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he Oathbreaker And Sculptor 背誓者与雕塑家
warning:《玫瑰心脏》世界观,辛达/辛葛/露西恩粉丝慎入,费/露已婚前提下的费/诺丹past-relationship提及。请做好心理准备。
(一)
他们说,诺多王族的长子为了一个梦中的幻影抛弃了青梅竹马的恋人。
这显然言过其实。诺丹妮尔并不是他的恋人,自然没有在分手时一边落泪一边痛殴他;她的父亲也没有当着所有学徒的面将他赶出铁匠工坊,宣判他永远不准归来。
在某个寻常的劳瑞林闪耀的时刻,彼时他尚未因力竭而卧躺在寝殿之内,尚有在外游荡的体力和意志,只是极为消沉。诺丹妮尔在维林诺东缘一处较小的溪涧边找到了他,见他面色惨白如鬼魅,眸间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们说你爱上了梦中的幻影...
warning:《玫瑰心脏》世界观,辛达/辛葛/露西恩粉丝慎入,费/露已婚前提下的费/诺丹past-relationship提及。请做好心理准备。
(一)
他们说,诺多王族的长子为了一个梦中的幻影抛弃了青梅竹马的恋人。
这显然言过其实。诺丹妮尔并不是他的恋人,自然没有在分手时一边落泪一边痛殴他;她的父亲也没有当着所有学徒的面将他赶出铁匠工坊,宣判他永远不准归来。
在某个寻常的劳瑞林闪耀的时刻,彼时他尚未因力竭而卧躺在寝殿之内,尚有在外游荡的体力和意志,只是极为消沉。诺丹妮尔在维林诺东缘一处较小的溪涧边找到了他,见他面色惨白如鬼魅,眸间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们说你爱上了梦中的幻影,为她神魂颠倒,废寝忘食。这是真的吗,费雅那罗?”
他踟蹰着开口,嗓音因疲惫和痛苦而沙哑:
“我不能将它宣称为一个谎言,诺丹妮尔。我爱上了埃尔威王的女儿露西恩,即使我从未清醒着见过她的容颜。”
“我明白了,费雅那罗。”红褐色头发的精灵少女说。她极力伪装得从容得体,微红的眼角和哽咽的尾音却将她出卖了。他知道自己伤透了她的心。
这是他最后一次在人群之外看见她。若干年后她出现在他的婚礼之上,马赫坦陪伴在她身侧,用防备而失望的眼神看着他,仅仅出于礼仪未曾转身离开。露西恩用好奇却不失礼貌的眼神看着身材健壮的诺多铁匠,以及铁匠身侧面无表情的褐发少女,询问她的丈夫:“他们是谁,费雅那罗?我此前从未在宫廷的宴会上见过他们。”
“那是奥力座下强力的铁匠马赫坦,以及他的女儿,刻石者诺丹妮尔。”他轻描淡写地说。那些有关诺丹妮尔与他的传闻早已销声匿迹,她对此一无所知。
(二)
迪奥·熙玛里恩出生后不久,马赫坦的门徒来到提里安的王宫,对费雅那罗说:“马赫坦大师请您前往他的工坊。”
婚礼之后,费雅那罗再未见过马赫坦或他的女儿。他得到邀请,吃惊万分,对妻子说:“马赫坦大人或许有要事与我相商,如果傍晚前我来不及赶回,将会遣侍从回来告知。”说罢他亲吻妻子,又俯身亲吻幼子的前额,迪奥在摇篮里咯咯地笑着。
费雅那罗骑马感到马赫坦家中,但却不见褐发铁匠的踪影。唯有马赫坦之女诺丹妮尔推门而出,立在房门前,对费雅那罗说:“父亲不巧出门了,是我假托他的名义邀请您,想要请教于您。”
诺丹妮尔对他使用敬语,让费雅那罗心如刀割。然而他面上表情未变,只问道:“雕塑之事我仅略通皮毛,如何使您请教于我?”
诺丹妮尔于是对他说:“请进吧。”二人来到她的雕塑间。她将工坊中央的红绸掀开,一尊纯白大理石等身人物坐像赫然出现。雕像上的青年诺多身材高大,长发垂肩而下,发尾蜷曲如流云。他正低头阅读右手持握的书卷,眉目俊朗又柔和,唇边隐隐噙笑。这显然是一尊无可挑剔的塑像,雕塑者的手持的刻刀和雕凿宛如母亲温柔的手指,勾勒出塑像的面庞与身姿。费雅那罗眼见这尊雕像,却未如寻常欣赏者般驻足端详,或以优美的言辞赞誉雕塑者出众的技艺。相反,他面色惨白,如遭雷击,双足僵立,一言不发。
诺丹妮尔眼见费雅那罗的举措,并未吃惊,而是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并未出声询问王长子的异状,径自开口道:“我此次请您前来,并非向您请教雕刻之事,而是事关语言。王长子见我新成的塑像,可觉得他颀长优美,俊朗无俦?”
诺丹妮尔为人谦逊,极少在旁人面前夸耀自己的技巧,显得她如今的话语极不寻常。然而费雅那罗无暇他顾,只勉力回答诺丹妮尔所问,低声答道:“自是如此。”
诺丹妮尔接着发问:“既然王长子所见与我相同,我便使他以体魄俊美者(麦提莫)为名,王长子可觉得合适?”
当她发出“麦提莫”的三个音节时,声音哽塞,似在强力咽下某种强烈的情感。倘若此时望向她深棕色的眼眸,便会发现其间布满血丝,像细密缠绕的绝望的蛛丝,包裹着溺水者的哀悼和恸哭。而费雅那罗的反应甚至较面前女子更为强烈,他灰眸中顷刻淌出泪水,顺着毫无血色的面庞落下,双唇颤抖,仿佛经年堆砌的锋利外壳在一瞬间消散。越过眸间堆叠的泪水,他朦胧地望向视线前方的白色大理石塑像,塑像被永恒镌刻的眉目仿佛利刃刺伤他的心,使他再不能发出一个音节。
站在塑像身侧的女子并未就此放过他。诺丹妮尔接着开口,嗓音较先前更为沙哑:“费雅那罗殿下,我尚未为了王长孙的诞生向您道贺。世人皆知您看重王长孙,如珠如玉,以致用珍宝做他的父名。我本以为您会将王的名字传给他。”
费雅那罗仿若站在审判之环上,被诸神的目光灼烧。他艰难开口:“我父亲的名字?”
红发女子回答:“第三个芬威(尼尔雅芬威),我想。”
费雅那罗望向她的眼眸,窥见如他一般破碎的魂灵。他低声道:“我已将这个名字给了他人。”
诺丹妮尔再次开口,声音低而缓,仿若溪流枯竭,再无一丝生机:“那个人不会再出现了,不是吗?”她艰难成句,早已泣不成声。
【翻译|费家亲情向】Another man's cage 18 他人之笼
原作者:DawnFelagund
Summary:少年玛卡劳瑞之烦恼
Chapter 18 玛卡劳瑞
两个小时的剑术课结束后,我们回到屋里,皮甲下面一片粘腻。阿塔停在锻造坊门前检查学徒们的进度,我和Nelyo便先行离去。Nelyo边走边脱衣服,身上只剩下一条敞开的马裤,他的肩膀和胸膛因汗湿而微微发光,赤褐色的卷须水蛭似的粘在脖子上。我肚子饿得不行,肩膀酸得抽痛,搏动着快赶上我的心跳了。“你干嘛非得光着?” 我问Nelyo。“怪不得你总是麻烦缠身。”
他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看向屋前的大门,没有理我。“那是谁的马?”
我也眯着眼睛看向那边,那匹年轻的骡马拴在大门口...
原作者:DawnFelagund
Summary:少年玛卡劳瑞之烦恼
Chapter 18 玛卡劳瑞
两个小时的剑术课结束后,我们回到屋里,皮甲下面一片粘腻。阿塔停在锻造坊门前检查学徒们的进度,我和Nelyo便先行离去。Nelyo边走边脱衣服,身上只剩下一条敞开的马裤,他的肩膀和胸膛因汗湿而微微发光,赤褐色的卷须水蛭似的粘在脖子上。我肚子饿得不行,肩膀酸得抽痛,搏动着快赶上我的心跳了。“你干嘛非得光着?” 我问Nelyo。“怪不得你总是麻烦缠身。”
他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看向屋前的大门,没有理我。“那是谁的马?”
