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钟/授翻】《天降神明饲养指南》(3/6)
现代穿越pa,大学生鸭×神明离
概要:
钟离沉睡了几百年,突然被粗暴地叫醒了,并被要求立刻去探索人类世界。
达达利亚则在思考,神是不是都喜欢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作者:Anonymous
翻校:No Name出版社
Ao3id=84461536,授权请见合集处
《天降神明饲养指南》/taking care of an ex-shut-in g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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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坠入爱河的神明仿佛生病了/local god falls ill, but ...
现代穿越pa,大学生鸭×神明离
概要:
钟离沉睡了几百年,突然被粗暴地叫醒了,并被要求立刻去探索人类世界。
达达利亚则在思考,神是不是都喜欢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作者:Anonymous
翻校:No Name出版社
Ao3id=84461536,授权请见合集处
《天降神明饲养指南》/taking care of an ex-shut-in g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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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坠入爱河的神明仿佛生病了/local god falls ill, but turns out he's just in love
作者注:
这章钟离只是稍微有点涩涩和嫉妒罢了,但我想我还是要把预警改为M。但是下一章阿贾克斯可能会把这个评级再提高一下;)
译注:
有路人试图和两人搭讪(并失败)的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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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钟离坐在窗边,腿上摆着本书,手边唯有一杯热茶、一些糕点,陪伴着他无边的思绪。
达达利亚上课去了,魈(决定留下来过夜)早些时候也出去了,说是要去见之前那位厨师,只有钟离一个人留在公寓里。
他多少有些了解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了。虽然他们的科技发展对于钟离来说还是太过复杂,有些难以理解,但他觉得,至少现在自己已经知道如何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真是多亏了这位好心的“阿贾克斯”啊。
有一次,达达利亚告诉他自己其实并不叫什么“哒哒利亚”,那只是中学时他(现在是他的朋友们)用的一个搞笑绰号。他说第一次自我介绍时用了这么一个傻逼绰号实在是太尴尬了,但钟离觉得挺可爱的。
当然,这话他没说出口。
直到今天,钟离依然习惯性地叫阿贾克斯“达达利亚”。
他也很惊讶,两人居然这么快就从陌生人变成了至交,这和他沉睡前完全不同。那时只要稍微放松一点警惕,就可能被一个处了很久的“朋友”夺走性命。最后战争结束,钟离的身边只剩下了一直陪伴着他的人,都是他的仙人和几位志同道合的神明——他们亲如家人。
起初钟离以为自己只会在人类世界的大自然里消磨时间。这个莫名其妙的契约让他除非有生命危险,否则无法使用神力。不过风餐露宿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问题——战争时期的他就是这样过来的。
但被传送到这样一个好心的人类身边,确是一件幸事。
也许沉睡消磨了他在战争中磨砺出来的某些感知力,但钟离看得出来达达利亚没有恶意。
就算有时对方刹那间的目光显得格外赤裸裸,他也知道那不是自己过去最熟悉的邪恶用心。
如果达达利亚真的想这么对他,也没关系。他的人类已经为他做了太多,就算要上床,那也是达达利亚应得报酬的一小部分。
他虽为神明,仍会对人类心怀感恩。每次钟离开口提及报酬或是补偿的事情时,达达利亚总是耸耸肩表现得毫不在意,就好像人们都会在家里养个神一样。
钟离合上书,叹了口气。
现在还是先解决自己的问题吧。
不久前,他开始感觉每次和达达利亚待在一起时总有种朦胧感。
“朦胧”说得不够全面。有时他会感觉很温暖,然后像踩在云朵上一样轻飘飘的,最后又开始朦胧不明。他觉得这是一种病——毕竟他现在用不了力量,仙人的身体也不一定能免疫尘世的疾病。
钟离把这些猜想藏在了心里。他不想再麻烦达达利亚了。
是因为他们过去的几个月里相处得太亲近了吗?他已经不能容忍和达达利亚的分别,甚至渴望更多地陪伴在对方身边。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纵观他的一生,也只有数个世纪以来被熟识的大家环绕的经历,相比之下和达达利亚在一起的时光只占了很小一部分。
但他已经如此在意这个人类了。
这难道意味着,他已经把达达利亚视作自己的……家人了吗?
等等。他和仙人们以及归终也很亲近,但对达达利亚的感情,却少了几分家人的感觉,更多的是……
是……
钟离抿了口茶,陷入了沉思。
也许应该问问归——
啊。
这会儿他应该可以……找找关于心里“朦胧”的感觉的资料。达达利亚最近才给他买了个“手机”。这是个长方形的设备,这些日子钟离看到身边的人类都很热衷于这种事物。他可以试着在“网络”上搜索答案。
达达利亚还特意提醒他,要无视所有向他要“电话号码”的人。常有陌生人朝他走来询问那串数字,钟离每次遇到这种情景都记得很清楚。
在他和达达利亚相处的大约六个月里,这种情景出现了117次。每一回钟离都只给了对方自己唯一记得的“号码”——达达利亚的手机号。
他觉得这样做挺不好的,因为人类接到的电话数量真的很惊人。但达达利亚说没关系。
(钟离也有注意过,有时达达利亚会看着手机露出杀人般的表情,就好像有人刚偷走了他的老婆,不过他克制住了。)
钟离吃完了最后一口草莓蛋糕。阴郁的乌云淹没了窗外的天空,他要起身去收衣服了。
几天后。
魈决定在他们这里多待一段时间。达达利亚并不介意,钟离也很高兴有魈在身边。
小仙人又出门了,说要自己去看看这座城市。钟离还在调试他的新手机,达达利亚则在生产论文。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啊。现在达达利亚要给蜷缩在自己身旁的神明找些夏装。神显出龙的形态,尾巴一晃一晃甚是惬意,露出的龙角差点就要戳到达达利亚的脸。
达达利亚很清楚璃月的夏天能有多热。或者应该说璃月的季节一贯如此,要么冷死,要么出门不涂防晒然后晒死。他自己准备了薄衣服,但给钟离买的都是长袖、保守、谨慎的款式。嗯?他说长袖了吗?总之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万全的措施。
然后达达利亚突然意识到,神或许是不会被这些变化影响的。但又一想,钟离不是不能用他的神力了吗?寒冷的夜里他可没少黏住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不想让钟离因为穿着往常那么多层的衣服而不舒服。
没错就是这样,只是因为这种原因而已。这不是因为他想看见漂亮的钟离只穿着件T恤衫,只有变态才会这么想呢,达达利亚他才不是变态。他也从来没想象过漂亮的钟离穿着T恤、舔舐着冰棍来抵御璃月炎热的天气,也没想象过他本就轻薄的衣物被汗水浸湿,粘在皮肤上——
差不多得了。
他真的没有想对神干点什么。起码不是现在,真的。
达达利亚的大脑已经无药可救了。
幸好钟离的声音把他拽回了现实:“你买新衣服了吗?”
“买了。天很快就要热起来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里能有多热吧?”
想到身边的神明可能已经经历过更难熬的夏天了,达达利亚就开始傻笑。
钟离停止摆弄自己的手机,一手托着下巴回忆道:“确实。我可能不太清楚这个时代能有多热,但在我那个时代里,人们都更喜欢夏天只穿一件衣服。”
嗯,钟离只穿着“一件衣服”——
“那我们再去给你买些新衣服吧。”
(“啥?”魈困惑地转过头。
“我们明天去买东西,你要一起吗?”达达利亚一边吹头发一边问道。仙人正坐在旁边狼吞虎咽地吃晚饭。
“去超市?”
“飞云商会。你不想买点新衣服吗?”他靠回椅背,强忍住拍拍对方小脑袋的冲动。
魈明显有些动摇,但还是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过我能相信你可以保护好大人吗?”
达达利亚确信钟离能一打二十,但他还是笑着回道:“有我在,他肯定安全。”
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达达利亚,这件衬衫采用了最优质的霓裳花——”
“这种轻软的触感,真是件上好的衣物——”
“这精致的布料……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不愧是达达利亚,直接带着钟离去了城里最高端的商场。他最近更加沉迷神的美色不能自拔了,当然他会说自己这是在崇拜神明。即便事实是,每次钟离朝他微笑时,他都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去往了更高的维度。
“达达利亚,你觉得哪件更好?”钟离拿着两件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衣服问道。拜他所赐,面前的男人已经拎着一大堆衣服袋了。
达达利亚思考了几秒,然后灵光一闪:“钟离,你穿哪件都好看!”
“真的吗?”神明露出笑容,做了决定,“我能再买两件给你和魈吗?这样我们一起穿一定很搭。”
达达利亚心里已经出现了一幅画面:魈满脸不情愿、实际上心里很感激地穿着新买的衬衫,和他们合影。
“当然可以。还有别的要买吗?”
钟离看着面前的衣服袋子们(是达达利亚自己坚持要拎的),摇了摇头:“已经买的够多了,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没事,你穿着好看不就够了嘛。”达达利亚微笑着伸手掏卡。
出了商店,橘发男子每只手都拎着四个购物袋,长发美人则拎了两个。
“达达利亚,那就是你提到过的新开的茶店吗?”
钟离指着远处的一家商店,店面上还有个滑稽的小精灵吉祥物。他记得达达利亚提过好几次,便对大众喜欢的茶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嗯?是的,就是那家。这个点一般都挺忙的,看来我们运气不错。”达达利亚再次掏出钱包,“你坐这等着,我去买——”
“不,你坐这里等我。你已经帮我拎了一天的东西了,这会儿休息一下吧,我去就好。”
钟离把达达利亚按在一张长椅上坐定,拍拍他的购物袋们:“等着吧。”
达达利亚几乎笑得缩成一团,把卡递给了钟离:“喏,记得怎么用吧?”
“当然。我还记得不能把卡给其他任何人。”
“那就好。那么现在,就请我的公主去买些饮料吧。”
达达利亚看着钟离走向商店,开始在心里咒骂自己怎么不小心把这种昵称说出来了。
几分钟后,终于轮到钟离取餐了。他好奇地打量着手里的饮料——店里没有他通常喝的茶,他就点了杯销量最好的珍珠奶茶。这是钟离第一次尝试这种饮品,不过他向来很乐意接触新事物。
带着两人的“珍珠奶茶”,钟离准备回头,突然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那是两个女孩。她们好像在害羞地和达达利亚……聊什么?其中一个似乎还在鼓动她的闺蜜。而他的人类正兴致高涨地和她们说着话。
钟离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钟离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感觉。他讨厌看见达达利亚那样对着别人而不是自己微笑,讨厌看见他把他的温暖和魅力展示给外人——
真是奇怪、甚至很危险的感觉。最后是钟离的理智拦住了他,告诉他达达利亚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人类最后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浪漫伴侣,那是一个不会比他长寿太多的普通人,一个能和他一起老去的普通人,一个会和他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普通人——
钟离憎恶这些念头带来的感觉。
他应该看淡的。回首过往的千年岁月,他珍视他的子民,但他也更应该熟悉生命的逝去。
可轮到这个人类时一切都不同了。这是世间唯一的阿贾克斯,唯一让不朽神明如此神魂颠倒的凡人,唯一让钟离深陷其中的凡人。
太晚了,钟离已经脱不开身了。
他希望达达利亚——不对,是阿贾克斯,完全只属于自己。他想成为这个人类唯一关心的对象,唯一触碰的对象。他要成为阿贾克斯唯一爱的对象——
只要他还以凡人的身份生活,他就想占有阿贾克斯——想让阿贾克斯宣布他只属于自己——想要被他标记,想要和他上床——
嗯。
也许他下次要好好控制一下自己原始的欲望了。
现在,钟离要去宣誓自己对他的人类、他的阿贾克斯的主权了。
他走向达达利亚和那两个女孩,能模模糊糊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手机号”“有空”“约会”什么的。
不知不觉钟离走得更快了。
达达利亚有麻烦了。
上一秒他还在玩手机,下一秒就来了两个女孩站在他面前。
“有什么事吗?”达达利亚挂起营业式微笑。他本身没什么想法,也不是很烦躁,但他更想看钟离已经穿上薄衣服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样子。
其中一个女孩害羞地开口了:“对不起打扰了,但、但是,请问你就是‘达达利亚’吗?我一直——额,之前在学校里看到过你。那个……可以和你交换手机号码吗?”
她身后的另一个女孩为她的勇气竖起了大拇指。
达达利亚短暂地感受到了生存危机,因为全校人都把他当成“哒哒利亚”了。
(到底是谁让他中学的时候去演话剧、还跟他说“会很有趣的”?)
所以这个女孩认识他。但他不认识对方。
达达利亚挑起眉,假装没听清女孩说了什么,但还是维持着笑容:“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啊——我是说,我觉得你……真的好可爱,我——我想和你交换号码——”身后的女孩还是竖着大拇指,“如果你,你有空的话……下周,我们可以约会吗——”
达达利亚点了下头,然后开始思考如何拒绝女孩又不伤她的心。
他不介意钟离把自己的号码给陌生人,那样他至少能亲自收拾任何觊觎钟离美臀的家伙。
但他并不想自己随随便便把号码给别人。说实话,这个女孩也有几分魅力,但达达利亚已经被某个神彻底迷住了。要是他能说出“自己在想象和另一个人而非钟离牵手的情景”,那他就是在胡扯。
确实,婚前牵手,进局子蹲着去吧。
(译注:有的西方人会觉得婚前牵手premarital hand-holding是一种很罪恶的事情。因为牵手就是触碰,然后就会亲吻,然后就会啪啪啪。)
回到现在,女孩拿着手机,有些局促不安。达达利亚正要开口简单地回绝她,突然感觉有什么缠住了自己的胳膊。
除了某个神,还有谁会这样缠住他呢?“啊,钟离——你回来啦。”
然而钟离并没有听见。相反,他替达达利亚给了女孩回答:
“很抱歉,小姐,阿贾克斯已经有我了。”
他平静的语气几乎掩饰了目光中的妒火。
女孩们看到这一幕立马脸红了。刚才一直在发问的女孩赶紧表示理解并弯腰道歉:“我、我,对不起!——祝你们幸福!”
