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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倦面包

怪东西

人鱼的情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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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ar.

【霍三】整理

为了自己以后看方便

持续更新中,排名不分先后

入坑太晚 泪目T_T

多有打扰大大请谅解(跪)

只看文,不粉人,别误会(磕头)




1.《绝世唐门之聚魂》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是日大雪 

更新情况:日更

多多关注作者呀!给她留下来!!


唐三在没有成神前意外穿到万年后,成为了一株蓝银草,但是万年后的大路上到处流传着初代史莱克七怪的传奇故事,而他自己却没有了丝毫成神的记忆,只能选择捂好马甲复读了。

双生武魂:蓝银皇,巨阙(极致之锋锐)

而霍雨浩也重生了,不过大雨浩没有夺舍小雨浩的身体,是在小雨浩的精神识海扎根。


成神的唐...

为了自己以后看方便

持续更新中,排名不分先后

入坑太晚 泪目T_T

多有打扰大大请谅解(跪)

只看文,不粉人,别误会(磕头)




1.《绝世唐门之聚魂》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是日大雪 

更新情况:日更

多多关注作者呀!给她留下来!!


唐三在没有成神前意外穿到万年后,成为了一株蓝银草,但是万年后的大路上到处流传着初代史莱克七怪的传奇故事,而他自己却没有了丝毫成神的记忆,只能选择捂好马甲复读了。

双生武魂:蓝银皇,巨阙(极致之锋锐)

而霍雨浩也重生了,不过大雨浩没有夺舍小雨浩的身体,是在小雨浩的精神识海扎根。


成神的唐三非真正唐三(目前看是)

王东还存在,不过是至交友谊关系


2.《失败者》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Lilawy若遥 

更新情况:随缘更


唐三本是穿越之魂,本魂唐银夺回了身体继承了海神神位而封印了唐三,但是没有继承修罗神神位。

而唐三则在万年后穿魂转世,再创辉煌。

武魂:蝴蝶刀

妹妹:唐娜 武魂:光明筝

拆萧萧 贝贝和徐三石

没记错的话,唐三和唐娜是三级魂导师


3.《命途》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君折玉 

更新情况:随缘更


感觉很细水长流,真的很好看,不过由于时间间隔有点久远,我都快忘记具体剧情了,具体点链接!


4.《往生》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人间照晚晴 

更新情况:随缘更


很好看,大概很多人都知道吧?

剧情很新颖,但是奈何我记性死差,强推,点开链接去看看吧!!真的很能满足就是说!


5.《绝代双骄》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哲学系毕业人士 

更新情况:随缘更


霍三三浩无差,我感觉我还能接受,有精神洁癖,接受不了的姐妹请往下划↓


6.《破镜重圆》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沐木子 

更新情况:断更


7.《反派洗白计划》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沐木子 

更新情况:随缘更


不过剧情很好看的哈,接受不了往下划↓

唐三在这里就相当于有了很多个身份,而他本次下界同样是为了完成任务,可是没有想到自己离开了,霍雨浩黑化、崩了。

唐三迫不得已且被逼无奈地回去试图拯救,但是霍雨浩似乎怎么还在喜欢自己?!有什么受虐倾向吗?!


8.《往事可追待来世》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不兮今晚几点睡 

更新情况:随缘更


直播体get一下,这种类型很火,可以尝试看看。

准确的剧情内容比较随机,整体而言真的很好看!当时她没火的时候我就发现哩,真的很好看(good)


9.《非典型过去式》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不兮今晚几点睡 

更新情况:断更


大概是唐三和霍雨浩穿到了另一个位面世界,保存记忆,也已经在一起了。


10.《从零开始的斗罗大陆生活》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采蘩祁祁 

更新情况:断更


唐三下界到史莱克学院“复读”,内容香,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身份,不过最后唐三和霍雨浩谈恋爱的时候,只有霍雨浩一人不知道先祖的身份,总之这篇真的比较长了。


11.《和万年后的后辈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烟山酒 

更新情况:断更


同样是唐三下界来到史莱克学院,虽然看了那么多类似的,不过我倒是没有嫌腻。


12.《我下界执行任务却带回来了一个老攻?》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缘君ya 

更新情况:断更


更的很长,足够一段时间的饭了,但是断更了,后续全凭自己喜好想象吧(悲)

也是唐三下界执行任务,和霍雨浩“搞”在一起了,小舞也很想要一个“哥嫂”。


13.《三川》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winter 

更新情况:随缘更


很好看有一说一,这种类型完全看不腻是怎么回事(嘿嘿)


14.《回炉重造顺便谈恋爱的三儿》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柠檬亿点酸 

更新情况:弃文


弃文了,另一篇重改的在下面《一不小心装逼了》


15.《一不小心装逼了》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柠檬亿点酸 

更新情况:随缘更


17.《终焉之地》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暖某人不知所措 

更新情况:断更


哨向,很少见很少见。

总之来说就是很香的啦,暖老师写得文都深得朕心(昂首叉腰)


18.《你所不知道的秘密》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暖某人不知所措 

更新情况:断更


娱乐圈直播体

咿呀,又是一个香喷喷的文(嘿)


19.《假如霍雨浩穿越到没有唐三的世界》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暖某人不知所措 

更新情况:断更


太太好爱开坑,但是不爱填坑……

总之也很好看。


20.《逢魔时刻》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沐木子 

更新情况:断更


21.《斗罗大陆之时光禁忌》 

完结情况:连载中

转载作者:@墨夺 

更新情况:断更


作者贴吧转载到lof的。

唐三意外接受了创世神的考验,目前依我来看,唐三和霍雨浩的相遇就像是一个人在暗中操控而来的,甚至一步一步的情深缠绵。


22.《轮回忆》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西羽 

更新情况:两周一更


jj上也有一些,还没有看完。


23.《与君共勉,共进同退,此生无悔》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凌月蝶舞 

更新情况:随缘更


24.《冰蓝之恋》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涟漪微澜 

更新情况:随缘更


25.《千里姻缘一线牵》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绛霜 

更新情况:随缘更


26.《重回》 

完结情况:完结

作者:@林知淮 


27.《再见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语诉~ 

更新情况:随缘更


霍雨浩穿斗一,养海神(bushi)


28.《轮回》 

完结情况:完结

作者:@冰晶 


感觉有些潦草,不过节奏很快一个小时多就能读完,很爽就是了。


29.《霍三》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 

更新情况:断更


很多都是照搬的,总体还可以吧,武魂倒是很新颖:堕天使


30.《转生不是为了复读》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永无谢幕的旅程 

更新情况:断更


合集解散了,所以要一个一个往下翻。

当时看的第一篇霍三,深得朕心,朕的朱砂痣(可惜断更了 悲)


31.《海神归来之时,大陆重盛之刻》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楚稼君 

更新情况:断更


海神唐三以性命神魂为祭,战胜了罗刹和天使神,而自己也死亡了。

万年后唐三重回斗罗大陆,归来之刻,定能重登盛世。

挺好看的嘞,就是怎么都断更啦!(不满)


32.《蝴蝶效应》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高泉屿. 

更新情况:断更


33.《谁杀死了知更鸟?》 

完结情况:完结

作者:@萤火虫之森 


一个比较烧脑的脑洞。

感觉比数学题还难是怎么回事。。。


34.《为你而来》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穷极一生的梦 

更新情况:断更


霍雨浩穿斗一。

很好看,但是耐不住它断更了。

在时空乱流中,霍雨浩对唐三表明了心意,并且得到应允,唐昊自然也无法多言,只说要保护好小三,不然他会带回小三。

并不全都是在照搬原文。


重修版:《为你而来》 


35.《忆流年》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陌九九九夭 

更新情况:随缘更


目前更了三章,很好看的哇!

唐三万年solo+工作狂,被史莱克六怪连同毁灭和生命之神一击致晕,丢下斗罗界去休假了。交了十一年牛天和泰坦的“伯伯”,他们还真是相当不适应唐三叫他们这个称呼。

他后来最终也只会加入唐门,不仅是两位“伯伯”的连哄带骗,更是他本身就永远属于唐门。

休假休的是什么假?恋爱假期吗?


唐舞桐存在,但非三舞所生。

三舞友谊至高,后期有秋桐。


36.《浮生一梦》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椰奶瑶瑶冰 

更新情况:随缘更


很甜很甜,非常规观影体。

内容很随机,视角是唐三和霍雨浩展开的,时而唐三时而霍雨浩。

阿银没有献祭,唐昊的第九魂环是武魂殿围剿星斗大森林跑出来的十万年魂兽。

轻微ooc,因为很甜。

唐三是一个出生在昊天宗,被所有人宠爱的少宗主,即使开始没有任何能觉醒昊天锤武魂的迹象,他也依然会是昊天宗唯一的少宗主。

而霍雨浩家庭同样圆满,戴华斌(弟控)和戴浩的人设都有改动,有个cp是马小桃和戴玥衡(弟控)

霍云儿没有死亡和戴浩(儿控)一直安稳的在一起。


37.《一泓海水杯中泻》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余荫 

更新情况:随缘更


唐三受伤被他的世界的唐门大长老唐杰所救,前期身体上有些病弱,但绝对不是实力上的弱。

武魂很新颖:鲲鹏


38.《缘》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Yoke 

更新情况:断更


唐三改名叫了:唐清云

整体很好看。


39.《海神身穿万年后》 

完结情况:连载中

转载作者:@顾执 

更新情况:随缘更


好像是三霍!!!暂停!等有时间换掉!


原作在话本。

话本上断更了,lof上自然也就断更了。

很新颖。

唐三失去记忆掉下神界并且受了伤,而霍雨浩在原来时间自爆,重生了,意料之外的是出现了唐三,而唐三似乎是瑞兽?命运的齿轮似乎正在发生改变。


40.《念念不忘》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沐木子 

更新情况:断更


41.《我与同位体的相爱相杀》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采蘩祁祁 

更新情况:断更


42.《你说的这个岳父大人,他漂亮吗》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靠谱的庸医 

更新情况:断更


43.《霍三观影体》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千凝 

更新情况:断更


44.《斗神》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过夏 

更新情况:断更


45.《唐门天骄》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唐糖 

更新情况:断更


很好看的好吧!!

有点all三成分,失忆软萌唐三,虽然有点ooc但是失忆啊!

不过太少了就两章(大哭)


46.《极地恶灵》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不兮今晚几点睡 

更新情况:断更


无限流题材,在这个tag实属有点少见()


47.《后日谈》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不兮今晚几点睡 

更新情况:断更


《往世可追待来世》的if线


48.《小霍寻龙记》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一颗白菜 

更新情况:随缘更


别被名字劝退,真的很好看的!!

好文无人问津,我真的会很伤心(悲)

实话就是不想要那么多好文断更了(划掉)


49.《风起》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岸芷汀兰 

更新情况:随缘更


武魂:昊天锤

唐三真的很宠霍雨浩!!


50.《茶味小狗》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暖某人不知所措 

更新情况:随缘更


51.《君权神授》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何家小公子 

更新情况:不明


气运之子迟迟不现,五大神王的势力逐渐扩大,身为神王之首的唐三掌握着神界命脉——神界中枢钥匙,这称之为“五王共政”。

霍雨浩最终出现了,唐三掌管万年有余的大权自觉疲惫不堪,想要着重培养霍雨浩,让霍雨浩当政执权,其他神明想要借此扳倒唐三,但是唐三的立威岂是一张奏折就能扳倒的?

——展开了维持万年余的权力之争

万年后,依子尘身为史官负责重修海神实录,他找上了那场争斗的胜利者霍雨浩,在不断了解海神的过往的时候,他似乎发现了一个不尽人知的秘密,也许称不上秘密:

霍雨浩对海神的情谊,似乎远超师生情


非常新颖的题材哈!整体来看还不错,大家多多关照哩。(鞠躬)

目前看这几章,我感觉霍雨浩很喜欢唐三的,甚至思念,不仅是颜值,唐三在霍雨浩心里就是他钦定的无上神明(夸张了),在霍雨浩心里的位置可想而知的举足轻重啊!

不过怎么感觉后世的霍雨浩有些冷漠?是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期待后续发展哈!


52.《海神缘》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樱 

更新情况:断更


all三汤底,很久很久之前看的了,文如标题,总体看下来很爽的,接受不了下划↓


53.《逃避可耻但有用》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永无谢幕的旅程 

更新情况:随缘更(其实有点没希望了,算半个断更


同样是很久之前看的了,后续我好像没有翻到?(沉默),可以往下翻翻,呃,我也再找找(什)


54.《男朋友总觉得我小...》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梦落九尘@ 

更新情况:目前看不太出来


55.《何•因果》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诸伏风灵 

更新情况:随缘更


是一个系列的。


56.《扒一扒神的小秘密》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旺仔 

更新情况:不清


57.《冰碧眸 银昊海》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南纬二十八度 

更新情况:不清


58.《云落》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言秋 

更新情况:不明


59.《再遇》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飘飘 

更新情况:不明


60.《缘于万年》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云亦悠鹇 

更新情况:不明


61.《我是你爷爷》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在下是SB的牛马 

更新情况:不明


62.《三世烟火》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辞璃ye~ 

更新情况:不明


半次元搬文,重新写一遍。


63.《蓝银缠冰》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秋 

更新情况:不明


64.《大佬掉马记》 

完结情况:完结

作者:@冰晶 


65.《冰塔与倦鸟》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白雨云瀚 

更新情况:不明


66.《史莱克神级复读生》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六曲决明 

更新情况:日更


67.《岳父大人》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茶杯deer 

更新情况:大概日更


有car


68.《一场不一样的爱恋》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我家小情侣必甜 

更新情况:日更


69.《大梦不觉》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浮元瑶瑶子 

更新情况:不明


70.《盛约》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白雨云瀚 

更新情况:不明


71.《升灵》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林知淮 

更新情况:不明


72.《风尘》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暖某人不知所措 

更新情况:不明


73.《踏月》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江柊 

更新情况:日更


74.《交错时空》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苏聿笺 

更新情况:不明


75.《刻意而为》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hcc. 

更新情况:随缘更


76.《见青山》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顾影(谢绝转载,请看置顶) 

更新情况:不明


77.《都是失忆惹的祸》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沐木子 

更新情况:不明


78.《病弱唐小三掉下神界》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jsdhwdmaX 

更新情况:随缘更


79.《天体制衡》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雾皖 

更新情况:不明


80.《双气运子怎么不能谈恋爱呢》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月惊枝鸽 

更新情况:不明


81.《穿越时空的相遇》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幻世 

更新情况:不明


82.《彼岸深渊》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宿蓝 

更新情况:周更


83.《如果唐三被武魂殿抚养长大》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 本文作者 

更新情况:不明


84.《弱水三千》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因为是吐司. 

更新情况:日更(?)


85.《全大陆第一关系户》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林知淮(想完结版) 

更新情况:不明


86.《绝世唐门之流年》 

完结情况:连载中

作者:@岑旸 

更新情况:不明




不等温柔风

玫瑰花🌹折纸教程

蝴蝶折好的,快来折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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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惦记我家1🌸

整理一下大家推荐的离达文!

2023年12月21日记.(新加上了大家推的两位太太)

  之前发了个帖子,求了几篇离达文(第,大概是三编)

  评论区的大家都太有品了,饭饭香香!

  先给大家列出来,大家可以继续在评论区分享啊,以后我还会整理在帖子里的!

   1.《璃港冬风》(这个我没找到,sorry)

  2.赤小猫太太的《婚》所在合集 

  3.《往生堂的隐藏菜单》 所在合集 

  4.小狐狸太太的文,先挂一个离达合集 

  5.七品带糖侍卫太太,挂 太太主页 

  (喜欢的可以去太太主页挑选呦)

  6.放个最近在看的合集 ...

2023年12月21日记.(新加上了大家推的两位太太)

  之前发了个帖子,求了几篇离达文(第,大概是三编)

  评论区的大家都太有品了,饭饭香香!

  先给大家列出来,大家可以继续在评论区分享啊,以后我还会整理在帖子里的!

   1.《璃港冬风》(这个我没找到,sorry)

  2.赤小猫太太的《婚》所在合集 

  3.《往生堂的隐藏菜单》 所在合集 

  4.小狐狸太太的文,先挂一个离达合集 

  5.七品带糖侍卫太太,挂 太太主页 

  (喜欢的可以去太太主页挑选呦)

  6.放个最近在看的合集 (因为我不会放链接,所以试试水)

  7.灰球球球儿太太的合集 

  8.长命岁岁子太太的合集  

  9.世界末路 

  10.只白太太主页! 

