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处惹尘埃
3.1W+万字预警
极禹,苏朱,豪涵 || 狗血青春抓马剧情
BGM张泽禹、张极—流浪记
南柯一梦,不可做真
【豪涵】线番外二分之一的生命 有极禹
【苏朱】线番外果果
【极禹】线番外1何枝可依
【极禹】线番外2幸有远方客
1.
“呦,小伙子,这是去哪里旅游啊?”
常州的机场总不缺乏旅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刚刚张泽禹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她很胖很胖,脖子上系了个老式的花巾,身后背着一个大竹篓,里是个约...
3.1W+万字预警
极禹,苏朱,豪涵 || 狗血青春抓马剧情
BGM张泽禹、张极—流浪记
南柯一梦,不可做真
【豪涵】线番外二分之一的生命 有极禹
【苏朱】线番外果果
【极禹】线番外1何枝可依
【极禹】线番外2幸有远方客
1.
“呦,小伙子,这是去哪里旅游啊?”
常州的机场总不缺乏旅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刚刚张泽禹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她很胖很胖,脖子上系了个老式的花巾,身后背着一个大竹篓,里是个约莫一两岁的小孩子,手边还领着一个更大一点的小姑娘,扎两个麻花辫,明明已经仲夏,可他们好像还穿着开春的衣服,女人佝偻着后背,一边走一边用浓烈的口音说,“走喽,我们去接爸爸喽!”
那个女人和周围能在星巴克,麦当劳里消费的人丝毫搭不上关系,格格不入,她一定是经过长途跋涉,从泥泞的乡间路走到了高楼满驻的柏油马路,一看就生活的很艰难。
有那么一瞬间,张泽禹的恶念浮上心头,想,他们在这繁华尽显相聚又离别的机场里应该是永远也接不到他们的爸爸了。
“呦,小伙子,这是去哪里旅游啊?”
他候机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一位老爷爷问他。
老爷爷头发花白,一丝不苟的梳着背头,身着西服,脚上一双皮鞋锃亮,手上拄着一个凤头拐杖,凤眼像是一种玛瑙,张泽禹好像在哪里见过。
张泽禹打量一番身边的老人,岁月的痕迹在他脸上尽显,可他依然一副风霜傲骨的模样,不免惹人遐想,他年轻时究竟是如何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
半晌,张泽禹才把堵在嗓眼的已经蹩脚的东北话说出来,“回东北。”
没错,是回。
老爷爷看他,眼神温柔慈祥,好似一湖温柔的水,似乎从这短短三个字就足以看出这是一场横跨长江黄河的冒险,他像是想起了他亘古冗长的过去事。
“回东北好,回东北好啊!”
他的声音沧桑又饱满,似在时间长河里捞起一把金子。
张泽禹晃了晃手里的咖啡,一口饮尽,苦涩逼得他舌根都痛,咖啡因的刺激直直撞碎他的心,连呼吸之间都带了点黄连的味道,胡乱的点个头,“嗯,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机即将起飞的提示音传入张泽禹的耳廓,干净利落的女声从音响里传来,他听见时已经没了人情味儿。
张泽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失重,强烈的推背感来袭,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上升,而是在无限下坠。
下坠到一个叫张极的无底深渊。
2.
初识张极那会儿,张泽禹连半句江苏话都不会说。
他是与家里闹了很大的别扭,带着那几年赛车赚来的钱,一身孤胆,在某个旅行APP上随机抽了一张机票,就像鹰击长空,巨大的翅膀遮住了半壁阳光,从东北孑然一身到了江苏常州。
命运的齿轮转动,注定安排他与张极邂逅。
他两手空空,什么行李也没有,从机场出来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太阳烤人,花了三四十在机场旁边的奶茶店里点了杯冰饮。
他几口喝完还是觉得不能解暑,奈何他的经济条件并不允许他再随便造次,扒开冰饮的盖子,仰头吃掉里面的冰块,他用力嚼,牙齿和冰块打在一起发出干脆的声响,嚼碎的是他的倔强和远处撞不烂的南墙。
末了低头看看脚上好几万的鞋,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用身上仅剩的几个钢镚儿去坐公交车,上车一看才发现没有空座位,他被人挤着往车厢里面走,陌生人身上的体温擦得他恼火,车厢里的味道属实不好闻,浓烟与火像一阵阵热浪往他身上拂。
张泽禹堪堪站稳,身体随着公交车摇摇晃晃,透过车窗他看见外面层层的高楼,只是速度太快,连一个完整的残影都没留下,几个小时前他也在那钢筋筑的笼子里。
有人往张泽禹身上贴,他是个东北人,虽然车厢里很乱,但他不拘小节,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过了半晌他发现不太对,身后的人怎么在摸他的腰,甚至手掌还在往下……
张泽禹转身,一个比他高一点的男人留着一头长发,此刻手掌正放在他的胯骨上,男人在冲他挑眉,似乎就差把“一起去酒店”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张泽禹想都没想,一脚踹在男人胸口上,“你他妈有病啊!”
男人往后一倒,一边“哎呦”的哀嚎着,一边顺势带倒了一片人,一套操作熟练得很,是个惯犯了。
被男人带倒的人骂骂咧咧,说着张泽禹听不太懂的江苏话,替男人抱不平的,说自己太倒霉的,什么都有,但多数都是咒骂张泽禹的。
男人还在装作一副受伤的模样,捂着自己的胸口,半晌不起来。
“他是个变态!”张泽禹无力的反驳。
司机见状把车停到了一边,又听他口音是个外省的,直接叫他下了车。
张泽禹自认倒霉,独在异乡为异客,低声骂了句“操”就头也不回的下了车。
他自顾自漫无目的的走,越想这事越觉得艹蛋,他居然被电车咸猪手骚扰了,全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个人与他一同下了车,并且一路跟着他。
张极看前面的人边走手边插着兜,脚还不规矩踢踢路边的石头,越看越像一九年的封神电影哪吒,没忍住笑出了声,“张泽禹?”
前面的人没反应,还低着头走。
“张泽禹!”张极字正腔圆,又叫了一声。
前面的人脚步一滞,这才停下。
张泽禹觉得自己幻听了,有人叫他的名字。
这人生地不熟的常州,难道还有和他同名同姓的人?
“张泽禹。”第三次叫他,张极往前迈了一步,正好站在张泽禹身后。
张泽禹一转头,鼻子直直磕到了张极的嘴巴,他鼻子闷酸的疼,低头去捂,可别流鼻血了,他想。
张极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被张泽禹撞的嘴唇磕到牙齿,嘴唇磕破了,渗出点儿腥甜的血丝,“你干嘛突然转头啊?”
张泽禹眉毛都要拧到一起了,还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儿,“你怎么不说你突然站我身后啊!”
他抬头,面前的人正龇着白牙在舔自己的嘴角,有点幽怨的眼睛黑白分明,玻璃珠似的瞳仁,如果张极表情亲和点估计张泽禹会用明眸皓齿来夸他,但是现在只能用面目狰狞来形容。
“你谁呀?咱俩见过?不能啊,我印象里没你这号人啊?那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你不是什么贩卖人口的吧?光天化日你可给我惜命啊!”
张泽禹一顿嘴炮输出,还倒退了半步,给张极问懵了不说,还想起一句歌词,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其实张泽禹还有一个猜想,这人高马大的,不会是他爸妈派来抓他回去的保镖吧?
不过听他口音又不像是东北的,排除这种抓马剧情,啊不是,排除这种抓宝剧情。
张极不与张泽禹废话,摸摸裤兜,掏出一张用过的机票和一个身份证,然后当着张泽禹的面念起来,“张泽禹,出生年月日……”
“停停停!”张泽禹眼疾手快拿回自己的身份证并且顺便用机票堵住了张极的嘴,“我谢谢您嘞,谢谢您嘞行吗!”
张极吐出已经被揉烂的机票,踹进了张泽禹的裤兜里,动了动牙床,“你刚刚踹人的时候挺帅的呀,都不知道自己东西掉了?”
张泽禹摇摇头又摆摆手,“人在气头上哪还管的了那么多!”
“怎么就让你生气了?”张极摸出烟,草莓爆珠的,给张泽禹递过去。
张泽禹愣了一下,接过手就顺着路牙子坐了下去,“那人,妈的,多少有点病。”
说这话的时候张泽禹的表情像吃了二斤黑蒜,得把肠子吐出来才能好。
张极也顺势坐在他身边,只是腿太长,曲着有些难受,他给自己点烟,又给张泽禹点,“有病?”
后来张泽禹记不清张极的声音了,但每每想到这一段都觉得张极多少是第一眼见他就目的不纯,总引导着他说更多更深的东西。
因为在心理学上说,重复一个人的后半句话,他就会说出更多的东西。
“他,”张泽禹摆手拒了张极的火苗,“他摸我的腰。”
张极一愣,本来还想说你不用火机要不咱俩对烟,但听完张泽禹的话只剩下无情嘲笑了,“哈哈哈哈哈,怎么摸?这样吗?”说着张极就把手顺上张泽禹的腰,然后狠狠拍了一把。
“我靠,你谋杀啊!”张泽禹看这人露出一口白牙憨着笑,怎么看怎么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人嫌狗憎的。
“听你口音不是这边的人吧,刚下飞机?行李都没有,找亲戚的吗?”
张泽禹去揉腰,面露愁容,“哎呀,离家出走,叛逆着呢!”
张泽禹去看张极的表情,很平静,就像他刚才说的话是今天菜市场香菜免费送一样平静,于是张泽禹放下了戒备心,“你知道有什么便宜又干净的旅店吗?长住的那种。”
张极伸手拿回了张泽禹手里的烟,“不会抽就不接,你是自由的,”但直到后来张极才明白,张泽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自由的,所以他接烟,却不点,“我就是开旅店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跟我走?”
张极递了张名片给张泽禹。
张泽禹接过一看,黑底的烫金牡丹花纹,张极。
他叫张极。
“这大牡丹,”张泽禹用拇指使劲蹭了蹭,“你整的挺东北啊!”
张极笑了笑,“富贵。”
3.
张极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拍拍张泽禹的肩膀,“不坐公交了,带你奢侈一把。”
张泽禹挑眉,这也算奢侈。
随后又想起自己的支付宝余额,确实奢侈。
张泽禹和张极一起坐在后面,大腿贴着大腿,就算车里开了空调,对方身上的体温也足够粘稠了,但没人挪开。
出租车拐了几个弯,红绿灯前停了几次,最后才依依不舍停在一家旅馆面前。
张泽禹伸伸腰,刚坐完飞机又坐车,他这会后背都跟着尾椎骨一起疼,他下车,抬头看牌匾,古色古香的,很符合他心中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模样,牌匾上几个墨字,勾了金边,“八万里”,他念,挺文艺,旁边还有烫金牡丹的花纹,富贵,张极说的。
“支付宝到账六十六元”
冰冷的机械报账声在张泽禹耳边响起,这数还挺吉利,他想。
“苏新皓,登记了!”
一个白色T恤的少年身影在张泽禹面前一闪而过,下一秒就稳稳站在前台,眼神带着自然的微笑,桃花眼迷人,他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机械键盘的声音真好听。
“请问您要住几天?”
“把三零二的房间备给他。”张极替张泽禹回答。
“三零二?三楼?”另一个声音响起,很不友好。
张泽禹顺着声音找过去,这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他眉眼间太凌厉,下颌线紧致的能当刀使,张泽禹向张极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顺顺别闹。”
“真有意思,上个月苏新皓捡回来只猫,今天你又捡回来只狗,三楼不是只有我们才能住的吗?什么时候成动物收容所了?”
被称为顺顺的人说话带刺,熟练的转动轮椅,按了上楼的电梯,不知去了几楼。
“他怎么……”张泽禹问。
张极摇了一下头,“我弟弟,不懂事。”
其实张泽禹是想问他为什么坐在轮椅上,但很显然张极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张泽禹寄人篱下,话到了嘴边舌头转了好几圈,最后问出一句,“我看着像狗吗?”
张极上下打量他一番,视线与张泽禹下垂的眼角擦过,最后眼神定在张泽禹的鞋上,“狗不穿那么贵的鞋。”
张泽禹怎么品都觉得这话不太对味儿,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至少他见到的狗的确不穿那么贵的鞋。
苏新皓朝张泽禹招手,晃了晃手里亮晶晶的钥匙串,“走啦,带你去看房间!”
这人说话声音太轻巧,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听着很是舒服,但张泽禹听不出他是哪里人,心里约莫着也给苏新皓按了个江苏常州的地名。
张极伸手拍了一把张泽禹的后背,“快去吧,等会下来别忘了交房费。”
张泽禹咂咂嘴,“我干体力活抵债行吗?”
“你?”张极很不屑,“少爷命,我可不敢用。”
张极的手机适时响起微信提示音,是顺顺发来的,隔着屏幕都能从他的字里行间感觉到他的怨气,“怎么,你嘴角上的血丝是被狗啃了吗?”
张极给他回,“你乖,过两天的你的乐高就到货了,到时候陪你拼。”
张泽禹不跟张极贫嘴,三两步跟上苏新皓,“咱怎么不坐电梯啊?”
“那是专门给顺顺用的,他有洁癖,连张极都不让用,上次有个小孩不小心跑了进去,他硬是逼着张极把整个电梯重修了一遍,后来又喷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消毒液这事才算完,要不是张极好求歹求,顺顺得让张极直接把电梯拆了重装一个了。”
“啊?不敢惹不敢惹。”张泽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敢情他十九年的人生里第一次遇到少爷脾气比他大的,他甘拜下风,“那他大名就叫顺顺吗?张顺顺?”
苏新皓笑他,“希望他顺顺利利才叫他顺顺的,他大名叫张峻豪。哎,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张泽禹,你可以叫我大禹,也可以叫我宝哥!我就叫你苏哥,怎么样?”
张泽禹太能自来熟,像个新买的弹力球,轻轻一扔就能混的滋润有味,风生水起,这连二十分钟都没认识上的人,已经开始叫哥了。
“行,宝哥。”苏新皓跟哄小孩似的。
三言两语之间就到了张泽禹的房间,苏新皓转动钥匙,“三零一是张极,三零三是我,别去三零五,三零五是顺顺的房间,张极可不想再搞装修了。”
张泽禹进门,还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单人浴卫都有,“那三零四呢?”
苏新皓一顿,苹果肌就鼓了起来,“朱志鑫住在三零四。”
“朱志鑫?”张泽禹看苏新皓一副灌了蜜的样子,决定大胆搏一把,“你捡的小猫儿?”
“算是吧,他还是个小屁孩,没高考呢。”
张泽禹觉得自己有个大心脏,他这半天的经历可堪比上世纪末的古惑仔小说,他现在能安安稳稳坐在床上肯定是他上辈子积德了,他决定哪天得空了要去拜拜菩萨。
“苏哥,我要是在这儿长住,交多少钱合适啊?”
“你看着交,张极能让你住三楼,肯定没想在钱上为难你,让顺顺看着过得去就行。”
张泽禹听这话眨巴眨巴眼,觉得顺顺小心眼儿。
苏新皓阅人多了,看张泽禹的小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顺顺不是小心眼,他生病了,”苏新皓停了停,思考怎么解释,临了他摇摇头,双肩像压得千斤重,“其实也不是生病,他火气大,太容易伤肝,我们都让着他,希望他能顺顺利利。”
张泽禹点点头,希望他能顺顺利利,这句话已经出现第二次了,可是他还是好奇张峻豪为什么坐轮椅,但现在绝对不是一个问问题的好时机。
张泽禹一拍大腿,“走,交钱去!”
张泽禹让苏新皓把收款声音调到最大,希望张顺顺能听见,他也不是白吃白住的。
张泽禹转了六万块钱过去。
张峻豪听没听见他是不知道,但张极肯定听见了,张极查账的手一停,“你是把小半辈子都投进来了吗?”
张极的话的确是有点夸张,但张泽禹依然疑惑,“六万块钱,很多吗?”
虽然张泽禹觉得自己现在穷,但六万块钱他也是真没觉得多,毕竟还没赶上自己那双鞋的价钱。
张极笑他傻。
也是,人傻傻一块儿去了。
4.
满打满算,张泽禹都在八万里住了一个星期了,摸透了张顺顺生人勿近的脾性,一开始张泽禹还主动和张顺顺说几句话,可是张顺顺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也不看张泽禹一眼,鼻子里呼出的气都是冷的,惹得张泽禹也没了好脾气,干脆来者相见不相识,也省的张极为他俩排解。
只有苏新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掰扯着日子,今天朱志鑫该放假了。
张泽禹看苏新皓又是买鱼又是买虾的,“苏哥,平时看你的日子都是按秒走的,朱志鑫回来就这么开心?这得花不少钱吧?”
张极接过苏新皓手里的菜,“呦,小少爷还知道这得花不少钱呢?”
“你不酸我是能掉块肉吗?我现在就是个落魄的平民,衣服都捡你们穿过的,哪个少爷穿二手货啊?”
张泽禹跟着进了厨房,偶尔也帮苏新皓打打下手,他拿着一把西芹冲洗了几下,转身就往张极身上甩水,报复性的。
张极一边躲一边伸手去抓那人不老实的手,还没正式开始做饭,俩人就已经在厨房里闹成一团。
苏新皓脸一黑,推着两人送出了厨房,“不能帮忙别捣乱!”,然后关上了门。
没两秒又把门打开,一把夺过还在张泽禹手里被无辜迫害的西芹,又把门关上。
张泽禹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又看看张极,两人大眼瞅小眼,突然都觉得心里也空落落的。真奇怪。
张极看张泽禹穿他的T恤,太大,走走路锁骨就露出半截,想着什么时候带他去买衣服,夏天的,秋天的,冬天的,还有春天的。
可是转念一想,他只是离家出走,又不是无家可归,也许明天他就心血来潮,一班飞机飞回东北,像他来时那样轻松,什么行李也不带,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也乐得快活。
“哥,我回来了!”
见到朱志鑫那一刻张泽禹终于明白为什么张顺顺要叫他小猫儿,他下三白的眼睛像极了打探世界又充满好奇的猫眼,他很漂亮。
真的漂亮。
“张泽禹,新晋股东,可以叫我宝哥,毕竟这一屋子都是你哥,东北人,能唠嗑,久闻大名了朱志鑫同学。”
朱志鑫书包还没放下就看到远处一个人伸着手来和他握,人走到面前话也说完了,就是这手才刚被人握过去。
苏新皓刚摆完桌,腰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拿下来,就忙过去帮朱志鑫解围,“你别吓着他。”然后熟练的把朱志鑫的书包拿下来挂在衣架上,把人领到餐桌前。
这一套操作简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给张泽禹看迷糊了,他向张极投过去一个求知若渴的眼神,他苏哥在他心里的高大形象不能这么……
他在来自重庆的客人那里新学了一个词,叫“耙耳朵”,怕老婆的意思,觉得这个词和苏新皓又搭又不搭。
张极只给张泽禹耸耸肩,上楼去叫顺顺吃饭。
好不容易见到了个新人,张泽禹被张顺顺憋坏了的东北唠嗑基因此刻是尽数显现,听他小嘴巴一刻也不停的说着东北的好玩的,说着近来的旅客,说得他渴了喝了好几口草莓汁,挂在嘴巴上晶莹剔透的。
此后张极每每想起这个画面,都觉得无比温馨,像夏日的冰镇雪碧里细小气泡撞击在玻璃杯上的声响,绵密又悠长。
张极兀的就说出,“去买衣服吧,朱志鑫和张泽禹,我带你俩去买衣服吧。”
“哥,我穿校服,用不着,别浪费钱。”朱志鑫说。
张极给朱志鑫填满饮料,“长身体了,以前的衣服小了,买新的。”
“哎呀,有这大便宜你不占我占,去买,买最好看的!”张泽禹拿着杯子和朱志鑫碰杯。
苏新皓自是看透了一切,一边剥虾一边说,“哎呀,有些人呐,就拐着弯儿吧!”
张顺顺突然撂下筷子,“我吃饱了。”转着轮椅又上楼了。
张泽禹给他的背影一个大大的白眼,“难伺候。”
张极拿筷子点了一下张泽禹的头,“没大没小,吃你的饭。”
朱志鑫没在八万里待上两天就回学校了,他快要高三,要忙的事情一堆,苏新皓去送他,告诉他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叮嘱他睡前喝点牛奶,一定要休息好。
张泽禹在一边酸酸的,“苏哥,又不是你去高考。”
5.
张泽禹离家出走有两个月了,他爸妈硬是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没问他过的好不好,是不是吃饱穿暖,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充点话费送的。
不过他爸妈不管他想是他这性格和咋呼劲儿在外头是吃不了亏的,张泽禹自己也乐得清闲。
夜里月光太凉,总让他想起不愉快的回忆,像前几年网上流行的,到点了,该网易云了。
张泽禹那时候拿着职业赛车手的证书兴冲冲给他爸妈看,他期待夸赞与认同的眼神里只剩下一只手的残影,他爸牟足了劲给了他一耳光,鼻血唰的一下就染红了雪白的地板。
他爸妈恨铁不成钢,明明张泽禹有一个聪明脑袋,可就是想着花里胡哨的事情,他们一个独苗,还想着让他继承家业,他却只想当个车夫,连高考都没参加,他爸要送他出国留学,张泽禹一气之下离开了家。
凌晨两点,张泽禹还没睡着,他来常州第一次失眠。
他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想着朱志鑫还在学校,要么是苏新皓要么就是张极,他心血来潮,想找人唠嗑,一开门,那人站着的身影消瘦高挑,又熟悉又陌生,正在慢慢的往楼下走,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散掉。
张泽禹搜刮着记忆,这背影怎么也对不上任何一张脸,但就是熟悉,是小偷吗?但他总不能和小偷熟悉啊!
他默默跟上去,看见那人熟练的穿过前厅,去拿矿泉水。
张泽禹大为震惊,这屋子里唯一一个只喝矿泉水的洁癖症患者只有一个,那就是张顺顺。
那人转头,张泽禹借着月光看他紧致的下颌线,真的是张顺顺!
“你……你你你能走路!”
张顺顺瞥他一眼,见怪不怪,甚至还有点笑他刘姥姥进大观园,真掉价,“我又没说过我是瘸子。”
张泽禹心脏扑通扑通的跳,鼻子怪酸的,呼吸一快一慢,是感动也不知道怎么了,上去一把抱住张顺顺,“太好了,你能走路!你能走路!”
张泽禹发誓,这一刻绝对是他来常州之后最开心的一刻,甚至比他开赛车还要开心,尽管他和张顺顺并不怎么对头。
“卧槽你他妈离我远点!”张顺顺手忙脚乱的把他身上像个八爪鱼似的张泽禹扒拉下来,他有洁癖。
张泽禹还没能平复心情,像平静湖水里投进去一粒小石子,层层涟漪荡漾不止。
“可是,你为什么要坐轮椅啊?张极苏新皓和朱志鑫是不是也知道,怎么都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怎么了?以为我天妒英才?以为我命途多舛?你又没问他仨为什么要告诉你?”
张顺顺几个反问句给张泽禹整不会了,仔细想想也确实有道理。
“我刚来的时候也不敢问啊,你跟个东北二蹄角似的,不用点都能着,怕触你霉头,苏新皓说你生病了,又说你没生病,我还哪敢想啊?”
“我本来就没生病。”
“那你坐轮椅?”
张峻豪低眸,想了想,眼神在夜里看不出暗涌,“我就愿意坐,你管的着吗你!”
张泽禹闭嘴不说话了,毕竟张顺顺能走路这个事情已经让他很开心了,没必要再给张顺顺添堵。
张泽禹试探的问,“我……我送你回去?”
张顺顺看傻逼一样看张泽禹,“你抱我吗?有病。”
临了临了,张顺顺都走过一节楼梯了,却又转头和张泽禹说,“给你个忠告,别谈恋爱。”
如果你不想瘸的话。
但后半句话,张顺顺没说出来。
当然,张泽禹也没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早张极下楼就看见张泽禹拿着板凳当方向盘,腰板挺得溜直,手腕转的一包带劲,“你这是小脑康复训练?哪家医院这么人性化,道具随手就能抓到。”
张泽禹给他飞去一个眼刀,“这叫赛车,你个乡巴佬!”
“没见过无实物表演。”张顺顺从电梯里出来,还是坐着轮椅。
张泽禹不免感叹,张顺顺也真能坐的住,这要是换了张泽禹,轮椅得被他扭坏好几个,但他也心照不宣的,不与张极苏新皓说这件事,毕竟他俩知道。
“以后要是有机会带你去东北,我们赛车基地,我教你开怎么样?”张泽禹对张顺顺说。
这倒是震惊了张极和苏新皓,虽然只有一句话,但他俩关系确实好了不少。
仿佛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苏新皓和张极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他们老了,小年轻的友谊他们不懂。
张泽禹还在扭着板凳,边扭边配音,像前些年的电影,飞驰人生里的张弛。
“朱志鑫是不是快期末考试了,江苏试卷难,要是没考好你记得开导开导他。”张极和苏新皓说。
苏新皓点点头,手指灵活的在机械键盘上飞舞,头也不抬的盯着电脑屏幕做记录,“我相信他可以。”
张极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话说多余了,转头去看张泽禹的无实物表演,他好像看到了张泽禹戴着头盔在赛道上挥斥方遒浪遏飞舟的样子,一身豪胆,无惧无畏,再高清的快速摄像机也抓不住他的残影,是天上的雄鹰,展翅就能遮住太阳,他到之处无不是阴凉。
太自由。
也太疯狂。
是他曾经也有过一段,但被碾碎而且已经过了的时光。
朱志鑫的确考得挺好,江苏试卷魔鬼命题,期末考试朱志鑫考了班级第三,他自己没怎么满意,但苏新皓乐开了花。
苏新皓本想着去下馆子庆祝一下,但是又想到张峻豪,最终还是决定买点好吃的自己做,在家庆祝。
张泽禹去拿啤酒要给朱志鑫倒,苏新皓握住了瓶口,“他未成年,不能喝酒。”
张泽禹啧啧啧几下,“恋爱都能谈酒不能喝了?苏哥,多少是有点驰名双标了。”说罢就给朱志鑫倒酒。
朱志鑫脸一红,眼睛瞪的大大的,心想张泽禹怎么知道。
“我这心里明镜似的,你俩那点地下情我还能看不出来?”张泽禹贱兮兮的说,“哎,亲过了没?”
张顺顺朝张泽禹碗里扔了个排骨,“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八卦一下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家开明着呢!”张泽禹夹起排骨就啃。
张极看着,是挺像小狗儿的。
他们酒足饭饱后玩走七,张极和朱志鑫总输,苏新皓就替朱志鑫喝酒,张极也喝了不老少,张泽禹是个东北人,喝酒这事太在行,喝到兴头上拿起一个已经空了的盘子当方向盘使,沾了一手油,又开始无实物表演了。
饭局最后也就剩下他和张顺顺还算清醒。
张泽禹左边肩膀挂着朱志鑫,右边肩膀挂着苏新皓,他把手上的油往两人身上一抹,留了两个大手印子在他们身上,艰难的依偎着往楼上走,他嫌分开送人麻烦,干脆把两人都扔在了三零三,关门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干了件特伟大的事,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自己迷迷糊糊,不知道开了哪间房门,倒头就睡。
张峻豪和张极还在餐桌上。
借着酒气三分,张峻豪问张极“哥,我是不是你的累赘啊。”
明明是个疑问句,硬是被张峻豪说出了肯定的语气。
张极听这话酒醒了大半,“你说什么呢?”
“那你们为什么捡了两个小的回来啊?一个比一个生龙活虎的,是等着代替我吗?”
“哥,我要是死了是不是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张极嗓子发紧,“顺顺,你是我的命,你死了我怎么办?你不能再丢下我了。”
张极捂脸,湿润的液体从他指缝流过,尘封记忆的那层薄冰应声而碎,内里暗涌的万千思绪被剖析开来,过往的一幕一幕电影般按着关键帧走,“顺顺,你从来都不是累赘,你是我在这世界上的寄托。”
“我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张峻豪脸上全是悲伤,有一万斤那样重,眼底浮浮沉沉,延绵曲折,“你们都要离我而去了。”
他害怕他的存在是张极人生的阻碍,害怕成为拖油瓶,他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骨气,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怜悯对象。
但是他也害怕再次被人丢下。
他不是不喜欢朱志鑫和张泽禹,他是不喜欢自己。
但是现在,或许他正在与自己和解。
张泽禹是在张极床上醒来的,睁眼的时候他的手还摸在张极胸上,“哇,这个胸肌!”
他不怀好意,捏了好几下。
“再捏起反应了。”张极被张泽禹闹醒了,想着东北人怎么酒醒得那么快,他现在脑子还有炸裂的感觉,眼皮都睁不开,可是张泽禹却是鸡犬升天,除了发型乱点看不出来昨天喝酒的样子。
张泽禹一巴掌拍在张极胸上,骂他一句“不要脸”就走了。
可张极依然看到张泽禹熟透的耳垂。
有些东西,该发芽破土了。
6.
属于朱志鑫迈入高三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开始了。
后来朱志鑫再回想起来这个暑假时,总有一种“佳期如梦”的感觉,他隔着一条宽宽的岁月长河,在迷雾里望对岸的灿烂阳光,听对岸的欢声笑语,有张泽禹心血来潮种下的常青藤,有张峻豪拼完整的乐高,有张极手里释放的孔明灯,有苏新皓握着他的手。
他一生一世都无法忘记那样静谧又温暖的假期,一生一次的假期。
张泽禹看了看旅馆外的墙壁,是土褐色的,他说丑。
张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少爷有何见解啊?”