钟离看着她们走远了,隐约还能听到已经努力压低声音但依旧很响的尖叫。不过看到两人这么快就离开了,钟离还是松了口气。
“这下她们会觉得咱俩是在约会了。”一旁的达达利亚笑出了声,还在努力消化钟离的话。
“——阿贾克斯已经有我了——”
现在,他更喜欢钟离念自己名字的发音了。
这是钟离在间接暗示吗?达达利亚也喜欢这样,超级喜欢。
神明只是把冷饮递给达达利亚,微微撅起了嘴:“阿贾克斯,我不想她们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达达利亚在心里叫了起来,倒有点像刚才那两个女孩了。
钟离也太可爱了吧!他还会撅起嘴叫自己名字——也许自己真的是个钟离厨。
“你成功啦,我还在你身边,”达达利亚拎起购物袋站起身,“回家吧。”
钟离点点头跟上了脚步。他困惑地打量着他的“奶茶”,这个名字应该是表示这是茶和奶的混合物吧,这对于钟离来说是个陌生的概念,但他确实到处都看见了这种饮料的广告。他勉强喝了一口,差点被圆圆的东西呛住了:“阿贾克斯——这真的是茶吗?这些小球是什么?茶应该是——”
达达利亚大笑起来,打断了钟离可能会长达7分钟的烹茶之道的讲解:“你有的时候也太可爱了——”他伸手拍了拍比自己略矮的人(神?)的肩膀,然后搂住了他,虽然拎着购物袋很难办到这个姿势,“至少味道不错吧?”
“味道……确实不错,但我更喜欢普通的茶水。”
“看得出来。我还以为我们会遇到空呢,他肯定也有在那儿打工。”
钟离一听提到他的朋友就振作了起来:“空在那里工作吗?”
“兼职。可能这会儿没轮到他上班。”
“如果能支持他的工作的话,我要经常来这里了。”这样想着,钟离两眼放光,又喝了一口奶茶。
达达利亚没有告诉他,对于其他人来说,一杯奶茶几千摩拉通常算是很离谱的价格。他只是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魈,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当然可以。大人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们正坐在达达利亚家附近的公园长椅上,刚刚结束了早晨的散步。魈很高兴地穿着钟离一周前给他的衬衫。钟离觉得这件衣服轻柔透气,设计上也不过于花哨,非常适合他的仙人。
他后仰靠在了长椅上:“我觉得……我可能恋爱了。我喜欢阿贾克斯。”
这是他思考了几晚后得出的结论。那些晚上他蜷缩在被子里,刻意躲着达达利亚,刷了无数篇帖子,篇篇都在告诉他“是的,你恋爱了”。钟离想着找个人说出来会比较好。
魈沉默了,正在理解刚刚接收到的信息。
钟离则在等待他的回应。通常来说他应该会去问归终——那是一位活泼热心、善解人意的神明,非常了解人类的情感。但钟离觉得告诉魈也没关系。
又过了几分钟,仙人脑袋里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了。
他的神明爱上了一个人类,一个承诺会陪伴他的神明直到自己生命尽头的人类。
要是有个人来告诉魈,第一次遇到那个人类时他误解了对方的话就好了。
最初,魈持怀疑态度。如果达达利亚想和神明共度余生,那他必须作出承诺。虽然他的大人很强大,但魈宁可惩罚自己也不愿让一个凡人伤害大人的心。
这就是他为什么决定多待一段时间。他想看看什么样的人类胆敢承诺爱上了一位神明。
最后钟离转过脸看着魈,看着他小心地组织语言。
“大人,我……”
“你也可以告诉其他人,但我更想听听你的想法,也欢迎你的建议。”钟离笑了笑,想稍微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大人他——在寻求意见?在寻求自己的意见?
魈立刻开始思考,毕竟归终总是给他讲人类世界的浪漫小说。
主角们通常会怎么做呢……送礼?示爱的礼物也许能向达达利亚传递爱意……或许大人可以……
“大人,依我的愚见……您可以试着多花些时间陪伴达达利亚,或者表现出您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钟离点点头,听魈继续说道:
“我记得,归终大人曾经提到过,恋爱中的人类会……尽可能多的触碰他们的爱人。”
“好的。”钟离转过头微笑地思考着:“谢谢你的建议,魈。”
“希望于您有用。”仙人正要弯腰致意,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公共场合,便点了点头。
钟离看到他的举动轻轻笑了笑,站起了身:“去买点烤鱼如何?那里有个小摊。”
“大人,您带摩拉了吗?”
“啊……”
(幸好仙人训练有素,无论何时降临人间都会带上足够的摩拉。)
几天后,魈就后悔说了那些话。
他绝对不想一回公寓就看见大人随意地跨坐在达达利亚的腿上。但这是后话了。
又过了几天,钟离正在阅读第七本《如何让你的暗恋对象喜欢你》。
沙发已经成为他最喜欢的地方之一。他总是缩在沙发上,露出龙角和尾巴,一边看书一边吃零食——幸福都是由点滴小事堆积而成的。
自从和魈谈话后,钟离又读了好几本恋爱指南。手里这本和他上周以来读的那些没什么区别。
如果这些书能写点不同的东西的话,那它们应该会有些用处。
尽是些一起做什么事啦,给对方送礼物啦——现在钟离已经能一边背出这些书的内容一边准备15道菜了。
他迈开修长美丽的腿,从餐桌上拿起手机,然后端庄地坐下。钟离已经越来越熟悉如何使用手机了,至少他现在能用拇指而不只是食指发短信。
他打开达达利亚下载的社交软件,点开好友空熟悉的主页头像。
他只跟达达利亚和空有联系,但将来他可以以凡人钟离的身份认识一些网友。
希望空能给他一些建议。
钟离 14:16
空,你现在有空聊天吗?
空 14:18
哦??当然可以
怎么了?
钟离 14:21
那就好。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想听听你的看法……建议也行。最近我感觉自己爱上阿贾克斯了,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接近他才不会让他感觉不舒服。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空 14:21
啥啊
所以你
是在说
你俩还没在一起???
钟离 14:22
是的。
空 14:22
我去好吧
达达利亚说了好多关于你的话,整个人跟疯了似的
哦不是坏话,放心
但我觉得,要是他每跟我提一次你我就能拿1摩拉的话,我现在应该能去琉璃亭买个半份翡玉什锦袋了
我想你应该慢慢来
这小子高中以来还没跟人约过会呢
钟离 14:25
好的……
可以细说一下怎样“慢慢来”吗?
空 14:26
多给点暗示?
就告诉他你喜欢他的那种
看到他的时候高兴点,帮他拿东西……
抱歉我也不知道了,这都是偷的凯亚的话
钟离 14:28
没关系……你的意见对我很有帮助。:)
谢谢你,空。下次去万民堂请你吃饭。
空 14:29
天哪你这对我这种穷逼大学牲也太好了吧
没关系的啦❤
钟离 14:30
。
钟离关了手机,决定听从好友的意见。
另一边,空刚发完爱心表情,就感觉到脑后射来了某个橘毛的锐利目光。
章末小结:
这只是我的个人脑洞。钟离不介意婚前手*,挺怪的。
(TBC)
✨互动抓人抽奖第四弹~
《拝啓、亡き私へ》*1,抽一个幸运儿哦੭ ᐕ)੭*⁾⁾
我们会手动确认获奖者是否为公钟ONLY不拆不逆,不合要求者我们会重新抽取。
之后还会有更多授翻小说连更和抽奖互动哦!敬请期待~(ˊ˘ˋ*)♡
铠/守约:你一手我一手,谁用技能谁是狗!
露娜/玄策:你们两个别带惩击啊!!!!
钟馗:勾勾,我谢了。
—————————————————————————
是去年打野抢蓝系列的最后一个故事,
因为太长所以一直咕了没画orz(不愧是我
这次拿出来试试新画风
感觉这种画风还能改进~
铠/守约:你一手我一手,谁用技能谁是狗!
露娜/玄策:你们两个别带惩击啊!!!!
钟馗:勾勾,我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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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去年打野抢蓝系列的最后一个故事,
因为太长所以一直咕了没画orz(不愧是我
这次拿出来试试新画风
感觉这种画风还能改进~
如果中了八苦长恨花的人是楚晚宁?
如果中了八苦花的人是楚晚宁,会不会是这样的展开。晚宁的武力不足智商补,大概会走技术流,但终究还是会逐步去实现师昧那个杀光天下人的目标。不仅有棋子,甚至有大型机甲装备,有创造出新的大杀伤力的禁术,有真以天下为棋局的谋篇布局,甚至有时候靠谋略搅弄乾坤,不需要亲自动手。而墨燃大概会从始至终跟在楚晚宁身边,打不走,骂不跑,眼看着晚宁从人间的希望变成人间的绝望,众叛亲离之际,也唯有墨燃还在身边。晚宁自己也在弑杀的欲望和自我怀疑中精神崩溃,自我折磨,一边杀人一边自我惩戒。墨燃自然是巨心疼的跟在后面恨不能替之受难,了解到花花之后穿越到过去,墨燃心里天下苍生自然没有楚晚宁重要,只要没有那个破花,晚宁就不会变成...
如果中了八苦花的人是楚晚宁,会不会是这样的展开。晚宁的武力不足智商补,大概会走技术流,但终究还是会逐步去实现师昧那个杀光天下人的目标。不仅有棋子,甚至有大型机甲装备,有创造出新的大杀伤力的禁术,有真以天下为棋局的谋篇布局,甚至有时候靠谋略搅弄乾坤,不需要亲自动手。而墨燃大概会从始至终跟在楚晚宁身边,打不走,骂不跑,眼看着晚宁从人间的希望变成人间的绝望,众叛亲离之际,也唯有墨燃还在身边。晚宁自己也在弑杀的欲望和自我怀疑中精神崩溃,自我折磨,一边杀人一边自我惩戒。墨燃自然是巨心疼的跟在后面恨不能替之受难,了解到花花之后穿越到过去,墨燃心里天下苍生自然没有楚晚宁重要,只要没有那个破花,晚宁就不会变成这样,于是找到另外一个尘世的自己,技术不足,穿越的时机不对,而且穿越的时间有限,只好对那个自己植入了一个一定要拦下八苦长恨花的执念,然后……这个尘世有了踏仙君。
下面是这个设定下的几个没啥关联性的脑洞。
虐狗预警,ooc预警。
1、你永远是我的神明
在一个阴沉沉的天气里,薛蒙终于还是带着踏雪宫众人攻上了死生之巅。许是仇恨的动力,许是做徒弟的终归对师尊的术法了解和熟悉,居然破开了层层机关术和结界,逼得楚晚宁亲自出手了。
再见师尊,依旧是一头墨发高高的束作马尾,披着素白绡衣,姿容飘然若谪仙,气势凌厉如雷霆。昔年见到这幅画面,是仰慕的神仙哥哥,而如今,却只有血海深仇。
“楚晚宁,今日我便要你血债血偿!”虽然日日苦修,但毕竟是曾经的师尊,薛蒙像是给自己壮胆似得,吼了一声,提起龙城向楚晚宁掠去。
“当!”
挡住龙城的是陌刀。
在楚晚宁出手之前,墨燃拦在了前面。幽幽开口:“萌萌现在连师尊都不叫了吗?当年学的礼义廉耻看来是都还给师尊了。”
“他还有礼义廉耻吗?我看是你忘了爹爹救你回来的恩情,现在竟成了楚晚宁的走狗。”薛蒙错开龙城,又是一刀向着墨燃劈去。“狗东西,你给我让开!”
“狗东西也是你叫的?即便是狗,那也只是师尊一人的狗。”墨燃轻松的挡住了薛蒙的攻击,顺便还有心情开着玩笑。
薛蒙像是被墨燃这幅无耻的模样恶心到了似得,全幅心神都放到了手中的龙城上,此行若连墨燃这关都过不去,更遑论杀了楚晚宁?薛蒙不再废话,专心将毕生所学发挥到极致。
薛蒙与墨燃就这样过了百余招,一直云淡风轻的站在一边观战的楚晚宁终于忍不住了,“是我最近太宠你了吗,一个薛蒙都这么久还拿不下?”话音未落,山石凌风起,怀沙裹携着雷霆万钧之势袭来,剑气所至,四周气压骤聚,剑未至,身处其中,已然觉得筋脉堵塞,胸腔似承受巨大压力,无处可躲,无力可躲,不需要繁复的招式,只一剑,薛蒙就知道原来自己远远还未触及到师尊的底线,这就是当年父亲所承受的那一剑吗?确实躲无可躲。
薛蒙以为自己必然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时候,刚才还向着自己的陌刀,却突然掉转了方向,挡在了自己前面,两把神武撞击飞溅的气流将薛蒙掀翻在地,猛地喷出一口血,抬头难以置信的望向墨燃,此刻的墨燃正龇牙咧嘴的挡着怀沙,回头对自己喊了一句,“快走!”
楚晚宁呆了两秒,原本清明的凤目里染上一抹赤红,飞身上前握住怀沙,回手横削一剑。声音低沉而危险:“墨微雨,你敢阻我!”