  11.床底位招租太太主页 

  12.焚花就酒太太合集 

  13.越府树太太合集 

  14.新雨太太(只有这一个合集是) 

  15.笔小琴太太合集 

  16.箴言太太!(只有这一个合集) 

  17.公子廉城太太主页 

  18.兰令chestnut太太的宝藏主页 

  19.renaa7太太主页(强推,好香!) 

  

  2023年12.21更新一下(18~19),大家的推荐啦

  只挂链接,没有写简介的原因,是因为我有的也没看过,而且我何德何能我评价各位太太,就不多介绍了哈,大家点链接了解吧!

  有的太太只有一个合集是咱家的文,我就标注了一下下(应该是没漏吧...),有的放的太太合集和主页,大家可以把我这个链接当成跳台,可以去太太的主页看更多好看的文噢



-问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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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缘魔系列 3998028

苦 395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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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上的猫 5172658

教导 855597

惩罚 7870788

授课 5812447

绮梦 4205735

争锋 2865331

遛狗 4045055

三途 8780614

切碎 1557752

魔王勇者 2219616

甜品 9644846

刑罚 7940200

切宴系列 4779044

铸刀 7257369

鬼舞 4963191

舞姬 5400983

蛋糕 6294096

祭典 2827301

信息素 1652892

拐杖糖 4569451

捡o 8939388

养猫 648105

社畜物语 9473854

鸳鸯锅 7411255

土蜘蛛 1024897

雪幽魂 5270338

厨艺 871326

黄泉 8038463

笼中刀 3472327

汲水 9920933

夜宵 9062950

于星辰之上 4759674

教 568047

明月天涯 8489467

神棍 2973327

三千什 4647661

穗 6688960

旌旗 8089977

关于饲养兔子二三事 5879032

猫刀 8972569

画像 5798001

吻 8727650

花灯 4132038

食肆 3728145

归刀 1709089

沙雕段子 6558120

情 6626661

花间 6968098

请柬 8829779

街 9174579

田螺 5032686

每天都想砍死上司 2757280

饮鸩止渴 371872

漂流日记 8725120



魔法特:MOFATE

你的选择是

  a选应星

  b选饮月

  c一起

  d都不

  

  这个帖子要是没人举报安安稳稳过了七点的话我就把腹肌小红豆版本的放出来。要是一部分姐妹再盗我图还回来举报我,那如此美景我只能自己欣赏了。

  

  

  【不参与评奖】

图片为本人自制,婉拒转载搬运出事儿自己背,授权请见主页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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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想吃饭

刃恒高质同人文推文

7.19新增

推一些刃恒酱的k字+文,请刃恒人都来吃吃吃!

——————

何以解忧 

四人凑一桌打麻将是吗 

丹妤绝不向命运妥协 

作者:尘

尘咪的文热度算高,同合集的文都值得推荐,绝不妥协系列很有意思,打麻将的风格相当欢乐,有星七要素,好看


如何携带你的龙 

作者:浓缩减糖拿铁

有三篇,是前世佚枫组,相当纯爱可爱死啦,好看


了结 

作者:感到饥饿

相当神的文,了结单篇1.2w字,有姊妹篇爱恨消长都建议米娜看看,相当好看


那什么反话宇宙 

作者:百里托相思

有ooc,但是相当乐呵,后面快笑到..........................................

7.19新增

推一些刃恒酱的k字+文,请刃恒人都来吃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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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 

四人凑一桌打麻将是吗 

丹妤绝不向命运妥协 

作者:尘

尘咪的文热度算高,同合集的文都值得推荐,绝不妥协系列很有意思,打麻将的风格相当欢乐,有星七要素,好看


如何携带你的龙 

作者:浓缩减糖拿铁

有三篇,是前世佚枫组,相当纯爱可爱死啦,好看


了结 

作者:感到饥饿

相当神的文,了结单篇1.2w字,有姊妹篇爱恨消长都建议米娜看看,相当好看


那什么反话宇宙 

作者:百里托相思

有ooc,但是相当乐呵,后面快笑到抽搐,好看


秋日私语 

现pa,8k字,好看


“像我曾经对你做过的一样” 

秘密 

“把直到昨天的我逐渐杀死” 

作者:Blossom_亦凉 

看完亦凉咪的文,我的心只留下一个字:痛

更多看合集,总之好看


第二次初恋 

千里催春暮 

作者:时下宴.

宴老师,清水是神,肉也是神,好看


赐我彼岸忘川 

长生烛 

弥落之枫 

你们小情侣用手机壳怎么是这样的啊! 

作者:诶就是玩

都很好看,同合集的其他文也好看!



请勿损坏应星造物,否则后果自负 

匣中月 

作者:垃圾同类项

一篇佚枫一篇刃恒,好看,我踏马吃吃吃


恒星满月 

作者:yy

描写真的特别特别美……好好看


宝石失明症 

飞鸟症 

天使症 

谎糖症 

夏之歌 

秋之绪 

人鱼症 

在你胃里以爱起誓 

作者:星海万徉

都相当好看,但是莫名热度不高,be和he均有,被老师拿捏了,看在你胃里以爱起誓的时候xp爆了


我应君兮为朝露,料君见我应如是 

没有明天 

金鱼之死 

作者:冽某人(高考结束版)

老师画的好写的好,三篇都有配图,饭饭香香香,我踏马吃吃吃


忒休斯之船 

是云五的一次讨论,有刃恒,好看


而宇宙不过是一只大号猫爬架 

作者:冻干鲨鱼

猫爬架的全篇情感真的特别特别细腻,算是很多刃恒人都喜欢的一篇


阴沉宅男会梦见冷脸花店老板吗 

作者:碳基生物

现pa,好看,同合集还有粮


漫长告白 

娃娃机里能抓到奇怪nunu吗 

作者:钢蹦

同合集有粮,nunu有三篇,特别特别可爱,好看



一百零一次告白 

作者:睿智的小龙人

同合集有粮,现pa9k字,好看


明天就要跟那个要杀我的人结婚了 

我是怨鬼老公的白月光 

作者:小清雅

两篇一篇是快w字一篇w字+,文很高质好看


点刀童话 

丹恒说私生滚出我的世界 

作者:kesoul

同合集有粮,好看饭香好吃


可是景元又做错了什么呢? 

作者:梵椋

同合集文均很好看,主打一个甜甜甜!


长梦将绝 

作者:逆幽与泉

同合集有粮,总之好看,景元元又站了被迫害位


丹恒:……开拓者,谁特么教你这么抽卡的?? 作者:逍七遥不是鸽子

同合集有粮,总之都很有趣就是了,好看


  我的月亮 

作者:梦入君山岛

同合集有粮,香,好看


外星猫咪也得完成kpi 

在游泳池里养鲛人需要注意什么 

变成寡夫改如何自救 

作者:斯河奔流不息

同合集有粮,都很香,外星猫咪那篇很可爱,好看


题有五道,知识点有三个 

现pa,可爱,好看


笔墨写尽 

作者:snow ripples

同合集有粮,好看,吃


丹恒说他不是丹恒,丹恒没有偷狗 

香香饭,总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了 

寒宵 

作者:路悬悬悬悬

香,好看,吃吃吃


《魂》 

作者:maydayraining

同合集有粮,好吃


龙尊想要,龙尊得到 

刃先生,这蛋是你的吗 

好看,特别特别可爱的小情侣,吃吃吃


换鳞 

工匠手抖可谓大忌 

作者:renn_涟

很温馨,好看


监狱吃火锅的可行性 

有三篇,总之看完很伤,好看


佚名别传 

好看,是应星星视角


《恋爱乌龙事件》 

机巧鸟业务拓展方式 

作者:meiyoujiaodepangxiejun

好看,同合集有粮,吃吃吃!


假男友转正实录(哨向) 

作者:神奇小明在逆行(关注前请先看置顶)

是连载,同合集还有好多粮,好看


恋爱脑会把人害成鬼 

是男大,但地雷男(),看完的感觉是,杨叔:我也是你们普雷的一环吗


这个忘却之庭一定得分两层吗 

同合集有粮,总之是已交往小情侣


我爸他脑子有病 

正文看到相当痛苦,但是彩蛋画风突变,好看hh


三过门 

很好看的文,但是莫名热度不高


路过,被扒马甲很无助 

好看,是笑面小黑龙和冷面小青龙hhhh


龙尊不爱持明调 

1w+,很好看,特别特别会写


宇宙尽头的欢愉酒馆 

9k+,香,好看,卡密……


听我说,请给我一个拥抱 

甜甜甜,刃酱他a上去了


7.11补充


灵山应愿 

似花过亡城 

作者:天不惑

感谢酸菜鱼香得很 咪的推荐!


酣月深梦 

感谢梅格尔煎蛋咪的推荐!

美味奇缘 

上车前请如实告知婚姻情况 

作者:悄悄滴来


歌唱去年来临 

作者:斯卡尔的星霾-冬青爪

感谢果do,toroko,落施以花 咪的推荐!


可是饮月他只是看着你 

可那工匠只是醒来 

作者:碳基生物


仙客来 

明月照我还 

作者:宁静致远


载酒 

作者:暮斯吃慕斯

感谢耶斯忒_ 咪的推荐!


枯木逢春 

作者:舟楫·精神崩坏版


初雪将落 

作者:五十弦

感谢耶斯忒_ 咪的推荐!


揽月 

作者:林子沃

感谢耶斯忒_ 咪的推荐!


陈年酸酒 

作者:饮月

感谢耶斯忒_ 咪的推荐!


星月落 

作者:浓缩减糖拿铁


饮月府今天的饭 

作者:东方天下第一


今夜沉默震耳欲聋 

来自丹恒的恋爱瞬间 

作者:囷寻


感光 

饮酒适量 

作者:感到饥饿


不是爱人 

作者:最近喜欢结城理


星穹铁道奇案之丹恒内裤大作战 

作者:还没吃饭


杀尽春风 

作者:三更叙梦

感谢酸菜鱼香得很 咪的推荐!


纯情男大和三件礼物 

作者:伊之仪


丹恒能一枪把刃捅出应星形态吗 

作者:扶惊


返老还童时钟 

作者:

(果咩我真的不会打老师的名字) 


开芳宴 

作者:自在

 

枫间彼岸 

作者:郇way


7.14

普普通通的大学情侣的一天 

作者:MelodySS


启示录·养龙请注意 

作者:陨时z【卡文版】


低音炮主唱唱摇滚是否搞错了什么 

作者:星夜


听说大佬为爱退游 

作者:才不是小清纯


掏心 

作者:朱朱


结发 

作者:灯欲燃


拜年要趁早 

作者:别曹我家1


非典型复婚 

作者:诶就是玩


来自七百年前的你 

作者:Maydayraining


落日玫瑰 

作者:5G穿墙好差劲


三千轇轕 

作者:离陌


离魂者的宵夜 

作者:冻干鲨鱼


31天 

31年 

3100万光年 

作者:我要睡觉

感谢xxxx-yy 和 7Eun 咪的推荐! 

宇宙公墓 

作者:雪颅


断轮回 

不渡 

作者:夜鸟


明月入怀 

作者:舟楫·精神崩坏版

感谢帕瑟芬妮 咪的推荐!


时间足够你爱 

作者:sh


infinity 

影子

作者:睡觉仙人


一个陌生男人的来信 

作者:胶—504


白门的内与外 

作者:a_unicorn


茶间杂记 

作者:时下宴.


那只是一捧雪 

来日方长 

作者:苍葭


我死得其所 

作者:奶猹不加冰


锈蚀糖 

作者:nako

感谢7Eun 咪的推荐!


半块鱼饼 

作者:yy

感谢藏羊人 咪的推荐!


这年头boss也要秀恩爱是否搞错了什么 

作者:何以赠寒冬

感谢冷落天霜_forst 咪的推荐!


客行江湖 

作者:梦入君山岛


7.19

应星你是一只漂亮的垂耳兔 

作者:天不惑


死兆将至 

作者:尘


囚鸟困囿 

春不晚 

作者:春江花月柚


与龙游 

作者:星海万徉


我俩有病吧 

恐山溶腐时 

作者:蕉叔

感谢照明有融 咪的推荐!


刃:我的搭档好像很讨厌我 

作者:神奇小明在逆行(关注前请先看置顶)


心怀鬼胎 

作者:冰块是块冰


赴死 

长生 

作者:囷寻

感谢yolanda-祺梦 咪的推荐!


婆罗山的狐狸 

作者:陆时濛


衰草枯杨 

作者:安玛奈特


工匠精神 

作者:wildest


将军,你是一份中薯 

作者:snow ripples


男友是恐怖游戏NPC? 

作者:sourazen


龙尊大人会冬眠吗 

作者:符华你去哪了——符华——


情书与遗书 

作者:臣又☔


月亮落下来 

作者:拟南芥


鲁德斯桑收藏馆 

作者:kesoul


工匠吻醒了沉睡的恶龙 

作者:小清雅


我家那位败家龙尊 

作者:白栗.


警惕野生保护动物成精 

作者:是玲酱哒


lemon 

作者:墨末の青


堂堂龙尊竟是路痴?! 

作者:清螢


月光太温柔 

作者:雅槐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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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会不定期补充推文,我废话比较多对不起对不起,请米娜有什么觉得好的文章推在评论区,如果有什么漏写错写请务必告诉我,呃呃呃



dddddd
  不会画,但是想看老爷子说这...

  不会画,但是想看老爷子说这四个字👉👈

  不会画,但是想看老爷子说这四个字👉👈

咕咕咕

当六千岁的龙龙第一次遇上换鳞期


  无cp,ooc预警

  私设没有人知道“钟离”只是一具壳子

  

  清晨。

  

  胡桃像往常那般从自己房间出来,蹦跳着来到大堂处,却没有闻见平日里早餐的香味,本该给她带早餐的客卿也不见身影。

  

  胡桃眯了眯眼睛,随手拉过一旁的仪管,问道:“钟离呢?钟离去哪了?”

  

  “钟离先生啊…”仪管想了想,摇摇头道,“奇怪了,今天还没见过钟离先生呢。”

  

  “哦?”胡桃也有些惊奇,“钟离他该不会是赖床了吧?这倒是罕见,快让本堂主去瞧瞧!”

  

  说着,她便放开仪管,兴致勃勃地朝着钟离的房间去了。

  

  来到钟离房门前,胡桃先是敲了敲门,...


  无cp,ooc预警

  私设没有人知道“钟离”只是一具壳子

  

  清晨。

  

  胡桃像往常那般从自己房间出来,蹦跳着来到大堂处,却没有闻见平日里早餐的香味,本该给她带早餐的客卿也不见身影。

  

  胡桃眯了眯眼睛,随手拉过一旁的仪管,问道:“钟离呢?钟离去哪了?”

  

  “钟离先生啊…”仪管想了想,摇摇头道,“奇怪了,今天还没见过钟离先生呢。”

  

  “哦?”胡桃也有些惊奇,“钟离他该不会是赖床了吧?这倒是罕见,快让本堂主去瞧瞧!”

  

  说着,她便放开仪管,兴致勃勃地朝着钟离的房间去了。

  

  来到钟离房门前,胡桃先是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反应,便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便是一张古朴的木桌,桌子两旁各摆着一个架子,上面放置着钟离平常买回来的各种古董。

  

  胡桃绕过木桌,继续往里走,来到床边,果真看见钟离正躺在上面。

  

  钟离的睡姿很安分,整个人平平地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要不是胸膛还随着呼吸起伏,这乍一看和胡桃平时送走的客户也没太大的差别。

  

  胡桃盯着钟离的睡姿看了一会,坏心眼地凑到钟离耳边,大声叫道。

  

  “钟离!快起床了!太阳晒屁股喽!”

  

  钟离的眼睑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略有些迷茫地看向胡桃。

  

  “……堂主?”

  

  “我的好客卿呀,今儿怎的学会赖床啦?可别说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本堂主可没压榨员工!”

  

  钟离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看向窗外,这才意识到此时已日上三竿,确实算得上赖床了。

  

  钟离一时也有些迷茫,近期他确实时常会感到困乏,但困意尚可压制,也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他也没放在心上,却是没想到这次一下子睡了这么久,要是没有胡桃来叫他,他或许一整天都不会醒来。

  

  意识到这点,钟离不着痕迹地用神力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却发现一切正常。

  

  一旁的胡桃见钟离迟迟不说话,倒觉得是自家客卿被发现赖床一事害羞了。

  

  “哎呀!客卿也别害羞,赖床嘛,人之常情,堂主我不也经常赖床?倒不如说,在这一点上,客卿你总算有些年轻人的样子了!”