“我想在墙边种点东西,种点牡丹怎么样?富贵。”张泽禹又摇了摇头,“种牡丹他也不往墙上爬啊,种葡萄吧,在门口搭个架子,来年夏末还能吃葡萄,一举两得,怎么样?”
张顺顺一边拼乐高一边对他进行无情打击,“你是觉得自己种的葡萄能吃还是门口过道太宽?平常看着也不傻,怎么这时候跟吃错药似的。”
“唉唉唉,不带人身攻击的好吗!不能种就不种嘛!”张泽禹划拉手机,试图找一种十全十美的植物来掩盖一下他说太丑的墙壁。
半天,他突然拉起还在写作业的朱志鑫,“走走走,咱去趟花鸟市场,我知道种啥了!”
他没看见身后张极翘起来的嘴角。
朱志鑫笔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带跑了,出门那一刻他还听见苏新皓喊他俩,“带够钱没啊?”
张泽禹没听见,拉着他跑得比春风还轻快,如果这是一场电影,那此刻他们的脚步都应该是慢放的镜头,他们的头发一颤一颤,衣襟在风里飘摆,天上有云,路边有花,一切都青春极了。
张泽禹问朱志鑫,“你猜我要买什么?”
朱志鑫答非所问,“苏新皓问你钱带够没。”
“不是,我现在是穷,但是也不至于一分钱都没有吧?”过了一会儿张泽禹又说,“实在不行挂张极头上,让他赊账。你还没说我要买什么呢!”
“我刚刚写作业呢,哪还记得你说的话呀?买花?”
“常青藤。”
常青藤,常青藤。
常青,长青。
朱志鑫细品这两个字,细品这两个词。
他见过的人没有苏新皓见过的多,身边能与长青常青两个词搭边的人似乎只有张泽禹。
朱志鑫看张泽禹眼底的连天乱火,熠熠生辉,比朱志鑫还要年轻几分,他该是白山黑水里劫富济贫的救世游侠,背上两把阴阳刀,霸气魄力还有痞气,脚踩千里快哉风,一个背影即是永恒,逍遥自在人,什么也束不住他。
“想什么呢?”张泽禹在朱志鑫面前打了个响指。
朱志鑫摇摇头,“我在想常青藤会不会爬上我们的阳台,顺顺会不高兴的。”
“他一身怪病,等爬进去的时候再说吧!”
“他不是一身怪病,他是痴嗔有瘾。”
朱志鑫说话声音太小,张泽禹只顾着打探常青藤的卖处,并未听到。
张极听见张泽禹叫他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王熙凤的身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中气十足响亮无比,叫得张极头疼。
张极出门看,张泽禹还差七八米才能走到旅馆门口,和朱志鑫抱着几盆绿叶子,走得慌忙又着急。
“这什么呀?”张极问,去接张泽禹。
张泽禹把常青藤往他怀里一塞,花盆上的泥土就弄脏了张极的白T恤,“常青藤,好养活,生命力顽强,跟我一样!”他说着还炫耀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
张极笑他,“小胳膊小腿。”
苏新皓也跟着出来帮忙,他接过朱志鑫怀里的常青藤,“你快去学习吧,我们来种。”
“不用,我们来种,你放墙边,快去整理住户信息吧!”
张泽禹说的我们,是张极和他。
张极心里又甜又痒,却也装模作样朝张泽禹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张泽禹理直气壮,“整个旅馆就咱俩个闲散人,你不种谁种!”
张极认命般蹲在墙角,任由张泽禹差遣,活像地主家的柴房小厮。
却也算得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屋里张峻豪在拼乐高,拼一个过往的梦,朱志鑫在写作业,写一个未来的梦,苏新皓的手指依然灵活的在键盘上飞舞,屋外天光大好,张极与张泽禹在种常青藤,常青藤长得快,常青藤好养活。
暑假最后几天,屋外的常青藤长得一米多高了,张峻豪的乐高也拼完了。
六个小人,一个旅馆,旅馆外有常青藤,有牡丹花。
张极看着愣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把乐高摆到了收藏柜里,一进门就能看到的位置。
张泽禹问张顺顺,“多出来那个人是谁啊?”
张顺顺不搭理他,扭着轮椅要上楼。
张泽禹只在张顺顺转头的时候瞥到了他眼底淡淡的悲哀,薄薄一层,像春日的浮冰,晶莹剔透的明镜,可是张泽禹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塌陷下去一块。
淡淡的,巨大的悲哀。
张泽禹看着张顺顺的背影有点无措。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都有秘密,尽管张泽禹已经和他们亲密无间,但那些秘密也没有向他敞开心扉。
每个人都有过去,他知道也明白,不必要执着于他不在的过往,就像张极也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好好的少爷不当非要离家出走。
不过他看张顺顺,他看张极,很显然,他们都没有走出过往,就像一场盛大的迷宫盛宴,他们迷路了。
夜里张泽禹第二次爬上张极的床,张极看他透亮明澈的眼睛,里面明明全是疑惑,但张泽禹一个问题也没问,只是与他对视,半晌钻进他的被窝,去搂他的腰。
张极却把张泽禹的手拿下来,只身从被窝里出来,把张泽禹一个人卷进被子,“你知不知道这在古代叫偷人?”
张泽禹手上还保留着张极皮肤的触感,皮肤不平整的触感。
张极腰上有疤。
张泽禹从床上跳起来,抖掉身上的被子,“不让偷就不偷,谁稀罕!”
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张泽禹看看自己的手,火辣辣的,张极很疼的吧,那疤不小。
他决定赌一把。
他去敲朱志鑫的门,朱志鑫还在写数学题。
“张极身上有疤你知道吗?”张泽禹坐在朱志鑫的床上,拎着两条长腿晃悠晃悠,看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还有顺顺多拼出来的一个人。”
朱志鑫把笔尖抵在食指上,越来越用力,给食指按出一个又黑又深的小点子,房间里安静了半天,然后他放下笔,深呼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去锁了门,关了窗,又拉了窗帘。
“我都是断断续续听苏新皓说的,串在一起就是个很难过的故事了。”
“那时候张峻豪还没有顺顺这个名字。”
“张极曾是童模冠军,家里是房地产大亨,他曾是个实打实的少爷,也是个实打实的落魄少爷。”
张泽禹安静听着,朱志鑫娓娓道来的那些他没参与的过去像散落的黑白漫画书,被记忆缠成长长的线,一页一页翻过去,定格动画似的缓慢播放。
7.
张极是童模冠军,还是第一届鼻祖,家里有钱,也舍得往他身上砸,至于家里的小儿子张峻豪,喜乐无忧便好。
那时候张极是一匹崭新的马驹,正是要在社会里敞开奔跑的年纪,生活却拿着大大的蹄钳,卸下了他的月牙蹄掌,从此他只能被关在笼子里,永远不能再奔跑起来。
张极出国深造的第二年,他弟弟张峻豪谈恋爱了,谈得不是别人,是与他家常年有合作的余氏公司家的二公子余宇涵。
他父母开明,觉得这也没什么,甚至还想着喜结连理,商业联姻与真正的爱情都有了,一举两得。
可是仅仅过了一年,余宇涵就被查出患有肝衰竭,偏偏张峻豪的肝与他能匹配上。
是,没错,张峻豪年少轻狂,一腔浪漫与热爱,背着家里签了捐赠书,不是全部,是一半。
手术服穿在张峻豪身上的时候余宇涵已经病得不省人事了,他唇色苍白,像个天使一样睡得安详。
张峻豪牵起他的手贴在脸上,冰凉的像走廊里的扶手,“你马上就能生龙活虎的站在我面前了,我把我的肝分给你一半,我们永远也不分开好吗?你要陪我十年二十年,你要陪我一辈子,你还要跳舞给我看,我们一起跳。”
滚烫的眼泪给余宇涵的手度去了一些体温,他好像感受到了张峻豪,动了动青葱一样的手指,那是他最后一次告诉张峻豪,他爱他。
张峻豪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余宇涵是在家族舞会上,他替他姐姐参加,男扮女装,好看的不似人类。
他人前乖巧大方,转身却去卫生间里抽烟还低声骂操,蓬蓬裙被他塞进了里面的沙滩裤,一双小高跟被他踢在一边,很久以后张峻豪再想起那一幕,依然认为那是上帝鬼斧神工,才雕出那么好看的人。
张峻豪好奇心作祟,故意邀请余宇涵跳舞,没想到他的舞步转呀转,转到了张峻豪的心尖尖上。
张峻豪说他是项羽,遇到了自己命定的余姬。
可是他忘了,虞兮虞兮奈若何,不见玉颜空死处。
张峻豪死乞白赖追余宇涵追了足足半年,什么软磨硬泡霸王硬上弓都用了,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他一脚踹进垃圾桶里腿拔不出来了才博得美人笑,余宇涵玉口一松,这才答应和他交往。
张峻豪腿上还有从垃圾堆里带出来的脏水,激动的站在路灯边语无伦次,“我肯定对你好,我早出早归,我守男德,我不沾花惹草,我不去酒吧,我就天天和你在一起,你去哪里我去哪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是,我是说,我太喜欢你了……”
他磕磕绊绊词不达意,是上前抱余宇涵不是不抱也不是,手舞足蹈,踌踌躇躇半天,还是余宇涵踮着脚亲了他的侧脸一口这欢快的愚人剧才算落幕。
那时候少年多美好,爱上层楼,爱上层楼。
可惜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韶华不为少年留,天妒英才,他的余美人红颜薄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青春狗血的爱情故事实实在在发生在张峻豪身上,他也实实在在顺着狗血剧情往下走了。
生活给张峻豪安排的剧本可是被他演得甚好。
但他却没想到余宇涵一家拿的是反派角色。
也没想过他自己才是虞姬,真虞姬。
肝移植手术很成功,余宇涵立马就被转移到了韩国的私人医院,准确的说,是他们一家都移民到了韩国,并且离开的时候留了一大笔资金漏洞给张家。
而分了一半肝给余宇涵的张峻豪却在手术中大出血,陷入了昏迷,医生说他情况不容乐观,可能会昏迷几年,也可能会昏迷一辈子。
张峻豪没有脱离危险,那时候的一辈子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下一秒的事。
但他在昏迷的日子里做了一个好长好长关于余宇涵的梦,梦里余宇涵健康快乐,长命百岁,他们穿着纯白的西服在教堂里接吻,神父为他们送上祝福,他们在海上流浪,在沙漠数星星,他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所以后来张峻豪睁开眼睛哑着嗓子说的第一句话是,“余宇涵健康快乐了吗?”
张家没想到合作多年的伙伴会埋下这么大的一个骗局,一时间所有的钱都被拿去填补漏洞,股市自从余氏移民就一直在跌,董事会召开了一次又一次,撤资的股东一个又一个。
大难临头,狡兔死,走狗烹。
张爸爸一边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情,一边又得防着不让张妈妈知道自己小儿子的事情,短短几个星期就白了头发。
直到催债的人爬进了张家别墅的围墙,张爸爸迫不得已给远在美国的大儿子张极打了电话。
张极当时正在准备一场很有权威的走秀,他有极大的可能进驻到米兰的秀场,他的白人导师威逼利诱告诉他前程在此,家人不比个人重要,但张极还是最后看了一眼T台,放弃了那样优越的橄榄枝。
那是中国人骨子里流露出的责任与担当,他的脊梁挺的直,他的肩上有整个张氏,有他的弟弟,他当天订了回国的机票,横跨海峡。
飞机上螺旋桨的轰鸣声绞碎了他的模特梦,碎的连渣都不剩,风一吹,散的一干二净。
可是张爸爸没能等到他的大儿子回来就被人从楼顶推搡下去。
那只是三楼的位置,顶多摔断腿,但人各有命,阎王让人三更死就不可能留人到五更,张爸爸直接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要债的人遂找上了张妈妈,她一个女人,原本家庭美满,两个儿子各有前路,她阔太太做的舒服,早些年巾帼不让须眉的职场气质和铁骨铮铮老谋深算的劲儿早在岁月流沙里被消磨干净,像她眼角怎么也抹不平的细纹,这人生俯仰之间,她不过是普通女人中的普通女人,被人逼问的血压直升,半句话也说不出。
要债的人哪管三七二十一,字里行间带了她小儿子苟延残喘的消息,张妈妈崩溃了,无尽的绝望将她淹没,就连呼吸都成了一种罪过。
张妈妈的双腿像灌了铅,从楼梯间一步一步爬到了公司楼顶,她看车流,看这城市的钢筋水泥,想起小时候算命的人说她有福,她苦笑,连小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敢去见,脱了脚上新买的红色高跟鞋,一跃而下。
空旷的楼顶除了一双红色高跟鞋,什么也没留下,仿佛没人来过。
人的成长往往都是一瞬间的,那一瞬间里可能就是过了一百年,足够给少年带来折磨。
张极刚从机场风尘仆仆赶到公司,一开车门就看到一个残影从楼顶落下,厚重的砸地声音震聋了他的耳朵,半晌他才能把目光聚焦起来,他的母亲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
于是成长被来自地狱的火焰淬炼成了长成。
他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流,就成为了家里唯一一个大人。
一天之内,张极失去了双亲。
葬礼不敢大办,很简单,张极除了脸上难以掩盖的哀戚,硬是忍着没掉一滴眼泪。
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回来看了他父母最后一眼,然后转身的时候唾沫横飞,说什么哪个孩子死了父母能不哭的,他也太没心没肺。
张极听这话是什么心思已经无从去猜,但那一刻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孩子只有他的弟弟,孩子只有张峻豪。
张极变卖家产,散了公司,一时之间他从少爷变成平民,唯一的寄托就是还在昏迷中的张峻豪。
那年张极也学着应届毕业生到处投简历,可是好像每个公司都知道他的身份,飞黄腾达的时候巴不得攀上个亲戚关系,如今落魄了就避之不及,他出国留学的漂亮简历如同石沉大海,杳杳无回音。
他没办法,只能做最苦最累的活来保证张峻豪的医药费。
他白天去工地搬砖,晚上在小饭馆洗碗,他不沾阳春水的手被砖块硌出了细口子,又在洗碗水里泡的伤口泛了白,他想去摸摸张峻豪的脸,了了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手掌,他叹了口气,最终用光滑的侧脸去碰了碰张峻豪。
张极有的时候会给张峻豪读故事,什么海的女儿,什么卖火柴的小女孩,什么胡桃夹子,他像哄小孩一样,他问,张峻豪,你打算什么时候醒过来呢?
有的时候他也会给张峻豪讲讲他的打工经历,他说他还是挺怪爸妈的,只教会他怎么当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阔少爷,没告诉他刨除这个身份他连搬个砖都会被人笑话力气太小。
昨天晚上他给客人送餐,客人说没要香菜为什么面里会有香菜,他想反驳那是厨子的错,可是为了保住工作硬是被人骂了好久,路过的人看着他一个一米九的男人低声下气求饶,有指指点点教育自己孩子说不好好学习长两米你也得被人骂的,甚至还有想拿手机录像的。
他想起前些年流行的网络语,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说张峻豪,以后叫你顺顺吧,希望你顺顺利利醒过来,希望你顺顺利利康复。
他又说顺顺,我觉得我好像变矮了,我觉得我好像驼背了,可我照镜子又没发现什么变化,真奇怪。
日子像指缝里的沙,流得快,抓不住,顺顺的病房从特护转到单人间又转到普通病房,张极看周围的人生百态,摩挲着手上的新茧和水泡,他说顺顺对不起。
可是顺顺却醒了,他睁眼,“余宇涵健康快乐了吗?”
张极眼睛红了。
张极日盼夜盼他的弟弟醒过来,可是却忘记理清思路和顺顺解释他已经沉睡一年半了,他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他已经没有余宇涵了,他只有张极了。
这一刻张极才不得不承认,他的表达能力一点也不好,他先是告诉张峻豪他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顺顺,又支支吾吾半天。
支离破碎的情节被张峻豪串联起来,张峻豪不信,说哥你别开玩笑。
张极不说话了。
张峻豪艰难的转动脖子看窄小的病房里五六张床,空气里弥漫的是难闻的药草和馊了的饭菜的味道,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脑子一片空白,胸口却撕心裂肺。
他谈了个恋爱,谈没了心,谈没了肝,谈没了爸爸妈妈,谈没了哥哥的梦想。
他十恶不赦,他罪孽滔天。
张极用还算柔软的手背擦掉张顺顺的眼泪,“医生说你要好好复健,要好好锻炼,保持一个好心情,爸爸妈妈会保佑我们的。”
张顺顺还是摇摇头,更多的眼泪从他眼眶里被晃出来,“哥,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张极贴上张顺顺的额头,“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但现实告诉他们,是会好起来,可好起来太难了。
张顺顺躺了太久,身体筋骨已经僵硬,张极每天得空就会帮他按摩,照着医生说的活动他的关节,小到指节大到腿弯。
可是张顺顺太安静了,什么话也不说,张极就自顾自给他讲故事,讲那些张极已经给他讲过无数遍的安徒生童话。
直到张顺顺听烦了,说一句,“哥,我困了。”张极这才闭嘴,道一句晚安。
其实那时候张极就已经知道他们和以前再也不一样了,以前他们有欢笑和疼爱,有畏惧和信念,可是现在他们对世界对自己都怀抱着淡淡的悲观和绝望,活着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情,命运曾经给了他们许多偏爱,可是后来也都无情收走,于是张极越发珍惜这仅剩的弟弟。
当然张顺顺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偏偏和张极走向了两个极端。
张顺顺终于能顺利活动上半身了,他还不能熟练转动轮椅,总是转着转着就撞到墙壁,他当年玩滑板的时候都没觉得轮子那么难驾驭,这个巨大的轮子此刻就承载着他的生命。
他自认是个废人,不想成为张极的累赘,趁着张极不在的时候多方打听,问到了去天台的路径。
没有电梯能直通楼顶,他只能坐到倒数第二个楼层,电梯的门一开,看到的是张极面无表情的脸。
“你上来干什么?”
“你不是走了吗?”
“我手机忘记拿了,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你,找了一圈发现你在问路,你……”
“对,我不想活了!”
张峻豪打断了张极的话,说出了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
他太骄傲了,怎么能接受得了自己婴儿般的身体,怎么能接受得了自己成为张极的拖油瓶,张极可以活得不那么累的,如果没有他的话。
“你……”
张极的手掌高高扬起,就要给张峻豪落下一个重重的耳光,可是张极硬是改变了方向,拍在张峻豪的轮椅上,很响亮。
张极蹲在张峻豪面前,伸手去摸张峻豪的手,“你想像妈妈一样丢下我是吗?顺顺,你摸摸,摸摸我的手掌,上面有厚厚的茧,一开始是没有茧的,是水泡,可疼了,我不想去搬砖也不想去刷碗,可是顺顺还需要我,等着我买更好的药来,于是我就用顺顺吊滴流的针头把水泡扎破,挤出里面的脓血,我看着床上熟睡的你,想着你或许明天就醒过来了,我就不那么疼了,也更有劲了。”张极用手背蹭了蹭张顺顺消瘦的脸颊,“一个一个明天累计起来,你终于醒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你不能学妈妈,她生下我们她很伟大,可她是个懦夫,顺顺答应我,要做勇敢的人。”
张顺顺的眼泪掉在张极手掌的老茧上,茧太厚了,张极是感受不到的,张顺顺擦掉张极掌心的眼泪,“哥,我错了。”
后来张顺顺真的开始认真做复健训练了,也慢慢能站起来走路,可他还是坐在轮椅上。
张极说他该多走走,张顺顺反驳,坐着比较舒服。
一眨眼到了张顺顺的生日,那天张极没去小餐馆刷碗,早早买好蛋糕,在工地卸下了安全帽,想快点去医院陪张顺顺过生日。
工地经常刁难他的刺儿头喊他,“小张蛋糕拿来大伙儿一起分啊!”
张极赔笑脸,说这是给家里小弟买的,下次再请大家吃。
刺儿头似乎心情不好,抓着张极不放,三两步踩过地上散落的石块,“我今天就是要吃!”
那一瞬间张极觉得刺儿头很可怜,他也是被生活刁难的人,于是他成为了和生活一样不愿意让别人好过的人,他装上青面獠牙,用张牙舞爪打压别人来获得快感,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是英雄是救主,可在张极眼里他是个等着被人悲悯的小丑。
张极看了一眼时间,算着蛋糕店应该还没关门,把手里的蛋糕递给刺儿头,“行,请大伙儿吃。”
刺儿头把他手上的蛋糕打掉,奶白的蛋糕霜洒落一地,可塑的奶油摔出不规则的形状,看上去和刺儿头一样可怜,“怎么?大少爷是施舍我们这些人吗?听说你前几年是个模特,要不给大伙儿走一段?”
很显然,他就是来找事的,张极自嘲着和他打笑,“没有没有,早都忘了,搬了这么久的砖,哪还会啊。”
“你这话是瞧不起工地的人吗?”
刺儿头说话五句里面三句不离“大伙儿”,听得出他给自己壮胆,没有“大伙儿”他什么也不是,所以他把自己和众人捆绑,企图营造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他身后的明眼人给他台阶下,说他差不多行了,小张还有事呢。
这话反倒让刺儿头爆发了,他一把推倒张极,要与张极扭打在一起。
可是张极却闷叫一声,倒在地上起不来。
刺儿头上前踢两脚,说你别想碰瓷儿。
眼尖的人看到地上有血迹,喊着赶紧叫救护车。
张极的后腰被工地上的钢筋划穿,在张顺顺过生日这天,从此以后,张峻豪不再过生日了。
生活要好起来,真的太难了。
张极明明已经向生活低头,收起最无用的倔犟,低眉顺眼的活着,可是生活却想方设法把张极笔直的脊梁骨压弯打断,在每一节碎掉的骨头上用雕刀篆刻出血和泪的交织花纹。
张极终于明白,小时候有太多话都是美好的谎言,比如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他寂寂无名的模特生涯,他拼命活着的苦涩年岁。
古人问,峨眉婉转能几时?
给出的答案是须臾鹤发乱如丝,谁还会记得依稀红颜美少年呢?
现实剥夺了美少年的红颜。
但生活中总伴随着不如意的侥幸,余家似是听闻了这对落魄少爷的可怜事迹,派人来送了一笔不小的财钱。
按张极以前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要的,但他太累太累,生活是巨大的绞肉机,他已经太血肉模糊,他接过银行卡,嘲笑一句,“我弟弟的肝就值这点钱,不觉得少了吗?”
张极的话无疑是一句重拳,却偏偏打在了空气中。
送钱的人没说话,转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这事他没敢告诉张顺顺,他不想让张顺顺再想起来那个人,那个他连见都没见过的人。
张极和张顺顺转移到了三人间的宽敞病房,就是在这里遇到了苏新皓。
苏新皓的腿被打上了石膏,张极问他怎么了,苏新皓只告诉他人不能太狂。
张极不问了。
“哥,你哪来的钱?”
“工地赔偿的。”
张顺顺没再说话。
后来他们合伙开了家旅馆,张极说名片要印上牡丹花。
苏新皓说他太俗。
张极说他不懂。
牡丹,吉祥圆满,浓情富贵,生机盎然。
生活从这一刻,重新开始了。
张顺顺也许是太厌恶多人病房的酸臭味,他身体好了以后就开始患有间歇性的洁癖症,也不喜欢从轮椅上下来,他独缺的那一份安全感,似乎只有那一方轮椅能保全他。
8.
“所以张峻豪从来没有生过病,他很健康,我想他不愿意从轮椅上下来可能是想给张极安全感吧,毕竟他当初有过轻生的念头,他坐着轮椅,就永远不可能独自走上楼顶。”
听完朱志鑫讲述的过去已经是后半夜了,张泽禹的心被挖空了。
他走的时候已经听不清朱志鑫说的什么,双腿麻木挪回自己的房间,门一关,他倚着门重重滑落下去。
张泽禹心里的洪水决了堤,淹得他不能呼吸,抽丝剥茧,他胸腔里空荡荡的,脑海也空荡荡的,没有想哭的感觉,可是一眨眼就啪嗒掉下两行清泪。
什么岁月静好,诗人就是喜欢放屁,张极的岁月不好,一点也不好。
他想起第一次与张极相见,他说离家出走叛逆着呢,张极会是什么心情呢?张极连家都没有,张极不能叛逆。
张泽禹突然好想开赛车,一脚油门踩到底,这世界抓不住他,连他的影子都抓不住。
夜里他湿漉漉的眼睛像初初入世的林中小鹿,九死不悔的撞进张极的剧目里。
张泽禹想起一句话,大雨里百鬼夜行,又想起另一句话,我想做你的神明。
第二天一早张泽禹就把张极从床上薅起来,张极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张泽禹扔来的衣服糊了个脸,“怎么了怎么了?世界末日你要带我去流浪吗?”
“我们去买孔明灯吧,去跟神仙许愿。”
“你跟我许愿吧,我是神仙。”张极眼睛都不睁,又一头倒进床里。
“哎呀你快起来!年纪轻轻的咋这么懒呢?”张泽禹去拽张极的手,他手上经年的老茧已经褪去,但仍留下细小的疤痕,掌纹很深,张泽禹不看都能摸出他的掌纹有多乱,需要多久才能抚平张极的掌纹呢?
张极用力一拽就把张泽禹圈进自己的怀里,“不着急,再睡会儿。”
张极身上独有的草莓爆珠味道不由分说钻进张泽禹的鼻息,张泽禹埋了埋头,“不是说不让偷人吗?”
“我偷你可以。”
张极在撩他。张泽禹想。
事实证明张极的确很懒,张泽禹本来是清醒的,被人抱着太长时间居然也泛了困。
十点多的时候是张顺顺推开了张极的门,看着床上交叠的两个人愣了一瞬,然后一脚踹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随后喊道“你俩打算睡到地老天荒吗?”
苏新皓在楼下喊他们,“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张极这才拨了拨乱如鸡窝的头发,拉着张泽禹下楼吃饭。
苏新皓拿筷子拍张极去抓馒头的手,“你洗漱了吗就上桌?”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张泽禹兴致上头,和朱志鑫说,“赶在你开学之前我们去放一次孔明灯吧,许个愿,祝你金榜题名,怎么样?”
“好啊,不过在哪放呢?”朱志鑫其实对常州这个地方并不熟悉,他几乎就是学校旅馆两处跑,除了旅馆里来来往往的顾客他还没真正了解过常州。
“有个小广场,走走去也就一个小时,当散步了。”苏新皓附和,放孔明灯这事太浪漫,能在朱志鑫正式步入高三前放一次也是个不错的回忆。
“一个小时?走路?”张顺顺露出看一帮傻子的表情,眼神迅速扫过他们几个,这时候他必须得当那个人间清醒,必须得给他们泼一盆凉水。
张泽禹过去搂张顺顺的肩膀,“放心吧,哥几个轮流推你!”
“艹,把你那抓鸡腿的手离我远点别抹我一身油!”张顺顺的洁癖症又犯了。
“知道啦知道啦!”
白天的炽热逐渐褪去,晚风吹起大朵大朵的蒲公英,路灯把几个人的身影拉的老长,长到了彼此的时光。
他们说说笑笑走到小广场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天色太晚,正赶上欢乐散场,连跳广场舞的阿姨们都依依不舍的收了音响,三五结群的离开了。
没有灯,他们摸着黑把蜡块放到孔明灯中央。
“黑点儿是黑点儿,但这氛围也不是天天都能有的,跟包场了一样。”张泽禹说。
太难得,张顺顺没有反驳张泽禹的话。
朱志鑫看着张极手里逐渐明亮的火光,映得他的脸更漂亮了,“我们许的愿上帝能听到吗?”
“上帝肯定是听不到了,毕竟孔明灯这块不归他管,国籍搭不上边,他不能干涉他国政治。”张顺顺总能一句话戳到人的肺管子,他没戳张泽禹,他戳了朱志鑫。
“顺顺说得对,放孔明灯你得对着中国的神仙许愿。”张极已经点完了孔明灯下面的蜡块,手扶着让灯快点鼓起来。
“对菩萨许愿吧,我觉着她管的挺宽的。”张泽禹发自肺腑。
苏新皓瞪大了双眼,“你说这话也不害怕得罪菩萨。”
“我是个唯心主义者,菩萨不会那么小心眼的。”
张极看张泽禹笑眯眯的眼睛,里面装了浩瀚银河,装了山川湖泊,装了酒糟梨酿,也装了张极。
张极松了手,孔明灯停滞几秒,给每个人的面庞映上了微红的薄光,小广场上一片空旷,他们就是温暖的中央,孔明灯缓缓上升,那天夜里一颗星星也没有,他们却捧着一颗炽热,装点了整个夜空。
苏新皓的目光追随着孔明灯,手却握住了朱志鑫的手,没用力,但松不开。
“快许愿!快许愿!等会儿它要飞没了!”张泽禹双手交叉放在额前,上一秒还咋呼下一秒就安静,太跳脱,太青春。
张极看他,也默默的闭了眼。
张极已经不做唯心主义者很久了,他许过的愿望神仙从来没实现,或许是他不够真诚,于是他投身到马克思主义的怀抱,不过这一回,他决定再相信一次。
张峻豪看着四个人,觉得这个氛围对他不是很友好,他抬眸去看孔明灯,直到看不见,他在心里问了一句,韩国的天空也能看到这盏灯吗?思念能够延长到那里吗?