伴随着楚晚宁隐含着愤怒的嗓音,天空突然炸响一声惊雷,似是要将这一声怒气扩大。
墨燃并不想与楚晚宁兵刃相向,但这一剑袭来,若是不挡,估计脑袋就能被削了。面对渐渐失控的楚晚宁,墨燃不得不全力格挡。一时间灵气混沌,不知是天上的惊雷还是灵力的暴击。
眼见局势不妙,梅寒雪兄弟二人,拉起还傻在地上的薛蒙飞速逃离死生之巅。
阴沉的天空终于还是降下的瓢泼大雨,估摸着薛蒙已经远离,墨燃忽然矮身避过一击,顺势就跪倒在地,放弃了抵抗。楚晚宁觉得自己是起了杀心的,但剑尖距离墨燃一寸的时候,突然就停下了,只觉得心脏一整绞痛,是老毛病了,但不知此刻为何又发作了。
剑势虽停,但战斗中携带的杀伐之气还是逼得墨燃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强行咽了回去。但此刻墨燃心里是高兴的,他赌楚晚宁不会杀了自己,果然赌对了。
楚晚宁不知道墨燃为什么突然停下,刚才猝不及防的心痛倒是转移了想要杀戮的情绪。收回怀沙,看着墨燃冷然道:“我竟不知,你的修为何时已高深至此。”
然而此刻在墨燃眼里的楚晚宁,一手拽着心口,眉头微皱,大雨侵湿的碎发贴在脸庞,竟有几分弱柳娇花的模样,墨燃顺便还非常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民间话本子里的西子捧心,大概就只能是这幅模样了。当下心底一阵怜惜,脱口而出:“师尊,开个遮雨结界吧。”说话间,一层驱寒结界将楚晚宁笼罩其中,光华流淌,顶端绽放着一朵绚丽的海棠。
但被结界包裹的人并不领情,一道金光暴起,海棠顿时四分五裂,破开结界后去势不减,直接抽在墨燃脸上,在俊美的侧颜上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血珠从口子里涌出来,混在雨水里缓缓流下。
“墨微雨,你是在取笑我吗?”
“我需要你来开什么结界?”
柳藤毫不留情的劈头盖脸抽下来,看到天问,墨燃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楚晚宁曾经说过“怀沙戾气太重,所以不常用。”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反倒是天问用得少了,而此刻眼前人对付自己,却把怀沙换成了天问。因着刚才突然收手的杀招和看起来好似刻意换掉的神武,在这暴虐的狂抽中,墨燃心里居然升起一股暖意,这股暖意自然而然的在墨燃本就俊美的脸上荡开两个甜甜的酒窝。
这温暖的笑容在楚晚宁看来简直毛骨悚然,眼前模糊浮现出一张稚嫩的脸,笑容灿烂,嘴角微微打着卷儿,一双眼睛黑的透亮,光泽流转。这人怎么可以在被自己虐待这么多年后还保持这样的笑容?定是自己又出现幻觉了,楚晚宁忽然觉得不仅自己是个疯子,墨燃怕也是个疯子。面对这样明媚的笑脸,举起的柳藤忽然就有点抽不下去,终是收了天问,拂袖而去。
墨燃连忙爬起来,一如往昔的跟在后面。
“师尊~”
“滚!”
“师尊,你听我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去跟薛蒙的义军一起对付我,毕竟你们才是一家人,去啊!我又有何惧。”
“不,不是这样的……”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让你滚听不懂吗?”
“……”
墨燃一路追到红莲水榭外,却发现自己被结界拦在外面了。红莲水榭的结界向来是不拦自己的,墨燃有些慌了,但终究是没敢暴力破开结界,更何况,楚晚宁的结界,并不是仗着修为高就能一时半会解得开的。
无计可施,不得其门而入,墨燃终是无力的扶着结界的虚墙。缓缓在红莲水榭前跪下。
师尊,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为了薛蒙,是为了你啊。
八年前,修真界几场大乱的幕后黑手终于暴露,居然是向来清正高洁的楚宗师所为,薛正雍前来质问,楚晚宁没有否认。
墨燃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宽厚的伯父会跟向来温和的师尊打起来。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是晚夜玉衡的对手呢?怀沙几乎是毫无意外的刺穿了伯父的心脏。这是墨燃第一次看到那把通体流金,华光刺目的神武。倒不用担心没看清,此后的日子里,楚晚宁常用的神武就换成了怀沙,反而那温和到能救蚯蚓的天问几乎是看不到了。
当时的楚晚宁,清隽疏冷的面上有着极不匹配的赤红双目,纯粹无暇的白衣染上了鲜红的血污。一夜之间,楚晚宁一己之力几乎屠尽整个死生之巅,竟无人能敌。
于是,所有人都忘了曾经竭尽全力修补天裂楚宗师,曾经熬夜为普通百姓制作夜游神的楚宗师。只知道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可怕恶魔。
墨燃是和一群弟子仓皇逃出死生之巅的,大家都说玉衡长老疯了,可是没人拦得住他。
但是墨燃记得海棠花下温和的仙君,虽笑的不明显,但清浅的笑容向来都发自心底,在少年心底荡开一池春水。每次受罚后,浇着辣油的抄手,烫起满头的汗珠,也勾起少年隐藏的欲望。少年的小小心思,便会化作悄悄的窥探。彼时的墨燃,怀着对师尊大逆不道的爱慕,却也是早早就发现师尊异样的人。
墨燃不信这修罗场一般的夜,不信师尊本心愿意做这样的事情,麻木逃亡的过程中,忽然想起来,怀罪曾来过死生之巅多次,但楚晚宁不见,最后留下了一份回忆卷轴,现在还在自己手里,虽然好奇,但毕竟是给师尊的东西,墨燃一直并未擅自查看。但逃亡的那一夜,终是看了。
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已经逃走的墨燃又悄悄的回到了死生之巅。
墨燃找到楚晚宁的时候,白衣已被彻底染红的楚晚宁正对着薛正雍的尸体发呆,染血的怀沙并没有被召回,而是随意的被主人丢弃在一边。墨燃看到楚晚宁凤目睁的滚圆,脸上写满了的惊恐和不可置信,一手死死的拽着心口,似是十分痛苦。
墨燃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唤了一声:“师尊?”
楚晚宁满目惊慌的退了一步。
墨燃则进了一步“师尊,你怎么了?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一定是我在做梦。”
楚晚宁落荒而逃,其实也没地方可逃,只是逃回了自己的屋子,墨燃追了上去,自然被结界挡在了外面。
墨燃隔着窗户,能看见,却无法靠近。楚晚宁知道墨燃在,但大概已是无力顾及。
墨燃看见楚晚宁死死的抱着自己,似乎是疼的无法呼吸。墨燃不知道自己是想质问为什么,还是不想看见楚晚宁痛苦,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破开结界,但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后来,大概是疼的久了,麻木了,墨燃看见昔日高高在上的白衣师尊,拖着血染的衣衫,手脚并用的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盏古朴的油灯,又慎重的取出一副泛黄的佛像。认真的摆成了佛堂的样子。又以血绘制了奇怪的符文。墨燃不知道楚晚宁要干什么,但本能的感到惊慌,进不去,阻止不了,只能看着。
眼看着楚晚宁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引入油灯,墨燃不知道是什么灯居然靠人血为灯油,但很显然,这盏灯跳跃的火苗燃烧的很欢快。
过了许久,墨燃才终于打开了楚晚宁的结界,以墨燃无厘头的方式,其实并不是找到了阵眼,而是施术之人已经很虚弱了。
这个时候,墨燃早就不想问为什么,大概是幼年的经历,让他心心理素质比较强,此刻连前夜噩梦般的血腥场面都忘了,眼里只有那几乎奄奄一息的楚晚宁。
墨燃从地上抱起楚晚宁的时候,楚晚宁已经失去意识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即便外面还躺着伯父的尸体,但自己居然会先担心师尊。墨燃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挺无情的人,相信一个人,便至始至终都相信。所以墨燃坚信师尊是被人控制了。虽然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控制了晚夜玉衡,但刚才楚晚宁的行为,一度让墨燃以为……
师尊,是在自杀以偿命。
墨燃将昏迷的楚晚宁放在床上,找了干净的白衣换上。看着即便昏迷中依旧紧皱着的眉头,墨燃伸手抚了好几次,始终抚不平,终是忍不住轻吻了楚晚宁的眉心。
“晚宁,无论你是九天寒月,还是地狱恶魔,你永远都是我的神明。”墨燃趁着师尊昏迷,终于说出了这大逆不道的话。
“我没有亲人,只有师尊,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也是你曾悉心教导我,你可能忘了你曾经是多么温暖和煦,我记着。
我心悦你,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等墨燃终于从红莲水榭出来,想要收拾残局的时候,发现整个死生之巅虽然萧条,但居然并不慌乱,一切都像预谋好了一般,活着的主动在给死去的收尸,一切都井井有条到让人毛骨悚然。
墨燃忍住这种诡异的感觉,亲手将伯父伯母的遗体安放好,仇人就在红莲水榭里安静的躺着,墨燃还是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不是真正的仇人。
墨燃死死抓着棺材的边缘,是谁破坏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家?是谁毁了自己的白月光,是谁做的这一局。墨燃觉得自己想不明白这些事,只希望师尊醒来,还是那个能给自己解惑的师尊。
楚晚宁终于醒来,意识到床边有人,警惕的往里缩了缩,随即就要召唤神武。
幸好墨燃一直注意着楚晚宁的动静,及时握住了那闪过金光的手。“师尊,你终于醒了,现在的你……是我的师尊吗?”
“墨燃?”楚晚宁伸手揉了揉昏沉的脑袋“是我还活着,还是你也死了。”
墨燃却突然上前,把楚晚宁两只手都握在手里,“师尊,你终于清醒了。”说着话,两行清泪从眼眶内溢出。“我还活着,你也活着,但是很多人都……。”
楚晚宁下意识的伸手替墨燃擦去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完。墨燃甚至还直接扑进了自己怀里,只好顺势轻抚胸前的脑袋。
越过墨燃看到桌上那盏早已熄灭的油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最后关头又被打断了什么。
一把掀开扑在自己身上哭哭啼啼的徒弟,翻身下床,还来不及穿鞋,走到桌前,拿起油灯仔细的查看了一会儿,“你做了什么?”
“师尊,那些事情不是你本心想做的对不对,是什么人控制了你对不对。”墨燃终于问出了这几天一直憋着心里的话。
“你以为谁能强迫我做什么,我做的事情都是我自己愿意这么做的。”楚晚宁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墨燃,是一如既往的冷傲。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什么自杀。”墨燃透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楚晚宁,不想放过那清冷的面上一点点的细节,“我看到你后悔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自杀?”楚晚宁白玉般的手指在油灯上缓缓摩擦,“你以为你知道多少东西?你亲眼看见我杀了人,你为什么不逃?你不是已经逃了么,回来做什么,报仇吗?劝你再修炼几年再考虑这件事。”
“我不走,你是我的师尊,我为什么要走。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墨燃上前拉住楚晚宁的衣摆,拽的很紧,似乎以为靠这样就能抓住过去一般。
楚晚宁抽了几次,抽不出来,似乎是再也撑不住这冷硬的状态一般,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眼前这颗已经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脑袋。时间似乎静止在这一刻,又好像过了很久,“你还是走吧。”是楚晚宁依旧如雪山冷泉般的声音。
墨燃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楚晚宁:“为什么?师尊也不要我了吗?”
“我杀了你的伯父,毁了你的家,你难道不知道吗?不怨恨我吗?”
“师尊的恩情尚且还不清,又何来的仇,何来的怨?更可况师尊你也是身不由己的。”
“你知道我身不由己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楚晚宁拽住墨燃胸前的衣襟,恨铁不成钢的说。“我可能会杀了你。”
楚晚宁把墨燃推开,无力的后退了两步,“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你,还是离我远一些,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控。你既还认我这个师尊,就再听我一次,走的越远越好。”
“我既还认师尊,就不可能走。师尊这话不觉得自相矛盾了吗?”
“你……”楚晚宁因气急眼尾泛上一抹薄红。
好可爱,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
墨燃微笑着走上前,温和的拉起微微颤抖的指尖,“我不会走的,既拜了你做师尊,就永远不会做那欺师灭祖的事情。我会长大,会变得可靠,可以告诉我吗?可以相信我吗?”
少年的嗓音已开始变得醇厚,纯澈坚定的眼睛灿若星辰,脸颊边浅浅的梨涡仿佛酝酿了两池醇厚的美酒。楚晚宁觉得自己似乎醉了一瞬,心底里隐隐觉得好像并不是第一次醉了。“八苦长恨花。”
“什么?”
“一种魔花罢了,发现的太晚,已经没办法了。”
“是谁干的?居然想要控制您。”自己果然是猜对了,但是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必须要报仇的愿望。
“没人控制我,八苦长恨花激发的都是原本的恶意,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也高估了我自己,我早该离开,而不是苟延残喘,为祸苍生。终究还是酿成了大错。墨燃你不该阻我的。”
窗外的风携带着尚未散去的淡淡血腥味飘入室内。
“师尊,你别这样,我们一起再想想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你已经很好了,你还记得当年无悲寺前,曾亲手喂一个乞儿米粥吗?只有你不嫌他满身脏污。你曾经教导我们不知渡人何以渡己。师尊,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想想开心的事情。”
听着墨燃的话语,楚晚宁似乎陷入了沉思,我竟然还做过这样的事情吗?果然是忘了。“八苦长恨花会让人忘记快乐的事情,只记得仇恨,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都不记得。”
随即又冷笑一声,“不知渡人何以渡己吗?不过是年少轻狂罢了,世人污浊混沌,皆为一己私利奔忙一生,浑浑噩噩再入轮回,有什么可渡的。”楚晚宁走向窗前,看着窗外合着血迹的海棠,
“世人皆求我相护,却不曾想过救护他人,我渡世人,谁怜师昧?”转身时,凤目里的迷茫悔恨已被凌厉取代,“世人,我愿渡便渡,不愿便弃了又如何!尘世污浊,倒不如屠尽了重来,我亦以身赎罪,以灵魂尽燃于佛前,弱者才讲规矩,我生不愿再受尘世束缚,死亦不愿地狱问责。”
楚晚宁再看墨燃时,已是清隽疏冷,“墨燃,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了,如今你知道了,可后悔了?”
