫名其妙想哭的情绪。可今天见到伏见学,他又开始难受。
也许真正该看医生的人是他自己。
“刀也桑,好久不见。诶,今天没有伴手礼吗?”
伏见学的话语拉回他的思绪,剑持刀也有些疲倦,扔给他从便利店买的一瓶饮料,他回道:“这么晚甜品店都关门了。”
“怎么又是可尔必思。”伏见学想到家里堆积的饮料感到头疼,“想喝的话就直接喝冰箱里的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额外去买?”
“不一样的,超市里的和冰箱里的完全不一样。”剑持刀也付完账后才记起伏见学家有很多可尔必思,他最近心烦意乱,有时候做事无法像以往冷静,究其原因还不是面前这个人。他不可能对伏见学抱怨这些,只能继续说道:“就像是前天的面包和今天做好的面包一样。”
“可尔必思又不是即食面包。”伏见学不清楚剑持刀也又怎么了,但还是拿出杯子倒了些可尔必思兑上苏打水,“晚饭吃了吗?”
“学君吃了吗?”剑持刀也反问。
伏见学还真没吃晚饭,他眯起眼笑道:“吃了。”
“吃的什么?”
“泡面。”伏见学随口答道,今天剑持刀也是突然拜访,如果是提早说明,他肯定会准备晚饭。
剑持刀也盯着伏见学的双眼,又问:“真的吗?”
伏见学一愣,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他的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为什么会一脸我在骗人的表情来质问我啊,又不是偷偷去打小钢珠。”
“不要说得好像你真的去打过小钢珠一样。”剑持刀也没有被伏见学牵着走,他走到厨房旁,指了指里面的垃圾桶,“垃圾桶里面可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泡面杯的痕迹啊,还是说你连着杯子也一起吃了?”
“呀——”忘了这一茬的伏见学只能说:“杯面当然是在便利店吃的呀。”
剑持刀也深深吸一口气,他指了指桌上的药,上面标注着饭前吃,“你这药的数量完全不对,按理来说应该是还剩下三粒,怎么剩下四粒了?”
“真厉害啊刀也桑,不过我是因为今天起太晚没吃啦。”
“学君,现在这可不是在配信,这可不是什么没吃药就可以回档的游戏世界,现在我是很认真地在担心你的身体健康,为什么还要隐瞒自己没吃晚饭?你是躲着母亲的询问不敢说自己没吃饭的小学男生吗?好好地说出来不好吗?”胃部开始隐隐作痛,剑持刀也有些难过,对面前费尽心思隐瞒的伏见学感到不可理喻,也对为这件事生气的自己感到无奈。
“呀——”伏见学假笑着,摸了摸脖颈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只好实话实说,“其实就是没胃口,但是说不吃的话你肯定会担心,为了方便就说吃了,没想到一眼就被刀也桑看穿了。”
“没胃口就不吃饭那你开药的意义何在。”剑持刀也听完伏见学的解释更加生气,而后想到在心理科的伏见学,他偃旗息鼓,打开冰箱,“我煮点粥,再怎么没胃口也要吃一些,然后好好吃药知道了吗?伏、见、学、先、生!”
伏见学笑眯眯地看着剑持刀也,“那真是不好意思,拜托你了刀也桑。”
剑持刀也见伏见学这副不在意的模样五味陈杂,生气和悲伤的情绪交融在一起,从大脑发出的悲鸣牵扯着体内的五脏六腑,他浑身觉得很痛,但又说不上是哪里痛。
该不会真的得了什么心理疾病吧?
剑持刀也计划着哪天去看心理医生。
伏见学望着剑持刀也煮粥的背影,胃部的疼痛稍稍缓和一些。他这几天其实都没有好好吃饭,他知道这样不对,但总是没有胃口。伏见学索性不再去理会自己的胃部,再痛也只是一粒止疼药就能解决的事,只要不被面前的人发现他可能会一直任由胃部疼痛。
他不讨厌疼痛,或者说他习惯疼痛。
疼痛能够让他清醒,有些时候,他总是会因剑持刀也过于担心自己而忘乎所以。其实他今天也不是对吃的难以下咽,就是想看到剑持刀也焦急的神情罢了。
他就像是幼稚的小学男生,想尽办法吸引喜欢的人的注意力。
毕竟,陷入一段不能传达的恋情中,他唯有用这种类似于“自残”的方式才能从中获得一点安慰。
“学君,胃又不舒服了吗?”
剑持刀也突然弯腰凑过来,伏见学正在靠在沙发上,他能看到剑持刀也身上的围裙还有那因为过于担心下弯成八字的眉毛,以及那双灵动的眼。
剑持刀也的头发有一阵子没剪了,有些碎发正巧挡住了脸颊,伏见学想伸手把他的头发挽到耳后,他微动手指,胃部的疼痛像是在警告他一般,他如梦初醒。
“没事。”伏见学闭上双眼不再看剑持刀也,说道:“可能是太困了吧。”
他没有立刻得到剑持刀也的回复,而是听见对方走到自己的身前,再睁眼时,剑持刀也拿着水杯,“先把饭前该吃的药吃了吧。”
伏见学望着剑持刀也的双眼,只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水中,他为自己的任性感到抱歉,却又享受着这份特殊对待。
他想独占剑持刀也的全部,想要一步一步侵蚀,想要让面前的人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学君,不要发呆,吃药了。”
疼痛再次唤醒他,方才的想法真是混蛋至极,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他也不会真的去实践。
所谓妄想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你怎么了?”剑持刀也在他眼前挥了挥,“喂——伏见学先生请问你的魂魄是被抽卡手游的某位牵走了吗?”
“你怎么知道?想到之前的抽卡现在还是合不拢嘴,刀也桑真的不打算玩玩吗?世界会瞬间变得不一样。”
“确实呢,一旦氪金让钱包变扁之后,世界确实会不一样,赶紧吃药吧!”剑持刀也见伏见学打起精神,那股情绪反而更加剧烈,他想撕心裂肺地大喊,想要把心中这股奇妙的情绪宣泄而出,想要让疼痛湮灭自己的所有。
奇怪,太奇怪了。
半夜又一次失眠的剑持刀也,在思考这股疼痛的来源,却毫无头绪,他别无他法,便预约了医院体检和心理咨询师。
4
“你其实并没有生病。”心理咨询师在报告上写着什么。
剑持刀也却不明白,“什么意思?”
“有点像是都市传说吧。”心理咨询师说:“这次我不收取你的费用,你也不用对我接下来的话提出质疑,最近与你类似状况的患者越来越多,我发现这其中的共通性,就是他们有暗恋的人。”
“啊?”
“直到有一天,我提议那位患者喊来他的暗恋对象,我才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心理咨询师双眼泛光,忽然笑道:“那位患者感受的痛楚来自于他的暗恋对象。”
“什么?”
剑持刀也觉得不可置信,上面那番话是他开口就能吐槽五分钟的程度,可令他意外的是,他选择相信咨询师的说法。
他细细回想那股奇妙的情绪,像是强行被人灌输的疼痛,偏偏每次在面对伏见学时,才会有那股疼痛。抛开常识来看,这份疼痛确实不属于他。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伏见学为何会感到疼痛呢?
亦或者是说,伏见学他有心理问题?虽然他一贯吐槽伏见学这类人在面对一些事物时不同寻常,他也吐槽伏见学是狂人,但这不代表他真的这么认为。想到在心理科碰见伏见学,他又一次乱了阵脚,该怎么办呢?
走出咨询室后,他联络了伏见学。
——今晚有事吗?讨论组地点在学君的家附近,今晚可以借住一晚吗?
——今天没什么事,当然可以。
——晚上打算吃什么?
消息显示已读,伏见学却没有回复,剑持刀也又发了一条。
——只能喝粥了啊。
毕竟伏见学的胃痛还没好,剑持刀也想着面对伏见学时突如其来的胃痛,生气的情绪占了大半,他真是佩服伏见学的忍耐力,都这么痛竟还能若无其事。
伏见学的家门虚掩着,每次剑持刀也要来时,伏见学都会留门,或者是在信箱里放备用钥匙。推开门后,他又一次地感受到了那份痛楚,这次比以往来得还要强烈。
“学君?”
剑持刀也扶了扶墙,他仔细地感受这份疼痛,那股酸涩感再次袭来。
“刀也桑!你来啦!”伏见学面带笑容,说话的声音依旧是平常的腔调,见到剑持刀也后,他上前搀扶,“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就是突然一下子站起来被绊倒了。”剑持刀也随口说着,他微微仰头观察伏见学,“学君,最近有好好吃药吗?”
好痛。
“当然有啊。”
“骗人。”剑持刀也攥住伏见学的衣角,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如果质问对方那岂不是越界了,如果这股疼痛真的来自于伏见学,那这也太能装了,为什么这只狐狸会一副没事的样子?
剑持刀也根本不敢与伏见学讨论这件事。
若是真的,那自己的相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痛楚,首先是会愧疚,其次便是自己的隐私完完全全暴露的不安感。
他那因爱慕滋生出的阴郁情绪不希望被伏见学发现,同样的,伏见学可能也不喜欢被人发现自己的痛楚。
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身体哪里不舒服吗?”伏见学焦急的话语在耳边回响,那份痛楚更加强烈。
剑持刀也勉强适应后,他站直身子,“也不是哪里不舒服,就是今天一天事情有点多。”
“没事就好,今天你这么累,那我们今晚点外卖吧。”伏见学立刻说道。
“不,我材料都买好了,我教你怎么煮粥。”
“为什么偏偏又是粥。”伏见学欲哭无泪,“虽然刀也桑你煮的粥很好喝啦,可是最近一见到你就是在喝粥,我的大脑都要形成‘见到刀也桑就是要喝粥’的条件反射了。”
“还不是你不好好吃药。”剑持刀也把袋子塞到伏见学的怀中,不由得拔高音调,“今天的早安学竟然吃炒饭!这对你现在脆弱的胃来说完完全全就是大BOSS级别啊!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偶尔一次偶尔一次!”伏见学故作愧疚的模样,转移话题,“话说粥要怎么做?”
剑持刀也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先准备浸泡大米。”
伏见学应下,见到袋子中的南瓜,“这次要做南瓜粥吗?”
“是啊,正好超市大减价。”剑持刀也感受到那股情绪逐渐平息,疼痛消散,他取出南瓜,“算了我来做吧,学君你先去吃药。”
“真的没事吗。”伏见学说:“刀也桑完完全全变成了监督小孩子吃药的妈妈。”
“是啊是啊,所以伏见学小朋友要按时吃药。”
剑持刀也心情说不上好,伏见学是在两个礼拜前去看的医生,医院给他开了一礼拜分量的处方单,也就是说伏见学又去了一次医院。
胃痛并没有变好。
伏见学的胃痛会不会跟心理状况有关?
一般来说,如果真的有心理疾病的话,那么医生是不可能会开简单的胃药,应该会开其他药品。剑持刀也却没有在伏见学家中看见,心理科不同于精神科,更多的是疏导和开解,也许伏见学他只是恰巧被一件事所困扰,并且这件事是不能向身边的任何人倾诉。
什么事能令伏见学如此痛苦呢。
剑持刀也再次回想当初感受的那份痛楚,他企图读懂其中的每一股情绪,他把自己迄今为止的情绪调动,企图能够把过往的痛苦经历与之相匹配,这不亚于在千丝万缕的银丝中找出白线。
他今天大脑已超负荷,无法再进行高性能的运转。最终还是粥煮沸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伏见学摆好碗筷正坐在餐桌前悠闲地玩着手机,他忽然又不那么着急。
盯着伏见学把粥喝得干干净净,他点点称赞道:“很不错很不错。”
伏见学边收拾碗筷边说:“是是是,我已经长成独立的男子汉了,刀也桑想喝茶吗?”
“我要喝可尔必思加汽水,你刚吃完饭不要急着喝茶。”剑持刀也照常走到书架前挑选上次没看完的漫画书,却迟迟找不到下一本,他拿着漫画的第四册问:“第五册呢?”
“啊,难道这没完结吗?后续好像还有几册……我下次去买。”
剑持刀也一愣,方才那句话颇有“因为你想看才会去买的意思”,他试探道:“你不喜欢看吗?”
伏见学忙着洗碗,想到什么边说什么,“还好吧,我看了两册没看完,刀也桑急着看的话我明天就去买。”
剑持刀也没有回应,沉默的短短几秒中空气在逐渐凝固。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言喻的气氛在发酵,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伏见学突然拔高音调,“啊!说起来之前买书时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等会给你看看。”
“啊——是那个吧!”剑持刀也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比以往更加迅速,他附和道:“类似于伸缩魔术棒、橡胶式的蝴蝶刀吧。”
“这次更加厉害哦。”伏见学不紧不慢地洗着碗,“刀也桑可以看看第三层书架的游戏攻略,这本漫画我强烈安利。”
剑持刀也一开始就望见一本红皮金边的书,上面还是用英文写了游戏攻略,出版社和作者都是没听过的名字,他边翻开边嘟囔,“怎么看都不像漫画书吧这本书……诶——!!!”
翻开书皮里面是挖空的立体迷宫,左下角扣着一粒银色小珠子,右上角则是镂空的小洞,剑持刀也仔细翻看,这本书有三层迷宫,每一层都更加复杂。
“怎么样这个是不是很厉害!”伏见学手中还沾着洗洁精的泡沫,他双眼洋溢着满满的兴奋。
“很厉害!”剑持刀也忍不住笑出声,“你啊真的完完全全就是小学时靠着新奇的玩具吸引同班同学注意力的孩子王啊,为什么会买到这些新奇又没有用处的东西啊!”
看剑持刀也如此开心,伏见学也跟着笑了起来,“为什么你要一边玩一边嫌弃它啊,你明明就是乐在其中!玩的人获得了快乐这不就是它的意义存在吗!”
“这类东西也就只有刚开始玩的时候最快乐啊,就像是刚刚步入高中的学生一样,只有开学第一周挑选社团才是最纯粹的快乐啊。”
“为什么又扯到男高中生上面了。”伏见学把手擦干净,剑持刀也靠在懒人沙发上玩迷宫,他走过去微微弯腰,移动了迷宫的其中的一道墙,“这个是可以自由移动的。”
“诶?真厉害。”
“是吧,这样就可以玩好几遍了,完全就不是玩一遍就失去了价值。”
“真可怜,迷宫桑真是完完全全地被榨干了可用价值,就像社畜一样。”
“为什么又扯到社畜了啊,这么一说感觉迷宫好可怜。顺带一提,这个是我自己拼的。”伏见学得意洋洋地说,“通关三层之后能打开最后一页,上面有奖品。”
“真是厉害啊。”剑持刀也来了兴致,“真难得竟然会买这么有用的东西,老实说我第一眼看见小珠子还以为你真的去打小钢珠了。”
“现实中我不会打小钢珠啦,真的不会!”伏见学已经不知第几次被相方劝说,他顺手把剑持刀也落在眼角的一缕发丝往后挽了挽,后转身去调可尔必思。
剑持刀也玩迷宫的手顿了顿,被伏见学碰过的地方变得酥麻,一股奇妙的热度从眼角传到脸颊后袭遍了全身,让心脏无处安放。
这个营业男真是毫无自觉!
他悄悄深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迷宫上。
第一层的迷宫很简单,第二次逐渐难了起来,但对剑持刀也来说还算简单,到了第三层剑持刀也无论怎么走都无法走到终点。
伏见学坐在一旁玩着手机,看剑持刀也卡在第三层,并不意外,“这个第三层当初我可以花费好大力气才通关的。”
剑持刀也不愿服输,但他今天真的太累,一直举着迷宫移动小球他也撑不住了,“下次再试试看吧,今天用脑过度感觉无法清晰地思考。”
“真是少见啊,是又熬夜做课题了吗?”
“也不是,是杂事吧。”光是心理咨询师那些话就令剑持刀也难以消化,他再去观察伏见学,似乎也没有感受到那股莫名的情绪。
那位心理咨询师的话是真的吗?
是真的。
深夜,剑持刀也在伏见学家的沙发床上辗转反侧,并不是失眠,而是因为他又一次地感受到了那股疼痛,甚至把他痛醒。这次不仅仅是胃痛,是五脏六腑浑身都在疼,尤其是心脏,简直就像是被童话世界里的女巫挖出来狠狠捏住一样,疼得要死。
剑持刀也冒出些许冷汗,伏见学的家是复试户型,卧室在二楼,他不清楚伏见学的情况。
就在他忍不住落泪时,微弱的脚步声传来,他屏住呼吸,果不其然,伏见学进了厕所。
这次剑持刀也胆子大一些,他轻声走到厕所门口,里头传出了水龙头的哗哗声响。胃部的绞痛感依旧还在,他贴在门口细细倾听,果然听到了呕吐声。
剑持刀也没再犹豫,厕所门没有锁,他直接推开门。
“学君。”
“呕——咳、咳。”
伏见学弯在马桶旁吐,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跌在马桶里。
剑持刀也走过去轻拍他的背部,感受到胃部的绞痛更加剧烈,他安抚道:“我不是被你吵醒的,只是想要起来上厕所,恰好碰见你在呕吐。”
伏见学只是吐出了一些酸水,剑持刀也松一口气,好歹不是吐血。
剑持刀也感受到那股疼痛逐渐缓和,他给伏见学到了一杯簌口水,也弄了一块热毛巾,那股疼痛又减弱了,他问,“学君经常半夜胃痛吗?不是好好吃了药吗?”
果然,这话一问出口,那股疼痛又来了。
在确认这股疼痛确确实实是来自于伏见学后,他发现这股痛并不会限制自己的行动。不像伏见学疼得不得已弓着背,他仍旧可以好好站着。
“为什么呢——我也不清楚呢。”这是伏见学的回答。
又在说谎。
“嘛,现在先好好休息吧。”剑持刀也怕加剧伏见学的胃痛,便不再问。他搀扶着伏见学,让人靠在自己的身上,很奇妙的,疼痛又减轻了。
他搀扶着伏见学到卧室,正准备关床头灯时,又开始痛了。
真是有意思啊学君。
这痛得真像是青春期的青少年,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对上伏见学苍白的脸色剑持刀也也不好受,他伸手摸了摸伏见学的额头,有些凉。
“学君,你很冷吗?”
“啊,可能是因为刚刚洗了脸,有些凉吧。”
疼痛再次减轻。
剑持刀也一愣,他一向擅长思考,再加上他方才睡了一小会儿,精神力稍稍恢复了些,大脑正在快速地运转。他又一次地试探道:“要我陪你睡吗?”
伏见学没有回复他。
寂静的夜晚笼罩着公寓,连室内的空气都不敢大胆地跃动,卧室内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却无人说话。
剑持刀也后知后觉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后,后悔已经来不及。他感受到那股疼痛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酸涩感。
他分不清这股感受是来自于伏见学还是他自己,毕竟他可是喜欢伏见学许久,说出这话时他本是关心伏见学,而后是对自己的小心思感到无奈,再之后是对这不可能的恋爱感到惆怅。
可能夜晚是负面情绪发酵的巅峰期,平常来说本该为此发言害羞的剑持刀也意外地感到失落。
短短三秒的沉默,剑持刀也却觉得过了有三分钟之久。
伏见学只是在看着剑持刀也,床头灯是温暖的橘色,面前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虚幻之中,他看不起剑持刀也的面容,这几秒内,几小时前消散的暧昧气氛又焕然新生,在小小的卧室内疯狂地爆发。
“好啊。”伏见学破罐子破摔,他其实不冷,只是焦虑和不安差点把他压垮。这句话说出口后,原本有些紧张的他却觉得心安稳地落了下来。
他往内侧挪动,那双眼中映着剑持刀也的身影,又混着台灯的光,像是小小的潭水,只能容下天上的月与观月的人。他大方地掀开被子,对发愣的剑持刀也微弯嘴角,怕是吓到对方似的,他小声说道:“如果刀也桑不嫌弃的话……”
“哗”一声,剑持刀也像是被拉入水中,他耳边嗡嗡作响,他听到自己体内的细胞在疯狂地叫嚣着,心脏正在不受控制地跳动。
他无法感受到伏见学的疼痛,此刻的他像是落入了名为爱慕的沼泽,无法挣脱。他有些不甘心,抿抿嘴唇,便说:“不嫌弃。”
伏见学有些意外,今晚的剑持刀也意外地坦率。他感受到床铺微微塌陷,而后嗅到一股熟悉的沐浴露清香,紧接着,属于人的温度传了过来。
伏见学不敢动弹,他怕碰到剑持刀也,毕竟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剑持刀也也是如此,他感受到身侧的呼吸,于是他背对着伏见学,但一张被子令两个人的距离比平时更加亲近,空气钻进了两人之间的微小空隙。
伏见学担心他感冒,问道:“刀也桑要我去拿新的被子吗?”
“不用。”剑持刀也下意识说出口,又说:“你晚上不会抢被子吧。”
“应该不会。”伏见学笑着,他看着剑持刀也的后脑勺,把身子凑近了一些,“我们近一些这样就都能盖到被子了。”
剑持刀也感受到伏见学的距离逼近,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破绽,当伏见学的每一句话都轻轻落在自己的背上,像是撩拨一般,背部传来的酥麻感觉令他难以思考,他变得越发僵硬。
伏见学偷偷笑着,他看出剑持刀也的紧张,尽管他不清楚这份紧张的缘由是因为什么,但不妨碍他逗剑持刀也。也许是他笑得有些明显,剑持刀也突然转过身时,伏见学差点被呛到。
“怎、怎么了?刀也桑?”伏见学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本来他预想的是剑持刀也气急败坏地取出新被子或者是下楼去睡,从未想过会变成面对面的局面。
台灯依旧亮着,但剑持刀也背着光,伏见学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学君——”剑持刀也喊了声对方的名字,但他却不知说什么。
他不能告白,他一向理性,虽然社内的友人或者是观众们开他和伏见学的玩笑,但也明白,若两人真的在一起,那又是不一样的情况。同样的,他并不是傻瓜,他知道伏见学也是如此。他们两个人虽然像正常友人一般相处,但又微妙地保持着距离。这使得他们总是在距离近一些时,会产生那似有似无的暧昧。
这并非正常的友人关系。
剑持刀也心知肚明,他相信伏见学也是如此清醒。
今晚的事令剑持刀也改变了想法,他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于是他破罐子破摔道:“学君,你不打算谈女朋友吗?”
他感受到伏见学的呼吸一滞,而后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疼痛。
果然如此。
“啊,我目前没有这个——”
“学君。”剑持刀也斟酌措辞,但也没花多久,他终于明白伏见学这该死的神经性胃痛来自于谁。
如果两个人之间如果继续心照不宣地当着好好搭档,那么只对双方伤害更深。
“好痛。”剑持刀也往伏见学怀中挪了挪,他把手放在伏见学的胃部,“好痛啊。”
“什么?”伏见学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他习惯性地忍受疼痛,比起痛他更多的是想哭。可面前的剑持刀也却投怀送抱,甚至贴了过来。这已经超过正常的社交距离,再要好的朋友也不会这样。
偏偏他不敢问剑持刀也做出这件事的举动。
剑持刀也想说很多话,千言万语梗在喉中,他想对伏见学说我们在一起吧,想和伏见学更近一步,想要让伏见学一直属于他自己。但这是不可能的,静谧的夜晚总是迷惑人的理智,却没能迷惑住剑持刀也,在这种可以说是绝佳的告白时机,他也没有被气氛冲昏了头脑,而是说:“我的胃也好痛啊。”
伏见学一下紧张起来,正想起身拿药,剑持刀也攥住伏见学的衣领,“学君,可以让我靠着睡吗?”
“唉?”
“其实我刚刚做了噩梦,有些害怕。”
“可以哦,刀也桑,想靠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哦。”伏见学没有戳破这个谎言,他关掉床头灯,顺势搂住剑持刀也。
剑持刀也被逗笑,他微微蜷缩身子,大胆地靠在伏见学的怀里,他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听到两人逐渐同频的心跳,他说:“现在可不是直播的时候啊,你这个营业Man。”
“我也没有特地在营业啊。”猜到剑持刀也在掩饰自己的害羞,伏见学转移话题,“今晚谢谢你来,刀也桑。”
“谢什么啊。”剑持刀也不由得攥紧了手,他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无法如往常那般游刃有余地讲下去。
伏见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这个情况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在克制的力度,他想用力地抱住面前的人,想要永远不分开。可他不能,不断克制的理智使他越发地疯狂,疼痛如果不提醒他,那么他早就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了。
“睡觉吧。”伏见学轻声说着,把被子往上拢了拢,被窝变得暖和起来,那些疼痛和忧虑奇妙地消失,连带着方才放肆雀跃的暧昧,也散得无影无踪。
5
剑持刀也已经三天没和伏见学联络。
那天早上剑持刀也落荒而逃,他煮好早餐留了张便条,伏见学line上感谢他做的粥,他回一句好好喝粥,又确认联动时间后,双方陷入了沉默。
两人都在等对方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说到底,夜晚就是影响人的判断,等到第二天清醒之后,剑持刀也只想掐死当初提议一起睡觉的自己。
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伏见学。
好在他这段时间很忙,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纠结这件事,尽管他知道把忙碌当做逃避的借口并不合适,那就让他任性一下吧。
今天是社内联动,他作为嘉宾就是走个过场,比较轻松,还能得到赞助公司的甜点,何乐而不为呢。
结束录制后,这期嘉宾就只有他一名男性,他独占休息室吃着甜点,正琢磨着明天的课题,休息室的门被打开。
门口的人并未意识到里面有人,而是对外边的人说:“辛苦你了,设备调试好之后请跟我说一声——啊,刀也桑。”
“啊!忘了说剑持前辈也在里面,大概等十分钟设备就能调试好。”工作人员离开,独留剑持刀也和伏见学在小小的休息室内大眼瞪小眼。
“刀也桑,好久不见。”伏见学关上门坐到离剑持刀也不远不近的位置上。
“也不是很久不见就是了……”剑持刀也说话声音渐小,他指了指桌上的甜品,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说:“这是今天赞助商给的纸杯蛋糕,很美味的学君你可以尝一尝。”
“啊,真的吗?正好肚子饿了,我尝尝看。”
好痛。
又来了。
剑持刀也悄悄去看伏见学,对方很认真地在挑选着口味,完全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若不是他看出伏见学拿叉子的手抖了抖,他甚至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学君,最近胃还在痛吗?”
这话一出口,剑持刀也感到胃部的抽痛加重。
“好很多,已经不用吃药了,多亏刀也桑精心照料。”
骗人。
剑持刀也又问:“学君的联动要多久?”