我也眯着眼睛看向那边,那匹年轻的骡马拴在大门口,略显焦躁。眨眼的功夫,Nelyo连仅剩的马裤也抖下来了。
“要是来了客人,他们八成不想看着你穿着内裤迎宾。”
“哎呀,玛卡劳瑞,那不是客人。我刚认出马的毛色,澳阔泷迪来信使了。”
我叹了口气。好像阿塔昨天给我留的作业还不够多似的,今天的苦差事还没算完,现在我还要去上澳阔泷迪导师的课。最要命的是我连抱怨都不敢,只能跟Nelyo吐苦水。要是被阿塔听见,他准会翻旧账说当初让我选跟他学锻造多好,毕竟课业都是他安排的,自然知道分寸。可我们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却从没想过要体谅我在澳阔泷迪的音乐课业。我也没敢提这茬,生怕这点儿小侥幸都没了。
几年前我收到导师邀请时,阿塔和阿米吵得面红耳赤。我的导师是阿门洲最出色的音乐家,他想让我去他家里和他一起生活学习。阿塔则想让我先完成基本的铁匠学徒训练,他说我还太小,不能一个人去澳阔泷迪(他自己十二岁就离家跟奥力求学这事,倒像是忘了个干净)。接下来的战况异常惨烈。那时我们家里的三个孩子都不敢睡,阿米在尖叫,阿塔在摔东西,两个人都发誓要带着我离开对方。我哭得厉害,反呕出的滚烫胆汁灼伤了我的喉咙,心里不停地自责,觉得是自己拆散了这个家。Nelyo让我们三人中最擅长潜行的提耶科莫去偷阿塔办公室里的那瓶威士忌,逼我灌到睡着。
第二天早上,他们告诉了我商议后的决定:我可以自由选择学业道路,不过不能离开家里。我明白,这个狡猾的折中之法实则让阿塔稳操胜券。但我们谁也没想到,我的导师会建议我通过书信来授课,等我获得准许后再去澳阔泷迪全日制上学。
我和Nelyo回到房间洗漱更衣。我用梳子理了理一下头发,洗去脸和身上的的部分汗水,换上了一件干净的上衣。现在,我真的饿了,胃像打雷一般咕咕叫个不停。Nelyo和我在楼梯上再次碰面。他衣着整洁,充满活力,一头长发自由地垂下,像条赭红色的窗帘似的妆点着他的脸庞。我们能听见餐厅里摆放餐具的声音,阿米的声音顺着楼梯飘上来。
“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与我们共进晚餐,我丈夫很想知道澳阔泷迪的近况。”
阿塔才没她和Nelyo那么想知道澳阔泷迪的消息。“能和至高王子一家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尊贵的夫人。” 信使的泰勒瑞口音让我想起了清晨的第一声鸟鸣。
我和Nelyo走进餐厅。阿米前襟沾着石粉,头发随便扎在脖子后头,一看就是刚从工作室被匆匆叫来的。桌子中间放着一叠信;我在几封我不认识的信中认出了我导师的印章。信使有着泰勒瑞精灵的银色头发和明亮的灰色眼睛。他对着刚进门的我俩露出一个微笑。“容我介绍一下我的儿子们。我的长子,奈雅芬威·迈提莫,和他的弟弟,卡纳芬威·玛卡劳瑞。”阿米说。
“夫人见谅,玛卡劳瑞就无需介绍了。我的老师在澳阔泷迪总夸他呢。”他站起身来,一把抱住我,吓了我一跳。“乐中知己,终于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Nelyo可能会回抱他,拉起他的手,领着这个男孩走到起居室,聊聊认识的熟人和各自的课业,可我不是Nelyo,只能勉强应付道:“你也是学院的学生?”
“是的。他派我来给你送下个月的作业。他还用竖琴为我们演奏了你的春季作品。真是首佳作!”
我的脸好像红了。Nelyo在边上偷瞄,憋笑憋得嘴角直抽。阿米领着我和信使到起居室接着讨论音乐,我转头瞪了他一眼,这家伙立刻板起脸装正经。可惜没绷住三秒,阿米轻飘飘补了句:“Nelyo宝贝,晚饭交给你来准备没问题吧?” 他嘴角一垮,可我分明听见他漏出的半声闷笑。
~oOo~
从未有诺多精灵在泰勒瑞音乐学院当过学徒。试音那天,我是银色海洋中唯一的黑发。以诺多标准来看,我既不算高大也不算强壮,但在娇小的泰勒瑞精灵间却显得笨拙臃肿,他们吟咏般的说话方式更衬得我的诺多口音生硬沉闷。
我收到试音邀请时,家里人都没怎么当回事。诺多族男孩不会去泰勒瑞的音乐学院。大家都装出为我骄傲的样子,可实际上,我们都以为这是我婶婶埃雅汶的安排,因为学院院长在她和阿拉芬威叔叔的婚礼上听到了我唱歌。他当时称赞了我的嗓音和竖琴技巧——阿塔在我小的时候教过我竖琴,之后我便一直自学——我以为那只是对王室成员客套的恭维,仅此而已。
结果我真的收到了邀请函。我以为那也是埃雅汶的诡计之一。她毕竟是阿塔的老朋友,总想着通过我们这些孩子来逗他开心。可在我的内心深处,在我对Nelyo都不会承认的角落里,却有一丝希望。我在夜里梦见自己被选中,在试音中收到盛赞,甚至超过了那些天赋卓越的泰勒瑞孩子。
阿米阿塔不让我一个人去澳阔泷迪面试,这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我可能根本就不会去。我会在途中偏离大道,在森林里扎营,等到没人注意时再回家。我会假装没有通过试音,这样也不会让任何人感到意外。这样我最终就不会被拒之门外,还可以接着培养自己内心的那颗小小的梦想之核,想象着如果我坚持上路,也许真的会成功。阿塔起初也想去,但我以他要指导学徒和提耶科莫为由回绝了他。我对他说,留在家里吧,你太忙了,没必要抽空去泰勒瑞音乐学院。我不想在试音落选后,面对他那自以为是的质疑。
阿米也想来,但提耶科莫当时还小,我对她说,她应该留在我弟弟身边。我不想在试音落选后,窥见她眼中的同情。
我带着Nelyo一起上了路。在去澳阔泷迪的四天里,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到达音乐学校时我也笑逐颜开。我可以忍受Nelyo的存在,因为我知道试音落选后他会把我搂在怀里,什么也不说。
尽管未曾言说,我的哥哥还是察觉出了我心中那粒希望的种子,只有他知道我对这次试演抱有多大的期望。演奏开始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坐在前排——他在泰勒瑞中宛如一个巨人——闭上眼睛,合上双手,以最虔诚的姿态聆听我的音乐。。
宣读名单时,我将手探入他的斗篷寻到他的手掌。在隐秘的黑暗中,他紧紧攥住我的手指,第一个被叫到的名字是:“卡纳芬威·玛卡劳瑞,来自费雅纳罗家族。”
我就这样成为了第一位进入泰勒瑞音乐学院的诺多。
我们到家的那个晚上,我的父母狠狠吵了一架。第二天晚上,信使启程前往澳阔泷迪,我不仅是史上第一位加入泰勒瑞音乐学院的诺多精灵,还是第一个基本靠书信完成学业的诺多精灵。
今年冬天我和Nelyo会去澳阔泷迪待一个月。Nelyo接着修习典籍传说,然后去到塔尼魁提尔的曼威图书馆,参加文学和历史的大师头衔考核。去年冬天,他已经获得了金属学大师的荣誉头衔。与此同时,我将每天完成长达十二个小时的实践课程,筹备首次公演。不过,目前我正忙于研习乐理与作曲新体系,每月都向澳阔泷迪寄送这些课业。
阿米在起居室生起了熊熊炉火。信使聊起其他学生和城市广场上的演出,一种腑脏深处的眩晕使我渴望夏天和秋天的结束,等到我的受诞日和冬宴过去,我和Nelyo就可以去澳阔泷迪了。
~oOo~
晚餐结束后,信使与我告别,我便回了自己卧室。
我叹了口气,看向那个用薄薄的棕色羊皮纸包着的大信包。卷曲的蓝色花体字写着:“佛米诺斯,费雅纳罗家族,卡纳芬威·玛卡劳瑞收”,封蜡上印着导师蓝绿相间的徽记。
我又叹一声拆开羊皮纸。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类文书:学院图书馆的笔记抄本、冬季实践课要精研的曲谱,当然还有堆积如山的课业。我坐在床沿抽出第一份作业,从床头柜取了支羽毛笔,开始复习上月乐理课的要点。阿塔说了明天要带我和Nelyo研习古籍,周四的午后又要例行清洗衣物,不如趁现在多赶些进度。窗外天光渐染银辉,我的思绪也随之活络起来。
门上传来轻叩。
“进。”我头也不抬地应道,估摸着是阿塔带着刚洗完澡的弟弟们来道晚安。
来的却是Nelyo。“我就说两句话,” 他见我伏案正忙便要退出,我连忙招手,“这有什么的,那我之前耽误你功课那么多次算怎么回事?”