或许可以吧。
当张极想点第二盏孔明灯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一嗓子响亮的制裁声音,“就是你们燃放烛火的吗?”
朱志鑫定睛一看,一排保安服上的反光条太明显,三五个手电晃来晃去,打眼一看像是一排闪光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就先喊了一声“跑!”
苏新皓推着张顺顺的轮椅就冲在最前面,朱志鑫捡起地上的落料纸就跟了上去,张极也不点蜡块了,右手拿着打火机和孔明灯,左手拉着还没反应过来打算许第二轮愿的张泽禹就跑了起来,也不知道保安有没有追来。
他们大步的奔跑,急切的将一切不愉快都留在身后,常州夏日夜晚的清风很凉,或许真的能吹走很多事情,他们急切的与过去挥手作别,渴望未来的光景,匆匆又匆匆。
张极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他从未体验过的,他姗姗来迟的,在这个奔三的年纪,张泽禹为他带来的,青春期。
张泽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一遍一遍的祈祷,菩萨啊菩萨,如果你管不过来人间的心愿,那么请你让我做张极的守护神吧,我来实现他的愿望,一次就好。
可是后来张泽禹才明白过来,他看菩萨多妩媚,菩萨看他却不是这回事,菩萨问他,你是人间的什么牛马?还想当守护神?
于是,一生一次的夏天跟随着孔明灯还有常州的风一起飘远了。
9.
兜兜转转,这人生是个圆,分岔路口有人挥手作别,有人停滞不前,但这来日汹涌,每个人各有前路,错纵交横的地图里谁又能说得准下个路口会不会见面呢?
入秋的第一场雨染紫了门外的常青藤,张泽禹看着说,“张极,常青藤怎么和墙顺色了?”
张极往他身上披一个外套,“知道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张泽禹给张极翻了个白眼,秋风有点凉,还好他有外套。
张峻豪的手机响了,苏新皓问他,“又是10086?”
张峻豪看着那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自己也挺纳闷的,他的社交圈子算上他自己也才一共五个人,他们有微信为什么要打电话,他看着手机响了好久,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张峻豪。”
张峻豪的大脑放空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无数次在张峻豪的梦里响起,一时间无数的回忆被秋风刮来,不由分说将他拖入过往的漩涡,他曾夜里醒来,彻夜难眠,黎明的光亮起,又是一天。
张峻豪屏住了呼吸,怕这是梦,梦醒的太快。
“不是我自己要走的,我好想你啊。”
“我就快回来了,你要等我。”
张峻豪一句话也没说,半晌他挂了电话。
他在无尽的妄念里流浪,他胸口似吹了个气球,就要爆掉。
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哥,他说他要回来了。”
张极查账的手一滞,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末了双手握紧拳头,青筋一起一伏,张泽禹猜到了一二,去摸张极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张极抬头去看张顺顺,他的小顺顺此刻眼里湿润润的,有光,有期望,有试探,他已经很久没看过那么鲜活的小顺顺了,他鼻子一酸,动了动牙床,反手握住了张泽禹的手,像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个“嗯”字从他的鼻息里探出。
张顺顺转头去看收藏柜里的乐高,六个小人。
入秋的第一场雨染紫了门外的常青藤,也送来了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张极看外面雨过天晴,希望菩萨能听见他的虔诚,希望菩萨能实现他的愿望,他再次投身唯心主义,希望那扇门能为他开启。
余宇涵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张泽禹不知道,也不好问。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号码。
“小兔崽子死外边没?”
他爸一开口就是老东北爹训儿子了。
“我是兔崽子你是啥!”张泽禹和他爸贫嘴,气得他爸一口气调不上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想回去了,”半晌他又说,“除非你答应让我开赛车。”
他说这话的本意是他想开赛车还是觉得他爸不会同意他开赛车就不会同意他回去,一瞬间的想法他已经记不得了。
“还想跟老子谈条件?你饿死在外边你都别给我回来!我跟你妈再练个小号,就当你是个白眼狼!”他爸这么说着就挂了电话。
张泽禹现在是胸口跑小孩,真闹心,他快二十了还得多个弟弟或者妹妹,要是像朱志鑫那种小乖孩也就算了,像张峻豪这种他不得被活活气死。
一瞬间他好像理解他爸了。
“支付宝到账五千元”
冰冷的报账声响起,张泽禹一看,是他爸转过来的。
以前五千块钱他觉得没什么用,什么也买不了。
现在五千块钱他依然觉得没什么用,他用不上了。
他去看窗外,一双燕子依偎在电线杆子上,入冬的时候他们的巢又在哪里呢?
张泽禹往自己的被窝里窝了窝,挺暖和。
冬风萧瑟,十二月份来了,寒意像响尾蛇一样从地洞里爬出来缠在人的腿上,沙沙的声响,怎么也甩不掉。
树叶光秃秃的,一起光秃秃的还有常青藤。
余宇涵还没回来,也没再打过电话,张顺顺就在前厅门口坐着,一坐就是一天。
张泽禹说他都快成望夫石了。
这变相的关心只换来了一个锋利的眼刀。
于是张泽禹只好去拿一个小毛毯盖在张顺顺腿上,“你要是得了老寒腿就真得被人推着了。”
张顺顺一把掀开小毛毯,嫌弃张泽禹多管闲事。
张泽禹翻了个白眼又说,“等你们老了他去跳广场舞你就只能在一边看着他和别的小老头儿有说有笑!”
张顺顺又把小毛毯盖在腿上,小声说了句谢谢。
张极看着两人冤家一样的相处模式,有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离不开张泽禹了,他没办法让顺顺听话但是张泽禹可以。
可是张泽禹的家在北方。
张极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家?”
张泽禹动了动耳朵怕自己听错了,“什么玩意儿?你这是要撵我走吗?您这小庙六万块钱还不够我住半年的?你小心我告你标价与实际不符欺骗消费者!”
张泽禹转身上楼了。
苏新皓看着有点手足无措的张极冷笑一下,“你就作吧,到时候还得自己哄。”
张极抓起账本去扔苏新皓,“就你懂的多。”
张泽禹一整天都没和张极说过话。
半夜张泽禹推开了张极的房门,张极看他,“又来偷人了?”
张泽禹把整个人扔到张极床上,“常州没有暖气,我太冷了。”
“不是有电褥子吗?”
“坏了。”
“明天去买新……”
张极话没说完,嘴就被张泽禹捏住了。
张极问,“干嘛?”
张泽禹说,“有死皮。”
“用嘴。”
“什么?”张泽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卷进张极的被子里。
张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我说用嘴。”
张泽禹反应过来脖子一红,“流氓。”
然后张泽禹往张极唇上靠,就在马上要碰到的时候,他对着张极的唇“呸”了一下。
他吹出的气息像羽毛,拂过了张极的唇,拂过了张极的心。
张极笑了一下,“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完把张泽禹搂得更紧,“你脚怎么这么凉?”
“都说了我冷。”
“我听见了。”
“听见啥了?”
“你心跳太快了。”
“不要脸。”
电褥子没坏,是没开。
张泽禹去摸张极后腰上的疤,想,我要实现张极永远的幸福。
张极跟菩萨说,不要让他回家。
张极跟菩萨说,顺顺要一直顺顺利利。
张极跟菩萨说,我就自私这一回。
然后漫长的寒假来了,朱志鑫回旅馆的这天夜里常州下起了雪。
已经要打烊的旅馆又重新开了灯,一点灯光只能照亮门前的一小方,远处看着怪温馨的。
“我的妈呀,我以为常州不会下雪的!”
张泽禹一头扎进雪地里,连伞也不打,鹅毛厚重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头发上,他也不嫌凉,光着手团了一个雪球往张顺顺身上扔,张顺顺本来坐的舒服,结果硬是被张泽禹激怒了,跳下轮椅也去团雪球扔张泽禹。
他俩打闹间隙误伤了一边观战的张极苏新皓和朱志鑫,于是五个人像没长大的孩子在雪里你追我赶。
长长的青春,长长的情感。
常州的雪从来下得含蓄婉转,像林妹妹的眼泪慢慢的落,可是张泽禹来这一年,雪下得声势浩大,雪下得浪漫瓢泼。
后来的每个下雪天,张极撑起伞,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就是张泽禹俊秀漂亮的侧脸,他抬眸看雪,带着点笑意,伸手去接雪花。
他想象着月光洒在张泽禹的半边侧脸上,隐隐发着微光,像是看不到的月球背表一样吸引迷人。
寒假的第一天,雪停了,张泽禹开旅馆的门,一双燕子冻死在雪里。
燕子没有窝,还是燕子没来得及飞回自己的窝。
张泽禹觉得日光晃眼,扯碎了他心里温暖的角落,他捧着一双冻死的燕子,埋在了已经冬眠的常青藤脚下。
来年常青藤再次发芽,就会有一双燕子重生。
温热的液体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小坑,张泽禹抹了把脸,想他什么时候如此多愁善感了。
燕子到死也是成双成对,圆满了。
张顺顺在一旁看着他,“赶紧去把手洗了,指不定有什么细菌呢!”
这变相的关心也终于轮到张泽禹回张顺顺一个锋利的眼刀了。
张极看着张泽禹给一双燕子下葬,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问张顺顺要了上次拼乐高剩下的边角料,拼了一双乐高燕子送给张泽禹。
张泽禹把燕子也放到了收藏柜里,“这也算是永恒吧。”
它们明明几个月前还在电线杆子上依偎着吵闹,张泽禹感叹,生命微薄,世事无常。
10.
春节前两天,张泽禹组织众人大扫除,他拿一个鸡毛掸子塞给张顺顺,“赶紧去把你那破电梯扫了,搁监控都能看到里头的蜘蛛网了,你不有洁癖吗?”
张顺顺用衣袖裹着手拿鸡毛掸子,“你知道我有洁癖就不该叫我去打扫!”
“一身臭毛病赶紧去!”张泽禹态度僵硬。
张顺顺瞅了张泽禹一眼,拿了个凳子转身进了电梯。
张泽禹去看门外的牌匾,烫金牡丹的花纹在冬日阳光里发着淡淡的光,他问张极,“为什么是八万里啊?”
张极牵了他有点凉的手搓了搓,又放在嘴边呵着气,“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张泽禹还不能明白,“那怎么不叫八千里?”
“因为八万里比八千里更累。”
张泽禹去看张极平静的眼睛,丝毫看不出来他曾经的撕心裂肺与荒芜萧索,张泽禹永远无法与他感同身受,只能拼命向他靠近。
“那牡丹呢?”
“牡丹,吉祥圆满,浓情富贵,生机盎然。”
还是充满希望的。
“张顺顺你到底掉了多少乐高,这一会儿我都扫出来一小摊了!”屋里朱志鑫蹲在地上看那拌着灰的乐高,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愁容满面。
“你说啥?”电梯里传来一声闷喊。
苏新皓笑着摇了摇头。
除夕来了,新的一年开始了,旅馆里难得没有客人。
傍晚时分张泽禹提着一小袋面粉进屋,喊苏新皓包饺子,他说新年新气象。
张泽禹明明不会还非得要掺一手,苏新皓和面的时候他也把手伸进了没成形的面糊里,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沾了一手的面疙瘩,他不怀好意,去欺负朱志鑫,往他脸上抹。
朱志鑫躲不掉,干脆也去掺一手面粉,追着张泽禹跑。
张极看着张泽禹朝自己跑来,眼睛眯成一条好看的线,嘴里喊着“张极救我!”
张极下意识伸手,那人就撞进自己怀里,独属于张泽禹的味道扑了他一身,刚想关心一句一只手就糊到了他脸上,张泽禹不怀好意的从他怀里挣脱,笑的脸都皱在一起了。
“张泽禹,你今儿遭了!”朱志鑫下意识说出一句重庆话,不过还好,除了苏新皓停了一下和面的手,没人注意到。
苏新皓一边和面一边提醒他俩别摔倒了。
张极倒没像两个小的一样去掺和一把面糊,低着头笑,不知道在计划些什么。
张泽禹人菜瘾大,居然还想去给张顺顺也来一下,隔着好几米张顺顺就开始喊,“你敢动我你就完了!”
不过很显然,张泽禹没听进去,用手掌上仅剩的面糊去找张顺顺的脸,张顺顺一躲,手掌印子就抹了他一身。
张顺顺就的画风就比较奇特了,他直接抓起一把干面粉往张泽禹身上扬。
“眯眼了眯眼了!顺顺我要瞎了!”这是朱志鑫喊的。
面粉太轻,扬不到那么远,刚跑到张顺顺身边的朱志鑫遭了殃,只好飞快的眨眼睛。
张极一把捞过围着前厅跑了一圈又回到他身边的张泽禹,“这下还跑吗?”
然后张极捧着张泽禹的脸缓缓靠近,就快要唇碰唇的时候苏新皓喊了一句非礼勿视,然后朱志鑫就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张顺顺翻了个大白眼,估计是在想好好一个哥被傻逼给拱了,可是张极把头一偏,脸贴上张泽禹的脸,把面糊糊又蹭了回去。
“张极!”张泽禹气急败坏,耳朵烧的烫。
“怎么?失望了?”张极一脸痞笑,然而张泽禹只想对着他的脸来一拳。
年岁越增长,越觉得人生一遭不过是沧海一粟,俯仰之间就是永远,这一刻就是永远。
多年后张极曾很用心的描绘出这一幕画面,暖黄的灯光温温柔柔,苏新皓在和面,三个小孩儿吵闹又追赶,他静静看着张泽禹,扬在空中的面粉像一层薄雾,被光晃出好看的纹路,窗外适时响起鞭炮和礼花的声音,万家灯火通明。
张泽禹的耳朵在鞭炮声里辨别出自己的手机来电的提示音,他也不管手上黏糊的面粉,直接划了接听键。
“儿子,你爸说你玩儿够了再回来也行,他拍了你一巴掌自己也不好受,他说自己是个老古董,不懂你们小年轻那一套逍遥玩乐的,他让你开赛车了,还给你卡上打了钱。”
“妈,新年快乐,记得和爸说一声。”
张泽禹挂了电话去看张极,企图在他好看的脸上找一点乱了方寸的表情,可张极只淡淡望着他,似乎张泽禹说什么他都能平静接受,临了张泽禹装不下去了,对着张极笑,“我爸说我可以不回去。”
好一个断章取义,但的确没什么毛病。
张极在新的一年里收到了一个最坏最坏的消息,张泽禹可以不回家了,可是张极好开心好开心。
他说菩萨谢谢你,他来还愿了。
可能是外面烟花礼炮的声音太大,张顺顺没有听见自己的手机也响了,半晌之后又归于平静,一条短信出现在他手机屏幕上。
“张峻豪,烟花声音太大还是有人与你嬉闹啊?都没接到我的电话!今年小满我就回来,你等我。”
好,我等你。
11.
南方城市雨水多,三两场就回了温,张泽禹还没享受够冬天某人温暖的被窝就脱下了棉袄,屋外常青藤发了芽,又一双燕子不知从哪里飞来,依偎在电线杆子上吵闹着。
张泽禹去花鸟市场买了个小鸟窝又在里面垫了软草按在八万里牌匾旁边。
张顺顺说他是个爱操心的,估计燕子看他跟看傻逼一样。
张泽禹上下打量一番盖着小毛毯坐在轮椅上的张顺顺,回他一句那也比望夫石强。
不久燕子就住进了窝里。
朱志鑫回学校之前不知道和苏新皓说了什么,苏新皓连着好几天都闷闷不乐,连敲键盘的手都慢了好多。
张泽禹想着都快高考了,朱志鑫肯定不能那么不懂事说分手这种话,于是姑且当做小情侣间的别扭拧巴,他没问,约莫着过几天就好了。
这天张泽禹手痒,又拿着板凳当方向盘开始无实物表演,他问张极附近有没有赛车场。
张极眸子淡了淡,胡思乱想了半天,“没有。”
“哎呀真可惜,感觉我都手生了,拿不了冠军了可怎么办!”
夜里张极去搂张泽禹,张泽禹说他要喘不过来气了。
张极问他,“你为什么跑来常州?”
张泽禹笑他,“怎么?终于憋不住问我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问呢!”
“猜了个大概,猜不到了。”
“我喜欢赛车,我爸妈非要送我出国留学,我一气之下抽了个机票盲盒,然后就遇到你了,这叫什么?这叫命中注定。”张泽禹一拍胸脯,比了个大拇指。
张极把他的手拉倒自己的腰上,“有多喜欢赛车?”
张泽禹想了想,“比你多。”
“比什么我多?”
“明知故问啊?”
“比什么我多?”
“比……想你多,行了吧!”
行吧,想他也很好。
嘴硬。张极想。
五月初,朱志鑫高考前最后一次回旅馆,第一次抱怨着江苏的高中怎么跟监狱似的,他就差在里边缝纫机了。
苏新皓依然熟练的去接朱志鑫的书包,脸上却挂了点尴尬的表情。
厨房里苏新皓把借着帮忙过去捣乱的张泽禹赶了出来,张泽禹走了两步发现自己手机扔在里面,又折步回去,门半掩着,他的脚步顿住了。
五月的日光太强,他迎着有些晃眼,苏新皓和朱志鑫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忘情的拥吻,朱志鑫的眼角挂了点水痕。
张泽禹赶紧转身,他的脸烧了起来,有蚂蚁在爬过他的脖子,啃噬他的皮肤。
“你吃辣椒了?”张顺顺问他。
自从进入五月份,张顺顺就异常兴奋,话也多了起来,都能主动和张泽禹吵上几嘴了。
张泽禹拍了拍自己的脸,“天太热了。”
张顺顺朝他扔了瓶水,张泽禹接过就吨吨吨的喝完了,把瓶子一扭扔到了垃圾桶。
“你水牛啊!”张顺顺鄙夷。
张泽禹不搭理他的话,“他什么时候回来?你都快等半年了,再等下去真要石化了。”
“我愿意等你管的着!”
“也是,好几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张泽禹往前台一倚,抱着手臂,一副欠揍的样子。
“他说小满回来。”张顺顺不去看他二五八万的表情,划拉着手机上的短信读了又读。
“难怪你这几天跟吃错药似的,敢情是小满快到了。”
越临近小满常州的天越热,蝉鸣个不停,一滴雨都不舍得下,炙热的阳光把地面都要烤得裂开缝隙,不远处的河水几多蒸发,路面上又有被烤干瘪的青蛙,夏天早早来报道了,人都说夏天生机盎然,可是张泽禹只看到了生命的消逝。
张泽禹叫张极拎着一桶水出来浇常青藤,常青藤也被热的失去了生机,但仍倔犟的舒展叶子,还没发出的肉芽像一双燕子正在展翅,抬头看,常青藤已经爬到了二楼的位置。
张泽禹感叹一句,“果然好养活。”
张极伸手抹掉他鬓角的新鲜汗珠,附和他一句,“对,跟你一样。”
张泽禹掐了一把张极的腰以示警告,黑溜溜的眼珠子瞪他,“什么时候下雨啊!我都要被烤干了!”
“快了。”
但是如果可以,后来的张泽禹希望那场雨永远也不要下起来。
日历一页一页的撕开,“小满,宜归,宜嫁娶,宜修造……宜归,宜归,宜……”
张泽禹挠了挠后脑勺,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心烦意乱撕下他记错账的纸揉成一个团去打张顺顺,“你别念叨了,有你这样大早上就给人洗脑的吗?我都记错三张了!”
张顺顺今天难得没坐着轮椅下楼,除了这他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可就是看着给人不一样的感觉,那双眼似乎更亮了些,嘴角也勾着有点好看的弧度。
张泽禹翻个白眼,那人都还没落地呢就甜蜜蜜成这样,好像当初在床上昏迷一年多的人不是他一样,还真是应了那句什么什么虐他千百遍,他还待他如初恋。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你都还没过门呢就想着掌握我家财政大权?”张顺顺怼人技能又上升了一个水准,捡起脚边的纸团做了个投篮的动作,精准的砸进垃圾桶里。
“你放屁,按身价来说也得是你哥过门到我家!”张泽禹耳朵红了,他一个东北大老爷们儿净整些羞人的表情,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怎么说也应该是张极更容易脸红才对。
结果张极抽走他手里的笔,绕着他左手中指根部歪歪扭扭画了一圈,“你不是说不回去了吗?我还怎么过门到你家?”
张泽禹愣愣的看着手指上那一圈细线,他和张极都出身大户人家,不可能连这点礼仪都不知道,完了,脸也红了。
“你……多少有点草率了吧?”
“草率了你别笑啊。”
张极真烦人。
那一圈随时会被水洗掉的细线,就此栓住了张泽禹的心,或许他早就不自由了,爱人嘛,彼此俘虏罢了。
来自北方的鹰在常州天空盘旋几圈,最终找到了自己的窝。
这一天似乎过的很快,小满的傍晚却吹起了冷风,天上的云鱼鳞一般聚集到太阳落山的天地交接处,晚霞洒落的光仿佛是给天撕开了几道口子,看着像是有一只火红的凤凰展翅翱翔。
可是余宇涵还没回来。
张顺顺肩膀有些低垂,倚在门口望着远方的霞光,眼里映出了漂亮的日落。
张极去拍拍他的肩膀,“或许他先回家了。”
“对呀对呀,你告诉人家你的新住址了吗?没准他都找不到你。”张泽禹一个跳高蹦到张极后背上,膝盖夹住了张极的腰,一个大大的人形挂件。
张极只能去捞背上人的腿弯,“挺沉。”
苏新皓在屋里好心提醒,“宝哥,张极腰不行啊!”
“别瞎说,你才不行!”张极立马反驳,但也确实往后踉跄了几步。
张泽禹这才想起来张极腰上有伤,扭了几下身子从张极背上下来了,转而从后背去抱住张极。
张顺顺闭眼感受了一下晚风,风里带着点鱼腥的味道,“要下雨了。”
他转身穿过前厅走进了电梯。
张泽禹闷闷的声音从张极后背传来,“他会回来的吧?”
张极看张顺顺的背影,张泽禹的话穿透他的胸膛,震痛了他的肋骨。
噩耗是和暴雨一起倾泻而来的,一个鸣雷,从天上倒下来一片海。
小满那天唯一一架从韩国飞往内地的飞机坠机了。
无人生还。
张顺顺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气,那里满目疮痍,蝗虫过境般萧然,不是说宜归吗?
黄历也是骗人的。
“哥,我不要他回来了,我不要他回来了,他在韩国待着就好……我真的不要他回来了!”
张顺顺说着就弯下了腰,跪在地上肩膀抽搐着,嗓子里支离破碎的呜咽声绞着张极的心,他去擦张顺顺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完,张极每擦一下,张顺顺的心里就随之裂开一条缝隙。
张泽禹和苏新皓手足无措,只能陪在一旁。
张泽禹去看收藏柜里的乐高燕子,怎么这人世沧桑,还比不上一双冻死在雪地里的燕子。
屋外雨下得激烈又狰狞,崩乱又荒诞,好像有把常州淹没的趋势,一道闪电晃过,紧接着是一声巨雷,似要把天劈出个口子才肯罢休。
张顺顺再也忍不住,趴在张极臂弯里对着暴雨杜鹃啼血般放声哭泣,他的肝痛,下雨了他的腿也痛,他浑身都痛,他像一块布满裂痕还藕断丝连的玻璃,下一秒就要应声碎掉。
张泽禹蹲下身去抚摸张顺顺的头,看着他浑身的骄傲和期待在这一刻落成灰,张泽禹好像感受到了,张顺顺本就不鲜活的心再次死亡了。
人生微苦若浮萍,悲哀到最后只剩下哭泣。
哭吧顺顺,不要再用身上的倒刺来掩盖狼狈和惶恐,你丢失的一年半,你丢失的爱人。
这生活狼狈不堪,这生活苟延残喘。
这世界天大地大,好不容易慷慨给他们一个容身的家,却不肯给他们的心一方归处。
张极只能用力抱紧张顺顺的肩膀,用力搂住他,张极怕他再次消散。
张顺顺眼底的秋风萧瑟和巨大的水幕厚实的压在张极身上,压得他肩膀疼痛,压得他脊椎酸胀。
好久好久过去了,窗外雨小了,窸窸窣窣的飘着,仿佛刚才的雷震轰鸣都不曾存在过。
苏新皓端着一碗热乎的粥给张顺顺,“喝点舒服。”
张顺顺接过连吹都没吹一饮而尽,比他体温高的粥烫的他胸口滚热,但好像这样心也能暖和点。
张顺顺起身走进电梯,那是苏新皓最后一次看见他通红的双眼,最后一次。
电梯砸下来的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张极似一道残影去扒电梯已经变形的门,用力喊着顺顺的名字。
苏新皓打电话给119和120,声音颤抖,手也颤抖。
张泽禹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永远也不能和张极感同身受了,他永远也不会是张极的守护神了。
黎明来了,雨依然在下,一道光打在张泽禹身上,好像告诉他,你救不了他的。
这一次张顺顺永远沉睡了。
医生说他不是醒不过来,是不想醒过来,气结于胸,肝脾相争。
他不是霸王项羽,他是睡美人,可是王子永远也回不来了。
张极坐在张顺顺床边,日复一日讲着安徒生童话,张泽禹陪在他身边,他们还是会相拥,可是张泽禹好像怎么也走不进他的心了,他拼命去敲张极的心门,张极不知道自己把门焊死了。
旅馆里只剩苏新皓一个人打点着,可他也有心事。
日子流淌,岁月匆匆又悠悠,一切看上去是那么按部就班,那么如此应该。
朱志鑫高考完这天才知道张顺顺的事情,他急匆匆去医院看了一眼,难过之余却与张极和张泽禹道别。
“你要去哪里?”张泽禹问他。
“回重庆。”朱志鑫眼眸低垂,几滴水珠挂在他的睫毛上。
“回?那苏新皓怎么办?”
“是回去,我早告诉过他了,大学也报在重庆,那边有我需要承担的责任,我让他等我,我会回来的。”
他的话戳痛了张泽禹的心,张泽禹想起他开学那时苏新皓的落寞还有厨房里带着眼泪的拥吻,“我会回来的,余宇涵也是这么说的,可你看看他,你看看顺顺,你凭什么说走就走?苏新皓在你眼里算什么?你不要有恃无恐了好吗?他有多喜欢你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朱志鑫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砸在地板上崩出小水花,他说,“张泽禹,我得回去,我也会回来。”
他不断重复着会回来这句话,然后哽咽着上前拥住张泽禹,他问为什么都说人是个体却总要与不想再见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什么人活在这世界上就要有无数的责任,世界说要有担当,而我只想当个胆小鬼,可是胆小鬼也要砥砺前行,我必须得回去才能真正和苏新皓在一起。
张泽禹感受到自己的肩膀湿润了,伸手去拍朱志鑫的背,说不出话了。
那时他想了很多。
好像旅馆里除了他每个人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只有他是过着真正无忧无虑的生活,唯一不如意就是他爸的巴掌和禁止他开赛车的命令。
他是个误入祭祀坛的小白鸦,放肆胆大的在张极肩上停留了好久,他才是有恃无恐的那个。
张泽禹看张极的背影,墨水画似的黑与白混在一起,他想再从后面抱抱张极的背,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动了。
爱是什么形状的,无可奈何又是什么形状的。
张泽禹终于心痛,原来一开始他和旅馆就格格不入。
12.
七月份的常州空气里都是蒸花朵的味道,馥郁浪漫,又香又热,一只红色蝴蝶被缠在蜘蛛网上,奋力挣扎,张泽禹将它捻下,却把蜘蛛网扯了个口子,小蜘蛛挂在一边,从肚子里吐出细丝默默填补,两全其美终没有。
“张极,新赛季开始了,我爹同意我开赛车,我要回去拿奖牌了!”
张泽禹说这话的时候尽量显得自己轻松,可他眼里多少带了点雾气,表情真的很难看。
张极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伸手摸了摸张泽禹的发顶,太温柔,“好啊,赛车手就是要驰骋沙场的嘛,你一定会赢到最后的。”
“张极,”张泽禹突然上前捧住张极的脸,张泽禹手心有细汗,很烫,他慢慢靠近,眼里波光粼粼,却在要吻上的那一刻朝张极“呸”了一句,“张极。”
张极,我不能做你的守护神了。
他们如此心照不宣,一个没说会回来,一个没说会挽留。
这情缘怎么像露水,他们还没说过爱,他们还没吻过嘴。
世事变迁,生活总把爱变沉默。
张泽禹走之前给苏新皓转了一大笔钱,苏新皓说你这是在往张极心上抽鞭子。
张泽禹苦笑,看看左手中指,那条细线早就被洗掉了,可为什么还会隐隐作痛呢?线长进了肉里。“抽吧,疼死他。”
“你不再去看看……”话到了嘴边苏新皓又转了个圈,“不看看张顺顺吗?”
“他现在,估计梦里和余宇涵约会呢,不打扰了。”
张泽禹什么行李也没带,就像他来时那样,孑然一身,两袖清风,鹰击长空。
他看一眼收藏柜里的乐高,六个小人,旅馆外有常青藤,有牡丹花,有一双燕子。
他出门,常青藤只剩下几根枯黄的枝条趴在墙边,那晚的雨太大,一双燕子没有重生。
他抬头,牌匾旁边的小鸟窝里有两三颗燕子卵,他突然明白这世界总有野火烧不尽。
他挥手,一年多的时间就这样被他抛在身后。
13.