“大概一个半小时吧。”
沉默蔓延。
伏见学慢吞吞地吃完蛋糕,他瞥了眼低头假装玩手机的剑持刀也,明知故问:“刀也桑之后有事吗?”
剑持刀也莫名有些紧张,“我的录制已经结束了。”
伏见学正想开口回应,他对上剑持刀也的双眼却说不出话,像是被拖入了深色的潭水中,所有的感官被剥夺,那些时常折磨他的疼痛在一瞬间被水湮灭。
剑持刀也又说:“我等你。”
伏见学在那无尽的黑暗中听到清晰的声音,不大却又带着一股稳重的力量。他动了动手指,现实的一切开始运转,他从水中走出,疼痛留在了潭底。
说完那句话的剑持刀也心跳疯狂加快,他只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小小的休息室里气温似乎升高,萦绕在他们周身的暧昧气息布满了室内,霸道地想要占满整个地盘,他不敢出声。
这不是平时的他们,也不是平时的距离,对话里更是没有所谓的界限。伏见学被“吓”到了,或者是说惊讶,有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滋生,可这与他的认知相悖,毕竟通透的剑持刀也不可能会那样做。
这般认定之后,他很快冷静下来。
正好工作人员敲了敲门,他也从那股气氛中脱身而出,独留剑持刀也一个人摆平。
剑持刀也呆呆地望着休息室的长灯,他长呼一口气。其实他没想好该和伏见学说什么,有三种可能,一是把那天的事当做没发生,二是扯开来讲似乎又有些小题大做,只是关系好的朋友一起睡了一觉,这有什么可讲的呢?三是……
剑持刀也抹了抹脸,他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就离开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过于微妙,在朋友这条界限模糊不清,导致那晚的事情被染上了暧昧的色彩。
今晚的谈话无外乎就一件事——划好界限,这个界限是友情的还是爱情的就不得而知了。
决定人不仅仅是他,还有伏见学。
于是剑持刀也闭上双眼,他在想伏见学的种种。从第一次的打招呼到第一次的见面,再到第一次的联动……
很多很多,可以说,伏见学占满了他这几年的时光。
剑持刀也早就知道他和伏见学之间的关系超出了友情的范围,说他们平时的相处像是朋友,但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份关系不一般。只是职业原因,他们默认自己看不见这层的暧昧。
他喜欢伏见学,伏见学对自己也有点那个意思,可这不代表他们可以在一起。他和伏见学看似是完全相反的两人,但在一些事情上又奇妙地观点一致。
在一起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互相喜欢,而是含着更多更加现实的问题。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想扼杀自己对伏见学的爱慕。
理性来说,他们在一起是弊大于利。当vtuber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那便是他们今后的方向不一样,伏见学即将毕业,他仍旧是大学生。两人都是聪明人,深知双方的发展比较重要,伏见学即将步入人生新阶段,剑持刀也也要为未来的方向努力。
在双方都未稳定的时期相恋那完完全全就是给对方的生活拖后腿,他不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成为彼此的绊脚石。
可现在不一样了,伏见学的胃痛根本原因是“得不到的爱恋”。当“不在一起”比“在一起”的情况更糟糕时,当然是优先选择前者。
不过,“胃痛”不是他们在一起的理由,他们要在一起也不是现在。剑持刀也曾在某个不眠夜幻想过他的未来,若是他和伏见学都不当vtuber,也没有对象,工作也稳定,两人依旧对彼此有意思的话,他那个时候可能会选择告白。
现在的情况有些微妙。
伏见学的疼痛来自于剑持刀也,可目前的阶段并不适合谈恋爱,他们光是生活与直播就忙得抽不出时间,实在无法经营恋爱。
剑持刀也希望能谈一场认真的恋爱,而不是在忙碌中把恋爱当做安慰剂。
正因为如此,剑持刀也才会承受得住暗恋的苦涩,即使知道伏见学对自己很好,也对自己有好感,他依旧无法安心。毕竟喜欢不代表在一起,在一起的人也未必互相爱慕。这一年的伏见学忙于毕业的事宜,因此剑持刀也失眠的情况更多,他与伏见学见面时最怕的就是对方提到陌生的名字,或者是他不懂的东西,这代表着伏见学正在远离他的生活。
想到这,剑持刀也忽然冒出了一个狡猾的想法,比起在一起和不在一起,那还有第三种选择。
当下这个选择也是最适合他们的。
得出答案后的剑持刀也恢复往常,等伏见学联动结束后,却发生了意外。
起因是剑持刀也在休息室内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剧痛,他缓了缓,这股疼痛却又突然消失,门外传来一阵吵闹。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他冲出休息室到伏见学联动的工作室。
果然,伏见学昏倒了。
“救护车!救护车!”工作人员大声喊着,对伏见学的昏倒手足无措。
“没事的。”剑持刀也异常冷静,他半跪到伏见学的身旁,瞥见他眼底的乌青,他心底叹气,“他只是最近太累才昏倒。”
救护车来的时候,剑持刀也自然而然地上了车,经纪人想要跟随,剑持刀也摆了摆手,“我来照顾学君就可以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我会和你联络的。”
剑持刀也握住伏见学冰凉的手,他觉得伏见学又瘦了一些。
不知从何起,伏见学就没好好吃饭。
剑持刀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早在伏见学半夜呕吐时,他就该强硬地让对方去医院,或者是说出实情,这样伏见学为了不影响剑持刀也只能好好吃饭。
他不该躲着伏见学。
明知道伏见学生病,他怎么还像以前一样闹别扭。这份喜欢的情感过于自私让他以自我为中心,忽略了伏见学。
“过度劳累和睡眠不足,有轻微的低血糖。”医生在病历单上签字,给伏见学挂了一瓶水,“休息一晚明天再看看情况。”
“好的,麻烦医生了。”
剑持刀也付完钱,给经纪人报了平安,出医院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这一晚他找了网咖随便敷衍一夜,脑子乱成一团,也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他便去水果市场买了一袋苹果去医院。
伏见学正在坐在病床上吃着早餐,气色比昨晚好了不少。
“啊,刀也桑。”伏见学朝他微微笑着,“真是不好意思,我昨天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是啊,真是吓死人了。”剑持刀也取出水果刀不紧不慢地削着苹果。
伏见学心里咯噔一阵,“早上起来已经一一发消息道歉了,真是失策啊。”
“失策?”苹果皮被削了厚厚一块,怕影响隔壁床的人,剑持刀也收敛冒出的怒火,“你可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都不会好好养好你自己的身体!”
“啊这个——”
“总之先好好吃饭吧。”剑持刀也不想听伏见学做过多解释,苹果削好后他递给伏见学,见对方伸出手想要,他又收回手自己吃了起来,“你现在可不能吃,中午饭吃完到了两点再吃苹果对胃好。”
伏见学哭笑不得,知道剑持刀也真的在生气也没什么心思开玩笑,他乖乖地吃早餐。
护士过来收拾餐盘时,提醒过一小时就可以出院。剑持刀也确认伏见学真的只是劳累过度后,终于放下了心。
可是……
好痛啊。
从进到病房的那一刻起,那股难以言喻的疼痛便挠着剑持刀也,分心时感受不到,当闲了下来时,存在感又异常高。
真是别扭的疼痛。
剑持刀也拿起一旁的杂志看起来,伏见学反复看手机确认日期,不解道:“刀也桑你今天不上课吗?”
“今天老师调课,难得有了一天的假期。”剑持刀也面不改色地撒谎,他不等伏见学再说什么,又说:“中午我去你家打扰一下可以吧。”
“刀也桑,虽然你来我家我很高兴,但中午该不会又是——”
“南瓜粥。”剑持刀也笑道:“这次不一样,我会准备一些配菜。”
伏见学双眼放光,“真的吗?谢谢刀也桑。”
出院手续办好后,两人去超市。剑持刀也毫不吝啬地挑着菜,顺便用眼神教训想买冰饮的伏见学。
回到伏见学的家,剑持刀也径直走进厨房整理菜品,果不其然,伏见学的冰箱除了一些饮品和调料再没其他东西,厨房桌上只有开封的半袋面条。
这三天又没好好吃饭,再加上休息室上吃的那个甜食,对胃来说负担确实大。身体和心理都病了,不晕倒才怪。
“砰”地一声,剑持刀也用力地关上冰箱门,一旁帮忙整理的伏见学吓了一跳。
“怎么了?”
“没有。”剑持刀也弯起嘴角,“只是突然很好奇啊,现代人类的IQ到底退化多少才会在生病期间过得比野人还随便啊。”
伏见学有些心虚,剑持刀也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实在少见,这么一看,剑持刀也从早上到现在可是一直怒火中烧啊。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伏见学也不再嬉皮笑脸,选择了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刀也桑,之前没通关的迷宫要继续玩吗?”
“可以啊,我倒要看看通关后有什么惊喜。”
剑持刀也没处发火,只能拿迷宫转移注意力。只不过这该死的迷宫怎么走都无法到终点,那些错综复杂的路线中,他总是走到死路。一开始他还有些急,后面他静下心来,放弃思考用穷举法。
等他每一条路都试过去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个迷宫无法走到终点。
“学——”他叫住伏见学的话语止住。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伏见学身上披了一层纱,睡乱的金发遮住了他的面庞,手边的漫画书安静地躺在他的腹部,跟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着。
剑持刀也不由得屏住呼吸,他第一次在伏见学身上看出了“脆弱感”。他视线落在伏见学骨节分明的手,似乎瘦了一些。他无比后悔,跟病人置什么气呢。
伏见学不是总爱用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做掩饰吗?
他怎么每次都会上当呢。
剑持刀也盯着迷宫,放空思考几秒后,他似乎想到什么,取出迷宫的珠子把它丢进终点的小洞中。“咔”的一声,书本封底的卡扣松开,确认伏见学依旧在睡觉后,剑持刀也小心翼翼地翻开书底。
书底是用牛皮纸制成的,先入眼的是一排印刷字体——你的心意想要传达给谁呢?
这行字下方的空行有被橡皮擦去的痕迹,但因为是牛皮纸,铅笔的印痕依旧残留在上面。
剑持刀也借着光,很轻易地看到伏见学那糟糕的字迹,但依旧能清楚地看出伏见学写的是“剑持刀也”。
惊讶——是肯定惊讶的。只不过剑持刀也惊讶的是伏见学的喜欢竟这么纯粹,这种连小学生都不屑看的表白方式令他难受至极。毕竟,伏见学把迷宫改得无法走到终点,还将那写上去的名字擦去。就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告白的人,却在递出情书的时候退缩。
每当社内联动,或者是大家难得聚餐聊天时,聊到关于伴侣和理想对象的话题时,剑持刀也总是怀揣着不安。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约定,对彼此的喜欢也只是被“朋友”、“搭档”这些标签粘连成的细线。他们心照不宣地朝同一个方向迈进,但若两人意见不一,这条细线便会轻易地断开。
明明喜欢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但大人却总是想把这份感情复杂化。成年人的世界中,喜欢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互诉心意,其中还有许许多多的弯弯绕绕的事物,这些事物渐渐地把喜欢扭曲,变成了带着伤害的在一起。
剑持刀也垂下眼帘,他看着牛皮纸接下来的内容,拿起桌上的笔轻轻写了几笔,而后合上这本迷宫书。
又有谁规定大人要遵循大人世界的规则呢。
伏见学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成为恐怖游戏的主人公,为了寻找好友跑进森林。在幽暗的树林里,他提着手电筒找了许久。许多天过去,他准备的物资即将殆尽,他有些绝望,就在他即将昏迷之际,他听见好友的呼唤。
他寻声望去,好友就在前方,他想也没想向前疯狂奔跑。脚踩在泥泞的土地上,在即将拉住友人的手时,他脚下一空。
“砰——”
伏见学睁开眼,掉落的失重感并未散去,他触到地上的毯子,瞥见一旁的沙发腿,才意识到自己睡着做梦还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嗅到了饭菜的香味。
“刀也桑?”
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粥,旁边还有几道伏见学爱吃的配菜,剑持刀也在餐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给学君:看你睡得雷打不动,我都不好意思叫醒你了。我的老师突然说下午上课,我得立刻赶过去。粥你自己盛出来吃,要是凉了自己热一下。吃完午饭后两个小时再吃苹果,要是肚子饿了就吃一些苏打饼,我放茶几上了。
伏见学瞥见茶几上的饼干,弯起的嘴角在见到打开的迷宫书时僵住,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他颤颤巍巍地拿起书,做了许久的心里挣扎,当封底轻易被翻开时,他的心“咯噔”一声,停止了跳动。
完蛋了。
书本中的小珠子在伏见学的颤抖下,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伏见学越发紧张和害怕,他们之间隔着的那一层脆弱的纸,终于在这阴差阳错的情况下被撕毁了。
当初他拿到这本迷宫玩具时,想也没想就用铅笔写下剑持刀也的名字,用橡皮擦去时没想到会留下印痕。无奈之下,他只能把第三层的迷宫修改,让玩家永远无法到达终点。
他怎么也没想到剑持刀也会违反规则!
他视死如归地翻开封底,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一只,模糊的画面闯入眼中,第一个问题依旧如初,笔迹的印痕还在。
第二个问题却不一样了。
——你想对那个人说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下方多了行规规矩矩的字迹。
——任性一点也没事哦。
他不由得睁大双眼,反复地确认上面的字,难以诉说的酸涩感掺杂着喜悦,它们混在一起变成了苦涩。
他已经足够任性了啊。
伏见学深深吸一口气,不论怎么想,当朋友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手机的提示音让伏见学回归现实,剑持刀也发来消息。
——起来了吗?
伏见学忍俊不禁,回复道:起来了,谢谢你做的粥刀也桑,辛苦你了,下次请你吃饭。
消息显示既读,又过了五分钟,剑持刀也回道:学君,晚上我们谈一谈吧。
——好啊。
伏见学打下这几个字时,那些交杂的情绪都消失了。他放弃挣扎,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给一个准确的答案总不会错。痛苦也罢,幸福也好,对他来说都难以负担。选择当朋友也好,成为恋人也好,他们依旧会走着属于各自的道路。
他们总有一天会分开。
6
“为什么要到这里?”
剑持刀也上完课后没有立刻去找伏见学,他在咖啡厅坐到了晚上,才逼着自己站起身去伏见学家。
伏见学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在公寓楼下的长椅上等着剑持刀也,他领着剑持刀也到了小区的公园,带着对方爬到攀爬架的最高处。
“呀——这个啊。”伏见学说:“之前下班时刚好看见,就想试着爬上来,但是一个人的话感觉会被当醉鬼,刚好刀也桑也在,两个人爬上来应该不会被误解为什么可疑人物了。”
“什么理由啊,再说了两个成年人大晚上地爬上这个不到两米的儿童攀爬架才更加可疑吧。”剑持刀也无奈笑道:“你就是想拉一个人下水吧。”
“不是啦,我是想和刀也桑分享这个美丽的——”伏见学看向面前漆黑一片的行道树,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挂着的月亮,“月亮!看这个美丽的月亮。”
“喂,你不要临时编造理由啊。”剑持刀也吐槽道:“你刚刚的发言是在像谁谄媚啊,是说出来就会被腐女子立刻切片的程度。”
“没事,现在又不是在直播。”伏见学侧头看身旁的青年,公园里只有一处高高的路灯,白砂从上轻轻披下,眼前的一切宛如梦中。伏见学不忍打破这一刻的不真实,却还是问道:“刀也桑,找我有事吗?”
“是的。”剑持刀也突然紧张起来,下定决心之后那先是要和伏见学谈一下,再拖下去的话,他怕伏见学的胃痛更加严重,想到这他忽然又不紧张了,他认真地对伏见学说:“有些事想和你说。”
“好,我认真听着。”伏见学收起开玩笑的心思,他明知故问,“话说我们在这里说是不是不合适。”
他们坐在攀爬架的栏杆上,说不是上很好的谈话场所,但剑持刀也却意外地不讨厌,“嘛,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也不适合在其他场合说。”
“滋啦”一声,伏见学原本沉浸下来的心被瞬间点燃,火势蔓延到全身,凉爽的晚风像是旺火的扇子,他越发地紧张。
“学君。”
伏见学咽了咽口水,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栏杆。
好痛。
剑持刀也再次感受到胃部的绞痛,他看着面前的人游刃有余的模样,真是完全没有紧张感。真是掩饰得非常好啊学君,太狡猾了。
“其实啊——”剑持刀也斟酌措辞,首先要向伏见学坦白他能够感受对方的疼痛。
“什么什么?”伏见学的心提到嗓子眼,剑持刀也完全没有害羞,还在琢磨措辞,果然刀也桑是想和自己撇清关系吧,但无论怎么想,在朋友和恋人中他还是想和对方当恋人啊。
好痛。
剑持刀也真是无语,他是不懂伏见学又想到什么,怎么就越来越痛了呢,他直白地说:“学君,其实我能够到你的痛楚。”
“啊?”
火灭了。
空气静三秒。
剑持刀也又说:“大概在几个礼拜前吧,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能感受到你的疼痛。”
看对方一本正经地解释,伏见学不可置信,“啊?等一下,你认真的?这真的不是什么整人活动吗?”
“有谁会在这里整蛊啊,再说了vtuber的整蛊观众完完全全看不见啊。”剑持刀也把话题掰回来,“我知道的,学君现在在胃痛吧。”
伏见学一愣。
“之前也是,学君哪里痛我都知道,不用在我面前忍耐的。”剑持刀也轻轻地握住伏见学的手,“学君不用感到自责。”
“不不不,这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吧。”伏见学接受度异常的高,他反问道:“那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非常厉害,就像是突然觉醒了特异功能之类的?接下来是不是该拯救世界了?”
“你这家伙的智商真的是野人级别的啊,这明明是严肃的事为什么在你口中就变成了Jump漫画的展开啊!”剑持刀也被逗笑,“不过这个能力真的一点都不帅气,要拯救也是先拯救我们的世界吧。”
“所以说,这件事真的很离谱,完完全全就是超出了人类常识啊。”
“人类常识这个说法……”剑持刀也一顿,“差点要被你糊弄过去了伏见学,我们来说正事吧。”
“刚刚那件事果然是开玩笑吧?”伏见学再一次确认。
“是真的。”剑持刀也看着伏见学的双眼。
伏见学僵住,他知道剑持刀也不会拿这个开玩笑,尽管这件事很不科学,但世间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他仔细回想,他这一个月胃痛或者难受时,剑持刀也的表现都不同于往常。
“刀也桑。”伏见学只觉得当头被人狠狠打了一棒,比起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痛楚,剑持刀也因为自己受牵连这件事令他更加挫败,“对不起……很痛吧。”
就知道伏见学会这样,剑持刀也不自觉放软语气,“我没事的,这个痛跟实际的痛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我才应该道歉,我隐瞒了这件事。”
“不不不,刀也桑没有错,真的没事吗?”伏见学稍稍放心些。
“没事的。”剑持刀也接着循循善诱,“所以,学君可以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胃痛吗?”
“嘛——胃痛这个东西就是很奇怪。”伏见学眯了眯眼,“就是令人难以捉摸的存在,昨天昏倒是因为太忙了,是意外。”
“事到如今你还想蒙混过关啊伏见学。”剑持刀也一眼看穿他的心虚,“学君,你的胃痛是心理上的原因多一些吧。”
剑持刀也连这都戳穿了,知道自己逃不过的伏见学只能坦白,“是啊。”
“呐,学君,我大概能够猜到你胃痛的原因。”剑持刀也下意识地握紧伏见学的手,生怕身旁的人逃跑,他不敢去看伏见学的表情,死死地望着前方,继续说:“我啊,一直很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当朋友是最好的选择,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啊,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懂原来不能在一起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每次都难以满足。
每次和伏见学更加亲近之后,就会再想更近一步。想要独占他,想要让他成为自己的所有物,想要和他永远不分开。
“刀也桑……”
他们之间的暧昧气氛一直在宣告着他们的特殊关系,伏见学只想待在剑持刀也身边,想成为他最重要的人,仅此而已。只不过在剑持刀也醉酒那晚,见到剑持刀也身边的女性时,他内心一股无名的火冒了上来,紧接着很快便被无尽的酸涩感浇灭。
他从未那么害怕,害怕剑持刀也被人抢走。
“学君,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吧。”剑持刀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侧头看伏见学,被对方的无声哭泣吓了一跳,“怎么了?”
“不,没有。”伏见学抹去眼泪,他控制自己不要乱想,若是又想到什么令他难过的场面,那胃痛将会牵连剑持刀也,“继续讲吧,无论刀也桑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接受。”
“为什么在这一点上你意外的阴沉啊。”剑持刀也滋生的紧张感跟着伏见学的眼泪落在了地上。
“因为我们是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吧。”伏见学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眼泪。
剑持刀也第一次见如此软弱的伏见学,他有些开心又心疼,“学君,我可以先预订你的五年人生吗?”
“诶?”
“我啊,一直以为我们之前的相处模式很好。”剑持刀也说:“但是那天晚上我们睡在一起时,我觉得比起未来的事业、方向也好,最主要的还是先考虑当下的事,就现在来说,我更想和你一起。”
“等、等等。”伏见学乱了神,他细细回味方才剑持刀也的话,脱口而出,“你是在告白吗?”
“诶?告白?告、告白……诶?”
“砰——”
远处的烟花突然绽放,剑持刀也顿时满脸通红,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盖过烟花,他大声说道:“才不是告白,为什么会认为是告白啊!”
“啊?不是告白吗?但是预订我五年的时光,还说当下想和我在一起……”
“不不不,告白可是要说‘喜欢’这个词啊!我没有说,这才不是告白!”剑持刀也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手仍旧握着伏见学时,他立刻收手,伏见学眼疾手快地又反握回去。
“呀——可是你的反应……”
剑持刀也气急败坏地对上伏见学狡黠的双眼,才意识到伏见学是故意闹他,“你明明听懂了我的意思!”
“没有啦,我刚刚只是有些不确定。”伏见学轻声笑着,他闭上双眸,“不过刀也桑不用预订五年,预订我的后半生都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抓着你不放手的。”
“啊,漫不经心地说出了好沉重的话。”
“好过分……我是真的这么希望的!”
“嘛——不过目前我们依旧照常相处吧。”剑持刀也抿抿嘴,“那句话怎么说呢,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那我们就是以交往为前提的相处吧?”
这就是剑持刀也得出最适合他们当下的相处模式,当恋人的话,他们的时间不太稳定,当朋友的话,他们又不满足于此。一直处在暧昧期的话,那只是增加了对彼此的猜忌和不安。倒不如把话说开,共赴未来。
伏见学抬头望着天空中明亮的月亮,远处的烟花依旧绽放,他第一次真实地体会到大脑融化,看似冷静其实已经无法思考,说出的话也前不搭后语,“为什么你会感受到我的疼痛,这是在演世界奇妙物语吗?”
“哈?这是重点吗伏见学?我啊,刚刚可是在对你说很严肃的关乎我们未来的话啊!”剑持刀也说到后面声音越发大声,呼吸开始不顺畅,连带着发红的脸,他说话的语速逐渐加快。
伏见学看着剑持刀也发红的脸,他笑道:“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抓住你不放的。”
剑持刀也感受到手腕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一些,伏见学的表情在明灭不清的灯光下越发可怖。
“可怕可怕可怕,你这副样子才是要上演奇妙物语吧!”
伏见学故作委屈地解释,“你看啊——感受疼痛也太不现实了吧,我都要以为这一切是我自己做的梦了。”
今天的一切对伏见学来说都太不真实了。
“我之前查过,这个类似于都市传说之类吧。”剑持刀也想到这回事,他再用心感受,胃痛倒是没有,反而另一股情绪又让他心脏揪了起来,“学君,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你会难过啊,情绪弄反了吧。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是大喊Peace来庆祝吗?”
“因为太高兴了嘛。”伏见学轻轻笑着,却更加难过,他紧紧握住剑持刀也的手,“刀也桑,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对我说这些话吧,不用勉强的,我有好好地去看医生,你……不用勉强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剑持刀也说:“早说晚说有什么差别吗?我又不会喜欢上别人,再说了,我自己也忍得很痛苦。都是因为之前你说喜欢同性最好当朋友,在我看来就是暗示我别告白一样!”
“可是稳妥一点比较保险吧!”伏见学说:“我是真的怕和刀也桑形同陌路啊!”
“难道你认为我会向你提分手吗?咎人是无敌的!不会轻易被打败!”剑持刀也忍不住哽咽,“你以为我是随随便便地就想和你在一起吗?我也是希望能和学君长长久久地走下去,我不会放手的,你可不要退缩啊胆小鬼伏见学!”
“刀也桑……”伏见学再一次红了眼眶,“真是帅气啊。”
“是的哦,所以你觉得难受可以依赖我,不要再折磨你的胃了。对自己好一些,为了我你也要活得长长久久。”
“这话就是前后矛盾啊。”伏见学望着天上的明月,“今晚好不真实啊。”
“这一个月的奇妙体验我才觉得不真实,今晚反而令我觉得回到了现实。”
“那你这个能力该怎么消除呢?要是不消除的话,我会很困扰的。”伏见学想到这笑不出来,他之前都是故作轻松,虽然剑持刀也主动前进的契机是源自于这件事,但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结果。
“没事的,我觉得挺好的。”剑持刀也反而有一丝庆幸。
“什么意思?”
“学君总是藏着心事什么都不说,如果不是这件事,我还以为学君对我的感觉才一点点,还不到非要当恋人的地步。”剑持刀也靠在伏见学的肩上,由衷地感叹道:“能够感受你的疼痛真是太好了。”
夜风吹着伏见学的心弦,也带走了伏见学对未来的不安,愿意忍受承受自己痛楚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那些简简单单的理由分开呢?
他虽然说不会放手,但若是剑持刀也因他受到伤害或者是牵连,那他也只能……
毕竟剑持刀也和他不一样。
伏见学一向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也了解剑持刀也比他优秀太多太多。这样的人应该站在更高更远的地方,而不是和自己这种人在一起。剑持刀也的未来是缤纷多彩的,他不该成为剑持刀也的绊脚石。
可伏见学又是自私的,每当剑持刀也向上走时,他总是狡猾地使用各种招数来吸引剑持刀也的目光,企图让剑持刀也回头看他一眼。想把他拉住,绑在身边,永远不分开。
这样的是不行的,他也不允许自己这样做,于是每到嘴边的告白总是往下咽。
常年积压的负面情绪反噬到身体上,他的胃发出了反抗的信号。
很多时候,伏见学在胃痛的夜晚,甚至想过就这样一了百了。可这会影响到剑持刀也,他便咬咬牙撑下来。有时候,他会产生极端的情绪,比如说,自己若是死亡,那剑持刀也就会记住自己一辈子。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再怎么样,他都不允许自己给别人添麻烦。
“你啊,今天真是非常地爱哭呢。”
滚烫的泪水落到剑持刀也的手背上,他微微抬头,用头轻轻蹭了蹭伏见学的脸,义正言辞地说:“我的一只手要握住你,另一只手要握住栏杆,腾不开手只能用头发帮你擦眼泪了。”
“真是十分感谢啊。”伏见学笑得抖了一下肩膀,“刀也桑,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我也非常喜欢学君。”
“刀也桑,我……”伏见学如鲠在喉,许多许多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细细去整理脑海中的话语,又发现那些话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他此刻应该感到幸福,但他却非常难过。
“我知道。”剑持刀也说:“我感受得到,因为我也有这份心情。”
“你的这个能力真的不能消除吗?”