年少的墨燃,其实并未完全理解师尊的话,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别的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楚晚宁,必一生不离不弃。当即大礼跪伏于地,“弟子墨燃,必一生追随师尊楚晚宁,致死不休。”
楚晚宁原以为本性善良又被自己虚伪的教导了这些年的墨燃,必然是不认可自己刚才的言论的,不曾想墨燃连考虑都没有就相信了自己,心底好像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弯腰扶起了墨燃。
“你看过怀罪的卷轴了吧。”
墨燃知道不该私自查看,听到师尊突然又提起,有些心虚,“嗯。”
“给我看看吧。”
以往墨燃多少次提起,楚晚宁都不屑查看,如今终于想看了,墨燃却犹豫了,“八苦长恨花会让人忘记快乐的事情,只记得仇恨。”只记得仇恨。墨燃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卷轴中都是些多么沉重的东西,只怕楚晚宁看过之后,那还不如不看呢。
楚晚宁见墨燃脸色不明的在乾坤袋里翻找了半天,疑惑道:“怎么了?”
虽然不看卷轴,师尊便不会知道当年救过的孩子是我,但这与卷轴中沉重的事实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墨燃决定对师尊撒个谎,“当时太过慌乱,弟子,不慎把卷轴弄丢了,请师尊责罚。”
楚晚宁原本也不是特别想看,估计就算有什么,看了也记不住,摆摆手道,“不看也罢,不过是些少时琐事。”
“师尊。”
“嗯?”
“其实,记不住开心的事情也没关系,只要一直有开心的事情,没有难过的事情不就好了。以后我做你手里的剑,杀人这样脏污的事情我来做,您在后面看着喝茶就好。”
“就你?”
“师尊,你要相信我啊,毕竟我可是你的弟子。迟早打遍天下无敌手,嘿嘿嘿。”
后来修真界,以儒风门为首,讨伐魔头楚晚宁,多数时候却连山门的结界都破不开,但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正义之名前来骚扰,楚晚宁终于忍不住进攻了儒风门,也许是为了杀鸡儆猴,那一战格外惨烈,整个儒风门无一人生还,说是战场,其实等于是屠杀,楚晚宁不知何时修炼的禁术,难以修炼的禁术在他手里就像寻常术法一般随意,通过棋子潜入儒风门,在指定的位置放好辅助的灵石,大战开始,须臾之间,原本的护山大阵成了困兽牢笼,结界内修士连往常的一层实力都发挥不出来,楚晚宁手持九歌,高坐云端,操纵修士们自相残杀,敌我不分,最后原本的保护百姓的夜游神成了打扫战场的机器。楚晚宁如同俯瞰众生的神明一般,至始至终未沾染一滴血,未亲手斩杀一人,但整个儒风门因他而亡。
此战之后,整个修真界大为震动,再也没有人敢随随便便上门挑衅。
之后又陆续肃清了一些不服的声音,现在反对楚晚宁的人就大多聚集在踏雪宫,因着薛蒙的那一点情谊苟且偷生。
墨燃在红莲水榭外跪了三天三夜,连日的雨也下了三天三夜。从倾盆大雨逐渐到绵绵细雨,带着伤口在雨里泡了三天三夜,即便是仗着修为高,此刻也有些摇摇欲坠,难以继续,直到天边终于出现阳光的时候,恍恍惚惚间,一双卷草暗纹的白靴出现在自己眼前。
“师尊!”墨燃心中一喜,师尊终于是肯原谅自己了,抬头仰望自己的神明,却在看到神明眼下的一抹清灰后一阵心疼,原来这三日师尊也过得不好。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楚晚宁往日清冷的嗓音略有一丝沙哑。“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墨燃刚刚绽放的明媚僵硬在脸上,“我不走,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师尊若是不高兴了,可以拿我出气,但请不要赶我走。”墨燃突然低下头“我死也不会离开你的。”
金光一闪,怀沙抵在墨燃胸口。“但我却留不得你了。”
墨燃一惊,苦笑着伸手握住怀沙剑刃,怀沙锋利,掌中很快便渗出血迹。“师尊,你不会杀我。”墨燃语气很是笃定。
从看到墨燃手中的血迹开始,楚晚宁心脏就又开始一阵阵抽疼,但还强撑着执剑的姿势,理智在说,墨燃已经足够造成威胁,今日若是放过,他日必成隐患。但不知道为何竟下不去手,墨燃一直不离不弃,他为自己做了很多,但具体做了什么却不怎么想得起来,难道自己真的开始依赖墨燃了?楚晚宁已经习惯了内心跟蛊花的抗争,有时候已经分不清哪个声音是自己,哪个声音是蛊花,又或许都是自己,但面上还撑着强硬的姿态,“你既然选择了踏雪宫,那便已经是与我为敌。”
虽然知道楚晚宁是受到蛊花的影响才会变成这样,但此刻墨燃心里还是一阵委屈,自己做了那么多,师尊还不能信任自己吗?“师尊便是不信我,可愿意信自己?”
“何意?”
墨燃邪魅一笑,“都说烈马难驯,师尊已经看到我的能力了,师尊是想为己所用呢还是与之为敌。”趁着楚晚宁思考之际,墨燃迎着怀沙往前走了一步。
剑尖入肉的一瞬间,怀沙凭空消失,散做点点金光。刚才还凶横执剑之人却手扶心口摇摇欲坠,墨燃连忙上前一步,将快要倒地的人拦在怀中。“对不起,我不该逼你。”
楚晚宁只觉得一阵心悸强烈到无法忽视,伸手确认伤口确实不深才渐渐缓过来,然后发现自己居然被墨燃拦在怀里。这个羞耻的姿势让晚夜玉衡脸红到耳后根,慌乱的推开眼前人,站稳后还捋了捋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子。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楚晚宁更觉得可耻,原来真的下不去手吗?
看着楚晚宁的反应,墨燃觉得这一篇应该可以翻过去了,但,还差最后一步,“师尊,晚上想吃什么?”
“要糖醋排骨,还要荷花酥……”
……
原来已经如此习惯了吗?回头看了看还满身伤的墨燃,而且这些伤好像还都是自己造成的,“算了,你还是先收拾自己吧。”
“厨房都是现成的材料,都是些小伤,不妨事的。”
楚晚宁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墨燃毕竟做饭还是挺好吃的,那就让他留着吧。像是终于为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看向墨燃的眼神终于温和起来。“但是你得先疗伤。”
“放心吧,师尊。”
雨过天晴,阳光终于照耀在两人身上。
2、来自华碧楠的独白
北斗仙尊,晚夜玉衡,呵!楚晚宁的自控能力总是这么惊人。八苦长恨花依旧种下去有些日子了,但我的好师尊完全看不出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有一回明明感觉到蛊花略能占上风了,墨燃居然给师尊送了梨花白去,刚刚能感应到的蛊花又感应不到了。又有一回,好像也是墨燃给师尊送了什么桂花糕,还有一回是荷花酥。墨燃是存心在跟我过不去吗?还有,从来没听说过些许甜食能有抑制八苦长恨花的功效,是我学艺不精吗?
难道楚晚宁过往的人生真的干净雪白到挖不出一点仇恨?即便真的没有,也定要制造出一些来,虽然师尊还不曾作恶,但还是明显能感觉到关心和爱护比以往多了许多,真的舍不得这份温暖,舍不得雨下的那把伞,但蝶骨一族的未来,多年来被虐待的族人,些许私人感情不应当阻拦大计。路既然已经选好了,就该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天裂是个好机会,让心怀天下的楚宗师在我和世人之间选一个吧,虽然有蛊花控制,但楚晚宁会选我吗?若是选了我……若是选了我,就不逼他了吧。若是选了天下,随着蛊花的发展,定能好好利用这份悔恨和自责,让楚晚宁看清这天下苍生不值得。
3、让宋秋桐上线三秒
海棠花树下,有白衣仙人斜倚软塌,静握一册书卷,微风卷着无暇的衣摆轻轻摇晃,一片海棠花随风落下,落在仙人膝上。像是水墨画卷中的点睛之笔,像是落在心头的一抹朱砂。
墨燃走进红莲水榭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心跳仿佛漏了半拍,脚步也忍不住放轻缓了。
虽然这些年师尊在很多地方都变了很多,但安静的时候,还是那般清寒宁静如九天寒月,似乎这些年其实并未改变过什么。
楚晚宁抬眸看到了墨燃手里染血的麻袋,缓缓开口:“是天音阁主的人头吗?”随后一道劲气闪过,麻袋破开,一颗脏污的头颅从里面滚出来。
楚晚宁似乎心情不错,朝墨燃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吧。”
墨燃赶紧放下麻袋,简单的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顺从的走近后半跪在楚晚宁面前,将膝上那一片海棠握在手心,轻轻的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了楚晚宁的大腿上,脸埋在层层白衣中,贪婪的呼吸这熟悉的海棠清香。
楚晚宁不曾握卷的手插入墨燃发间,轻揉的给墨燃顺毛。并不吝啬自己的赞赏:“你办事总是稳妥。”
墨燃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回应道:“不及师尊运筹帷幄。”却在抬头之际,看到一个极美的女子,端着一盏清茶,轻轻放在楚晚宁身边的小几上,简单恭顺的动作却自带绝代风情。
但是,墨燃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不是棋子,不是机甲。“她是活人!”墨燃这么想着便冷硬的说了出来。
楚晚宁原本在给墨燃顺毛的手僵了一僵,墨燃瞬间后悔自己的嘴快,低头歉声道,“是弟子越矩了。”
但楚晚宁今日心情不错,蛊花也暂时蛰伏,并未因此生气,甚至还好脾气的给墨燃解释了一下,“总归不能让你一直干些服侍我的杂事,孤月夜近日送来一批蝶骨美人,虽然我不需要用蝶骨族来修炼,但瞧着面善,就把这个留下了。”
瞧着面善就留下了?墨燃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楚晚宁有多难以接近,自己能靠近到这个距离,是挨了多少天问,又是差点被误杀多少回才做到的,楚晚宁是第一结界宗师,可其实他也是把自己包裹在层层结界之内,极度缺乏安全感,近年来更加心机深沉,极少轻信他人,一个素未谋面的蝶骨美人席怎能轻轻松松就到了可以近身端茶倒水的地步。
似乎是要给墨燃解惑似得,这个蝶骨美人规规矩矩的放下茶盏离开的时候,却似是故意,似是无意的侧头撩了一下鬓发。墨燃瞬间如遭雷击。
“师昧!”
墨燃这一声惊呼也仿佛惊雷劈在楚晚宁头顶,原来竟然如此像师昧,为什么要提师昧?难怪觉得面善可亲,原来是因为长得像师昧,楚晚宁觉得自己好像是求而不得,可耻的找了个替代品,还被墨燃给撞破了。
墨燃还在震惊之中,眼前素绡衣袖一晃,“师昧”被一片碎瓷穿喉而过,脸上还带着风情万种的浅笑,就死不瞑目的倒下了。
回头再看楚晚宁,早没了刚才的云淡风轻之景,白衣随着乱窜的灵气无风自动,手里还死死握着刚刚捏碎的茶盏,血从掌中缓缓流下,凤目中暴虐,悔恨,愤怒,疑惑,种种情绪翻滚。墨燃想到了以往一次次楚晚宁杀了曾经熟悉的人之后可怕的自我惩戒,紧张的握住了楚晚宁的手,急切的想掰开手掌,先把那伤人的碎瓷取出,对自己刚才一时嘴快后悔不已。
“师尊……你醒醒,你……你别这样吓我,刚才是我的错,是我不对,你打我吧,别再伤害自己了。”
楚晚宁甩开粘着自己的墨燃,慌乱的奔向倒在地上的“师昧”,“师昧,是为师的错,不会再抛下你了。”抱起地上的蝶骨美人,急切的输送着灵力。
区区一个蝶骨美人,怎么能让师尊浪费灵力,墨燃急切的抢过尸体,瞬间注入大股灵气,“师昧”难以承受,迅速爆开散做层层烟雾。
楚晚宁神志不清,一时不查,居然让墨燃得手了。回头想再去抢,却只抓到空空散去的烟雾。
死死掐住墨燃脖颈“你把师昧弄哪里去了?”
墨燃轻轻握住正掐着自己的手,脖间有血迹蜿蜒而下,是楚晚宁手上的血。艰难的开口:“师昧,天裂就……死了,师尊……咳……别让……花……控制你。”
喑哑的声音终于在凤目中劈开一道清明,几经挣扎,喉间的压迫感渐渐减轻了,直到变成轻柔的抚摸。
“是啊,死了。我真可笑,居然能认错人。”骨节分明的手终于缓缓松开了。
“师尊,你还好吗?”看着颓然离去的身影,墨燃有些不放心,紧紧跟在后面“我帮你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吧”。
“你让我静静。”杀伐决断的北斗仙尊,此刻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墨燃终是没有死皮赖脸跟着,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背影,竟有零落飘零的之感,不知那是水墨画卷中的寂寥白衣给人的感觉,还是自己内心的声音,墨燃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何为触景生情。
楚晚宁,十五岁的时候一意孤行非要拜的师尊,这个孤独而骄傲的男人,其实心里也有一片温情的柔软之地,只是那里住的是柔若春水的师昧,而不是粗鄙不堪的自己。若师昧还在,定能比我做的更好吧。
墨燃觉得自己心底也有一片苦涩在蔓延。
师尊就该是高高在上受人仰望的,是不染纤尘的,滚滚红尘中人就该追随其后,已经追了半生了,余生也心甘情愿追随其后。师昧已经不在了,能陪师尊走到最后的只有我。
摊开掌心,是一片握太紧已经揉坏了的海棠。“能陪楚晚宁走到最后的只有我,能靠近他的也只有我。”
那个人定不会处理伤口,墨燃不是习惯伤春悲秋的人,取了酒精纱布,往楚晚宁的住所走去。
4、今天师尊反攻了吗?