他轻笑:“这倒也是。” 说着递来一封薄信,“你的信。混在阿塔和阿米的那堆公文里了。”
“乌欧牟的水啊,怎么还有作业——” 话音戛然而止,信封上的字迹既不是导师也不是我的其他熟人。圆润工整的笔迹只简单写着:“佛米诺斯,费雅纳罗家族,玛卡劳瑞亲启”。翻转信封看到火漆纹章时,我的心跳陡然漏了半拍。“天呐!”我倒吸口气,Nelyo噗嗤笑出了声。
“就知道你会是这么个反应!那晚在树林里给姑娘灌什么迷魂汤了?还能让人家先写信给你。”
老实说,我总想把和玟嘉丽在午夜宴会相会的那段记忆从脑子里赶出去。我在佛米诺斯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闲情逸致躺在床上,琢磨着秋天到来时那个姑娘是喜欢我,还是早将我抛到了脑后。我本来打算给她写信的(阿塔下周要派第一批信使去提力安),可总被其他事情打断。我知道,给她写信会让她在我心中占据一个不容忽视的位置。我肯定会整天盯着南边的地平线发呆,等待着身披南方星辉信使的到来;我整个夏天写的歌都会染上相思病,让所有人都听出我的难过。我最怕信寄出去石沉大海,带着她早就和别人在一起的猜想回到家中,接受那晚她让我亲她只是喝大了发酒疯的现实。
Nelyo转身要走,我一把揪住他袖子:“别走!陪我!”
“怎么?难道不想一个人读她的回信?”
“万一她写信说那天晚上是个错误……”
Nelyo转过身露出一个苦笑:”没人会为了这样的事写信。真要是那样,你到秋天都不会收到她们的半点消息。” 但他还是把我堆在床上的羊皮纸扫开,一屁股坐上了我的床脚。
最亲爱的玛卡劳瑞:
我偷偷给你写信了——母亲和堂姐们总说该由你先动笔,但我才不在乎这些规矩呢。我从来没有去过佛米诺斯,不太清楚到那里需要多久,但我估计你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差不多已经安顿下来了。哥哥们说你父亲总让你们忙得团团转,所以我想我应该先写信,跟你说,如果你抽不出时间给我回信,我完全理解。
希望你的旅途一切顺利。我常在提力安和天鹅港之间往来,可从没去过境外荒野。你竟走过那么多趟!等你回来,一定要给我讲讲那些旅途上的故事,我光是想想就觉得有趣。
我觉得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但自从那晚在树林里相遇后,我总会想起你。我想让你知道,第一次见面就吻了你,我一点也没后悔过。我还想说,我平时绝不会这样,但和你待在一起时,所有事都变得很自然。我真不敢相信自己在写信对你倾诉这些东西,但信使一小时后就要离开音乐学校了,我来不及撕掉重写,真的没时间了。哥哥们把我喜欢你的事告诉了父母,阿塔听说我竟能得到诺多王子的倾心,很是惊讶。但我可以诚实地说,那晚靠在你身边时,我根本没想起你是芬威王的孙子。不是说这身份不好,只是想说你让人特别安心。对了,父亲在宫廷见过你的大哥奈雅芬威,说他虽然年轻却沉稳极了。他也很期待能和你见面。
我不是逼着你非要你见我父亲不可!我就不该写这句话,但我无法收去已然落在纸上的字迹,所以再次澄清一下,家里并不反对我喜欢诺多族,虽然他们一直觉得我将来会嫁给泰勒瑞。我也不该写这句话!不是在说我们要订婚什么的!也不是要你提亲或者正式交往!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虽然我一直以为自己会爱上乐师——甚至觉得那必定是泰勒瑞族,而非诺多。但爱上诺多,似乎也不错。
不能再写下去了!临时赶出来的信果然净是傻话,可要等道信使的马蹄声响起的时候,我怕是会后悔得撕掉它——所以趁现在赶紧封上信封。
很喜欢你的玟嘉丽
我抬起头,床下的Nelyo正满脸关切地看着我,明明他刚才还说“坏消息不会随信来”。我的心里像被风吹乱的丝线,理不清是慌乱还是想念,可最后全被突然涌上的幸福感冲散了。我向后一仰头,放肆地大笑起来。Nelyo脸上的忧虑一扫而光,也和我一起笑起来。
~oOo~
我最亲爱的玟嘉丽:
今晚刚收到你的信,虽然父亲的信使要下周才出发,但我还是立刻丢下功课给你回信。首先请别为所写的内容后悔!你的话让我心潮翻涌,这些天我一直在痛苦地试图忘记你,根本不敢指望秋天回去后你还会想见我。
我在佛米诺斯过得不如父母兄弟那么开心。我想念我的家人,尤其是芬威祖父与阿拉芬威叔叔,更怀念每月去音乐学院给导师弹奏新作品的时光。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会忘记所有谱过的曲子!还有一桩新烦恼:我发现自己对你动了心,而你远在提力安或天鹅港,我却在北方数千里外的佛米诺斯。
午夜晚宴那天的事我同样不后悔,虽然这也不太像我平日的作风。跟你说实话吧……在吻你之前,我从没亲过任何姑娘。希望当时没显得太笨拙。谢谢你主动写信来。如果秋天回去后你还愿意见面,可不可以继续保持这样的坦诚?我对感情的事总是紧张得要命。我哥哥,你称赞的那个风度翩翩的奈雅芬威(我们都叫他的母名,迈提莫),好像把我追爱的那份勇气全拿走了,他追求过好多姑娘,甚至和人交换过订婚婚戒(虽然后来熔掉了)。可能你喜欢他会是更好的选择(他比我英俊得多,亲吻技巧肯定也更好),但你能选择我,我真的好开心。
我现在有一首歌想在今年冬天的独奏会上演奏,需要长笛伴奏。我想问问你,愿意和我合奏吗?刚表明心意就问这个可能太冒失,但我认识的笛手只有你够格。
我也想让你见见我的家人。我父亲板着脸时有点吓人,不过他想逗人开心时特别风趣温柔——讲笑话的本领只比外祖父玛赫坦差一点。我的母亲又贴心又大方。至于兄弟们——你对迈提莫的形容十分准确,但要等你百分百爱上我(说不定要等到结婚后!)才能见他,因为姑娘们见了他就会把我忘光。我还有两个小弟弟提耶科莫和卡尼斯提尔,他俩大部分时候是烦人精,偶尔卖乖时倒挺可爱。我不太会和小孩相处,总觉得自己不会有孩子。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敢打赌我父亲年轻时也说过同样的话,结果他现在都有四个了,而且他和母亲还想要更多孩子,一如赐多少就要多少,所以或许我也会变。或者下个弟弟不会这么古怪烦人,能让我喜欢上孩子?但看着现在这趋势,我们兄弟是越来越怪了:迈提莫完美得挑不出什么毛病,我大体正常但有点怪,提耶科莫纯种烦人屁孩,卡尼斯提尔根本让人受不了。
你的兄弟们呢?迈提莫说他认识他们,觉得都是可交之人。听说他们都比你年长,一定很护着你吧。真想见见他们和你的父母,希望他们觉得我值得信任。
夜很深了。迈提莫今晚睡我房间,现在正在床尾打呼噜,我得叫醒他,让他换个不打呼噜的姿势。我明天上午全是课,下午还得洗全家人的衣服(要是你洗过爸妈、三个兄弟、小堂弟、再加上自己的衣服,就知道这活有多可怕——尤其我家这帮人还特别会糟蹋衣服)。
无论你何时读到这封信,都祝你安好。我热切地等待着你的回信,下一封信我会把我们曲谱的一部分寄给你,让你先练习练习。
你的玛卡劳瑞
~oOo~
银辉浸透的深夜,我蜷在Nelyo身边,尝试着他教给我的所有入睡技巧,试图入眠。我数着三和四的倍数,向上数到三百,再数回三百,又试着算出所有的质数,调整呼吸的时间,试着完善五秒钟的吸气和呼气,Nelyo靠着这法子睡得正香。我又开始默背明天要考的首生精灵名讳,可说到第八十八个时,我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生活的响动时不时打破寂静。我听见阿米和阿塔上楼就寝,跌跌撞撞爬楼梯的声响——阿塔大笑出声,阿米憋着笑示意他安静——他们卧室门咔嗒一声关上,说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提耶科莫踢踢踏踏上厕所的动静刚消,卡尼斯提尔又开始哭闹了。我听见阿塔哼着摇篮曲的声线像钟摆一样在房间里游荡,他一边踱步一边唱着歌,让卡尼斯提尔重新入睡。炉火依然旺盛,不时发出噼啪声。Nelyo仰面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嘴唇抿得紧紧的,在睡梦中喃喃地说着一些难以理解的话。