“不能。”
“真不公平,我也想要感受刀也桑的痛楚。”伏见学有些不满,他提议道:“你说这个能力会不会像漫画剧情一样……”
“什么——”
剑持刀也感到额头一阵柔软和温热,他觉得自己就是被打火机点燃的烟花,一下子“砰”地炸开,他立刻坐直拉开了与伏见学的距离,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伏见学亲吻了他的额头。
“不知道这样有没有效果。”伏见学心虚地把目光瞥到别处,路灯微弱的光也无法掩盖他通红的脸颊。
“太快了吧!按道理来说我们应该还没有正式交往!”剑持刀也心脏骤停,全身仿佛被奇怪的电流击中,与伏见学相握的手也越来越烫,偏偏他还挣脱不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吐槽道:“就算是漫画剧情也不是亲额头吧,一般解除诅咒都是亲嘴吧……”
剑持刀也闭上了嘴。
“什么什么?”伏见学那双眼不自觉弯起,他露出一副得逞的表情,“我可以吗?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希望感受到你的痛楚。”
这样你受伤时,我可以给予你想要的一切。
剑持刀也要被折磨疯了,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周身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与伏见学,他不自觉地凑近伏见学,感受到彼此交织的呼吸,鬼使神差地说:“可以啊。”
伏见学抚上剑持刀也的脸,微微低头,一股来自牛顿的力量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重力把他与攀爬架分开。
“啊!”
剑持刀也握着伏见学的手没有放,他没反应过来,也未来得及握紧栏杆,两个人从不高的攀爬架上落了下来。
失重感又一次袭来,伏见学仿佛回到了白天的梦境中,在那密密麻麻的树林中,那位失踪的友人成了剑持刀也。他们一起坠入了深深的潭里,那里只能容下两个人,而后他们安静地躺在了潭水底下,那是所有的痛楚堆成的淤泥,粘连在他们的周身,令他们永远无法分开。
“学君!你没事吧!”剑持刀也支起身子,担忧地问伏见学。
伏见学晃了晃神,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忽然笑出了声。
“你不会是摔坏了脑子吧伏见学?”
“没有,只是有点忘乎所以了。刀也桑没事吗?你感受到的可是两倍疼痛,真是对不起。”伏见学呆呆躺在空地上,他觉得浑身火辣辣的,像是从水中上来又被拖进了大火盆,疼得他难受却又有些开心。
“不……我——诶?”剑持刀也动了动身子,“我好像还行,我们都是侧着落地,我就是左手臂和左腿有些痛……学君你没事吗?”
伏见学呆愣了一秒,而后笑出了声,“哈哈哈魔法转换成功了!我现在浑身都痛!太好了哈哈哈!”
“可怕可怕可怕,喂你不会被摔成傻子了吧?不要真的智商回到野人水平啊。”
“刀也桑,局势逆转,我好像能感受到你的疼痛了!”伏见学躺在地上,“虽然接吻没成功但是我赢了……好遗憾啊。”
“都这种时候你在遗憾什么啊,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剑持刀也真的有些担心,不过他似乎真的感受到不到其他疼痛,他看伏见学不太聪明的样子,“你从刚才说话就前不搭后语的,顺便去看看脑子?”
“不是,我说的遗憾是——”伏见学目光落在剑持刀也的嘴唇上。
剑持刀也被这灼热的视线烧的满脸通红,他用手遮住伏见学的视线,“现在不行,我们得去医院再说。”
“啊——早知道和你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了。”伏见学此刻无比后悔。
“以后不是还有很长时间吗?而且我们现在还没有正式交往。”剑持刀也撑着身子,用稍微不那么痛的手理了理伏见学的头发,他环顾四周,确认这里没有人路过后,他低下了头。
剑持刀也的未剪的头发从脸颊旁落下,黑色的发丝与金色交缠,风悄悄地吹起,识趣地没有掀起这之后的秘密。
“好痛……”伏见学在空隙中呢喃着,“好幸福。”
“你啊……果然是摔坏了脑子吧。”
“可能吧。”伏见学抱住了怀中的人,“可以再来一次吗?”
剑持刀也捂住对方的嘴,“不行。”
伏见学有些失落,剑持刀也又说:“不是还有很长时间吗?慢慢给你。”
好痛。
伏见学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给我吧,把你的一切都给我吧。
你的爱,你的美好,你的疼痛。
让你的所有。
都属于我。
7
“话说感受疼痛的真的好奇妙啊。”伏见学洗完澡,看着剑持刀也修改第三层的迷宫路线。
剑持刀也沉思道:“之前我问那位心理咨询师解决办法,他说有类似情况的人好像是无意中买了魔法道具,只要把道具烧掉就好了——”
话到嘴边他停住,他盯着这本迷宫书,翻开了封面页,上面确确实实画着复杂的魔法阵。
两人面面相觑。
“不会吧……”伏见学眨眨眼,“我这是在跳蚤市场买的……摊主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啊?”剑持刀也想到什么,警惕道:“该不会这一切都你算好的?”
“不不不,再怎么说魔法这个东西怎么可能……”
“嘛,也是。”剑持刀也又继续改着迷宫路线,“不过还是令人感觉很火大就是了,不论是幸运女神,还是爱情女神都眷顾着你啊。”
“如果真的被女神眷顾的话,那刀也桑你是和我一起受到眷顾啊。”伏见学取出新买的游戏盒,“等会我们一起打游戏吧,刀也桑想吃什么点心吗?”
“刚刚的鲷鱼烧配可尔必思吧,不过学君胃刚好,还是吃苏打饼吧。”
“你就是想独占鲷鱼烧吧……”
“才不是。”
剑持刀也改好迷宫,小珠子跟着路线晃动,很快落进了终点,他翻开封底,“果然还是按规则通关才有成就感啊。”
“你这是从玩家变成游戏制作者了啊。”伏见学端来点心,“快来玩游戏吧,这次我可不会输的!”
伏见学认真的模样逗得剑持刀也忍不住笑出声,“我也不会输的,输的人在共有资金里加五百元吧。”
“好啊,一局追加五百怎么样?”
“喂,你这完完全全就是赌博了吧!”剑持刀也没有答应,他看了眼迷宫书,“之后去把这本魔法书放到神社里烧掉吧。”
“好可惜啊。”伏见学有些遗憾。
“不行,你感受到我的疼痛可以完完全全地作弊啊,我们之间要公平!”
“说的也是呢,晚上我们去吃拉面吧。”
“好——”
午后的阳光跑进客厅的茶几上,落到迷宫书的封底,第一个问题下方,“剑持刀也”与“伏见学”的印痕叠在一起,用任何手段都无法消去,将会一直存在于此。
永不分开。
END
后记:
在六月的时候就想到这个梗,现实中发生太多事,断断续续写了四个多月。
回头看这篇文好多重复性的片段,修修改改了几遍只能这样了,有错字我也不敢修改了,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这篇文本想简简单单写个一万多字,不知不觉写到了三万,我自己都为之震惊。
嘛,可能这就是咎人的魅力吧。写到他们的日常相处,我总是忍不住多写。
于是写了三万字的废话(泪),不知道能把这篇文看完的人有多少。
最近的咎人太贴了,写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们本人比同人文还甜。
不知道说什么了,总之感谢看到这篇文的你,希望大家天天开心。
2021.10.30
【代号鸢】蓍上观卦(刘辩x广陵王)
前排预警:
未参加内侧,本文基于目前公测的剧情,可能会有OOC、与主线相悖
本文存在年龄限制描述
【蓍上观卦三百载,圣人何事不复来】
广陵王发觉桃花谢了。
倒也不是全谢,树枝上还残着一两朵,但已经泛起湿浸浸的黄色,掩盖在绿叶中很不显眼。她盯着它们看了一会,想起自己奉诏进宫那一日,有一支未开的桃花打在她的车帘上。花已经败了,从我启程到广陵已经过了这么久吗?她没头没尾地问阿蝉,然后自己噤口。不,不能提,事情太多了,不能提起...
前排预警:
未参加内侧,本文基于目前公测的剧情,可能会有OOC、与主线相悖
本文存在年龄限制描述
【蓍上观卦三百载,圣人何事不复来】
广陵王发觉桃花谢了。
倒也不是全谢,树枝上还残着一两朵,但已经泛起湿浸浸的黄色,掩盖在绿叶中很不显眼。她盯着它们看了一会,想起自己奉诏进宫那一日,有一支未开的桃花打在她的车帘上。花已经败了,从我启程到广陵已经过了这么久吗?她没头没尾地问阿蝉,然后自己噤口。不,不能提,事情太多了,不能提起旧伤。
“不很久,”阿蝉诚实地回答,“只是桃花谢得快,广陵春暖,就尤其快。”
她不作声,伸手用拇指关节压压心口。那里还是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
人想死么,理由总是很多的,天子殉国,朝臣殉天子,子女殉父母,爱人殉爱人。说到底就是活不下去,没那个理由,死了算了。或许因为“想活”是一种常态,“想死”才必须有一个打破常态的理由。那你刘辩为什么死呢?哦,他说是为了他爱的那个人。
可这叫他爱的那个人如何活呢。
她想起最后的时刻,想起他被火舌翻卷的发丝和流动着赤光的大氅,刘辩靠在火场里面色苍白,血从嘴角落下去,反给那片没有血色的嘴唇涂了一层朱。
“天子乘龙而去,没有尸首。”他几乎有些孩子气地说,“我不想让他们找到我,再拿我作文章。”
“你也不要找,好不好?”
好不好?她没法说不好,她没法找。她几乎开始恨他了,一对爱人里活着的那个总比死去的那个要痛苦,更遑论爱人之外他们亦是君臣,这痛苦几乎被压坠到扭曲的地步。他刘辩知道这件事,可他还是固执地去死。去做双方之中相对轻松的那个位置,把死淬成一柄短刀,用火烧红在她心口上刻自己的名字。广陵王是磐石是高树,是火焚不毁风摇不折的东西,他知道他比她容易毁灭多了,所以易毁的要在不易毁的身上留下什么。
人说至亲挚友新丧,总会在梦中频繁相见。来广陵这些日子,她也总是梦刘辩。不是穿着赤色帝服的他,是尚在隐鸢阁时年少的皇子辩。他穿白衣,衣袖上有羽毛一样的纹路,很像是一只年轻的鹤坠地变成少年。梦里的刘辩抖抖衣袖,袖下露出一只苍白的手来,她伸手去握那只手,他就一敛衣袖真的飞起来,和她一起化作一对白鸟飞上青空。
“要去哪?”她问他。
“天下。”他风马牛不相及地回她,声音里有笑意,“抓好我的手啊,不要落地。”
“落地的话,我们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梦或长或短,最后总是以松手结束,她坠下去,有时是他坠下去。地面的洛阳像是一朵被烧起来的花,每一片花瓣都伸展开去接天上坠下的一对鸟儿。
糟了,我们再也飞不出去了。
广陵王本是无所谓鬼神的。杀人的人总有两个极端,要么笃信,要么全然不信。有人为了自己手上的血去拜佛,有人在寺里杀人劫货。她没到后者那种程度,倒也并不畏惧僧道口中的冤亲债主。乱世人相践踏,若是世上真有鬼魂,恐怕要把这片土地挤得密密匝匝,寻仇的魂魄把仇人分成百八十份也不够分。
可她现在开始有所谓了。
若是世上有鬼,若是世上有鬼……他为何一次也不来她梦里?梦中的尽是少年,她知道那是她自己的妄想,她梦去日梦昨年,就是不曾有一刻梦见原本的刘辩,不曾梦见他冠冕帝服或是轻衣简装地来。他的魂魄去了哪里?真的被九条龙所牵引的车接去了天上?就算如此,你为何不再驱车驾来见我一次?
大衍之数,遁去其一,五十根蓍草舍去其中一根,剩下四十九根用来占卜亡魂的去处。
广陵王于居室中起卦问天,问人君何在,何不归来。
春末的广陵多雨,空气又闷又潮。一星火从香炉里飞出来落在桌上的蓍草上,没有烧起来,却激起浓重的白烟。她反应过来伸手去拍,白烟没有灭,反而突然浓起来,牛乳混入水中一般裹住了起卦人的身形。
烟气飘飘渺渺,薄纱一样,从她的前额笼罩到后背。奇也怪哉,烟像雾似的冷,几乎要在额头上结成一层水珠子。
广陵王向一边歪过去,这浓重的雾让她有点喘不上气来。她摸索着地面支撑身体,手却落入莫名的触感之中。光滑的,如同水流的衣袖包裹了她的手指,她下意识蜷起手来,随即感觉到有什么覆盖上手背。
那是一只手,一只微微有些冷的手。
“谁!”武者的本能上线,她厉声喝问,声音被雾吞下,消弭。另一只手滑上来,虚虚盖住她的眼睛。广陵王嗅到衣袖上极浅的酒香,带着让人昏沉的甜。声音卡在喉咙里,她说不出话来,那个牵住她的手挡住她的双眼的人轻声叹息,低头轻缓地吻着她脖颈裸露出来的一小片肌肤。
他像是一条蛇,一条冷的,极为柔软的蛇,绕着她的腰爬上来,慢慢地缠紧。“刘……”她惶然地挣扎着,伸手去抓他的手腕,确实抓到了,包裹在衣袖里的一截,和记忆里没有什么不一样,连着手腕的手臂,肩背,垂落在肩上的弯卷的荇芸一样的长发,也和记忆里没有什么不一样。指尖触到冷的,微微有些硬的小坠,是他发饰上垂下来的鸽血宝石,她终于压不住心绪。
“刘辩!”她喊他,几乎厉声,“你拿开手!拿开!让我看一眼你!”
“不要。”耳畔传来昔日天子的声音,很弱,很熟悉,“武帝时李夫人病毁其貌而不面上。我现在也不好看,不给你看。”
她咬住牙,用力去掰他盖在她脸上的手,他的指缝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雾气还是她的泪水。他没什么力气,所以她很容易就能做到,拽下来的手被广陵王紧紧扣住,她回头看向身后人的面孔。
他苍白,比在宫禁中更加白,从久日不见日光的不健康变成近乎非人的肤色,好像快要融化在这烟雾之中。身上的赤衣已经暗淡,从鲜红变成凝血一样的颜色。只有那枚从脸颊边垂下的鸽血坠子还是红的,红得像是一道伤痕中溢出的血珠子。
她以为自己会哭来着。绣衣楼惯见生死,可她广陵王又不是木石之心,流两滴眼泪不算懦夫。可她没哭,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谁拿着一柄锤子向着她后脑狠击了一下似得,整个人都变得麻木而迟钝。她只望见刘辩那对熔金一样的眼睛,
那双把她的影子裹起来吞没的眼睛。
刘辩笑了一下,很浅的,很轻微的,算不上高兴的笑。少年天子总是一副笑相,轻浮得有些失去天家子的威严。可她知道他是不高兴的,高兴的人哪用得着把笑容时时刻刻摆在脸上呢。那只是掩饰,掩饰本该出现在他脸上的其他表情。
“……你不要笑,”广陵王低声说,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别在这时候笑了。”
“见到你高兴罢了。”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推开散落下来的鬓发,另一只手慢慢地从她手底下挣脱出去。现在他的两只手都自由了,合捧小心地揽住她的脖颈。刘辩的动作又轻又慢,好像是双手去掬池塘里的一尾赤鲤,怕自己稍不留神惊动鱼儿。明明她是二十余的生人,他是鬼魂,现在却像颠倒过来。他抓住她的肩膀,揽紧就附身亲吻上去。舌尖轻柔地擦过唇缝,抵开齿关,她尝到一点酒的味道。
辛辣的,甜的,又转为苦味,她疑心那是血的味道,睁开眼睛看他。那双金色的眼睛里不知为何露出畏惧的神色,他踌躇着,将要松开她的嘴唇,广陵王却突然伸手抓住他,把他拉向自己。他们一同倒在地上,一捧灰尘一样的鬼魂覆盖上她。
血的味道又怎样?死的味道又怎样?理智还在的广陵王断不会和刘辩一起饮下那杯鸩酒,可现在他的魂魄就在她面前,难道还不允许她疯一阵子么?舌尖纠缠在一处,她的肩膀起伏着,因为这个吻而有些呼吸不畅,刘辩半闭着那双金色的眼睛,一轮光晕在他睫下盈盈晃动。
“我好想你。”他轻叹,松开被吻得嫣红的嘴唇,又再一次贴上去。喉间溢出轻呼碎在齿上,成为断续的气音。“你为何不来见我?”她被吻得气喘吁吁,仍旧要分出精神来问他,刘辩脸上显露出一丝复杂。太远了,他说,来不了。
津液被交换,吞咽,呼吸乱在一处,逐渐炙热起来。他抽下她固定发冠的钗子,身为男子的广陵王在他面前剥开外壳。吻离开了嘴唇,在下颌上轻轻一点,齿尖爱怜地碰着那里柔软的肌肤,随即滑落到咽喉。刘辩像是只艳丽的异兽,一条赤色的,眼眸金粲的蛇,正纠缠着猎物,不知道是寻找一处温暖的可以栖身的地方,还是在寻哪里咬下去。
“好冷啊,”他在她耳边喃喃着,抓着她的手放在袒露出来的胸口,“这里面的火似乎不烧了,只剩下碳灰。”
她把手拢上去,听到身上人一声悠长的叹息。啊,他说,帮帮我吧,我的广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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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wb疯兔子的爱丽丝 ,搜标题
再世为人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把手放在金鱼缸里面。放学之后,教室里的人全走光了。我们都很喜欢那条鱼,谁都喂给它一小粒鱼食。我们班有三十个人,我们拿爱把它撑死了。我们班养的金鱼死过很多条。它没能熬到所有人都对它失去热情的阶段,但是饿死也未必比撑死好。他的手指好看,苍白,那条大红的金鱼躺在他手心里的一汪水里,像朵枯萎的火焰。生物班长经常只和班主任通报一声,就把鱼尸连水泼到花圃里了。他因为这个和生活委员吵过架。他的手掌显然是个更为隆重的棺椁。我第一次觉得死是件庄重的事。
他发现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他,对我笑一笑,说真嗣君,你好啊。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在每个人挥过手告过别回了家的时候,他和我说你好啊,甚至能记...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把手放在金鱼缸里面。放学之后,教室里的人全走光了。我们都很喜欢那条鱼,谁都喂给它一小粒鱼食。我们班有三十个人,我们拿爱把它撑死了。我们班养的金鱼死过很多条。它没能熬到所有人都对它失去热情的阶段,但是饿死也未必比撑死好。他的手指好看,苍白,那条大红的金鱼躺在他手心里的一汪水里,像朵枯萎的火焰。生物班长经常只和班主任通报一声,就把鱼尸连水泼到花圃里了。他因为这个和生活委员吵过架。他的手掌显然是个更为隆重的棺椁。我第一次觉得死是件庄重的事。
他发现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他,对我笑一笑,说真嗣君,你好啊。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在每个人挥过手告过别回了家的时候,他和我说你好啊,甚至能记得我的名字。那个任课老师凭着花名册才能念出来的名字。我没有高兴,反而惶恐。被记住名字对我来说意味着开始认识,开始接近,开始一起上学放学上厕所,开始对一个人的本质失望,开始向着一段关系的结束进发,兴高采烈。我小声说,你好啊,礼节性地。
他说,要和我一起把它埋在花盆里吗?我答应了,只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拒绝。
我们拨开泥土,把它埋在太阳花的根下。好了,他满意地笑笑,为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事业。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每年开花,它都会活过来一次。
第二天早会,生活委员告状了,说他放学没有走,杀了金鱼,把尸体丢掉了。他不屑置辩。我可能被看不见的闪电劈过,邪魔入体。我站起来说,昨天晚上他和我一起,他没有碰金鱼,我作证。
下了会,他走过来说,你这个人真好玩。我没有理他,往教室外面走。我也不知道我上哪儿去,但我不想和他呆在一起。我可能凭着本能,认出他是个威胁。他让前路变得不可见,不透明,沉没在大雾的早上,动荡不安的事情即将发生。我走过长廊。我的同学们跳皮筋,跳绳,踢毽子沙包,大喊大叫。
我要跟你做朋友。你要喜欢我。他站在长廊的另一头对我喊。像个巫师一样深信不疑,但我不知道他说出来的是诅咒还是祝福。
声音像箭一样从人群里横贯过来,插在我的心头上。
那一年是1999年。诺查丹玛斯说,我们都要在这一年完蛋。大人们说,楼要塌,洪水要来,大火要来,人要死去,救世的方舟却不会再来了。在这个没有指望的年头里,门忽然开了。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过来。
他说得很对——至少比诺查丹马斯那个神棍要对。我们变成了朋友。没头没脑地,无缘无故地,和世间大多数关系一样,是个事故。四月踏青。我们走在队伍尾巴上,是这个班上的怪胎,包里没装零食,水壶里也没有灌橘子汽水儿。什么也没有带,没有拿,手里只拿着对方的手,就仓促上路了。
他说我们逃吧,我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
我为这句话跟他走了很远。走到柏油马路,车,和穿西装的人不能到的地方去。田边停着一辆三轮车。骑车的人消失了。但电波信号没有。收音机里面一个男的说,各位听众朋友,下午好。今天是1999年4月1日,多云转阵雨,请您出门带好雨具。宜出游,宜会亲友,宜订盟,宜自死。诸事不忌。
我对他说,这里没有听众朋友。
他的好处是,总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而且不会迷路。他可能是大洪水那一天,从方舟上飞出去的白鸽子,懂得太阳,磁场,风和洋流,懂得方向,知道哪儿有一片可以落脚的土地。我们走了太久了,我几乎疑心我们要走到创世纪的洪荒里去。我说我走不动了,我脚疼。他把背包挂到胸前,蹲下来说,你到我背上来吧。我摇摇头,不是不信任他的脊背,是不信任我的重量。
我们最后走到了一个土坡上。我知道他要给我看什么了。铁路。我喜欢铁路,它和他一样,总要走到一个什么地方去,我只要跟着好了。周围都是墓地和桃花。死人化土,四月花开了,露水滴在你我眼睛上。在这个地方生和死都带点轻佻的香气。我们把耳朵贴在泥土上,听见地底轰隆隆的雷声。那个不得了的怪物要来了,我们走了那么多路,看见了那么多无聊的人,就是为了见它。
火车是从哪儿来的,要往哪儿去呢。
他说,这不是我们能够明白的事情。
我说它会不会是一辆幽灵火车?它自己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但是非去一个地方不可……它的乘客认为,它非去一个地方不可。
他流下了眼泪。
你怎么了?
他说,睫毛掉在眼睛里了。
我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撑开他的眼睑,去寻找那一根不存在的睫毛……他的眼睑粉红,微微颤抖,像是一个宇宙呼吸着的内壁……眼睛是红色的,又湿又冷。
火车在这样一个时刻来了。年老的绿皮火车,拖着稀疏的烟尾巴。我张开嘴,想要和他说看啊,煤油味的风冲进了我的身体里,像装满一只疲惫的口袋。但是他消失了。他去哪里了?
血肉和花香砸在我脸上。
我不知道火车经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那一段时间不见了,记忆是一个残疾的婴儿,它的基因里丢失了某个至关重要的序列。他的头发躺在枕木上……在一个时间真空之地,我坐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灯,没有家具。只有一台电视,一个频道。电视里放着一档野生动物的节目,讲一头刚出生的斑羚在夜晚夭折了。非洲的夜晚覆盖在我脸上。他的头发躺在铁轨上……野兽死去了,皮毛还是新鲜的。
我坐了一个晚上。墓地里走满磷火,全是堕落到地上的星星。
他死后一个月,窗台上的花开了。全班都涌过去闻它不明不白的香气。有人说,真嗣君,你怎么不去呢。我在心里想,闻什么呢。闻金鱼血肉的腥气吗。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呢。秋天了,法桐的叶子落在人行道上。我踩着他们清脆的尸体,一路势如破竹地走过去了。有个声音贴在我耳边说,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呢。后来我上高中了,补完课坐在末班地铁上。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女高中生,穿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校服,念一本西绪福斯神话。这个城市里许许多多的末班地铁,空着肚子摸黑走夜路。像那个几乎所有人都玩过的贪吃蛇游戏:写这个游戏的人说,去吧,黑暗里会有食物的。你总能在黑暗里找到点指望的。但实际上,黑暗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始终是饥饿的。在黑暗里,没有谁走一条预定之外的歧路。谁都不敢和谁相遇。谁都不敢和自己相遇。
她从书页上抬起头来,对我说: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那天我脚底走出的水泡,一个星期后都消失了。留在我鼻子里面的血腥气,味道都冲淡了。那个班上,接近过他的死的人,都消失在人海里了。证据全部消失了。更可能是抛弃我出走了,走到没有人没有山没有海和天空的地方去。
但那个问题为什么老是缠着我?