  

  思绪被打断,钟离暂时放下此事,略有些无奈地看向胡桃。

  

  “堂主,我并非……”

  

  “行了,别说了,我都懂。”胡桃一摆手就打断了钟离的话。

  

  她眼珠子转了转,语调一转,开口道。

  

  “不过,一码归一码。你昨天可是答应给我带早饭的,现在我起来了,客卿你倒还躺在床上,这算不算食言呀?”

  

  钟离无奈一笑,“这自是算的,不知堂主想要什么补偿?”

  

  胡桃满意地点点头,“这个以后再说,客卿你还是快些起来陪我去吃早饭吧!”

  

  钟离弯了弯眉眼,“还请堂主稍作等候,待我洗漱一番,便随你去。”

  

  “行吧行吧,记得快点哦,可别让堂主我等太久了,本堂主的肚子可是已经饿的咕咕叫了。”胡桃转身走了出去。

  

  钟离目送着胡桃离去,再次用神力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依旧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细碎的困意依旧缠绕着他,像是春日里漫天的柳絮,不会有什么伤害,却着实恼人。

  

  钟离叹了口气,确定困意仍可以压制,便决定暂且将其放在一边。他起身洗漱,换上常服,推门走了出去。

  

  ……

  

  从往生堂到万民堂这段路,钟离便打了不知几个哈欠。

  

  终于,两人在万民堂内坐下。

  

  钟离一手支着脑袋,眼眸低垂,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胡桃此时也意识到了问题,忍不住问道,“钟离,你没事吧?怎么困成这样?”

  

  钟离强打起精神,朝着胡桃笑了笑,“无妨,只是近期正值春夏之交,我不免有些困顿,劳烦堂主忧心了。”

  

  胡桃有些怀疑,但见钟离状态确实好了些,便也勉强相信了,但也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客卿既然这么困,那吃完便回去歇着吧,本堂主给你放几天假,若还没有好转,那我可就把你送白术那去了。”

  

  钟离点了点头,“那就谢过堂主了。”

  

  “钟离先生,胡桃!”香菱从一旁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锅巴,“你们今天想吃什么?”

  

  “和平常一样就行。”胡桃随意道。

  

  “好的。”香菱点了点头,转身去准备了。

  

  锅巴却没有跟着一起,反倒是走了几步来到钟离身旁。

  

  “卢卢卢?”锅巴抬手扯了扯钟离的衣角,有些担忧地叫了几声。

  

  钟离打了个哈欠,抬手轻轻在锅巴头上摸了摸,安抚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哎呀,锅巴!快来帮忙!”香菱在一旁喊道。

  

  “去吧。”钟离轻轻推了推锅巴。

  

  “卢卢…”锅巴轻唤几声,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

  

  “上菜喽!”

  

  香菱充满活力的声音惊醒了钟离。他迷茫地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睡过去了。

  

  “钟离……”

  

  钟离转头就撞上了胡桃担忧的目光。

  

  “不行!我要去找白术来给你看看!”

  

  “堂主不必担心,不过些许困乏,还是不要麻烦白术先生了。”钟离拒绝道,接着,他又将食物往胡桃那边推了推,“堂主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胡桃自是不愿轻易罢休的,但看见钟离明明困地马上就要睡过去了,但还是强打精神陪她吃早餐的样子,胡桃也不忍心强压着他去看医生,只得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

  

  钟离压着困意,自是没什么胃口,只是随意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胡桃想着快些回去好让自家客卿睡觉,也是飞速地吃完。

  

  “啪!”胡桃把筷子一放,抹了抹嘴道,“我吃完了,钟离我们走吧。”

  

  “钟离?钟离?”

  

  钟离迟钝地眨了眨眼,意识到胡桃是在叫自己。

  

  “堂主……”钟离张嘴,用手撑着桌子,似乎是想站起来。下一刻,他却浑身一软,整个人脱力般倒下。

  

  “钟离!!”胡桃瞳孔一缩,飞快地接住倒下的钟离。

  

  “钟离先生!”

  “卢卢卢!”

  不远处的香菱和锅巴见状,赶忙跑了过来。

  

  “钟离!钟离!”胡桃不断叫着,钟离却没有丝毫反应,整个人软绵绵的,像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香菱,麻烦你送钟离回往生堂,我去不卜庐找白术!”胡桃将钟离交给香菱后,便急匆匆地就往不卜庐赶。

  

  ……

  

  不卜庐。

  

  阳光正好,白术正带着七七在外边晾晒药草。

  

  “白术!”胡桃匆匆赶来。

  

  七七看见胡桃,有些害怕地缩到白术身后。

  

  “胡堂主,不知找我有什么事?”白术不着痕迹地挡住七七,笑着问道。

  

  他俩在有关生死的看法上存在着不小的分歧,若是没有什么要事,这位胡堂主想来是不会主动来找他的。

  

  “来不及解释了。”胡桃一把抓住白术,“快跟我去救人,咱们边走边说。”

  

  见胡桃着实焦急,白术也严肃起来,他转头安顿好七七,便带着长生随着胡桃往往生堂而去。

  

  往生堂。

  

  仪管和伙计们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一同围在钟离的房间外。

  

  天知道他们看见钟离先生被香菱抱回来时的感受!

  

  往生堂里的众人,平日里或多或少都受过钟离先生的帮助。一想到平日里温和博学的钟离先生,此时却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他们内心就止不住地难受。

  

  “让让,让让…”胡桃扒拉开围着的众人,拽着白术就往里走,“都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别打扰白术先生看病。”

  

  众人听到这话,才缓缓离去,只剩下两个仪管守在门口。

  

  胡桃带着白术来到屋内,隐约可见一道人影躺在床上,旁边是一俩焦急的香菱和锅巴。

  

  听到声响,香菱转过身,声音带着哭腔,“你们终于来了,白术先生快来看看钟离先生,他,他好像没有呼吸了……”

  

  胡桃脸色一变,赶忙上前。果真看见钟离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胸膛不见丝毫起伏。

  

  霎时间,胡桃只觉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不,不会的,钟离他…他刚刚明明还好好的……”

  

  白术皱了皱眉,上前将手指轻放在钟离鼻子下方,没有气流。他神色暗淡了不少。但下一刻,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将手指搭在了钟离的脖颈处。

  

  “他还有脉搏。”

  

  白术的话像是一道光,胡桃和香菱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白术将钟离的手抬起,三根指头按在脉上,细细诊断起来。

  

  胡桃两人满身期待地看着他。

  

  不一会,白术便放下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样?”胡桃忍不住开口问道。

  

  “单看脉象,钟离先生尚且没有生命危险。”

  

  胡桃刚松了口气,白术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提起了心。

  

  “但他确实没了呼吸,这着实奇怪,若是常人,想来也撑不了多久。”

  

  最后,白术提议道,“但我看钟离先生并非常人,若是仙人或许能有办法。”

  

  胡桃看了眼床上毫无知觉的人一眼,转身就朝外跑去。

  

  “我去找魈上仙,劳烦白术先生在此照看我家客卿一会。”

  

  “我也去找大师傅帮忙。”香菱也不想放弃,“锅巴,看好钟离先生。”

  

  “卢卢卢!”在锅巴的注视下,香菱同样匆匆离去。

  

  ……

  

  胡桃冲出往生堂,一刻不停地朝望舒客栈的方向而去。

  

  望舒客栈距璃月港有着大段距离,单凭她一人怕是要浪费很长时间。

  

  胡桃左右看着,试图找到某个代步工具。

  

  忽的,一个黄毛走进了她的视线。

  

  胡桃眼睛一亮,高声大呼,“旅行者!”

  

  望舒客栈。

  

  胡桃一从锚点出来,便来到一旁的露台大声呼喊。

  

  “魈上仙!降魔大圣!魈!”

  

  没人回应。

  

  胡桃皱了皱眉,想起对钟离身份的猜测,一咬牙,她大声喊道。

  

  “钟离出事了!”

  

  几乎瞬间,魈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刚刚说什么?”魈微微皱着眉,看向胡桃,“帝,钟离先生怎么了?”

  

  “钟离他忽然就昏倒,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没了呼吸……”

  

  胡桃只来得及解释两句,眼前的魈瞳孔一缩,便没了身影。

  

  胡桃一愣,意识到魈应该是赶往璃月港了。

  

  在一旁围观的空此时走了过来。

  

  “胡桃,你刚刚说什么?钟离他出事了?!”跟在空旁边的派蒙一脸惊讶,“钟离怎么会出事,他可是……”

  

  空一把抓住派蒙,堵住了她的话。

  

  胡桃此时也不在意两人的隐瞒,只想着快些回去好确定自家客卿没什么大问题。

  

  “快,我们快点回去。”

  

  空和派蒙对视了一眼,便带着胡桃从锚点赶回了璃月港。

  

  ……

  

  胡桃带着空和派蒙回到往生堂。

  

  钟离屋内。

  

  萍姥姥和魈已经到了这里。

  

  屋内的气氛有些严肃,两人站在钟离床前,脸色说不上好看。

  

  “钟离他怎么样了?”胡桃冲进来开口问道。

  

  魈转过了头,没有回答。萍姥姥叹了口气,“我看过了他的状态,没有呼吸却有脉搏,虽还有生机,却也在不断流逝,若一直这么下去……”

  

  “怎么会这样…”胡桃有些恍惚,她看向萍姥姥,“您是仙人,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抱歉,孩子。”萍姥姥又叹了口气,“我虽能看出问题所在,却无法阻止他生机的流逝。”

  

  胡桃又将目光转到魈身上。

  

  魈握紧了拳头,“我已经通知了其他仙人,他们或许会有办法。”

  

  胡桃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来到钟离床边,握住了他的手。这时,胡桃才惊讶的发现,钟离的体温已经比常人低了太多,原本柔软的躯体也变得僵硬了不少。

  

  胡桃紧紧抓着钟离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他变得温暖些。

  

  忽的,房间的窗户被撞开,外面出现了两只鹤和一只鹿。

  

  他们透过窗户朝里面看了看,随即化为人形钻了进来。

  

  虽说已经得知了消息,但真的看见了躺在床上生机缓缓消散的钟离时,几位仙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留云率先上前一步,有些颤抖地看着床上的钟离。

  

  “帝君?”她轻轻唤了声,床上的人丝毫没有反应。

  

  听到她的称呼,在场的人却没怎么感到惊讶。能被仙人们这么重视的存在,整个璃月也只有一位。事到如今,钟离便是帝君这一事也不怎么难猜了。

  

  “这是怎么回事?帝君他怎会如此?”留云有些生气,目光直直看向胡桃。

  

  “留云,冷静些。”萍姥姥拦下有些激动的留云。

  

  “孩子,可以告诉我们最近帝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胡桃仍旧紧紧抓着钟离的手,听到萍姥姥的话,她抬起头,“困,钟离最近总是很困。”

  

  “困?”

  

  在场的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削月筑阳,你身为帝君的大弟子,可有什么想法?”留云问道。

  

  削月筑阳眉头紧锁,却丝毫没有什么线索,只得摇了摇头。

  

  “嘭!”房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来的是甘雨以及凝光。

  

  一进门,甘雨就将目光放在了钟离身上。

  

  看着他毫无生气的样子,甘雨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慌忙来到床边,身为麒麟所特有的祥瑞之光将床上的人所笼罩。

  

  钟离生机消逝的速度变慢了一些。

  

  “有效果!”留云有些激动。

  

  “但帝君的生机还是在流逝。”魈的话给众人泼了盆冷水。

  

  听到魈的称呼,凝光眼眸闪了闪,却没怎么感到意外。自从甘雨急匆匆往这赶的时候,凝光便有所猜测了。再加上这几位仙人来的时候并未掩饰身形,想来璃月港里也有人猜到些什么了吧。

  

  “我可以依靠秘术将自己的生机渡给帝君。”在一旁的白术忽然说道。

  

  “这对你可有害?”

  

  “只要一次不过量,便可依靠长生的调养恢复。”

  

  “那这便可暂保帝君无恙。”

  

  “我们回去翻阅古籍,看是否有什么线索,在这之前,就拜托你们了。”有了暂时的办法,留云几人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

  

  “白术先生,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们七星定会竭尽一切做到。”

  

  白术点了点头。

  

  “那便不打扰了,请一定尽力救助帝君!”

  

  “我会的。”

  

  钟离屋内的人渐渐离去,只剩下甘雨和白术两人。

  

  魈闪身上了屋顶,时刻注意着周围的环境,以免他人打扰。

  

  “帝君……”魈想着床上脸色苍白的钟离,只觉内心一阵刺痛。

  

  胡桃靠在钟离屋外的墙上,神色有些迷茫。

  

  “香菱,钟离他,会没事的吧?”

  

  “会的!钟离先生一定会没事的!我还有很多菜谱需要他的意见呢!”

  

  ……

  

  璃月港。

  

  仙人们齐齐降临往生堂,璃月人不免有些猜测。

  

  “唉,你们说,能让仙人们主动来的,是不是只有……”

  

  “可帝君不是已经仙逝了吗?”

  

  “这你信?反正我是不信的,三千多年啊,帝君守了璃月这么多年,怎么会说走就走?”

  

  “就是就是,我想帝君肯定只是找了个地方隐居起来,祂一定还在哪里看着我们!今儿那么多仙人去了往生堂,要我说,帝君肯定就在那里!”

  

  “那你说说,往生堂里有谁能是帝君?”

  

  “那肯定就是钟离先生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沉默。

  

  有人想反驳,却找不到什么借口。

  

  钟离此人,才识渊博,为人温和,做事一丝不苟,生活讲究,是个一等一的妙人。

  

  若说他是帝君,那还真是有可能。至于他平日里有些不敬帝君的话……帝君自己说自己那能叫不敬吗?那不正好显示出帝君为人谦虚吗?

  

  “那…钟离先生就是帝君?”

  

  “既然如此,仙人们怎么会突然去往生堂呢?这不是打扰帝君他老人家的退休生活吗?”

  

  这话一出,周边的人又陷入了沉思。

  

  “听说钟离先生今早在万民堂晕倒了!”

  

  “什么?!”

  

  璃月人震惊了。

  

  已知,钟离先生等于帝君,钟离先生晕倒了,那不就是帝君晕倒了吗?!

  

  天哪!!

  

  这下璃月人坐不住了。

  

  他们帝君可千万别出事啊!