我戳了戳小腹。除非真憋急了,这是唯一能判断要不要起夜的法子。手指下微微发胀,屋里被炉火烘得暖融融的,我索性趿拉上拖鞋溜进走廊。
走廊冷飕飕的,隔着拖鞋的毛衬里,我也能感觉到脚下石板钻心刺骨的寒意。这股寒冷起初让我更想解手,可等我站在马桶前,却只能挤出几滴,连冲水都不值得。冷空气扑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我使劲把睡裤提到腰间,把束带勒紧到发痛才停手。
我拖着步子挪回卧室,推开门却倚在门框上不动了。惊扰奈雅奥的噩梦已经消散,他又蜷回床铺最右侧,裹着毯子缩成蚕蛹状。我凝视着缎面床单如流水般的舒适感,毯子下的暖意随炉火噼啪声波动,辗转反侧。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决定,我就已经站在冰凉的走廊里,盯着紧闭的房门微微发抖。
我蹑手蹑脚走下楼梯。阿塔阿米几小时前就寝时早把楼下壁炉熄灭了,泰尔佩瑞安的光芒透过窗子给家具镀上银霜,透不出一丝暖意。客厅椅背上搭着阿塔那件磨旧的酒红色羊毛斗篷,我打着寒颤把它拽过来裹住肩膀。音乐室在宅子拐角,是间能透过玻璃门望见森林的温馨小屋,门外石砌露台上立着喷泉。阿塔得知我听着水石相激的脆响最有灵感,特意为我建了这座喷泉——初夏时节连佛米诺斯的冰都化尽了,水欢快地冒着泡,那些声音的触须钻进脑海,逗弄着沉睡的旋律苏醒过来。
我颤抖着拿打火石点燃了小壁炉。木柴干燥,火苗腾起得很快。可我等不及房间暖起来,甩开阿塔的斗篷就把竖琴抱进发麻的掌心。指尖触弦时微微发麻,我先弹了几组音阶暖手。音阶渐渐融成和弦,和弦又碎成零散的音符,游进今早就在脑海深处打转的旋律里。我闭上眼,仿佛搂着玟嘉丽起舞,两人身躯紧贴,竖琴与长笛的音符在空中纠缠。
不知过了多久,玻璃门外的银光已掺进蜜金色的晨雾。喷泉仍在嬉笑,炉火还在低语。房间热起来,我的羊毛睡衣被汗浸得发潮。我的手指不再因寒冷而抖,却因亢奋颤个不停。我急忙把那些绝不会忘记的音符写到空白羊皮纸上,非要看墨迹落定才安心。我写到手指僵痛,面前摊开写满音符的羊皮纸——足足好几页——脑袋突然抽痛发沉。我倒进音乐室后方的旧沙发,把阿塔的斗篷团成枕头,睡意如黑铁块压进眼眶。
~oOo~
我是被饿醒的。
胃里空得发皱,仿佛已经饿得开始消化自己。大概是察觉我醒了,它立刻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像被一头遗忘的野兽在发出抗议。我昨晚睡觉时把脸埋在沙发软垫里,这会儿只能捂着抽痛的胃部翻过身。
金色的光线洒满地板。我猛地跳起来。这都快下午了!三个小时前我就该去图书馆上阿塔的课了。房间里一片狼藉——匆匆写就的羊皮纸铺了满地,竖琴歪在书架边,拖鞋不知什么时候被踢到了房间另一头。未熄的炉火、羊毛睡衣和劳瑞林的金光让整个房间蒸腾着热气。壁炉里的灰烬撒得到处都是,可我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踩灭余烬就裹着睡衣冲向走廊。
橡木门被我撞开时,阿塔和Nelyo同时抬起了头。Nelyo正背诵着欧洛米在奎维耶能初见首生精灵时的致辞,声音戛然而止。我直直望向阿塔,试图从他明亮的眼睛里解读情绪,就像在破译某种陌生文字写成的谜题。他生气了吗?这就像要辨认烧成焦炭的木料原本是什么树。今天阿塔格外整齐的仪态让我十分不安:乌黑长发编成辫子一丝不苟地别在耳后,脸上没有半点灰尘,衣服每个褶皱都熨得笔挺,袖口规规矩矩垂在手腕。他下颌绷紧,眉梢在我推门时抽动了一下,却始终不发一言。Nelyo垂下眼睛盯着桌上合拢的书本。
“阿塔,对不起!” 我抢在他之前开了口,“我在乐室里睡着了,我没——”
他抬起那只仅有一枚薄金戒指的手,我猛得合上了嘴,震得下巴生疼。“别说话,玛卡劳瑞,” 他说,“坐下吧。午饭前补完课业,下午洗漱更衣后去做家务。”
他那温软的语调让我愣在原地,怀疑这是某种诡计,怀疑惩罚会在我放松后以意想不到的残酷方式降临。“要违抗我吗?” 僵立了漫长的几秒钟后他问道。我拼命摇头,挪到Nelyo身边落座,睡衣皱巴巴裹在身上,冷汗干涸后黏着皮肤,浑身泛着恐惧的酸味。
“Nelyo?” 阿塔示意,“请继续。”
Nelyo精准地从被打断的字句接续背诵欧罗米的演讲,我则翻开上次没读完的泰勒瑞族与诺多、凡雅分离的记载,继续我的课程。枯燥的文字在眼前爬行,我却不敢分神,生怕惊动阿塔的怒火。
Nelyo刚背完最后一句,阿塔便抛出一连串问题:欧洛米的演讲对埃尔达意味着什么?诺多与凡雅的认知差异何在?如果你是阿瓦瑞,你会有怎样不同的视角?你认为维拉是否兑现了对精灵的承诺?Nelyo对答如流,利落的自信让阿塔很是满意,两人渐渐聊起了闲话,看得我心里发酸。我最近和阿塔的聊天内容只剩下了课业——我该学什么、我哪里又做错了。我拼命加快阅读速度想博得赞许,可那些字句像漏过指缝的水,只在脑子里留下湿乎乎的痕迹。Nelyo和阿塔的对话转向他们正在合作的项目,兄长开始热切讲述他试制的新材料——源自阿塔去年的一些实验,这种物质似乎具备钻石的硬度却无脆性。“我前天做出一块样品,” 他说,“性能极佳,但颜色尚有不足。是最丑的白色,像脏了的牛奶。”
“方便的话,不妨拿来看看。” 阿塔说道,Nelyo随即起身回房去取。
阿塔拿起历史书,随意翻到一页,开始阅读。
我曾站在北方海岸,此刻的感受与那时如出一辙。海水漫过脚趾,寒意刺骨;想到要踏入浪中,恐惧如冰水灌满胸腔。寒冷不会致命,但我清楚那疼痛将如影随形,直到身体逐渐习惯这剧痛。此刻与阿塔对坐时,我正像当年那般犹豫——犹豫着是否该为迟到开口辩解。
我深吸一口气:“阿塔,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这声辩解轻得像气音。阿塔从书页间抬眼,手指抵住我的嘴唇:“嘘,玛卡劳瑞。”
“你不生气?” 我轻声问。
“嘘,没有。”
“为什么?”
他的指尖仍压着我的嘴唇。“今天格外叛逆啊,我的孩子?”
“阿塔,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能原谅我迟到了三个小时,然后还穿着睡衣光着脚来上课。”
阿塔猛然推开椅起身,椅脚与石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让我浑身一颤。他绕过长桌,双手裹住我的右手,单膝跪在我座椅旁。俯视他的感觉很怪——那双灼热明亮的眼睛正自下而上迎向我的目光。和过去一样,每次被他握住手,我总是先被他掌心焐热了,才惊觉自己皮肤原来这么凉。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可怕吗,玛卡劳瑞?”
我曾目睹他用这种危险的诘问与芬威祖父争吵,也这样刺痛过阿米。有我这样的儿子就这么让你失望吗?和我结婚就这么难以忍受吗?卡尼斯提尔出生数周后的一天,因连月照料新生儿而疲惫不堪的阿塔阿米在晚餐时僵持——阿米冷若冰霜,几乎没碰他耗费整个下午烹制的晚饭——他突然发问:“和我们生活就这么痛苦吗,诺丹尼尔?” 阿米当即起身将亚麻餐巾掷向他,啜泣着冲出餐厅。我们听见她赤脚奔过走廊、冲上楼梯的哭声,兄弟几人呆坐如石雕,食欲全无,猛得听见阿塔冲我们吼道:“我操劳半日就为养三个不知感恩的饭桶?” 他起身追向阿米时狠狠后撤,推倒了椅子。
我忍不住想:现在这个质问,是不是就像当年逼问母亲那样?他会像那天攻击阿米一样攻击我的回答吗?记得那天阿米躲进卧室,他们吵了几个钟头,最后我们听见她虚弱地哀求道:“求你了,费雅纳罗,让我静静……”
“不、不是的,阿塔,”我结巴道,”可我——”
“你以为我没经历过三十九岁?没有被强塞的知识与功课压得疲惫不堪过吗?” 他定是从我眼中读出了答案——虽然我死咬着不敢说——因为他眼中凌厉的火光渐暗渐柔,将我双手攥得更紧。“身为王长子,既是恩赐也是诅咒,玛卡劳瑞。阿塔总期望我随他入朝理政,像他那般骄傲地引领子民。可那并非我心之所向。他的眼神飘向了远方,仿佛在回望那段时光,回望一个永不餍足的年轻身影——在无数更为重要的记忆中,这不过是一段微不足道的过往。
“可祖父还是很以你为荣的,阿塔。”
“没错。难道你以为我不为你骄傲吗?”