我根本不知道它的答案。曾经被答案击中过天灵盖的人,也许已经不肯开口说话。
在一个同学聚会上,我问他们记不记得有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我们班上的,跳进铁轨里,死了。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揭陈年痂痕,看看它有没有忘记流血。他们说有吗?我们班出过这种大事吗?真的,没有一个人记得,十年前的四月,我们踏青的那个春天,有个小男孩死了,变成了泥,喂活了枕木边上的野草花。每年春天,每年四月开花六月花谢,他都活过来又死过去一遍,就这样了十年。他们说,不可能,如果是真的,我们都会记得的。时间让过去变成了一个虚数,变成了雪总是会化会脏的冬天。变成了口说无凭,一切都可以抵赖和勾销的春梦。一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男孩,它的尸体可以喂饱无休无止的饿鬼岁月吗? 我的痛苦,他们在这一个瞬间失去了重力,成为了悬浮在天空里的,寸草不生的孤岛。我以为我会很难过,因为他第二回死去了。但我没有。我预期里的一记重拳,没有来。风和疼痛都没有来。击倒我的是空无一物。我不再提起他了,默默喝我的柠檬水。他们说,真嗣君,你到城里上最好的高中去了。你怎么样?我说很好啊。我没有提那些和尊严等重的习题,没有提考试和排名,没有提冷眼和欺凌。我的高中三年,在五分钟里全部讲完了。我的世界怎么这么小?像个仓鼠笼子。我整天拿着木屑磨牙,跑仓鼠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它对人生有什么意义。我在八岁火烧天空的晚上,死亡对我致以问候,拿血肉扑了我一头一脸的时候,就已经不再追问意义了。我做这些事,因为有人因此对我有所期待。
我没说,我差一点谈过一个女朋友。她约我出去看电影,黑暗里她的手一直手心向上摊着,“像一只捕兽夹”。我自投罗网了。我们的脸缓缓靠近,像舞池里试探着互相邀请的男女。我碰到了她的嘴唇,那个瞬间一颗陨石撞进另一块陨石电光石火。这个时候屏幕忽然黑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的嘴唇湿湿冷冷的。黑暗扑头盖脸打过来了。我想起我碰过他糖果一样的眼球,也想起来一头一脸的血肉。我推开她,逃跑了。她在后面气坏了,骂我恶心,懦夫,我却回不了头了。我跑出电影院,蹲在路边吐了。蛾子扑街灯的冷光,冬天的晚上,他们会不会感到受到了欺骗,会不会难过自己没被烧死,反而被冻死了。它们的影子投在地上,被灯光扭曲成巨大的怪物翅膀。
我遇到他太早了,他死得也太早了。他给我的人生开了一个坏头。 他垄断了我人生里那个种子一样的可能性。说到死,想到他。说到爱,还是想到他。
我初中读了洛丽塔。我想如果亨伯特没有遇到安娜贝尔呢,如果安娜贝尔没有害伤寒死了呢。这个故事,会不会变成一个除了演员之外,一切徒然就序的舞台。但是不会是安娜贝尔,也会是别人的,她没有死,也会老会长妊娠纹。如果有一个高于一切的意志,他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他的剧本里没有故事,只有随机,混沌,和被误解的善意恶意。
我认识到,只要你渴望一样东西,足够强烈,它迟早会来的。但可能不以你期待的那个方式。潘多拉带着盒子来的时候,没人知道里面是礼物还是祸害。但礼物有时候和祸害是一回事儿。我迟早会遇到这么一个人。迟早会被他修好。迟早抛却在这个世界上。
我被酒气熏得有点儿晕,走到洗手池,拿凉水泼脸。洗手池的灯光昏黄,灰扑扑的。那个人的存在,在今天变成了一件不确定的事儿。但今天,今天在很多很多年后,会不会变成同样的一个梦呢。我们在酒桌上喝酒。我说你们记不记得上一次聚会。我一直记得,我们二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小男孩跳轨了。你们统统都不记得他了。然后他们大声反对我说,我们都记得啊,那个人,在四月里死了,在踏青的时候死了。我们到今天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跳轨。他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回忆死者的事迹,死亡把所有平淡无奇的事变成了冒险。我坐在他们里面,成为了那个最无话可说的在场者。
有个人从厕所里走出来,一边拉着裤链,一边问,我们上二年级的时候,班上真的死过人吗?
我说是的。
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
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也不记得他的脸。死者在肉身在记忆都要经历九相。
但我记得他的眼睛。我颤抖着嘴唇说,好像能够说点什么,关于他印象的残骸,他会在这句话的时间里,短暂地活过来一次。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很湿很凉。我说。
然后我听见他笑了,他在我耳朵边上说:真嗣君。
这一刻,我原谅了他,和他重归于好了。
[萧逸]假性抛弃
全文2.8w,甜文
一个关于双向救赎的故事
(之前有分章更,这里特意搞个长集版)
(一)甜味的柠檬糖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留住些什么,越长一岁,认识、见到的人越多,我反而越感觉孤单,没人愿意理解我的敏感,没人愿意靠近我丰富到像童话世界里的云彩颜色一样的内心世界。
我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可每次的结果都是沉默、或者背叛,我从没放下过期望,从没停止过寻找那个和我同频的人,也从没停止尝试过改变自己的性格,可是我越来越发现,我的身上好像被下了魔咒似的,无论是谁,都会离开我,包括朋友、同学,甚至家人。
十八岁的我,现在正坐在去远方表哥家的火车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爸妈离婚了......
全文2.8w,甜文
一个关于双向救赎的故事
(之前有分章更,这里特意搞个长集版)
(一)甜味的柠檬糖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留住些什么,越长一岁,认识、见到的人越多,我反而越感觉孤单,没人愿意理解我的敏感,没人愿意靠近我丰富到像童话世界里的云彩颜色一样的内心世界。
我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可每次的结果都是沉默、或者背叛,我从没放下过期望,从没停止过寻找那个和我同频的人,也从没停止尝试过改变自己的性格,可是我越来越发现,我的身上好像被下了魔咒似的,无论是谁,都会离开我,包括朋友、同学,甚至家人。
十八岁的我,现在正坐在去远方表哥家的火车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爸妈离婚了。
现在想想也是,高考期间,他们每次看向我的眼神里都充斥着愁苦,不知道该把我这颗皮球扔向哪里才不会妨碍到他们各自的正常生活。
起初我不敢相信,搜遍了家里关于这件事的痕迹,在网络上他们的公开社交帐号里也仔细查询着,果然,已经七个月了。
我已经被世界公开抛弃了七个月 。
窗外下雨了,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赶上下雨天。
一片漆黑里,只有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雨声,和耳机里单曲循环的歌,以及身边陌生人浅浅的呼吸声慰藉着失眠的我。
侧身面向窗户,点开手机屏,凌晨十二点零一分,新的一天开始了。
爸妈说,暑假他们工作忙,不方便照顾我,要把我暂时放在远在六百多公里外的远方表哥家,说是让我正好放松放松。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们会为了圆一个谎而撒更多的谎,甚至我试着装作自己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没法赶上他们撒谎的进度。
他们不想要我了,我知道。
我并不是个坏学生,反而除了话少,平时沉默一些,其他方面都符合他们口中所有描绘好孩子的词语。
可是他们还是要离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仔细想想,好像所有曾经或多或少陪伴在我身边,后来却又沉默离开的人都是这样。
挺可悲的,自以为是的努力挽回一切,到头来,却什么也留不住。
没人愿意靠近我。
不由得自嘲着弯了弯嘴角,算了,睡吧,明天......明天应该不会比这更坏了吧 。
现在是早上六点,下了车,按习惯打开手机看消息,却看到了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的一大堆未接来电,我下意识打了过去。
“喂?你现在到哪儿了,我去接你”
还没等我询问,电话那头的人就着急的问了起来。
“那个......请问你是...?”
“我是萧逸,你的表哥,你爸妈说了,这个暑假你暂时在我这边住几个月”
“我...我,抱歉,他们只告诉我说过来之后你会来接,没给过我你的电话.....”
“没事,你只需要知道我真的是萧逸就够了,所以你现在在哪儿”
“刚出火车站口.....我...”
“好,那你找个安全的路边等我几分钟,我马上就到”
原本还打算说我要不自己坐附近的地铁...看来这个表哥还和他们口中的一样....是个行动派。
走到路边,扶好行李箱站定。正在翻看手机,忽然间听到有人叫我名字,一抬头,是个....上身穿着件黑衬衫的男人,开着车窗,正用他特殊的苍绿色眼睛盯着我。
第一印象,他的眼睛....可真好看。
“发什么呆,上车,我带你回家”他早已下了车,自然的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和包,挪进了后备箱里,说这话时还顺手摸了摸我的头。
这种感觉.....好熟悉......好像自己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的一幕似的..可是不管怎么回忆..还是想不起来,可能是小时候拜年什么的见过一面吧,也可能是模糊的回忆里有过相似的片段。
“哦....好”我后知后觉的收了一直在他身上的视线,听话上车。
现在看来初步判断这个并不大熟悉的表哥还不错,因为怕我上车时磕到头还特意垫了手在头顶。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了解了我的性格后......再离开呢....
我抬起一直低着的头下意识看向后视镜。
至少他会陪伴自己几个月,以后.....再说以后吧...
忽然对视,吓的我慌忙看向别处,我其实....挺害怕对视的,因为隐形惯了,被突然关注,会下意识的害怕。
“不用这么局促,靠背的兜里有糖,要是觉得紧张害怕没来得及适应,就吃一颗”萧逸看出了我的窘态,我一时感觉更加不好意思,下意识听话,应着说了声好,剥了颗糖,放进嘴里。
是柠檬糖,酸酸甜甜的,一时间没适应,因为对酸味太过敏感,我酸的眼角抖了抖,表情变了变。
忽然听到很低的低到我怀疑存在的一声轻笑,一抬头,后视镜里的萧逸却又没看向这里。
慢慢适应了,才后涌上来一股甜味。
要是我的人生....能像这颗糖一样就好了.....至少后半段是甜味。
我悄声朝窗边挪了挪,头靠了上去,眼睛看向窗外,无意识的看着前面缝隙中露出的背影发呆。
从高楼中穿透出来的晨光洒到了他身上,有那么一秒,他的那束光短暂的照到了我身上。
新的一天真正开始,太阳...出来了....
(二)奇怪的真诚
萧逸一定事先做了准备,安排的房间里干净得像是有人久住一样。
“早饭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吃?”萧逸敲了下门,自然的倚着门框问。
“还没来得及.....”我停下收拾衣服的动作,直起身子如实回答。
“咳.....你喜欢吃馄饨吗”
什么...意思?
“挺喜欢的”我实话实说,回了个腼腆的笑容。
“我....昨天车队训练太晚,今天起的迟了些,没来得及做早饭”
“不好意思啊....来的第一天就让你跟着吃外边遭风的早饭..”
他真诚到我差点怀疑他是不是我表哥,我是不是被骗了,但是表面上我还是好好应着。
“我什么都可以,不挑的”我努力让自己笑得真诚些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
萧逸带我去了小区楼下路边的馄饨店。
“幸好太阳出来了,暖和了些,不然真得遭风吃”萧逸端来两碗馄饨,一边坐下一边说着。
“谢谢表哥”我接过下意识道谢。
“呃...以后不用这么客气”
我以为自己的话招了厌,停了吃东西的动作,局促的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整个人紧张的崩了起来,身子僵硬了几分。
“抱...抱歉”我只好一贯的道歉方式试图挽回尴尬局面。
“别多想,我的意思是,以后要一块生活两三个月,如果你每次都说谢谢,我听着都累,再说了我这也没那么多规矩,放宽心待着吧”他看出了我的窘态,用温和的语调说着。
我放松下来,低头继续吃馄饨。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要照顾你这件事,就会认真去对待它”萧逸像是还不放心,继续解释着。
“好,我相信表哥”我抬头看向他,腼腆的笑了笑。
再试一次吧,再相信一次,最后一次。
电梯缓慢上升,期间忽然有人上来,我因为社恐向后退了退,低下头。
“别怕,我在”萧逸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不寻常,站到了我身前,怕我会尴尬,发了微信安慰。
我很少被人这样保护过,回忆从前,大致都是自己扛,或者手背后抖着保护别人的场景。
我看着远远高出我二十厘米的身影,没来由的眼眶湿了些,低头在聊天框打下“谢谢”两个字,熄屏。
不一会到了楼层,进门。
这时,才来得及注意到客厅墙上的照片。
第一张里,少年被身边的队友搭着肩,手里攥着奖杯,笑容里还带着丝青涩。
第二张贴的像是大学时期的照片,萧逸穿着蓝白制服,和几个朋友靠着栏杆正在说些什么,照片像是偷偷拍的,背景是大海和天空。
剩下的大部分都是风景或者赛车相关。
“时候不早了,我今天还有训练,暂时没法陪你了”萧逸递了杯水过来。
“好”
说实话有些失落...但他有自己的事情,肯定没法一直陪着我,再说了也还没熟到这种地步。
“要是无聊,就网上搜搜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等有空了,表哥带你去”
想去的......地方吗.....
游乐园,海边,都想去。
忽然脑海里跳出他赛车夺冠的画面,临时起意。
“我可以跟着你去看你训练吗”
“我会听你的话乖乖待着不乱跑”
萧逸似乎被我的话吓到了,抿了口杯子里的水,笑了笑打趣道:“那儿可不好玩,赛车的地方,可没有旋转木马”
也是,我忘了自己对外形象一直是“乖孩子”了,爸妈肯定交代过只言片语,他可能也是因为听说性格乖还好管才应下来的,现在的请求难免会引他惊讶。
“我不怕,我想去”我鼓起勇气和他对视,紧紧抿着嘴,故意摆上认真的表情。
我想在这最后几个月的日子里,活成最真实的自己。
我不想有以后,过了这几个月再去面对现实,结束自己无望的人生,挺好的。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低下头。
他一直注视着我,好一会才肯松口。
“真的不害怕?那里很危险的”萧逸蹲在我面前,摸了摸头问。
“真的不怕”我坚定着抬起头看向他,又因为他明晃晃的眼神而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
“好,哥哥答应带你去”
他把我带上了他的摩托车后座。
“坐稳了”
我努力稳着身子,以免触到他的背,毕竟也还没多亲近,避免被讨厌才是优先级。
风在耳边呼呼的响,有那么几秒我感觉找到了自己,那个在被束缚多年的外表下,张扬、自由的自己。
没一会就到了,萧逸和他照片里出现过的队友聊着什么。
“萧哥,这是?..你女朋.....”
“瞎说什么,这是我妹妹,暑假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萧逸锤了下那人肩膀,悄声说着。
“一会跟着这个哥哥,他会带你去赛车看台”萧逸又嘱咐了几句,转身进了休息室。
我听话的坐在看台上等他出场,那个带我过来的人说,要是觉得无聊了冷了就回休息室。
没曾想,我坐在那一直看到萧逸中途休息。他向我走了过来。
“觉得怎么样”萧逸把手臂搭在栏杆上,看向我。
“感觉很..自由”我仔细回味着,没注意到自己微微弯起的嘴角。
萧逸惊讶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和其他人一样脱口而出刺激二字,好像又愣了下。
“这还是自认识你的几个小时以来,第一次看你这么开心”
“要多像这样笑笑,你真正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萧逸说完直接翻过了栏杆,在我身边坐定。
一起看了会其他人训练,萧逸突然好像有话想说,踌躇着。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你爸妈他们.....”
“他们怎么了?”反悔了?想把自己接回去?不可能,这次本就是借机商量怎么抛弃自己而已。
“他们已经离婚了的事....你知道吗”萧逸语气放轻了些问着。
“他们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看着前方偌大的训练场,故意像真的不在乎一样,不自然的牵了牵嘴角,以减少内心的苦楚。
“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可能会结束自己吧。
“我不知道”
我没必要把自己的负能量都倾诉给他。
“他们在叫你呢,表哥,去训练吧”我扭头看向他,朝他努力笑了笑
可是他却一直没动作,表情越发严肃。
“如果发现自己在冲动大于理性的情况下要去做一件事时,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帮你”
我扭过头,没再接他的话。
(三)靠近?还是疏离?
遗憾的是,除了那天意外的谈话,他没能再让我卸下防备,无论如何我都会留几分礼貌与疏离在里面。
我常常会懂事的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写日记,写随笔,熟悉周边的地图后还出去散步拍了很多照片。
等他晚上回家后,再分享给他看,后来熟悉了些直接拽着他上了小电驴,带他看野花野草。
他总会被照顾妹妹的心理以及要对承诺负责的想法驱使下答应我的请求。
我总喜欢以妹妹身份的先天优势去逗他,每次我都在试探着他的边界,试图让他讨厌我,可是看着他认真的惯着我、护着我的举动,又突然不想了,他太过真诚了。
他似乎从对我而言称得上是放肆的狂欢中觉察到了什么,开始定期带我去海边散步,开始在我写作时陪在我身边看杂志打发时间。
他会私下追更我写的矫揉造作的随笔,被发现了就坦坦荡荡夸奖我写的很好,还说看到过我的手稿,说我的字也很好看。他会认真对待我说出的每一句话。
我情绪常常不稳定,时而话多时而话少,他总会很有耐心的去回应。
我无意间开始在乎他了,拿着亲手做的便当去训练基地找他,在换季时积极检查家里医药箱补药,以及......某次因为被误会成女友,然后被迫上场把喝醉了的他接回家。
某次他去训练,临近中午,家里没醋了,我出门买醋,刚出便利店,却突然被一个大波浪发型的,戴着墨镜画着浓妆的女人截住了。
“你.....就是萧逸现在的女朋友?”她以那种奇怪的表情看向我。
“抱歉姐姐,我着急回家做饭”我心思微动没回应她的问句,抖了抖拿着那瓶醋的手示意,继续向前走。
“你就不想....了解萧逸的过去?”她挡住我的去路。
我顿了顿,停下脚步,在转身前给萧逸发了被陌生女人截住的消息,顺从她,和她走到了角落处。
“萧逸他杀过人”
“这样你也要继续爱他吗”
“我只在乎他怎么对我”我说出了真实想法。
“他不会认真对待所有人的,他眼里只有任务和利益”那女人依旧自以为是的说着。
“他不是什么好人,给不了你未来”
“说完了吗姐姐”
我笑着截住她的话头,以罕见的认真态度回答:“首先,我知道自己本身就没有多好,我不需要他付出什么”
“其次,你不该这么诋毁他,他是什么样你没资格评头论足”
“他的过去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对我好”
“倒是姐姐你,有分手后面子被毁着急着到处乱咬,和企图让他身边的人都离开独占他的嫌疑”
“你.......你......闭嘴!”她突然像疯了一样掐上了我的脖子。
“毁不了他,杀了你似乎也不错”她近乎疯魔的看着我,眼里莫名的全是恨意。
几秒内轻易体验到了窒息感,意识逐渐模糊。
突然间束缚解开,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那人很快就被处理了,不幸的是我也被萧逸质问了。
“为什么要乖乖跟着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给我发消息,为什么中途有机会不跑”
他站在沙发前,表情看上去凶凶的。
“因为....她说她知道你的过去,我想了解你”
“而且我后来也给你发消息了.....我.....”
“回答第三个问题”
“她......她说你坏话”我嗫嚅的低下头小声回答着。他迟迟没有回应。
难道这次..也是自以为是的多余的袒护吗......那是不是...他也要像之前的那些朋友一样...离开我。
正当我思维越来越发散的时候,他出声了。
“骂了我什么?”
“她说你不会认真对待所有人,还说你眼里只有任务和利益,还说你是坏人”
“我听不下去,说了几句,戳她肺管子上了,然后她就急眼了”
沉默了好一会,头顶突然传来萧逸无奈的一声轻笑。他还重重的揉了几下我的头。
“怎么和护主的狼崽子似的”说完突然蹲下,用粗粝的指尖抬起了我的下巴,拿起蘸了碘酒的棉棒轻轻触碰着我脖颈间的几处划伤和青色印记。
“嘶......”
“现在知道疼了”说完指尖轻柔的给我脖子黑青处抹了些凉凉的药膏。
“我....我觉得我没做错”我倔强的与他对视,试图寻求肯定,萧逸无奈的弯了弯嘴角,点头。
“字字珠玑,句句真心,我和你讲,要是你在现场肯定会惊讶于我的口才.......”
正当我要重现场景叽里呱啦往下说时,他一边认真收拾着医药箱,一边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轻笑着说:“你怎么确定我当时不在现场”
“从头...到尾?”
“嗯”萧逸略显轻快的回应。
“连开头也听到了?”
“从头到尾,都听见了”萧逸起身去放医药箱,不忘再给我加一码。
我努力冷静,一遍遍复盘事情经过,除了开头的沉默也没说别的关于那方面的话,幸好。
“我..我还没做好饭,去厨房...”
萧逸拦腰单臂把我平行拎回了沙发上。
“你脖子上还有伤,乖乖坐好,今天的饭我来做”
“嗯?你下午不训练么?”
“嗯,这几天的训练成绩好,今天就给提前放假了”
“原来还想下午带你去游乐园玩,这下....唉~”萧逸尾音里的可惜只有百分之一,不能再多了。
“好吧......”我沮丧着回应。
情绪甚至影响到了进食,索然无味,失去了一次宝贵放飞的机会....
“这么不开心啊”萧逸夹了块我最爱吃的红烧肉放到我碗里,抬眼认真问道。
“嗯....”我埋头扒拉最后几口饭。
“我从没去过游乐园....这次好不容易你有时间.....都怪我耍性子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说着说着越来越难过,我放了碗筷。
“我吃饱了.....回房间了.....”
我再次陷入了熟悉的自责无底洞中,开始无限追根溯源,甚至发散到自己该不该存在在世上的问题.....
“喂,真哭啦”有人突然戳了戳我。
没等到回应,那人又出了房间,过了会儿又回来了,再次戳了戳我。
“我答应你,等你脖子上印子消了,我们就去游乐园玩儿,怎么样”
又是承诺,我不知道听过来自多少人的承诺,没几个真正实现的。
不过,萧逸他在不可信行列吗?
“嗯”我妥协着答应了声。
“还不肯转过来啊....那我手上的这串冰糖葫芦......可就要一个人独享喽....”
我转身就是一个锁定目标。
“窝德!”我快速咬下一颗,含含糊糊回应着。
“呦,这么霸道?”
我认真吃着糖葫芦,忽然他的手凑了上来,轻柔的擦着我的眼泪
“哭并不是什么狼狈的行为,以后想哭了,就来找哥哥”
“不对,傻妹妹要一直开开心心才好”萧逸嘴角勾起抹坏笑,恶作剧似的捏了捏我的脸。
“唔..疼!干嘛!”我来不及收回感动,眼里还含着泪就着急着反抗。
“以后别再一个人哭了,嗯?”萧逸认真的摸了摸我的头,轻抚了下原先有泪痕的地方。
我含糊着没说话。
我没来由的想起这些天了解到的关于他的种种,顿了顿,抬头认真看向他,说:“你也是” 我觉得他能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
他却像是被我盯的慌了神,逃也似的没丢下一句回应,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我紧紧贴在墙边企图听到些什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来这的第二天时他说过房子隔音好,我可以在房间里自由自在的放自己喜欢的歌,不需要长时间带耳机。
“你对我好所以我才会对你好,不用太有负担的”
“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最近距离太近了,可以告诉我,我会管好自己少去麻烦你”
“我只是希望这两个多月里你我都能开心些,如果发生什么事了,作为哥哥的身份,也可以来找妹妹倾诉”
我忐忑于自己可能会被抛弃,可还是打下了这些话,发送了过去。
以前这种情景下对方真的表达了嫌我麻烦和自作多情的话不是没有过,早就习惯了
可是.....对他总还是有些幻想的。
萧逸他温柔而强大,浑身上下充斥着自由的气息,不会喜欢被束缚吧....那我的多余关心,送的便当、鸢尾花,以及生病时的照顾,这些于他而言,算不算束缚呢?
我好像开始害怕了,只好努力安慰自己,靠在墙边滑坐在地上。
反正只剩最后几个月了,任性一次吧。
但这....对他来说,应该不公平吧.....
他只是我“临危受命”的苦命表哥,需要承担我积攒十几年的“反叛”吗?
还是.....等等他的回复吧。
(四)犹豫的心情
他没有任何回应,我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可能,比起抛弃、离开、厌恶这些我司空见惯的结局来说,算好事吧。
下午两点,他忽然很着急的出门了,我打开门探头去看,堪堪只追到半个背影。
他好像有急事。
每次他这样走了,都会消失一段时间,等回来的时候,会带一身的伤,我不了解他的那一面,只能在家静静等着,每天三餐做两人份的饭,如果时间长,我会不再把多余的那份留到第二天,撑着吃完,哪怕没胃口。我会每天六点起床,因为我记得他如果训练会是这个时间出发,开车去基地。每天晚上在沙发上待到十二点,幸运的话会清醒着起身回自己房间睡。
他每次回来都是深夜,如果听到门口的动静,我会立刻开门把他扶到沙发上,拿出医药箱一言不发的给他处理伤口,但是绝不会和他对视,因为眼睛最藏不住情绪,哪怕夜晚能削减几分,也会泄露出去一小部分。
我怕他看到我发红的眼眶和内里的红血丝,给他徒增负担,但是每次,都会感到后脑勺被一股视线静静的注视着,我只能忍住心中对这被在乎的感受的害怕与欣喜,垂眼认真专注指尖的事。
这次,他是清晨五点回来的,因为是浅眠,听到客厅的声响就起身出了房间。
他的背影似乎僵住了几秒。
这次他说话了。
“怎么每次都瞒不过你.......”声音听着几分不真切,模糊的一句话里带着几分无奈,尾音似乎带着笑意。
我快步去拿了医药箱,帮他处理手臂的伤口,无意识的皱着眉,突然感到眉头被缓慢抚平,抬头。
“别担心......我没事”真是.....自己受着伤还在安慰别人......
他的指尖温柔的在我眉上抚着,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手臂上错落的伤疤心里一阵钝痛,嘴巴扁着,咬唇,试图把想流泪的冲动忍回去。
他抬手抚了抚我的脸。
“怎么还哭了.......我没事...别怕”
终究是没忍住,抬眼看他,却忽然发现了一处新的伤口,这次的几乎就要危及眼角。
“你头上也有伤...我帮你处理一下”我清晰的感知到,我的声音在颤抖着,我不知道今晚的意外是因为什么而发生的,我本该装作更冷漠些才是,做好身为妹妹该做的事就好。
我胡乱摸了摸脸上的泪,用镊子夹起一团用酒精消过毒的棉花,轻轻蘸着他额头。
余光里看见他好像一直在笑,眼睛弯弯的,像是在无声的安慰我,被他注视着,我的慌乱和没来由的害怕情绪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收拾好医药箱,转身慌张的快步走回房间。
“又打算躲着我偷偷哭?”他用手抵住门,阻止着我关门的动作。
我低头忍着酸涩不敢说话,低头无措的抹着不断涌出的泪。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一股脑说出来,我怕这次失误成为被他抛弃的诱因,我太害怕被抛弃了,我太贪恋他给的温暖了.....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他推开门抱住了我,用温暖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我的后颈。
“真是个别扭的小孩儿.......”
偷懒一会儿吧......就一会儿....不会发生任何事的,反正....最后都要离开....
过了几分钟,忽然听到了均匀呼吸声,他......居然睡着了。
可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应该警惕心很高才对,为什么....会把像现在这样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
是.....把我当作了亲人吗?还是.....其他身份?