除了修真界的那些事,墨燃每天都在琢磨怎么才能压制八苦长恨花,听说北疆皇城有种灵草能解百毒,但采下之后的保质期却很短,便一有机会就劝楚晚宁出门,即便灵草没用,出来散散心也好,免得每天宅在红莲水榭更容易憋出心魔来。有一日竟真给说动了。
此行毕竟不是又要去攻打哪个门派,只带了几个小仆和若干护卫鹰甲,楚晚宁觉得自己低调极了。但楚晚宁的机甲之术也是天下第一的,标志性的飞舟,所过之处,无人不知,扰的路过的众门派很是心惊胆战了一把。
楚晚宁这些年研发了不少东西,不再吃力不讨好的去局限于能耗和成本,创造出不少修真界堪比奇迹的东西。墨燃有时候都会怀疑,八苦长恨花竟然还有激发潜能的作用吗?
北疆遥远,修士稀少,这些年的战火倒是不曾蔓延到这里,很是繁华,进城的时候居然稍稍遇到了些阻碍,还没来得及剁了胆大之人的人头,老仆来禀是凡人帝王在城下跪迎仙尊,这个时候墨燃正在给靠在软塌上的楚晚宁剥荔枝,楚晚宁眼皮也没动,只淡淡说了句“庸人自扰。”
四皇子竟算半个修士,终是在仙尊面前说上了话,邀请仙尊住在皇家园林内,并保证灵草的事情交给他就好。皇家园林虽然修的清净雅致,还仿了些许江南风情,但凡人的地方,美则美矣,毫无灵气。墨燃对繁华的人间更感兴趣,反正闲来无事,就把楚晚宁给拉出来了。
虽然是收敛气息,也换了相对低调的衣饰,但楚晚宁依旧与这充斥着烟火气息的人间格格不入,繁华拥挤的街道自动给某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人让开了一小片清净之地。
墨燃则一副欢快的样子蹦跶在左右
……
“这死娘们居然不肯给老子银钱,那老子就拿了她的嫁妆镯子,今天定要回本。”
“你知道吗?昨儿李家小娘子又跟隔壁老王厮混了。”
“哎呦,这不沈九嘛,哥几个上,今天定要他知道这个墙角是属于谁的。”
“滚滚滚,小畜生,别脏了大爷的衣服。”
……
这便是墨燃想要带我看的人间吗?这就是我曾经愿意相渡的人间吗?并非楚晚宁刻意偷听,修为至此,五感通明,繁杂的声音不受控制的钻入。心里有一股暴虐的声音在叫嚣,“人间如此污浊,不值相渡,不值相怜,人性本恶,死有余辜。”
突然,一双温热的手抓住了自己。
“师尊,你看,那边有牛乳糕,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看着眼前透亮的双眸中只倒影着凉薄的自己,那突如其来的怒火不知如何就消散无踪了,微微点头,不明显的“嗯”了一声。
周围这烟火人间还不知自己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一个女子挤开人群,竟直接向着楚晚宁扑去,“公子救我!”
哪来的姑娘胆子也太大,把墨燃都惊出一阵冷汗。
这女子只远远瞧见一个白衣公子,气度不凡,极有可能是修仙之人,却又面生的紧,不像本地人,此番逃出来若无人相护,迟早还得被抓回去,若赌一把能得修士怜惜,以后也多些指望。眼见着要拉到衣角,却仿佛有一层屏障隔开,此刻距离近了,才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和恐惧。
墨燃因着刚才的一惊,已经挤身拦在了楚晚宁和这突然杀出来的女子之间。却正好阻拦了凛然杀气,女子顺从刚才的惊惧往地上一趴,目标却已经换成了明显更亲和的墨燃,抬起头不甚娇弱的又喊一声:“救救我。”这女子因为奔跑,雪玉般的脸颊上泛着酡红,饱满的胸膛也随着有些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女子自信自己这般模样,没几个男人能把持的住,墨燃却在看清之后,惊讶的出声:
“菱儿?”
话音刚落,感受到背后的杀气越发强烈了,这姑娘是莽撞了,楚晚宁向来是不允许生人靠近的。正想问问怎么回事,人群里又挤出几个汉子。为首一人瞧着楚晚宁和墨燃不像寻常百姓,倒像修士。客客气气的拱了手道:“这个姑娘使我们翠仙楼的人,逃了出来,冲撞了仙君,我代她给仙君陪个不是,我们这就把她带回去。”
菱儿一听就急了,用含情的眉目瞧着墨燃道:“我不是……”
“怎么不是,你相公收了我们的钱,你就已经是我们的人了。”说着就要上前拉人。
这菱儿还是墨燃当年下山做委托的时候认识的,没想到几年不见,嫁到了这么远的地方,而如今居然被卖到花楼了吗?下意识便弯腰扶起了还梨花带雨的菱儿,护在身后。
“要多少钱,我给你。”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忽闪而过,看热闹的路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刚才追着菱儿的几个大汉已经身首异处,脸上连惊讶的表情都还来不及摆出来,割下来的脑袋合着血,沾着地上的灰尘滚到路边的小摊底下。
“啊!杀人了。”
“救命啊!”
“快跑啊。”
“妖怪啊。”
人群突然混乱,不多时,原本繁华的街道上只剩下对视的师徒二人和瘫软在地吓傻了的菱儿。
楚晚宁依旧白衣胜雪,剑法凌厉迅捷,干净利落,广袖衣摆随风飘动,不曾沾染一滴凡尘。怀沙的剑尖指着菱儿,污浊的血迹顺着流金的剑身缓缓流下,滴落在菱儿脸上,菱儿早已吓得连惊叫都忘了。
“师尊。”墨燃的手抓住了楚晚宁握着怀沙的手,墨燃不知道师尊为何突然又失控,但眼下安抚情绪最重要。
“你想要这个姑娘?”剑虽还指着菱儿,但楚晚宁从始至终也没分半点视线给地上这个人。
墨燃不知道楚晚宁为什么这么问,但的确是不希望楚晚宁再随意杀人了,从相触的手缓缓注入灵气,希望可以疏导安抚此刻楚晚宁体内暴走的灵流。
但在楚晚宁看来,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了,指尖金光一闪,怀沙应召收回,反手回握住墨燃,另一手掐住墨燃的脖子,撞倒了路边来不及被收走的小摊,死死抵在墙上。
楚晚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你看看,他多受欢迎啊,明明是奔着你来的人,却在靠近之后转眼就依赖他了,你从来都是不受欢迎的那个。没人怜惜,没人依靠,就连一个死皮赖脸不走的墨燃,也不过是可怜你呀,可怜你至始至终就是一个人,就像可怜菱儿一样,你在他眼里恐怕也比不上菱儿重要。”
另外一个声音却在可怜兮兮的哀求,
“别说了,别说了,只有他不曾离去,只有墨燃不曾离去啊,便是可怜又如何,毕竟还有一个人愿意可怜自己。”
最后两个声音似乎再合成一个声音,
“他是我的,墨燃是我的。不论如何,只能是我的。”
楚晚宁觉得脑子里快要炸了,压抑而狰狞的开口:“墨微雨,你说过此生只效忠与我。”
墨燃不知道此刻楚晚宁为什么要提这个,但跟失去理智的人是没法讲逻辑的,只好顺从的说:“我一直是你的人,从未……”
话未说完,唇上忽然覆盖上一片柔软,海棠花的清香铺天盖地满溢而来,什么逻辑和理智都瞬间消散,脑海里只剩下绽开的漫天烟火。
直到血腥味渐渐将草木清香掩盖,墨燃才回过神来,楚晚宁更本不会亲吻,直接是用咬的,墨燃想安抚这个急切却又笨拙的人,却发现自己被天问捆住动弹不得。终于趁着一个喘息间开口:“师尊,你放开我,我来。”
墨燃略带沙哑的声音本是极具诱惑力的,但此刻清晰的情欲却将楚晚宁理智给拉回来了。
我在干什么!
楚晚宁惊慌失措的后退了几步。
一个师昧就算了,为什么难道连对墨燃也怀着这样的心思吗?这些年都白修了,八苦长恨花?八苦长恨花毕竟放大的是本心,我心底里居然对徒弟们都隐藏着这样的心思吗?叹世间污浊,我亦是污浊不堪的其中之一。
墨燃不能理解一直钟情于师昧的师尊为什么会突然吻了自己,来不及回味那浸染着海棠清香的美好,只想要安抚眼前惊慌失措的美人。墨燃觉得自己脑子向来是不如师尊的,即便师尊受到蛊花控制。所以?莫不是八苦长恨花所含有的欲望也包含了情欲?师尊向来自制力惊人,但刚才紧紧相依的身体却是骗不了人的,虽然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墨燃厚脸皮的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会害羞的,眼神略有些躲闪,试探着:“师尊,你……嗯,我是说,你要是有那方面的需求,我也是可以的。”一口气说完之后,才敢抬头看一眼楚晚宁。
但看到的只有迎面而来的天问。
“墨微雨,你把我当什么人!”
墨燃也觉得自己这话没说到点子上,师尊虽然喜欢师昧,也不代表就喜欢男人,是自己妄想了,也许对师尊来说,那方面的需求还是找女人更合适。
指着还在地上懵逼的菱儿道:“要不……菱儿姿色也还不错。”瞄了一眼楚晚宁越发难看的脸色,慌忙补了一句:“自然还是没有师尊好看的。”
楚晚宁觉得这地方待不下去了,落荒而逃之际,居然学会了御剑。
“墨微雨,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没有!
【敖广X天帝】上邪(一发完结+刀)
CP是脑洞的龙爸X天帝,别问为啥,问就是因为那颗蛋【
天帝人设原创,脑洞爆肝产物,没有查过资料,大量二设,请见谅
有生子情节
结局按电影走,大量脑补请见谅
看完电影激情肝出来的,很粗糙,文笔不好,勿喷
渣攻预警
1.
他第一次看见那条龙,是在东海之上。
漫无边际的冰原,大约是海水结冰了罢,但四周的气温明明很暖和,是仲春的温度。但海水仍然凝固了,极目望去,无边的冰海反射出暖黄的暮色。他看见九日已落下了八尊,只剩下一枚鸭蛋黄似的太阳,不大不小,仍然悬在遥远的地平线彼方。
后来他得知,那里名叫扶桑。是他有一日终将踏上的领土。
但那时他只是呆呆的遥望着不知名的天际,太阳的余晖灼得他...
CP是脑洞的龙爸X天帝,别问为啥,问就是因为那颗蛋【
天帝人设原创,脑洞爆肝产物,没有查过资料,大量二设,请见谅
有生子情节
结局按电影走,大量脑补请见谅
看完电影激情肝出来的,很粗糙,文笔不好,勿喷
渣攻预警
1.
他第一次看见那条龙,是在东海之上。
漫无边际的冰原,大约是海水结冰了罢,但四周的气温明明很暖和,是仲春的温度。但海水仍然凝固了,极目望去,无边的冰海反射出暖黄的暮色。他看见九日已落下了八尊,只剩下一枚鸭蛋黄似的太阳,不大不小,仍然悬在遥远的地平线彼方。
后来他得知,那里名叫扶桑。是他有一日终将踏上的领土。
但那时他只是呆呆的遥望着不知名的天际,太阳的余晖灼得他眼眶酸痛,他长久地凝视着,待回过神来时,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曾想到。天地鸿蒙初开,一切都懵懵懂懂。他被留在寸草不生的荒芜大地上,吸取灵气有了意识。没有人来抚他的额,没有人来牵他的手。他是一团混沌的肉,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他漫步在这片凶险又死寂的东海边,没有人来告诉他应当向何处去。
那时的他还全然不在乎这些,他是自由的一片混沌,游荡在天地间,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值得他去在意。
当他终于收回目光时,他看到了冰海上的一件物体。不,那应该是生物吧,至少是与自己相同的某种存在。尽管他在这之前从未见过另外的个体,但此时此刻,他确信自己从那生物身上嗅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气息——鲜活的,跳动不止的生气。
那生物以侧坐的姿势半卧在冰面上,借着夕阳,他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那是叫做尾巴吗?只有这一点是自己所不具备的。但如果那种流光溢彩的光泽和莹白的色彩应当被称作为"美'的话,它无疑是很美的一条尾巴。他能看清每一片鳞片上反射出的五彩光辉,而那鳞片的颜色——啊,对了,是月亮。
——如同明月一般皎洁的鳞片。
他愣愣地盯着那些鳞片。
尾巴蜷曲着盘桓在冰面上,蜿蜒几丈有余。在鳞片之上,他看到了比明月还要皎洁柔嫩的肌肤。他认得它,那是同样也生长在他身上的组织。他看出了神,目光一路向上,直至光芒初露的顶端。
——他看到了他。
人身鱼尾的生物,此时正坐在冰面上,侧着脸迎向太阳。温热的光沐浴着他的面庞,倾洒至他赤裸的上半身。他始终仰着脸,以近乎虔诚的神情久久凝视着。
那是一条龙。
仿佛是突然强塞进他脑中的一个词,但他很确信,眼前的的少年无疑是"龙",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生物能像龙这样美。他在此刻扎下了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龙是美的化身。是至高无上的美的化身,没有任何杂念能够干扰他此刻的判定。
——真美啊。
"真美啊。"
有生以来头一次,他从口中吐出了被称作"语言"的声音。
"啊!"