我惊讶得喘不过气来。“可我的兄弟们……Nelyo博古通今,提耶科莫箭术超群……就连小卡尼斯提尔都比我更能令你骄傲。"
“你说流水之声能激发灵感,我便为你建了一座喷泉。你收到试音邀约时,眼中跃动的渴望令我屏息,我便送你去了澳阔泷迪。一如赐予了我一个歌喉胜过维拉的宝贝孩子,我便将竖琴交到他的手里。难道你以为我不为你骄傲吗,玛卡劳瑞?” 他的手指向我喉咙上的星星。“你佩戴的这块欧泊,是奥力在我结束学徒生涯、通过大师考核后赠予我的。如此璀璨的欧泊只存在于域外之地,维林诺没有这种造物,整个阿门洲仅此一颗。如果你发现了的话,项链的金属底座也不是银制的。它比最上等的银更明亮坚韧,因为这是秘银,同样只产自域外之地。奥力送给了我一块,我用它铸成了两样东西:你颈间这枚吊坠,与你母亲的订婚戒指。”
“可是阿塔,” 我说,“我从没见你戴过这条项链。”
他虚弱地笑了笑。“珍宝使人愚昧,玛卡劳瑞。我宁愿把它藏起来,也不愿让它因佩戴而丢失或损坏——但赠予你时我毫无犹疑,因你向来愿将珍宝与众人分享。从未有人向你求歌而遭拒绝,你的琴音总能将欢欣注入只识悲苦的心田。”
“昨晚,你的小弟弟被噩梦折磨,醒了三次。我试图安抚他内心的恐惧,那恐惧甚至比我抚慰他的爱还要强烈。第三次夜里起来哄他时,他靠在我的肩头哭泣,这时我听见了隐约的乐声。他也听到了,不再哭泣开始倾听。只听了三小节,他的恐惧就消失了。那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歌。”
“你知道的,玛卡劳瑞,我只相信那些我能看见、能触摸到的东西,那些能被我的思想和感官感知到的东西。然而每晚入睡前,我都会大声念出我四个儿子的名字,送给一如,因为如果一如真如维拉告诉我们的那般在乎我们的族人,那么在他决定这个世界上谁最值得他无条件的爱时,我希望他能首先记住你们的名字。”
我的眼睛好痛,阿塔的指尖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哭。
“别哭,玛卡劳瑞,我亲爱的孩子。悲伤的应该是我,因为如果你不曾感受到我对你的爱,那便是我一个人的错,与你无关。” 他用拇指轻轻合上我的双眼,吻去我睫毛上的泪水。我眼睑后的灼热和喉咙的紧绷感,如同晨光驱散噩梦般渐渐消散了。
译者: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才更新,三次元终于安定一些了,真的不会坑!
【精灵宝钻/一家亲情向】瞧这一家子(1)
观前提示:总之,这是一家子anti社会人士的快乐生活。非常健全。
现趴所以辈分年龄全打乱了。
被玛格洛尔收养两个月后,埃尔隆德变得越来越神神叨叨,他对双胞胎哥哥说:“唉,世界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蹲在院门台阶下,用草编小狗的埃尔洛斯从手工艺里分了一耳朵,不太灵活地想了想,觉得自己被溅射到了,不服气道:“草台班子,那我们算什么?”
埃尔隆德看着向他们靠近的黑影,青天白日的,他平静地换了个主语:“我们这儿是流浪汉收容中心。”
埃尔洛斯嘻嘻嘻地笑,想起几个月前突闻噩耗,失踪的爹妈,拄拐的新爸,惊慌的埃尔隆德和斗志熊熊燃烧的他。他在自己的笑声之外听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连鞋...
观前提示:总之,这是一家子anti社会人士的快乐生活。非常健全。
现趴所以辈分年龄全打乱了。
被玛格洛尔收养两个月后,埃尔隆德变得越来越神神叨叨,他对双胞胎哥哥说:“唉,世界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蹲在院门台阶下,用草编小狗的埃尔洛斯从手工艺里分了一耳朵,不太灵活地想了想,觉得自己被溅射到了,不服气道:“草台班子,那我们算什么?”
埃尔隆德看着向他们靠近的黑影,青天白日的,他平静地换了个主语:“我们这儿是流浪汉收容中心。”
埃尔洛斯嘻嘻嘻地笑,想起几个月前突闻噩耗,失踪的爹妈,拄拐的新爸,惊慌的埃尔隆德和斗志熊熊燃烧的他。他在自己的笑声之外听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连鞋跟点地的声音都很有节奏的两腿生物是梅斯罗斯,动静一重一轻、拐棍笃笃笃的三条腿生物是玛格洛尔,那么这个听起来四条腿交替迈动的生物是什么,要说梅斯罗斯会有辱斯文是没人信的,玛格洛尔把自己改装成玛格洛尔号了吗?
他想站起来瞅瞅背后,刚刚转过的脑袋被棉花似的卷曲毛发堵住了,又软又厚实。那副毛茸茸的胸膛中气十足地一震,极近的距离里一声犬吠炸开:“汪呜!”
埃尔洛斯吸了半鼻子狗毛,总是打岔的脑袋突然反应过来,原来刚才埃尔隆德省略了前半句,“你好小狗,我们这儿是流浪汉收容中心。”
“继续说,我在听。”被电话摇回家的玛格洛尔挂着他一成不变的、看起来像为发呆打掩护的微笑,实际上他的笑容是为了引诱别人问他为什么在发呆,但埃尔洛斯显然没有习惯这种恶作剧。
“我不信……啊啾!”埃尔洛斯皱巴着脸,没来得及陈词自己的谴责,一串连续的喷嚏先找上了他。
玛格洛尔不会因为得逞改变他不疾不徐的语速:“哦,那么我来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我的好孩子爱洛,很显然对小动物的毛或者灰尘过敏。”
“应该是灰尘,他以前至少抱过一百只狗说要带回家。”埃尔隆德拿来了过敏药和水,用纸捂住了埃尔洛斯的鼻子眼睛。
“是的!”
“天呐,爱隆,谢谢你,现在你是我超级乖的好孩子。”玛格洛尔充满爱怜的眼神投向了埃尔隆德。
埃尔隆德走到养父身边坐下,带着一点小心翼翼说:“他就这么打着喷嚏,用脑袋狂敲狗狗。我们没有看见狗狗的主人,可是梅斯罗斯先生又在上班,忙忙碌碌地浪费他的生命,所以我们叫你回来……”
玛格洛尔听懂了,年幼的双胞胎喜欢上毛绒绒的大狗像呼吸一样简单,于是他一手揉乱埃尔隆德的头发,一手轻快地举起拐杖,像喝多的醉鬼举起一条腿上桌投票:“通过!可爱的它是我们大家庭的一员了!”
“是的!”
埃尔洛斯从泪水和纸巾里抬起眼睛:“刚才我就想说,是你们俩在说‘是的’‘是的’吗,为什么声音这么奇怪?”
“当然不是,”玛格洛尔指了指另一位参会成员,“是狗狗在发言哦。”
“你好!”
狗爪拍在按钮上,内置的小音响顺从地发声,那只灰扑扑、脏兮兮的狗甩甩长耳朵,依然啪嗒啪嗒地绕圈走了几步,看起来很兴奋。狗狗的面前摆了三排小按钮。
“我、叫、胡安。”
埃尔洛斯收住瞠目结舌的表情,指着按钮说:“这是哪儿来的?刚才还没有呢!”
不提玛格洛尔,他飞快地平移胳膊指着平静的埃尔隆德:“你怎么一点都不奇怪?”
埃尔隆德无辜的表情有一点朝玛格洛尔同化。一大一小表情相像的两个人、通人性到离奇的狗狗,如果不是梅斯罗斯室内装修的审美过于正常,缺了一点绿叶红花,埃尔洛斯都要幻视自己是被绑到秘密结社小镇上献给大神的节日礼物了。
他的双胞胎弟弟说:“你在奇怪什么?狗狗就是不会说人话嘛。”
玛格洛尔正常得有点儿不正常,没有无意地鸡同鸭讲也没有故意地东拉西扯,体贴地回答了埃尔洛斯:“不只按钮哦,那边的包也不是我们家的东西。”
连接着二楼的楼梯口,墙根拐角处靠着一只黑色背包。这下连埃尔隆德也“啊”了一声,两个小孩谁也没注意到那个包。
十岁的埃尔洛斯直觉发育得比脑子更快,他不会连续被玛格洛尔的恶作剧忽悠两次,至少在五分钟内不会:“你肯定知道包是谁的,是不是?”
玛格洛尔弯了弯眼睛,说:“你和我养育过的每一个小孩一样聪明。请照顾我是个瘸子,捂好你们的耳朵,我要稍微做些不文明的事情。”
已经熟悉他做派的双胞胎立刻听话地捂上耳朵,大狗也躲到了沙发背后。玛格洛尔拉开茶几抽屉,从一排游行用的喇叭中间抓了一支画了彩虹的,这支还有电。他按动开关,冲着楼上喊:“提耶科莫,欢迎你回家!你送两个孩子的礼物我直接分给他们吗?”