忽然听到他传出声很低的一声闷哼,伴随着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
他....为了给我个拥抱抚慰我的情绪...把手臂上的伤处蹭到了。
我的力气太小,只好就近把他安置到床上,他的额头一直冒着细密的汗
查看伤处,果然崩开了....
重新处理过后,为了防止他睡梦中乱动再碰到伤处,我搬了个折叠床在一旁睡下。
可却怎么都睡不着....闭眼尝试,眼前的却是无数个这段时间与他相处的画面....
我想起了某次与出国比赛的他相隔一万多公里的一次通话。
萧逸一定是在把我当小孩看待,不然也不会在刚到墨西哥酒店的当天晚上,就给我打来越洋电话。
“记着一定要按时吃饭,早餐不准偷懒不吃,你的肠胃本身就差........诶....有在听吗”
“知道啦知道啦,都记住啦”我指尖在键盘上持续敲敲打打着,一心二用的回了几句。
“还有,不许再码字到深夜两点,我现在不在家,没法监督...”
萧逸似乎还要说什么,话筒那头却多了些别的声音。
“唉,还从来没见过萧哥对谁这么认真呢”
"就是就是,萧哥一看就很在乎小.......一看就很在乎他妹妹"
正打字的手突然僵住,忽然间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所以....对面的人想叫的是....小.....小嫂子?
本以为萧逸会像当初一样笑骂回去,可...可话筒那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他这是..
古怪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对面不好意思的咳了几声。
我拿起手机贴到耳边。
“你..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注意休息,晚上也别和以前一样练车到凌晨还不睡...”
“知....知道吗”莫名的生出几分紧张,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
“嗯,知道了,放心吧”话筒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局促的笑意。
当时确实很慌乱,甚至有些脸热。
可是....挂了电话之后....仔细回想.....却从那几秒的沉默中品出了无奈的意思....
后来几天,只要有时间萧逸都会按时打来电话监督,其中有几次传来队友的一些打趣调侃,他总会在这个时候哑嗓,沉默。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一定还是给他造成了困扰吧....可是,他明明.....很认真的在对待我.....我怎么忍心含糊回应呢....
可惜我太贪心了...我内心深处不想和他止步于现在的关系....我不断与自己挣扎。
算了...当作朋友或者好哥哥吧,把心收回来,保护自己,也是保护他。
从回忆的酸涩中脱身,我蹲下来,看他沉沉睡着的时候比平时多了些温顺意味的眉眼。
那.....就把他当作最重要的人对待吧。
没忍住伸手抚了抚他皱起的眉头,他一定很疼吧.....
因为没人问,没人关心,所以选择了沉默忍受,所以选择了独自习惯
可是他一定很疼,我得帮他点什么。
我把手心搓热,握住了他的手,他突然像是找到了宣泄情绪得出口似的,紧紧攥住。
力度像是....想就这样...牵一辈子一样.....
他的眉间舒展了,嘴角也微微勾起。
以前....这种时候,他是怎么度过的?
我不敢再想了。
我怕想太多活络了心底的那份情感。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内心冒出的不是同情,而是另一种情感,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忽然感觉手背上有了湿润的感觉。果然,还是心疼了。
没办法....萧逸这个人....太过真诚了......谁能忍住内心因他而起的触动呢?
可是我还记得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在贪恋了一个小时后,我轻轻抽出了手,躺回了折叠床。
至于睡眠问题那当然是......预想中的结果了,熬到凌晨三点才慢慢睡去。
我一直在犹豫。
犹豫自己对他的情感,犹豫自己的结局,犹豫今后对待他的方式。
人总是贪婪的,想要更多。尤其是对于像我一样已经把自己的结局安排成消亡的一类人。
夏夜燥热,如同我烦乱发散的思绪,蝉鸣在一片寂静中显得越发清晰,以往觉得有几分吵闹,现在却觉得莫名温暖起来,一如初见那天......
清晨的蝉鸣与他的声音一同刻进记忆深处。一碗微烫的馄饨和歉意的笑容,“咔嚓”一声,被收录进名为“留恋”的相册,给生命走马灯又增添了一份值得回忆的内容。
我还是离开吧,我想。
趁他还没发现,趁我还没开口,把这份炙热留在夏季吧。
秋天不适合它的生长,所以不如现在就做好打算,尽早的在夏末前把它埋葬。
(五)预料中的离别
自从那次之后,我收敛了许多,变回了“懂事”的样子,他大致时候一如从前的对待我。
可我总觉得,对我他似乎.....多了几分依赖?
他好像在害怕,也可能是我太过敏感乱想的结论吧。
阳台的垃圾桶每次他在的时候都会堆叠杂乱的烟蒂。
每次一起外出他总会紧跟着,像是我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
家里酒柜的酒总会突然消失很多,又突然在某天变回原样。
在那之后我没在见过他喝醉的模样,但是总会从别人那里听说他喝了很多酒的事。
太阳总会以各种方式让人们感受它的存在,可能我“离开”的决绝,也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出去,让他觉察到了。
我看不透了,我也分不清了,我从来都不愿意猜,既然他没说出口挑明,我就不猜了。
作为哥哥,该做的他都做到了,我们之间相互扶持着扮演名为“兄妹”的一场戏,当然,也可能是我的独角戏吧。
快结束了,就快结束了......
看着崭新的志愿指南上密密麻麻的学校,我没来由的恐慌起来。
还是得选择的,哪怕自己可能不去,也要认真选一个,这是对以往将近十年的压抑的负责。
人在产生害怕、恐慌、无助等情绪时,总会下意识的寻找自己认为最值得信任的人,于是我开始偷偷四处查找萧逸大学时在的学校。
于是....就在某个疏忽的下午,趴在书桌上浅眠的我,清晰的感觉到他进了我房间给我盖了件衣服,然后....他拿起我记录着海事大学相关资料的笔记本,似乎.....看了很久。
依稀还听到难得的一声放松愉悦的轻笑。
几天后的某个清晨我起床洗漱完到客厅吃早餐。
“这是我打听到的几个好一些的语言类大学,你擅长、喜欢写作,这些....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
“好”我接过那一沓纸张,似乎....还带着温度?
“今天有训练么?起这么早”我意有所指的边翻看纸张边说着。
“嗯.....今天没训练,就是前几天看到你桌上放着志愿指南,想着做些什么帮帮你,你这小孩儿,怎么也不和哥哥说一声,这种事选不好很影响未来的”
我装作卡顿了两秒,转而腼腆的笑了笑:“以前都是一个人在忙这类事情,习惯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故意恶劣的说出这些话,在离开前试图增添一份自己在他心中的重量,哪怕可能只是同情。
果然,萧逸低下头没再说话,从我的视角还依稀窥探出了他咬后槽牙的小举动。他是在心疼我吗?
我在心里恶劣的笑了起来,庆祝自己的成功。
低头继续喝粥,偷偷将眼角勾起,暗自欣喜自己讨要来的关心又多了一分。
我报了萧逸在的城市的一所语言类大学,萧逸当时知道后,定定的看着我的背影发呆了足足七八分钟,我心里的笑意更盛,我决定了,我要让他记住我这个“妹妹”。是他先在乎我的,是他先的,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在他面前在任性些呢?
时间其实没过多久,但是我该走了。我需要回“家”收拾行李,然后在那个冰冷的屋子里再待半个月,然后直接前往大学。
当然,这只是预想而已。
萧逸的出现,只是让我离开的决心削弱了几分而已,我心里清楚。
爸妈打来电话了,说给我定好了后天回那个城市的机票,又是这样,没有任何商量。
我再次感到窒息。
烦躁的挠了挠头,门突然被敲响了。
“方便,进来吧”我尽量压抑心中的烦乱,努力用平静些的声音回应。
“你啊...是不是又光顾着写东西忘了喝水?”他把一杯热水安稳的放在了桌上,整个人感觉带着些风尘,可能是刚训练完回来。
我回头朝他感谢的笑了笑,全然忘了把桌上手机熄屏,它还保持在通话记录的界面。
“嘴唇都干成这样了怎么...现在就把那杯水喝了,不喝,哥哥可就不走了啊”他佯装生气,搬了凳子落座在我的左手边。
“好”我笑着回应,乖乖喝水,讲实话,我对这种带着关心的“胁迫”并不反感,我反感的只是被当作没有思想的木偶,那种感觉...像被迫活着去面对虚伪的社交一样恐怖,那是一种比命运和上帝的掌控还可怕的无力感。
“你....要离开了吗”他忽然问道。
我放下水杯,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停留在通话记录界面未熄屏的手机。
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呃.....我.....我爸妈突然给我打了电话.....他们说....让我回家收拾行李,他们给我订好了后天回家的机票..”我感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
萧逸愣了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就当我以为他沉默够了要离开时,他忽然出声了。
“要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在你...离开之前来找我,我带你去”他的声音听着突然哑了几分,说离开这个词之前短暂的停顿了,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两个字艰难的说出口。
他好像很舍不得我的离开,好像.....在害怕我的离开。
第二天他早早的就出门了,即使在前一天晚上我从没关紧的门缝里清楚的听到了他向车队请事假不去训练的电话。
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好像....在躲着我。
明天我就要离开了,所以我买了食材,亲手做了晚饭,等他回家。
已经九点了,我鼓起勇气打了电话。
几乎瞬间就被接通了。话筒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他好像......在酒吧
“喂?是小....那个,是萧哥妹妹吗?”是他队友的声音。
“我是,萧逸他怎么了?”
“萧哥他....今天突然约我们几个出来喝酒,到了酒吧就一句话不说开始喝闷酒,谁都劝不住...”
“需要我去接他吗?”我有些焦急的截住话音问。
“快来吧,萧哥还在喝,我们实在是劝不住,来接萧哥回家吧”
套了件外套,匆忙出发。
站在酒吧门口,喧闹传进耳朵里,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进酒吧里面。
太吵了,吵的我有些想退缩,可是萧逸还在里面,我得接他回去。
进了酒吧,我努力抬眼寻找萧逸的身影。
萧逸坐在卡座角落闷闷的不停喝酒。
“萧逸,回家”我快步走上前,夺过他手里的酒杯。
听到我的声音,他却突然愣住了几秒,然后...顺势握住了我的手。
“不走.....好不好”他抬眼注视着我,眼眶红红的,话语间喷洒着酒气,声音有些嘶哑。
我犹豫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能躲避视线,心虚的看向别处。
“我们先回家,好不好”我抚了抚他手背,尽力安慰着他的情绪。
他发出了只有我才能听到的一声嗤笑,很轻很轻,是在怪我吧。
我听见他苦笑着又说了声好,然后晕睡了过去。
但我心里清楚的知道,他酒量很好,今天的这些并不足以让他醉晕。
回家后,他依旧没醒,在他车队队员温晚的帮助下,总算是把他在卧室安置了下来。
我起身去倒了杯蜂蜜水,打开卧室门,他像是等待了很久一样,坐在床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我,我失神之余分析内里的情绪,抓到了一丝祈求的意味,他一定是知道了。
“给,蜂蜜水,解酒的”我慌乱的逃避了对视,坐到他身边,把水杯递了过去。
他依旧沉默着,几口就喝完了蜂蜜水,却迟迟不肯把杯子还到我手里,他好像在挽留我,从很多意义上挽留我。
我感到自己的既定轨迹好像开始偏离了,虽然只是轻微的,但我没来由的感觉这次偏离比以往的后劲都会大上很多。它会让我的前路变成未知,但绝不会是消亡。
可是我恐惧未知,因为在记忆中关于这些的相似片段里,等来的都是坏结果。
“能不能....至少为了我...”他忽然出声了,却又忽然停了话头,叹了口气,无力感笼罩在了我们之间,像是想把我们再推远一些似的。
“我只是回家拿个行李,没事的”我故意挑过话题,装作轻松的出声安慰
我轻轻的抱住了他。
“别担心,等我上了大学,到了光启这边,我们就又能见面了”我下意识说着惯常的安慰套话。
“我们....真的还能再见面吗”萧逸没有理会我的上一句话,语气沉闷的发问。
我动摇了,其实以往也动摇过很多次,这次的感觉,如同以往。
我不知道自己还具不具备给予承诺的能力,也不知道自己还经受不经受得起失望。被人从潮湿的角落里拽到人群中,又再次被抛到路边的情节,我早已经历过了无数次。
我只是个在泥沼中挣扎的人,没有精力去做出承诺。
可是......他会和那些抛弃我的人一样吗?
最终还是选择了折中的沉默,我心软了。
第二天我们心照不宣的选择了躲避冲突性话题,离别之日不谈离别。因此沉闷了几天的气氛难得的和谐了些,我好像从他身上预感到了未来的画面。
暖黄色的秋日,道路两旁的树木簌簌的飘下落叶,一对男女踩着远处照过来的黄昏散步,微风轻轻吹过,暖意未被拂去,反而长留于心底,如同落红化作春泥一样,滋养着贫瘠的土地。踩上去发出的声响反而会让人感觉很有生命力,像是春天里万物复苏时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
我很喜欢这个预想。
不舍的拥抱过后,我逐渐远离了他,在最后能看到他的拐角处用力挥手告别。
萧逸,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一定会再见。
我一定会回来见你。
我会履行自作主张许下的无言承诺。
(六)两句对白的电话
出了机场,照旧自己打车回家,正打算从地毯下抽出备用钥匙开门,忽然间眼前却有了亮光。
“回来啦,快进门”妈妈顺势握住我手里的行李箱拉杆,把我拉进了屋.
我只好快速调整情绪,朝他们乖顺的笑一笑。
“你房间里的东西我们都没动,钥匙也帮你保管着”说着把钥匙递到了我手上。
其实他们比大多数父母已经好了很多了。
没有家暴问题,没有出轨问题,也对我并不严厉。
可是,一个人的意识成长,三观成长,情感上的成长,这些都是需要领路人和陪伴者的。
在我的角度上看,自私点说吧,他们并不完全称职。
也想过是不是人生来就该是一个人,是不是生来就得自己抗住所有坏情绪和“叛逆”的想法,可是随着逐渐长大,我发现不是这样的。
可悲的是当我的性格和三观已经定型时才意识到这点。
我想爱世上的一切。
可是我又自私的自大的厌恶着一切,并且下意识只相信自己。
下意识的想法和逻辑很难改。
“这次,我和你爸想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妈妈递了杯热水过来,我妥帖接过握在手心,杯壁的温度烫的我手心微微传来痛感。
抬头,恍惚的看向他们,爸爸正看向别处,手掌紧握住不停摩挲着,眉头皱成一团,身子侧向与妈妈相反的方向。
“我和你爸....离婚了”
闻言我低下头,盯着杯子里澄澈的水,意识恍惚,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多次劝架结果最后被赶回房间的经历,回忆起中学放假回家躲在房间里听着他们吵架内容,内心升腾起的因为害怕离别而生发出的恐慌。
发红的眼角,毫无温度的墙壁,以为自己能挽回一切的自负,压抑的哭声,以及,房间不停发抖的双手和肩膀。
太冷了。
“多久了”我压下那股沿着心脏处生发出的寒冷,尽量平稳下波动的情绪发问。
“去年春节前......”他们忽然摆出了副悔恨和歉意的姿态,关切的看向我。
我低下头,再次紧握住杯子,里面的水已经不再滚烫了,局促的喝了口试图让自己暖和起来。说实话我从心底里只觉得他们的姿态可笑。
“我们这次早早把你叫回来,就是....想问问你,想跟爸爸还是妈妈?”
果然,换做前段时间他们根本不可能像今天这样融洽和谐。
“我不知道”我叹了口气,说出了实话,低头看向已经发冷的杯壁。
他们不知道谈到了什么,自顾自的又吵了起来。
无望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放下杯子,回了房间,关门,反锁。
房子隔音很差,他们每句话里的情绪我都听的一清二楚。
像是回到了相似的某一天,正在电脑前写随笔的我忽然间听清了房间外的对话。
那个时候妈妈还很爱爸爸,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可是爸爸是个有些不讲理的人,只顾及着自己的想法,他不信任一切,除了自己。
我理解他们的想法,爸爸小时候受过苦,家里又孩子多,得不到多少关注,所以沉默了些,常常自己想事情,久而久之成了今天的样子。
妈妈在感情上有过严重创伤,所以会极度缺乏安全感。
我理解他们。
所以我更明白每一次的争吵里他们都在分开的边界跳跃。
长此以往,脆弱的感情基础破碎是迟早的事情,正因为清楚,所以我才更害怕。
我正在迷茫期,找不到自己生活下去的念头,只靠着“亲人”强撑着。
我并不是什么乐天派乖小孩。
我的心里藏着像一年四季那样复杂的东西。当然,可能现在大多是冬天吧。
他们已经分开了,那这世上.....还有哪里是我的容身之处呢?
我理解所有人的苦处,所以会强迫自己懂事。
我好像......没有家了。
意识到这一点,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以后该怎么活?我的家在哪儿?我的归处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继续这如无根水一样飘摇着的人生?
手颤抖了起来,止不住的抖。
下巴也颤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我慌乱的拿出那个陪伴了我很久的笔记本电脑,朝耳朵里塞进一只耳机,点击播放音乐,声音开大。
我到底......该不该活着?我还有家吗?以后会有家吗?会遇到自己希望着的灵魂上相通的爱人或者挚友吗?
可是我清晰的知道,我并不够好,我不会吸引到谁来主动靠近我。
忽然,杯子被失手砸碎在地上,看着反光的那些玻璃碎片,意识逐渐混乱。
如果.....现在就结束,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
脑海中忽然下意识的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如果发现自己在冲动大于理性的情况下要去做一件事时,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帮你”
没反应过来,眼前已经是被泪水模糊的通话界面。
“萧逸.......血......好多血...手腕.....”我呆愣的看着已经被丢到地上的玻璃碎片,带着哭腔胡乱的说着。
“别怕....”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也颤抖了起来,似乎慌乱中用另一部手机拨出了电话,可惜意识逐渐抽离,没法再听清了。
最后看到的是客厅明晃晃的灯,晕过去之前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救护车的呜咽声。
再次醒来,入眼的是白色的墙壁和因清晨时分而亮堂的窗台。
手腕处后知后觉升上来一股撕裂般的疼痛感。
病房里没人,空气有些闷闷的。我努力起身,走到窗边想透透气,打开窗户,正打算躺回病床上,却听到了窗户正下方的医院后花园长椅上的对话。
“父母吵架就是在对孩子进行变相的家暴,如果您二位对于抚养权还有争议,可以共同负担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她的大学就在我住的城市,我会照顾好她”是萧逸的声音。
爸爸听了似乎点了点头,默许接纳了这个处理方案。
“照顾?最好是没存着别的心思”妈妈带着和爸爸吵架时的腔调阴阳怪气了起来。
萧逸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暗自攥了攥拳,沉默着站在原地。
“去看看你表妹吧,这个时候应该醒了”爸爸出声打了圆场。
然后就又响起了令人窒息的争吵声。
面对着窗户侧躺下,下意识的蜷缩成一团。
忽然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两人依旧低声吵着。
“我想见表哥”
他们只顾着吵,没听到我的说话声。
叹了口气,提高音量。
“我要见表哥”
他们这才停了声音,妈妈似乎在踏出门口的一瞬间低低说了声白眼狼。
听着门外依稀可闻的争吵声,止不住的又开始害怕了起来。
我的家......到底在哪儿呢?
我还有家吗?我需要活着吗?
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我努力压抑着声音哭着。
忽然间.....眼前掉下来一颗柠檬糖。
愣了愣,攥到手心里。
转身,闻到了熟悉的黑雪松味,是萧逸。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头发,起身。
他是又要走了吗?
“我救不了自己了,你来救我好不好?”我用完好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衣角,眼里含着泪看向他,声音止不住的抖着。
他转身看向我,与我对视。
苍绿色一如初见那天一样温和,暖进了心底深处。
“我只剩下你了”我哭着断断续续出声。
他终于忍不住了,坐到床边,把我抱进了怀里。
我紧紧回抱住他,主动拉近了最后的距离。
萧逸突然应了声好,回答了我的问句。
我缩进他怀里开始不顾着压抑声音的哭了起来,他耐心的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背。
哭累了,眼皮慢慢重了起来。
醒来后,病房里已经没了萧逸的身影,刚才的场景像是个梦似的。
手拢了拢,看到掌心的柠檬糖,心里的焦虑才罢休。
我相信萧逸,只要是他承诺的事,一定会办到。
“外面冷,哥,你呆一会儿就回来吧,我不会再哭了”发送成功。
起身,到了窗前,萧逸正在长椅那里吞吐烟雾。
“少抽烟吧,抽太多对身体不好”
想了想还是没发送,算了吧,万一给他带来负担呢?
放下手机,一手拿起点滴架,出了病房走向卫生间。
回到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萧逸坐在床前沉没着的背影。
“哥,在想什么?”我坐回床上,架好点滴,看向他发问。
萧逸忽然抬起了头,看向我。
“去大学之前,你想呆在这里还是和我在一块?”
“和你”他话音一落我紧接着就出声回应,放松坦然的笑了笑,但其实心跳很快。
“好”他终于笑了,摸了摸我的头。
气氛太奇怪了,我才不要和他这么紧张。
于是我晃着头蹭了蹭他手心,明朗的笑着看向他。
他轻笑了声,调侃着说我像萧小四似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我们身上都被披上了暖黄色的外套。
幸福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我想,于我而言,在某个不知名的清晨,趁着阳光相视而笑就已经足够诠释了。
我们始终彼此牵挂着对方,这一刻,不论情感的类别便已经足够幸福。
找寻自己快乐的理由是生活的重中之重。
活着不过三万天,开心随意些吧。
(七)不再孤单的黄昏
下午打完点滴,萧逸陪我回家收拾东西,因为手腕的问题,衣服之外的很多都是他在帮忙整理收拾 。
“上完大学以后打算怎么办?”萧逸坐在床边休息时忽然发问,眼睛还注视着我满是零碎东西的书桌。
“我....我也不知道”
以后吗?还真不知道,毕竟按原计划,我的人生应该终止在今年初秋。
萧逸忽然意义不明的看向我,像是读懂了我内心的想法似的。
“我还没想过”我低下头,心情局促了起来,双手紧握在一起。
“以后如果没有待的地方了,可以回我那里,那个房间永远给你留着”
萧逸边说边摸了摸我的发顶。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闷闷的发问。
“知道什么?”萧逸用柔和的声调问着。
“知道...我的自毁倾向”犹豫着,还是决定说清楚。
侧脸忽然被萧逸用温暖的手触碰摩挲。皱着的眉心被轻轻抚平。
“既然答应了以后和我一块好好生活,就要信守承诺”他答非所问的说着。
太不寻常了,我抬头看着他整理书桌的背影,满心的疑惑不解。
十几年的生活中,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以往自己以为的“抛弃魔咒”一次次在他身上失灵。
他太不一样了。
他是第一个没有在了解我之后就离开的人,甚至还主观上想我留在他身边。
他的眼神太不寻常了,电话里颤抖的声音也绝不是作假。
好吧......被当作亲妹妹这样关注着也好。
毕竟,我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亲人了。
后来在萧逸的提议下一部分带不走的东西选择了邮寄。
我再次带着行李箱回到了萧逸从小生活的光启市,不过....这次不是一个人了。
和萧逸又待了小半个月,迎来了开学之际,萧逸把我送到了学校。正打算提着行李箱一人闯荡新天地,手心瞬间被塞进几颗柠檬糖。
“看看手机学校公众号系统里宿舍分配的是哪儿,我帮你搬上去”可靠且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哦哦,好”如梦初醒的点开。
“11号楼”话音刚落,手里的行李箱被夺过。
“行,我去11号楼下等你,你先报道,不用太着急,慢慢来”
我和他不经意间提起过,每次到了一个新环境,我都会莫名的焦虑害怕,他这.....应该算是在安慰我吧?我暗自窃喜的笑了笑。
被记住自己曾经提起过的小事情,这种感觉...嗯...确实会让人愉悦,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这种被在乎的感觉。
其实我并不是过于拖沓的性格,反而逼急了会利落很多。
面对新环境的焦虑和不安确实有,以往都是强迫着自己变得独立起来。一个人面对那些不被理解的上头情绪和杂乱繁多的麻烦事情。
但是现在,我有萧逸在身边。
“这么快?”看来是那两个月里做事慢吞吞的形象深入人心了,让他也不免得惊讶。
“等了多久?”因为光顾着加快速度,有些着急了,呼吸还没和缓就发问。
“没多久,放心”他似乎读出了我的顾虑,真诚的笑了笑。
“那我先去拿宿舍钥匙,一会儿出来找你”
从那天开始,我惊喜的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开学有人来送,忙上忙下。
周末有人带着出去玩儿看海。
情绪变化有人关心在乎。
以往需要一个月才能适应新环境的我,半个月就已经和班里大半的同学混了个眼熟。
我无比的庆幸自己没有从那辆一个人的火车之旅的中途反悔回家。
我的人生开始改变了,萧逸就是那个转折点。
大学的时间空余了很多,事情也多了起来,常常会被ddI追赶的焦头烂额,焦虑迷茫也常常会有,可是每当这些想法冒出头的时候,总会被萧逸的日常“打搅”赶走。
他会定期给我打视频电话,以询问近况和关照我的情绪变化与学习进展。
大概是.....离开学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我一边开着视频电话一边赶ddI在三天后的课件,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舍友起哄,用低声好奇打趣的语气问我是不是在和男朋友打电话。莫名其妙得我忽然想起来这个耳机收音功能很强。
过了大概不超过五秒,我就感觉自己的脸热了起来。
慌乱中看向视频通话的小窗,他.....他是卡了吗?怎么僵住了。
正当我在检查自己发热发红的耳垂有没有被拍进电脑摄像头时,戴着的一只耳机里忽然传来了声音。
“咳......那个......我今天还得加训,改天聊,记得照顾好自己”
撒谎,视频之前还发消息说今天没什么事了。
我装作认真编辑文本框的样子不经意的应了声好。
但奇怪的是,嗯.....两个人都不愿意先挂断电话。
另一只耳朵里传来舍友低低的起哄笑声。
耳垂整个红了,视频界面上甚至都能看出来。
“咳.......我.....我继续做PPT了,你、你也照顾好自己”太尴尬了....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
得到一声应答,几乎话音刚落,我就狼狈的点了挂断键。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因为什么脸红心虚。
只是按照过往不成熟且浅薄的恋爱经历来说,这可能算心动?
说起来,我还真不太懂这些和感情相关的东西。
长大的过程中太多次向外界妥协,早就把最初的自己迷失了。
老好人和树洞当惯了,也就不会爱人了。
爱是什么,喜欢又是什么?