  

  想到这,他们一个个是干啥啥不得劲,对于平日里避之不及的往生堂,此时却绞尽脑汁地想找个借口混进去看看。

  

  然而,守在那的仙人却让他们毫无办法,只得默默祈祷。

  

  ……

  

  而此时,被所有人惦记的钟离在一处洞天睁开了双眼。

  

  他一恢复意识,便被身上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瘙痒感刺激地低吟出声。

  

  低沉的龙吟声回荡在洞天之中,钟离这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原本的身体之中。

  

  他有些不适地扭动着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大片大片的龙鳞脱落下来,落到地上叠成厚厚一层。

  

  “换鳞期”

  

  一个略有些陌生的词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钟离有些恍惚,这才意识到他所幻化而成的龙体是有换鳞这一说法的。

  

  只是以往都被他的潜意识所压制,这段日子他的意识都在另一具凡人的壳子上,没了他的压制,这被压抑了许久的换鳞期便彻底爆发了出来。

  

  而他近期总是感觉困顿,也于此有关。换鳞期做为龙成长过程中的重要部分,那必然是需要在他意识完整的情况下进行的。因此,他的意识便被强行拉了回来,反应到他凡人的壳子上,想来便是忽然昏倒了吧。

  

  想到这,钟离有些担心。他的动作大了起来,巨大的龙躯用力地在石珀所构建的山壁上磨蹭,老的鳞片不断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眼色稍浅,呈现淡金色的鳞片来。

  

  钟离的动作说不上细致,有时新生的鳞片也会被剐蹭到,还没有变得坚硬的鳞片便会被山壁划破,带来丝丝疼痛。

  

  但在此时,这些疼痛反倒很好地压制了痒意,使得钟离的动作愈发粗鲁。

  

  终于,待钟离彻底完成换鳞时,原本深棕色的龙体已经变成了淡金色,还有丝丝缕缕金色的血液从中渗出。

  

  钟离自己显然不在意这点小伤,他略有些脱力地靠在石珀山上,用神力检查一番后,确定这具身体没什么大碍,钟离便直接丢下他回到那具凡人的壳子。

  

  ……

  

  此时璃月港内的氛围却没有多好。

  

  尽管钟离已经努力加快换鳞的速度了,但这还是耗费了他几天的时间。

  

  在这几天内,“钟离”这具壳子的生机还在不断的流逝,且越来越快。甘雨和白术竭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这一过程。

  

  这使得知情人越来越急躁,具体表现在仙人们来往生堂的次数从一天一趟变为一天数趟,再到如今常驻往生堂。

  

  他们翻遍古籍也无法找出阻止这一切的办法。他们围在钟离旁边,看着他的生机缓缓消散,内心疼得厉害,却也不肯离去。

  

  甘雨已经累的晕了过去,手却还抓着钟离不放。白术还想再继续给钟离渡生机,却被拦了下来。

  

  “再这么下去,你也会死,帝君他不会想看到这些。”魈将白术打晕了过去。

  

  他将目光转到钟离身上,指尖死死抵在掌心,内心不甘却又无力。

  

  留云,理水,削月和萍姥姥站成一排,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胡桃和香菱红了眼睛。凝光靠在墙边,面无表情,手却死死拽着一颗宝石。

  

  空和派蒙站在一边,看着床上的钟离,总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甚至觉得自己陷入了幻觉。

  

  怎么会这样?明明不久前他还和钟离先生一同吃饭,他和钟离讲着冒险生活,钟离在一旁静静听着,眼角微弯,漂亮的金眸看着他,眼里满是温和。

  

  钟离先生应该是健康的,耀眼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

  

  “不,不会的,钟离他怎么会死,他可是岩王爷啊!”派蒙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着急地飞来飞去,试图找出什么破绽,“这一定是假的!”

  

  可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呜呜呜……”终于,派蒙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扑到空身上,放声大哭。

  

  她这一哭,顿时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湿了眼眶。

  

  “钟离…”

  “钟离先生…”

  “帝君…”

  众人掩面,不忍再看。

  

  钟离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他不大的房间内挤满了熟人,他们都捂着脸,好像在哭。

  

  钟离眨了眨眼,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甘雨死死拉住了。他看着明显是累晕过去的麒麟,手上金光一闪,小姑娘顿时变回了本体。

  

  钟离起身,将麒麟捞进怀里,熟练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睡的更熟些。

  

  听到声响的众人抬头看去,一双双通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钟离。他们一动不动,生怕这是他们的幻觉。

  

  钟离的动作顿了顿,朝几人露出一个微笑。

  

  “我回来了。”

  

  率先有动作的是胡桃,她直接扑进了钟离的怀里。

  

  “钟离…”胡桃的声音还带着些哭腔,“你吓死我了!”

  

  “抱歉,堂主。”钟离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下次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到时候本堂主直接给你送走!”胡桃的声音闷闷的。

  

  “堂主,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钟离许下了诺言。

  

  胡桃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钟离,良久,她才低低应了一声。

  

  魈看着钟离抱着的麒麟以及抱着钟离的胡桃,手指微微蜷了蜷。

  

  “魈。”钟离叫了声。

  

  魈下意识上前,下一刻,他便被钟离拉进怀里。

  

  “抱歉,让你担心了。”

  

  “帝君…”魈有些不知所措,但最终,他学着胡桃那般,反手抱紧了钟离。

  

  一旁的几人默默地看着钟离哄孩子。孩子是好哄,但他们几个可就没那么好忽悠了。

  

  “咳。”留云咳嗽了一声,“既然帝君已经醒来,不知可否请您说明一下之前为何忽然昏迷不醒?”

  

  虽然留云的话听上去十分客气,但对她十分了解的钟离明显感觉到她有些生气了。

  

  留云的话一出,胡桃直接松开钟离,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魈也默默地收回了手,站到一旁。连原本陷入沉睡的麒麟也醒了过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钟离。

  

  钟离:……他刚哄好的孩子!

  

  彩蛋是钟离解释完后被要求看本体龙龙

  

谢谢做饭的老师们!

【博潘/推文】推一些热度低但是很神仙的文(持续增加)

散语音入坑2周翻完所有tag,太喜欢29了,不会做饭只能整理推一些个人觉得很神仙但是热度比较低的文(也有非常喜欢n刷的高热度)。

仅代表个人喜好(偏正剧严肃向),不是说没推的就是不好,不分先后顺序,所有做饭的太太都是神仙!

太高热度总榜直接能翻到的就不收录了~如果打扰到老师可以联系我删除

希望大家能给老师们点赞,评论鼓励一下!

 

Sherry_Ales老师

Creature造物

思维殿堂

春之歌

老师的三部曲是连续的,真的非常香,中间感情的转变太好磕了呜呜,谁看了不说是真的,而且老师文笔非常强。

预警:有人体改造

  

 

子...

散语音入坑2周翻完所有tag,太喜欢29了,不会做饭只能整理推一些个人觉得很神仙但是热度比较低的文(也有非常喜欢n刷的高热度)。

仅代表个人喜好(偏正剧严肃向),不是说没推的就是不好,不分先后顺序,所有做饭的太太都是神仙!

太高热度总榜直接能翻到的就不收录了~如果打扰到老师可以联系我删除

希望大家能给老师们点赞,评论鼓励一下!

 

Sherry_Ales老师

Creature造物

思维殿堂

春之歌

老师的三部曲是连续的,真的非常香,中间感情的转变太好磕了呜呜,谁看了不说是真的,而且老师文笔非常强。

预警:有人体改造

  

 

子敬老师

一次慰藉(上) 

一次慰藉(下) 

一次慰藉(番外) 

Beta×Alpha的养胃1!一脚把我踹进养胃1的无底坑。任何一个人没看过我都会痛哭流涕,这个博士太可爱了_(:з」∠)_

 

私密幽会(前) 

私密幽会(中) 

私密幽会(后) 

私密幽会后续  母体孕育 

老师的幽会(?)四部是我的博潘入坑文学呜呜,那种先是利用然后互相纵容太香了,看起来是博士宠着富人,母体孕育里富人由着博士给他改造怎么也不是博士宠着富人呢

预警:有人体改造


子敬老师别的短篇(老师热度也挺高的,列几篇n刷了的和热度比较低的):

博士的男德是谁的功劳   好喜欢这个!太温馨了

无端取闹 

魅魔的束缚

很喜欢老师笔下的老爷的小脾气~是稳定产出的神仙老师

 

 

时沙老师

老师热度也比较高,全部推荐~列几篇n刷和热度比较低的

别着急,慢慢吃 把OMEGA喂胖也太可爱了!

薄荷面包委屈

失眠

很喜欢时沙老师笔下29互动的那种形容不出来的般配!

 

 

乱刀飞絮老师

荆棘吓唬下属的九席,可爱~

回望


老师写的真的非常好,完全没有OOC,简直就是原著29!不懂为什么没什么人看的样子,希望大家能给老师点个赞!

老师笔下的富人真的看我的心里痒痒,我也想要去——

 

 

扶惊老师

老师热度也比较高,全部推荐~列几篇n刷和热度比较低的

切片主线为什么生气

在?补个标记

不要蹲在我家门口

吵架后意外中招

扶惊老师的文都很纯情甜甜,喜欢~

 

 

冷的时候需要抱抱老师

愚人之愿(1)

愚人之愿(2)

愚人之愿(3)

(未完)

喜欢博士让富人直接叫他多托雷的场面,这种会撩的1来一打。非常还原两人的性格,冒黑烟6.0剧情给我按这个写!

  

 

云雾空山辞老师

 谢谢切片成全本体

血色(无差)

喜欢老师的29,吵架(?)

 

 

下熙老师

入职礼物

这篇没有题目(不是叫这个名字,是真的没题目)(非常喜欢!)

金玉其外

下熙老师的文都非常适合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品味,老师笔下潘塔罗涅太带感了,米哈游照着这个写!

 

 

科尔波老师

史密斯夫妇pa(上)

史密斯夫妇pa(中)

史密斯夫妇pa(下)

两个字:可爱!三个字:太可爱!

 

 

别看了是小号老师

厚此薄彼

心疼小切片,二九99小切片给我,这篇真的答应我快去看!老师是神仙!

 

 

梦之终结老师

黑魔法师的诅咒研究报告(上)

黑魔法师的诅咒研究报告(下)

贪财的恶龙被黑魔法师抓到是要被骑的!

 

 

十四郎十三空老师

饮鸩止渴

快去看疯子打架!

 

 

断幺喵老师

缝合线这篇性张力爆炸了

投注

泡沫陷阱

老师们都好喜欢切片和本体的ntr,断幺喵老师的文性张力都好强,每次看都觉得他们下一秒就要去打架,可惜并没有~

 

 

无心害你老师

Doctor 叫医生(doctor)叫来了博士(doctor),晕晕叫人的富人太可爱了。都谈恋爱了还要叫什么情人。

 

 

九十八岁靠捡垃圾为生老师

晚安

好喜欢博士给富人看病的桥段,亲一口算是什么报酬啊,多托雷。

主动要当实验体的小猫咪,会被关起来的。

  

 

老师

要喝茶吗?双向暗恋的纯情太香了,可怜下属

 


一切别的,博潘背景或者不止博潘的文

 

余烬中重逢.老师

【all潘】ambition(1)

【all潘】ambition(2)

(未完)含博潘,散潘,队富,丑潘,提及钟潘

非常香香的all香

  

 

滇楸老师

筹码(直接放合集了)

(未完)

九末是过去情人,富人1转0,有离达(含量都非常低,后面非常香,一定要去看呜呜)

29最香的强制play!老师太会写了,各种花样层出不穷。多托雷没想到你这么会玩。

 

 

临定谔的咕老师

一筹

博潘,mob潘背景下的潘塔罗涅水仙

老师文笔特别好,可以n刷的那种,感觉打开了新大门。

 

 


 

持续更新中——

如果有打错或者冒犯老师的地方一定要指出来,仅代表个人喜好,话说的比较多的老师是这两天刷过的,不是说评论多的比少的好,我重刷之后会补上的!

所有认真做饭的老师都是神仙!

夕阳影视
这就是化妆的意义吧 让他找到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这就是化妆的意义吧 让他找到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Bering只白

[离达/R]神胎

☆现代奇幻pa,母子局,非血缘关系

  

  

  

  

  

  

  

  

  医生只是下班时偶然注意到了那个人。

  穿着长款风衣,身形高挑,看上去似乎弱不禁风,对方抬起头来,用黯蓝的眼瞳注视着他。

  “替人接生过吗?”

  还没等医生回答,一把水色刀刃便抵上他的咽喉。

  “带我去你身后的诊所。”

  医生吓坏了,磕磕绊绊地开口:“这位、这位夫人,我只是个开私人诊所的……”

  “不需要你提供麻醉和止血,我只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那柄刀刃在脖颈间抵得更深,让他几乎能感受到血管的颤动,“赶快。”

  等进了诊所,医生才发现对方的面色很不好,几乎到了苍......

☆现代奇幻pa,母子局,非血缘关系

  

  

  

  

  

  

  

  

  医生只是下班时偶然注意到了那个人。

  穿着长款风衣,身形高挑,看上去似乎弱不禁风,对方抬起头来,用黯蓝的眼瞳注视着他。

  “替人接生过吗?”

  还没等医生回答,一把水色刀刃便抵上他的咽喉。

  “带我去你身后的诊所。”

  医生吓坏了,磕磕绊绊地开口:“这位、这位夫人,我只是个开私人诊所的……”

  “不需要你提供麻醉和止血,我只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那柄刀刃在脖颈间抵得更深,让他几乎能感受到血管的颤动,“赶快。”

  等进了诊所,医生才发现对方的面色很不好,几乎到了苍白如纸的地步。

  青年手里紧紧攥着一柄水色刀刃,连掌心被割破都没有察觉。

  医生也不敢开口劝解,只得让对方在手术台上躺下。

  打开灯照的瞬间,他的动作僵住了。

  由于那个问题,先入为主的以为对方是一位待产的夫人,这时在手术灯下,医生才终于确认——

  他所以为的“夫人”,其实是一名男性。

  男性怎么会怀孕?

  医生的思绪一片混乱,他很快想到了另一种罕见的可能。

  还没等他询问,青年就已经在手术台上蜷缩成一团,呼吸间满是临产的痛苦,额头冷汗直流。

  即便如此,那把刀刃也依旧没有从他手中消散,仿佛一直在防备着什么。

  “您需要放松……按照我现在教给您的方式呼吸。”医生只得大着胆子开口,生怕对方死在自己的诊所里。

  青年只是忍耐着,连视线模糊也不曾叫喊。

  终于,连医生都等不下去要过去帮忙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小小的嗷呜。

  那绝对不是人类婴儿所发出的声音。

  在医生惊恐的眼神中,橘发蓝眼的青年抱起从自己体内诞生的小龙,亲昵地蹭了蹭那只短短的独角。

  “你怎么还是这幅模样?”

  他的语气里满是纵容与宠爱,随即抱着自己的小龙起身。

  那双黯蓝的眼睛看向医生。

  “为了安全着想,我最好还是替你抹去这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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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春日诗 太太的代发(*´I`*)

  

枕月怀冰
  预警:存在彦景cp成分,出...

  预警:存在彦景cp成分,出于种种原因删除了tag,劳烦自行避雷,感谢。

  读完彦卿角色故事按捺不住吐槽的心情,来分享一个长篇大论的心路历程——

  公测之前我在分析彦卿的一篇文里写过一句话:“懂不懂第一剑士的含金量啊!”

  看完彦卿的角色故事2以后我发现…不懂的人是我,是我不懂,这含金量已经超出了我的概念…

  这篇分析主要涉及三段游戏内文案,第一段是彦卿关于自己的语音:“罗浮之上已没有我的对手,但放眼星际之间,可不尽然。”

  这话说得好像一个独孤求败青春版(…,很难不让人觉得这孩子在说大话。我当时想的是:好小子害挺狂,照这么说将军不是你对手了?

  后来我发现,他可能真...

  预警:存在彦景cp成分,出于种种原因删除了tag,劳烦自行避雷,感谢。

  读完彦卿角色故事按捺不住吐槽的心情,来分享一个长篇大论的心路历程——

  公测之前我在分析彦卿的一篇文里写过一句话:“懂不懂第一剑士的含金量啊!”

  看完彦卿的角色故事2以后我发现…不懂的人是我,是我不懂,这含金量已经超出了我的概念…

  这篇分析主要涉及三段游戏内文案,第一段是彦卿关于自己的语音:“罗浮之上已没有我的对手,但放眼星际之间,可不尽然。”

  这话说得好像一个独孤求败青春版(…,很难不让人觉得这孩子在说大话。我当时想的是:好小子害挺狂,照这么说将军不是你对手了?

  后来我发现,他可能真的不是在说大话…

  第二段:彦卿关于景元的语音:“有我在,将军自然用不着显名于武力啦。既然将军认可我的实力,我当然要替他多多分忧才是!”

  简而言之:有我在,将军不需要很能打(因为我很能打)。

  这点很有意思,虽然景元很强,但彦卿对胜过景元似乎并没有多少执念,他在有关将军的语音里,只字不提景元的武力值怎样,而是直接把负责武力的重担从景元那边揽到了自己身上。他习武不是为了胜过景元,而是成为可以让景元依靠的臂膀。

  ——【二次编辑:听了评论建议去查了角色故事四,发现彦卿对景元的定义竟然是“要保护的对象”,绝,看得人十分感慨,将军戎马一生保护罗浮这么多年,现在有人要保护他了】——

  (至于景元和彦卿的武力值究竟谁高谁低,彦卿说的“罗浮之上无我对手”包不包括景元,我只能说,沙场上万人敌的将军vs江湖里一招定胜负的武林高手,这两种人设的武力值本身也不是同一概念,而是各自术业有专攻。就像巡猎和智识没法比强度一样,单攻和群攻虽然都是习武,但并不是一个方向。)

  更直白一点说,这时候我其实已经开始考虑“景元单打独斗可能真的不如彦卿”的可能性了,当然是在不开神君的前提下,毕竟景元不可能在和徒弟切磋的时候搬出神君来嘛。

  

  在看完这两条语音的时候,我对彦卿的认知还停留在“排除神君的情况下可能胜过景元,但只是凡人层面的武技更加高超”的程度。

  然后就被彦卿的角色故事2干沉默了。

  第三段文案——彦卿的角色故事2,写了他跟随景元出征,战场杀敌的功绩,包括且不限于:

  1.一照面斩掉了“碾碎军阵如践蝼蚁”的机械巨兽的头颅

  2.一场战役中连杀步离人三位巢父(巢父约等于步离人族群里的二把手)

  (看完这两件事的时候我感觉还好,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嘛,顶尖的游侠刺客做的事情,尚且属于凡人的范畴。)

  3.击毁了造翼者“遮天蔽日”的拏云舰。

  ……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这孩子在工造司买的确定是剑,不是巡航导弹之类的吗?