二楼的一扇门门轴转动,然后一道不高兴的、低沉的嗓音闷闷传来:“你看着办。”
啪嗒,门又合上了。
玛格洛尔高兴地对双胞胎招招手,指挥他们去把背包提来:“快来瞧瞧,你们的新叔叔打猎回来了。”
埃尔洛斯欢快地叫了一声,拖鞋啪嗒啪嗒地跑过去,两手拖着背包跑了回来,像只没那么聪明的胡安。
作为值得信赖的成年人,玛格洛尔把包拎上茶几,在两个孩子把脑袋凑过以后打开了背包拉链——鲜香的肉味首先扑了他们满鼻,但最上层的是一本黑皮金字的厚皮笔记本,上书某某机构大名,看起来是参加能赚一个小时50元的讲座时顺来的礼品。玛格洛尔察觉到纸页间凹凸不平的缝隙存在,小心地把笔记本平端了出来,双胞胎打量了两眼,埃尔隆德先动手打开了扉页,两个小孩同时发出惊叹。
出厂时量大管饱的廉价封面下是一本精美的手账,他们的新叔叔在左页别了数根光滑铮亮的羽毛,呈斜对角摆放的是一根断掉紫蓝色的长羽毛,标注为“次级飞羽”,埃尔洛斯忍不住摸了一下滑溜溜的美丽标本。被飞羽分割成两块的纸张左下角别了两根又短又圆的羽毛,看起来很像紫色花瓣,黑色水笔在旁边旁边写着“覆羽”,右上角贴着一个透明的薄膜密封袋,里面有一些几乎看不见的白颗粒,恶作剧般地备注了“会让人打喷嚏到死的羽粉,但是感谢金刚鹦鹉不爱长这玩意儿”。
埃尔洛斯眼里几乎有闪闪发亮的小星星溢出来,在对应的右页,黑色的笔迹有些潦草但优美地书写了一些对应的图鉴介绍,还有一副寥寥几笔但眼珠子大得可爱的鹦鹉涂鸦。他跟着文字念出来:“正名,紫蓝金刚鹦鹉,学名……”啊呀,后面的字母他认不出来。
“Anodorhynchus hyacinthinus。”
埃尔洛斯不可思议地看着埃尔隆德用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嘴巴吐起了泡泡,嘴里发出的音节简直像亲爸亲妈提起那位拥有不下十个名字的远房族亲时一样复杂:“哇,你怎么又背着我进化啦。”
玛格洛尔也有些惊喜地对埃尔隆德道:“原来你会说拉丁语?发音听起来很不错。”
“只懂一点点皮毛啦,”埃尔隆德保持谦逊的态度,被养父和哥哥看得略感害羞,不想多提自己的语言技能。于是他主动翻开了下一页,“快看,蛇蜕诶。”
这份珍贵的礼物全本都保持了超高的水准,每一面都是动物小样加上介绍和涂鸦的形式,丰富多样得仿佛是百兽之王亲自下场给他们薅毛,对动物生动的解说也体现着制作者的扎实功底。当然,提耶科莫叔叔是怎么在海关瞒天过海的不能细想。两个孩子兴致勃勃地翻了二十多页,玛格洛尔拍了拍他们的脑袋,把手伸进背包去掏那勾人香味的来源——一袋几乎装了大半包的肉干,同样由提耶科莫手工晾晒,感谢大自然和野人弟弟的馈赠。
“这份是给我们所有人的礼物,晚上用它煲汤怎么样?切片以后和小蘑菇、干笋一起煮会很鲜美,我超级爱吃这个。”玛格洛尔给梅斯罗斯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加班的话,晚饭可能会没他的份。
梅斯罗斯秒回了一条:好,我早点回来。
嘁,班里班气的。
埃尔隆德脸上写满敬仰,他问养父:“这本笔记太珍贵了,我们应该要去感谢一下提耶科莫叔叔对吧?”
“不用,你们先暂时不要靠近他的房间,他讨厌跟人类接触。但是他对小孩子稍微有一点耐心,等缓几天,应该能隔着八十厘米跟你们说话。”玛格洛尔说。
“是的。”胡安帮腔道。
“提耶科莫是做什么工作的呀?他是护林员对不对,还是动物学家?荒野求生的探险家?他真的好酷!”埃尔洛斯完全忽视了提耶科莫的怪癖,真诚又大咧咧地赞美这位素未谋面就已端坐神坛的叔叔。
玛格洛尔笑起来:“都不是,孩子们,要解释他厌人和野人叠加的生活状态真的有点困难。但他的确是你们最酷的叔叔——好了,既然下午还有时间,我们替他帮点忙吧,去把水管和充气泳池拿出来,让你们看看,胡安其实是只多漂亮的狗狗。”
Es war einmal ein König,
从前有个国王,
der lebte mit seinem Sohn,
他和他的孩子,
in einem Schloss,
住在一个位于,
das lag in einem Zaubergarten,
魔法花园的宫殿中。
Und weil der König alt und ...
Es war einmal ein König,
从前有个国王,
der lebte mit seinem Sohn,
他和他的孩子,
in einem Schloss,
住在一个位于,
das lag in einem Zaubergarten,
魔法花园的宫殿中。
Und weil der König alt und von der Welt enttäuscht war,
因为国王年纪大了,又对世界感到失望,
war die Mauer sehr hoch,
所以宫殿院墙高耸,
und das Tor immer zugesperrt,
大门也长年紧闭。
Es gibt sprach er König,
“再没有,” 国王说,
keinen besseren Ort,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Doch die Sehnsucht sprach zum Prinzen,
Du musst hier fort,
Manchmal nachts fällt Gold von den Sternen,
有时夜晚 星星会洒落金子,
Du kannst es finden,
你可以在没有人的地方,
da draußen wo noch keiner war,
找到它们。
Sein heißt Werden Leben heißen Lernen,
Wenn du das Gold von den Sternen suchst,
如果你想寻找星星上的金子,
muss du allein hinaus in die Gefahr,
你必须独自面对危险。
Da draußen wirst du scheitern,
“在外面你会失败,”,
sprach der Vater zum Sohn,
父亲对儿子说道,
Genau wie ich,
“像我一样,
Drum bleib in unserm Zaubergarten,
Ich geb dir Sicherheit,
“我只为保护你,
Nur um dich zu beschützen,
给你安全感,
ist die Mauer so hoch,
所以才有这么高的城墙,
und das Tor immer zugesperrt,
和长年紧闭的门。”,
Die Liebe des Königs,
国王的每个字,
sprach aus jedem Wort,
都流露着爱。
Lieben heißt manchmal loslassen können,
爱 意味着有时可以放手,
Leiben heißt manchmal vom Geliebten sich trennen,
Lieben heißt nicht nach dem eignen Glück fragen,
意味着不仅仅追寻自己的幸福,
Lieben heißt unter Tränen zu sagen,
Weit von hier fällt Gold von den Sternen,
在很远的地方有星星的金子,
Du kannst es finden,
你去寻找它们吧,
da draußen wo noch keiner war,
在无人之地。
Sein heißt Werden Leben heißt Lernen,
生存、生活意味着成长和学习,
Wenn du das Gold von den Sternen suchst,
如果你想寻找星星上的金子,
musst du fort von Zuhaus,
你必须离家前行。
und nur auf dich gestellt,
在你面前只有一条路,
allein hinaus in die Welt voll Gefahr,
你要独自一人,
In die Welt voll Gefahr
在充满危险的世界前行。
——《Gold Von Den Sternen》
The Poet and the Pendulum,但玛格洛尔的审判
参考背景Nightwish的专辑Dark Passion Play封面(放P3叻!)(对不起夜愿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搞事的)
是的 最后又换上了诗人的行装
Maglor the mighty singer, whose voice was heard far over land and sea.
......
Legend ......
The Poet and the Pendulum,但玛格洛尔的审判
参考背景Nightwish的专辑Dark Passion Play封面(放P3叻!)(对不起夜愿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搞事的)
是的 最后又换上了诗人的行装
Maglor the mighty singer, whose voice was heard far over land and sea.
......
Legend says that he still wanders the shores of the World, singing laments for his despair and regret.
什么首尾对照怪😭
【精灵宝钻】【梅斯罗斯中心&双梅双子】伯利恒
当一切结束,重聚之日到来,我们会拥有更好的。
——正是这希望通向了徒劳之罪。
*相信大家看完之后都能一边复诵《精灵宝钻》第二十四章的相关原文,一边猜到故事发生在哪一天、为什么在这个月份作为贺文(?)发出来。
*伯利恒本义为“面包之家”。
梅斯罗斯拆开军需官卡尔芙奉上的包袱,她期待的神情使他不得不这么做。整齐叠放的儿童服饰剥露出来,犹如未装订的回忆录,涵盖诺多渡海至今各个时期的流行样式,从承继提里安嗜好的金丝银线到取材自新世界的山川纹样,到融合异族风情的拼接面料,到围困时期的短衣窄袖。战乱时期出生的孩子是如此珍贵,梅斯罗斯注意到那件为了节约布料、耐受脏污而制作的赭...
当一切结束,重聚之日到来,我们会拥有更好的。
——正是这希望通向了徒劳之罪。
*相信大家看完之后都能一边复诵《精灵宝钻》第二十四章的相关原文,一边猜到故事发生在哪一天、为什么在这个月份作为贺文(?)发出来。
*伯利恒本义为“面包之家”。
梅斯罗斯拆开军需官卡尔芙奉上的包袱,她期待的神情使他不得不这么做。整齐叠放的儿童服饰剥露出来,犹如未装订的回忆录,涵盖诺多渡海至今各个时期的流行样式,从承继提里安嗜好的金丝银线到取材自新世界的山川纹样,到融合异族风情的拼接面料,到围困时期的短衣窄袖。战乱时期出生的孩子是如此珍贵,梅斯罗斯注意到那件为了节约布料、耐受脏污而制作的赭色短褂在领口有细小的刺绣,金线绣出高高越过辛姆凛城墙的鹰。那时他的城市已无暇再生产这样的线,是从旧日华服上拆下来的吧?