苏新皓给在医院的张极打电话,“张极,他现在还没起飞,你真的不给他打电话吗?”
“他是来自北方的鹰,常州的天不够他展翅,我们没有输给现实,我们输给了自由。”
“张极,你自愿被顺顺捆绑住的那条线,真的叫自由吗?”
电话那边愣了好久,最终支离破碎的音节从张极喉头呜咽而出,“怎么办,苏新皓怎么办,我已经在想他了。”
梦想被绞碎的时候他没哭,父母离开的时候他没哭,后腰被划破的时候他没哭,张顺顺被困在电梯的时候他没哭。
几年他都没哭。
可是张泽禹走了,他的肩膀再也止不住地颤抖。
14.
张极跟菩萨说,不要让他回家。
张极跟菩萨说,顺顺要一直顺顺利利。
张极跟菩萨说,我就自私这一回。
“为什么是八万里啊?”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那怎么不叫八千里?”
“因为八万里比八千里更累。”
“那牡丹呢?”
“牡丹,吉祥圆满,浓情富贵,生机盎然。”
我要实现张极永远的幸福。
他说菩萨谢谢你,他来还愿了。
【豪涵】线番外二分之一的生命 有极禹
【苏朱】线番外果果
【极禹】线番外1何枝可依
【极禹】线番外2幸有远方客
————————————
结局草草,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
前前后后删删改改几万字,一发完的长篇真的太累了
一开始我只做了个关于ZYZ坐飞机的梦,写下来才发现一发不可收拾
张顺顺捐半个肝那个片断有无科学依据我不知道,但是12年的韩剧走出迷雾上下两部有讲过这个事情,韩剧,永远的狗血来源,余宇涵的星座是私设
放孔明灯的片断是我写这篇没了灵感去操场散步,看到有新生在放孔明灯,结果刚放了几个就被保安叔叔制裁了
一开始的设定是堆雪人,可是堆雪人太安静了,五个人骨子里都不是能安安静静的人,所以打雪仗更适合他们
一双燕子的灵感来自初秋的最后一只蝴蝶,我看她被风带着飘,最终落在地上,扑腾几下翅膀还是归于平寂,可是冬天没有蝴蝶,于是燕子问我要出场费
左手中指戴戒指代表订婚,ZJ很草率的给ZYZ画了一圈线
我自己是个俗人,不爱玫瑰偏爱牡丹,我觉得牡丹比玫瑰更加真实,玫瑰是理想,牡丹是生活,所以个人觉得牡丹更适合这里的六个人
文里我总张顺顺和张峻豪的名字穿插着写,但后半部分全以张顺顺来称呼,一是在他自己的故事里他只是张峻豪,二是ZYZ刚开始接受不了张顺顺这个炮仗,我应该给他写得再偏执一点
文里留白很多,关于苏朱的故事,关于张顺顺为什么会电梯失事,会写苏朱和豪涵的番外,也许还会掉落ZJ和ZYZ的番外
不是为了写文而写,是觉得这个故事适合这对cp
开赛车的ZYZ多帅啊,模特出身的ZJ多帅啊
富二代的ZJH多帅啊,男扮女装的YYH多飒啊
小苏和小朱的故事就先埋个笔,大家可以猜一猜
故事太长,我太啰嗦,感谢阅读
在日落之前出逃 | 北方有雪
*全文1w+,希望能耐心看完
*别带脑子,愉快就好
*祝大家除夕快乐!!
00
我信以为真,以为只要长大了,我就能和他重新相遇,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越长大,那童年的影子越淡,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他了。再相遇时,我才终于明白,有些人就是用来刻骨铭心一辈子的。
01
我和左航结婚的时候,报纸上写的标题是——世纪之恋。
那一年是2000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年份,可我爸手下的人为了听起来显得有排场,生搬出这四个字来当噱头。所以一提起来,我总怕左航笑话我。他看到报纸,果然问我:“这个世纪是你们自己订的日历?”
我破罐子破摔:“哪能啊。...
*全文1w+,希望能耐心看完
*别带脑子,愉快就好
*祝大家除夕快乐!!
00
我信以为真,以为只要长大了,我就能和他重新相遇,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越长大,那童年的影子越淡,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他了。再相遇时,我才终于明白,有些人就是用来刻骨铭心一辈子的。
01
我和左航结婚的时候,报纸上写的标题是——世纪之恋。
那一年是2000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年份,可我爸手下的人为了听起来显得有排场,生搬出这四个字来当噱头。所以一提起来,我总怕左航笑话我。他看到报纸,果然问我:“这个世纪是你们自己订的日历?”
我破罐子破摔:“哪能啊。不经过你的允许,咱们这个世纪怕是没完。”
他一勾嘴角我就知道他没什么好话等着我,连忙岔开话题道:“你来看看……婚礼上主花用郁金香还是波斯菊?”
“你选吧。”他有些意兴阑珊,“我不在意这个。”
他何止是不在意这个,整个婚礼他都不在意。他求婚时倒是跪下了,一只手举康乃馨,一只手拿钻戒。我瞥了一眼,钻石大概有五克拉。我平常从不戴戒指,更别说这么夸张的钻戒了,显得我像暴发户一样。可那时我想,只要是他送的,我愿意戴一辈子。
我还没想完,就听到他说:“是我妈让我来求婚的,邓佳鑫,你知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问他:“你不会是妈宝男吧?”
他愣住,嘴角抽了抽:“不是。”
“那你妈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他被我带偏了,一本正经地反驳我:“我这是孝顺。”
其实他家的事我也了解一点。
他父亲是本地的财阀,有钱到三妻四妾都是寻常。用报纸上的话讲,豪门底下盘枝错结的关系寻常人不懂,可根本上说,无非就是他母亲一直重病在身,想要左航在家中站稳脚跟,得给他寻一个背景雄厚的靠山。
我“哦”了一声,伸手去接花。他反倒把花往身后藏:“邓佳鑫,你没听清我说什么吗?!”
“听清了。”我轻描淡写,“不就是你有喜欢的人吗?”
“那你还愿意嫁给我?”
我叹了一口气,努力瞪大眼睛让眼里的真诚更好的流露:“左航,如果你一定不想我嫁的话,我娶你其实也是一样的。”
说着,我自己把戒指拿过来戴上。大师设计,钻石切割出几百个切面,灯光一照,好看得像一场梦。他从地上站起身来,神情复杂地问我:“你不会喜欢我吧?”
我“呸”他一口:“可别做梦了你。”
“那就行。”他说,“邓佳鑫,你千万别喜欢我,我不配。”
他配不配这件事不用我说,大家好像都有想法。和我一起玩的朋友就总问我:“你看上他什么了?”
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他好看。”
他是真好看,大眼睛,高鼻梁,浑然天成的长相,生来就是要勾小姑娘芳心的。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湖边。七月的天气,热得树叶都打了蔫。大家呼朋引伴,半个山谷都回响着笑声。那天我心情不好,离他们远远的,自己蹲在草丛里拿狗尾巴草编了只小狗。
身后有人笑了一声,我也懒得回头:“笑什么?”
“你蹲在那里不嫌蚊子咬?”
我这才站起来,跺了跺脚说:“我带驱蚊的了。”
“我猜没什么用,水边的蚊子都毒。”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又是一个趋炎附势的马屁精。我家挺有钱,人人都说谁要拐了邓家少爷得是能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我听多了,也自视甚高起来。我嫌他烦,转个身想见识见识又是哪个不识好歹的,一转身,准备好的场面话又咽了回去。
那天他穿了一件浅蓝色上衣,配一条亚麻灰长裤,颜色都浅,衬得他眉目更深。我端详他,他闲闲地挑了半边眉毛,是个疑问的神情。
“你说得对。”我没话找话,“你一说我还真觉得这蚊子挺咬人的。”
他笑了,不得了,更好看了,我也跟着傻笑。他当时没说,后来才跟我讲,觉得我笑起来特别呆,像一只小乌龟。
可惜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还觉得他人不错,顺手把自己编的那只小狗递给他:“送你的。”
“初次见面就手工定制?”
我对他笑:“独一份的。我叫邓佳鑫,你叫什么?”
他没回答我,那边有人喊他:“小左,你的钩子动了!”
他应了一声,这才说:“左航……”
“我知道,左家小儿子嘛。”我抢答道,“只听说你在国外上学,没想到回来了。”
那边又喊:“这条鱼大,快过来!”
他对我耸了耸肩:“家里要求的,只好回来了。”
这话我不大好接,他看我不讲话了,这才施施然过去看自己的鱼钩。那天人人都满载而归,只有我和他空着手。我是懒得钓,他是把那条大鱼给放了回去。
有人埋怨他:“那么大的鱼是很难得的。”
他只说:“我妈信佛,这么大的鱼,应该放生的。”
埋怨他的人“啧”了一声,我则在心里想:不错,这话说得有格调。
02
那天回去,我腿上果然全是被蚊子咬的包。
可我心情好,这种小事也就不计较了。他的微信我早就要到了,进朋友圈扫一眼,仅三天可见。后来见面,我就旁敲侧击:“你没谈恋爱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我丢出几个推断,“不可能没人喜欢你,只可能是你没有喜欢的人。老左,你眼光够高啊。”
他就抿着唇笑,露出一口白牙来。我手痒,想戳一下,却听到他说:“之前有的,家里反对,就地下情了。”
好家伙,又是豪门恩怨,棒打鸳鸯。我喝了一口酒,就把不该问的也问了:“为什么反对呢?”
酒吧里挺闹的,唱歌加跳舞,人人都开心。可他的眼皮垂下去,像是在看桌上的酒,又像是有些意兴阑珊。我意识到自己问错了,可还没来得及补救,他就拿了个筛盅说:“我来教你摇吧。”
我从来都游手好闲,这些东西早就玩腻了。可他说要教我,我立刻装出一无所知的姿态。他的手指修长漂亮,筛盅握在手里,有一种气定神闲的从容。揭盅,里面是五个一,我立刻为他鼓掌,又假装天真地去拿骰子:“怎么做到的,是不是作弊了?”
其实我是想碰一碰他的手,可我的手还没伸过去,他就已经一把抓住我:“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和朋友提起这件事时夸他生活作风好,我朋友则会一脸嫌弃的说我是陷入爱情的男人,智商下降的像坐过山车。可后来我约他他就总拒绝,时间久了我问他原因,他只说是醉心事业,无暇玩乐。又在后面加了个表情包,小猫捂着脸,像是在害羞。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说的是把距离拉得很远的话,却又这样可爱。
我忍不住笑了,回他:“就和你说事业,我这少爷面子总得给吧。”
他被我缠得没办法,到底还是答应了我的邀请。
那天是吃火锅,我们去得晚了,外面排起了长队,都拿着老板娘手写的号码牌。
我凑过去问老板娘:“前面还有几桌?”
老板娘说:“还有二十多桌。着急的话就和男朋友去别家吃吧。”
她这是把客人往外赶,可我一点都不生气。转眼看他,他像是没听到,垂着眼认真地研究菜单。店里很热,空调努力地吞吐冷气,火锅热气腾腾,飘起的白雾把他的眉眼都遮住了。雾气笼在他长而垂的睫毛上,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你之前问我谈过恋爱吗,那你有吗?”他突然抬头看我。
“没啊。”我专注于观察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干饭,回答的敷衍。
于是他低头继续研究菜谱。
“诶,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不谈恋爱吗?是我长的不帅吗?”
面前的一对情侣你侬我侬的喝着同一杯酸梅汁,我忿忿的扭头不看他们。
“没有,你长的很漂亮。”
这回连左航也不能看了,为了不被发现我通红的脸,我积极的邀请老板娘立刻把我领去那张空出来的桌子。
沸腾的火锅里升起袅袅的白雾,我兴奋的开始下菜。他走到旁边的立式空调旁把温度调低了两度。
“你很热吗?”我问他。
“没有,我看你脸好红又不愿意脱衣服。”
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去,临下车时,我从裤兜里翻出几张钞票塞给他。他没接,我笑嘻嘻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能不能请左先生抽空下次陪我看场电影?”
他笑道:“这点钱就想买我的空闲时间?”
“不够还可以加嘛。”
“得了,小少爷。”他把钱接过去扬了扬,“咱们下次见。”
“下次是什么时候?你可别拿了我的钱还骗我啊。”
他一定被我烦得不轻:“你定好时间就通知我,一定不会让你人财两失。”
我总算心满意足,目送他走远了,回去偷偷在微博小号里写:城北的火锅店,我愿称之为永远的神。
03
再往后我和他的关系有突破性进展,是我陪他一起去看了他母亲。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我没话找话:“阿姨住院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要不是别人告诉我……”
“谁告诉你的?”
我干笑一声,他也没追究,只说:“她身体一直不大好,最近天冷,着凉而已。”
他不欲多说,我也就不多问了,两个人前后脚进了病房。他母亲住在一栋小楼里,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一棵腊梅树。她很瘦,却仍是美的,就像一朵花开到了最后,还带着支离的端丽。
我叫了一声“阿姨”,她转过头来,惊喜地问:“小左,你怎么带着阿音一起来了?”
“他听说你病了,一定要来看你。”他又示意我说,“还替你买了花。”
我连忙把花递过去:“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地,不然早就来看您了。”
“小左跟我说了,你要忙公司的事。”她一笑,仍能看出当年动人的姿色,“年轻时忙一点好,老了就可以享福了。”
被他说得我好像个商业精英,其实我游手好闲,从来不管公司的事。等他出去了,我把带来的野山参拿出来,装在盒子里又大又粗,简直像根萝卜。
她不肯接,我只好说:“我都让人切成片了。阿姨,您留着泡水喝。”
“这么好的参拿来泡水,太浪费了。”
“您把儿子生得这么好,喝它是给它面子。”我说着又装可怜,“您就当也是给我一个面子。”
她被我逗笑,沉默一会儿后问我:“阿音啊,你是不是喜欢小左?”
我不知道自己从进门来的举动,哪点看起来对左航像是喜欢了,只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说:“阿音啊,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很支持你和小左在一起。”
和他结婚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我追着他,像是追着个清冷的月亮。我一向自视甚高,在他面前却次次破例。
但我不想像那些捞月亮的猴子一样钟情于圆润的倒影,我要做云,与月相伴风中游。
于是我终于说:“阿姨您误会了,我只是把他当朋友。”
门被推开,他走了进来。我猛地站起身,像是背着他做了什么坏事一样。他看了看我们,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谁拿来的人参?”
我连忙说:“给阿姨泡水喝的。”
“我远看还以为是根萝卜。”
他的想法和我的不谋而合,我也笑了起来。那天我跟着喝了一杯人参水,太补,半夜流了鼻血。我迷迷糊糊起来拿纸,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离谱。
这一年我像是中了邪,相关他的事情都参与。他若即若离,我辗转反侧。如果爱情能有个具体模样,一定和我们半点不像。
04
开春时左航向我求婚,最开心的就是他的母亲了。
那时她要出院,我陪着一起下楼时,她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他没说话,微微转头看向一旁。我笑着说:“是打算先订婚……”
“十月吧。”他打断我说,“十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到时候你出席不会太辛苦。”
他母亲嗔怪地瞪他一眼:“你这打断阿音说话的习惯真不好。”
他耸了一下肩,没再多说什么。那天我才知道,他母亲并没有和父亲住在一起。我替她端了茶过去,她同我讲:“小左这孩子主见多,还得你日后多体谅一下。”
我连声说“一定”,出去时看到他站在廊下抽烟。廊前扶手上摆了很多花,大概是月季,开得艳而无声。光像一把匕首,将他的五官雕琢得冷而硬。我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一口烟他没有抽完,随手在花盆里摁灭了。
我这才走过去说:“也不怕把花祸害死。”
“老爷子送的。”他说,“我猜不会这么轻易死了。”
我哽了一下,觉得他意有所指。这么一打岔,他脸上的冰冷就褪了不少,我又有胆子和他嬉皮笑脸:“我还以为你不想那么快跟我结婚,打算说明年结婚才吉利。”
“那我可谢谢你的体贴了。”他拿腔拿调,却又说,“早晚都一样。”
“也是,你那戒指可不便宜,想反悔的话我肯定不会退。那你岂不是亏大了?”
他没接我的话,眼睛看着花,又像是看着更远的地方:“她辛辛苦苦将我养大,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我结婚。”
我“嗯”了一声,陪他站了一会儿。冬天刚过,风还是冷的,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拿手按着我的肩膀掉了个头:“出来也不穿外套,赶紧回去。”
我故意慢了半步,就离他很近,几乎在他怀里。他恍若未觉,我问他:“你会不会很烦我?”
“为什么这样问?”
我咕哝说:“我故意去见你妈,害得你一定要娶我。”
“还挺有心机。”他似笑非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接近你,好拐了邓家的小少爷呢?”
这像是玩笑话,却又带了三分真心。风还在吹,我忍不住想,这么冷的天,不晓得花摆在外面会不会冻死。
“我巴不得你图我的钱。”我也半真半假地说,“还好我有钱,不然你妈妈也用不着这么宝贝我。”
他没接话,只深深的看我一眼,揉了揉我的脑袋。
其实我知道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圈子就这么大,我看过他们的合影,是在英国的曼彻斯特。行道树的叶子落了,满地都是金黄色,他们搂在一起对着镜头微笑。
我只看了一眼就把图删了,给我照片的人继续煽风点火:“这丫头可不简单,小门小户,可和他从小就认识。那时候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俩人是一对。”
他小时候是小霸王,在学校里风风火火。她是尖子生,上培优班。学校四点半放学,他在操场踢球到八点,她刚好补习结束,两个人就并肩一起回家。
这人说得绘声绘色,我听得不耐烦,打断他说:“是嘛,那我和他也是竹马竹马了。”
“可那个时候你们都不在一个地方……”
“神交已久不行吗?”
这人总算闭了嘴。我心里有气,晚上吃饭时一直臭着脸。他最近被派去公司锻炼,难得抽出空来。见我这样他也没理我,自顾自地吃完,抬手叫侍应生说:“把你们主厨叫来。”
侍应生诚惶诚恐,我这才问:“叫主厨干吗?”
“他今天菜做得不好,不然你怎么一口都不吃?”
“我减肥……”
他欲言又止,最后居然就不问了。我气得厉害,看电影时又饿得胃疼。他递过来一个汉堡,我忍不住看他。他揶揄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生气不吃饭,饿的还不是自己?”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蠢,心灰意冷地咬了一口汉堡,就听到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影院里,人人都挨得很近,他的下巴几乎抵在我的肩上,呼吸的一起一伏都掠过我的耳垂。
我屏息凝神,听到他又问:“为什么生气?”
我有些迟疑,到底只说:“婚礼都是我一个人在办。”
“就为了这个?”他忍俊不禁,“还挺可爱。”
他夸我可爱,是比美丽更高级一点的词汇。我没有原则,立刻就原谅了他的那段过去。
人人都会有爱情,发生在春天或者秋天并没有区别。我或许来晚了一步,可未必不能追上。
05
我们在2009年10月结婚,领证的时候也特意挑了上午十点,说是十全十美。
那一日的娱乐版头条全是我们。因着我爸的面子,他们左家一家人都来了。左老爷子颤巍巍地和我打招呼,我偷偷看左航,他没什么表情。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突然对我做了个鬼脸。
我忍不住笑了,身边的人说:“瞧他们,多恩爱。”
婚礼结束时,我陪着他去找他的母亲。她没坐轮椅,由护士搀扶着,大概是因为开心,气色都显得好了很多。我刚要和她打招呼,身边的左航却停下脚步,视线全落在那个护士身上。
我也看过去,那护士看起来很年轻,始终垂着眼睑,尽职尽责地搀扶着他的母亲。她很漂亮,我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睛。
那边,他的母亲向我招手,我露出笑脸迎上去。他也终于回神,跟着一起走过来。我先喊了一声妈,他母亲脸上笑开了花,对我嘘寒问暖,又跟我介绍说:“这是小景。”
原来她叫小景。
我还在想这名字挺好听的,他已经开口说:“你不是换了护士吗?”
“还是小景更细心。”她母亲笑眯眯的,“况且你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我也放心呀。”
这话一语双关,我再看过去,这位小姐的漂亮面孔微微有些苍白,嘴唇紧抿,是伤心又倔强的模样。我们四个人各怀心事,良久,他搀扶着母亲回房,我和小景落在后面。我不是爱找话题的个性,倒是小景先开了口。
她轻声说,“你和左航很般配。”
我实在没话和她说了,她也渐渐走远。那边,左航大概是出来找我,和她擦肩而过。我有些恶趣味,期待他们能有点什么,可惜没有。他目不斜视地来到我身边说:“妈有东西要给你。”
我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什么呀?”
“祖上传下来的,给我喜欢的人。”
我们路过小景小姐,她沉默地站在那里,脸色更加苍白,像一只被雨淋了的小鸽子。我到底没忍住,小声问他:“是她吗?”
他一定听懂了,却没有回答我。我以为等不到答案了,刚要推门进去,他却开口说:“都过去了。”
“邓佳鑫,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他迟疑而郑重道,“我不会做三心二意的人。”
我忍不住望向他,不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让他看着我的眼神中竟然有一丝愧疚。四目相对,这个世界似乎也安静下来。我说不清自己究竟是该松口气还是怎样,只好说:“那我先进去了。”
我等了片刻,见他没再说话,终于推门进去。他没跟上来,还站在原地,影子被灯光拉得长而瘦,就好像这一刻的他并不快乐。
06
她姓周,全名周小景。父亲之前是给左老爷子开车的,后来退休回了乡下,留她一个人在这边,做了左航母亲的贴身护士。
她身世简单,模样漂亮,最要紧的是和左航两小无猜。左航母亲隐晦地和我讲过:“他们过去年纪小,我和小左讲过,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后面慢慢就分开了。
“小景来找过他,站在雨里等他,淋了一晚上,发烧被送去医院——他送去的,回来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的。
“我就让她回家了,不用来照顾我。时间一久,也就彻底断了。”
她讲这些话是想让我放心,于是我很配合地点头说:“我不是计较的人。”
“你们举行婚礼时我把她叫上,就是怕她还没有彻底死心。”她和我推心置腹,“阿音,小的时候阿姨就最喜欢你了。”
我都明白。
那时左老爷子追求她也是花了功夫的,送房子、车子,温柔至极。渔女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最终缴械投降。可嫁过去以后才知道,自己并不是明媒正娶,连累儿子也成了不知道第几个少爷。那时的爱情,在岁月里沉淀成不甘心,是一定要自己儿子一鸣惊人,出人头地的。左家人都非池中物,钩心斗角,他是最小的那个,娶一个司机的女儿像什么样子?
我侥幸有钱,略胜一筹,只是午夜梦回,总如鲠在喉。
那段时间说起来真是举案齐眉。他对我很好,下班总会带一束花回来,像是这个家都明亮动人起来。
后来提起,我总要说:“我以为我们过得还不错。”
其实不只是过得不错,我有时会产生幻觉,以为他已经喜欢上我了。他生日时,我替他庆祝,散场时他喝得有些多了,被我扶着往卧室走,把他扔到床上时我累得气喘吁吁。
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发出闷笑声。我敲了他一下:“笑什么?”
他不回答,小孩子似的把头转过来:“把手给我。”
我把手伸过去,他一把抓住,将我也给扯到床上,带着酒气亲得我喘不过气,我红着耳朵问他:“今天发什么疯?”
“哪有发疯?”他又醉醺醺地说,“我好喜欢你。”
今天我爸来了,带着他认识了生意场上的长辈。婚后近一年,他终于被认可,有资格经手我家的生意了。他说高兴,我却替他感到心酸。
我帮他把遮住眼睛的头发捋开,他乖乖不动,却又偷偷地亲了一下我的掌心。好像是空调温度太高了,我出了点汗。他眼睛亮亮的,又轻轻喊了我一声:“宝贝。”
我说:“我在。”
他不吭声了。
汗像是小小的蚂蚁,我望着他,又像是望着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很小,穿着短裤和球鞋,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泳池里的水荡啊荡,日光碎在里面,像天堂藏起的金子。他一笑会露出一口小白牙,抱着膝和我说:“等我长大了,要去很远的地方。”
我问他:“有多远?”
“我爸爸和哥哥,还有大姐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哦”了一声,他又说:“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风吹过来,酷热的盛夏似乎也多了一丝含情脉脉。他睁开眼睛,带着醉意问我:“佳鑫,你怎么了?”
我这才发现我竟然红了眼眶,伸手把空调的温度调低,这才说:“没事,眼睛有点疼。”
得到了回答,他虽然有些怀疑,但终是抵不过醉意睡着了。安静的午夜,所有人都远离,只剩下我们俩。我凝视他,如同凝视古老而漫长的旧梦。许久,他的手机响了一下,他含糊地问:“谁的信息?”
我替他拿过来,他大概酒还没醒,示意我替他看。他的密码很简单,是我的生日。我从来不看他的手机,因为觉得这是信任。屏幕解锁,我看完信息后沉默了。他闭着眼睛问:“说的什么?”
我迟了片刻才说:“我忘记你的密码了,你还是自己看吧。”
他头晕的很,只是将我抱住:“这么晚了,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睡吧。”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他抱得我更紧,如同这一刻就是地久天长。
07
管家把资料递给我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劝我:“少爷,生气伤身体。”
这句话一般用于自欺欺人,最后该生气的人还是会气得上头。我浏览下来,只说:“不就是他替她买了套房嘛,不是什么大事。”
管家嘀咕说:“但左少爷做的多少也有点不对。”
“她和老左分手后有了心理问题,医生说不能让她受刺激。老左给她买套房子养病,偶尔去看望她一下,这很正常。”
我说得很平静,管家被我遣走,连我自己都差点被自己说服了。回去的时候我顺路去馆子打包了几个菜,他回来时我正在餐桌等他。他过来摸我的头,把花递给我说:“今天的玫瑰很好。”
“今天的四季豆也不错,我记得你喜欢吃。”
他要亲我:“我好养活,什么都吃。”
我微微偏头,转了个身去拿碟子,又催他说:“去换衣服吧,换完来吃饭。”
炉子上炖着莲藕排骨汤,是家里阿姨煮的。我俩过去都嗜辣如命,最近跟着阿姨的唠叨修身养性。
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了,大概是要下雨,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我坐着吃菜,余光看到他走过来,站在门外,隔着一层毛玻璃,两个人的影子都模糊了不少。我吃得津津有味,听到他说:“我跟她没什么,那晚她给我发消息只是为了祝我生日快乐。”
他应该是看到那份资料了。
我觉得有点好笑,调侃道:“我和她没什么真是万能句式。”
“你不明白。”他半晌才说,“她小时候为了救我,在雪窟窿里差点冻死,从那以后便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佳鑫,我很对不起她。”
“你说什么?”
“我说我把她当成……”
我打断他:“她为了救你,在雪窟窿里差点冻死?”
他一定没想到我在意的居然是这句话:“那个时候我还小,不小心掉进了滑雪场的雪窟窿里,大概是雪场的施工漏洞,是她第一个发现,又跳下来救我,要不是大人及时赶到……”
我一定是表情很古怪,不然他不会又小心翼翼地说:“我真的只是……”
“我知道了。” 阿姨把莲藕排骨汤端了过来,水汽蒸腾得乱跳,我替他盛了一碗汤,“先吃饭吧。”
我和他分床睡,他去客卧,我在主卧。家庭聚餐时,我爸问我们俩最近过得如何,我不说话,都是左航替我应着。
“音音啊,我看小左很会照顾人,你倒是冷着个脸,他在身边帮衬你,是你的福气啊。”我爸笑得慈祥,看起来对左航喜欢得紧。
我还是不答话,可他却说:“是我侥幸,才能被佳鑫喜欢。”
他这样会说话,我爸更高兴起来。那段时间,他比过去都忙。我爸有意栽培,他回来常是半夜。我听到门被轻轻地打开,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他站在门口半天没动静,我忍不住问:“怎么了?”
“你怎么还没睡?”他有些意外,“想约你明天去看话剧。”
我“嗯”了一声,说:“有空就去。”
他又说:“别熬夜,对身体不好。”
“你好啰唆老左,像个老头子。”
他笑出声,轻轻地走去洗漱。我裹着被子,到底也只是叹了口气。
08
很久很久以后,我想起这一天,记忆总不太分明,可一些小的地方却异常清晰。
我记得那天好冷,妈妈用白羽绒服把我裹得像个雪球,可我还是觉得冻骨,日光照在铺天盖地的白雪上,晕出柔润的光芒,我耳边有大人们的呼叫声,可雪太白了,晃得我眼睛花,我几乎要什么也看不见。不远的地方有左航的背影,那个时候,我是见过小景的。
我和左航准备去看话剧时,他又收到了小景发来的消息,是一封遗书。
她有心理问题,于是我和左航分头去寻找她。到底是我先找到了她,又拼了命把她从楼顶上抱了下来。
血顺着腿臂往下滑,大概是麻木了,竟然感觉不到多少疼。我终于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他们把我抬上担架时,小护士惊呼道:“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不是说就划到了一下吗。”
我有些困了,垂着眼睑说:“救她的时候太急,划得也就用力了点。”
楼顶的壁沿上有一块断了一半的铁牌,我抱小景的时候,竟然一点都没看见。
“你千万别睡啊!”小护士掐了我一把, “那个姑娘一点事都没有,就是单纯被吓晕了,你朋友好像来了!”