海面上的龙被声音打乱了沉思,惊慌地扭过头来,下意识伸手去挡额上的角。但他寸缕未着,纤弱的手臂挡不住突出的龙角。借着夕阳,他看见少年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潮,几乎要急哭了。
"你...你别怕啊。"
他慌了,迈步向龙少年所在的方位走去。
"你——你别过来!"
龙想逃,但龙尾在冰面上寸步难行。龙想化冻海水沉入深海,可他已经踏上了冰面。他越走越快,几步已经站到了龙的面前。
"你别怕啊,"他嗫喏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龙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真的?"
"真的。"他点点头,又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要伤害你啊?你这么好看,有谁会伤害你?"
龙迎着他的目光苦涩的笑了,没有回答。
龙有一双青蓝色的眼睛,像极地的蓝冰一样好看。他的毛发也是蓝色的,从柔软的发丝到青湿的眉毛,他肤色透白,隐隐透出淡蓝的血管。龙是一只透明到发蓝的生物,他举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的肤色,是麦子的颜色,一点也不透明。他感觉自己正在龙的凝视下越来越渺小,是一团丑陋的肉。
"我知道你是龙,"他突兀地说道,"但那又怎么了?"
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我只知道,所有人都怕我们..."龙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渐渐听不见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妖族。"
妖族?他没有听过这个概念,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意识。他只知道龙很美,美的事物不应该被讨厌。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让他坐在了龙的身边,抬起头端详着他的面庞。
"你说'你们',这么说来,你们有很多只咯?"
"不,我只有一个妹妹。"龙摇头道,"从有意识之始,我们就在一起。从出生到修炼成形,我们一直都在不见天日的深海相伴。除去我与她之外,再没有相识的同族了。"
"可你为什么说,你们是妖族呢?"
龙的眉头蹙了起来:"是'他们'说的。"
"他们?"
这一次,龙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手。他看到从那掌心深处蔓延出的冰花,顷刻之间,龙细嫩的手掌已被完全封冻。
"哇,好厉害!"他兴奋的盯着那只手,"这个是怎么变的!可以教教我吗?"
龙讶异的睁大了双眼。
"你...不怕我?"
怕?为什么要怕?他不懂龙的意思,只是用力的摇了摇头。他当然不怕龙,龙长得这么好看,又会变法术,他很喜欢龙,永远也不会怕他。
接着,他看到龙皱起了眉,但随即又勾起嘴角。龙笑了。
"你刚刚说,我们是龙?"
他点点头。
龙笑着偏过头,对着已经西沉的夕阳。他听见龙模糊不清的声音传来:"龙.....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名称。"
他喜欢这个字,真是太好了——那一刻,回响在他心中的只有这个念头。但他又觉得,只有"龙"还不够,眼前的这条龙应当是独一无二的,其他的龙,以后也许会诞生的成百上千条龙,都和他是不同的。应该有什么东西能用来区分龙与其他龙,这是只属于他的,绝无仅有的龙。
"对了,你有名字吗?"
"名字?"龙的眼神暗淡了一下,"没有,我和我妹妹都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
"那你就叫——"他迅速环视了一下宽广的,被光芒沐浴的海面,"那你就叫敖广吧,或者敖光!"
"敖广......吗?"
龙转过了脸,逆光下,他的面庞仿佛堵上了一层金边,蓝到近乎透明的发丝闪闪发光。他看呆了。
"谢谢你,我很喜欢。"龙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也没有名字。"和龙不同,他并没有因此而伤感,"你也帮我起一个吧。"
这一次,龙对着太阳落下的地方发了很久的呆,才轻轻地说道:"至真,可以吗?"
"好呀,那我以后就叫至真了!你叫敖广,哈哈,真好听!"他很喜欢至真这两个字,尽管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这是龙给他起的名字,他喜欢龙,因此也喜欢这两个字。
龙——不,敖广也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歪过头,两边的龙角抵住头发边缘,是清澈透明的蓝色。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那对龙角。
"我可以摸一下吗?"
敖广的脸上又泛起了那种窘迫的的红晕,他很快的偏过脸去,半晌,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龙角握在手里,像一块不那么凉的冰块,温润又不刺骨的凉,很光滑。敖广的身上仿佛散发出一股寒气,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碰了下敖广的脸颊。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的向后躲开了。
敖广的皮肤也是凉的,好像没有温度,但并不是那种令人难受的湿粘,他的皮肤是干燥又冰凉的。至真缩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只摸到一片光滑的皮肤,他懊恼的叹了口气,"原来我长得和你不一样啊。"
敖广笑着说道:"我们长得当然不一样了。"
"那,我岂不是生的很丑?"
"丑?"敖广讶异的睁大双眼,"何出此言?"
"因为...我和你生的不一样啊。"
敖广笑了:"你有看见过自己的模样吗?"他摇了摇头。
龙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不知为何,至真总觉得此刻敖广的笑不一样了,不再是之前那种笑——敖广此刻挂着的笑,仿佛也被夕阳沾染了一丝温暖的痕迹,不再寒凉了。
良久,至真才听到敖广再次开口。
"你的手很烫。"
是吗?至真伸头去看敖广脸上被自己戳过的地方,真的哎,敖广的脸上多了个小红印,好像被烫过了一样。他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不敢抬头看他。
“没关系,”敖广说,“我……很喜欢。”
“真的吗?”至真疑惑的看向他,“我以为,你是喜欢冰块的……”
“是真的,”敖广偏过头,“我喜欢……太阳,也喜欢有温度的东西……光与热,我都很喜欢。”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敖广的脸庞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看不清表情。
“那这样呢?”他伸出双手,鲁莽的抓住敖广的一只手,“这样不会烫到你吗?”
他敏锐地发现,敖广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手在他的环绕中下意识抽动了一下,似乎是烫的疼了。但他却没有抽出手来,继续忍受着这股热度。
“没事的,”敖广轻声说道,“没事的。”
敖广的手真凉啊,比他的龙角还要凉的多,真像是冰块一样,捂也捂不热。至真把手指合拢,紧紧的攥住他冰冷的手。他想把敖广的手捂热。
“每到晴天的时候,我就从深海游上海面,坐在这里看看太阳。”敖广望着泛起紫红色的天际,“……直到太阳落下为止。”
“为什么?你不喜欢海里吗?”
敖广摇了摇头:“深海太冷了,我不喜欢海底……从来都不喜欢。那是冷到骨子里的寒凉,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永无止境的冷和黑,永远也望不到头……我不想永远都待在深海,我、我想……”
“我想走出来。”
“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我第一次看到了太阳。那时候我就想,我也想生活在光和热之中,生活在这些太阳照耀的大地上……我不想永远住在海底。”
“海底太冷了,我怕冷,可我出生在那里,因此我也是冷的。我……”
敖广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半晌,他突然回过神来,慌张的别开头说道:“对不起,我说的太多了……”
没事的,他愿意听,不管他说什么,他都愿意听——至真原本想这样对敖广说,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他呆呆地看着敖广,仿佛悟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不曾悟到。
接着,他意识到这同他凝视太阳时,内心所迸发出的情感是相同的。他的确悟到了什么,可他空荡荡的意识却无法描绘出它的形状。它的确存在,可那存在又意味着什么呢?至真怎么想也想不透,怎么抓也抓不住那缕四处逃窜的意识。
很久之后,当他终于悟到了当初的意识的真面目时,已经太晚了。那其实是一切的开始——在开始的开始,一切也同时结束了。但当时的至真并不知道,一切早已在最初就有了预示。
至真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敖广不开心,他想要安慰一下敖广。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让敖广开心——让他也生活在这片他习惯的光与热之下。
“没事的,”他说道,“你看,这不是有我在吗!你放心,我会一直在的,你想要的生活,我可以帮你啊!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朋友,我们——”
后面的话,至真没有说完,他忽然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潜意识。即使没有后面的那句话,他们——敖广与至真,也已经是朋友了。有没有那句话,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是的,朋友!至真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他有了名字,也有了朋友,见识过了美,也认识了敖广。敖广的尾巴很好看,脸也很好看,龙角摸起来滑滑的,皮肤是冷的,敖广笑起来会皱眉,敖广喜欢太阳。真好,至真想,他也喜欢。
他们就这样在冰面上坐着,直到暮色完全沉下来,他仍然攥着敖广的手,陪他一起凝望着光芒渐渐消逝的天际。第一颗星辰升起来时,敖广的眉头动了动,弯起嘴角,偏过头笑了。
至真知道,敖广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就在那时,一直在他掌心一动不动的敖广的手,悄悄地颤了颤,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他。
2.
至真今日又来了。
至真每日都来,至真今日又长大了,至真带来了陆地上的生物给他玩,至真偷来了天庭的仙酒,至真今天烫哭了还没修炼出人形的妹妹,至真今天为了赔罪给妹妹起了个名字叫敖羲,妹妹很喜欢。
他也很喜欢。
敖光,敖羲。他念着这两个名字,想着自己的族类明明是深海里见不得天日的妖,却有着和太阳息息相关的名字。他是与太阳无缘的,唯一的牵扯就是至真——他的太阳。
他想,至真就是他的太阳。
他的手还是捂不热的凉,但至真每次都会很耐心的帮他捂。至真的手真烫啊,其实他每次都被烫的生疼,但他不愿意抽出来。敖广想,这大概就是触碰太阳的代价吧?他应当承受,也愿意承受。
他从来也不相信至真的许诺,并不是因为不相信至真,而是不相信自己。他是海里的妖,永生永世不能离开这片冰冷的水,又怎么可能真的生活在太阳之下呢。至真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与他的自由不同,妖龙敖广的生命里永远被黑暗与血腥气占据。他是海底的战神,不杀戮就意味着被杀戮,深海的世界远没有海面上那么风平浪静,饮血茹毛的妖兽在海底刺不破的黑暗中无声的穿行。当他向上游出海面时,汹涌的洋流冲刷去他身上沾染的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在海平面之下是一副什么模样。
那是至真绝不能知晓的一面。
他是肮脏的,他想,他生角,有鳞,体质极寒。他犯滥杀之罪,怕火,不能接触到一切火热滚烫的事物。他是深海滋养出的生物,寒冷已经渗进了他的骨髓,大海的烙印刻在他的骨他的肉上,他永远也逃不出这层命定的安排。
可从来都没人知道,他其实怕冷,也怕黑。
只有至真知道,不,至真不知道。至真从来都不曾真正理解过他的恐惧,对于他来说,深海只是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幻象,他没有亲身经历过那种——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尽头的恐惧。冰冷,黑暗,水,水,水...... 再走千里万里也是同样的景象,这是他敖广的命,但从来都不是至真的命。
至真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他。至真属于太阳。
而他决不能让至真接触到半点黑暗。
至真今日又来了。
大老远就能听见至真嚷嚷的声音:"敖广!敖广!你看我今日带来了什么好酒,我跟你说,今日南天门那守卫可真是——"
他含着笑,看着至真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险些没把冰面坐裂。至真真的长大了,他长得飞快,初见时还是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孩,如今已经能单枪匹马的杀进南天门,只为偷一坛老君的陈酿来喝。或许是他太久没有离开过东海的缘故罢,凡间天界都早已沧海桑田,不再是鸿蒙初开的混沌模样了。就连他也能偶尔在东海的岸边,看到些许样子很像至真的生物。
至真说,那是"人"。
"是女娲娘娘捏出的泥偶啦,是不是很像?嘿嘿!可惜啦,是很脆弱的生物,好像只能活一百年就死掉了,一百年哎——多短暂,敖广,你活了多少年啦?"
自己已经诞生了多久,敖广并不知道,连与至真相识了多久,他也算不清楚。他们与天地同生,亦与天地同岁。一百年,一千年,都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但像他们这样的存在,竟也会有庆祝生辰这样的习俗。
今日至真便是从天上的生辰宴归来。
"听说是帝俊大人与羲和娘娘所生的第四子的生辰,就是那个啦,那个太阳。"至真对他边比划边说道,"叫什么来着…啊,想不起来。"
至真耸耸肩,一仰脖,灌下一大口酒。
"天上的神仙都爱起那些又拗口又难记的名字,多费事啊。要是换了我—我要是有了孩子,保准给他们起名叫甲乙丙丁,省事!"
"哎,敖广,干脆你我一起生个孩子好了。"至真仔细端详着敖广的脸庞,一边还不停在他脸周比划着,"你生得这么好看,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好看——比天上那些神仙还要好看百倍!"
敖广失笑。至真是赤子,世间的伦理纲常,他从来都不懂。他不懂恨,不懂恶意和阴谋,也不懂爱与善。这让他身上有种残酷的天真。因为不懂,所以什么都不能当真。
"若是生了孩子,叫他们随哪个宗族呢?"至真竟还当真的开始掰手指算起来了,"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同族,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好啦,你有个妹妹,父母嘛就是大海,也有族类,那干脆就随你的宗族好啦!那就叫敖甲,敖乙,傲丙,敖丁......"
眼看至真越说越不像话,敖广不得已只好出言打断他。
"至真,你,到底知不知道生孩子是什么?"
至真掰着手指,抬起头迷茫的看着他。
"不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商量好了,再像女娲娘娘那样捏个和两个人都像的泥偶,不就成了吗?"
他果然不懂。
似乎这个话题对于至真来说,不过是等同于一壶好酒或一只小兔的重要程度罢了。至真已经自顾自的掰扯起今日在南天门上的所见所闻,但敖广却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生孩子啊......