军需官留意到他的驻目:“它属于我的小女儿泰尔琵娜,我只留了这一件。”
梅斯罗斯不知该如何回话。失眠让他深夜里听到泰尔琵娜同母亲、长姊争吵,宣称她再也不能忍受“徒劳之罪”,在西瑞安之后消失了踪影。“多谢你。”他说,为她让出纪念物,也为她向众人征集了其余衣物的努力。如若不然,梅格洛尔会拆改自己的衣服,他那针线活只比安芭茹萨们稍强。
军需官笑了:“当一切结束,重聚之日到来,我们会拥有更好的。”
包含她在内,第一家族的部众中仍有人坚信宝钻会成为战胜大敌的契机,从而证明他们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得到所有人的原谅。而更多的人选择留下是因为彻底清醒,知晓自己再也不会被原谅,八芒星旗下的每一次奔袭都奔向审判。
如果他是一个真正负责的领主,对追随者的生命和灵魂都负有义务,就应该打碎她的幻想,驱赶她追上女儿。可实际上他只是目送她行礼告退,尔后着手检查衣物,摸索每一寸布料和针脚,确保里面没有夹带利器。迪奥的双胞胎们被遗弃后,他已经不抱幻想了。
单手完成这项工作耗费了许多时间,最终他确认它们都是安全的,疲惫地靠进座椅里。
原本,梅斯罗斯想让梅格洛尔自己来领走这些衣物,而不是由他掮着它们穿过地堡黯淡的厅堂,从忙于营作的人群中挤过,向居住区走去。人们需要知道他已经接受了弟弟的决定,无论它有多荒诞,未来会结出怎样的苦果。
居住区深入地下,折射装置导入的光线照亮了绵连的门洞,使访客能辨认门板上的数字。花体字符由朱红颜料绘制,夹杂着美丽的金色闪光,研磨自盖理安河底的矿石,物以稀为贵,十年一度在沙盖理安集市上拍卖。谁能想到它们被矿主挥霍在此,在也许永远不会启用的地堡里。地堡落成之初,梅斯罗斯受邀来访,他的弟弟如此解释:“万一之日,我需要它们来提醒:我曾是,也将是此地之主。”
途径自己久未使用的寝室,梅斯罗斯停顿脚步,发现门框、把手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隐约的响动从前方拐角处传来,他继续前行,直到能望见梅格洛尔的寝室——门扇大敞着,传出翻箱倒柜的噪音,在经年的死寂后。
走近门洞,梅斯罗斯不得不举臂抵挡涌出的灰尘,余光瞟见门扇低处加装了把手,好让小客人们不必踮脚就能够到。“我能问你在做什么吗,玛卡劳瑞?”
“奈雅!我听到你来了。我在找礼物。”梅格洛尔从地上起身,踢开挡路的箱箧,烛台在他手中危险地摇晃着,照出滴下汗水的鲜润脸庞。
这回答让梅斯罗斯感到久违的迷茫。当人只为活而活时,要搞懂他们的想法并不难。他以为那个热爱幻想的艺术家已经被消磨殆尽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军需官为那对双胞胎准备了冬衣,他们在哪儿?”
“埃尔隆德和爱洛斯。小家伙们选好了房间,正忙着布置呢。”梅格洛尔接过包袱,任由兄长在腾出手后揩拭他脸上的灰尘。
“他们应该留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你不会以为所有人都欢迎他们吧。”
“放心吧,孩子们比我更清楚这一点。他们做出了选择,与其曝尸荒野宁愿生活在仇人中间,整天躲在我屋里可不叫生活——瞧瞧这屋子。”梅格洛尔环视混乱的房间,在床铺上找到一小片空地,摊开包袱,“这么多!够他们挑好半天了。我还想着拆了自己的衣服改小呢。该怎么报答你的周到,奈雅?”
“听我说,玛卡劳瑞。等你发现他们失踪了,或者更悲惨的——”
“梅斯罗斯。”他打断了他的话,“如今死亡已算不上悲惨,真正悲惨的是从未活过。”
那音色平静而坚决,打消了梅斯罗斯所有的言辞。诺多最杰出的歌手找回了他声音中的力量,火光从灰烬中腾起,迫使夜路远行者面对现实:他们仍未目盲,分明见证了自身的作为,竟还敢眺望未来。“……你是否忘了,亲爱的弟弟,那对双胞胎是如何得来的?从亲手浇筑的血海中你掠夺了他们,而非拯救!我们散播的死亡远比承受的多!”
尖锐的喊声响彻室内,回荡在幽长的地道上。激情瞬间冷却了,梅斯罗斯瞥向门口,祈祷没有人正好路过。等他收回视线,梅格洛尔的面孔已经藏进了烛影里。“你相信我们的罪能赎还吗,奈雅?”低柔的声音从阴影中发问。
“不。”
梅格洛尔点点头,不再说话,将衣服拨到角落。梅斯罗斯猛然察觉自己已许久未关心过弟弟——他仅剩的家人和责任。他后悔起来:命运甚至能容忍罪人继续活着,怎样去活不过是细枝末节,他的弟弟想要活得轻松些又有何不可。这深深的地底发生过的一切,世人无从知晓,注定遗忘。“你想找什么样的礼物,玛卡劳瑞?”他放轻了声音。
“一些孩子们会喜欢的东西。”梅格洛尔漫不经心地说,“明天是双胞胎的生日,他们的家族沿袭了伊甸人的习俗,父母会在这天赠予孩子礼物。他们愿意告诉我,我便试着找一找。”
梅斯罗斯呆立在房间中央。他想象不出那对双胞胎会喜欢什么,对他们的记忆停留在数月前的悬崖上,恸哭声被狂风撕碎。最合意的礼物难道不是仇人的头颅吗,恰好一人一枚。
“……他们已经喜欢上你了,收到任何礼物都会欢欣雀跃。”他最终说,“向来如此,骄傲的埃伦弥瑞,孤孑的戴隆,转眼间便笑着同你合奏新的乐章。你为何流落至此,远离光明的殿堂、高贵的友朋,玛卡劳瑞?”
梅斯罗斯掉头离开,罔顾身后的呼唤声,疾步穿过走廊上幢幢的光影,推门而入,将自己封闭在寝室的黑暗中。除了轻微的头痛,他的心跳呼吸一切如常,却瞒不过长年相处的部下。他们的烦恼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承受领主兄弟失和。
下一秒,他拔出随身短剑:“谁在那儿。”
剑尖彼端的黑暗微微摇晃,开口道:“何必说那种话呢?玛卡劳瑞是不会离开的。”
这是梅斯罗斯首次听到埃尔汶之子的声音,蹩脚的昆雅发音念出他弟弟的名字,他需要动用相当的自制力才不至于厌恶它。“你不该在这里。”
“我在找适合藏身的地点。原来这里不是空房间呀。”
“你的兄弟呢?”
“他去偷看玛卡劳瑞准备礼物了,你也可以准备点什么,要讨他喜欢不难。”
“屋外有狼影徘徊,羊才会留在迟早屠宰它们的牧羊人身边。”
“你弟弟不是牧羊人,你也不是狼,狼做不出你们做的事。”
孩子提高了语调,音量却仍克制着,不至于传出屋外。梅斯罗斯佩服之余感到了棘手,徒有勇气者譬如赤裸的长剑,施以技巧总能还入鞘中;可那已在鞘中的剑,谁也无法预测它的刃口有多么锋利。
他确实应该准备礼物的。“请等一下。”梅斯罗斯用肩膀挡住门,阻止孩子溜出去。他收起剑,从柜子里摸出房间钥匙,厚重的钥匙把手一面雕刻旧日领主的花押字,一面镶嵌血珀切割成的八芒星:“星星朝右,拧到底别拔出来,门就从内侧锁死了。收好,别让任何人看到。”
门缝渗入的微光中,孩子消瘦的脸颊紧绷着:“蒙福地的小孩儿不玩捉迷藏么?这和大喊‘我们在这儿!’有什么区别。”
“这里所有人都受过追踪训练。撞门的动静至少能招来救兵。”
“他们准会挑玛卡劳瑞外出的时候。你会来救我们吗,梅斯罗斯?”