我想笑,可没力气动嘴,只能含糊地说:“那不是我朋友……”
他是我的合法伴侣。
左航疯了似的跑过来,直勾勾的盯着我,好像我下一刻就要死了。
我像是看到了那白雪茫茫的滑雪场,太阳高挂在空中,小小的左航坐在我身边说:“那咱们就说定了,等长大了要一起去很远的地方。”
我郑重其事地点头,可下一刻,我们就滑进了一个雪窟窿里,不慢的速度让我们摔下来时跌的更深,左航的腿扭得厉害,几乎动弹不得,我们费劲了力气最终也只能倒在坑底。
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过来,我大喊:“快去叫人来!”
她吓得傻站在那里,匆忙滑走之后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叫回来。
“我没找到……这附近没有大人,我怕你们撑不住了。”
她急得要哭,左航却已经晕了过去,我咬了咬牙,让小景在上面拉住左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他托了出去。
我们都太小了,危机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巨浪滔天的大海。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最终只能拼命救他。
后来的记忆很模糊,我高烧三天后才清醒过来。我爸因为我胆大包天独自去滑雪而大骂了我一顿,告诉我左航有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所以他爸妈带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见我红着眼睛要哭,我爸又安慰我:“别难过了,谁也没想到遇上这种事……左家的小儿子有什么好的,等你长大了,他就回来了。”
“真的吗?”
我爸说得理直气壮:“我怎么可能骗你。”
我信以为真,以为只要长大了,我就能和他重新相遇,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越长大,那童年的影子越淡,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他了。再相遇时,我才终于明白,有些人就是用来刻骨铭心一辈子的。
我慢慢睁开眼睛,病房里,他坐在角落里,抿着唇,分不清是什么情绪。我咳了一声,他立刻要起身过来。我艰难地说:“别动。”
他顿在那里,我又说:“小景怎么样了?”
“她没什么事。”他沉默片刻,“对不起,我醒来的时候,记不清那时候的事,是小景告诉我她救了我。”
窗外的天已经亮了,能听到小鸟叽叽喳喳在叫。也不知道这些小东西一天到晚除了吃和睡,还会为什么事操心。
他得知了那天的事,我本以为我会有所反应,可到了这刻,我发现其实我早已冷静了下来。
左航固执又较真,他从小视小景为救命恩人,该有的情谊他都愿意给,可我在他的生命里再次出现,是变数,也是注定。
但有幸的是,他终于释然了无法回应小景的愧。
“对不起,我……”
“左航。”我轻声打断他,“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说是好看,可我现在发现,终究不是好看。”
“那是什么?”
我是笑着说的,可他的神情却像是被人踢了一脚,有点疼又有点怕,居然连声音都哑了。
“我觉得,剩下的你慢慢发现,就算我们重新开始,你觉得好不好。”
——END——
下一棒老师@春昭口
【职业球员翔/偶像演员霖】婚姻是人生大事 03
第三章
“……哈哈没有,当时没有在德国定居的打算,他倒是想,你应该知道他是拜仁死忠吧……”
严浩翔啪得关掉了电视,把遥控器扔在了沙发上。
然后把自己也直挺挺的扔在了沙发上。
手机安静的待在软垫间的夹缝里,——他关机了。现在打开的话开机画面还没放完就开始疯狂震动。
真清净。
他双眼放空,望着天花板出神。
这是他们上完那个访谈节目的第三天,电视里还是会回放,他手机上的各类社交软件还是会一刻不停的接到消息,他调成静音意义也不是太大,屏幕一闪一闪的弄得他心烦。...
第三章
“……哈哈没有,当时没有在德国定居的打算,他倒是想,你应该知道他是拜仁死忠吧……”
严浩翔啪得关掉了电视,把遥控器扔在了沙发上。
然后把自己也直挺挺的扔在了沙发上。
手机安静的待在软垫间的夹缝里,——他关机了。现在打开的话开机画面还没放完就开始疯狂震动。
真清净。
他双眼放空,望着天花板出神。
这是他们上完那个访谈节目的第三天,电视里还是会回放,他手机上的各类社交软件还是会一刻不停的接到消息,他调成静音意义也不是太大,屏幕一闪一闪的弄得他心烦。
他几乎就这样过了与世隔绝的三天。
他不太担心接不到真正重要的电话,俱乐部那边Kane去协商了,估计问题不大,球队里他一直是王牌,几个平日里走得近的队友出事后都私下里有过联系,他不能将事情和盘托出,只能敷衍过去,能给他来电话的都算表示理解的,没来电话的他也不care。
队里算上替补将近三十个人,站好队的十几个,主力多一点,情况比他想的更好些。
预想里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教练那边反应也还算正常——事发第二天给他来了几条短信,大概表达了一下讶异的心情,顺带表明不是很在意这些事,这不会影响到他在球队中的位置,不过具体还要看俱乐部。
已经很不错了。
自己真是个幸运儿,严浩翔想。
有点问题的可能是刚到他手上的几个代言,其中几个受众比较男性向,要重新协商过,不过他也无所谓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也产生了类似于自暴自弃的想法,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不是他去谈。
“……公众形象”,严浩翔低声嗤笑了一声,翻了个身。
幸亏是休赛期,要是联赛还在踢的时候出事就麻烦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将严浩翔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的是楼下发出的嘈杂的响声。
好烦。
他在这几天里几乎能被细微的响动吵得神经衰弱。
在他崩溃的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一堆靠枕之前,一个名字夹杂在汽车行驶的声音里从遥远的窗外飘飘忽忽的钻进他的耳朵。
“……贺峻霖……”
什么。和什么。
我操。
严浩翔的神经一下子像被烫伤了那样疼了一阵。
他皱起眉头,一把抓过靠垫蒙在自己脸上,向左翻了一下身,向右翻了一下,又向左翻了一下,脑子里乱成一锅浆糊。
他怕死了听到这个名字,一听见就像被丢进密不透风的房间,能察觉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才认识几天而已。
他不过是无意间窥得了对方埋藏的爱意。
不是说他习惯了成年人间包含复杂内容的交往,突如其来的赤诚之心令他昏了头,这都是爱情小说里的内容,——大家都觉得只有自己的才是真心,才是爱情,给予了对方情感就盼望着对方感受到自己的与众不同。
无非是真心,真爱过他的人虽不至于数不胜数却也实在不能说没有,当然了,应该都是异性。
至于有几位,他不记得了。
单方面的真爱是件很麻烦的事,对于严浩翔来说,这玩意儿不但不能克服一切,还容易带来无法克服的一切,没什么值得自我感动的。
Kane在帮他解决这种麻烦的时候经常摇着头对他说:
“你真不是个东西。”
虽然说着这种话,但他意外的觉得Kane其实在同情他。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同情的。
把头蒙在靠枕里的严浩翔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喊贺峻霖的名字,不想坐起来,不想拉开窗帘——他一拉开就会有蹲在不知道哪个角落的敬业狗仔按下快门,不想在大冬天的打开窗户。
严浩翔打开了窗户。
他俱乐部在广州,比赛期间工作日要去训练,就在郊区买了栋别墅,地方挺偏的。
他之前是喜欢热闹的人,周末经常不在家过夜,找了佣人,不过基本把家当旅馆住,平时这一块人不多,当然也有来跟他私生活的,职业的也好粉丝也好,不过他一从不把人带回家,二自己也不经常回来,久而久之蹲这边的人也就少了起来。
这个破地儿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他看着外面三三两两的人,啐了一口。
门外等着的什么属性都有,散落在各个地方的他们突然向心式的聚拢到一辆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上,露出了兴奋的面孔。
车门打开了。
一个穿藏青色大衣的年轻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然后瞬间被等在车前的人群团团围住。
严浩翔骂了一句脏话,腿却迈得比嘴更快一步。
他从二层蹬蹬蹬的下楼,步伐快得像在抢哨声响起前三十秒的一个制胜球,跑到门口按了指纹锁开门,门外的回廊通到房子外面的那块空地上不过三十来米,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跑了很久似的。
疯狂的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了他,发出了大声的惊呼,又迅速地向他这边涌来,配合着闪光灯和按下快门的声音。
他一个跨步冲向那个藏青色大衣的男人,猛地拽过对方的胳膊,一手抓住对方的手肘一手揽住他的肩,将人半抱在怀里。
一片哗然。
对方看起来十分惊讶于他的突然出现,一时间愣住了。
严浩翔听着快门疯狂的咔嚓声,拧起眉头脱口而出:“跑啊!”
对方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就这样撒开腿,像是躲镜头的真情侣似的,一路狂奔跑回住处。
将门反锁上的那一刻严浩翔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贺峻霖你他妈是傻逼吗?”
他天生声线特别,八度颇低还夹着一些烟嗓,踢球时他常年作为前场核心,免不了要吼一嗓子的时候,急其眼儿来像是头咆哮的年轻头狮,十分盛气凌人。
他憋了一肚子要教训对方的话,为什么要突然跑到他家,现在是特殊时期为什么就这样什么都不通知就过来了,这种特殊时期出门在外连个口罩和墨镜都不带,身边居然一个助理保镖也没有,连他妈车都是自己开的,现在做演员的都穷成这德行了?!
背靠在门上的贺峻霖用手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他刚刚跑的急了,一时间还有些喘,脸上浮现出在寒风中飞速奔跑而形成的红晕,慢慢等着自己的呼吸平顺下来。
他没有被激怒,也没有正面回应严浩翔的问题,虽然他知道对方想问的是什么,——他总是知道严浩翔想问什么。
他只是有些古怪的盯着严浩翔,脸上流露出颇为好笑的神色。
严浩翔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又有些不自在从心底的沸腾池里蒸腾出来,他摸不透对方在想什么,要说什么,在突然沉寂下来的环境里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你……”
“你知不知道,”严浩翔刚从嘴里冒出了一个字就被贺峻霖打断了,“你刚刚……是穿着睡衣出去的?”
贺峻霖说着轻轻的歪了一下脑袋,视线往眼前怔住的男人身下扫了一眼,“……还有拖鞋。”
轰的一下。
严浩翔觉得自己脸皮没那么薄过,刚跑的那下半口气儿不带多喘的,现在手心里先出了汗,好歹门厅里的灯没开多亮,他想着贺峻霖一定注意不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上天保佑。
他有那么一瞬间连自己说话的调儿都找不到,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转过身向楼上走去,嘴里说道:“关你屁事。”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太傻了,看起来太像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又暗暗开始后悔。
贺峻霖又叫住了他。
“你等等,”见像是没有听见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你等一下严浩翔。”
严浩翔对天发誓他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笑意。
“你不问我是来干嘛的?”贺峻霖走过去,像是经历过千万次那样熟练地伸手碰了一下严浩翔在奔跑中翘起的发梢。
严浩翔条件反射般的挥开了他的手。
就在那一刻,严浩翔发现,就在他指骨碰到对方手腕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贺峻霖的手腕很凉,且瘦,令他难以抑制的联想到他在室外搂住他肩的那一刻。
严浩翔对时尚没什么研究,只有偶尔有约会时穿的讲究一些,往往也是挑黑蓝灰这种错不了的颜色,常服就更简单,他不经常穿衬衫风衣这些,受不太了那股矜持劲儿。
平时能穿卫衣的穿卫衣,能穿T恤就穿T恤,这种温度下往往就是羽绒服棉袄。贺峻霖就不一样,做偶像的穿衣服就讲究的多,严浩翔以前偶尔看到偶像明星冬日里的常服,心里总要嘀咕一阵这够挡什么风的啊,简直择去了衣服这种东西最基本的御寒功能,就紧着展示羽毛了。
真够薄的,那大衣。
他的肩也是,薄削削一片,一只手就能包住似的。
真瘦。
瘦地令严浩翔觉得,拒绝他任何事都像是什么滔天的过错。
他握紧了拳头,竟然不敢去看贺峻霖的表情。
却听见贺峻霖大笑起来,那笑声清澈爽朗得像能透过层层雾气。
“你不会在过意不去吧……”他说,“我们五年不见,你比从前体贴多了。”
严浩翔诧异的回过头去看他,贺峻霖不笑时看起来总像有着隐秘的哀愁,大笑起来却又拨云见日,久旱逢甘霖的格外爽快。
“你从不喜欢我碰你头发,从前也不喜欢,每次你都难受的想躲开。这是你的习惯。”贺峻霖笑着说,这是他在初次见面之后第一次提到他们从前的事。
严浩翔不可抑制的感到在意,出于对贺峻霖的好奇,心里竟隐隐期盼着他多说一些。
“可我明知道你不喜欢,却还是总想要摸摸你的头,你头顶发旋的形状,在我看来非常可爱。”
对方并不多见的坦然和直球,令严浩翔一时有些招架不住,脸又烧了起来。
这感觉太古怪了,他急急忙忙扯开话题:“所以你到你是来干嘛的?”
贺峻霖抿了一下唇。
“我是来住你家的。”
卧槽??????????
“咳,嗯……所以,我的行李还在车子的后备箱里……”
“车钥匙。”
贺峻霖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去就……”
“听不懂人话啊,车,钥,匙。”严浩翔没好气地瞪了贺峻霖一眼。
他其实本来还想说,你有多少东西,就你这样的拖着箱子肯定跑不快,就刚刚还喘呢,你有行李不早说,还要多出去一趟,麻烦死了。
可他又不想说了。
从对方手里一把抢过车钥匙,刚要出门的时候贺峻霖在后面叫住他。
“你不换个衣服再出去?”
严浩翔嘴里发出了啐的一声,“不换得了,老子穿睡衣照样帅,爱拍拍去。”
贺峻霖又笑了起来,仿佛严浩翔说了什么特别有趣的话,然后站起身将挂着的外套递给他,“那你披件衣服,外面挺凉的。”
贺峻霖的东西其实真的不少,足足有两个大箱子,严浩翔看到之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早知道应该让他一起出来拿的,起码一人一个,跑的还快点。
好不容易用最快的速度弄回家了往门厅一丢,就见贺峻霖自己烧了壶水,回头看他回来了,问他:
“我泡杯茶,你喝不喝?”
严浩翔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严浩翔和贺峻霖开始同居了。
其实这并不是心血来潮——当然不是,贺峻霖之后同他说他给严浩翔打过好几次电话,Kane那边也早就商量好了,只可惜都是关机,Kane这几天又实在忙的焦头烂额,原本想上门和他说这个事,后来估计也忙忘了。
贺峻霖年中接的一个戏要开拍了,电视剧,拍摄地定在广州,他男一,进组三个月。
本来肯定是住酒店的,现在就得住严浩翔家。
说清楚原委之后贺峻霖跟道了个歉。
“我很抱歉给你带来的麻烦,本来应该推了的,只是这一部合同签的早,导演之前有恩于我,不太好推掉,”他说得很诚恳,“我们忙起来白天走得早晚上回来的晚,住客房的话你可以完全当没我这个人,我不干涉你的事,也会努力不打扰到你。”
严浩翔想不通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他发现贺峻霖总是向他道歉,他明明清楚对方对他旧情难忘,却又摸不准除此之外的任何事,贺峻霖的态度总是令他不能理解,明明刚刚还熟稔念旧,现在却又回到了生疏客套上。
倒不是说他突然就变得想和眼前这个可能曾经是自己的情人的男人做朋友,只是他总觉得他们有那么一瞬间气氛很好,在对方刻意营造出距离感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十分不自在,心里躁得慌,态度也难以自控的变差。
严浩翔生硬的从喉咙里冒出两个字。
“随你。”
贺峻霖搬进了客房。
严浩翔带着他将房子逛了一遍,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之前那样轻松的氛围仿佛随着贺峻霖的礼貌悄悄的散去了。
严浩翔住的地方颇大,平时就他和佣人两个人住,这段时间快过年了,佣人回老家去,于是就剩他一个人,他不怎么喜欢一个人待在又空又安静的地方,觉得会胡思乱想,于是也不常回家,由此家里没什么烟火气,贺峻霖去厨房里看了一圈,突然问。
“你现在不做饭了?”
严浩翔皱了皱眉,嗯了一声,然后突然有了一个冲动。
“你认识的我会做饭?我从来不做饭,也不会。”
他骗了贺峻霖。他厨艺一直不错,曾经经常给自己做饭,只是这两年次数越来越少。
他不确定自己这么做的意图,或许是不服气他们之间的不对等——贺峻霖仿佛知道他的所有事,所有细节,所有习惯,而他却对贺峻霖一无所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想要了解对方。
他总想改变自己的劣势,这像是职业习惯了,想看看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时对方的反应,像是这样就能扳回一局,——尽管他自己也觉得这无聊极了。
他思绪万千,百转千回,抬起头时看见贺峻霖看着他,那眼神如同熨过他的心脏。
“那太可惜了。”
tbc.
【翔霖】Vlog只看一半
偷偷暗恋总裁严&元气生活区up主贺
双向暗恋 双向奔赴
OOC是我的 小甜饼持续生产中
“喜欢的up主当然要带回家呀。”
“哈喽大家好呀!这里是你们帅气的up主贺呵呵!好久不见啦!今天呢,我们来到了这个,叫什么,哦滑雪场!希望这个vlog呢,帮北方的朋友重温下雪的冬天,带领南方的朋友云体验下雪的感觉,走吧,我们一起去康康吧!”
屏幕上一张小脸蛋被包的只剩下小鹿般的眼睛,指尖晕出樱花般的粉色,冻得手都拿不稳go pro了还要继续抓雪,在雪地里蹦蹦...
偷偷暗恋总裁严&元气生活区up主贺
双向暗恋 双向奔赴
OOC是我的 小甜饼持续生产中
“喜欢的up主当然要带回家呀。”
“哈喽大家好呀!这里是你们帅气的up主贺呵呵!好久不见啦!今天呢,我们来到了这个,叫什么,哦滑雪场!希望这个vlog呢,帮北方的朋友重温下雪的冬天,带领南方的朋友云体验下雪的感觉,走吧,我们一起去康康吧!”
屏幕上一张小脸蛋被包的只剩下小鹿般的眼睛,指尖晕出樱花般的粉色,冻得手都拿不稳go pro了还要继续抓雪,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小兔子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
上班时间溜号点开vlog的严总没忍住笑出了声,惹得门外的助理好奇地看了看。
助理的位置看不太清严总的动作,从他这个角度看,平素不苟言笑的严总盯着一桌子的合同笑得?春风荡漾???唉年少有为果然压力还是不小啊,助理心里突然对他们老总怜爱了。
严浩翔终于察觉到了四周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咳了咳。虽然是老总,上班时间玩手机确实不提倡学习。无奈,屏幕上的人实在太令人心动了,算了,成年人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就对自己好一点吧。严总点了点头,继续划开了手机。
是看了一半的vlog。
是最近生活区上升很快的up主贺呵呵。人如其名,凭借秒杀一众流量小生的超高颜值和德云社编外弟子般的耐克嘴,硬是在生活区杀出了一条血路,才上传不到十个视频,就已经累计粉丝将近百万。
严浩翔某天闲来无事,被封面迷住点进去看了一会儿,从今以后就变成了贺呵呵的忠实观众。看着他丰富多彩的生活严浩翔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工作了一天点开视频听听他的声音好像就可以洗去一天的疲惫。
最近寒流来袭,滑雪场的冷可不是盖的。 严浩翔看着屏幕上贺呵呵冻的通红的小脸有些心疼,粉粉的指尖和小孩子般明媚的笑容又让他忍不住气血上涌。
美好的东西,让人总是有据为己有的愿望。
他暗暗咒骂自己一声,当了这么多年和尚,这点定力就没了?vlog还没只看了一半,突然自家母上大人的消息弹了出来。
“儿子,上次那个姑娘怎么样啊?”
又来了又来了,自家母上大人退休之后就忙着给他物色对象,打发走了一个又一个。上次那个姑娘烦的很,他都婉言推辞了,结果姑娘直接找到公司来堵他,硬着头皮吃了顿饭,本着绅士礼仪把人送了回家。洗了半个多小时的澡严浩翔还感觉自己没把那姑娘的香水味儿洗掉,心下不快,又刷了一遍贺呵呵的视频才勉强入睡。
这种活受罪的相亲还是能少一个是一个吧。
“不怎么样。”
严浩翔抓了抓头发,又发过去一条,“妈,我姐的小孩还不够折腾你的吗,您就别操心我了嘛。咱这退休生活呢,您就和您的小姐妹去喝喝茶啊逛逛街啊买买珍珠啥的,我这么大人了,我当然心里有数的。”
“哟就你这样还心里有数呢?你还好意思说,你姐这二胎都快整出来了,你这还没开张。”
严浩翔刚想理论两句,突然被甩过来一张照片。
“你阿姨家的小孩,最近刚来重庆,人家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不想见也给我见,周末回家吃饭,不然你就当没我这个妈。”
严浩翔定睛一看,“慢着,妈,谁说我不想见了。”
又发了一条消息“😄😄😄”
“笑笑笑,你牙齿白哦?刚才不是还跟我上纲上线的,怎么现在又想见了?”
“这不是给妈妈分担忧愁吗?”
屏幕那头的严太太冷笑一声,“这个闷骚的臭崽子。”
严浩翔果然,周末按时回家,不,是破天荒地一大早就来了。
刚早起锻炼的严太太看到儿子大吃一惊,“喊你回家吃晚饭,你来吃早饭的?”
“妈妈妈,这不是想你了嘛。”还故意挤了挤眉。
起的太早确实没什么胃口,严浩翔没吃几口饭,就上楼回自己房间了。
“妈,这件衣服好看吗?”
“回家还穿西装,你是要回公司上班吗?”
“那这个呢?”
“皮衣不得行,太瓜娃子了。”
“那妈我穿什么啊??”
“穿年轻点呗,毛衣牛仔裤什么的,都行啊,”
“这个怎么样?会不会太装嫩了?”
“臭崽子你也没多大啊,天天西装的,把自己穿的太老了!”
“这好看吗…”
严太太倚在门框上看着自家难得为了一套衣服折腾来折腾去的儿子,一脸好整以暇。
“儿子,你这是孔雀要开屏了。”
还在扯衣服的严浩翔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过于反常的表现,不好意思地咳了咳。
“那个…妈…”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我好好反思过了,确实是到年纪了…我决定好好认真一次。”
孺子可教也,严太太现在也是很满意,儿子努力,当妈的必须是最强助攻。
娘两说了会儿话,又折腾了一阵,门铃响了。
屏幕里日夜相见的人突然出现在视线里,严浩翔破天荒地红了脸,但还是凭着多年的冷静稳住了自己。
“阿姨好,我是贺峻霖,你们叫我贺儿就好了。”
又朝严浩翔点了点头,“你好。”
原来他叫贺峻霖。有山有水的名字,山水养人,难怪生得这么俊俏。
严浩翔不自然地抓了抓裤腿,回握住了贺峻霖伸出来的手,“你好,我是严浩翔。”
他小小的手就这么躺在自己湿热的手心里,回握的力度不算太大,却在严浩翔心头重重一击,温热流走的时候,严浩翔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为了避免自己失态,赶紧收回了手。
严太太出来打了圆场。“小贺啊,你坐一下,饭马上就好了啊,严浩翔愣着干啥!”又朝自己儿子努了努嘴。
“哦…那个,你吃这个草莓吧…挺…甜的。”
严浩翔递草莓的时候都没敢看贺峻霖,倒是贺峻霖大大方方地接了过去。粉粉的指尖捧着红彤彤的草莓,严浩翔不自觉地盯着吃得津津有味的贺峻霖盯得入神。大概是长途旅行累人,贺峻霖没忍住多吃了几个。
“别吃太多…等会还有好吃的。”严浩翔出声猝不及防,贺峻霖没注意草莓汁沾到了嘴角。意识代替理智先伸出了拿着纸巾的手,理智又让严浩翔的手从贺峻霖的嘴角九十度急转弯,尴尬地送到贺峻霖手里。
“擦擦。”不自然的语气,不自然的红晕。
“哦好。”
又是不经意地盯着呆呆擦嘴的贺峻霖盯了个出神,擦在贺峻霖嘴角的纸巾仿佛轻飘飘的羽毛若有若无地扫在严浩翔的心上。好想养喜欢吃草莓的小朋友啊…好想养像小兔子一样的小朋友啊…好想…
“来吃饭了。”严太太的呼唤成功解救了两个人的尴尬,三个人上了桌,落了座。
严浩翔本来就不是一个很会搭话的人,一起吃饭反而是贺峻霖和严太太聊得火热了。
“你妈妈平时都做些什么呀?”
“我妈…她也没什么事干,打打麻将逛逛街,虽然退休了我妈也还和少女一样呢,阿姨你是不知道,前两天我妈还偷偷去机场接机了!”
“你妈从小就这样。有个兴趣爱好也好呀!我倒是好久没和她见面了,下次把妈妈也带来重庆,阿姨带你们玩玩!”
贺峻霖是个讨喜的主儿,能聊会聊,说起话来一双小鹿眼睛笑得弯弯的,逗得平时儿子不着家女儿在国外的严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越看越喜欢。
“你妈妈有催你谈恋爱了吗小贺?”
贺峻霖被问住了,耐克嘴突然打了结,低下头扒了口饭,“有的…阿姨…”
严浩翔闭眼都知道,他母上大人正式登上战场了,新的风暴即将出现。哪知严太太神龙不见尾这个话题突然戛然而止,问贺峻霖,“小贺啊,在重庆有地方住了吗?”
“我打算先住几天酒店,找了房子就搬进去。”
严太太:我这不就来了嘛!拍了拍贺峻霖的肩膀,“诶诶诶小贺,房子不必找了啊,到重庆来阿姨肯定帮你妈妈把你照顾的好好的。你这样,严浩翔,他房子大,你住他那去,阿姨租金都不收你的,平时欢迎来阿姨这里蹭饭。”
严浩翔一口饭差点噎住,姜还是老的辣啊,高,实在是高,妈,实在是亲妈,严浩翔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妈比了10086个心,今年过年买点什么东西孝敬妈妈好呢?
贺峻霖望了一眼严浩翔,有点难为情地说,“阿姨,这…好吗?是不是太麻烦了。”
接受到自家母亲频频发来信号的严浩翔立马出声,“不!不麻烦…那个…我房子还挺大的…够住。”
“对呀,小贺啊!别不好意思。你才来重庆打拼,阿姨知道呢,这个年轻人啊,不容易,就别和阿姨客气,以后严浩翔的,就是你的。”
“嗯,妈?”严浩翔:是不是太明显了,妈?
“哦哦,阿姨是说啊,你就住严浩翔那里就行。”
贺峻霖还想说什么,严浩翔又赶紧补了一句。“住我这就行。”
严氏母子这招里应外合让贺峻霖没有再说话了,不停地和两人道谢,心里又悄悄给乐于助人的严浩翔打了个高分。
两人陪严太太再说了会儿话,严太太也识趣地没再留人,把时间交给年轻人。
贺峻霖乖乖地跟着严浩翔回了家,收拾了间客房当做贺峻霖的房间,又交代了几句,严浩翔也没再打扰他,让贺峻霖好好安顿。
第二天贺峻霖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房间已经早就没了严浩翔的身影。桌上倒是多了一份三明治和一杯还有些余热的牛奶。
三明治的样子虽然不太好看,但也成功勾起了贺峻霖肚里的馋虫。旁边还有一张便利贴:好好吃早餐,无聊可以去家附近逛逛,晚上我会回来吃晚餐。
叼着面包片的贺峻霖笑了笑,遒劲有力的字体让严浩翔的样子又浮现在贺峻霖的脑海里。想不到严先生看起来冷冷的,其实真的是很暖心的人呢!
严浩翔下班回家后一进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还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刚好奇地四处打探就迎上了系着围裙刚从厨房走出来的贺峻霖。
“严先生回来了。”
“嗯。”
“严先生快洗洗手吧,饭菜马上就好了。”
严浩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洗手间的。脚底下仿佛踩着云朵,整个人轻飘飘的。用冷水冲了冲洗了把脸,严浩翔才从洗手间出来坐到了餐桌旁。
哇,简直了。平时在vlog里看到的料理,现在都摆在了自己面前,严浩翔有些手足无措,还有些不好意思动筷子。
“严先生快点吃吧,别都冷了。”
严浩翔夹了一筷子,手差点没夹稳。朋友,你知道暗恋的up主亲手给你做饭还盯着你吃饭的滋味吗?不,你不知道。美极了,妙极了,简直ok顶呱呱。
见严浩翔没说话,贺峻霖还以为是自己今天发挥失误了,也夹了一筷子尝尝味。没问题啊,怎么严浩翔一副吃了毒药的感觉?
“严先生,是不好吃吗?”