我至今都找不到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在我贫瘠的十几年里,毕竟也没能留住哪怕一份朋友意义上的在乎。
我太理想主义,太极端,太贪婪,总想要长久的陪伴。
所以后来就走向了逃避,不去严格界定自己对他的那份感情。
萧逸真是个有魔力的人。
在他的陪伴下,连着这么生活了差不多两年,整个人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的。
不再纠结于改变自己内向腼腆的性格,而是慢慢与之和解并学会了利用它。
不再一味的失望于窥探到的世界阴暗面,而是选择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用自己的方式去对抗,哪怕只是三言两语或者几篇文字。
无意识中我开始变得像萧逸了,聊天打字写文章用语谨慎简洁,生活越来越多的往积极方面去想,消极的部分就主动去想办法解决。
对于我来讲这是个抽骨般的转变,以前的我很喜欢逃避,第一反应也只会是后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越来越像他,但是居然还同时活出了自己。
萧逸总会在我犹豫时鼓励我大胆去做,总会夸赞一些我自己都毫不知情的地方。
这时候,我才逐渐意识到,原来我并没有那么不好,原来我活的也很耀眼且特别。
我开始听到更多声音,他们说我活成了他们羡慕的样子,他们说我很好。
虽然大部分时候,我还是会下意识觉得他们这么说只是因为爱我而对我好。
但是,被太阳照着总会感到温暖的。
我开始改变了,朝着好的方向。
某天周末,约好了和萧逸一起出去兜风,正走到宿舍楼下,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挡住了去路。
“你好!”面前的男生脸颊微微红着,长相陌生,我好像并不认识他。
没想到更尴尬的出现了,他....突然告白了,而且还恳求我一定要收下他的信。
周围关注的人越来越多,我没有丝毫害羞,只是觉得满心的窘迫。
正当我愁苦如何以不伤人的方式回绝时,一个沉稳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别怕”萧逸低低的说着,把我护在身后,用高超的话术救了场,那男生居然还真的心悦诚服的离开了。
萧逸紧接着牵起我的手带我出了校门。
“哥,还好有你”我轻轻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走,上车,带你去兜风”萧逸递过来粉色头盔,翻身上了机车。
我放松的在他背上趴着,双臂展开感受风的气息。
“真自由”
“什么?”声音里夹杂着呼啸而过的风声,萧逸显然没听清。
“我—说—,有你在真好——”我收回手大声回应他。
我努力趴在他背上,近些想听清他要说的话,入耳的却只听到了低低的、温暖的笑声。
机车驰骋在海边马路上,海鸥在天上盘旋着,风声在耳边很近的地方,和最在乎的人待在一起享受自由,这是曾经的我在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后来还拉着萧逸去了沙滩上,我在前面捡贝壳,他就在一旁拿着个大塑料袋跟着,一米八五的酷哥和我时不时蹲下探讨贝壳的色泽和外型,反差感简直拉满。
说起来,刚认识萧逸的时候根本不敢想这些,一方面是觉得自己不会再让任何人愿意停留,一方面是觉得和萧逸最多也就是类似于“相敬如宾”的关系,虽然可能这个词用在这儿不太合适吧。总之就是客客气气的关系。
看着慢慢染上黄昏颜色的海面,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
甚至连萧逸跟过来坐在身边也是后知后觉发现的。
他也在看着远处海的尽头想事情,眼睛里藏了很多我看不清的情绪。
私心没有出声打扰,只偷偷挪近他了些坐下,一起看着落日西沉。
我不知道在乎、依赖、喜欢和爱四者之间的分别,但是如果主体换成萧逸的话,我会只想陪在他身边,和他相伴着度过剩下的日子。意思就是.....可能四者都有。
我了解过他的一些过去。
没有别的想法了,不埋怨,没有别的想法。
现在我只想陪着他好好过完以后。
如果这个算是爱的话,我想我可能真的是吧。
我喜欢看落日,我喜欢这种存在感强烈且温暖的色彩。
但遇到他之前看过的,都只是寻常的黄昏。
(八)蓝色鸢尾花
当参加的一个创作比赛的奖金到账后,我脑中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请萧逸吃顿饭或者看场电影。
没有他的陪伴,也不会有如今的我。
人生的重要时刻,理应和最重要的人分享。
于是就把萧逸约到了一个和他常去的烤肉店。
萧逸用夹子摆弄着滋滋作响的烤肉,隔着一层薄薄的烟,我絮絮叨叨的讲着最近发生的事,讲文章获奖的那一刻自己有多开心,费了多大劲才忍到今天。
“其实啊,我早就知道了”他垂眼看了看快熟的烤肉,神秘的笑了笑。
“啊?为什么?”按理来说我已经隐藏的很好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笨蛋,你那几天打电话频率那么高,聊天的时候又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看就是有事,而且一猜就是学校里的事”他把烤好的烤肉自然的夹进了我面前的碗里,尾音带着笑。
“我....我就是想,等奖金到了,请你吃饭的时候再一起把好消息告诉你”
他闻言无奈的轻轻摇头笑着。
趁着说话,我也帮他烤了几块,夹到了他碗里。
“哥,给”
“嗯,不错,妹妹长大了知道对哥哥好了”萧逸点了点头笑着说。
“什么啊,难道以前我对哥不好么?”我故作生气的说着。
萧逸却真的沉思状回忆了起来。
“你刚来的时候,防备心可足了,遇到不开心的事只知道自己憋着”
“是.....是么,我怎么不记得....”回想起刚认识的时候,好像还真是这样。
“别急着否定,还有呢。后来你还经常试探着做一些事情,故意想让我讨厌你”
被说中了心思,只好心虚的低下头吃烤肉。
“你对我倒是挺好的,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对自己好点,嗯?”萧逸曲起手指象征性的弹了下我额头,引的我只好抬头心虚的看向他。
“你....你对我那么好,我也对你好不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吗...”我嗫嚅着回应。
他却忽然一副怔住的神情,双眼晦暗不明的看着我愣神,直到我被盯得红了脸低头,他才回过神。
“以后,要学着对自己好点,也算是变相的对我好了”沉沉的声音传进耳朵,好吧,再次被他的话说服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我升入大四的深秋,此刻我正盘算着如何帮萧逸庆祝生日,往年的几次因为他工作的缘故都只能以邮寄的礼物和视频祝福告终,这次正巧他没有额外的安排,一定要和温晚他们商量好好好组织一次。
温晚说他们以前也给萧逸组织过生日聚会,所以不用顾及,可以大胆些。
于是我开始提前很长时间学着拼车模,以初见那天他开的那辆赛车为原型,打算以此作为礼物送给他。
除此之外,在当天拜托温晚他们把萧逸想办法尽可能的留在训练基地。
而我则在家里开始布置,到处粘了些易清除的装饰用的气球和丝带,还在几处放了亲自叠的小鸢尾花束,据说鸢尾花是爱的使者,花语却也有象征友谊的含义。如果把这份感情说出来会伤害到彼此、会导致分开的话,不如就让它融进生活里,变成一个个小碎片默默守护他的幸福平安。
收到蛋糕店电话后,我把蛋糕和车队的人拿来的礼物都稳妥的藏进了房间里,静静等待夜晚的到来。
房间门开着,看到外面灯亮了又灭的信号,我端着蛋糕出了房间。
蜡烛光一瞬间照亮了客厅,人们齐声说着生日快乐为他庆贺。
“哥,许个愿吧”
苍绿色的眸子始终在我身上放着,烛光照着更增添了几分温暖。不,应该说萧逸就是温暖本身,在不经意的一个个生活瞬间里帮扶着遇到的需要帮助的人。
“好”他的嗓音听着莫名的有些嘶哑,居然真的给予了回应,我以为他会说像往常一样“比起许愿,我更喜欢立刻行动靠自身的力量去实现”之类的话。
分了蛋糕过后,一帮人组织着玩儿了起来,客厅充斥了热闹的气氛,萧逸像个家里常常惯着弟弟妹妹的兄长一样坐在一旁,时不时掺进去几下说说笑笑。
我......我还是有些胆怯,没敢从房间里把那份包装好的车模礼物拿出来。
看到萧逸差不多喝了足够分量的酒,我才偷偷回了房间里去拿。
回到沙发旁边,我把礼物藏到身后,走到他坐的沙发靠背后方,蹲下。
“哥....”我伸手戳了戳他,语气欲言又止。
“嗯?”他咽下一口酒,疑问的朝我偏了偏头。
“怎么了?”他靠近了些,轻声问着,说话间散出一股浅浅的酒气。
“给你这个”我把身后的礼物拿出,捧起放在沙发边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去看他的反应。
“给我的生日礼物?好~哥哥收下了”萧逸故意又凑近了些,腾出只手摸了摸我的头,低声说着。
礼物盒里还私心的放了些做成干花的鸢尾花点缀,他应该....看不懂的吧?
直到热闹过后,清理完现场,忐忑的心情依旧没有消失。
他回了自己房间了,应该就该到了拆礼物的环节了吧?
偷偷用指尖把门缝又推的大了些,紧紧扒住门框边努力朝里看着。
他.....会喜欢的吧?
正在拆礼物的身影忽然发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门口。
于是我就狼狈的逃回了自己房间。
刚才桌上好像只剩下我送的了,反正......不管怎么,已经送出去了。
在书桌前坐下,搜寻着未送出的那封字迹称不上完美的信,原本打算把那个也送了来着。
不对.....怎么找不着了。
思绪回笼,似乎.....把它当成垫的东西包进礼物盒了......
字迹那么丑.....他会喜欢吗...
正托腮胡乱的想着,忽然房门被敲响了。
起身赶忙开门。
“哥,怎么了?”
“你不是喜欢吃巧克力吗,专门留了块巧克力薄片多的给你”
“好,谢谢哥”我笑了笑,接过蛋糕,正打算关门,却被他伸手阻止了。
“对了,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我感觉到自己正被一股炙热的眼神注视着,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咚”,忐忑的心情被满心的喜悦代替。
“那封信.....我也看了”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身子下意识僵住了,耳廓也不自主的热了起来,拿着蛋糕盘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你....”“我....”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喉咙骤然收紧,气氛紧张了起来。
我没来由的开始脑中回放写下的每一个字,我的坦白会给他带去负担吗?
字里行间露出的那份青涩的情感,会被他发现吗?
发现之后.....我会被再次推开、远离吗?
思绪混乱到无以复加,无意识的紧紧抿住了唇,微微低下头。
忽然间感到头顶被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手的主人轻轻叹了口气。
“又在胡思乱想?”温和的声音响起。
“我是想说,遇到你,我也很幸运”
他....他果然看了那封信吗?
这个意思......算是不讨厌吧?
心情瞬间转为心思被窥探的莫名脸热。
“生.....生日快乐”鼓起勇气转正身子,努力笑着,却撞上了他柔和的目光,像....像小时候过年偶尔抢到的大白兔奶糖入口的感觉一样....
心里....像是进行了一场花儿的盛放。
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忽然一个拥抱袭来,我只来得及把拿蛋糕的手举到一边。
“!蛋....蛋糕差点掉了”
他却只是笑了笑,又拉近了些距离,手放在我后颈处摩挲,像是......安抚小动物或者就是动物间表达亲密的动作似的。
这样就很好了,彼此看重,彼此在乎,不需要更进一步的关系界定。
正巧我也不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样。
逃避就逃避吧,如果能活得开心些,适当的逃避就当提前止损了。
(九)意外醉酒
大四整年都在忙碌中度过,报社实习,毕业论文,各种事情堆叠在一起,于是实习期一开始我就搬出了学校宿舍,在萧逸家继续住着。
常常深夜打论文,萧逸总会想法儿陪着。
日子就这么过着,很快到了毕业那天。
萧逸说他训练完刚好可以赶上我毕业晚会结束,于是我就把宿舍里之前落下的零碎东西装进了行李箱,背着包拖着行李箱到了校门口等他,等着等着遇到了刚出校门的舍友,开始闲聊。
谈话间想起了这几年里舍友和她伴侣的爱情长跑,于是我打趣着说期待早日收到她的喜帖。她听了脸红着笑了笑答应了下来。
“诶,你这几年就没想过找个男朋友吗?”
“我?还真没想过...”下意识回答完,脑海中却不自主的浮现了萧逸的身影。
不经意的一瞥,才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哥!”我伸手朝萧逸猛挥了挥。
“和同学聊完了?”萧逸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嗯!”
舍友道了别,转身去找来接送的家人。
“给,送你的”萧逸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里是一束蓝色满天星。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满天星”我欣喜的接过了那束花,萧逸自然的把行李箱拉杆握到了手里。
“喜欢就好,走,回家”萧逸重重揉了几下我的短发,笑着说。
等他放好行李箱回了车里,我好奇心涌了上来。
“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满天星?”
“那你不如说说,我生日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鸢尾花,嗯?”
“啊....那个嘛....秘密”想起送鸢尾的初衷,不由得脸热,下意识封住了话头。
“那我这个和你的一样,也是个秘密”
“啊.......好吧”好奇心落空,只好闷闷的低下头开始随意翻看手机,看着看着才想起了约定好的事。
“对了对了!我们班里还组织了一场班级小聚会,就在......晚上八点半!”
“要不我陪你去?”萧逸微微侧了侧头,语气听上去认真了几分。
“好啊,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回家稍微收拾了下东西,就到了约定的时间,萧逸开车一会就把我送到了聚会的ktv。
他还嘱咐别多喝酒,记得留个心眼护好自己,再放开了玩。
进场没多久,就热闹了起来,班里的几个闹腾爱玩的争着话筒,几对情侣在班长的提议下排着队唱情歌。
剩下的人就玩儿起了击鼓传花式的真心话大冒险,我坐了过去,打算参与进去凑个热闹。
没想到在同学的现场出的真心话大冒险下,还真又促成了几对。
然而当那个花到我手里和齐声唱歌的声音同时停止的时候,我敛了看热闹的心思,整个人凝固住了,缓了几秒,才选了真心话。
“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几乎是下意识脑海中浮现了萧逸的身影,答案一瞬间脱口而出。
众人起哄声响起,有人好奇的问是谁,问的人出面强调规则,游戏才得以继续了下去。
没想到的是,过了会第二次就又来了。
“大冒险”如果选真心话,估计一定会被问名字。
“好!大冒险就是,现在给你喜欢的那个人打个电话”
“这.....还是算了吧”我下意识拒绝着。
“都暗恋那么久了,真的不打?”忽然有个声音说着。
我只好腼腆的笑了笑,拿起了手上用作惩罚的一杯酒,坦率的喝进了肚子里。
都瞒到这个时候了,说出来.....没必要。
令我再再没想到的是,后面又轮到了几次。
问的说的都是和刚才有关的问题,简单,但是做了说了就会让所有人知道那个人是萧逸。
于是我愿赌服输的喝了那几杯酒。
脑袋到最后有些昏沉了,迷糊着只记得同舍的舍友扶着我,拿着手机帮忙打电话叫人的场景。
到了ktv门口,一股夜风才吹的稍微醒了些,没想到萧逸还在门口等着...刚下了楼梯就被他接了过去。
“怎么喝这么多......”
“她.....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喝的”
我听见萧逸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把我抱到了车里。
迷糊着迷糊着没一会就到了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原因,情绪上头,不自觉的就开始想一些不开心的事。
“怎么还哭了.....”萧逸慌乱的抽了些抽纸,在我面前蹲下,轻轻的帮忙擦着泪水。
“没人喜欢我.......呜呜呜”我止不住的重复着,像是被他的声音打开了话匣子,开始重复念叨自己的缺点和坏处。
正当我呢喃时萧逸突然出声:“你有人喜欢”
听到的一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我直愣愣的发问:“谁....?”
萧逸迟迟没有回应,喝醉了的我更钻牛角尖,没等到回复就继续哭,直接滑落到了地上,扁着嘴,双手捧起他的脸就可劲问。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说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当初的那个追求者的名字。等到了回应,我才慢慢缓和下来,意识到了疲惫,沉沉睡去。
可能是执念和不甘心的心情驱使,迫使我第二天完全没忘记前一晚发生的所有事。
那是个混乱的清晨,纷乱的记忆片段夹杂着密密麻麻的头疼冲击神经,在大脑里疯狂的叫嚣着催促我清醒。
床头贴着几张便利贴,写着一些叮嘱的话语,字迹认真。酷哥认真趴在书桌边写字的画面忽然涌现在脑海里。暖意悄然爬上嘴边,牵引着弯起了些许弧度。看向窗户,院子里的绿萝正恣意舒展着叶片。家里的其他几位成员正在有阳光的空地上打滚玩耍,有的嘴里叼着玩具球跑来跑去,互相追逐着。
正是这一切,让我错以为那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早晨。
(十)再次盛放的心
奇怪的是.......在那之后他好像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我了,忙着投简历找工作的烦闷焦虑,和莫名被他冷落的委屈叠加,折磨的整夜睡不安稳。
直到等面试完等通知的间隔,才得空想事情。
不行,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于是我开始主动截他,结果.....见了面他也不像以前一样多说话了。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说只是他最近太忙?
他.....是不是也要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远离我了....
我要再一次被抛弃了吗?
我是不是.....就是个扫把星。
思绪止不住的纷乱了起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间听到客厅传来声响。
“萧逸!”我赶忙出了房间快步朝他走过去。
他的左小臂上伤痕新旧交错,血顺着伤口流出,滴到了地毯上,看到我的出现下意识的把左臂向身后藏。
强行把他按在沙发上坐好,故意凶了他。
“手给我”我语气下意识冷了几分,皱起眉。
他拗不过我,伸了出来。
看了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小伤口....
伤口处绑着的纱布已经渗成了红色。
我尽量轻着帮他把血色纱布慢慢取下,看到狰狞的伤口,呼吸一滞,赶忙拿了消毒的东西给伤口消毒,重新缠绷带,手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抖着,浑身没来由的发冷。
“没事....别哭,死不了”他用着尽量轻快的语气说着。
我瞪着泪眼看向他,努力缓和哽咽,拼凑出警告的语气。
“在乎才会哭”
“我认为你有事就是有事”
声音听着像哭了整夜一样嘶哑,破碎而模糊。
“...对...对不起,哥哥以后不会了”他似乎被我的声音吓到了,伸起另一只手像是想摸我的头。
在这段时间的委屈和看到他受伤的心疼促使下,我故意躲过了他的手,低头处理伤口,余光瞥见他莘莘的收回了手。
收拾好伤口,我忍不住问了他那个问题。
“为什么躲着我”
他像是凝固住了,一瞬间没了动静。
“行,再躲下去,我就搬出去住,自己找住处,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
气血上涌,我站起身,打算直接回房间收拾行李。
忽然被一只手拽住,快速反应过来,受伤的手离得近,他用的是受伤了的那只。
“还乱动???”我气极了,反手紧紧抓住那只手,蹲下仔细查看手臂伤口处,幸好...没崩开伤口。
“再不拽....你就去找别人了”他话语间隐隐带了委屈的成分,说着。
“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反问道。
这话........实打实的让我本就乱成一团的思绪更加混乱了。
萧逸低了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费了所有余下的气力去发声。
“我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你很在乎他”
“我担心你被骗,到处打听了一圈,也没能打听清楚那个人是谁”
“为什么听说我有了喜欢的人就要躲我?”
萧逸却又像是被捂住了嘴一样没再出声,故意偏过头躲避着我的视线。
心中思绪微动,我决定在不暴露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前提下,试探试探他。
“行,不说话是吧,那我今晚立刻收拾行李离开”我转过身面朝卧室门的方向,做出一副要走的架势。
可当我正准备走出装腔作势的那一步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挪动不了半分,萧逸的手正紧紧拽着我,像是一辈子也不想再分开那样用力。
喉咙骤然间传上一股酸涩感,他的举动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我。
那会儿爸妈经常吵架,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只觉得看到自己爱的两个人吵架,心里很难过。所以只能以莽撞的方式劝架——那就是直接站到正在争吵的两人中间,努力伸手去够两边的手,然后边哭边把两人的手放到一块。
小时候可真是天真...以为放在一块握手言和了,就会没事。可他们争吵的次数反而比以往增加了,那阵子耳边充斥的都是“要不是为了孩子......”诸如此类的话。
因为害怕爱的人离开,所以选择委曲求全,所以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留下来。
所以对萧逸来说,我或许也算是他爱的人吗?
我不敢妄想这些,哪怕他对我很好。正因为他对我很好。
一瞬间想起了许多事。
没能留住的朋友,自以为是的付出,被原本关系很好的同学围着嘲笑的滋味,以及.....被挣开手、甩到冰冷的瓷砖上时手腕处的疼痛感。
于是我踌躇了,只僵僵的站在那儿。不知道这次的心软会不会换来好结果。
无奈叹气,正打算说些什么,他忽然开口了。
“你妈妈她......这几年里经常给我发消息打电话”
她?她怎么可能关心我,估计又是面子上的工作,和爸爸在暗中较劲吧。
我定了定神,继续听着。
“她说,让我照顾好你”
“她还说什么了?”我闷闷的问着。
“她还说,让我别打你的主意,说我会害了你”
她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连离婚都瞒着我,不就是觉得我是个累赘,不想要我了吗。
等没来由的怒气在沉默中消散下去,我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我确实会害了你,像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你也大学毕业了,不会再那么需要我的陪伴了,这个时候....我离开或许更——”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之所以意识到自己笑了,是因为没再听到他的声音。
心里像风浪席卷的海平面一样翻腾着,喜悦、释然、悲伤的情绪交错混杂在一起。
“就没想过,那个人其实本就是你吗”我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就感到脊背被一股视线强烈的注视着,像是要把我记在心里一辈子一样。
“我....我没对别人动过喜欢的心思”萧逸似乎怕我在气头上真的甩手离开,急忙解释着。
“其实当初你说‘你也是’的时候,我就....隐隐有了那种心思”
“我不害怕被别人口诛笔伐,也有信心能保护好你,只是......”
我叹了口气,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自己太过卑劣,借着哥哥的称呼和照顾的名义对你有了那种想法”
“只是我怕自己如果说出来,就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
“只是....我觉得我不该拉你进这趟混水,不该让你承受一些不必要的危险”
冰冷的指尖被长久的紧握捂得暖和了许多,心脏处一阵阵的抽痛。
我转过了身,稍稍弯腰抱住了他。
“感情哪儿有那么多对和错”所以他算哪门子卑劣,要真这么说起来,我反而更贴切这个词。
萧逸一瞬间整个人愣住了,又陡然轻松下来,伸手虚虚回抱住。
还行,没忘记我对他说的关于伤口的叮嘱。
“萧逸,其实我也是”我没头没尾的忽然就说了这句话。
“嗯?什么?”
“没什么,我是想说,我对你也并不是单纯的兄妹之间的感情”
我听见他轻轻笑了声。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我拦腰抱起挪到了沙发上,又热烈的把我整个环到了他怀里。我感受到了拥抱里蕴含的如同失而复得一样的喜悦心情。
“萧逸,你对我是喜欢还是爱?”
萧逸认真思考了几秒,说:“爱”
“嗯??这么快就回答?”
“当然,刚才的几秒,只是因为突然想到了很多和你的回忆”
于是我喜滋滋的又抱紧了些,把脸埋回了他肩头。
“那.....你呢?”他用期待的语气反问着。
我笑了笑,无赖的用双臂伸到他腰后紧紧的拥住了他,一如从前的说出了那三个字。
“我也是”
后来的某天,从报社工作下班回家后,在书房整理完工作的小尾巴,躺在懒人沙发里和先生一起休息,一时兴起翻看微博收藏,看到了很久以前收藏的一个问答博主发布的一则挑战。
内容是:不用我爱你,写出我爱你
回忆了几秒,把当时脑海里浮现出的语句坚定的打在了评论区。
“我在与世界的妥协和对抗中,看到了路边散步的你,忽然觉得,活着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有些人只是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就足以让爱着他的人拥有活下去的勇气。”
把手机放回口袋时似乎不小心吵醒了睡梦中的人,在腰间拢着的手臂忽然又收紧了些,手的主人把我抱起往怀里又挪近了几分,指尖亲昵的蹭着我的手背,大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我的手心。我放松的把头后仰,靠在了他肩上,耳边传来低低的笑,而后转入沉静,被均匀的呼吸声代替。
这正是我在很多年前一直盼望的,那时我不知道这些奢望的物事会成为我日后的生活里称得上稀松平常的的片段。
是啊,我一直想要的,不过只是最平凡的那些而已,并没有特别到万里挑一的地步。
幸好,我等到了,我等到他了。
在我人生的头一个十八年里,不断循环播放着被抛弃的桥段。
但剩下的每个十八年,都会有先生陪着我度过每一个清晨和夜晚。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永远不会再被抛弃。
| 萧逸×我 | 夜以继日
*一个非典型破镜重圆
*全文字数9k
*BGM:Stay Gold(live)- 宇多田ヒカル
“人间蒸发一年的前男友忽然出现在我家里。”
夜以继日
当钥匙转了一圈就传来开锁的声音时,我忽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门没有反锁。
我松开钥匙,退到家门口两步之外,警惕地向那扇熟悉的门打量了两秒:它现在看上去更像一张会吃人的兽嘴。我点了点脚,边调出报警电话界面边思索是否该先拉开门看看——难道早上走之前忘记锁门了吗?我很少犯这种错误,而且我分明记得很清楚:今早出门时我还在心中抱怨这锁不利索了,反锁...
*一个非典型破镜重圆
*全文字数9k
*BGM:Stay Gold(live)- 宇多田ヒカル
“人间蒸发一年的前男友忽然出现在我家里。”
夜以继日
当钥匙转了一圈就传来开锁的声音时,我忽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门没有反锁。
我松开钥匙,退到家门口两步之外,警惕地向那扇熟悉的门打量了两秒:它现在看上去更像一张会吃人的兽嘴。我点了点脚,边调出报警电话界面边思索是否该先拉开门看看——难道早上走之前忘记锁门了吗?我很少犯这种错误,而且我分明记得很清楚:今早出门时我还在心中抱怨这锁不利索了,反锁之后很难打开。
更恐怖的事在这时发生了:喀哒。钥匙还插在孔上的门忽然从内而外被打开。
?!我又往后退了一步,准备随时提着包拔腿就跑。
门被推开了。握着门把的是一只男人的手,连同露出的一截小臂都被晒得有些黑,挽到手肘的袖子、黑色上衣、项链……然后是一张分外熟悉的、甚至令人感到有些怀念的面孔。“怎么半天了还站在外面不进来。”黑发男人开口,投向我的视线却有几分看笑话的意思,“等着我给你开门?”
“?”我一下愣住,声音中的恐惧还未完全消散,“萧逸……?”