  景元你是养了个啥啊!

  ……


  其实以正常的价值观来讲,让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上战场是有点太早的,所以我之前一直默认景元会把彦卿保护的很好,以为他虽然武技出众,却并没有真正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

  但是实际上的彦卿,说是剑下亡魂无数可能都有点轻了,就看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做派,差不多是人形战斗机的程度了(乐

  所以在某些方面,彦卿可能是超出想象的早熟的。

  更有意思的是,在pv《飞光》里,景元居然还在念叨:“你还太小了不用算云骑”这点很奇异,既然还觉得孩子小,不把他当军人,那怎么还把他放出去手染鲜血呢?

  其实从景元的角度想,虽然宝剑锋芒正盛难以久藏,但他对这一事实是比较无奈的,主线剧情里彦卿不听话跑了以后,他就开始无奈地念诗表示孩子的锋芒藏不住。他对彦卿崭露锋芒这件事,很明显是一个被动接受的态度。

  而从彦卿角度想,他都已经不满足于罗浮,开始向往星际间的对手了…而且仙舟整天和丰饶民打的有来有回,景元一次出征就好几场大战,要是让彦卿看着不爱打架的将军上战场,自己却不能去,那不得把他急死。

  所以我大胆猜想一下,景元带彦卿上战场这件事,很有可能不是景元主动决定的,而是彦卿自己争取来的。

  再联系彦卿觉得自己在罗浮已经没有对手的语音,搞不好景元答应彦卿上战场的前提就是——击败景元。

  然后姑且不论中间有没有放水,反正大概率景元是真的输了。然后景元可能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彦卿练的不是自己那种万人敌的战斗模式,这孩子练的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模式。问题是他自己就是个“上将”啊,这不是专克他的吗!

  谁知道你一个智识怎么会教出来一个巡猎

  彦卿想做什么事情,景元多半是管不住他的。这一点和景元对彦卿的语音也能对应。景元语音说:“你若当他是孩子,他便会端起大人的架子来;你若当他是个大人,他又会露出小孩子的脾性来。”

  横向对比景元的语音就会发现,他对符玄、对驭空、停云这些身边常见的人,他的评价都很笃定,透着一个优秀领导者在识人用人方面了然于胸的自信——也就是拿捏得很准,把每个下属的人格都看透了,才知道怎么用人最合适。但是唯独对彦卿,他是拿不准的,这种拿不准和对罗刹的忌惮、对镜流的可望不可及还不一样,景元对彦卿的拿不准里充满了无奈和纵容,还有不经意间透露的亲近。

  总而言之虽然团雀养成了战斗机,但是这对cp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可爱🙏

殷棠

【知妙】与睡梦同姓

•有点克苏鲁元素。

•灵感来自游戏文本《阿赫玛尔的故事》。


卡维跪在沙原中央,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流落至此。透明的水滴掉落在面前的沙地上,洇开一小片褐色的湿痕。


啪嗒。又掉了一滴。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咸水从下颌滴落的痒意,那份痒意几不可察,逐渐爬上颧骨,被沙漠的烈风刮得有些涩痛;再往上爬,再往上爬,就进了眼睛。


他的眼睛胀痛,又酸又涩,止不住地淌水。


或者说,流泪。


面前是浅金的沙海,壮阔得万里无垠。可他的思绪还困囿在地底曲曲折折的回廊中,见不到一颗光子。


艾尔海森还在那里。


【01】


三天前,大贤者办公室。


“找我干嘛?”卡维推...

•有点克苏鲁元素。

•灵感来自游戏文本《阿赫玛尔的故事》。



卡维跪在沙原中央,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流落至此。透明的水滴掉落在面前的沙地上,洇开一小片褐色的湿痕。


啪嗒。又掉了一滴。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咸水从下颌滴落的痒意,那份痒意几不可察,逐渐爬上颧骨,被沙漠的烈风刮得有些涩痛;再往上爬,再往上爬,就进了眼睛。


他的眼睛胀痛,又酸又涩,止不住地淌水。


或者说,流泪。


面前是浅金的沙海,壮阔得万里无垠。可他的思绪还困囿在地底曲曲折折的回廊中,见不到一颗光子。


艾尔海森还在那里。



【01】


三天前,大贤者办公室。


“找我干嘛?”卡维推开了门,“有屁快放,我还有图纸没画完呢。”


“自己看。”艾尔海森从手边拾起一只文件夹,丢到了他的面前。


卡维对着他的头顶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嘟嘟囔囔地揭开第一页,可刚看清标题,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这是一份失踪报告。准确点说,是一份五个人的失踪报告。


这五个人来自同一支勘探小队,在过去的半年里负责赤王陵地下二到四层的勘探。四天前,这支队伍在进入陵寝之后就与教令院失去了联络。报告后附有五个人的生平,都很简短,毕竟这五个人都不到三十岁。卡维飞快地翻过去,直奔后面的搜救报告。


搜救报告也只有短短几行字:找了两天,一无所获,反而连搜救队的队员们都出现了精神失常的症状,只有唯一一个佩有神之眼的人安然无恙。


他又往后翻了一页,是那位神之眼持有者的口述。幸运儿名叫芙莱什塔,一个泼辣的沙漠女人。据她描述,两位队友的“异常”自进入赤王陵的地下五层就开始了。起初并不明显,只是显得有些恍惚,她以为是低血糖,还嘲笑了他们。


“直到我们路过一间…那什么,耳室,对,他们管那个叫耳室。那两个蔫哒哒的软蛋突然就精神了,兴冲冲地就扎了进去。


“我?我当然跟上了。但说来挺奇怪的,那屋里啥都没有,连破烂的瓶瓶罐罐都没有。非要说的话,就是有股怪味儿,闻起来跟鸡蛋臭了一样——我只是打个比方,知道吧?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当然也没有鸡蛋。


“但在进去之后,那两个家伙——莱昂和卡斯帕——就开始发笑。起初还只是窃笑,跟老鼠叫似的,然后越笑越尖,越笑越尖,几乎就成了尖叫了。老天啊,我这辈子还没听哪个男人那么叫过!不怕您笑话,我被吓着了,呆呆地听他们相对尖叫,好像在进行什么我听不懂的交流;然后,然后他们大概得出了某个结论,突然就不笑了,莱昂拔出小刀,一刀扎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是的先生,千真万确,我没有省略任何内容,他手腕的伤就是这么来的——我吓得魂飞魄散,一掌劈晕了他,卡斯帕却转过头,怨毒地冲我嚎叫,仿佛我不是要救他而是要害他——那动静太可怕了,简直要震聋我的耳朵。


“后边的事情您也知道了。我拿水壶砸晕了卡斯帕,剪下衣袖给莱昂包扎了伤口,拖着他们逃了出来。”



艾尔海森批了两份公文,估摸着以卡维一目十行的阅读速度应该看得差不多了,便抬起头来。


果不其然,卡维的目光停在最后一页,五指紧扣着文件夹,指甲泛出用力的白色。


“要我去?”他简练地问。


“我们。”艾尔海森纠正道,笔尖点了点他手里的文件,“从芙莱什塔的描述来看,搜救的人选必须拥有神之眼;赤王陵满是古文字和古机关,人选还要有判读文字和解谜的能力。这两项一卡,整个教令院也就剩不下几个人了。由我负责古文字判读,你负责机关解密,这是所有可行方案里组织起来最快捷的一种。”


“但你说的只是‘搜救’里的‘搜’吧。”卡维质疑道,“真要谈‘救’,咱俩可不靠谱。还是再带个医生吧。”


艾尔海森靠在座位里看着他。


……喔。卡维忽然反应过来:健康之家好像没人有神之眼。


“那,”卡维退而求其次,“那带个搜救队员? ”


“搜救队五十六个人,只有芙莱什塔和内特有神之眼。芙莱什塔现在还在医院观察,内特态度很强硬,坚决不去。”艾尔海森点了点桌上的信笺,“这封求助信就是搜救队寄过来的。”


“……”卡维撇了撇嘴,可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啪的合上了文件,“今晚就走?”


“今晚就走。”艾尔海森点头,“我已经叫人收拾了行李,你要是还有稿子没交,最好先跟甲方知会一声。”



日落时分,两人骑着驮兽,从喀万驿出了城。卡维坐在艾尔海森身后嚼着三角饼,听他讲述早先时候没来得及说明的前文。


追溯起来,人兽失踪的案件其实并非始于这支勘探队,而是从一个多月前就开始了。上个月月初,也就是四十二天之前,勘探队在月度巡护的时候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尸体端坐在圣显厅的王座上,已经高度腐败。勘探队几经走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确定了他的身份,是个镀金旅团猎手,名叫“萨梅尔”。


“萨梅尔来自一个崇拜赤王的极端宗教组织,'图特摩斯'。”艾尔海森说,“他们追寻着阿赫玛尔所谓的‘黄金梦乡’,为此不惜一切代价。正是他们打开了赤王陵尘封已久的大门,并且荡平了其中绝大部分机关。”


人们没有在萨梅尔的尸体上找到任何致命伤,御座的周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萨梅尔似乎是自己坐上王座,然后通过某种方式离奇地死去了。


自那之后,怪事就逐渐多了起来。这具尸体就像是打窝的鱼饵,一块下去,无数圆张的鱼嘴便霎那间浮出水面:好几个守村人陆续失踪,经常来做些皮草生意的镀金旅团也不见踪影;有阿如村的居民声称,自己在入夜后听见了陌生的动静,这种声音“湿哒哒的”,“从未听过”;向村医马鲁夫抱怨自己做噩梦的居民明显增多,梦的主体内容大同小异:自己静立着,四周一片漆黑,时不时有冰冷、肥软的东西贴着自己的小腿蠕动过去。


“你居然会把噩梦列为线索之一。”卡维忍不住咂了咂嘴,“我做噩梦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热心。”


“同种类型的事物之间也有高下之分。你的噩梦都是些什么?”艾尔海森嗤了一声,“十个梦里有八个三流甲方,剩下两个,要么没酒喝,要么暴露了我们——”


“哎哎哎哎!”卡维嚷嚷起来,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只有几个镀金旅团影影绰绰在地平线上,“……咳,不是说好不提的吗?”


“我们住一起。”艾尔海森还非说完不可。


“啊是是是。”卡维搪塞道,“接着说,失踪、声音、噩梦,还有什么?”


还有一个旅团的祭司。艾尔海森于是继续陈述,语调平静如水。


教令院跟镀金旅团原本毫无交集,与这位祭司的交集则是伴随他入住健康之家而产生的。据扎卡里亚医生描述,患者入院时神志不清,被五花大绑在一块门板上,双眼包着条肮脏的绷带,猩红的血液就从其下不断渗出。


来不及询问病史,扎卡里亚急忙准备清创。可解开纱布他才发现,这并非他所预计的兀鹫啄伤,而像被指甲胡乱抓挠过,又拿手指往里狠捅的结果。


他毛骨悚然,扭头看向患者的双手,只见十指的甲缝里都填满了暗红的血痂,指腹还裹着些粘稠的胶样组织。


那是他干涸的玻璃体。



“呃…所以他……挖掉了自己的眼睛?”卡维的眉心抽搐着,缓缓拧了起来,“为什么啊?”


“不清楚。”艾尔海森回答道,“他一直处于严重的谵妄之中,呓语的内容也时有变化。”


他分不清昨天和今天,不知道自己在哪,也记不得前来探视的族人。用扎卡里亚的话来说,“定向能力受损严重”。他半梦半醒,永远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弓背侧卧着,脑袋挤在枕头和床栏之间,以蒙着纱布的眼窝俯瞰医院的地板,态度时而敬畏,时而厌恶。敬畏时,他恨不能五体投地——“我们的主……!至伟的、至慧的、哀恸的主……唉,唉!您果然不曾抛弃我们……!”厌恶时,又恨不能杀之后快——“滚开!肮脏的恶臭的烂得流水的东西,玷污语言的亵渎之物!愿七重诅咒加诸你身!”



“因此,扎卡里亚前天给教令院写了封信,申请借用一个附近闲置的仓库,用于安置那位祭司。”艾尔海森说,一句话就把卡维拔了出来,“他说:'太吵了,能不能让他搬出去住'?”


“……”卡维嘶地抽了口气,“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怎么会呢,”艾尔海森矢口否认,“我只是在复述他的信件。” 


“你最好是。”卡维听起来有点儿咬牙切齿,“所以你是怎么回答的?'让他快滚'加上三个感叹号?”


“我回信什么时候用过感叹号?”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啊!”卡维的语调抑扬顿挫,极其浮夸,“赶走他可是天下第一乐事,你一定从出生开始就盼望着这一天吧!”


……就差把阴阳怪气四个字写在脸上了。艾尔海森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事实上,我还没开始动笔,扎卡利亚就委托一位护工送来了口信——用不着仓库了,祭司的族人们把他接了回去。”


“诶?”卡维一愣,“他痊愈了吗?这么快?”


“没有。”艾尔海森说,“颅内感染了,高烧不退。”



——他绝对不能出院!


扎卡里亚带着一个护士拦住了他们:他伤口感染了,每天都要换药,你们照顾不好的!


大夫。沙漠民操着生硬的官话:我们不是在跟你商量。我们从不商量。


请让开。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说。


扎卡里亚咽了下口水,脚步却没有挪动分毫:我也没在跟你商量!沙漠缺水,他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滚开。男人说。


该滚的是你!扎卡里亚也恼了:你想杀了他吗?!


男人箭步上前,抽刀顶住了医生的喉咙。满屋患者尖叫着四处逃窜,护士大吼把刀放下,黑皮肤的女人冷漠地瞧着他,像瞧着一只倒霉的沙狐。


我说最后一遍。男人说:滚开。



“他们劫走了那位祭司,并将其作为人质,一路向喀万驿逃窜,最终消失在西北方的沙暴里。”艾尔海森说着,勒紧了缰绳,“他们在沙暴里走不了太远,何况还拖着一个将死的病号——我们到了。”


卡维听得喉咙发干,艾尔海森却干脆地停止了叙述。卡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月色中浮现出几个凹凸的阴影,依稀可辨是几顶帐篷。


“……那群家伙的营地?”卡维问。


“对。”艾尔海森跳下驮兽,把缰绳折了几道握进手心,“走吧,跟他们聊聊。”



【02】


天已经全黑了。入夜的沙漠凛风刺骨,营地里却既没有生火,也没人守夜。两人就这么径直走到了营帐之间,四周除了风声,只有涂了桐油的布帐在啪啪作响。


营地中央堆着垛早已熄灭的木柴,已经凉透了。上头架着口生铁大锅,里边是黑糊糊不知道什么的半锅东西,烧糊前应该是某种炖菜。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艾尔海森化出弯刀,一脚踢翻了铁锅!


哐!