怎么可能?“啊不是,是太好吃了…不好意思…我可能…有些失态。”
贺峻霖又给他盛了碗汤,送到严浩翔的手边,“严先生工作这么辛苦,要多吃点,我看你都不怎么动筷子的。”
“啊…我…我对食物没什么兴趣,吃东西…就是为了活着罢了。”严浩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贺峻霖着实是震惊了。小吃货的脑袋完全无法理解严浩翔这种荒谬的观点。“那这样吧,以后我给你做饭,保证让你体味到美食的乐趣。”
严浩翔点了点头。嗯哼,美食的乐趣他不一定能体会,和贺峻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乐趣,浅尝了一口。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两个人的“同居”生活,其实还不错。
严浩翔回来的没以前晚了,这个家着实有了一些烟火气。喜欢吃也擅于做吃的的小贺同学变着花样让严浩翔多吃点。这一招好像是有点效果,严先生每次盯着他吃的还算挺香的。虽然被人盯着感觉有些怪怪的,但能让严浩翔多吃点贺峻霖觉得也没什么,出于礼貌小贺同学有时候还回严浩翔一个眼神,严先生又不看他了,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吧?其实也没什么的。
两个人平时也偶尔聊聊天,严浩翔从来没有试图打探过贺峻霖的工作以及其他个人信息,这倒是让贺峻霖暗暗松了口气。平时严浩翔不在家的时候,贺峻霖就拍一拍vlog,严浩翔家走的是极简的北欧现代风格,贺峻霖有时候一个人在家觉得挺冷清的。征得了严浩翔的同意,贺峻霖也一点一点地改造着这个家。今天买几束花,明天换个窗帘啥的,又多买了几双拖鞋加入他的拖鞋大军,贺峻霖把这些生活碎片都记录进了他的vlog里。细心的网友发现,贺呵呵好像搬家了,这没什么,贺呵呵最近更新的频率快了很多,大家也乐在其中。
其实严浩翔不太好过。
坐在电脑桌前的严浩翔敲了将近十五分钟桌子了还是没能让自己沉下心来。手边是贺峻霖洗好的水果,门外还传来了贺峻霖一边洗碗一边心情好哼着歌的声音。
实在是太要人命了。
如果说,屏幕里的贺呵呵只是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认识的邻家小哥哥。那日常相处中的贺峻霖简直是,无法不心动的存在。
特别是对于严浩翔这种…本来目的也不太单纯的人…每一天,他几乎享受着这种幸福的煎熬。
贺峻霖会系着围裙哄他多吃点东西,会嚼着零食像小仓鼠一样看电视,会两只眼睛完成月牙般地叫他,会偶尔也耍耍小脾气逗他。
其实好多次那句话都在嘴边了,他甚至怀疑贺峻霖也对他心有他想。但理智不断按耐住他,逼迫着自己冷静,不要心有杂念。
烦躁地滑了滑手机,又不由自主地点开了贺呵呵的频道。
其实自从贺峻霖住进他家之后,严浩翔就没再看过他更新的vlog了。毕竟,人家都和你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必要再偷偷摸摸看人家的视频?看真人不就好了吗?
没想到贺峻霖这段时间更新了这么多,难怪有时候一晚上都闷在房里不出来,想来是在不断地肝视频。
一个一个点开来看。
“哈喽大家好呀,今天来布置一下客厅。你们看这个,我今天一大早就去买的向日葵,好看吧!到时候还可以吃瓜子啊不是,放在客厅里,是不是就温暖了许多。”严浩翔想着客厅里那束向日葵,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换一个窗帘。这个…窗帘…嗯哼哎哟…有点高哈…”严浩翔盯着屏幕里奋力踮脚的贺峻霖皱了皱眉,不知道叫他回来挂嘛,这么高摔了怎么办,真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小笨蛋。
“今天是我的room tour,给大家看看我的书桌,这就是平时我剪视频的地方…”
明明都是自己家自己最熟悉的场景,在贺峻霖视频里严浩翔就觉得这些东西格外好看。看着贺峻霖一点点地把自己家改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严浩翔反而觉得心里被填的满满的。
点开了最后一个视频,是宠粉福利的五十问。
“小哥哥是最近搬家了吗?”
“对的,最近搬来重庆了哦!欢迎大家来重庆找我晚。”
“小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装修风格啊?”
“这个…我喜欢亮一点的,就看起来整个家温暖一点,不会很冷冰冰的。”
严•只用黑白灰•浩翔默默地盯了一眼自己灰色的床单,嗯,是时候考虑,买个大红牡丹床单回来了。
“最后一个问题啦,请问小哥哥最近情感状态怎么样啊,是单身吗?”
万年耐克嘴贺呵呵同学嘴巴突然打了结,脸也肉眼可见地红了。
“这…嗯…是单身…但是我,”贺呵呵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其实有一个…喜欢的人了。他笑起来挺好看的…有时候…也挺小孩子气的…很…可爱…”
严浩翔的手机直接砸在了桌上,心一沉。
他有喜欢的人了。贺峻霖有喜欢的人了。
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第一段暗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吧。果然,果然。严浩翔的心情突然晴转雷阵雨,待在这个屋檐下都觉得有些压抑和难受了。
“要出差吗?”从厨房里出来的贺峻霖看着拿箱子的严浩翔好奇地问。
“嗯。”严浩翔没看贺峻霖。
“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早上。”
“去几天啊?”
“不知道,五天吧大概?”
严浩翔一直没看贺峻霖,准备直接回自己房间又被贺峻霖拉住,“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别不吃饭,一路平安。”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严浩翔没说话直接进了自己房间,心好像更烦了。有喜欢的人了就别来招惹我,我怕我会再次心动的。严浩翔觉得,不出去走走确实是不行了。
又是陪着合作伙伴应酬的一个晚上,拍亮酒店灯光的严浩翔走路已经有些摇摇晃晃了。胃绞得有些难受,其实平时都不用他亲自喝酒的场合这次他都主动抗下了,没好好吃饭,老毛病又上来了。
摸索了一下翻出临走前贺峻霖塞给他的胃药,胡乱吞下,额间已经沁了一层薄汗了。手攥药瓶越紧,严浩翔心也越痛。出来几天了,熟悉的头像没有发来一句问候。怎么会有呢?人家喜欢的又不是你,就是你一个人在做白日梦而已,严浩翔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酒劲催人睡还是最后疼得体力不支睡了过去,严浩翔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声音也是哑的,大概是着了凉。和职员们说了声,严浩翔觉得自己这副身子也不太好见客户,干脆在酒店里休息一天。
工作的时候总想休息,一休息又不知道该怎么休息了。百无聊赖。
手又不自然地点开了他的频道,唉,出来几天了,还是很想他…明明知道,但就是忍不住…
这次是一个聊天视频,贺峻霖第一次说了说自己的心里话。
“一直都没和大家说心里话诶。怎么说呢,真的要认真说这话,还觉得很不好意思。我来这儿也快半年了,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也经常看到大家给我留言说喜欢我什么的,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我一直想说,如果我的快乐能成为大家众多快乐的一点,那我的快乐好像也可以加倍!希望呢,我不会让大家失望,希望你们可以多喜欢我一会儿吧…”
“但是最近呢…我其实有遇到自己的一点小心事吧…上次回答问题中我说了自己有喜欢的人…”听到这里严浩翔就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但还是没忍心退出来,“让我其实非常苦恼…大家不是注意到我搬家了嘛…其实我住在他家里…”
严浩翔惊讶地嘴巴张开了,难道…
“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他了…但是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严浩翔惊讶地抓住了床单。
“就是吧…他最近出差了,出去之前也好像对我很生气的样子…我…我是不是…特别不讨人喜欢啊…心里好难受哦…”
“唉算了算了不给大家传播负能量了…我没事的,一定…”
严浩翔听不下去了。
他喜欢他!贺峻霖喜欢他!贺峻霖喜欢的,是他啊!
赶紧订了最近的一趟飞机,收拾了箱子又和合作伙伴找了个借口赔了不是,就往机场敢去。
不要再等了,不能错过了,理智和情感都告诉严浩翔,他必须赶紧赶回去。
飞机没有晚点,来接他的滴滴司机也很给力,但回到家的时候也将近十二点了。
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家里竟然还留了一盏小灯。
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侧躺在沙发上小憩,暖黄的灯光下,贺峻霖的睡颜更加温柔。
“严先生,你回来了。”
迎接贺峻霖的是严浩翔无法抑制而热烈的拥抱,他抱他抱得很用力像是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怎么了?”他听见贺峻霖叹了口气,默默环住了他。
严浩翔没说话,静静地环着贺峻霖好一会儿,才从他肩窝处抬起头来。贺峻霖的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霖霖。”他第一次把自己压抑了好久的称呼喊出了口。“我不想再隐瞒了…我…我喜欢你。”
贺峻霖没料到,严浩翔一回来就对他说了这句话,身体在严浩翔怀里明显颤了一颤。
“我憋了好久没对你说…出去了几天发了疯的想见你…我憋不住了…”
“其实你可以不用憋的。”贺峻霖上前主动抱住了严浩翔,把头靠在他胸前。
不憋了,不忍了,让那些仁义礼智信都见鬼去吧。
严浩翔揽住贺峻霖,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动作很急却异常温柔。软软的唇好似甜甜的棉花糖,一口就蹦上了云端。两个人驰骋漫游,眼里只剩下对方眼睛里的流光闪烁。小笨蛋接吻还学不会闭眼睛,严浩翔的鼻息轻轻抚上贺峻霖的脸蛋,贪婪地索取着芬芳。
“最近是不是瘦了,感觉章鱼烧都没了。”严浩翔抱着某人不撒手,还故意咬上了贺峻霖的脸颊肉。
被人吃痛地锤了一拳。“不是你突然那么生气地走嘛…也不知道因为谁。”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让宝贝受委屈了。”严浩翔抓住贺峻霖乱挥舞的小手,放进自己掌心。
“谁是你宝贝。”第一次听严浩翔叫宝贝,低音炮在贺峻霖耳边炸出烟花,炸的贺峻霖羞红了脸。
“你也是啊,这么憔悴了这几天,都不是帅哥了…”
“不是帅哥就不喜欢我了?”
“那肯定呗,我可是外貌协会的…”当然被惩罚了…
“晚了,住了我的房子,就已经是我的人了。”
贺峻霖捏了捏严浩翔的脸颊,“哟,好霸道总裁哦,还像个山大王。”
“那就抢你做我的压寨夫人。”
小剧场:
某日小贺同学躺在严总腿上耍手机,随便瞟了一眼:哟,你还玩b站啊?
严浩翔俯下身咬了一口小兔的腮帮子:小没良心的,我怎么就不能玩了。
小贺: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人都只看财经新闻呢。
说着趁严浩翔一个不注意,抢过他的手机: 让我来看看你每天刷什么。
结果一点开:诶?屏幕上的人有点眼熟?诶?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严浩翔你暗恋我!”
“不是的宝贝,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我是光明正大来爱你的。”
Vlog只看一半,我的余生也分你一半。
最近现状:
在南方没有冷气的家里疯狂写文的样子很狼狈,
但你拼命更新的样子真的很靓仔…
敢问爱人何来罪过
全文1w4 | 伪十八楼编年史
张真源视角 | 现背群像 | 不要上升说三遍
Tip : 文章划横线处均有相关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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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这样说.
是全世界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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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6 May17 17:20 张真源 : .........
全文1w4 | 伪十八楼编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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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这样说.
是全世界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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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6 May17 17:20 张真源 :
喜欢人不犯法。
我一贯说不出辞藻华美的漂亮话。
上帝向来慷慨,定是大手一挥往人间洒了不少好文采,偏偏我可怜兮兮不在沐浴之列,于是到了这一天纵使心里有千言万语还是难讲出来,幸而恍惚间福至心灵,想起多年.前曾和同伴看《一代宗师》,宫二临终之时凄凄美美落下一滴泪,含蓄温柔地对叶先生讲“我心里有过你”。
我还记得原话怎么讲——我心里有过你,喜欢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要怪就怪我断章取义,把委婉模糊的临终剖白写成了恢宏大气的直抒胸臆,点下“确认发送”的一刹那我就已经能预见这条博客又会勾起网络上一番轩然大.波,不过这没什么好在乎,他们说我什么都没关系,到底糟糕不过骂我心理有问题。
但是凭什么呢。
仔细算来也有六年余三个月,那时我的博客昵称还不是现在这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是“时代少年团-张真源”。
团是七个人的团,出道才不久,于是亟待锻炼,公.司还算大气,春天时把我们聚到北.京,请了很不错的老.师给我们上专业课,工作人员同我们说不必担心经费,想学什么都可以提出来,宋亚轩就勾住我的脖子,凑到我耳边笑嘻嘻地要我陪他上作曲课,我点了几下头准备回答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却忽然被人拽走。
不必想也是刘耀文,那小子年纪轻轻占有欲倒是强得要死,举个例子是有次大家一起吃火锅,宋亚轩看身边坐着的贺峻霖忙着拍照片发微博,就顺手往他碗里扔了一筷子刚涮好的毛肚,刘耀文坐在对面,看到之后咬住嘴里的牛奶吸管直勾勾地盯着贺峻霖,眼神里面有点莫名其妙的…恨意。
严浩翔就坐我旁边,看到刘耀文这副表情长手一伸挡住他眼睛,手里还攥着把刚刚调好蘸料的筷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油.水。
“好看吗刘耀文?”
哦,那就顺嘴提一下,严浩翔爱吃醋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刘耀文。
那时我与他和贺峻霖同住一个房间,要是贺峻霖熄灯前在我床.上多坐了一会儿,他晚上就一定得闹着要贺峻霖到他床.上睡;我录节目时拉了会儿贺峻霖的手,他下一秒就会横跨四个人递一记眼刀给我;贺峻霖洗澡的时候放我写的歌,他刚好进房间听到了,直接走过去敲敲浴室门叫他换一首。
--换什么啊?
--《For You》。
说完了还不忘走到我身边,挠挠头发说没有嫌弃我写的歌不好听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没有,左不过是醋意使然,于是就笑着叫他别这么欠嗖嗖,手抬着捋了捋头顶扎成小辫子的刘海,手腕不小心碰到额头上那颗又红又肿的痘痘,有点疼。
我穿好拖鞋到柜子里翻祛痘贴,但里面的东西收拾得实在有些杂乱,好一会儿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转头再看看光是表面就已经颇有些混乱的严浩翔与贺峻霖的领地,我叹口气,决定还是去全楼层最整洁的二人卧室,也就是马嘉祺和丁程鑫的房间看看。
丁程鑫正靠着枕头玩手.机,airpods插在耳朵里听不见我走进他们房间的脚步声,直到我走到床边他才留意到,然后摘了左边的耳.机问我怎么啦。
我说来要一张祛痘贴,他说好,而后看着门外的方向喊马嘉祺:“狗蛋儿,你把医药箱放哪儿啦?”
那头隔空回话:“进门那个柜子左边第三格。”
丁程鑫听了朝我嘿嘿一笑,我立马会意他是在床.上待得舒服不愿意下去,就笑着跟他摆摆手说那我先走了。
要出门时我顺便把柜子打开拿走两片祛痘贴,回房间的路上经过厨房,马哥在煮面,拉面说的椒麻拌面和豚骨叉烧口味。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筹备新歌忌口,所以队里嗜辣的川渝非川渝成员最近都在疯狂摄取spicy food,不过要是马嘉祺煮且只煮了两份,那大概是一份不辣一份辣,辣的是丁程鑫专属。
讲到这里七人团大致会被无情划分为四部分,马嘉祺与丁程鑫,刘耀文与宋亚轩,严浩翔与贺峻霖,我。
我也曾一度这样想。
但还请不要这样想。
真的不要,喜欢啊爱啊这类感觉很玄妙,生物学把它解释成物质与激素分.泌,心理学解释成.人生而共有之的本能,可我不愿意听解释,他们喜欢就由他们喜欢,我还没遇到喜欢的人我就耐心等,十六七岁的男孩生活里哪里会全是谈情说爱,影响不了我与他们之间丝毫感情,为此搞这般三对带一的滑稽分组就更是,没有.意义。
那晚凌晨我莫名其妙转醒,在一片漆黑中稀里糊涂摸.到手.机,23:59,一天临近结束的时间。
屏幕顶端消息提示栏有个绿色的微信图标,我随手划下来准备看看是谁,看清后却愣了半天也没点开,于是时钟无声无息走到00:00,新的一天。
“夏天来了,给你看看重庆的月亮。”
前言后语构不成因果关系,但说话时常逻辑性缺失的确是这个人的一贯风格,他性子直,说话方式直,拍出来的照片更是直来直去,甚至可说毫无美.感,透着带尘土的玻璃窗拍下来的一牙月亮,焦点对的不算好,看起来是模模糊糊的一小抹。
我想回句话,但输入框里的文.字被我打出来又删掉,删掉又打出来,最终变成礼貌却不出错的“谢谢”。
而后我发了条朋友圈,写作文时常常会用到的一句“露从今夜白”,没打后半句,不想。
熬夜小能手宋亚轩几乎是下一秒就赶过来评论一条:“夜来非主流?”
不是的,我回。
是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月是故乡明。
2017 Mar28 22:59 TF新生-张真源 :
在这里发现了和重庆很像的夜景 ,感觉很亲切,分享给你们.
人都有思乡情结,大抵因为故土山水一脉相承的孕育之恩。
这样讲难免落俗,但事实正是如此,所以当我还是十三岁的小男生时,每每外出看到与重庆有一点相似之处的地方都会雀跃不已,可兴.奋之后又转成平静,毕竟相像不代.表可替代。
我真正的家乡里有更值得眷恋的人事物。
2017年入春稍稍晚,三月份晚上的气温最低时只有零上几度,贺峻霖七点半穿着件单薄衬衫赶到公.司,然后瘫在沙发上来回搓胳膊,丁程鑫看他一眼,转身拿了件牛仔外套盖在他身上,叫他以后多穿一点。
丁程鑫是顶细心顶温柔的人,但他更擅长把自己包装成强.势的霸道的直接的,有些类似于……生物本能产生的拟态与保护色。
那天是三月一号,我与他们四个在录播室里拍第一期 S5 星期五练习生,敖子逸贺峻霖与我坐在同一边,宋亚轩与丁程鑫坐在对面,记得不错的话那一期的主题叫做“魔镜魔镜告诉我”,被贺峻霖直抒胸臆地评价“好土”。
他那时候有个外号叫贺怼怼,人如其称是上对天下怼地,不服不忿时还会怼空气,但他说话足够有趣,像个专.业逗哏的相声演员,譬如这一期星期五练习生,他爆出了日后计入长江国际十八楼黑历.史册的金句,“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那一期录完后我攥着他的胳膊靠在沙发上,无意间说,贺峻霖,其实你长得就挺像兔子的。他听了之后睁大一双圆圆的眼睛,问我哪里像了,我就伸出右手挠挠头发:
“真的,尤其是去年录《喵星人 》的时候,你穿了件又白又粉又毛绒绒的外套,上面还带个有猫耳朵的帽子——虽然是猫耳朵哈,但是你穿起来还是很像兔子。”
我的本意不过开玩笑,但话音落下时却看到贺峻霖愣在我身旁出神。我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把头转向我。
他眼里湿.漉.漉的,是泪。
我看到他这样子忽然就慌了,左右四顾也没发现哪里有纸巾,只好在第一滴眼泪流下来时就拿袖子给他擦干净。
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贺峻霖那阵子脆弱的要命,面上云淡风轻甚至有说有笑,背地里不知道一脸委屈地问过我们多少次“为什么他不要我了”。
说起《喵星人》,贺峻霖自然又会想起他。
“张真源儿,你说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还是这样问,我无奈叹口气,垂下头握住他的手,他天生体寒手容易冷,我只好反复摩挲着他的手背,想多产生点热量给他,而后抿抿嘴状似宽慰地笑笑。
“他没有不要你呀,他……严浩翔,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把自己的声音尽量压到最温和,语气颇像在哄小孩子。苏轼写“人有悲欢离合”,正是当时上初二的我在学的道理,说人.世.间聚聚散散没有人会不分离,尽管我们悲伤我们不舍我们痛.哭.流.涕,但时间朝前走,我们无可奈何。
难过的人.大多不喜欢听道理,但我还是揪起袖子来帮贺峻霖擦干泪水,一本正经的扳过他的脸,颇有些严肃又颇有些文艺地讲:
“贺儿,你得相信他。严浩翔永远不会不要你,只是现在你们不能在一起。”
现在你们还不能在一起。
花自向阳开,人终朝前走。
马嘉祺和刘耀文在那年夏天进入家族,一个02年出生一个05年出生刚好隔着所谓“三年一代沟”,那时的马嘉祺比现在还要瘦得多,黑色短裤下一双.腿又白又细,连女孩子都羡慕不来;刘耀文婴儿肥未褪,肉.嘟.嘟的脸看起来就很好捏,个子不高,堪堪与宋亚轩差不多,所以玩游戏时两个人常常会被分到同一组。
马嘉祺刚来重庆时还很内向,因为和大家都不熟悉。我后来听贺峻霖讲,他俩第一次见面时尴尬得很,彼此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就面面相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马嘉祺抿着嘴思考好一会儿,最后只问出一句“累了吧”,也被光荣计入十八楼史册。
说归说,但马嘉祺的实力真的够强,我早前看综艺时就曾听过他唱歌,赵照的《当你老了》,开口嗓音清澈透亮,共情能力十足,又和原唱的温柔爱意不同,更像是儿子唱给妈妈听的——相比舞蹈我更爱唱歌,于是遇到声乐能力强的人时总忍不住欣赏,譬如马嘉祺,譬如宋亚轩。
譬如陈泗旭。
我曾与他合唱南山南 ,他背着手站在我身边。他唱歌时我喜欢转头偷瞄他,可这样的小动作似乎只是在我自己毫无意识之时做出来的,以至于,直到我看到翻唱视.频的成品,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偷看了他那么多次。
小时候还觉得这种动作很奇怪,可后来大家真的就应了歌词里唱的那样各自往南往北走去,后会遥遥无期——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肯定趁着最好的那个时候多看看他们。
最好的那个时候,我们有十个人。
我们整日聚在一起训练,刘耀文年纪小,试训时上的声乐课比我们少得多,唱歌有时会破音,他性子又要强,下了课就来找我们教他。
大多时候他会找宋亚轩,但两个小孩子聚在一起总不会一直讨论唱歌啊技巧啊这些没劲的东西,于是聊着聊着话题就跑偏成“晚上你想去吃什么”,“你有没有看过什么什么”,“我觉得某位动漫人物怎么怎么样”——他们俩的兴趣爱好出奇一致,唯一有过的一次争吵是 : 乔治与瑞贝卡到底哪一个比较可爱。
相较于他们,丁程鑫与马嘉祺显得要成熟稳重得多,但这也只限于他们两个不在彼此身边时。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曾亲眼见过他们两个在练习室里拉锯一般你来我往地喊对方“马老.师”“丁老.师”,语气有些腻歪,我听得都起鸡皮疙瘩,转身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下一秒就听到身后他俩的一阵爆笑,夹杂着丁程鑫的一句“咱们两个这样好像有点奇怪”。
哦,倒还算清.醒。
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男生之间的恶趣味而已,但我还是轻轻笑一声转身走掉,心里想的是马嘉祺和丁程鑫这两个哥,真的是还不如我稳重。
对,不如我稳重。
那年公.司给我们准备了一部片子,类似于小.电.影,名叫第二人生。
据编剧所言,我演的是一个业.务能力超群,总是能抢到一线明星独家新闻的顶级娱记。但服化组为我准备的着装实在是不符合这个设定,于是拍第一场戏的那一天,我坐在车上戳戳身边正摆.弄着道具相机的贺峻霖,而后拿右手指了指我白色T恤上的paul frank:
“贺儿,你觉得到底得是什么样的娱乐记者,才会喜欢把一只嘴这么大的猴子穿在身上啊?”
大概是我问问题的语气太有.意思,贺峻霖听完了直接捂着肚子在车座位上笑弯了腰,之后那一天和我搭戏时,他每每视线落到我的衣服上都会忍不住笑,于是连连NG,以至于不到半小时的镜头,我俩足足拍了一整个下午。
当晚我们十个在公.司里煮火锅吃,对着一盘子豌豆尖较了好长时间的劲儿也没想起来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到最后索性就不去想,红油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我隔着一片蒸腾出的水汽看着对面的丁程鑫下了整整一大盒肥牛卷进了锅里,而后提起马嘉祺白色毛衫的衣领叫他陪自己去洗手间。
宋亚轩嘬一口筷子上的蘸料精准吐槽:“你俩上个厕所还上双人的啊?”
“双人厕所…情.侣厕所!”
刘耀文站起来要拿菜,听到这个说法笑着重复一声,又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更雷人的说辞,而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指着桌子另一头摆着的盘子说“谁比较方便,麻烦把那个豌豆尖递给我”。
这时我们才大彻大悟那玩意叫做豌豆尖,刘耀文更是因为他这解了我们当日一大惑的伟大举动感到兴.奋不已,差点要跳出三尺高来大喊“看我这个聪明脑阔”,还好被宋亚轩及时压.制着往他嘴里塞.进一块肉,他一边嚼还一边含含糊糊地自夸,被宋亚轩无情地揉了脸。
热气腾腾里我们一边吃火锅一边笑成一片,摄像小哥举着设备把我们的样子拍下来,发到视.频网站后弹幕里疯狂刷屏“考古泪点预定”。
究竟是不是粉丝们的泪点我不了解不好说,但的的确确是我的。
我明白不该沉湎于过去,但美好的东西向来容易引人回忆。
毕竟人是十分麻烦的情感动物,眼下生活不如意,就总爱拿以往的事情出来疗伤。
于是就有了念念不忘。
2018 May10 17:29 TF家族新生-张真源 :
让《你我》在未来能够对对方《念念》不忘
--张真源,我对你念念不忘。
我到现在还对热评第一的那个小姑娘有些印象。
一八年五练的最后一期我准备唱跳原动力,舞蹈动作不算繁复,因为那时候正是中考前夕,我忙着训练的同时还要赶去学校复习。
同桌看我忙得一副憔悴样子,终于在某一天忍不住好奇问了我一句“你每天都累成这样,到底能不能出道啊”,我摇摇头说不确定,同桌咂咂嘴叹口气,说那好亏啊。
我没回话,抿着嘴往函数题下面写了个解。
其实辛辛苦苦去赌一个满是不确定性的未来,真的好亏啊。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舞蹈动作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变得越来越混乱,所以打开手.机准备放两首歌听,随手点开微博,很偶然很偶然地看见了私信栏最顶端的通知,时间提示是“刚刚”。
我点开看了一遍,是很长很长的一大段,大致意思是她正因为高.考将近而焦虑,但最近认识了我,觉得我是很优秀很努力很积极的人,很想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总之张真源,一起加油吧!”
这是最后一句,很有种日剧里小女生举着胳膊攥紧拳头说“一定要努力啊”的可爱坚定感。
我很感动,言语说不清的那种,简单来说大概就是,原来自己真的可以给那些迷茫的难过的不知所措的人一些前进的动力,那真的太好太好了。
身份使然,我没有办法回.复,于是只好在五练留言时写一句“NEVER GIVE UP”,说给她说给自己,说给所有人。
这个世界好大好复杂,什么利益什么好处,被放在砧板上切得大小不一,然后用钩子挂起来售卖,明码标价,锱铢必较,出得起价的才算有缘人。
是,我们大部分时间都不敢与既定规则对峙,但是别放弃啊。
“我没事的,你们别放弃就好了呀。”
七月十九,我在宿舍里最后检.查一遍自己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宋亚轩和刘耀文跟着我走进屋子里,强忍着不想流露情绪却还是红着眼眶,我转过身去揉.揉他们的脑袋叫他们别多想,出道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不必因为我们影响心情。
敖子逸端着自己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劝,唉呀唉呀怎么啦,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面了,山不转水还转嘛。
结果几小时后他就在飞机上仰着头去憋眼泪,我笑他说你这也不行啊,他没反过来怼我,就只是问了句“以后怎么办啊”。
我揉.揉鼻尖垂下头,轻声说,总有办法的。
虽然我也不太确定,但总归还是有办法的…吧。
那年的好事是我中考成绩还不错,录取进了巴蜀本部,开学典礼我受邀去表演节目,思来想去准备唱一首开学第一课,师.兄的歌,而且轻松直白又符合主题,典礼当天我穿衬衫拿着麦克站在舞台边上候场,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按亮屏幕去看才发现是群消息,陈泗旭起头,内容是“张真源开学快乐”。
所以开学有什么好快乐的啊。
我说,陈泗旭,不愧是你。
八月在山城当然是夏天,我放了学爱约陈泗旭一起去吃烤串,他举着洒满辣椒面的藕片问我在高中习不习惯,我说还好,就是规矩有点多。
那你呢?我又反问,他说我也还不错。
然后就无话。
很奇怪,我面对陈泗旭的时候语言系统总是迟钝又笨拙,他又不大擅长和人聊天,所以每每我们两个在一起吃饭,就总会有那么几分钟是沉默着尴尬着,可是我还是喜欢和他一起的那种感觉,会没来由的很放松很心安。
我们也会去公.司训练,我跳blackpink,他憋着笑在身后帮我录像,跳累了我倚着镜子大口喘气,他就忍不住哈哈哈哈笑出声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你真的好适合跳这种舞啊。”
“真的啊?”
“对对对,而且看着很开心。”
我往嘴里灌了两大口矿泉水,然后稍微歪了下头朝他笑笑。
那我以后多跳。
他过生日,我和敖子逸一起陪他去逛水族馆,在渝中记忆吃了顿火锅,重头戏是我牺牲自己给他跳了支女团舞,twice的cheer up,很明朗,很元气,他看得很高兴。
但我其实有一点尴尬,不过没关系。
那天他问我,咱们两个有多久没有一起唱过歌了。
趁我还在回想的空档他又跟上一句,你能不能给我唱唱你的新歌啊,我好想听alive版本。
我听完这句话愣了好一会儿。其实他是个颇有音乐天赋而且向来以之为傲的人,但是这几年他真的被磨灭许多傲气,公.司九月下达发行个人单曲的通知,我客客气气问了句为什么没有陈泗旭,得到的回答很直接,因为人气。
我说不清是公平还是不公平。
但我回过神来还是说好,然后给他唱了我最爱的一段。
/仰望着梦的路在未来盘旋,彷徨着也不屈服你一往无前.