那究竟是什么,其实敖广也并不大清楚。但他曾从路过的仙族口中听说,也曾偷听过岸上的人族谈起这件事。即使没有那些耳听路闻,敖广心中也大致有数。
无非是——永结同心,相亲相爱,再诞下子嗣,以此作为二人永生携手的凭证。敖广知道,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在此之前,敖广从未想过这档事。天地之浩大,他却只识得至真一人。他从不属于外界。既然如此,又谈何相爱相知,只怕是连个能与自己永结同心的人都找不到。繁衍后代,敖广从未想过,不如说他其实并不想让龙族繁衍生息下去。永远生活在这片漆黑冰冷的地狱,有什么好的?干脆让龙族在这一代断绝了才好,干干净净,谁也不记挂。他想,他的命绝不让他人替他承受。
但他没想过会遇见至真,更没想过,自己会从他口中听到这话。
奇怪……好奇怪啊。
为什么呢……敖广感觉现在的自己——不,是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再那么冷了。他是没有温度的生物,血是冷的。可现在似乎有某种热源在他身体内部觉醒,源源不断的释放着热度。
温热的,燥热的……令人焦躁又羞耻的……
……那是什么啊。
从何而来呢?敖广努力的去回想……啊,是了,就在他把生子和至真这两个概念挂钩的一刹那,热源觉醒了。
可这样的组合为什么会引起某种他从未经历过的反应,敖广想不通,但他并不讨厌。他喜欢温热得事物,热,光,太阳……还有至真。
啊,对了,是因为至真吧。一定那是因为至真是热的,所以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是热的,包括他的名字——只要想到他的名字,就会感到温热——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
“敖广?”
不,那不是——那热源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那是,那是——
“敖广!”
敖广猛然回过神来。
“敖广,你怎么了?”至真凑过来,把手背贴到他的面颊上,“你的脸好烫啊。”
就在那一瞬间——至真温热的呼吸呵到他的皮肤上,而至真火热的手背在他脸上烫了一下——那个瞬间。
敖广感觉到某种剧烈的变化在他身体中炸开了。
那是某种无法描述的、他从未经历过的变化,令他口干舌燥、周身颤栗,他开始变热了,血液的温度急剧升高,近乎沸腾——他燃烧了起来。
敖广像触电一样向后弹开。
“我——”他张口,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我要回去了。”
“什么?哎,敖广,你怎么了?”
敖广没能听完这句话,他已翻身入海,浸入冰冷的海水,周身的温度迅速被海流带走,冰冷至几乎冻结——
——但热源依然生生不息。
那是至真,他知道,在热源的中心——是至真在那里。
敖广不敢去想原因。他开始感觉到自己迈出了不可挽回的一步。前路茫茫,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下一步会走向何方。他感到惶惑不安,前方是完全未知的世界。他甚至不能抗拒,只能认命的往前走。一步一步,走进他的深渊里。
敖广浸泡在海水中,渐渐沉入漆黑的海底。他听见遥远的地方至真仍在呼唤他,听见妹妹敖義在下方游动嬉闹,远古的巨兽发出凄厉的嚎叫,气泡咕嘟嘟地向上浮去。
——他渐渐沉入深海。
3.
第二日,至真仍然来了。
没有人会记得昨日的变故,至真不记得,敖广也不允许自己记得。那只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他想不通来由的变故。在他们漫长的生命中,只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变故。
至少那时的敖广,是这样笃定的坚信着的。
至真仍然每日都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阳变少了。今天升起了八个太阳,明天是七个。六个,五个。太阳一天一天的少下去。
听至真说,那是一名叫后羿的人族射下了太阳。
至真说这些话时,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太阳,太阳的光辉和残影倒映在他的瞳孔中。敖广觉得至真看太阳的眼神变了。哪里变了,他却说不上来。
至真也变了,很多时候他不再喋喋不休,只是沉默的抱着膝盖,像是在回想着什么。有一天,他对敖广说,他似乎是有父母的,只是问到父母是谁,他又记不得,只言之凿凿地说,有父母的,他记得,确实是有的。
那时敖广还并不在意。
天上的太阳只剩下最后一个时,那天的日落时分,敖广看着天边勾连不舍的太阳,不无担忧的说道:“不知道太阳明日还会不会升起了。”
这话说出来却许久没有回应,敖广回过头,看见了正在发呆的至真。
至真的眼中倒映着鸭蛋黄似的红色的夕阳,像取代了他黑色的瞳仁。至真成了一个红色瞳仁的奇怪生物,敖广那一刻竟然感到了害怕。
许久,至真才重新开口说话。
至真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重,又仿佛如梦方醒。一场大梦,已经醒来了。他从梦中走出来,发出了迷茫又缓慢的声音。
那是敖广直至今日也无法忘记的一刻。
至真说,我想起来我的父母是谁了。
敖广张了张口,却没有问出来。至真那天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待到日落后,暮色四沉。至真站起来,拍了拍身子,走了。
那之后至真很久没再来过。
一年?两年?还是一百年,二百年?敖广其实没有太多时间观念,天上一天地上三年,他就这样混混沌沌的活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只是至真与他自结识以来,还没有一次分别过这么久。敖广起初不适应,到后来,时间久了,那感觉也渐渐麻木了。
至真还是来了,这一次,他看起来不大一样了。至真变了。
他穿起了天界仙人们常穿的衣裳,头发用金冠束起,佩着剑。敖广看到他这样子想,原来如此,至真大概是去天界谋了个职位罢,所以才会这么久没来。
但至真还是变了,他站在敖广面前时,敖广甚至认不出他的眼神。
除此之外,至真还是以前那个至真,总是带着好酒来和他插科打诨,讲天界的事,也讲凡间的事。只是一句也没提过他走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再没提过他的父母。后来,敖广注意到,天边的太阳再也没少过了,始终都是那一个,永恒的挂在天边。
也是从那一天起,敖義不再喜欢至真了。
敖義说,哥,我不喜欢那个混小子,你别让他来了,我烦。
敖广很不能理解,他说,敖義,你从前不是很喜欢至真吗?你忘了,你的名字还是他起的。你小时候没修炼成形,还是条小龙的时候,至真就抱着你,还把你烫哭了,你不记得了吗?
敖義说,那是至真,我喜欢至真,可现在这个人不是至真,我不认识他。
从那天起,敖義再也没有叫过“至真”这个名字,每次至真来找他,她都远远的躲进深海。
敖广不能理解,他觉得至真还是从前那样啊,即使眼神变了,那也没有什么关系,至真就是至真,是他的太阳。他没有一天不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热度。
至真说。
"敖广,你知不知道,现在的那位天帝说是要退位了。"
"敖广,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去偷——呸呸呸,我去参加那什么四皇子的生日宴,没想到诶,那之后不久四皇子就没了,就是被那个什么后羿射杀的。羲和娘娘哭得要死要活,听说她的十个孩子,全被后羿杀了个干干净净,真是可怜啊,真可怜。"
"不过,听说那个后羿现在也不好受。他有个妻子叫嫦娥,说是偷吃了仙药跑了,飞到月亮上去了,还带了只小白兔。喏,和这只一模一样。"
敖广低头看,至真怀了抱了只小白兔,通红的眼圈,雪白的皮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听说啊,现在天界吵了个翻天,不知道叫谁来做下一任天帝好。"
"敖广,你都修成人形了,怎么不穿件衣服?"
"敖广,你看,这是我贿赂织女,让她们帮你做的一件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至真手里举了件衣服,流光溢彩的,像是用天边的流霞织成的一般。敖广拗不过他,穿了,竟然很合身。至真熟悉他的身量尺寸。
"敖广,你为什么不离开东海呢?随我出去走走罢,走嘛!天下之大,一个东海何其之小。你天天呆在这里,不闷吗?"
"敖广,你随我出去玩一玩嘛。"
"敖广,你别怕,我带你出去。"
"敖广,你相信我,我保护你。"
"好吧好吧,不出去就不出去。那我想看看东海里是什么样的,好不好?敖广,你带我下去玩玩可好?我想去看看哎!"
"带我去看看吧,敖广,我保证不闯祸。"
至真说完了,就抱着胳膊,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像那只小白兔一样。
敖广醒过神来,不行,至真不能看到海底的样子。敖广怕他会因此讨厌自己,说到底,叫做敖广的这条龙仍然是妖族,仍然生活在冰冷黑暗又血腥的海底。至真要是看到了海底的真面目,往后又该怎么看他呢?
可敖广到底还是没能拗得过他,他把自己的龙珠吐出来,让至真放在舌底压着,用来避水。至真在浅海游的开心,淡蓝的水,阳光透下来,在沙子上投射出水波纹的光影,温顺无害的小鱼游来游去。敖广也喜欢浅海,天晴的时候,他常常在浅海的沙滩上躺着,抬头仰望太阳。
至真说,我想去你家里看看。
敖广不想带他下潜,可他又怕自己不答应,至真又要赌气一个人跑远。与其那样,还不如有自己在身边陪着。
这一潜,就出了事。
东海是什么地方?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是无间地狱。时至今日,陆地上的绝大部分妖兽都已被天界镇压。但如今天上仙班中竟没有会水的神仙,更不用说善于在海底战斗了。因此这东海里的妖兽,鸿蒙初开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更有在陆地上无处可逃,躲进深海的妖兽。敖广与敖羲每天清晨睁眼是杀,闭眼是杀,睡也睡在累累上千具的骨骸上,身边流动的海水是混着血的。哪里是好去处了?
敖广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已经万般小心,怎么竟还能让至真遇上妖兽呢?
是他按不住至真,看着他一股劲的往深处游,那妖兽就悄无声音的从黑暗中现身了。敖广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他挡在至真面前,化水为冰,再化作利刃,干净利落地刺入妖兽咽喉,滚热的血融化了冰刃,妖兽无声的沉入海底,看不见了。
敖广单手拎着融化了一半的冰矛,转过脸对着至真,他惶恐的几欲想低下头去,他不敢看至真。完了,一切都完了。至真看到了,他会失去他吗?至真会不会从此不再跟他要好了?会不会从此远离东海?
那个时候,至真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敖广至今也想不起来,也许是因为海底太黑了吧,或许他从未看清过当时至真的表情,却又在那之后的千年万年里反复地回想,描绘,想象。
那个时候,至真到底露出了什么表情吗?
敖广唯一记得的,只有他们狼狈的浮上水面,彼时夕阳正好,至真弯腰撑着膝盖,吐出龙珠,抬起头定定看向前方。
那时,至真并没有看着他,而是久久地凝望着太阳。
敖广记得——至真的眼里有光。
那仿佛并不是太阳反射的光,而是从他眼中自己迸发出来的光芒——他在发光。
那是怎样的光啊,炽热,灼人。敖广想,原来光是这么自私的东西,有光在的地方,一切都不能再存在,只有光。那是他所不能承受的热度,只消碰到一点边缘,就会顷刻间灰飞烟灭。
而至真久久地站着,他凝视着太阳,眼里的光让敖广看不懂,他第一次感到至真陌生了。那光芒似乎已经篡夺了至真的主权,占据了他的全身,他在发光发热,周身的水珠被高温烘成了水汽,滚烫地弥漫在海面上。敖广不敢再靠近他。
他忽然想到,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至真。
他的太阳——他的神啊。
4
"阿广,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那天之后,至真又是许久不来。再来时,他站在敖广对面,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之后的许多话,譬如天帝,妖兽,立太子——敖广都没听进去,他只是恍恍惚惚地想着,至真何时叫过他"阿广'呢?
那些话,其实敖广也听了个大概。原来至真正是帝俊与羲和所生的第十子,羲和在甘渊为他们沐浴时,至真不慎被河水冲走,孤零零像个野孩子似的长大了。到现在认祖归宗,他的九个哥哥都死于非命。天界能做太子的人选太多,至真说,他想做太子。至真还说,做太子需要功绩,他一个人微言轻的十皇子,不能服众。
他说,阿广,你帮帮我。
好,敖广说,好,我帮你。
他什么都没问过,也没向至真求过什么许诺。只有在第一次出征前,敖广披上战甲,转过身向至真问了一句话。
他问:"至真,那时候,你第一次穿着这身衣服回来找我的那次,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至真愣了愣,他说,是。
敖广再没问过什么,他转过身,举起战矛跃进海中。
他其实想问一问至真,在那之后他提起天界,提起后羿和羲和,死去的四皇子,太子和天帝的时候,是不是曾经存心隐瞒过,或者存心骗过他?
敖广知道自己不能问,不问,相安无事。问了,他与至真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能问,不能说,不能质疑,不能抗议。因为他是一把好用的宝剑,一把好剑是不应当有思想的。他只需要沉默的遵从命令,臣服他,替他镇压妖兽,博些许功绩。
他确实是一把好剑,在东海生活了上千万年,敖广知道自己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赶尽杀绝。但如今至真来求他帮忙,他便替他将这浩浩几万里海水中沉浮的妖兽杀个一干二净。敖广没有怨言。
倒是至真总来向他许诺,也许是怕他有二心?剑是好剑,但好剑都有双面刃,使剑的人都怕剑会伤到自己。敖广从来都不信这些仙族的满口胡言。
但至真不同。
至真拉着他的手,与他饮酒,同他开玩笑,他说你妹妹最近叛逆的很,前天与哪位小仙拉拉扯扯,昨天捣了老君的药炉,今天又跟哪位小仙打了一架,刚押到紫薇宫闭门思过去了。他说我还记得敖羲小时候多乖啊,那么大点的一条小龙,他一抱就哭,现在怎么这么作呢?
至真说,阿广,你看,这天界可比你的东海宽广多了,等我做了天界的王,就封你做海里的王,你我二人在此处携手并立,上天入海都是我们的领土,你可喜欢?
至真说这话时,还紧紧攥着他的一只手。至真的手真烫啊,敖广被他烫的生疼。他想,即便至真这话是真心许诺,可一个是天上的王,一个是海里的王,又怎么能够携手并立呢?