营地中蓦然腾起一声巨响,旋即被裹挟着沙砾的疾风吹散。但这无疑足够了,睡得再死也不可能不醒。


可营地里依旧一片冥寂。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卡维向右歪了歪头,示意他从这边开始。前四顶帐篷里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发现,只有地上堆着些毛毯水囊之类的用具,昭示着主人离去时有多么匆忙;但在撩开最后一顶帐篷的帘幕时,两人却齐刷刷地愣住了。


一具干瘪的尸体半埋在沙地里,皮肤皱缩,表情痛苦,没牙的嘴大张着,双眼唯余两个褐色的窟窿——正是那位祭司。沙漠里气候干燥,尸体因而没有腐烂,而是脱水了,死亡时间起码要追溯到一天以前。


艾尔海森皱着眉头,拿刀背刮开他身上的沙土,一刮之下,两人又是一顿。


祭司死亡的直接原因大概既不是脑疝也不是败血症,而是失血过多:他几乎体无完肤,浑身上下皮开肉绽,伤口摞着伤口,让人几乎不忍再看第二眼;那所剩无几的一点儿好肉也被厚厚的血痂覆盖,一经翻动就簌簌地往下剥落,如同黑色的鳞。


卡维看得一阵气闷,推开了艾尔海森的弯刀,埋头往下挖,一把,一把,终于把祭司从沙土中完完整整地刨了出来。他原地蹲了一小会儿,也可能蹲了半天,拿手心徒劳地合了下祭司已然挛缩的眼皮,低声道了句对不起,便用力掰开了尸体的右手。


刨土的时候他就发现那手里似乎紧紧攥着团什么,像纸。眼下掰开一看,确实是半张纸:被捏得皱巴巴的,还沾着血,撕口处极不整齐。卡维小心翼翼地将它铺平,半张简陋的画便展现在两人面前:


那画看起来极倒胃口,因为构成它的所有线条都在哆嗦,几乎找不着一条干净的直线。画的内容很简单:一条曲里拐弯的地平线分割天与地,天上挂着一弯里出外进的月亮,地下躺着很多痉挛的长线。就这。但地上那些东西要说是单纯的线条,又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时粗时细,时起时伏,时而交缠,时而分散。艾尔海森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艺术家——他向来擅长从稀烂的画作中解读出作者的本意——却见此刻的卡维神色晦暗,定定瞧着那张肮脏的画纸,不知在想些什么。


“……卡维。”艾尔海森轻唤。


“嗯?”卡维蓦然回神,“怎么了?”


“分析一下。”艾尔海森冲着画纸扬了扬下巴。


“收好你的下巴,多说‘请’、‘学长’,和‘谢谢你’。”卡维不满道,但还是依言开始了拆解,“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点了点纸上弯曲的天体,“月亮。”地平线,“地面。对吧?”


“对。”艾尔海森说。


“然后就是剩下的这个'东西'。”卡维拿指尖圈了下那堆乱线,艾尔海森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用词:“这个”,而不是“这些”。


“线条的排布虽然凌乱,但也算是有章可循。”卡维说,“首先,它们都是连续的长线,而且都是成组的,没有一条落单。你看,这是两条并行,这边则是三条、甚至四条交织在一起。”


“他应该是想要表达出'体积'的概念。”卡维说,“沙地上的东西并非阴影,而是切实存在的、具备'体积'的东西。”


艾尔海森点头。


“第二。”卡维指尖一挪,原本相去甚远的两组线条之间,突兀地出现了两条还算笔直的线,搭桥似的把两组长线搭了起来。卡维用指尖摩挲过这条短线,然后就跳到下一处,又下一处。


“这些突兀的'桥',”卡维说,脸颊在月光下有些苍白,“很像'拉丝'。”


艾尔海森心下一颤。


“作者的意思是,这样东西不是坚硬的,而是'黏稠'的。就好比把一块面团揪成两块,中间一定会拉出丝来。”


“再看这里,”卡维继续指下去,“本来还算流畅的一组线条,很突兀地鼓起来了。”往右一挪,“凹下去了。”再一挪,“又鼓起来了。”


“他想传达出'运动'的概念。”卡维说,这次不只是面色苍白,声音也很有些艰涩了,“这东西不是静止的,它在运动。”


“它很可能......是个活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


艾尔海森对画作没有那样敏锐的感知,但在卡维说过之后,每一根线条就都有了自己的意义:作者是要描绘这样一种东西,它是漆黑的、粘稠的、蠕动的,如扭曲的橘络、肉质的根茎,如纽虫濒死时喷吐而出的枝状口器。


真恶心啊,卡维想。什么玩意儿会长成这样?


“来说我的结论。”艾尔海森低沉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第一,祭司身上几乎全是伤口,但前臂及手掌是完整的。说明他生前经历过毒打,但毒打者有意避开了他的胳膊。”


“……尤其是右边。”卡维说。


“对。”艾尔海森示意了一下尸体的右臂,“死者的右手臂几乎没有伤痕,唯一的一条鞭痕也非常靠上,这显然是刻意回避的结果。”


“再看双手。死者的两只手都沾有大量碳粉,右手的碳粉主要位于小鱼际和指缝中,与握持炭条的姿势相符;左手的碳粉则遍布了整个手掌,”艾尔海森手心向下,做了一个按压的动作,“与按压纸张的动作相符。”


“以上两点,再结合这幅画弯弯曲曲的线条和滴落状的血迹,它大概率就是祭司的手笔。”艾尔海森说,“但根据扎卡里亚提供的病志,祭司存在严重的颅内感染,连大小便都无法自理,不可能突然爬起来画画。所以我倾向于,是先有毒打,才有了这幅画。”


“又或许……”卡维梦呓般低声道,“毒打的目的就是这幅画。”


“没错。”艾尔海森指向画纸参差不齐的裂痕,“撕裂的方向与祭司五指收缩的方向相同,说明他不愿意交出这幅画。这是他最后的负隅顽抗。”



祭司被剧烈的痛觉唤醒,有人在牵拉自己的四肢。他曾经为之祈祷的族人们将他五花大绑,押跪在纸笔前,仿佛那纸笔是即将诞下神明的子宫,而他,既是助产的祭司,也是待宰的羔羊。


马鞭蘸过珍贵的盐水,猝然挥落下来。


他无数次近乎昏迷,又无数次被马鞭抽打在背上、腿上、甚至脸上。温热的血液离他而去,他感到眩晕与寒冷。他用抽搐的右手执起炭条,那手痉挛着,画不出一条利落的直线。他的两只眼睛都没有了,被自己亲手抠碎了,因为它们见过“脏污的恶臭的烂得流水的东西”;他死都不想面对那样东西,可他的族人们却高擎着马鞭,剧痛和叫骂如疾雨般落在他皮开肉绽的躯体上——


画出来!画出来!画出来!!


剧痛。剧痛。空洞的眼窝淌出腥臭的脓水,和鲜血混在一起,尽数砸落在暗黄的纸面上。剧痛。剧痛。


他画下去,斑驳的纸上生长出地平线和一枚弯月;他画下去,“那样东西”便从无到有,缓缓降临在大地之上。


它是漆黑的,是必须将炭条按在纸上用力摩擦的漆黑;它是立体的,是要用两条三条四条线交织表现的立体;它是黏稠的,会拉出粘腻的丝;它是运动的,它蠕动着……它是活的。



他画得很慢,常常画着画着就晕过去。族人鞭打他,他有时能醒,有时不能。完成最后一笔时已近黄昏,族人们围坐在篝火旁,正准备开餐;火上架一口生铁大锅,里头熬煮着新鲜的炖菜。


有人发现他停了笔,便抄起鞭子走了过去。啊啊,他沙哑地哼叫着,干裂的唇上挂着黑色的血:画完了,画完了。


画完了?族人疑道,伸手去取那张稿纸,却不料祭司猛然抓住一角,枯瘦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将画稿硬生生扯成了两半。


若是尚未完稿,这样的抵抗免不了要挨上一顿毒打。但画稿已经到手一半,便再没有人关心祭司的生死;他们急切地围拢上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空气如死般凝滞着,唯有炖菜的咕嘟声震耳欲聋……



“在那之后,他们将濒死的祭司扔下,”卡维接话道,“没吃饭,没熄火,没带任何行李,就这样离开了。”


“这与他们接回祭司、又毒打他的行为规律相符:都很急迫,都不惜代价。”艾尔海森若有所思,“他们想要的大概率就是这幅画。或者说,这幅画里传达出的‘信息’。”


……



两人又分头在营地里搜寻了一遍,确认再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便决定继续赶路。


“素论派的那群家伙,经常把一切异象归咎于地脉。”卡维说,跟着艾尔海森骑上驮兽,“你怎么看?”


“不像。”艾尔海森简短地回答道,“地脉很少给人造成精神创伤,尤其是在禁忌知识已经肃清的当下。”


“唔。”卡维含糊地应了一声,“你还有什么猜测?”


“……我的猜测你应该也想到了。”艾尔海森瞥了他一眼,“不敢说么?”


“喂……!”卡维小小地发作了一下,“你才是专业搞考古的,我尊重你的意见你还——嘁,听好了!我猜,这东西与赤王有关!”



据史书记载,赤沙的君王阿赫玛尔为了追求永不老去的理想国,曾在漫长的时光里幽居在地底迷宫的尽头,研究来自深渊的知识。凭借着超凡的智慧与经年的苦思,他总算有所突破,可魔鳞病和死域也在此时悄然降临,开始无声地侵吞他的国土。


后来的故事版本颇多,因为幸存者寥寥无几,但大抵都有相同的结局:阿赫玛尔狂妄的愚行终于惊动天理,沙漠的王都为报应的狂沙所掩埋,人声鼎沸的都城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为了终止这场浩劫,哀恸的君王最终选择了自我了断,肉体端坐在王座上为巨虫所噬,灵魂则投入地底曲折复曲折的蛇行回廊,与王都千百万尖叫的魂灵融为一体,永远徘徊迷途,向无底的深渊横冲直撞而去。


现如今,禁忌知识已经消除,神王的肉体也已腐朽。那么,灵魂呢?



“祭司在谵妄中曾呼唤过'至伟的、至慧的、哀恸的主',这样的称呼很容易联想到他们所信仰的已故神明,赤王阿赫玛尔。”卡维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莫名迟疑起来,“嗯……也未必,只能说确实有这个可能。魔神安德留斯的残魂至今仍在镇守奔狼领,稻妻也曾发生过类似'祟神作乱'的惨案。但如果真是这样……”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艾尔海森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恐怕人类能做的也就不多了。艾尔海森没有回答,卡维的呼吸轻轻缀在他的背后,稍显急促,意味着他还有话要说。


“……其实,在我初次读到阿赫玛尔的时候,”果然,卡维继续道,“那会儿大概五六岁吧——就产生了一个疑问。”


月色温柔,艾尔海森默默倾听。


“我想,是赤王自己做了错事,赤王的人民却并没有错。相反,他们在沙暴和魔鳞病中艰难求生,已经是一种赎罪;那么,为什么他们也要和赤王一道困于幽冥,不得自由呢?”


……可以,这牛角尖非常卡维。艾尔海森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兴许只是讲述者添油加醋的结果罢了。”艾尔海森说,话里有些微不足道的安抚意味,“那场浩劫的生还者太少,流传下来的史料本就不多;何况《阿赫玛尔的故事》源自一位镇灵的口述,”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考古界一致认为,镇灵的口述是可信度最低的材料。”


“嘿,雨林奴才!”卡维给他逗乐了,掐着嗓子学镇灵说话,“当心别闪了舌头!”


“所以,还是先考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吧。”艾尔海森说,“我们只是来找人的。”


“嗯,也是。”卡维话锋一转,再次鲜活起来,“找人,找人——等咱们明早到了赤王陵,就先把救援队没有搜完的地下五层跑一遍,分头找,动作快点的话十来个小时就能跑完——”


“卡维。”然而艾尔海森打断了他,“你困不困?”


卡维一哽。他分明前一刻还在滔滔不绝,被艾尔海森这么一问,却忽然没了声响。


“别说话了。”艾尔海森像是早有预料,并不如何惊讶,“脚踩到蹬子上,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聒噪的艺术家安静了。过了约莫半分钟,才小声嘀咕着披风上的挂件好硌人什么的慢慢依偎过来。艾尔海森的脊背挺拔而温暖,舒服得卡维瞬间就犯了困,但坐在驮兽背上他也不敢睡着,就强迫自己闭一会儿眼就睁开眨眨,闭一会儿眼又睁开眨眨。半梦半醒间,他隐约瞥见沙土下展开了一张暗色的巨网;那暗色漫无边际,若隐若现,随着他的每一次眨眼逐渐上浮。他本应感到毛骨悚然,心中却只有平和——无比的平和。


他靠在艾尔海森背上,用他困倦的眼睛目睹了“它”的降临:仿佛江流发源、新竹破土,无数漆黑的泉眼同时开始喷发,沙地瞬间就沦陷于漆黑的恶意;它似乎是流体,又比流体稍坚韧些,泛出潮湿的、如婴儿肌肤般的点点光泽;它是银白的月色与浅金的沙丘的孩子,却从万丈之下的深渊降生,向上坠落至父母怀中;它蔓延在大地上,如橘络、如石油、如纽虫的口器;一经娩出,便立刻成为了天地的主人。


他感到重心缓缓偏移,便收回了远眺的目光。驮兽已经踩进了一处黑色,那触感便如同踩了流沙,连带着他和艾尔海森一同,缓缓沉降下去。


艾尔海森。他呼唤着身前的男人,并没有很多惊慌:艾尔海森,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男人说。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也往下去?


艾尔海森微微回了点头,卡维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和卷翘的睫毛。


当然了。他说:我们也往下去。


卡维便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任凭重力攫住了他的身体——



一只手猛然拦在腰间,制止了这种颓势。卡维睁开眼睛。


他差点从驮兽背上溜下去,而艾尔海森适时收回了手。


我睡着了?!


卡维瞳孔地震。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的心虚在瞥到艾尔海森披风上的口水时达到了顶峰,又在转开目光后尽数飘散了——沙丘在月下蜿蜒起伏,泛着银白的清辉,地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恬。


——可是,那个梦难道不够安恬吗?


时间尚早,星子还没有完全熄灭。接下来的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



【03】


第二天一早,约莫在“夜露完全消散的时分”——这是卡维的表述,用艾尔海森的话来说是早上八点半——两人抵达了赤王陵的大门。艾尔海森一夜没睡,可面露憔悴的居然是卡维。他安静得出奇,一声不吭地安顿好了驮兽,又从附近的绿洲割了些草料,慢慢喂给它吃;艾尔海森就站在一边等他,艺术家纤长的睫毛低垂着,显出种若有若无的疏离。


卡维是这样的。艾尔海森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只要他的眼皮抬起来,无论那是出于愉快还是愤怒,他都鲜活地位于世界中央;但他一旦垂下睫毛,所有的斑斓就立刻离他远去了。


卡维喂完了两筐青草,牲口吃饱了,亲昵地打着响鼻蹭他的手。艺术家爱怜地摸了摸驮兽的脑袋,第二秒却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牲口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点点惊慌起来,呜呜哀叫着,试图往后退,却又被套在脖子上的缰绳拽住了。


“乖孩子。”卡维低声哄道,左手将短刀挽到背后,右手搂过牲口的脖子轻轻抚摸,“乖孩子,我需要你的帮助。”


艾尔海森看着卡维从腰包里取出两只空水囊——这是他从那个营地里顺来的,艾尔海森起初还不明白它们的用途——对在驮兽的膝弯处,随后便在瓶口上方、膝弯最柔软的嫩肉上,又快又准地抹了一刀。浓稠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驮兽吃痛,不住地哀鸣着,卡维抚摸着它的后腿,喉咙里发出安抚的咕哝声;而艾尔海森想:他看起来离我好远。


卡维接满了两只水囊,加起来约莫有一升半,这才包扎了驮兽的伤口。这样的出血量人类承受不了,对于驮兽却没有很大影响。艺术家拧紧瓶盖,抓了把野草蹭掉手上的血污,重又转到牲口面前,捧着它笨重的脑袋说了好些安慰的话。惊恐的动物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去,卡维最后揉了把它的鬃毛,提着两袋鲜血走到了艾尔海森身边。他看起来憔悴又难过,所以艾尔海森一时间没能问出口来,只是默默接过血袋塞进包里,两人一同往赤王陵走去。

  

  

地下一到四层的机关已经被图特摩斯和勘探队荡平了,他们得以顺利地进入到地下五层。因为担心耳室对精神还是存在不良影响,两人先分头搜索了剩余的地下五层,不出意料地一无所获。在出发点汇合时已经到了晚上七点,两人稍作休整,便来到那个耳室。


耳室很小,只是个3x4x4的小屋子。一如芙莱什塔所言,空气里漂浮着一股中人欲呕的腐臭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屋里空荡荡的,没有机关,没有陪葬品,甚至没什么沙子,让人觉得有点……


“太干净了。”艾尔海森说。


“……退后。”卡维突然开口道。长时间的沉默让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艾尔海森跟着他退到门边,卡维拧开那两瓶驮兽血,尽数浇在地上。腥膻的血顺着砖石的缝隙渗透下去,过了片刻,只听机括咯咯运转的声音由远及近,原先严丝合缝的地砖噶嘣一响,居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两半地板分别向两侧滑开,露出了一条向下的阶梯。


入口洞开的瞬间,恶臭也扑面而来,熏得两人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精彩的推理。艾尔海森揉着鼻子想。耳室是空的,却能够闻到恶臭,说明极可能存在暗道;莱昂选择了割腕而非其他的自戕方式,说明打开暗道的钥匙可能是鲜血,或者至少与鲜血有关。不过,这条线索链并不完备,尤其是“莱昂”这一环,可谓漏洞百出,这也是他没往这方面考虑的原因:精神错乱的人突然自伤并不稀奇,为什么会认为他是有的放矢呢?