一路上跌跌撞撞与脆弱那面,不论往昔与当前,你我从未失约./
我跟他说等明年我也给你唱一遍。
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唱一遍。
2019 Oct22 23:17 时代少年团-张真源:
不论往昔与当前,你我从未失约
有人说,没有好好道过别的人一定会重逢的。
我相信,但是真真切切落到自己身上时却实在不太好接受,贺峻霖冰凉右手握上我手腕的时候我正盯着茶几上的陶瓷杯子发愣,然后他问我,你什么感觉。
我勉强扯出一抹笑摇了摇头,反过去握住他的手揉了揉想让他别那么紧张,虽然事实上,我也一样很紧张。
严浩翔要回来,我老早之前就知道。这什么所谓蜕变之战的消息传到我这里之后不久,我收到他的微信,前后说了许许多多车轱辘话,主旨是他准备回公.司,但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们。
但事实是,等到终于又见面的这一天,他在见到某个人之前和我们待在同一间屋子里还算是自然,直到那个人出现他才变得扭.捏,纠结,不知所措。
所以,他所说的“我们”其实有些语焉不详,倒不如直接一点,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贺峻霖。
2018年公.司组.织过一次快问快答,其中有个问题是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那我们最想回到什么时候,贺峻霖说不。
“我压根不想回到过去。”
再遇见一次再分开一次,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当然时间并不能倒流,可架不住人会回头。
久别重逢在电视剧里被翻来覆去演成破烂桥段,但很遗憾,现实生活里并没有轻描淡写的黑屏转场配上白色大字“三年后”,现实是这三年里我们各自都迎来送往过日子,之前的事情偶然会想起,但也只是偶然想起,白纸黑字写进日记本,然后就锁进抽屉里。
贺峻霖原本已经明白了这么多道理。
可是严浩翔回来了,他摆摆手说“大家好,我是严浩翔”,分宿舍时玩了点儿小心机和贺峻霖分到一间,还要揉.揉鼻尖捂着嘴笑着“唉呀唉呀”,又在回房间的路上温温柔柔地对他说“没事的”。
于是贺峻霖沉默着缴械投降。
他十五岁,分分合合里明白很多道理,但严浩翔总是唯一真.理。
重逢不止他们,我回来的那晚宋亚轩捧着旺仔空罐子坐在我床.上要和我一起睡,刘耀文走过来抽走他手里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问他怎么那么激动,宋亚轩抿抿嘴,“因为好久没见了啊”。
那天晚上我终于又见识到阔别已久的宋亚轩抢被子功.力,是那种,一手压着我的脖子一手用来拽被子,极其残.暴。
我不堪重负,第二天顶着一夜没睡踏实的黑眼圈去吃早饭,刘耀文递给我一碗紫米粥,看到我那副样子后笑出了声:
“真的,就宋亚轩儿睡觉的那个闹腾劲儿,全十八楼也就只有我能抗衡”。
“…嗯嗯!”丁程鑫一口饭还没咽下去,就无比激动地对这句话表示了赞同,
“去年有一天早上我去他俩宿舍叫他们起床,然后我就看见他俩睡觉的姿.势,就是…”
丁程鑫顿了一下,而后抓起身边马嘉祺的胳膊来压到自己脖子上,同时又伸出胳膊来压住马嘉祺脖子,构成一个…极其奇怪的姿.势。
马嘉祺一愣,而后恍然大悟,腾出自己空闲的手来轻轻敲了敲桌子,接了丁程鑫的话:“对对对,亚轩和耀文他俩睡觉,互相锁喉!互相锁喉你们能想象到吗?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往嘴里送了口果汁:“啊,那真秀呢…”
心里记一笔,尽量少和刘耀文宋亚轩一起睡。
蜕变之战的第一期个人舞台,我唱光来之前。
我好像天生就很喜欢光这种意象,温暖,柔和,充满希望。
整场表现还算中规中矩,导师说韩语,我听不大懂,但还是跟着点头,之后翻译一句句转述给我,我听完了俯下.身鞠躬,说谢谢老.师。
当天我们七个人被分成两组,丁儿和马哥分别做组长。
夜里我起身去宿舍外头倒水喝,撞见丁程鑫端着手机靠墙发呆,我走过去拍他肩膀,吓了他一跳,我说不好意思,然后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想说没事,但话到一半又咽回去,
“我不想和他真的做对手。”
啊,他说的是马嘉祺。
我能懂他们两个,旗鼓相当又势均力敌,关系是好,但也免不了明里暗里较劲,两个人都要强都不甘心,都想.做最好,是良性竞争,也是共生互利。
但现在不同。现在是要他们放到明面上对.着.干,做得不够好的话还会淘汰掉同伴,他不愿意。
“丁哥,”我叹口气环住他肩膀,“我懂,但是没办法,规矩就是这样的”。
丁程鑫好久不回话,手.机屏幕三分钟后自动变暗,他把它揣回裤兜里,又把我手里的杯子端过去喝了一大口水,
“我这么多年都照着规矩走过来的,没遇见过一件好事。”
说完这句他又出了会儿神,然后转过头来朝我笑了笑,
“你等着,哥早晚有一天要叛逆一回。”
丁程鑫就是丁程鑫,他说到做到。
第二次小组表演结束时节目组要马哥从组里选出人来淘汰掉,我们五个坐在录播室等结果,其间刘耀文忽然站起身来关了摄像头,说如果他们非要这么玩的话,那咱们就起.义吧。
宋亚轩笑他是不是中二病发,但也转过头来对严浩翔和贺峻霖说没事没事,大不了我们帮你们想办法。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马嘉祺红着眼睛说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走,丁程鑫一面帮他拍背一面冲节目组表明立场,“我们是不会让谁走的,劝也没有用”,
“总是跟着你们的规矩走,未必是好事”——这是被剪掉的后半句。
马哥后来和我说,其它不论,他觉得像这样对抗一次规则,其实是件很酷的事情,
“我一个人也许只是有想法,但是和丁儿一起,我就有底气”。
马哥是个小思想家,同样含义的话王小波也有说过。
出道那天我们七个人的手叠在一起按下按钮,我们说,我们是时代少年团,而后纷纷扬扬的彩带飘下来,舞台后的灯光转过来,笔直地射.向前方,映出一条光.明大道,一个璀璨未来。
出道夜的一切回想起来都很不真.实,我当晚窝在被子里准备发微博,收到了一条消息。
“出道快乐。”
他说张真源,出道快乐。
2020 Jun17 22:53 时代少年团-张真源:
我的快乐真的很简单
陈泗旭把微博头像换成太阳花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看起来有一点点土气。
他回我,向阳者永生。
我笑他这么一讲土气里又加了点中二,对方瞥我一眼反驳,说那是因为我不懂。
我确实不懂,更不懂的是他违反校规校纪究竟是因为什么,原本这次音乐会我可以和他见一面,但现在不行了。
“你不用管,开心一点。”
我当然开心,整场音乐会我嗨得不行,唯一的一点点遗憾就是他没去。临近结束时二十几个人一起在台上唱街舞少年,刘耀文走过去给宋亚轩戴小红帽,镜头拍了两秒钟之后切走,于是无人留意下一幕。
下一幕是宋亚轩没有话筒用,去蹭刘耀文的,然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对他说了句“我喜欢你”。实在是很突然的告白,刘耀文回寝室学起这段时难得红了耳.垂,说真的是吓了他一大跳,我从冰箱里拿出几盒维他奶,说你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亚轩一边插吸管一边笑,说他这人不就那样嘛,贼装,刘耀文就伸出手去捏他脸:“我第一天当你男朋友诶,你就这么说我”。
他们两个准备开始谈恋爱,我们当然乐意帮着瞒,马嘉祺和丁程鑫倒是紧张,反反复复告诉他们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宋亚轩操.着一口不大正宗的重庆口音说好嘛好嘛我们又不是傻.子,马嘉祺就摇摇头,一副实在拿弟.弟们没办法的无奈表情。
十四五岁的小朋友早恋本来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充其量坐在一起时会拉拉手搭搭腿,都在镜头可包容的范围内,那年举国防疫,我们的训练课程却也不能落下,所以在北.京总部呆了两个月有余,其间策划组.织我们录了许多物料,很英明,那段时间我们涨粉不少。
当然随之而来的烦心事倒也不少,举个例子是贺峻霖吃火锅回来拍了两张照发微博,营销号搬出去就变成了炫耀、幼稚、不懂事,粉丝们一边解释一边小心翼翼地不想把事情闹大,但其实我们都知道。
我们都知道,只是不能说而已,严浩翔睡觉之前躺在床.上翻手.机,看到营销号的小作文差点骂脏话,
“k…这种造谣怎么也有人信,真的服气”。
贺峻霖刚好从浴.室里推门出来,一面拿着毛巾擦头发一面笑他反应太夸张了,明明他自己都没那么激动,“我以后不发不就好了嘛”。
他确实也没在开玩笑,美食博主小霖铛自那之后就极少上线,霖以食为天的标签被冷落,我点进去看过一圈,然后又默默退出。
我们贺儿,少了点快乐来源。
五月回重庆,又有人跟。
一个红头发的小姑娘把摄像机怼到离我不超过十五厘米远的距离拍,如果不是我适时躲过去,估计脸会撞到上面落得一个无比惨烈的下场,但她不在意,还在夸我帅。
…谢谢。
丁程鑫在人群中挤了一遭不小心掉了一条手链,他发觉时飞机已经快起飞,但他坚持要回去一趟,马嘉祺抓.住他手腕拦着,丁程鑫回头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又坐回座位里。
“那是…你给我编的那条。”
我有点印象,二月份他们在韩国训练时我和宋亚轩打过一通视.频电.话,想问问丁儿的成年礼该送些什么礼物才好,宋亚轩撩撩刘海对我说,用心就行,马哥还亲手给丁儿编了条手链,灰色的,三股绳,穿了颗小星星。
“就那么舍不得吗丁哥?”
马嘉祺含笑着打趣丁程鑫,对方闻言握着拳头在他面前晃了一圈,于是马嘉祺笑了笑又切回正题,“没事没事,你不是还嫌弃那个丑吗,我回头再编个好看的,给你翻个倍,六股绳,穿俩星星。”
丁程鑫轻轻点点头算做同意,右手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轻声说了句话,我听的不清楚,但大概是,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这样被环绕被围观像件工艺品一样被随意拍摄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答.案是遥遥无期,虽然我们都不太愿意接受。
重庆追私更是多,每天上下班都是宛如釜山行一般的阵仗,我们到最后都见怪不怪,直到心心念念的游玩计划被打乱,七个人特意开了一次会,决定拍一期物料来记录我们甩开她们要经历的艰难险阻。真的很艰难,我跟严浩翔贺峻霖三个人像特.务出任务一样仔仔细细地躲开了那群人,结果她们还是能追上来,很难理解。
后来陈泗旭给我打了通电.话,说的不多,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开心点,慢慢来。
开心点,慢慢来。
马哥给丁儿编好新手链的那天,我把微信头像改成了太阳花。
刘耀文说好土,问我是不是准备提前步入老年生活。
我说你不懂。
向阳者永生。
2022 May16 08:23 时代少年团-张真源:
阳光很好,准备启程
两年多的时间足够攒下不少人气,我们也算给公司挣了点儿钱,新团综筹拍计划是带我们国内外游玩六站,第一站地在西.藏,纳木错五月中旬开始化冻,湖光山色,有种雅俗共赏的美.感。
宋亚轩上网查了一番,说是当地夜景很漂亮,特地带了相机去,结果一天下来拍刘耀文的照片要比景色多得多,他想发个微博,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丁程鑫在一旁哎呦两声调侃他,宋亚轩吐吐舌.头说自己也是无意,而后配了颜文.字把图片发出去。
我在主页刷到他的时候贺峻霖恰好提了一袋子甜茶回来——其实就是红茶兑奶粉,杯子的容积小到还不如蜜雪冰城的摇摇奶昔,卖得倒是比抹茶星冰乐还贵一些,我喝了一口之后立马放弃,说贺儿你这真是…好大一笔智商税。
“那怎么呢?你看啊,我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什么最重要嘛?开心才最重要对不对。”
贺峻霖晃晃手里的塑料杯子讲自己的大道理,严浩翔凑过来不留情面的反击,“你花钱才是最重要的吧?”
贺峻霖闻言瞪圆眼睛,“啧”了一声想再说话,严浩翔没给他机会:“啊,而且还花的是我的钱”。
马嘉祺正捧着手.机和节目组聊团综录制流程,被他俩吵得有点乱,抿抿嘴做出一副自认为严肃的表情来盯他们,结果是把他们两个逗笑了。
表情包匠人称号诚不欺我,马嘉祺在一片此起彼伏的笑声里最终还是决定放弃队长威严,好声好气地说了句“贺儿,翔哥,你们要闹回自己房间去闹好不好,我在工作诶”。
丁程鑫抬起头来笑,右手随意抓了几下前几天刚染成深棕色的头发,学着马嘉祺的语气说话:“咳,在工作诶”。
马嘉祺转过头去看他一眼,“你怎么阴阳怪气的呢丁哥?”
“有吗?”丁程鑫还是笑,眉眼弯着,很好看。
马嘉祺点点头。
于是丁程鑫敛起笑容不动声色放下手.机,又凑近马嘉祺一点:“真的有吗?”
马嘉祺连忙摇头。
没有,不是,丁哥,是我的错。
唉。我在心里暗暗叹口气,放下手里天价甜茶准备离开这里,节目组给我们找的住所是家环境不错的民宿,推开门能看见木栅栏后面一圈杜鹃花,五月的月亮不算亮,所以看到的星星多,我抬眼去数一颗两颗三颗,然后累了。
很莫名其妙,我突然想起几年.前重庆一个无雪的冬日,我们许多人在天台顶拍了人生第一场戏。我们按着剧本站成一圈,真的像敬业的演员一样脱.去厚重的外套,只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收工后我们一同去吃火锅,围坐在桌子旁边做游戏唱歌,青春无限好。
好多人说我唱起歌来时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我不太懂,但确实,我唱歌时丝毫不会犯怵,那天夜里我唱了《成都》,好像把自己都完完全全在歌里唱了出来,唱的尽兴,唱的痛快。
后来陈泗旭也唱了一次,弹着吉他的,我反复看过好几遍,矫情劲上来了就想流眼泪。自那以后我再也不唱《成都》,好像把一些东西,都尽数扔在了十三岁时走过的那条玉林路。
伤春悲秋之际宋亚轩端着相机及时出现,站到我身边说要把今天早晨落下的风景都给拍回来,
“刘耀文刚才翻了一遍我相机…尴尬死了”。
我听了之后调侃他,说偷.拍男朋友有什么好奇怪的啊,宋亚轩说不行不行,就刘耀文那个臭屁的性子,这种事拿出来够他吹上三天。
他们两个谈恋爱总能保持着如同十四五岁小孩子一样的青涩感和新鲜感,这一点一度让我觉得很神奇。
可能因为两个人原本就都是有一点点幼稚的性子吧,我又这样想。
宋亚轩嘁哩咔嚓拍了好几张,我甚至怀疑他焦到底有没有对上。
他从摄像头后面露.出半边眼睛看我,说当务之急不是质量是数量,我说好,那你慢慢赶数量,今天早上拍的可不少。
回房时路过严浩翔贺峻霖的那一间,严浩翔又挑唆贺峻霖陪他看鬼片,笔记本电脑隔着床被子放在他腿上,房间没关门也没关灯,我连严浩翔那一副津津有味的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然后我伸出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一声按灭开关又带上门,回到卧室洗完脸收到了来自严浩翔的消息,内容是,好样的兄弟。
我说不客气。
正式开拍的第一天我们找了个小庙供奉酥油灯,摄影机架在四周取素材,但我总觉得对神明有些不尊重。
我屏着气垂头想自己有没有什么愿望要许,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吉祥如意,平安喜乐,大家都好。
大家都好。
一趟团综拍下来像放了个大长假,从最后一站飞重庆要用九个小时,落地时是晚上十点半,七个人去吃了顿火锅,其间宋亚轩说要喝点酒,被刘耀文无情拒绝。
宋亚轩戳了戳刘耀文的脸然后笑开来,“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呀,啊,未成年?”
刘耀文揉.揉他脑袋说那和成不成年有什么关系,是回来的一路上太累了,现在喝酒不健康。
“未成年怎么啦?我未成年就和你谈恋爱了。”
严浩翔放下可乐杯转头偏向贺峻霖,开启尘封已久的复读机特性:“诶,我未成年就和你谈恋爱了。”
贺峻霖往嘴里塞了块虾滑瞥他一眼,“你说的就好像谁不是一样”。
我见怪不怪,一边往锅里下生菜一边跟丁程鑫马嘉祺吐槽三十块钱合影一次的黑牦牛,丁程鑫听了一会儿,给我夹了两块鸭血抬头换话题,
“泗旭下个月该发新歌了吧”。
我听到他的名字,手里的筷子就习惯性顿住,然后笑着接话。
“对,他这次写的情歌,第一次”。
吃过饭我打车回去,到家时窗外开始下雨,雨声很大,是可以掩盖住城市远处车声的程度。
我又想起很多年.前我们在公.司训练,从地铁出来遇到大雨,闪电不时把天空照亮,雷声殷殷好似巨兽轰鸣,我们各自顶着伞雨水四处横流的午夜街道上走着,没说太多话,回宿舍的时候我们已经全部湿.透,洗漱之后,然后互道晚安。
如今又是雨季,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跟他已经这么久没见过面。
我也没再给他唱过光影。
2024 Jun14 21:08 时代少年团-张真源:
我不懂
偶像团体合久必分——当然没有什么太深层次的意思,就只是成员各自分开活动而已,六.月初我有部戏在重庆取景,所以回了公.司一趟,马嘉祺那阵子住在宿舍里忙着写首歌,我去找他时他正一只胳膊拄着桌子喝蛋花汤,桌面空间不大,笔记本电脑和乐稿堆叠成几摞,虽然摆的整齐,但看着还是很拥挤。
我走过去提起他脚边的吉他弹了两下,老古董了,从我还是练习生的时候就在,勤勤恳恳工作这么多年磨出了点伤,但是音还很准。
想当年马嘉祺一首冰箱里没有鸡蛋的demo拖了将近两年才填坑,如今苦于生计,只用一个礼拜就能写出一首旋律和歌词都还不错的歌来,天赋算是必要条件,但他也确实每晚都熬夜到凌晨两三.点——他太拼了,而且是不显山露水的那一种,从小到大都这样。
我摸了摸装汤的塑料碗,没感受到温度,于是开口去叫他,问他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他又对着电脑鼓捣了一会才说好,然后找了我们刚出道时最爱吃的那家快餐店,这两年我的胃出了点问题喝不了太冰的东西,就叫了杯常温.的果汁,一顿饭的时间里两个人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剧组打来电.话要我过去一趟,我就擦擦嘴准备走,离开的时候马嘉祺说了句回见,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说实话我有时候很不懂我们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是那种,只要不是在私.密空间里见面,就会下意识避嫌的程度。粉丝内部总有矛盾,我同他们简简单单说的一句话就能被无限放大再放大,到最后团队出活动时彼此之间连互动都少见居然成了最好对策,很累。
我开车去剧组,为了拍一组定妆照,化妆师上粉底的时候我随手刷了两下微博,敖子逸又上了热搜,挺正常,他现在是正当红的00后新秀演员,说话又直又搞笑,每次媒体采访都会爆出些金句。
约莫着化完这套妆还得有一阵子,我就点开采访视频看了一眼,四分半钟,亮点在视频最后,他瞪着眼睛拿带重庆味的普通话和记者说了句“喂小姑娘,你不要乱讲喔”。
可我关注到的不太一样,一分零几秒的时候一位记者问了句:“据说你最近拒接了一部很火的IP剧本是因为和另一位主演不和,真的是这样的吗?”
这件事我倒知道一点,敖子逸拒接的确实是个大IP,耽.改版本,原著很火,翻拍的消息刚一传出来,就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不是,”敖子逸举着话筒的手顿了下,“我只是不太喜欢剧本而已”。
他不是第一次和我说过这种事。他说他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一面要靠翻拍这些东西赚钱,一面又要把剧本改得和原来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是在对那些真正喜欢的人说,你们这些东西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得要我们改一改,它才能顺顺利利的播出来”。
其实我也不懂,就好像,那样的喜欢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一旦被公之于众就会被嫌弃被唾骂,千夫所指,万.人.践.踏。
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我知道那种喜欢,是美好纯粹漂亮,和其他人一样的。
那一刻心里还有些义愤填膺的我自己怎么也想不到,马嘉祺和我吃饭时说的那句“回见”得以在三天后就迅速变现,就是因为这样的事。
六.月十三号网上疯传一组图片,有八.九张之多,是相同的场景,夜里从酒店外拍摄窗户拍到的图片,窗帘没拉好留了一条缝,挺窄,但足以拍到房间里面的场景——是两个男孩子搭着彼此肩膀在接.吻,清晰度一般,但熟悉的人还是一眼就能分辨的出。
严浩翔和贺峻霖。组图里还有清晰的酒店全景,是上.海的一家五星级,彼时他们两个都在上.海跑行程,粉丝实在无从澄清,只好等着他们本人来发声。
马嘉祺甚至比公.司还要先一步把我们召到一起开.会,第一句是开门见山,“你们觉得现在怎么办?”
“实话实说啊,”刘耀文赌气似的说了句,“他俩这么些年还不够憋屈吗”。
“说什么,你是觉得他们,或者说你们我们,会被祝福吗?”
丁程鑫冷着脸把手.机打开来,热搜词条挂了两天两夜也没掉下榜,点开最火的一条相关微博底下的评论,除去尚且相信他们两个人的粉丝控评模板,和夹杂在中间零星的一些恋爱无罪理论,剩下百分之九十都是嘲讽内涵,和与我无关。
我们是偶像,单纯的谈恋爱都可以被打上出格标签,何况是和队友。
贺峻霖不做声,背靠着椅子闭上眼睛,眼底还泛着疲惫的黑色,沉默很长一段时间才叹出一口气。
“好累啊”。
严浩翔听了就拉住他的手起身,眼神还停在马嘉祺身上。
“没事的,我们会想办法”。
说到底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那么酷的一个人,说话做事都不爱绕弯子,更不擅长撒谎,这辈子唯一做过所谓偶像出格的事情就是和贺峻霖谈恋爱,偏偏对他来说又最重要。
所以他最后还是说实话,连同贺峻霖。
“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这个世界总够了吧”
“我一个人是不敢的,我怕人家说我疯。有了你,我就敢”
是情话高手王小波的至理名言,忘了多少年以前,马嘉祺也说过类似的话。
2026 May17 17:20 张真源 :
喜欢人不犯法。
我说不出辞藻华美的漂亮话,也不算是讲故事高手,总之这一年贺峻霖和严浩翔退圈已经有一阵子,正在加拿大等着看世界杯,买了拜仁队的球服和一大堆口罩,兴致冲冲地把激动心情分享给我,我正全国各地跑行程累得要命,于是发了一大串柠檬emoji当作回应。
他们两个算是私奔,没被很多很多人祝福,甚至被嘲讽被诋.毁被中伤,但他们很快乐。
至于马嘉祺和丁程鑫,刘耀文和宋亚轩,我一直相信他们有对抗世界违背规矩的勇气,不是现在的话,那就是明天。
可我更觉得,喜欢一个人从来也不该是过错。
仔细想来我也喜欢过一个人,只是不够强烈,只是不够深刻。
十几岁时我与同伴一起在北京训练,他曾经拍给我看,一抹模糊的山城月亮。
END.
-
一切都是虚构.
祝十八楼的孩子们吉祥如意,岁岁平安节节高.
-
【文轩】人间罪恶
严重ooc*
含私设
介意慎点
勿ky 勿上升
阿文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但是他很可怜。
娘知道我心软,于是从小就告诉我,不要跟那只狼崽子走得太近,他爹是杀人犯,他从小被山里的狼养大的,野性难改。
可是从我记事起,阿文就已经在村子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和狼一起。
阿文没爹没娘,孤零零的在一个破旧的院子生活,整天穿着他那件已经洗的看不清颜色的破衫子。
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也不跟我们一样上学堂。
听娘说,他的家里特别破,在他小时候,父亲好赌,把家里输了个精光,最后因为还不起...
严重ooc*
含私设
介意慎点
勿ky 勿上升
阿文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但是他很可怜。
娘知道我心软,于是从小就告诉我,不要跟那只狼崽子走得太近,他爹是杀人犯,他从小被山里的狼养大的,野性难改。
可是从我记事起,阿文就已经在村子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和狼一起。
阿文没爹没娘,孤零零的在一个破旧的院子生活,整天穿着他那件已经洗的看不清颜色的破衫子。
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也不跟我们一样上学堂。
听娘说,他的家里特别破,在他小时候,父亲好赌,把家里输了个精光,最后因为还不起债,他父亲把债主砍了就跑了,至今未归,他娘也在家里自尽,就在他眼前。
小小的阿文不知生死,一直守在他娘身边,摸到他娘已经凉透了,以为是她冷,于是把厚被子都给她盖上,自己穿着薄薄的衫子坐在一边冻的发抖。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独自待了几天。
大概到了第三天,才被来找他父亲讨债的人发现。
在阿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他们把他娘抬走了。
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
债主们嚷嚷着“父债子偿”,于是理所当然地把他家里能搬走的东西搬了个精光,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搬不走,还有一床晦气的被子没有带走。
债主们把他丢到后山上喂狼,想让他替他父亲偿命。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好像罪大恶极。
可怜的孩子就这么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那年他约莫十岁。
大概过了一年多,在所有人都以为阿文已经被狼吃了之后,他居然回来了。
回到了他破破烂烂的家。
此时他的家,长期没有人住,已然荒废,院子里杂草丛生,房子塌了一半,潮湿的墙面上长满了青苔,活脱脱像一座“凶宅”。
阿文默默地收拾了好久,依然住了进去。
他比我小一岁,今年十三岁了。
我见过他几次。
第一次见他是他爹娘还没出事的时候,我们十来个大孩子在河里抓蝌蚪。
他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我们,没有大孩子愿意带他一起玩,我看他可怜,于是把自己抓的小蝌蚪分了一半给他。
他睁着大眼睛看我,似乎很意外,小孩子笨拙只会说一句“谢谢”,便拎着装蝌蚪的罐子撒丫子往家跑。
而我最近一次见他,是在前几天。
他穿着破破烂烂洗的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衫子,坐在石台上看贺儿他们玩斗蛐蛐儿。
看到贺儿的蛐蛐儿很猛的攻击了小六的蛐蛐儿,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阿文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无非是因为贺儿给过他半块饼子,他想让贺儿赢。
小六见是他在旁边,皱着眉一脚踹在他身上,语气里满是嫌弃:“去去去,滚开,脏死了。”
阿文坐在地上看着他,大概是被欺负惯了,他也不恼,而是一边用手拍着身上的灰,一边喃喃自语:“我才不脏呢,不脏…”
的确,阿文衣服破是破,但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他站起身,在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竹编的小笼子,笼子里关着一直蛐蛐儿。
我惊讶于那个精致小巧又可爱的笼子,眼神一直不曾从他手里边儿挪开。
阿文的手真巧。
他的笼子比在场所有人的笼子都好看,我凑到贺儿耳边说了一句:“真好看。”
小六却斜着眼睛看他,讥讽道:“你这蛐蛐儿要是赢了我的小七,我今晚给你拿大馒头!”
周围的五六个小孩儿开始瞎起哄。
小六是孩子王,所有小孩子都很听他的话,以他为尊。
他平时欺负阿文习惯了,所有人都习惯了。
阿文低着头攥着手里的笼子,一声不吭,听着周围的嘲讽声音。
我知道,如果此时他答应了,不管赢没赢,小六不会给他任何东西。
我忍不住从贺儿身后走出来,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回去吧,他骗你的。”
阿文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抬头看我。
也是我第一次这么看他。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会说话。
他认出了我。
他说:“赢了我能吃大馒头。”
他太饿了,每天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我听的心里有些发酸,把早晨娘给我的馒头掏出来,偷偷掰了一半塞在他兜里:“别说是我给你的。”
“喂!阿轩,没你事儿!”小六朝我摆摆手,不准我和阿文说话,他过于强势,我也有点怕他。
我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贺儿拉走。
“你拉我干什么?”我被他拽着走,没来得及反应,只好连忙扭过头去看已经开始斗蛐蛐儿的阿文和小六。
贺儿一把将我的头强行掰过来,拽着我继续走着:“一会儿小六输了得打起来,我们先走。”
我有点不明白,输了就输了,为什么要打起来。但碍于我也不想被连累,还是跟着贺儿一起回去了。
娘夸我今天回来的早,奖励了我几个野果子,让我明天去学堂的路上吃。
可半夜我却躺在床上失眠了。
我满脑子都是阿文今天看我的眼神,不可思议又满是感激。
明明我只是顺便提了一嘴,于他而言却是弥足珍贵。
我在想那场斗蛐蛐儿到底谁赢了,我在想阿文到底有没有得到他心心念念的大馒头。
次日清晨,娘把大馒头装进我的包里,叮嘱我早些回家。
我嘴里嚼着昨晚娘给我的野果,含糊不清的应和着踏出小院儿。
南方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掺着花香拍打在我脸上,我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瞟,只来得及抓到一抹一闪而过的灰色。
我奇怪是谁这么早来我们家,东张西望了半天,只看到门前石头上放了一个绿油油精致的竹编蛐蛐儿笼,和阿文昨天那个一模一样。
阿文其实是个好孩子。
我在学堂经常能看见他的身影。
他没钱上学,只能躲在窗外偷偷摸摸地竖起耳朵听。
小六一把将他拽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把他踹倒,嘴上倒是一点儿也不饶人:“你又来?穷鬼!脏死了!”