“嗯。不错啊,还认得我。”
我上下打量他:“你怎么在我家?”男人侧过身让我进门,我在同他擦身而过时忽然闻到一丝熟悉的杏仁味——很像我的洗发水。我还没来得及细问,玄关处看到的一切更令人大开眼界:一只巨大的行李箱,敞开着,几乎占了整个入口。阳台上挂着两三件陌生的衣服。身后传来男人关门的声音:“怎么回来这么晚?又加班?”
“最近公司挺忙的……”我下意识回道,又瞬间转醒,“谁跟你说这个呢。你知道私闯民宅是违法的吗?”
“没私闯。是你忘记关门了。”萧逸锁上门,回头笑着看我。
“?你觉得可能吗??”
“真的。我本来只打算过来看一眼,谁知道某人早上连门都没关好就走了。”
他语气逼真,我几乎差点要信了这显而易见的谎话。我一时无言,视线胡乱扫过脚下,才发现他连鞋都没穿,正光着脚踩在冰冷的玄关——这屋子里早就没有给男人穿的拖鞋了。我并不是心软了,却还是忽然同时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伤感。“别站在那里了,门口太冷。我找一下空调遥控……”
——已经人间蒸发一年的前男友忽然出现在了我的家里。
我胡乱整理着眼前的现实,有些艰难地择出一些最重要的问题:“你去哪儿了?温晚……他们说联系不上你,还来找过我。”
萧逸跟着我走进屋内,我忽然发现室内也能闻到那种微弱的杏仁味——毫无疑问,他用过我的浴室,不过我眼下已经没有功夫追究这种细枝末节。“出了个任务,有点麻烦,就一直没顾得上和他们联系。”我听到男人在身后说。
其实萧逸的消失来得并不是毫无征兆。我们是在他出发前不久分开的,没有争吵,可能只流了几滴眼泪。后来又过几天,我收到一条来自萧逸的消息,他说:我要去出一趟任务,估计会有点久。什么任务严重到需要和刚分开的前女友汇报?我心有疑惑,却没多问,只是回他:注意安全。
萧逸回了一个“好”,从此以后我们的消息记录停留在一年前。
后来我换了手机,其他聊天内容早已丢失进信息海洋,唯独专门迁移了那条记录。——并非出于不舍或是怀念,只是偶尔我会想象,万一某天赏金工会的人上门,询问我与萧逸失踪有关的事情,我好翻出那条记录给他们。
然而我的想象从未成真。萧逸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任何轩然大波,只有新闻中偶尔会提到缺席本赛季的赛车手,以及温晚发来的一句:“萧哥出任务以后很久没消息了,他有联系过你吗?”
我说:“我也没收到过。”
于是他们再没来打扰我。与萧逸有关的一切终于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然而现在他就在我眼前。
冬季天黑得早,屋内早已一片漆黑。我开了灯,拉好窗帘,回头看着忽然多出一个人的房间。萧逸依然站在那里,身上没有丝毫没有闯入者的不安,反而像一株原本就生在这间屋内的观赏植物似的。我一看他,他就同样朝我看过来,笑了笑:“你吃饭没?”
“……用了我的浴室还想蹭饭,你倒是想得挺美。”我的视线忽然停留在微微凹陷的枕头上,“你还睡我的床??”
“我洗过澡才上去的。”男人这下终于露出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抓了抓头发,“本来没打算睡,刚才太累了。”
“……你不会是,”
我看了看地上的行李箱,忽然意识到问题,“刚一回来就跑来我这里了吧。”
他眨着眼睛耸了耸肩。
“我那边一年多没收拾了,现在住不了人。”
看一个成年男人做这种无辜的表情其实有点恐怖。我忍了忍,还是转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先说好,我就收留你这一个晚上。而且你必须得先说清楚失联一年是怎么回事。”
“行。”萧逸走到灶台前帮我打下手,忽然笑着问我,“你不怕我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
“你能做出什么坏事……”我有些无奈,看萧逸像过去那样熟练地切菜。从我进家门到现在不过半小时,眼前的场景依旧令我觉得如在梦中——他好像确实晒黑了一些,执刀的那只手臂内侧多了一条细长的伤疤,随着男人的动作一下一下地起伏着。我撇开视线:“要是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成通缉犯,我现在就把你从窗台上丢下去。”
萧逸低着头笑起来。
我简单炒了两个菜,边装盘边听他简要说明这一年来的经过:他在许多个国家之间辗转,和另外几名工会成员追踪一个重要组织,中间他们失去了一名同伴,导致任务变得更加困难……萧逸轻描淡写地说着,我也轻描淡写地听。那些真实的生死攸关在他口中听起来只像是发生在异国的天方夜谭。
很久以前我就有这种感觉:哪怕他站在我面前,我也时常以为这个人不像是真实存在的。萧逸离开一年,这种感觉忽然强烈地加重了——即使他现在重新出现也没有带来分毫减弱。
“你没事就好。”听完我轻轻地说。
萧逸放下筷子,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听起来你还挺关心我的。”
“那不管是谁,肯定都是没事最好。”我忍不住开口提醒,“虽然我觉得不至于,你应该没忘记我们早就……了吧。”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应该先假装失忆的。”
“晚了。”
我夹了一口菜到碗里,隔着灯光看坐在桌子对面的萧逸:他似乎还瘦了一些。但是关于这点我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是觉得他比过去显得要冷清、沉默。我们的分开从头至尾都很平和,因此事到如今我也找不出什么可以向他抱怨的话——我也不想和一个刚从生死线上回来的人争执这些。
“所以你怎么不去找温晚他们?”
“他们今天晚上有任务,不方便接我。”萧逸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假装没看到手机屏幕里温晚发来的:“萧哥回来了吗?他还没联系我们”,心想,就原谅他这一晚。
我们吃完晚饭,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去洗了个澡,萧逸则自觉地替我收拾碗筷和厨房。出来后我坐在茶几旁边摆弄平板电脑,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捞住——还是那双手,刚沾过水,皮肤微微发着红。萧逸的吻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先是耳尖,沿着一路往下,然后是耳垂、耳朵后面的小窝、下颌、脖子……我的脸擦着他不久前刚洗过的、蓬松而柔软的黑色碎发了。我被搂在男人的肩窝里,有些艰难地用胳膊肘轻轻顶了他一把:“干什么呢?”
“你说呢。”他的嘴唇擦过我的肩膀,轻轻咬了一下。我忍不住翻了翻眼睛,“萧逸……”见男人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我终于狠了狠心,从他怀里挣扎着坐起来,回过头,“萧逸。”
“?”
“你才刚回来。”我顾左右而言他。
“刚回来怎么了,”男人扬起眉,抬手弄了弄我刚才蹭乱的头发,“到点了。”
“是到点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我向他控诉道。很奇怪我的心中竟然没有产生厌恶的情绪,甚至还有些接近于期待——我的身体已经比我本人要更快地接受了萧逸的再次出现。
“大晚上的,你还要干什么?”
“多着呢。”我有理有据,“今天周四了,这个点刚好有个我在追的综艺更新,我每周都守着直播的。好不容易下班回来……”我看到萧逸没出声,只是一动不动地、好整以暇地盯着我——那双实在是很漂亮的绿眼睛,过去是我最喜欢的——他的目光始终无声地落在我的脸上。“……好吧。”我的笑容一下消散,虚张声势的音量也垮了下来,“我说完了,你可以开始了。”
萧逸一下笑出声来,边吻我边扶着我倒进背后的沙发里。
这算什么?我想。一天前的我绝对无从想象眼下这一切。当时我也不过只是疲惫地回到这个漆黑的小房间,在外卖和自己做饭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外卖,并告诉自己明天一定会认真生活——事实上,我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活得认真了。
所以我认为自己现在偶尔的不认真是完全值得原谅的。
萧逸轻轻咬了咬我的鼻尖:“又发呆。”
“你认真点就够了。我加班累了。”我抬手揉乱他的头发,听到男人伏在我耳边笑了笑:“搞了半天,我是回来给你发泄用的。”然而我却觉得他好像比我更需要发泄——时隔一年,我们对彼此的身体竟然已经陌生到会产生紧张。萧逸的动作带着某种微妙的急迫,却又好像有一丝犹豫,最后当他在我身上也发现那种相同的生涩时,男人的神色又变得出奇柔软——简直好像回到了我们第一次的那个夜晚。
我不该回忆过去的,我知道。
我梦到萧逸站在水箱前偷吻我。
很难确切回想起那究竟是在哪一天。我记得那是一只圆形的水箱,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几只被水箱底的小灯照成金色的水母正在缓缓摇曳着。我逐渐开始能回忆起那间水族馆和水母展览的名字了——当我还站在黑暗中细细回想着这些时,站在身旁的男人却忽然低下脸来吻了吻我的脸颊。我有些惊讶地转过脸,于是这场早有预谋的偷袭彻底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无声的吻。
我小声教训他:“叫你看水母呢,没正经。”
萧逸笑得有几分得逞:“就是忽然觉得看你更有意思。”
我知道那可能不完全只是个梦境——甚至怀疑那其实是此时此刻梦境之外,始终没有入睡的萧逸在趁这片刻的寂静偷吻我。我在梦中忽然想起:我们分明也曾经只是一对幼稚的、嬉笑打闹的普通恋人,然而那种纯粹的快乐在后来的我身上却已经几乎再也无法找到了。
梦中风景一转,我和萧逸走进了光启市中心的商业街。每年冬天这里沿街的树木都会装点银色彩灯,我跟在男人身后,一步一步穿过那片流光溢彩的银色长街。我看着萧逸的背影,他也始终只有一个背影,然而我依然脚步轻盈,满心喜悦。
——原来我也曾经那么热烈地、饱含期待地喜欢过他。
我起晚了,直到最后一声闹钟响起才睁开眼,身旁已经没有男人的影子,那只硕大的行李箱也早已不见踪影。
是做梦?
我慢吞吞地起床洗漱,洗手间内不再闻得到任何气味,让我禁不住怀疑昨晚的萧逸只是自己的想象。这一整天我都过得有些恍惚,期间我许多次忍不住想起萧逸——此刻他应该已经顺利到家,回到人群的包围和注视之中去了,大概不需要我担心。
直到晚上加班结束回到家,我破天荒地在附近的面包店买了一块小蛋糕。
我掏出钥匙开门,门锁上熟悉的异常感让我一下明白了什么。随着门打开,黑发男人踩着拖鞋出现在玄关:“怎么又这么晚?”
我和他对视数秒,一时间有些哑然:原来真的不是梦。
“你怎么还在?”
“我又没说要走,白天出门处理一些事情而已。”萧逸娴熟地接过我手中的蛋糕,掂起来瞧了瞧,“昨天蹭了你一顿饭,今天该还给你了。”
他把蛋糕盒放在桌子上,不由分说地转身进了厨房。昨天的那只行李箱没有随着萧逸一起回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黑色旅行包和他脚上的拖鞋。我今天真的该赶他出门了。我挂起衣服,看着男人站在灶台前的背影,在心中盘算着。合适的理由有很多,偏偏我挑了最不像话的那个开头:“我的钥匙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萧逸愣了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终于想起来了?”
“当时就打算找你要来着,没想到你跑得那么快。”我冲他伸手,“还给我。”
“等下给你找。”
我知道那可能只是他一时糊弄的说法,却没有追问,默默在桌边坐下了。
分开前最后见面那天我们也是这样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争执,只是聊了聊身边的小事。回家后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忘记让萧逸还给我备用钥匙。而我当时竟然也没有立刻发消息向他询问——等我们再次联系,已经是在收到男人那条说自己要出任务的消息时了。
萧逸做了两道拿手菜,我们边吃饭边聊了一些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工作上遇到的琐事,萧逸久违地回家却发现灯坏了,赏金工会给他放了个长假,等等。之后的步骤甚至和昨天如出一辙:我洗澡,他洗碗。当男人的吻再度毫无预兆地在我耳边落下时,这次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拍开他的脸:“萧逸!”
“?”他眨了眨眼。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加重语气:“我们都分手一年多了……”
“所以,到底是我失忆了还是你失忆了?”萧逸却显得十分不为所动,反而皱了皱眉,抬手拨开我刚吹过的鬓发,“没记错的话,我们当时明明说的只是‘分开一段时间’。某些人不会翻脸不认账吧。”
“……”
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但是,说完“分开一段时间”,转身就消失了整整一年多的人也是他。
“分开了就是分开了。”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哪有什么暂时不暂时的。”
“那行,我可以从现在开始重新追你。”
“……哪有你这么追人的。”我被他理所当然的气魄打败,在萧逸的目光中险些失笑。见男人紧接着又抬起手要做什么,我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终于大声抗议道:“萧逸!我是说、”我的目光胡乱扫过整个窄小的房间,听到自己的声音渐趋微弱,“你从昨晚到现在,才刚回来一天。”
萧逸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于是我又忍不住补上一句:“我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接受这件事。……你不能这样。”
“……”
他在灯光中瞧了我半晌,终于蜻蜓点水地叹了口气:“好吧。”然后男人拿过茶几上的平板电脑,“那你想干什么?我陪你。”
我们窝在沙发里一起看完了昨天我没能看成的那部综艺节目,萧逸将室内切成偏黄的灯,又从沙发旁边的置物筐里熟练地找到了我储藏的零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瞪他。“你的习惯根本就没变过。”男人笑我,“藏零食的地方都一样。”
我们肩挨肩瓜分掉了我买回来的那块小蛋糕。
我爱看的是一档海外的整蛊节目,这期刚好播到一位演员穿着布偶服上街采访,询问路人“你最喜欢的演员是谁”。当终于有人回答出那位演员本人的名字时,演员又问她:“如果你现在就能见到这个人,想做些什么呢?”
“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拥抱。”
我忽然发现萧逸嘴里叼着的好像是我刚才用过的叉子,于是拍了拍他,又指了指剩下的那只叉子。男人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拿起那只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递到我嘴边。
不是让你喂我!我哭笑不得,却又一下懒于纠正他,咬住他递来的蛋糕。
屏幕中,穿着布偶服的演员忽然走上去抱住了那名被采访的女生。
我在期待一个奇迹。
我想。我可能已经等了很久,久到几乎快要将它忘记——然后奇迹自己拿备用钥匙撬开了我的家门。
我们又看了几期节目,不管是平板电脑的屏幕还是我公寓里狭小的沙发,要两个人分享都显得实在有些窘迫,因此萧逸的每一道呼吸都好像贴着我的头发似的在耳边轻轻落下。然后我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蛋糕,萧逸发现蛋糕下方的垫纸上印着一行小字,我在他的提醒下刮开残余的奶油,举起那张纸片。
一片昏黄的灯光中,我终于看清了那排字,是一行英文:“爱如野兽”。
我们简直顺理成章地又回到了床笫之间,像两株终于得以伸展枝叶的交错而生的植物。现在我对于萧逸的回归终于开始产生一些实感了——他的体温,呼吸,汗水的触感,还有头发间传来的和我相同的洗发水的气味。我在公寓昏暗的灯影里开始逐渐回想起一切了:那些我们过去无数次重复过的忙碌、错过和分离,分明都早已透露着结局。
怎么会分手的?
我想起朋友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我们分开前萧逸也对我问过类似的话。所以究竟是谁的错?我们谁都没有错,告别前萧逸曾经这样告诉我,只是刚巧时间不合适,我们都需要一个时机。
——可是我不要说什么时间不合适。那时我有些哽咽地和他说,现在说不合适,将来也会不合适……哪里有什么所谓正确的时间。我知道那时的自己已经被失望和麻木占据思考,失去原本的判断力:像是害怕一放手风筝就会飞跑,再也不回来,于是只好紧紧攥着筝线不肯松开,直到手心被划得鲜血淋漓。
萧逸笑着推了推我的眉角——好像在将我紧攥着风筝线的手指一只一只轻轻掰开,露出满手伤痕。他说:“怎么这么悲观。你信不信我?”
我看着男人充满笃定的绿眼睛,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找回了平缓的心跳。
“我知道了。”
我终于开口,好像终于肯承认自己的满身疲惫与伤痕,“……我觉得我们都需要休息一下。”
“好。”萧逸拍了拍我的头发,答应得十分利落,“那就分开一段时间。”
谁知道没过一周,他就带着那件任务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好像一场了无踪迹的梦境。
而与此相对的,是我乱七八糟的生活终于开始逐渐回到正轨,工作也渐入佳境,麻木的精神一点点重获了感知愉快的能力。最初我将萧逸的失联看作彼此间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然而随着他留下的痕迹日趋减淡,我竟然久违地开始感到某种慌张,甚至时常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曾经和他交往过,又或者一切只是我的臆想。如果再遇到萧逸我该如何给他定位?前男友?正在冷战的男朋友?——我们当然不是在冷战。我想起我们之间其实争执很少 ,也从不冷战。
许多个时候,我都总会想起他来。尽管我从未感到后悔,在萧逸离开的漫长空白里我还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正在进行一场漫长的等待。
凌晨两点我又悄悄起了床,从衣架上胡乱扒下来几件衣服。“你要去哪儿?”萧逸不知是装睡还是被我惊醒,也跟着坐起身。
“睡不着,下楼走走。”
“买夜宵?”
我没回答。萧逸于是轻笑了一声,也起身扯起衣服:“就知道你这个点该饿了。小馋猫。”
我随便套了件外套下楼,整个人看上去乱糟糟的,跟在萧逸身后进了冷清的便利店。我随便挑了一些吃的,结完帐时忽然看到男人从收银台旁的架子上拿起一只盒子。“?”我轻声怒斥他,“你还来?”
“家里的用完了。”
我只好假装不认识他,逃似的出了便利店。这天夜里没有风,月亮从云层中透出一轮清冷的影子。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店门口等了片刻,萧逸提着一只袋子出来,好像已经完全忘记我刚才的窘迫:“走吧。”
“萧逸。”我看着他站在那里,身上有种过去常见的从容,忽然想到什么,“你就没有想过,我要是已经和别人交往了怎么办?”
“?那不会。”他看了我一眼,“我进屋的时候就观察过了。要是发现还有其他人的痕迹,我就立马出去——我是这么打算的。”
“……所以你的钥匙果然没有还给我。”
“嗯。你还要吗?”
“……”我脚步顿了顿,看着地上晃动的云影,“不要了。”
我听到走在前面的萧逸笑了笑。
“刚才做梦都梦到什么了?睡得那么不安稳。”他问。
“一些以前的事。”我拢了拢裹在身上的厚外套,跟随萧逸穿过空无一人的居民街。我们途经一家已经打烊的商店,只有门外的彩灯依然在寂寞地旋转着。“我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所以萧逸,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怎么现在才问这个?”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沉在夜色中的绿眼睛微微发亮。我们已经认识许多年,唯独他的那双眼睛好像一直没有变过。“有点多。”他说,“需要我一条一条讲给你听吗?——比如你刚才害羞跑出便利店的样子我就很喜欢。”
我赶紧瞪他一眼:“打住。”
萧逸很是愉快地笑了笑。“这么说来,”他停下脚步,拉住我的手,“我好像也没问过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吗?”
我愣了愣。过去我们都不是热衷于互诉衷肠的人,也不会反复确认类似问题。“我会喜欢你是因为……”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男人的肩,一直望向远处的月亮。“因为你那时候说我做的丑帽子好看。”
萧逸笑出了声。他的手指穿过我的手指之间,直到指缝与指缝的最深处紧紧相连,捂出温热的湿气:“我现在也觉得它很好看。”他吸了一口气,顿了顿,又说,“一直都是。”
我的视野一瞬间模糊又清晰,只能看得见月光映照下地面两个狭长的人影,从肩膀往下都连在一起,不分彼此。我看向萧逸牵着自己的那只手,视线逐渐往上,男人的背影和梦中仿佛有一瞬间重叠:那是在不知道哪一年的冬天,我跟在萧逸身后,一步一步穿过流光溢彩的银色长街。我注视着男人的背影,他也始终只有一个背影。
我忽然开始凭空试图想象萧逸是怎样拖着那只行李箱千里迢迢回到光启,又一路沿着记忆来到我的小公寓——光是想到他究竟如何保存下来那把备用钥匙都令我觉得不可思议。他可能是太累了,原本只是想要休息一下,却不知不觉靠在床上陷入沉眠,直到天色渐暗,我终于将钥匙插进那只孤单的门锁。
原来在等待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怎么这个表情?”我才发现萧逸已经回过头,皱着眉看我。
我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我忽然发现……”
“?”
我笑了一下:“不告诉你。”
“什么。”男人的表情难得有几分茫然,“这么神秘。”然后他觑着我的神色,挑了挑眉,眼神逐渐变得了然,“终于做好准备跟我和好了吗?”
“我们又没吵架,哪里来的和好一说。”
我轻轻乜他一眼,“你不是说要追我吗?”
他失笑:“是啊。”又说,“我突然觉得那样太慢了,你不如考虑考虑现在就答应?”
“你想得美。”
尽管这样说着,我们却都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又一间门口闪烁着彩灯的小店刚好同我们擦肩而过:那好像是一家理发店,或者是美甲沙龙,我已经很久没有留意过了。只是当我转过头的瞬间,却看到了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和萧逸:一片漆黑之中,被冷清的彩灯照成五颜六色的两个透明的影子。
我们几乎是手牵手小跑着回到了家。我在玄关踢掉了脚上那双出门前胡乱搭配的鞋,咚。鞋摔落的响动与沓杂的脚步声交错着回响在公寓里。牵手、亲吻、拥抱——循规蹈矩如同世界上所有的情侣。黑暗中我听到了什么东西撞上茶几的声音,恐怕是萧逸——男人衔着我的下唇匆匆笑了一声——从我们进屋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想起要开灯,只有月光和城市灯火透过单薄的窗帘,两只影子重叠成一个。
许久之后,在黎明前最后的片刻黑夜里,我终于听萧逸说起他这一年来的事。
他同我回忆起那位已经在任务中去世的同伴——我就知道他远比看上去的样子要耿耿于怀。萧逸说那是在一次航行期间,他在甲板上听着自己的伙伴静悄悄停止了呼吸。而他最为熟悉的海洋——是他们的乐园,也是墓场——依然只是在无边黑夜里吞吐着静谧的浪。
“那天晚上天气很好,能看到星星。”萧逸语气很淡地说,“我靠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那个时候忽然觉得……”
“想我了?”我飞快接道。
“差不多。”他笑了笑,把我揽进怀里,“就是突然特别想见你,但是又不只是单纯想见一下那种。”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发,只是说,“你那时候肯定很伤心。”
萧逸愣了愣,低头看向我的脸,目光在黑暗中逐渐变得沉静、柔软。——好像如释重负似的,他忽然耸耸肩,笑了一下:“是啊。真的很伤心。”
傻不傻。我学着他平时的语气,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你呢?”他于是也学着我的模样拍了拍我,“都干了点什么?”
“我可没有你那么多值得说的事情。”我想了想,“不过我通过了一场很重要的考试。还学做了好几种甜品。”
“这么厉害。”男人笑着抚了抚我的头发。
我们小声地、像午睡时间偷偷聊天的学生那样,一点一点交换着彼此空缺的这一年人生。哪怕是在分开之前,我们其实也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能静心交谈的时间了。当我听到萧逸说他也和我一样,曾经许多次想象我在世界另一角的生活,并疑虑自己再次出现是否合适的时候,我和他玩笑道:“怎么萧车神走之前说得那么确定,居然也会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怎么不会。”他挑眉,“谁能想到这个任务会拖这么久。万一我已经变多余了呢。”
我笑着摇头,却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在那些怀疑、忧虑、紧张又茫然若失的时间里,同样也有一个人和我一起经历这些。错位的时间终于回归到正确的位置,所幸我们都足够耐心。
我在渐渐涌入眼前的睡意中听着萧逸的絮语,男人近在咫尺的眉眼逐渐变得有些模糊,像是化开了,又聚成朦胧的云和月影。我把脸靠向他的颈窝:很奇妙,就好像我终于找到了自己原本该处在的位置似的——我们立刻就紧密而熨帖地嵌合在了一起,像两只零件。
“所以,”我听到他又说,“某人好像还没有告诉我回答?”
“哪个?”我困意朦胧地回想。我们之间尚未回答的问题未免有点多。
“各种都有。”
“……”我想了想,试图从它们中间择出最关键的那一个,“萧逸,”最后我说,“我要是不同意,根本不会把钥匙留给你。”
我听到萧逸笑了一声,离得很近,贴着我面颊的男人的身子也跟着轻颤了一下——于是包裹着我的整个世界都因为这声笑跟着抖了抖。
“睡吧。”然后他说。
时间已经接近日出,窗帘下的光逐渐开始变成微亮的白色。一片静谧之中,我透过男人轻轻起伏的胸膛感受着他健康、沉着的呼吸。——这使得我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萧逸此刻真实地存在。伤口早已愈合,风筝线也已经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上,至于剩下那些还没来得及解答的问题——我们还有大把时间。
我忽然感到庆幸:至少明天是周末。
而我和我的恋人可以相拥而眠,一直睡到日光明亮的温暖午后,没有人会吵醒我们——直到我们饱睡餍足,然后在彼此的呼吸声中静悄悄醒来。
终
初稿 2021.11.28 凌晨1:29
FREETALK
写之前一直在怀疑:人是不是这辈子总得写一次娱乐圈和破镜重圆。真的很土,但是前几天忽然发现本月更选手整个11月还没写过一篇完整的文,这样不好,于是还是努力写了(写完了还是觉得很土)。开头是很久以前就构思好的,后面都是狗尾续貂。总之写得不是很认真,希望大家随便看看开心就好。另外特别感谢叽总在我前几天精神状态差到极点的时候给我了许多写文的勇气,还得感谢姐妹陪我吃饭。生贺是算不上了,虽然写得很糟糕但我还是要为自己开脱一下:我觉得自己能写完就已经很努力了!!!(毕竟前几天我是真的差点不行了)。兜兜转转写完的时间居然还在生日活动之内,最后还是要祝萧逸小朋友生日快乐。
(P.S.娱乐圈我是肯定不会写的!)
卓
2021.11.28 下午
| 萧逸×我 | 无花果
*冷淡期+情侣吵架
*全文9k
*非常庸俗,非常没品,而且还很长
*BGM:君を知らない - Mrs.GREEN APPLE
无花果
医生往我的左耳里塞了一块纱布,很凉,蘸满药水,我忽然就什么都听不见。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左半边身体与世界被分隔开了似的,一切都变得很遥远。
纱布要三十分钟之后才能取出来,我于是带着这种微妙的闭塞感出了诊所。萧逸正坐在车里等我——这一带不好停车,我让他不用下车陪我。
男人远远看见我过来,为我拉开门:“怎么样?”
“什么?”
我没听清,坐进车里,扭头看他。萧逸于是又问了一遍:“医生怎么说?”......