他看了眼身边的艺术家,后者正蹙着眉心,一点儿要跟他炫耀的苗头都没有,艾尔海森就明白了:他自己也不清楚,多半又是那过于灵敏的直觉在起作用。


两人用提灯照了照洞口。光照的范围有限,但足够看出地下的空间大得出奇:空洞呈圆柱形,洞口露出的阶梯就盘旋在这个圆柱形的内壁上。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把一根螺丝插进蜡块,再把螺丝拔走后留下的印痕。那股恶臭的答案就倒卧在距离入口不远的台阶上,是个二十六七的年轻女人,已经开始腐烂了,身上还背着只黑色的旅行背包。死因一目了然,是位于尸体手腕上的那道割伤:女人对自己下手奇狠,腕管已经完全离断,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


艾尔海森脚步一顿,卡维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报出了她的身份:“梅卢辛,勘探队队长。”


勘探队的五个人里没有一个神之眼持有者,自然也就没有人拦她。身材娇小的女人在放掉自己三分之一的血之后,毫不意外地倒在了洞口。


两人沿着石阶转过半周,洞口漏下的光亮就基本看不到了。面前的楼梯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十几具尸体,都已经烂得看不清面目。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卡维紧紧地抿着嘴唇,步伐却毫不拖沓。


不必停留。艾尔海森和卡维都很清楚:他们是为了活人来的。


顺着螺旋的楼梯下行,一路上割腕的人类尸骨越来越多,恶臭也越来越浓;尸体腐烂的程度各异,有的还算新鲜,有的已经看不出人形,但唯独没有白骨:即使是腐烂程度最大的,也还是没到白骨化的地步。考虑到地底的气温和湿度都不算低,这些人应该都是近一个月死去的。


......换言之,都在萨梅尔“献身”之后。


两人屏着呼吸走过了尸体最为密集的五圈楼梯,最糟的一段几乎要踩着他们下行;再往下走,尸体的数量又渐渐少了,大概是因为能在大出血的情况下坚持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少。空气稍微清新了些,但又混入了一丝别的异味——那并非地下室难免的潮味儿,而是一种熟悉的、但万万不该在此出现的水腥味。



终于抵达楼梯尽头的平地时,艾尔海森报出了一个区间:“四百八十到五百个人。”


在他们刚刚走过了的十六圈楼梯上,死了这么多人。


“教令院收到的失踪报告是二十五人,其中六个守村人,剩余十九人均为押送货物的镀金旅团。”艾尔海森说,“现在看来,实际失踪人数远不止于此。”


“他们是一群一群消失的。”卡维涩声道,“就像我们追查时看到的那个营地。所有人都走了,没人留在外面,所以消息传不出去,教令院也不可能知道。”


“......有可能。”艾尔海森说,“如果这一猜测成立,那也就意味着失踪的不止四百八十人——甚至远超四百八十人。”



他们顺着楼梯下蛇形的回廊继续往前,没走几步,指南针就开始乱转。但艾尔海森还保持着他的方向感,说他们正在曲曲折折地向南走去,也就是渡厄厅的方向。


与乱葬岗似的石阶不同,回廊里倒伏的尸体已经很少,但大都有着这样那样的畸形——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碾压导致的畸形:不少尸体都跟布口袋一样软塌塌地瘫在地上,脆弱的扁骨——比如肋骨和颅骨——全都碎成了沫;相对结实的密致长骨也折断了,尖锐的断端刺破皮肤,高高支出体外,破碎的脏器从通往体表的每一个出口争先恐后地溢出来。那模样让人想起虫蛹,如果你无意中踩爆一个,啪的一响过后,你的鞋底就会是这幅光景。


“我们的机关术专家有何看法?”艾尔海森问道。


“……”卡维嫌弃地皱起鼻子,“为什么你连提问都像在阴阳怪气?”


“如果你的脑子里只有阴阳怪气,那你就听什么都是阴阳怪气。”


“不,我分得清幻觉和事实。”卡维翻了个白眼,但重点很快就挪回到尸体上,“能造成碾压伤的机关不多,只有两类,比较常见的是滚石,另一类则是节段性传动墙体,我们管它叫‘夹子’。挺好理解吧,就是走廊中的某一段做成了活板,入侵者踩到扳机之后,啪,两边的墙壁就夹闭起来——很毒辣的设计,不过也相当罕见,一般只用于王陵。”


“昏君的王陵。”艾尔海森一针见血。


“嗯哼。”卡维点了点头,“生前有多享受万人景仰,死后就有多害怕被人找到——但这里没有‘夹子’,墙上没缝,墙那边也是实心的,你听。”笃笃,敲了两下,“滚石也不太可能。滚石需要笔直的坡道,而不是曲曲折折的水平走廊,撞两下动能就耗光了。”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碾压伤不是由机关造成的?”


“不是由我认识的机关造成的。”卡维回答得很谨慎,但艾尔海森知道,这个答案约等于“不是”。以卡维的机关术造诣,就算他不知道机关的具体名称,也应该猜得到机关的种类;就像他自己虽然不能精通每一种文字,却能分辨出每种文字的语系一样。



见他不再继续追问,卡维便垂下了眼帘。除去来历不明的碾压伤外,他还有些别的疑虑,那就是“动机”。


跟艾尔海森讨论实质性问题的时候,他总是尽力只摆事实,因为那是艾尔海森唯一听得懂的东西。但高悬于事实之上的考量也总是存在,落在这里,就是设置机关的动机。


阿赫玛尔几乎从不部署致命的机关——这一点在陵寝的前五层已经体现得很清楚了。赤王陵的机关非常无害,连喷火的地笼都没有几处,因为说白了,杀人不是阿赫玛尔的追求,他的追求也没有哪个能够依靠杀人达到。那么,这个需要放血进入的耳室,和横尸于此、饱经碾压的人们又该作何解释呢?


随着两人越发深入,空气中的水汽也越来越重,四周潮得像刚下过雨的稠林,脚下的地面也开始泛出肉眼可见的水光。卡维一直没吭声,但艾尔海森能感觉到他绷得越来越紧,终于放慢了脚步。


艾尔海森问询地看向他,后者双眉紧锁,不住地上下打量着身边的砖墙。


“怎么了?”艾尔海森问。


“唔……”卡维摸着下巴,不太确定的样子,“你觉不觉得,这墙看起来怪怪的?”


怪怪的?艾尔海森挨近一步:古老的砖墙泛着层叠的霉斑,墙根处长满了黑绿的苔藓;除了恶心点儿以外,实在看不出什么问题。


卡维盯着墙壁看了一会儿,估计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含糊地哼了句大概太累了吧,继续闷头赶路。艾尔海森给他递了块薄饼,卡维接倒是接了,但吃得非常敷衍,咬了没两口就塞进了腰包。


这副模样艾尔海森可太熟悉了,卡维在画稿期间的标准状态:脑子里一直在琢磨问题,外表就跟灵魂出窍一样。卡维往往会在这种出窍的状态下干些傻事,比如把开心果囫囵个儿塞进嘴巴、穿反裤子,或者往洗衣机里倒上半斤香氛,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自食苦果然后清醒过来——比如现在,卡维毫无悬念地踩上了一片青苔。


艾尔海森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他的裤腰,卡维就没摔下去,只是有惊无险地滑了一步。这一滑似乎给他带来了某种灵感,卡维唰的瞪大眼睛,一把推开了他;将原本拎在手中的提灯转套到食指上,靠上了湿润的墙面。


艾尔海森凑过去,只见提灯的长轴与墙壁形成了一个向下开放的锐角。角度很小,可能都不到一度,但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零点七度。”卡维喃喃道,抬头对比了一下上方的墙体,“但上半跟这里又不一样,它像是……它像个曲面。”


“年久失修,砖石松动了?”艾尔海森问道。


“不…应该不是。”卡维轻轻摇了摇头,忽然熄灭了手中的提灯,“艾尔海森,你站到中间去。”


艾尔海森照办,并将提灯举过头顶,使光线尽可能均匀地分布于四面砖墙。


卡维后退了一段,在距离他大约十米的地方站定了。他的目光依次滑过四面墙壁,脸色越来越难看。


“别动。”卡维简短地命令道,用提灯的把手在墙上划下了一道刻痕,急匆匆地向前数了二十步——用的是估测场地的步幅,所以是标准的二十米——刻下了另一个刻痕,又急匆匆地折返回来。


可他并没有如艾尔海森所想的那样将提灯贴上墙壁,而是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来回摸索,仿佛寻找着什么东西。


艾尔海森心下一沉,快步向他走去,卡维的睫毛飞速眨动着,似乎无法理解面前的一切——


刻痕不见了。


那条由白铁刻在砖石上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夹角也变了。”卡维的呼吸有些急促,“一点零、一点二、一点八。”意思是第一次在这里测得的夹角是一点零,二十米外一点二,折返后测得一点八。


“卡维。”艾尔海森低声道,“看积水。”


卡维应声低头,只见原本平铺在地的污水竟在墙根处蓄积起来:地板如两侧的墙壁一样,开始向内突出。


“——快走。”卡维还在发愣,艾尔海森已经一把拽住了他,原路向北跑去。卡维给他拽得踉跄了几步,但也随即反应过来,快步跟上了。


这已经不是常理所能解释的了。卡维想。消失的刻痕,扭曲的墙壁、地板——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还有穹顶。它们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他们眼中的走廊,根本就不是什么走廊。没有哪种砖石结构能够完成这样近似“蠕动”的形变,而如果事实当真如此,所谓的“走廊”实际上是“体腔”,那么刻痕的消失也就不难解释了。


既没有鬼打墙,也没有暗道机关。就是单纯的愈合了。仅此而已。


随着他意识到这一点,起初只能靠建筑师的直觉识别的微小形变愈发鲜明起来,脚下的地板也更加粘腻了;积水往来涌动,四壁由褐色逐渐变为了肌肉的暗红,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出条索状的纤维;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形,包括那些僵死的尸首,他们狂奔,它们扭动,四面石壁向中心紧缩,道路越来越窄,终于,在灯光所及的视野尽头紧紧贴在了一起:啪!


两人惶然止步。


来不及犹豫,他们再次调转了方向。次第咬合的走廊追在身后,他们在暗红色的黏膜上彼此拉扯,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未知的深黑。



走廊通向一间不算开阔的石室,差不多有客厅那么大。两人都已经累得半死不活——卡维尤其,但他不愿承认——所以只拿探灯草草地晃了下,就回头看向了那条会吃人的走廊:它已经完全沦为了肉质的管道,最后一点四方的形体也失掉了。紧缩的肌肉在石室的入口处突兀地打了止,似乎没有蔓延过来的趋势。两人屏气凝神地等了一会儿,在确定这里不会被管道波及后,就席地坐了下来。


卡维这会儿不嫌弃他的披风了,一脑袋扎到了艾尔海森肩头;而后者一手从包里翻吃的,另一手举起提灯,开始仔细端详这间石室。四壁和天花板都是用大块大块的白色大理石板拼接而成,没有机关,也没有特殊的接缝;整个地面就是一个升降梯的平台,应该可以朝下活动,位于平台中央的开关看起来状况良好。


他又转过去看来时的肉质管道,它激烈地蠕动着、碾磨着,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肩上的脑袋越来越沉,艾尔海森动了动,低声唤道:“卡维。”


换来了一声模糊的咕哝。


“卡维。”艾尔海森拍了拍他的脸,“别睡着。”


“……老天哪,你可真贴心。”卡维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埋怨,但还是嘟嘟囔囔地坐直了。他从艾尔海森手里接过一包饼干,慢慢吃了起来;咔擦咔擦的轻响缀在耳畔,带着些奇异的催眠效果——艾尔海森也很困,当然。他刚才看了眼怀表,现在是凌晨五点,距离他上一次合眼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十六小时,相当于两个通宵。


……但他的困和卡维是不一样的。艾尔海森难得产生了某种直觉:比起单纯的“困倦”,卡维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那东西抓着他,正在把他的神智拖向某个地方。


“我去检查一下开关。”艾尔海森说,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起身时手肘带了下卡维,后者就跟没骨头似的倒了下去。


“哎哎哎哎你干嘛啊?!”卡维迷迷瞪瞪的给他扯住领子拎起来,气得飞起一脚直踹他的小腿。艾尔海森往后一闪,那脚踹了个空,倒差点给他自己绊个狗啃泥。


“某些人闹够了没有?”艾尔海森说,语气冷了下来,“我刚说过,不准睡觉。”


“'我刚说过,不准睡觉'…嘁。”卡维哼哼唧唧地学他讲话,“你下次说不准喘气儿得了。”


艾尔海森的回答是把包抡圆了甩给他。


“……喂!”卡维给沉重的背包砸得一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拽着长长的肩带破口大骂,“有病吧你!”


活泛起来了。


艾尔海森垂眸掩过一丝笑意,向石室中央的开关走去。


他当然不是在故意折腾卡维——至少这次不是。他只是判断,以卡维现在的精神状况,睡眠反而是最危险的。


他一定会做梦。艾尔海森想。而且,情况会比沙漠里那次棘手得多。



察觉到卡维睡着之后,艾尔海森就放松了驮兽的缰绳,任它在沙里慢悠悠地踱步。这要是卡维醒着,肯定又要大喊大叫着人命关天之类的催他快走。得亏他睡着了。


慢点就慢点吧。艾尔海森想:让他睡一会儿。


可就在入睡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卡维忽然口齿清晰地叫了他的名字:“艾尔海森。”


“嗯?”他以为卡维醒了,顺口答道。


“我们怎么办?”他听起来有些困惑,但并不惊慌,“也往下面去吗?”


艾尔海森一顿,扭头看去。金灿灿的脑袋靠在他肩上,沉甸甸的,呼吸依旧匀停。


他没醒。


“卡维。”艾尔海森迟疑了一秒,“你做梦了吗?”


“……”


“卡维?”艾尔海森抬高音量,“醒醒,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依旧没有回音。


他的心悬了起来,用力刹住驮兽,卡维就随着惯性在他背上撞了一下,重心猝然倾倒。他急忙伸手去拦,好在卡维终于清醒过来,只借了把力就成功稳住了身体。卡维大抵不知道这件事,但他一定也已经察觉到了某些异样,因为整个后半程他都没有说话。


艺术家的直觉和感知力向来惊人,艾尔海森很清楚,所以不必向他强调禁止入睡的原因——他也没问不是吗?