阿文低着头,在学生们的嘲笑之下落荒而逃。
有一个小孩儿趁机吹了声口哨:
“小六哥,昨天你俩斗蛐蛐儿结果如何啊?”
我一直坐在座位上没有动,此时才竖起耳朵开始听。
小六嗤笑一声不讲话,旁边一个小孩儿替他回答了:“这狼崽子输了还不认账,小六哥小小的教训了他一下。”
我才不相信阿文是输不起的人,并不是我多了解他,而是我知道小六是什么样的人。
贺儿偷偷告诉我,昨天小六输了,阿文真以为会得到大馒头,兴高采烈地跑去小六家门口等着。
小六他爹嫌晦气,拿棍子赶他,他也不走,捧着蛐蛐儿笼挨了小六爹好几棍子。
小六见他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直接夺过他的蛐蛐儿笼扔在地上踩碎,笼子里的蛐蛐儿在他脚底挣扎了两下不动了,竹编小笼子也被踩的稀巴烂。
孤单了这么多年的小孩,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陪伴自己的小蛐蛐儿,却被人无情地毁灭。
阿文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之后尖叫着一把将小六推倒,骑在他身上死命咬他。
他好像一匹野性未脱的狼,吓得小六大哭,隔了好久才被人拉开。
阿文最后差点被小六他爹打死,是贺儿娘看不下去了才拦住了不让继续打。
我惊讶的听完贺儿绘声绘色的描述,有点难以置信。
阿文明明赢了,可他的小蛐蛐儿被小六踩死了,小笼子也被踩扁了,大馒头也没有得到,还被小六他爹拳打脚踢。
他真可怜。
我以前一直觉得阿文很可怜,可是娘不让我说,只让我离他远一点,不要跟他有任何关系。
我捏了捏包里的蛐蛐儿笼,违背了娘的话,我想把这个笼子留下来。
阿文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贺儿今天家里有事,回去得早,下了学堂就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
我想起娘说阿文是狼养大的会咬人,我想起贺儿说昨天阿文咬了小六。
心里突然有点慌,我怕他咬我,虽然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我胆子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于是我开始闭着眼睛撒丫子往家里跑,心里默念着:“不要追上我,不要追上我。”
可是阿文见我跑起来,他也在后面追。
这让我更肯定了娘的说法,于是一步也不敢停下,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见到一群狼朝我龇牙咧嘴。
我的腿有些发软,就快要跑不动了,可是他在后面追得很紧。
于是我没有停下。
在跑过一条小河时,我脚底打滑,就要摔进去。
正值雨季,河水混浊且湍急,我要是掉进去,一定被冲走。
正当我以为死定了的时候,感觉有人拎着我的领子往后拽了一把。
那人力气很大,我几乎被他拎起来。
我没有掉进去,惊魂未定的我正准备转过身表示感谢。
“你没事吧?”
是阿文。
我猛地回头看着他,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踩稳又掉进去。
我没想到是他救了我。
阿文急忙摆摆手,一边在衣服上擦手一边往后退,吞吞吐吐地解释:“我不过去,你别退了。”
他脸上都是淤青和擦伤,胳膊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没有处理过,应该就是昨天被小六他爹打的。
他站在原地低着头努力组织语言:“我…我只是想谢谢你,昨天…昨天…”
昨天?
哦!昨天我给了他半个馒头。
那今天早上给我送蛐蛐儿笼的就是他了。
我从包里掏出蛐蛐儿笼伸到他眼前:“这个是你编的吗?”
他愣愣地盯了半晌,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半天才开口,语气中的试探让我有些心软:“我…我家里没有别的东西了,我只会做这个。”
我歪着头看他,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有些窘迫,突然伸手来抢:“你要是不喜欢,我,我重新…”
我没想到他会直接伸手,于是连忙将笼子收回来:“给了我就是我的!”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手腕上有一条触目惊心刚结痂的疤。
我从包里掏出两个娘昨晚给我的野果放在他手里,算是也对他表示感谢,我很喜欢他编的蛐蛐儿笼。
他见我塞东西给他,好像很慌张,急忙将果子还给我,解释道:“我不是想找你要吃的,我…我真的是想谢谢你。”
我举着果子有些尴尬,阿文却转过身撒丫子跑了。
娘说得不对。
阿文是个好孩子。
今天回家得早。
听见贺儿娘在跟一群婶子坐在大树下讲着小话。
贺儿娘率先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挺惨的,现在屋子也没了…”
联想起阿文被打那件事,我的脚步瞬间停住,跑过去拉住贺儿娘,问她:“婶子,什么屋子没了?”
贺儿娘见是我,连忙给我让了个位子:“是阿轩啊,来坐坐坐。”
我哪有心思坐,脑子里都是阿文家的破院子,心里猜测又不敢确认,只能祈祷不是我想的那种情况。
“婶子,什么屋子没了?”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又问了一遍。
“还能是谁啊,那狼崽儿呗,今早小六他爹带着人去把他屋子拆了,估摸着只剩下三成是好的了,要我说这狼崽儿也是,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咬了小六…唉阿轩!你去哪儿?”
我脑子嗡地炸开,头也不回地朝阿文家跑。
我不知道阿文与小六家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与阿文的关系也并非有多好,不知为何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去看看。
我一路奔跑着,穿过一座座冒着热气的烟囱,耳边是大人们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菜香四溢,闻得人直流口水。
离后山最近的地方有一座塌了一半的房子,就是阿文的家。
我看着眼前剩下的一半房子又被拆了一半,有些懵。
阿文抱着地上的碎砖小心翼翼地想要重新搭起来,他的胳膊蹭破了皮,疼得一激灵。
阿文平时被小六打从来不吭声,我原以为他不怕疼。
如此小的伤口,只是蹭破一点皮,也许换做是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他却疼得浑身一抖。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怕疼。
我站在院子外面有些不知所措,憋了很久才开口喊他:“阿文。”
他猛地转过头,见到是我,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的,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几步跑过来,跟我隔着两尺的距离,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你怎么来了?怪脏的…你赶紧走吧。”
我忽然有点心疼他,小六他爹因为他咬了小六一口,专门找人来把他原本就破烂的家又拆了一半。
可别人欺负他的时候,永远没有人为他出头,甚至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
别人家炊烟袅袅阖家欢乐,而他却要忍受无尽的孤独,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而他现在,连家也没有了。
我从包里把娘给我的馒头和野果全部掏出来递给他。
他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摆手拒绝:“我不要…不要!”
“你不要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我也强硬,硬是把东西塞到他手里,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接下,我才放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这样才对,以后我给你的东西你不可以不要。”
阿文手里捧着馒头和野果,突然眼眶就红了,他咬着唇,愣是没掉眼泪,只是可怜兮兮的低着头,真的像一只小狼崽一样,他说:“谢谢你,阿轩。”
我有点心疼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却往后退了两步,朝我摇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脏。”
不脏,阿文一点都不脏。
我下学堂的时辰很晚,有时候近黄昏才走。
阿文就偷偷跟在我身后不到两丈的距离陪着我,他以为我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我送一个手编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小帽子,有时候是小蜻蜓,我很喜欢。
阿文的手真巧。
他老是把小玩意儿偷偷放在我家门口,在不远处看到我拿了才会放心的走。
我知道他是觉得跟我走的太近会连累我被小六欺负。
因为他每天都会被小六欺负,他身上的伤从来都没有好完全过。
往往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我从家里给他拿药去,细细的帮他处理着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我们保持着这样微妙的联系,我每天都会偷偷把娘给我的馒头分一半给他。
我十五岁生辰的时候,阿文偷偷在我的窗户边放了一只蛐蛐儿。
他什么也没有,却已经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了我。
我笑着把蛐蛐儿放进笼子里。
半夜外面下起了大雨,雷声一阵比一阵大,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么大的雨,阿文自己在家怎么办?
想得烦了,就有一种冲动立马跑出去找他。
“阿轩…”
是阿文在叫我!
我以为我在做梦,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窗户虚掩着,雨水顺着窗户飘进来,我叹了口气,下床去关窗户。
“阿轩…”
这次我确定不是幻听,就是虚掩着的窗户传来的。
这么晚了,又下这么大的雨,阿文怎么会来?我瞬间担心起他破破烂烂的房子。
我带着满肚子疑惑又拉开窗户。
阿文蹲在窗户下面的墙根处,抱着腿可怜兮兮地努力挤在屋檐下。
可是雨水不会心疼他,依旧不要命的往他身上砸。
他的胳膊好像受伤了,在雨水的冲刷下往外汩汩的冒着血,伤口已经泡得有点发白。
我赶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文,快进来。”
他抬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爬进来。
我看着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阿文全身已经淋湿了,锁骨有个口子往外淌着血,衣服已经被血浸了一半,头发湿答答垂在额头上,胳膊上的擦伤应该又流血了,他发着抖站在原地捂着胳膊的伤口不吱声,像极了一只可怜的狼崽儿。
我心疼坏了,赶紧拿我的衣服给他换上,他却摆摆手,指着锁骨正在流血的伤口,倔犟地摇头:“脏。”
我哪管的了那么多,立马把他拽过来,逼他穿上我的衣服,不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我总喜欢拿这个来威胁他,百试百灵。
果然,他一脸的难为情,纠结了许久,还是小心翼翼地捧着衣服换上。
在他换衣服的时候,我悄悄地去厨房给他熬了一碗姜汤。
顺便提着家里的药箱又回房间去找他。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蹲在窗口抱着腿,用一只手捂着锁骨的伤口,以免血流下来弄脏我的衣服。
他的旧衣服我在征求他同意之后扔掉了,实在是又小又破,现在还都是血,没法儿穿了。
我连哄带骗了半天,才把他哄的到床上坐着。
他喝着姜汤,我小心翼翼的给他的锁骨上药。
他明明很怕疼,我每碰一下,他都要不由自主的抖一下,可就是一声不吭。
我心里有些发酸,轻轻地对他说:“阿文,其实痛呢,你可以叫出来的,没必要忍着。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
他才十几岁,是如何做到这么能忍的?也许是因为哭的越狠被揍得越惨。
我把他的伤口包扎好,小心翼翼地把他搂在怀里。
我感觉到他在颤抖,他靠在我的肩膀上,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他说,阿轩,我没有家了。
我没有家了。
突如其来的大暴雨淋塌了他可怜的家,房梁掉下来砸在他锁骨上。
他无助的在大暴雨中被淋湿,砸伤,挣扎着逃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我家来求我收留他一晚上。
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从废墟中逃出来的,又如何在暴雨中走了这么久来找我的,不敢想,越想越难受。
他说,阿轩,你不要赶我,我明天就走。
娘说我心软,看来是真的。
我心疼的无法呼吸,他这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像极了有人拿刀子捅进我心里。
可是我没法做别的,只能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睡吧,我会保护你的。”
我十五岁了,我一定能够保护好十四岁的阿文。
早晨是娘把我叫醒的,问我昨晚为什么熬姜汤,是不是生病了,还给我端了一碗药来。
阿文已经走了。
我着急去找他,于是找了个水袋将药倒进去。
娘给我塞了两张饼,问我去哪儿,我把一张饼揣进怀里,另一张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边跑边说去找贺儿。
我不知道阿文什么时候走的,能走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他那么怕疼,一定忍得很辛苦。
一想到昨晚他的样子,我就越发不安,心乱如麻,只想要快点见到阿文。
隔老远我就看见阿文的家那边支起来一个小小的草棚子。
他站在草棚子前,背对着我。
“阿文。”
他转过身,见是我来了,朝我笑。
“阿轩。”
我从未发现过阿文如此好看。
他以前的衣服不合身又破破烂烂,不敢正视别人,整天唯唯诺诺的,淹没了他好看的眉眼。
他此时穿着我的衣服,非常合身,站在前面转过身笑着看我,以前他总是低着头,我居然没有发现他比我还要高。
我从未见他笑得如此灿烂,毫不夸张的说,我从没有见过一个比阿文更好看的人。
我们就这么互相对望了许久,久到我几乎忘了给他饼子和药。
心里似乎有什么种子开始发芽了。
小六自从知道我跟阿文走的近之后,就开始带着别人不跟我玩,只有贺儿愿意搭理我。
小六指着我的鼻子说:“阿轩!你哪天被那只狼崽子咬死了你娘都没地儿哭去!”
他在污蔑阿文,我气急,冲上去将他按倒在地,对他吼道:“阿文才不是这样!”
他们根本都不了解阿文,怎么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贺儿赶紧过来把我拉开,拉开了还在给小六道歉,说不好意思啊,阿轩不是故意的。
我惊讶于贺儿居然给小六道歉。
于是我赌气一般抓起我的包就走,并没有等他。
阿文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们根本就是在胡说。
贺儿追上来拉住我,我气他刚刚的行为,并没有理会他。
贺儿也不恼,跟在我后边儿说:“你越反驳他,他回头把阿文揍得更惨。”
我停下脚,觉得贺儿说得有道理。
阿文不知道反抗,又那么怕疼,小六下手狠,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他呢。
我看着贺儿的眼睛,问他:“那你觉得阿文是那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
贺儿永远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很开心,有人跟我一样相信阿文。
阿文的草棚子很结实,能遮风,但避不了雨。
于是每到雨季,阿文晚上都会从我家的窗子爬进来,在我家躲雨。
我的窗户也永远为他敞开着,不论是不是雨季。
我想让阿文有一个家。
今天是我十六岁生辰。
贺儿送了我一个很精致的弹弓,我开心之余难免有些失落,因为我一整天都没有见到阿文。
娘给我煮了两个鸡蛋。
我踹在兜里,站在他的破棚子前等他回来。
他的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原来的院子空出来一小片地方,被他自己收拾干净建了一个小棚子。
阿文的手真巧。
我坐在他的小床上晃着腿,期待他早一点回来。
“阿轩。”
“阿轩,你怎么睡着了。”
是阿文在叫我。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在他的床上睡得正香,阿文蹲在床前对我笑。
我感到无比窘迫,赶紧坐起来,随意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下。
阿文长大了不少,手长腿也长,五官端正又精致,眼睛总是亮晶晶的,迷得人七荤八素。连小时候欺负过他的女孩子现在看到他都会红着脸不敢跟他对视。
娘说只有妖才会长得这么好看,啧,说不定他真的是一只狼妖。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我有些不满的抱怨,今天是我生辰,阿文是知道的。
他朝我笑笑,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摊开手给我看。
他的手里躺着一个小小的长命锁,银色的,还镶着小铃铛。
他捧着长命锁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我的样子,他说:“阿轩,生辰快乐。”
他给我戴上长命锁。
他说,希望阿轩长命百岁。
我从兜里掏出娘给的鸡蛋,分了一颗给他:“阿文也要长命百岁。”
我们坐在他小小的家里,吃着娘给的鸡蛋,躺在他的小床上。
阿文挖了很久的野菜,攒了很久的钱才攒够了买长命锁的钱。
后来贺儿告诉我,他徒步走了十多公里的路,打听了好久,才买到的这个长命锁。
我看着阿文睡得安稳,不忍吵醒他。
他太累了。
他睡得真好看,我忍不住闭着眼睛想要靠近。
突然后脑勺被一只手扣住,我措不及防与他亲上。
脑子里一瞬间的空白。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阿文仍旧闭着眼,双手却已经将我揽入怀里。
天已然黑了,月光撒在他的小床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趴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擂鼓般的心跳,可我又何尝不是。
心乱如麻。
我忘记了怎么回的家,我只记得我走时他坐在床上,歪着头盯着我笑,他说:“阿轩,明天见。”
我心里一动,真的是着了魔了。
娘问我为何去贺儿家这么早就回来,我含糊着说困了。
我不知道阿文为什么突然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并不排斥他这么做。
或许我也是喜欢的。
我攥紧拳头使劲锤着胸口。
别跳了,别跳了。
慢一点,慢一点。
脑子里都是阿文的样子。
是我和阿文躺在我床上的无数个夜晚。
第二天见到阿文,他非常自然的跟我打招呼。
我却快步走在前面,羞得脸通红。
阿文跟在我身后笑,一遍又一遍叫我。
“阿轩。”
阿轩。
阿轩。
我的心里也在叫着。
阿文。
阿文。
阿文在我下学堂的时候已经不再偷偷跟着我,而是跟我并肩走着,我见他红着脸,双手不自然地揣在兜里,有些好笑。
我伸手牵过他的手,轻声对他说:“就牵一小会儿。”
阿文急忙点头,手心里都是汗,让我止不住的心动。
小六一直跟我不太对付。
我从他面前路过时,他伸出脚绊了我一下。
贺儿连忙扶住我。
“你干什么?”我转过身揪起他的领子,他没有我高,只是一脸的斯文败类样子,不免让人觉得不好惹。
他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我脑子瞬间炸开。
他说:
“你和那狼崽子那晚的事我全都看到了。”
我不知该怎么办,把事情全盘托出,告诉了贺儿。
贺儿恨铁不成钢骂我糊涂,怎么能做这种事。
可我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
阿文是个好孩子。
贺儿拉着我跟小六还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在后山对峙。
小六拍了拍衣服上的露水,用怜悯的眼神看了我许久,言语里是无尽的讥讽:“啧啧啧,阿轩啊,你看看你,整天跟狼崽子混在一起干什么?”
“他克亲人克爱人,晦气。”
“我看他是破棚子住的舒坦了,前几天居然敢来我的地方挖野菜了,我得瞧瞧他是哪儿来的胆子!”
周围的小孩跟着瞎起哄。
我知道,小六干的出来,阿文十四岁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撞到了他,腿差点被他打折,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他疼得冷汗直流,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的身体补回来。
我听不得他说阿文,眼里快要喷出火,冲上去指着他的鼻子,第一次骂人:“你他娘的动他试试!”
小六惊呆了,贺儿也惊呆了,所有人都惊讶于他们所认识的阿轩居然会说出如此不雅的话。
于是我不知怎的就和小六扭打在一块儿,五六个小孩儿全都在帮小六。贺儿没办法,冲上来帮我。
这是贺儿第一次打架。
小六躲过我的一拳,在我耳边继续说:
“你以为他们家房子为什么塌。”
“他爹是杀人犯,他也是个冷血的狼崽子,都不是啥好鸟!”
“你给我闭嘴!”我脑袋充血,已经打红了眼,我把他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砸在他脸上,他一个翻身爬起来把我推开。
我脑子里全都是阿文十二岁到十五岁被他欺负的模样。
阿文穿着破破烂烂的衫子,被他打从来不反抗。
我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掐他的脖子。
我脑子里都是一团乱麻,心里想着不能让他伤害阿文。
“阿轩!”
“阿轩你快放手!”
我打红了眼,小六的脸已经开始泛青色,所有人都过来拉我,可我的思绪却在这个声音上。
是阿文来了。
他把我拉起来,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关切地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叫:
“阿轩!”
阿轩!
我眼眶通红,见到阿文的那一刻仿佛卸下所有防备。
我迫切的想找一个依靠。
阿文捧着我流血的手,扯下他的衣服给我包扎。
我已经没了力气,却见到小六在阿文身后举起了石头,我来不及多想,一把将阿文推开。
疼痛只在一瞬间,我摸到有粘稠的液体流下来。
随即听到贺儿惊叫道:“阿轩!”
我看到阿文被我推倒在地,瞪大了眼睛冲过来接我。
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我梦见阿文像是一个恢复了狼性的野兽,梦见他第一次还手,六七个人按不住他,他把小六拎起来摔在地上…
我梦到山上突然冲下来好多狼,阿文一把将我抱起,对贺儿喊:“快跑!”
我梦到小六没跟上,阿文把我交到贺儿手中,又返回后山去…
脑袋很疼。
娘叫了我第七声我才醒过来。
贺儿站在我的床前。
娘见我醒了,哭着把我抱在怀里,鼻涕眼泪蹭了我一身:“阿轩啊…阿轩你终于醒了…”
我脑子里很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娘问我饿不饿,想吃什么,她去给我做。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出去了,走之前叮嘱贺儿看着我。
待娘走后,我抓住贺儿的手,问他:“阿文呢?”
贺儿一脸为难,却还是告诉了我。
小六被狼咬死了。
但是没有人看见,只知道是阿文把他背出来的,他的腿已经被狼咬掉一只,浑身上下都是伤,触目惊心。
一起来的小孩子们都怕了,他们只看见阿文冲进后山,把小六背出来时已经死了。
小六他爹半夜带人砸了阿文的家,将他绑到祠堂,请族长做主,声称要“让他偿命”。
贺儿跪在族长面前,一遍又一遍解释,小六不是阿文杀的。
小六他爹也跪在族长面前,声泪涕下,声声泣血:“族长,您要为六儿做主啊,您从小就疼他,知道他有多乖。”
“这个狼崽子小时候就咬过我们家六儿,他爹是个杀人犯,他又是被狼养大的,谁知道是不是他指使狼干的?”
“你胡说!小六欺负阿文谁不知道?”贺儿气急,指着身后的几个小孩,“你肯定知道,你也打过阿文!”
“我…我没有…六哥跟狼崽子没啥仇,谁知道那狼崽子怎么下的了手…”身后的小孩撒了谎,任贺儿再辩解也没有用。
六个人都在撒谎,只有贺儿说的是真话。
没有人信。
我问贺儿,处理结果呢?
贺儿说:“天命。”
我眼前一片眩晕。
天命。
族里最残忍的刑罚。
顾名思义,听天命。
把阿文绑在祠堂外的刑架上,族里每家派一个人上前捅他一刀,要是全族的人刺完他还活着。
这就是天让他活下来。
这就是“天命”。
绝对不可以!
阿文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我疯了一般冲出家门。
我在祠堂外跪下,请求族长见我一面。
小六爹当我是被狼崽子迷了心窍,让族长不要管我。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听见他说
“我要让那狼崽子死在最后一刀,我要让他在承受了千百遍的痛苦之后,捅他最后一刀,挖他的心,让他看着他的心被我挖出来却无能为力,让他比我儿子更痛苦…”
小六他爹怨毒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说他要把阿文的心挖出来祭奠小六。
光是听他这么说我已经感觉刀刺在我的心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挖我的心。
我在祠堂外磕头,族长不肯见我。
于是我偷偷翻墙跑进祠堂关押阿文的地方。
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他。
他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嘴角的血迹甚至都还没有干。
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染。
我颤抖着扶着门,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喊他:“阿文,阿文。”
他醒了过来,艰难的扭过头,见是我来看他,于是缓慢地爬过来,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我心疼到了极点,对他身上的伤仿佛感同身受。
他拉着我的手,小声地问我:“阿轩,你好点了吗?”
我已经哭的不能自已,握着他的手,轻轻地给他擦嘴角的血,我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发着抖。
“阿文,一定很疼吧…”
阿文怕疼,特别怕。
他现在一定很疼,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了又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决定试一试:“你等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救他出来?你怎么不进去陪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小六他爹。
他拎着我的领子将我拖走,我的手紧紧的拉着阿文。
不要。
不要把我们分开。
小六他爹把我关在了祠堂里。
他告诉我有人送饭,直到行刑之后就放我出去。
我的心里很忐忑,行刑就在后天。
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
送饭的人是贺儿娘。
贺儿娘悄悄地把钥匙藏在饭里递给我。
我哭着对她说谢谢婶子。
她告诉我,娘很挂念我,我自知对不起娘,等事情结束,我就去给娘赔罪。
我的心里在打鼓,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小六他爹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行刑当天守在我的门口。
我的计划泡汤了。
我眼睁睁看着阿文被两个人拖走却无能为力。
我怕极了,小六他爹现在在我眼里的模样就是一只恶鬼。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
我所度过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我听见外面阿文的声音,他第一次痛得喊出声。
眼泪已经爬满了我的脸,我想也没有想,直接给小六他爹跪下,一边给他磕着头,一边求他:“六叔,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求求你…”
小六他爹看我现在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哈哈大笑起来:“放心,他还死不了,我还要等他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去刨他的心呢。”
他像一个恶魔,用手比划着心脏跳动的样子问我:“你说,像他这样的小狼崽子,心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呢?”
我抓着门框,耳朵里是阿文的惨叫声。
我哭的不成样子,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给他磕头:“六叔,我求求你,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小六他爹抽着烟,坐在旁边不急不缓:“还早呢,慌啥。”
我的头已经磕破了,可我不敢停下来,迟一步阿文就多一分危险。
我已经有些麻木,磕头也变成了机械动作。
不停的重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我磕头似乎就快要把他哄高兴时,外面的声音忽然停了,我已经全身脱力躺在地上,我看见有人跑过来不知对小六他爹说了什么,两个人慌忙跑出去。
我最后见到的是贺儿满手是血的跑过来放我出去。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
娘每天都来叫我几次我都没有说过话。
我不知为什么动弹不得,只知道躺在床上流眼泪。
我的窗户一直开着,可是阿文没有来。
贺儿来了。
我躺在床上没有看他,而是哑着嗓子问他:“你动手了吗?”
“是我,最后一刀。”贺儿平静的可怕。
我猛地坐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心理防线瞬间崩塌,我哭得撕心裂肺,我问贺儿为什么。
他明明知道阿文是冤枉的。
贺儿用力按下我的肩膀,看着我坐在床上哭得直咳嗽。
他说,阿轩,你听我说。
阿文他撑不了那么久的。
我一点也听不进去,哭喊声把娘招来了,娘把我抱在怀里,跟我一起哭着。
贺儿红着眼眶把娘叫了出去。
我像是失去理智一般让贺儿滚。
我把身边的枕头扔去砸他,我恨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恨过。
贺儿站在那里等我发泄完,一动也没动。
贺儿说:“阿轩,你不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从未见过贺儿哭,可是他今天却哭得没了往日的样子。
“他说‘贺儿,杀了我’。”
“怎么可能?阿文他怎么可能!”我发了狠,一点也不相信阿文会愿意自己去死。
我已然哭到虚脱,耳朵里贺儿的声音进进出出,我听了个大概,贺儿说的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心上,多听一个字,就多痛一分。
阿文腹部,手臂,腿,锁骨已经满是伤痕,可就是不致命。
那些已经动了手的人洋洋得意地挥着手里的刀,互相炫耀着自己技术高超,没有把他弄死。
阿文疼得发抖,他绝望的看着贺儿,满眼恳求。
贺儿握着刀颤巍巍的上了刑台。
阿文努力扯出一个笑,松了口气,声音很轻:“是你啊…”
“杀了我。”
他亮晶晶的眼里都是乞求:“好疼啊…贺儿。”
“不要让阿轩看见…”
贺儿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的耳朵里只听见阿文轻飘飘的声音
“好疼啊…”
“快动手啊贺儿…”
“动手啊…”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恳求贺儿给自己一个了断。
贺儿闭着眼睛,一刀刺进阿文的心脏。
“谢谢你…”
贺儿浑身都在抖,眼泪爬满了脸。
“阿轩。”贺儿抱着我,轻轻地拍我的背,“阿文说,‘阿轩要长命百岁,我就不了,太苦了’。”
我握紧了挂在胸口的长命锁,靠在贺儿的肩上,有点累。
我问贺儿:“他疼吗?”
贺儿说怎么不疼,那可是他的心。
那可是他的心。
怎么不疼?
我已经哭不出了,不知是不是眼泪已经流干了。
我的阿文,没有了。
我知道贺儿是逼不得已的,他肯定也不好受。
他说:“阿轩,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
可是我不想在这里活下去。
我不知道阿文做错了什么,所有人都不放过他。
这真是一场人间罪恶。
娘把东西收拾好,带着我离开了这里。
我坐在牛车上,眼里再也没有了光。
我握紧了手中的长命锁,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生活下去。
娘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会好吗?我的阿文还会再回来吗?
不会了。
我闭上眼睛全是阿文的脸。
我仿佛看到他浑身是伤的被绑在刑架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我看清了,他的心是红色的。
我冲过去捧起他的脸:“阿文,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无法释怀。
我握着长命锁进入梦里。
长命锁已经嵌入我的生命。
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娘天天抱着我哭。
我天天抱着长命锁哭。
我坐在河边,脑子里全都是那个十二岁的阿文。
穿得破破烂烂,却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阿轩。”
他在叫我。
阿文。
我来了。
——END
我用三小时读完《离港来山》的两万字,
用十天疯狂地去搜去听 那些没感兴趣过的粤语老歌,
用二月的每个夜晚 在脑海中绕着嘉陵江走了一遍又一遍,
但最终还是没能走出太平山,没能忘掉沙漠里的橄榄树,没能放下《甜蜜蜜》中的红衣衫。
“你打东边来,我往北边去,快乐留在西南边”—— ——【小孩】
没有哭,并非心潮未起,只是20世纪山太过沉重,压住了向明天逃亡的人,也不小心绊倒了向往1997年的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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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终还是没能走出太平山,没能忘掉沙漠里的橄榄树,没能放下《甜蜜蜜》中的红衣衫。
“你打东边来,我往北边去,快乐留在西南边”—— ——【小孩】
没有哭,并非心潮未起,只是20世纪山太过沉重,压住了向明天逃亡的人,也不小心绊倒了向往1997年的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