*冷淡期+情侣吵架
*全文9k
*非常庸俗,非常没品,而且还很长
*BGM:君を知らない - Mrs.GREEN APPLE
无花果
医生往我的左耳里塞了一块纱布,很凉,蘸满药水,我忽然就什么都听不见。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左半边身体与世界被分隔开了似的,一切都变得很遥远。
纱布要三十分钟之后才能取出来,我于是带着这种微妙的闭塞感出了诊所。萧逸正坐在车里等我——这一带不好停车,我让他不用下车陪我。
男人远远看见我过来,为我拉开门:“怎么样?”
“什么?”
我没听清,坐进车里,扭头看他。萧逸于是又问了一遍:“医生怎么说?”
“噢,”这次我听到了,“还是发炎,好像比上次严重,总之先开药观察一下。”
我的左耳发炎了整整一周,每天夜里都会疼醒,终于抽出时间来去诊所开药。医生已经认得我:这毛病反复好几次了,不是左耳就是右耳,好像总有一边必须出问题似的,惹人心烦。
“严重了?”
“嗯……?”我又没听清。
“……”
萧逸没再重复,将车开出诊所前的小路。他表情很淡,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无端让人感到压迫。一路上我们有过几次短暂交谈,然而隔着纱布,听觉模糊,我总是不断重复询问萧逸刚才说过的内容,于是我看到他又做出了刚才那套反应:几乎是瞬间地皱了皱眉毛,然后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脸去观察路况。
然而我知道我惹他不耐烦了。即使他不说。
走到一半,萧逸问我想吃什么。
“想吃蛋糕。”我说。
他看了看我:“好吧。”意思是:我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吃饭。
“你晚上还要出任务吗?”
“嗯。”男人将车开进转向的车道,是百货店的方向,“送你回家我就出去。”
“今天挺冷的。”耳朵里纱布终于被取出来,我重新听到车内一切细小的杂音:空调运作声,被调得很低的广播声。与干燥的空气同时而来的是药效过去后一扎一扎的刺痛感。“晚上好像要下雪。”
“天气预报都说要下雪一周了。”萧逸对此态度冷淡。
“哎呀,我有预感,今天肯定会下的。”
他笑了:“光启又下不了你喜欢的大雪。”
可那不是一回事。我感到一种微妙的被冒犯,很古怪,没有任何道理。于是我没有说话,听到萧逸边停车边接着说:“这么想看雪,可以改天出远门去看。”
我拉开车门,夜晚寒气汹涌,云雾笼罩的夜空被城市灯光映照成深红。
我想说点什么,比如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没有那种时间,别说得好像你真的会陪我去一样——可我明明知道萧逸也很忙。夜风把我的头发吹得一团乱。
“先等我耳朵发炎好了吧。”于是我说。
我最后挑选出了两块蛋糕。当我站在玻璃柜前对着闪闪发光的蛋糕们犹豫不决的时候,萧逸就站在一边敲着手机回消息。我问他:“无花果和草莓哪个比较好?”
萧逸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就两个都买。”
“但是买了我吃不掉。”我向店员点点头,“你得帮我吃。”
我们提着蛋糕下楼。男人去停车场取车,我在商场一楼随便买了点三明治,上车后递给他。萧逸有点诧异:“怎么了?”
“你不是没时间吃饭吗,可以带上。”
“没事。”他笑了,“没那么急,送你回去我还能先歇一会儿。”
“那也没关系,”我说,“路上再吃点。”
有时我总是搞不懂萧逸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时间,虽然我知道他的确很忙碌。我们到家后男人也没有立刻再出发,而是埋头进了车间。晚上实在太冷,我去泡了个澡,准备睡觉时萧逸才从车间回来。
“怎么了?”他看到我对着镜子把弄头发,想凑近看看,像是意识到自己身上脏,又停在离我半步远的地方。
“头发有点太长了,下面就状态不太好。”我说,“不然剪掉吧。”
“不是好不容易留这么长的吗?”
“嗯……”
萧逸没继续问,视线扫过摆在茶几上的消炎药:“耳朵还疼吗?”
“有点。”我如实回答,“你明天回来?”
“嗯。——你快去睡吧,”他有些好笑地催促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很听话地端起杯子往卧室走,到一半突然回头叮嘱他:“冰箱里留了蛋糕!你记得吃。”
萧逸正拉开浴室的门,听到我的话笑出来:“好。”
我以为自己至少会辗转难眠一下,然而可能因为太累,我这一晚甚至没有因为疼痛而惊醒,也没有做梦。第二天醒来,卧室中游荡着一种干净、潮湿的冷气。我觉得熟悉,迷迷糊糊拉着被子坐起来,忽然意识到这种空气意味着什么,于是下床拉开窗帘。
窗外飘着雪。
我想给萧逸发消息:“光启下雪了。”但是他此刻应该还在工作。——那又怎样,发了等他有空看到就好。我坐着床边斟酌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发。
我端着手机走出卧室。外面没有开空调,充满了下雪的早晨的味道。我哆哆嗦嗦从沙发上摸到遥控器,又打开冰箱,想找点什么热来喝——然后我看到那个东西在那里:就在冷藏柜的最上层,是贴着金色标签的蛋糕盒。
我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纸盒取出来——手中的重量已经让我明白了什么。然而我还是不死心地打开了那只盒子:里面露出了白色奶油的形状和淡红的水果切片,新鲜得好像昨晚我把它放进去时那样。是那份我留给萧逸的蛋糕。
雪下得并不大,萧逸家却出奇安静。我给自己热了一点牛奶,坐在餐桌前发呆。
这一天是我难得的休息日,可我并不想去任何地方。
萧逸到家时是下午六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我没有拉窗帘,坐在一团漆黑的起居室看电影。男人进屋时,我只看得到一个黑漆漆的轮廓,边脱外套边问我:“怎么不开灯?”
我不理他。萧逸也不开灯,就着窗外的灯光一路走到我身后,蹲下身:“看什么呢?”
“一个我很讨厌的爱情片。”
男人乐了:“讨厌怎么还看这么认真?”
我向后躺了躺,刚好靠在萧逸身上——他脱了外套,里面的衣服却还是很凉。于是我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
“你为什么没吃蛋糕?”
“?”
萧逸也低头看我,眼里是一种无辜的茫然。
“冰箱里的蛋糕。我昨晚留给你的。”
起居室内光线晦暗,从我的角度很难看清萧逸的表情:“噢。我以为你要吃呢。”
“我说了留给你的呀。”我于是很好笑地抱怨道,“保质期到今天下午四点。”
男人抬起脸,就着我们面前有些刺目的电脑屏幕看了看时间。他一只手还扶着我,这时好像开玩笑似的在我肩上捏了捏,没有看我:“那没办法了。”
“……”我看着他,半晌没说话,几乎费尽力气才让自己重新将视线挪回到眼前的电影。萧逸起身去收拾东西,不一会儿又转回起居室,大概是看到我脸色凝重,叫我:“不喜欢就别看了,我们出去吃饭。”
“我可以吃剩下的蛋糕。”
男人的表情细细地变了。“不是都过期了,回来再给你买新的。”
“我又不是自己不能买。”
我顿了顿,知道自己这话未免听上去阴阳怪气,最终还是主动按下暂停键。“……我今天又没梳头又没化妆。”然而我还是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得了,”萧逸笑得不行,“大晚上的,除了我没人能看见。”
我们下了楼,雪早就停了,地面仍然湿漉漉的。“今天早上下雪了你知道吗?”我突然想起来。
“知道。”萧逸说,“难得就下这么一次雪,新闻上全都是。不过我那边没下。”
“我还拍了一点。”我从手机里翻出视频递给他,萧逸边走边端着看,他奔波了一整夜,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垂着眼睛看那支短短数十秒的无声视频,整张面孔都被屏幕映得有些苍白。
因为寒冷,路上行人稀少。湿漉漉的树枝与路灯背后是依然呈现出黯淡的深红色的天空,看上去雾气朦胧。
“萧逸。”
我忽然觉得很沮丧。不知是因为他身上显而易见的疲惫,还是因为自己。
黑发男人抬眼看我。
我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口:“等回去再和你讲。”
萧逸闻言轻轻眯起眼睛。他很少做这种表情,带着一种温和的打量,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塞回我手里,“行啊。”他说,好像看透我似的又补上一句,“只要你确定回去之后还想说的话。”
我的确不想说。虽然这种说法有些奇怪——萧逸并不是擅长吵架的人。常年习惯于忙碌使他很少在口舌之争上浪费时间,而这也就意味着和他起冲突往往只会无疾而终。
我没有丢掉那块蛋糕。即使是回到家洗完澡、打开冰箱取饮料的时候,我也没有再多看它一眼。而那只孤零零的蛋糕盒就那样显眼地占据着萧逸家冰箱的最上层,让人怀疑它究竟是否已经过期。
我窝在床里,端着电脑重新点开那部令人讨厌的电影。萧逸这时终于姗姗来迟,他刚刚洗过头发,吹得有些潦草,脑后有几撮很不服帖地乱翘着。
“看什么呢?”男人打开衣柜,经过时扫了一眼我手中的电脑。
“刚才那个电影。”
“不是不喜欢吗?”萧逸笑了一声,翻出居家服随便套上,“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看得这么努力。”
我没回答。男人坐进床里,忽然轻轻凑到我肩头:“耳朵怎么样?”
“今天好多了。”
“那就好。”他说,“你昨天说医生看了比上次严重,我还担心。”然后他把视线转向我手中的屏幕,“这不是之前你朋友约你,结果你没去的那个电影?”
“对。”我惊讶于他居然还记得,“你要看吗?”
萧逸原本已经半个人靠回床里,听到我的话,又支起身子来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我一听就知道他没兴趣。何况他昨晚出去之后就一直在外面,恐怕已经很久没阖眼过:“行啦,你快点睡。……我去外面看?”
“不用。”
萧逸躺回枕头里,眯着眼睛看我,这一刻他身上有种简直不属于他自己的柔和,“能睡着。你看你的。”
我知道他不挑剔。不管是开灯或是有人在旁边说话——“就算是外面在打仗我也能睡着。”男人曾经这样和我玩笑过。起因是我问他为什么好像总是看上去不会犯困,他于是回忆道:“我本来就觉少。以前经常在休息室随便靠一会儿就醒了。”
我打断自己过分延长的回忆,合上了电脑。并非出于想让萧逸睡个好觉的体恤之心——我们之间很少进行这种过分客气的谦让,以至于连萧逸都有些好奇地看我:“不看了?”
“嗯。”我点头下床,把电脑放回起居室,又绕到厨房去倒水喝药。就着灶台的小灯,我忽然看到垃圾桶里有一只白色的盒子:贴着蛋糕店金黄色的标签,下面是打印成小字的保质期,到今天下午四点钟。
我用刚刚沾过冷水的掌心贴了贴萧逸的颈窝,黑发男人立刻皱着眉笑起来,倒吸了一口气:“别闹。”
“外面好像都快晴了。”我钻回被子里,靠着他躺下。
“不是都和你说了吗,”身旁传来男人轻轻的笑声,“想看雪吗?去远点的地方。”
“春天都快到了。”我说,“还不如去海边。”事实上,由于忙碌,我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起出过远门。
“海边也冷。”
他好像困极了,声音变得柔软又模糊,“而且天黑就看不见了。……对了。”我听到他又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声音,然后清了清嗓子,才又说,“蛋糕我帮你丢了?”
“……”过了几秒,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嗯。”
萧逸把我揽向怀里——我听到他的呼吸声渐渐缓慢、沉稳,那是他即将睡着的预兆。然而与此同时,男人的手扶着我耳后,还下意识般地用指腹轻轻剐蹭着微微凸起的骨头部分,好像在担心我晚上是否会疼痛难眠。
我屏息听着房间里的一切声响:空调运作的缓风声,萧逸轻微起伏的呼吸声。借着窗帘下一丝几乎不能算作灯光的光亮,我只能看到男人的下颌,然后是衣领,领口下面一小片骨头的形状。不说话的时候,他看上去总是有些冷淡的——哪怕是在睡梦中也依然如此,有时会露出令人忧心的严肃神情。即使看不见,我也能轻而易举地想象出这一切。
我把手贴向萧逸温热的手背,然后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地离开男人的怀抱,转过身去,变成背对他的姿势。
我想:我那么喜欢他。
我眨了眨眼睛,眼泪就顺着面颊淌进左耳里,嗡,一下又什么都听不见。
我实在没有办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又或者我其实始终还是期待萧逸能够主动来询问,于是决定第二天起床后就离开萧逸家。然而迎接我的是空荡荡的起居室和男人留在桌上的便条:去车队了,冰箱里有早饭。
昨夜满满当当的垃圾桶已经被清理干净,好像一切从未发生。
又来了。我想。我已经对于男人这种半是回避的态度已经非常熟悉。
我不找他。但我也并没有打算自暴自弃地干脆一走了之。我吃掉了萧逸亲手做的早餐,给他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甚至用上了萧小一的表情包。我们有来有回地聊了一会儿,直到萧逸的休息时间结束,再次被队友叫走。我们的对话看上去亲昵、稔熟,好像彼此之间从不曾存在任何罅隙。
夜里,萧逸回来之前,我已经吃过药蒙着被子准备入睡。
我听到他打开卧室的门,站在门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拉上门去了浴室。不一会儿他回来了,站在床边打开衣柜,传来男人套上居家服时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人怎么总是在自己家洗完澡不穿衣服?!
我向床的另一侧转过身子,刚好掀开被子坐进来的萧逸愣了愣,随即笑起来:“还醒着呢?”
他看了看我,发现什么:“剪头发了?”
“嗯。”
“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会纠结几天呢。”
我不置可否,闻着从男人身上传来的沐浴露香——他最近新换了一个牌子,带着一股令人安神的草木味——睡眠到来前的寂静令人变得平静、柔和,不论如何,这都是我最想珍惜的时间。
我们说了些无聊的事,我终于不堪困意,闭上眼睛。萧逸小声说话时还用手指轻轻梳着我的头发,停在突然截断的发尾部分,绕了一下,又回来。他的手指很冷,蹭过我的脸颊时我忍不住缩了一下。
我听到他很轻地喊我的名字,低得好像一声叹息:“你至少得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在生气吧。”
我最终也没有回答。
天还没亮的时候,我被萧逸叫醒。
“……?干什么?”我对着手机看了看时间,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然而萧逸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严肃,只是说:“准备出门了。”我被他半摇半推着闹醒,一路牵进卫生间的洗脸台——这男人好歹还知道用毛巾帮我擦脸,而不是直接一捧凉水泼上来。我半是恼火半是茫然地捉住萧逸手里的毛巾,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你大早上发什么疯?”
萧逸不仅没生气,反而幸灾乐祸:“哎哟,脾气这么大。”
“……”我简直不想给他好脸色,然而已经彻底被吵醒,我也没了再睡的心情,“你要去哪儿?”
“出门你就知道了。”
我并不抱期待。回卧室换好衣服,又在萧逸无奈的注视下坚持整理好头发才出门。“别看我。”我从镜子里瞪他,“我夹头发又不是给你看的,是我自己不能忍。”
“好,好。”他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出门前却忽然叹息似的问道,“这么爱惜,剪了干什么。”
“……就是因为爱惜,所以才要剪啊。”
我回道,视线飘向门外,“……下雪了?”
男人点点头。“等着。”
我有些意外,原本烦躁不安的心情却因为毫无预兆的降雪变得晴朗起来。前几天天气预报中原本只是雨夹雪,然而凌晨太过寒冷,街上空无一人,显得这场雪格外大。
我站在门前看雪,不知为何,萧逸居然开来了那辆鲜艳的橙色吉普车,车顶落着一层薄雪,已经化了许多。
我坐进副驾驶座,问他:“你刚才出门了?”
“?”
“车顶有雪。”这辆车平时都被他藏在车库,最近更是根本没有见过。
“噢,”他并不瞒我,“天还没亮的时候出去兜了一会。”
“……”我有时实在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你到底要干嘛?”
“找你吵架。”
“啊……?”
我转过脸,黑发男人正轻轻眯起眼睛,望着眼前的路口。我以为他会继续说些什么,谁知下一秒他却又迅速改口:“有人不是说要去海边吗?刚好,我们现在去还能看雪。”
我拉了拉大衣的领子,靠回副驾驶座里。橙色吉普车穿过大片的居民住宅地、河流与接踵而来的高级商业区,进入人造的新筑港口——人们曾在这里填海为陆,建起灯火林立的高楼。我们上了高架。沿着海岸的方向转弯。穿过下一片楼群,视野忽然变得开阔起来:被雪雾笼罩的寒气凛然的光启港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飞雪,听到身旁的黑发男人终于开口:“所以,你那天本来打算和我说什么?”
“嗯?”
“出去吃饭的路上。”
原来是这个。
我眨了眨眼:“……你那天说得对,我现在的确不想讲了。”
萧逸轻轻吸了一口气——他这几天的耐心早已经多到足以令我惊奇的程度,事实上据我所知,他很少有时间和人进行这种毫无效率的你来我往:“那怎么办。……需要我做什么?至少得告诉我这个吧。”
他说话时语气十分冷静,好像那只是件理所当然的要求。
然而我在那一刻却忽然感到难以忍受。
我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的视野保持清晰:“我就是觉得……”
离开大片的工业区和写字楼,我们驶进这附近为数不多的商业区域。前方出现了那座连接整个人造港与光启市区的大桥。
我顿了顿,说:“我就是不想什么都讲出来。”
“但是你不和我说,我也没法知道。”他面不改色地接道,“你平时不是总有什么说什么的,怎么这时候反而不懂这个道理。”
我觉得有些好笑:“我倒是想知道你明明都不怎么提自己的事,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
萧逸沉默了一秒,是那种令我几乎想要逃跑的沉默:“我们现在说的是一回事吗?”
“是,不是一回事。”
我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你说得真对,你什么都是对的。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那我就是在翻旧账。”我看到萧逸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从容的游刃有余,这个发现令我同时感受到了针刺般的痛苦和快乐。
纷飞大雪不断落在桔色吉普车的车窗上,又在化成水之前就被雨刮器轻轻扫去。我用了十分的力气,才好让自己能继续说下去:“那你说……我难道没有说过自己的事吗?……我说的还不够多吗?”——我为什么留下了那块蛋糕?你又为什么在一切还没解决的时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它丢掉?明明讨厌的电影为什么一定要看完?又为什么在中途放下电影、只是为了和你多说几句话?明明没有理由,为什么还是剪掉了头发?——可是就是因为没有理由,我才剪掉它们的。
我明明说了那么多。说今晚回家路上的月亮,梦中他人的失约,令人怀念的大雪。说我很欣喜、很恼火、很失望、很悲伤。说得频繁又琐碎,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剖开,捧出血淋淋的心递给他看:你看,你能懂得吧,你一定能懂的。
你为什么还是不懂?为什么偏偏是你不懂?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的每一次之后,还是我在不断地解释自己?
我好像在萧逸沉默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很小一团,几乎快要歇斯底里的模样。
我开始感到疲惫了,声音几乎是泄了气般地放松下来:“你还想听什么?我还怕说多了你嫌我麻烦呢。”
“我没有。”萧逸这时终于出声否认。
“你有。”我觉得悲伤又好笑,“你有。”
“……我没有。”他皱起眉,忽然抬高音量,语气严肃地再度否认道。我听到男人的吸气声,有些话好像几乎已经到了他嘴边,然后他的声音忽然沉下来,静静地说:“如果我给你造成了这种感觉,那我很抱歉。”
“……”
我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阵笨拙的呼吸声。
“别哭。”黑发男人转过脸瞟了我一眼。像是不放心似的,他伸出右手碰了碰我的脸。“没事。真的。不然你还是骂我吧。”
我摇头,只是一个劲地偏过脸看着窗外。“我没有。”然而开口第一句的哽咽声就暴露了我粗劣的掩盖。“我没有……我不是想让你道歉。”——很难承认我在听到萧逸的抱歉出口那刻就已经开始后悔:至少我本意从来不是为了表现得咄咄逼人。
我又搞砸了。我想。
萧逸却反而笑了:“又不能说又不能道歉,那我该怎么办啊。”
我只是摇头。
我们逐渐驶出高架,开进海岸的公园。男人将车停在了公园海边的停车场,这一带清晨时分几乎没有人,栏杆之外是水汽汹涌的海岸,海水是灰绿色,无数的波褶吞噬着飘飞的雪片。远远地能看到伫立在冰冷的海水之上的白色大桥。
我望着窗外轻轻地吸气,吐气,忽然感到没由来的恼火:“这破天气,路上这么危险,你怎么还敢边开车边找我吵架?”
“你男朋友就是吃这口饭的,”萧逸的声音听上去却十分淡然,“没点技术怎么行。”
我假装听不到他的油腔滑调,“那我们现在就干坐着?”
“如果你想下去挨冻的话。”黑发男人伸手一指公园的方向,“那边有家早上就开门的家庭餐厅,前提是到点的话。”
这下我更无话可说,靠回座位里,陷入沉默。
萧逸打开了天窗的遮板,落雪的灰色天空缓缓出现在我们上方。我仰头看了片刻,感觉自己终于逐渐找回平静的语气:“萧逸。”
“嗯?”
“你都不知道,有时候我有多讨厌你。”
男人转过脸,冲我眨眨眼:“真的开始骂了啊。”
“我才开个头。你听不听。”我瞪他,萧逸于是转过脸去笑了。“……但是其实又不会真的讨厌。所以就没有办法。”
“不管你信不信……”我说,“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
“嗯。”他说,“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我有些好笑地反驳道,“我只是觉得很生气。……我做了那么多努力,好像一点用都没有。”我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地缓慢斟酌着用词,好让它们听上去不会成为对面前的人的指责,“我明明只是想被理解。”
“……嗯。”
好像过了很久,萧逸才终于开口。
“我也很生气。”我听到他这么说,于是转过脸去看他。黑发男人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没有看我,好像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我又把你惹哭了。”
“我哪有。”
“那是谁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啊。”
我茫然地看他:“你醒着啊……?”
“我估计你当时肯定不想跟我说话。”他于是说,“所以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我没回话,萧逸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没办法。……而且你说得对。你现在又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了。”我意识到他指的是我又在想尽办法向他解释自己。男人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手指在剪到肩头的发尾处梳了梳,很快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看着他。这次我没有哭,沉重的呼吸却好像不可思议地被逐渐驱散。
我抬头看了看,海港温暖,雪已经不似我们刚出门时大,恐怕再过不久就会完全变成雨——这是只有在最寒冷的凌晨时分才能看到的雪。
萧逸在这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那现在还生气吗?”
“……我也不知道。”
我看着落在我们头顶的雪花,只隔着一道天窗,好像全世界都在被这场寂静的大雪包围。
“早上也太冷了。”我说,“可是下雪还是很开心。”
然后我听到萧逸轻轻地笑了。
“所以,”我扭头问他,“你为什么没有吃蛋糕?”
男人沉默了一瞬间,终于好像叹息似的开口:“我想留给你。”然后他反问道:“那为什么要留蛋糕给我?”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吃。”
我们一时都没有说话。然后萧逸笑起来:“傻不傻,这点事都不会直接跟我说。”
“说多了我还怕你觉得麻烦呢。”
“不会。”他皱起眉,“你怎么总不信?”
我笑了,只是摇头。你不懂。我想。我并非不相信萧逸——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这种怀疑像难以治愈的顽疾,终其一生我都恐怕只能与它苦苦纠缠。而萧逸没有必要懂得这些。就像我也并不总是懂得他那些看似冷静的表情之下究竟都意味着什么。
“萧逸。谢谢你。”我忽然开口叫他,黑发男人回给我疑惑的目光——他半边侧脸被灰蒙的天空映照得有些苍白,只有那双绿眼睛依然十分明亮,好像浸透了雪水一样。
我说,“你明明不擅长,还是陪我吵架。”
萧逸愣了一下,扬扬眉,露出颇显得意的微笑:“应该的。”
而那实在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种他惯有的表情,于是我愣了愣,直到男人重新挑起话题:“早餐店七点开门,现在还有半个小时,不然我去那边的贩卖机……”他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公园,然后像是意识到我的安静,转过脸看我,“怎么了?”
我瞧着他:瞧着他因为早起而未经打理的蓬松的发尾、不解的表情,眉毛蹙起时的形状和眼尾处一小撮下垂的睫毛。接近淡灰绿色的微亮的雪光落在我们身上,没有温度,却令人感到心神安宁。那种感觉并非像是一种热烈的爱人之心,反而更接近于某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所幸。我想。至少我们还有许多所幸。
“所以,”我问他,“你怎么非要今天早上把我拽起来?”
“……当然是不想让你生着气回去。”
萧逸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敲了敲,“其实昨天本来就应该和你说,但是又找不到机会。”
“哦……”我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黑发男人独自在车里生闷气的模样,“所以你才天还没亮就开着车出去淋雪。”
“别说我了,”注意到我在憋笑,他板起面孔,“你药带了没?”
“带了。”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抬手摸了摸左耳——疼痛已经减弱许多,如果不去留意几乎注意不到,“其实都快好了。”
“某人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这才过了多久。”他挑眉,“这种容易反复的毛病必须好好吃药。……我去给你拿水?”
“等下吧。”我拉住他。
“?”
萧逸回过身。然而我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拦住他的理由,只是下意识便那么做了。见我陷入沉默,男人露出不解的神色:“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了想,望着他,只是说,“先看一会儿雪吧。等一下暖和起来就看不到了。”
萧逸回头沉沉地看我,好像想要说些什么。然后他拉上车门,重新坐回驾驶席里。“那就看一会儿。”他说。
于是我们坐在车里看雪。一直到天彻底亮起来之前。
终
FREETALK
前几天一大早就被迫狂奔去台场,下着雪,看到了寒气凌然的彩虹桥。很喜欢,回来以后强行把这篇文章后半的布景搬了过去。
我看电影不爱看狗屁倒灶的情侣吵架,自己写倒是很喜欢写。希望本文里杂七杂八的私人内容没有冒犯到任何人。有一些没来得及塞的东西,比如,在我的设定里萧逸很少看电影和小说……这个有机会之后会写。其实不是很想用萧英俊写这种私人化的文章,毕竟强化表达自己情绪也就约等于在对角色本身进行抹消,不过我和朋友说,感觉短篇集里还是需要一篇这样的文章,所以就这么发了(是我的借口。
很久不看微博,感觉自己写的东西实在格格不入……算了。这也是北极光的福报。
短篇集真的有在推进度。总之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三月我能赶上岛的生日死线发文……
卓
2023.2.19 傍晚 于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