“……若是赶不及,矮柜下有通往地堡外的暗道。”
孩子哼了一声,抓住钥匙。梅斯罗斯却没有松手:“我记得暗道的出口位置,也清楚你们的脚程,请不要做招惹我复仇的蠢事。”
“话说迟了,可惜你弟弟拔剑不比你慢。”
孩子倔强地瞪视他。叹息着,梅斯罗斯松开了手。钥匙被粗暴地塞进口袋,门随之猛地敞开。“对你们这群人,‘死亡已经算不上悲惨’!”丢下这句话,孩子跑远了,他的兄弟正在走廊上徘徊张望,发现他后立刻扑过来,紧紧抱住。梅格洛尔仅有的狐裘被破成两件裹住他们伶仃的肩膀,毛茸茸的一团,像走失了的小兽。
幽邃的门洞里,梅斯罗斯眺望着这一幕。
是夜,他梦到故友,清楚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之中。劳瑞林的光芒描画出少年柔和的轮廓,蓝眼睛倒映着天空,静静淌过云影。莺鸟在草丛中鸣唱,沾满花粉的蜜蜂压弯了帚石楠,他们无所事事地躺在山坡上,轮流提议去看盛开的古树、解冻的湖泊,谁都不愿真正动身。
“若你仍在看着……我已经堕落到了这般地步,每次想后悔时都会梦见你。”他向友人低语。
友人笑了:“‘想后悔’和‘后悔’可是天差地别。”
“嗯。”
“一无所有的人是不会后悔的,必须先取回些什么……”
梦于此时如常地终结,他听清了每一个字,却任由它们消散了。躺在勤务指挥室的简易床榻上,梅斯罗斯被坚硬的床板和自己的骨头硌得浑身疼,但这和胸口的麻痹感相比微不足道,后者一直蔓延到肩背,起个身比当年掮运母亲的石材还费力。炉火早已熄灭了,瓶中倒出的水冰冷刺骨,他草草洗漱完,开始穿着猎装和轻甲。今天轮到他带队巡视岗哨,如果顺利,黄昏时他们将前往河间地狩猎。深冬本是万物休养的时节,芬国昐执政初期便立法禁猎,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玛卡劳瑞那把断了弦的琴不知还留着么,若要授课,得制作符合孩童手掌尺寸的练习琴,寻觅能做肠弦的猎物……也需要新的裘衣。这些曾经都是凯勒巩的任务,自从失去右手无法挽弓,梅斯罗斯在狩猎中只负责配合猎手扰乱和驱赶猎物。他正盘算着,门被敲响了。“早安,奈雅,我进来了。”伴随歌唱般的声音,梅格洛尔端着餐盘闪进了屋。
梅斯罗斯太过惊讶以至于错过了阻止的时机。时辰尚早,气窗外那污染了的天空仍暗沉着,整座地堡沉浸在睡梦中,甚至没到值夜士兵交班的时刻。他不禁怀疑梅格洛尔又恢复了从前晨昏颠倒的作息。
“我把你的那份也拿来了。”梅格洛尔放下餐盘,打开存放文书的柜子翻找起来。是为了避人耳目地准备孩子们的食物吗?梅斯罗斯猜测着,观察盘上的食物——豆汤、干果和面包,拿走了在不起眼处蹭到了炉灰的那块面包。没等他擦掉炉灰,梅格洛尔重新锁上了柜门,转过来扫了一眼,掏出手帕抓起果干,连带不知何处变出来的肉脯一块儿塞给他。
“玛卡劳瑞……”
“我的份,昨晚的,被你气得吃不下饭。”梅格洛尔擂了兄长的肩膀一拳,“后来我想通了,某人自己还是个孩子时就得在弟弟们面前表现得无所不能、永远正确,事到如今是没法主动认错的。”
可梅斯罗斯分明记得他认过错,忍受着头发丝都要烧起来的窘迫。随即,他回忆起来了,那时他最好的朋友会找到他,投来洞晰的目光和话语:快去吧,罗珊朵,别让自己后悔!
“我很抱歉。”他说,仿佛另一个灵魂借他的唇舌发出声音。
短暂的楞怔后,梅格洛尔苦笑道:“可那确实是你的真心话。”
梅斯罗斯无言以对。梅格洛尔搭住他肩膀的手滑到背后,轻轻拍了拍:“路上小心。”
门扉合拢,勤务指挥室重归于寂静。梅斯罗斯独自伫立许久,终于迈步向文书柜。他轻易辨认出梅格洛尔动了哪些东西,从柜子深处取出沉重的乌木匣子,打开锁扣,露出整齐垒放的银色信筒,总共三百五十二枚。断绝了一切盟友后,这些曾用于信鸽通讯的圆筒被刻上他们每个人的名字,装填进事先写下的遗书。预见到兄长会查看,梅格洛尔没有费心藏起自己的封筒,它就躺在最上层,旋开封口后漏出两卷劣化成褐色的纸:物品清单,以及留言。
「不幸之幸,埃尔隆德和爱洛斯来到我身边,凡其所需,我已于生前赠予。余者罗列如下,供众人取用。
「《诺多兰提》归于我兄长,它等同我的灵魂,因而注定未竟,正如乐章中尚无我等之结局。」
没有任何一句出乎意料,这样的遗书被写下的意义是什么呢?梅斯罗斯松开手,写成未久的纸张无法卷回原状,只是缓缓涌起波澜。遗赠也是礼物的一种,他的家族中有库茹芬那样保密到最后一刻,不愿意让人猜到他准备了礼物的人,也有梅格洛尔这样早早预告,热情邀请收礼物的人来参观半成品的。后者被前者质问时回答:“难道你不想知道吗,我每天都深爱着你。”
回过神时,梅斯罗斯已经取出了他自己的封筒——里面空无一物。他不是唯一这么做的,其他人是因为太勇敢或太胆怯,拒绝相信死亡会追上燃烧的战旗。他握着那细筒直到如血的朝阳爬上桌案,终究原封未动地收起。
他们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遍布天空的尘烟延长了奥克的活动时间,在本该是清晨却与沉暮无异的时刻,它们发现并袭击了岗哨,从废墟中拖走了幸存者。梅斯罗斯的队伍搜索了周边树林,判断奥克活吃那名士兵后撤退了——证明她自始至终没有吐露地堡的方位。一捧浸透鲜血、结出冰花的泥土是他们能带回的全部。
士兵们用最快的速度搭建完临时哨点,被提早降临的夜幕追逼着,返回了地堡。
三名死者中只有一名仍有亲属在世。梅斯罗斯环视聚集到大厅的人群,每日此时,军需官都会在地下仓库盘点物资。同行的士兵询问他是否前去通知,他摇了摇头:“稍后我会去的。”
逆着人流,梅斯罗斯走向居住区。勤务兵正逐一点燃壁灯,火舌窃窃私语,将死讯传遍地堡幽邃的巷道,岩石壁宇在人们的悲叹声中下沉,仿佛要沉至地狱深处。梅斯罗斯发现他不必去猜梅格洛尔的所在了,他自己的寝室虚掩着门,烛光穿透门缝,将孩童和大人团团围坐的身姿投在廊壁上。如梦似幻的旋律流淌着,梅格洛尔正唱颂那逝去了的永恒春天,当铁地狱的浊流尚未吞噬阿德嘉兰。
以此为礼物未免太残酷了。梅斯罗斯在沉默中等待,知道弟弟已经察觉他的到来,歌声滑落下去,长青之地的花朵注定未老先调。门扉开闭,梅格洛尔走向兄长,从后者口中得到那三个名字,短暂拥抱后便去准备悼亡仪式。梅斯罗斯落后半步,回望了一眼紧闭的门扉。
回到勤务指挥室,梅斯罗斯一天内第二次取出木匣,依序找到相应的封筒,拆开其中需要交付亲属的那枚。银色的空洞里,只有希望虚薄地回响——当一切结束,重聚之日到来,我们会拥有更好的。
正是这希望通向了徒劳之罪。
他垂落手臂,金属圆筒滚落进黑暗的角落,此夜第一声哭号从远处传来。随后的职责他已履行过千万遍:抚恤遗属,商讨局势变化,填补士兵的空缺,维持无以为继的一切,仿佛他降生于世就是为了做这些。当他从怀中取出收容泥土的布囊,融化的血水沾染着体温,坠入母亲的掌心。
仪式结束时已近黎明,地堡重归寂静,梅斯罗斯独坐于指挥室,半月形的气窗像一枚不眠的眼睛,从昏暝中望他。等意识到自己长时间地屏住了呼吸,胸口已经疼痛欲裂。他支撑起身,忍着一步一趋的痛楚来到窗下,凝视半晌,终于失声而笑。贯彻了无药可救的浪漫情怀,这扇每天只有短短数刻能照入光线的小窗竟然是朝东的,要知道,辛姆凛连备用指挥室都会确保至少有一扇朝北的窗。
“我不后悔。”他靠着墙壁低语,仿佛另一个灵魂借他的唇舌发出声音,“我不会后悔。”
回应他的话语,岩石窗框徐徐明亮起来。起初,梅斯罗斯以为那是挣脱了污霾的旭日,秉持着漠然等待它。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冰冷的光芒吸引他攀上窗沿,孩童般睁大刺痛的双眼,追随那道初升的星轨,在灭顶的绝望中落下泪来。
那是一颗精灵宝钻,宣告西方众神已再度垂目于中洲,迟了五百四十年后。经由费诺的豪言所开启,世间众生的漫长苦旅,终究仰赖神灵的伟力来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