除非天地合,海水倒涌进天庭,云霞飘进东海海底。否则,怕还是天海两茫茫,永生不复相见罢。
敖广想着,把手抽了出来。他看见自己的手已经烫得通红,甚至起了水泡。他把手藏进袖子,跪拜叩首。他说,臣不敢。
敖广抬起头时,看见至真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至真难过,但最后,敖广还是硬着心行完了礼,走了。
回东海的路上,敖广突然想到,至真是帝俊与羲和的孩子。他果然是太阳。但现在,他不再是敖广一个人的太阳了,他是天下苍生的的太阳。
敖广想,阴湿海底的妖龙,又怎么配与太阳并肩呢?
5
至真喝醉了,在紫薇宫偏殿大吵大闹,嚷着要见敖广。敖广刚在海底镇压完一头上古妖兽,散了一千年修为下封印,转头就匆匆忙忙的上了天庭。
至真果然醉的厉害,侍女说他喝了三百坛万年陈酿,拦都拦不住。至真看到敖广来了,立刻不闹了,乖的像只小白兔。等敖广反应过来时,侍女已经退了个干干净净,诺大的偏殿只剩他们二人。
至真说,阿广,你怎的与我生分了?
敖广愣了。
至真说,阿广,是不是我烫到你了?你来摸摸,我现在,我——我不会再烫你了。
阿广,你伸手摸摸,你握一握我的手呀——阿广!
阿广,你为什么站得那么远,你是不是怕我?
阿广,你——你抱抱我,好吗?
敖广迟疑了一下,他想到了初见那时,他怕自己吓到至真,挡住了龙角。那时候,至真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过,我不会怕你,你那么好看,为什么要怕你?
敖广想,至真当年不怕他,现在,他也不能让至真认为自己怕他。
他走上前,抱住了至真。
至真没有骗他,他真的不烫了,大概是刻意压制住了温度吧,至真的体温是暖的。他在他的怀抱里抬起头来,眼角有泪。
阿广,对不起。
你原谅我吗?从今往后,你我还是从前一样好……好吗……好不好?
阿广,你真好看。
阿广,我没有骗过你,从今往后……我是天上的王,你是海里的王,你我二人,永,永结……
阿广,你怎么不说话?
敖广抱着他发愣,他想,酒后吐真言,至真也许真的是真心的罢。其实无论如何,他都愿意信至真。哪怕他满口胡言,或是亲手喂他毒药,他都会相信至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信他。
至真动了动,伸出手,问他:"阿广,我能摸一摸你的龙角吗?"
他的手指是干燥温热的,摩挲在他的龙角上,动作很轻柔,像是怕弄疼他。至真的呼吸呵在他脸上,晕起一层水雾。这呼吸和摩挲让敖广也热了起来,好像是至真源源不断的热度借由着虚无缥缈的介质,也传到了敖广身上。他的血有了热度,以龙角为中心,缓慢的,温柔的,沿着血管传递至全身。
至真的皮肤是温热的。
他的发丝,手指,呼吸,肌肉,抚摸,声音,都是温热的,暖和的。敖广感觉自己仿佛浸泡在正午阳光下被烘暖的海水中,飘飘荡荡,像一株水草。他在倘佯,海浪间歇不断的冲刷着岩石,他被浪高高举到天际,不断地跌下又被托起。海浪撕扯他又揉碎他,那海水也是温热的,柔软的,他闭上眼,想到至真灼热的注视在他头顶上方三寸,是他生生不息的,只属于他的太阳。
敖广想,这一次,他还是选择信一信至真。
6
敖广久久地凝视着眼前人的睡容。
至真的额角只有光滑的皮肤,敖广伸出手,小心地抚摸着那块温热的皮。他忽然记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至真摸着自己光秃秃的额头,遗憾的说了什么,对了,他说原来我们生的不一样。
那时候至真还是天地之间的一个野孩子,从未见过自己的模样。到后来,敖广已经错过了机会。其实他一直想告诉至真,你生的也很好看。
那之后到底过去了多久呢?这些年来征战四海,无数妖兽死在他矛下,妖族痛骂他是叛徒,灭宗忘本,替天庭镇压自己的同类。他也杀的累了,永远杀不完的妖,镇不完的封印,东海海底早成了锁链和岩浆的天牢。他累了。
可至真呢?
至真的确是个做帝王的好苗子,他勤勉聪慧,政事管理的井井有条,天界的小仙都在传,眼下最有希望做太子的,就是帝俊大人的十皇子了,真是一表人材啊,你看,他又镇压了东海的哪方妖兽,这样爱民如子的皇子,将来做了帝王,定是我们的福气。
可至真不满足。
他还要再杀,再多一点功绩,再多。他麾下早已不止有敖广一人,可他始终是最锋利的那把宝剑,谁也不敢与东海战神敖广比肩。人人都知道,敖广是十皇子的麾下爱将。
可却没有人知道,早在至真还不叫至真之前,他们就已相识。
敖广不在意这些,他始终记得至真的话。将来他做天上的王,他就是海里的王。至真还说,以后我住紫微宫,你住的地方就叫龙宫。一三五住天上,二四六住海里,周日我们去环游四海八荒,叫敖義看家去,谁让她这么不听话,让她再修炼个几万年再去外面野去。
快了。
就快实现了,敖广算着日子,他想,至真对他许诺的未来,就在眼前了。
只是有一点,敖广始终忘不了,总是想根鱼刺似的卡在心口。他想,难道是至真忘了吗?还是说,那只是他无知时的童言稚语,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有一次,他也试探的问过至真。
“至真,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他没想到的是,至真愣了。
至真的目光躲闪着他,低下头,声音低成蚊呐,嘟囔了什么也听不清。半晌,他才说,孩子,嗯……挺好的,但是,敖广,我们现在……我现在,不合适,天帝还没有定下太子人选,我一刻也不能放松。
敖广说,好。
但他只觉自己一瞬间沉入万丈深渊,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吞噬了他。
他忘了,他果然忘了。
也没关系,敖广想,他忘了,还有自己记着呢。
敖广渐渐拿不动矛了,打仗的时候反应也不如从前灵敏,他负伤越来越多,镇压的妖兽却越来越少。渐渐有闲言碎语,说敖广已经不行了,不再是十皇子手下最好的将了。再这么下去,十皇子迟早要把他赶回东海。
敖广什么都没有说,一次大战后,他告了假,把自己关在了紫微宫的偏殿中,许久没有出来。
彼时天界的太子之争已基本尘埃落定,唯二的合适人选,就在老天帝游移不定时,其中一人莫名死于非命,继承大统的资格落到了仅剩的十皇子头上,大家都知道,十皇子成为下任天帝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敖广知道。
他没能从至真口中听到这些话,自从他幽居紫微宫以来,已经很久没能再见到他了。至真一直没有来看望他。敖广知道他忙,他有大统要继承,有人心要安抚,有不得不做的大事。他知道。
至真受封太子的那天,敖義反了。
她率领十万水兵,一路打上天庭,打到了紫微宫偏殿的门口,一剑划烂了门锁。
彼时敖广正卧在榻上,化成了龙身。他在孵蛋。
敖義拎着剑冲进殿内,剑尖指着那几枚蛋,哥,这就是你屡战屡败,以致闭门不出的原因?你是不是傻?
话毕,一剑掷出,被打碎的那枚蛋淌着莹蓝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敖广看着她,没有说话。
敖義冲他大吼,大哥,你睁开眼看看吧!十皇子一直都在骗你,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都说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对你!
你知道吗,他说龙乃深海妖族,怎配与太阳神繁育子嗣?他还说海妖就该永生永世待在海底,能替他镇压妖兽,已是龙族之幸!
大哥,十皇子他打算封你个虚名,让你永远在海底看管锁链,一辈子镇压封印!大哥,你我乃天地同生的龙族,如今竟然受此羞辱,你叫我如何能忍?你为何不反!你又叫我怎能不反啊!
大哥!你听到没有,都是假的,他骗你啊!什么海中之王,什么功勋。十皇子不信你,天界的人都不信我们!他们认为你我是妖族,是随手拈来的棋子,那些人怕我们,你知道的。他们终究还是不信我们。
大哥!
敖義从他怀中抢过一枚蛋,摔碎在地上。满地的龙族的血。
敖广静静地凝视着一地狼藉,许久,他才开口道,敖義,那是我们的孩子。
敖義的眼里有泪,她说大哥你疯了,也罢,我今日出了这个门,做下的所有事,都由我承担。你不反,我也还是要反,哪怕最后魂飞魄散,我也值了。
她跪在地上,向敖广磕了一个响头。大哥,这么多年来是你把我养大的,我记得,可龙族的这口气,我必须要出。大哥,你就当养了个混账出来,这一去,若是有去无回,你就当没养过我这个妹妹,忘了我吧。
敖義走了。
不愧是东海战神的妹妹,敖義很出息,和她大哥一样能打。这一仗打的天庭颤栗,天兵天将横尸遍野。敖義一直打到了大殿之上,没人拦得住她。她的血管里流淌着东海龙族的血,善战,执拗,认了死理就绝不回头。这一点和他最像。
敖广掐着指头算,他猜至真差不多就要来找他了。
至真果然来了。
至真对他说话时,敖广一直点头听着,心里却在想那年东海的海面。海水结了冰,他侧坐在冰面上看太阳,阳光很暖。他回过头,看见一个毛孩子向他走来,满眼都是喜欢。他抬手挡住龙角,怕吓到那孩子。
至真说,阿广,这一战,你替孤打下来,孤立刻封你为东海龙王,予你呼风唤雨的能力,从此你就是海中的王,你可愿意?
敖广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说,至真,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图这些虚名,我只图你愿望圆满。
至真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至真说,孤会给你尊荣,从此龙族不再是妖,地上的人会尊你们为始祖神。
你放心,孤说到做到。孤知道你累了,打不动了,从此不必再打。你在东海好生待着,东海龙王这个名号,不会苦了你。
阿广,你意下如何?
敖广俯下身,向他行了君臣大礼。臣遵旨。
他其实想问,至真,你还记得吗?过去的那些事,东海上的几千年,你还记得吗?
敖義说错了一件事,至真从来都没有骗他,他只是变了。
敖广起身穿戴战甲时,至真到底还是不忍,拉住他说了一句话,阿广,你别怨我,只是成大事者,需断情绝爱。我要做天帝,不得不如此。
敖广没有回头看他,至真的手真是烫,烫的他皮肉焦糊。与至真的这一仗,到底还是他败了。他败在不该赌人心。他相信至真曾经动过真心,可那真心和帝王大业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一粒沙,一片枯叶罢了。一拈指,就成了一把尘土。
他把手抽出来,说,臣只有最后一个请求。
你说。
可否再让臣,叫您一声至真?
至真别过头去,说,其实,我的名字从来都不是至真。
是了,他早该知道。
仿佛海水再次汹涌而来,敖广感觉自己已不能呼吸,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说道:
“但敖广,一直都是敖广。”
他知道的。
他知道的。至真瞒不过他,其实敖義说的那些,他统统知道。只是他愿意信一次至真,信到最后,他也心甘情愿。
临出门前,他说:“至真,我当年真不该在东海之上与你相识。”
“那你……后悔吗?”
敖广摇摇头,仰首看天,大笑出门。
7.
与敖義的一战,赢的是他。敖義的一身本事都是他教的,她越不过他去。敖義败得轰轰烈烈,上百万的天兵都给她做了陪葬。她一战成名,也一战成了枯骨。
敖广临去前向新任天帝求了个恩典,留了敖義一命。缚龙索缠了一道又一道,万把尖枪抵着她向海底沉去。敖義的双眼一直怨毒的瞪着天,瞪着至真与天界的方向。
这一沉,就是永生永世不得出深海炼狱。
押进天牢之前,敖義挣扎着扑在他脚下,撕心裂肺的喊:“大哥!我不怨你,败在你手下,我心甘情愿!从今往后,还是你我兄妹二人相伴,从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大哥,你别怕,妹妹陪你,大哥……”
敖广没有说话,他太累了,这一仗打得他精疲力竭。与敖義的一战不好打,他早已遍体鳞伤。这一次,他是真的再也打不动了。
敖广俯在海底的岩石上,那件至真送他的衣裳划烂了,血从破口中渗出来,飘散在浑浊的海水中。敖義的声音已听不到了,深海静的可怕。仿佛再也不会活过来的一片死水。
他想,不知道至真还记不记得。他怕冷,也怕黑。至真说他要带他走出这里,到阳光下去。可最后,他还是亲手给他安排了命数,叫他永生都在又冷又黑的海底里守着。
他想,至真大概是忘了吧。
敖广偏过头,轻轻吐出一枚蛋。敖義冲进殿内时,他护住了这仅剩的最后一个孩子,拼死的守下来了。
龙蛋在海水中飘飘荡荡,跌跌撞撞,终于立直了,散发出莹莹的蓝光,颤颤悠悠的,还是个小孩子呢。
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敖广张开口,轻声说道:
“他会是个好孩子。”
九重天之上的那位天帝,已经不能再叫做至真了。听说他拟了尊号,敖广记不住那么复杂的长串名字。但他听说,天帝最后到底还是留下了“至真”这两个字,就在他尊号的最末端。
这个孩子,叫什么好呢?对了,就叫敖丙吧。他的两个兄长都没能出世,敖丙一定要好好长大,长成一个乖孩子,长大以后,出去看看太阳,看看光与热,替他走到阳光下,走到九重天之上去好好生活。
敖广累了,他把头靠在岩石上,合上眼,静静睡去了。
8.
“敖广,你真好看。”
“敖广,我不会怕你的。”
“敖广,我要带你走出这里,走到阳光下去生活!”
“敖广,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敖广,我不会骗你的。”
“敖广,我是真心的。”
“敖广,你别怕。”
“敖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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