【04】


开关的外壳有些锈蚀了,内芯却很光洁,显出经常使用的模样。两人顺利地启动了升降梯,平台便开始吱嘎运转着向下降落。电梯井远比两人想的要深,艾尔海森估测了一下,按每秒一米的速度计算,下降持续了将近两分钟。在这漫长的两分钟里,空气里那股近似鱼腥的异味被无限放大,近乎达到了胶冻的地步。


他们并没有直接降落到宽阔的平台上,而是位于一个水平开凿的短隧道,要下去还要跳个将近三米的台阶。艾尔海森拎着提灯朝下望去,只见满地散落着金灿灿的饰品:项链、耳坠、戒指、胸针。璀璨的惰性金属在探照灯下发出尖锐的反光,仿佛无数不甘闭合的眼睛。


艾尔海森把提灯叼在嘴里,率先跳了下去。啪沙。传来金饰磕碰与水花四溅的声音。


卡维也学着他咬住了探灯的把手,纵身一跃,艾尔海森居然张开双臂接了他一下。


卡维几乎要被那个转瞬即逝的拥抱拯救了。



两人一同举起提灯,一个庞大、乃至于恢弘的密室便在眼前延展开来。它似乎是一个图书馆,因为每隔两三米就立着一个硕大的木架子,一直没入到灯光所及的视野之外;但它又绝非寻常意义中的图书馆,因为那些高耸的木架上码放的并非书本,而是层层叠叠的畸形尸体,灯光一打,便泛出种令人作呕的灰绿光泽;它们到处都是,架子上、地上,甚至架子下面狭窄的缝隙里都塞着几具,以各种难以想象的角度弯曲着,好似体内不存在一根骨头。


直到拎着提灯的指尖开始发麻,卡维才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这些当然不是失足落入此地的现代人,至少不全是。沙漠里现在有多少人?不清楚,但绝对没有这么多。这是一整个繁华城邦的人数,远非现今零星散布的旅团所能比拟的。


他忍着强烈的反胃,逼迫自己仔细观察它们的形体:它们有着状似人类的躯干,两只手臂却与躯干紧密融合,两条腿也彼此融合,形成了一条类似鱼尾的畸形组织;肩上本该长着头的部位被一簇纤长的、挨挨挤挤的触须所替代,原本圆润的脖颈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再逐渐分裂为更细更长的触须,最长的足有近两米。那些触须粗细不匀、长短不一,仿佛海葵的刺丝,湿嗒嗒地粘成一束。


所有的尸体都肿得发亮,跟吹了气似的,皮肤湿润,像去过鳞的鱼肚,但比鱼肚更加娇嫩,隐约透出其下曲折的黑色条索,又软又粗,时不时抽动一下;它们远看灰绿色的皮肤也并非其本色,而是被无数漆黑的小字模糊之后的结果——是的,尸体青白的皮肤上满是针尖般细小的漆黑的字,即便是与其他尸体紧贴的部位,字迹也没有磨损分毫;那显然不是后天写上去的,而是从体内泛出来、长出来,或者……“提取”出来的。


“这就是……”卡维有些窒息,“阿赫玛尔的地宫?”


“显然。”艾尔海森的脸色也说不上好,“‘为了研究禁忌的知识,阿赫玛尔曾幽居在地底迷宫的尽头’。说的就是这里了。”


“他为什么……”卡维欲言又止,几乎说不出话来,“不是,他怎么……这、这些东西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些‘东西’,曾经都是人类。”艾尔海森率先做出了判断,抬手指向了其中之一,“你看。”


臃肿的尸体之间,夹着点什么金光璀璨的、纤细的东西,应该是一条项链。


“这些金饰就是证据。”艾尔海森低声道,“他们都曾是阿赫玛尔的臣民。”


臣……民?


艾尔海森还在轻声分析着金饰的形制,但卡维已经听不下去了。巨大的悲伤裹挟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将它冲走:“灭国”二字与堆满地宫的尸体相比,终究太过抽象,也太过傲慢了。卡维眼眶发酸,凑近了想去阅读那些针尖大的小字,却被艾尔海森拉住手臂拽了回来。


“别看了。”以往独断专行的声音现在听来,居然只让人觉得安心,“你脸色很不好。”


“……”卡维缓过一口气,也起了点调侃的心思,“你好几天不刮胡子脸色也不好。”


他本意只是想打个趣,却不料艾尔海森闻言一顿,表情反而古怪起来,握紧了他的手腕:“我们出发多久了?”


“嗯?”卡维有些莫名,“五六天吧,为什么这样问?”


“……”艾尔海森掏出怀表,“现在是我们离开须弥城的第二天,凌晨五点过六分。以及——”他伸手捏住卡维的下颌,大拇指稍微用了些力气,“你的胡子还没冒头,说明我是对的。你的时间观念出问题了。”


那又怎样?


这句反问溜出来,就像从幽谷里溜出一抹烟霞那样自然,以至于卡维自己都顿了两秒才发觉不对。他现在的状态像极了靠在艾尔海森背后做的那个梦,面前的一切都在滑向异常,但他却感到平静——和一种在面对艾尔海森时独有的、习惯性的不服:“你才有问题!”


“你最好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艾尔海森乜了他一眼,丝毫没有优待病号的打算,“跟紧点,我们要尽快找到出路。”


“哈?!”卡维彻底清醒,但也濒临爆发了,“你个——算了!与其指望你关心我,还不如指望转转悠悠兽!”


“转转悠悠兽?”艾尔海森挑了下眉,“那是什么,你脑内‘有情有义’的蕈兽朋友吗?”


“什么脑内?!转转悠悠兽是真的!”卡维破口大骂,“转转悠悠兽是莱伊拉的蕈兽伙伴,小姑娘跟我介绍过,这么大这么高,掐起来软乎乎的,可不像某个家伙又臭又硬!”


“哦?那我该夸你厉害吗?”艾尔海森寡淡道,“你把时间都忘了,却记得那只蕈兽的手感,果然是一家人。”


“你……!”卡维几乎要气晕过去,却感到手心一热,艾尔海森握在他手腕处的右手向下一滑,牵住了他。


他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灰发中露出的半个耳机。


“……呃,你、”卡维舌头打结,“你干什么?”


“牵手。”完全是句废话。


“牵……”卡维深吸了一口气,“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首先我没疯。”艾尔海森不假思索。


“但你这样会让我疯得更快。”


“别咬我就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手却没有放开。他们并肩从两座尸山之间走过,仿佛春游的学生穿过山坳。灰发的学弟牵着学长,快他半步走在学长的左前方,齐眉举着那盏提灯;在他们身侧,无数知识陪伴着主人长眠于此,树木早已枯死,年轮却依旧瑰丽。


“他们死在地上,却最终来到了这里。”灰发的学弟说,“这应该正是阿赫玛尔所为。只有他能如呼吸般自如地调遣沙漠。”



地表的沙暴毁灭了一切。活着的男人和女人、猎鹰与驮兽,同死去的砖瓦一起深埋地下。但暴风没有直接降临在阿赫玛尔头上,而是绕开了他,绕开的曲线像极了讥诮的嘴角:阿赫玛尔,你毫发无损,却是整片国土唯一的罪人!可耻啊,可笑!


日光与沙漠的君王,在日光与沙漠的嘲讽中晕眩了。他几乎是仓皇地转过身,逃也似的回到了深埋地下的密宫——他曾经幽居于此,为创造出永恒的理想国焚膏继晷;现如今,他获得了方法,却害死了目的。


可耻啊,可笑。


他脚步踉跄,终于跌坐在地宫中央,久久、久久地枯坐。而后,他抬起手臂,沙漠便响应他的呼唤,海潮般涌动起来。昔日的臣民自四面八方归集于此,尸首如倒灌的海水般倾入地宫,几乎要淹没渺小的王。



然后呢?卡维想。他对他的臣民们做了什么?让他们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浑身长满漆黑的小字,永远躺在书架上——他又抱着怎样的动机呢?


说到动机……那个用血打开的机关,也依旧令人困惑——


“卡维。”艾尔海森打断了他的思绪,“在想什么?”


卡维咂舌:“在想你为什么十年如一日地这么烦人。”


艾尔海森置若罔闻:“说出来。”


“……”卡维沉默了一下,“我在想他的动机。”


“阿赫玛尔的动机?”艾尔海森说,“我倒是觉得不难揣测。”



威权植根于理性与逻辑。喜怒无常的神明往往只会使人畏惧,言出法随者才能散播威望。阿赫玛尔作为永恒的三位神王中最具威权的神明,他的行为理应是最好理解的。


“我们从地下四层的那间耳室开始捋起。”艾尔海森说,摇曳的灯火为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我猜你认为那间耳室与整个赤王陵的设计格格不入,但其实不然。”


“首先,假设你想得没错,即那间耳室确实并非赤王的手笔,而是与最近的异变同宗同源,来自于一个未知的意志。”艾尔海森说,“那么,它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单纯地诱人自杀吗?”


卡维一怔,若有所觉地摇了摇头:“不,不对。根据芙莱什塔的描述,被蛊惑的人会通过尖叫交流——姑且算是交流吧——然后……”只有其中的一个会选择割腕。


“没错。”艾尔海森点头,“这个人的存在,更像是单纯的'钥匙'。换言之,它的目的应该是引人深入,而不是让所有人死在门口。那个需要鲜血启动的机关对它来说不是助力,而是阻碍。”


“所以我认为,那间耳室应该是阿赫玛尔在位时的设计。而且,它有个并不突兀的解释:守门。”艾尔海森说,“钻研禁忌知识需要漫长的时间和与世隔绝的空间,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两者随便哪个都无法得到。所以阿赫玛尔想出了唯一可行的办法:人间蒸发。如果你研读过阿赫玛尔的编年史,就会发现后世史家在记述他的行迹时,几乎都存在一段相同的叙述,即赤王曾毫无预兆地消失过一段时间,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你是说,”卡维很快跟上了他的思路,“阿赫玛尔在人间蒸发的同时,很可能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对。”艾尔海森点头,“他极有可能告知了一个亲卫、甚至一支系族在危急时刻该如何找到他,地点在那间耳室,手段是奉上牲醴。也就是说,你用驮兽的血触发机关大概率并非鱼目混珠,那处机关很可能本来就是用牲畜的血液触发的。”


“如果是这样,风格就合上了。”艾尔海森总结道,“与他设计赤王陵的理念完全一致:几乎没有杀伤性,只保留了一定的仪式感。”


“……“卡维思索了一会儿,接受了他的推测,追问道,“那他的臣民呢?他把自己的臣民变成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就更好理解了。”艾尔海森说。



如何统筹万民的智慧,建设出无忧的理想国?


在花神死去之后,这个问题成为了赤王和草神分歧的起点。


草之神的回答是共享,而沙之王的回答是继承。草之神认为,想要建立无忧的理想国,必须让知识如同空气一样自由流淌;而沙之王认为,想要建立无忧的理想国,必须让知识如同血脉一样代代传承。


两位神明一样的聪敏,一样的固执,最终谁也不能说服谁。草木的王女东渡而去,赤沙的君主则留在沙海之中,继续他僭越的研究。


后来,报应的沙暴覆灭了他的王权,悲剧本应随着唯一的罪人人头落地而画下句号,但赤沙的君主推迟了这场谢幕:他还有未竟之事。


为理想国准备的禁忌知识,恰能派上用场。



“他用禁忌知识提取出亡者的智慧,将他们制成了藏书。”艾尔海森低声道,“人类的智慧主要储存在头部,但头皮本身的面积却非常有限。为了写下更多的内容,藏书不得不将头部分裂为细长的腕足。阿赫玛尔通过阅读的方式获取了所有人的智慧,同时也就获得了所有人的灵魂。”


魔神是不灭的。当所有臣民都变为魔神的一部分时,他们也就成为了不灭。


“后来,禁忌知识的污染越来越严重,直至波及雨林。草之神为之倾尽全力,阿赫玛尔也最终自裁而死……他庞大而畸形的、杂糅了千百万臣民的灵魂就此被困于幽冥之中。”卡维转头看向身边几乎绵延无尽的漫长书架,心里有些堵得慌,“……这就是他的‘继承’。”


“他的逻辑自始至终都非常清晰。”艾尔海森说,“他知道是自己害死了臣民,所以,他要靠自己复活他们。因他而死的,借他复活。很公平。”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最大的未知数:那条莫名变作肉质的走廊。如果艾尔海森的推测成立,那么他们的所见所闻就应该是由至少两方“势力”共同作用的结果:一方是在位时的阿赫玛尔,另一方则是完全未知的存在。它似乎能通过一些手段与人建立联系,进而蛊惑他们深入险境。肉质走廊或许就是在它的影响下异变而形成的。


……但它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卡维有些喘不过气,好在前方的空间开阔起来,他们终于抵达了图书馆中央的空地。空地贯通了地宫南北,在它的两侧,陈列的书架便如同舒展的羽翼,分别向东西延伸而去。但两人并没有四处张望的余兴,因为不远处的地面上堆放着四只背包,黑色的,跟梅卢辛的款式一模一样。


他们小跑上前,卡维从污绿的水中拉起了其中一只;背包正面缝着一块小小的防水布,上面用白色绒线绣着主人的名字:达维克。


勘探队队员。


卡维的手指痉挛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幸亏艾尔海森及时抓住了他,那只背包才没有掉回水里。卡维将它放到了一块翘出水面的地砖上,又把剩下三只背包挨个扒拉了一遍,佐菲娅、阿布夏克和沙伊德。“对上了。”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们都在这里!”


“分头找。”艾尔海森言简意赅,“我西你东,提灯闪一下是找着了人,闪两下是需要帮助,每个小时在这里碰一次面。”


“好。”卡维说,伸手去艾尔海森包里抽水囊,却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干嘛?”卡维不解,“我总得喝水吧。”


艾尔海森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眼睛却并没有看向他,而是紧盯着他身后的书架。


卡维浑身汗毛怦的一下全都炸了起来,艾尔海森紧紧捏着他的手,食指挑开他的掌心,缓缓画出了个小于号。50cm。


有一个东西离你很近,不到半米。


大于号。大于号。3。


还有很多。


一个箭头,指向东南方。


往东南跑。那是升降梯的方向。


3。


2。


1。


卡维拔腿就跑,余光里瞥见翠色一闪,噗,灰绿的汁水擦着他的后脑爆开,卡维回头望去,只见半截臃肿的尸体挂在书架外,艾尔海森的弯刀钉在地缝里嗡嗡震动,“看路!”艾尔海森低声喝道,用力掐了把他的小臂,“别分神!”


哪还有路?湿滑的石板地上不知何时竟铺满了阿赫玛尔的“藏书”,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还有不少吸附在书架上,正顺着架子往下爬。没了手脚,它们只能蠕动,那不祥的姿态比沙虫笨拙许多,头部的触须却极兴奋地狂舞着,捕猎的海葵般到处缠卷。两人背靠背边打边进,仿佛跋涉在触须的森林中,目之所急无处不是腕足,筋筋绊绊地往刀上勾;勾到动不了时,便只能依靠棱镜脱身。两个神之眼持有者的战力相当可观,片刻便杀出了一条血路,无数形态各异的藏书被他们抛在身后,但后来者源源不绝。


它们的衣服大都已经烂光了,偶尔也出现几具挂着些碎布的现代人,衣服尚未破碎,四肢却已经开始融合。卡维看到了两具平民打扮的“藏书”,六具镀金旅团的“藏书”,一具穿着碎花裙子的小“藏书”,还有——


“达维克!”卡维差点破音,奋力砍断了一大片招摇的腕足,试图往那身蓝黑的队服靠近,“达维克!”


年轻人在藏书的洪流中翻卷着,艰难地抬起脖子,头部俨然已经分裂成四根肉芽。


卡维一顿,只觉背后腥风乍起,艾尔海森一把摁下他的脑袋,噗,冰凉的粘液四处喷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卡维骤然回神,可庞大的浪潮已经到了面前,艾尔海森甩出三枚棱镜,同时撩起披风裹住了两人的脑袋;腥臭的汁液倾盆而下,他们就在这场污秽的雨里艰难跋涉,鞋子早被触须卷到了不知道哪个角落。藏书并不扛揍,它们既肥且软,刀刃一碰就会爆开,艾尔海森的棱镜能轻易将一大片藏书切割成十公分的小块,但那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十公分的小块依旧蠕动着,锲而不舍地向他们扑过来。


……当然了。卡维恍惚想道:当然了。


熟悉的安适感卷土重来,悄无声息地沾湿了他的惊惶。于是原本鼓噪的心跳平复下去,酸痛的胳膊愈发沉重——


你将书撕成两半,难道就能将它杀死吗?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大剑挥落,三具藏书身首异处。


没用的。刀剑只能对付有生命的事物。你见过有人拿刀剑对付洪水么?


“卡维!”他听见艾尔海森大吼,“五点钟方向!”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大剑转过刀锋直捣右后,径直捅穿了什么黏软的东西。


……但,然后呢?


卡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剑身上串着的两具藏书扭了两下,居然又挣脱开去,重新掉进了臃肿的浪潮。


我好像把它们放走了。他有点茫然地想。这应该不是艾尔海森想看到的吧?


卡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被藏书冲撞得快要跌倒了,就挣扎着挪一步;手脚被腕足钩住了,就敷衍地甩几下。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干什么,或许在等待艾尔海森的第二个指示,又或许什么都没干——


“往东南跑!”艾尔海森的指令真的来了,但这次听起来无比狼狈,“跑!跑!”


跑什么?卡维困惑地想。


升降梯尚且隐没在一片漆黑的东南角,藏书却已经没过大腿。无处可逃了。


仿佛应和着他的思绪般,更高的浪潮灭顶而来,将他拖进了湿黏的深渊。


“……!”艾尔海森的呼唤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听不清。在说什么?


“……!………!!”


真难得,那家伙居然会这么激动。卡维疲倦地想。腕足堵住了他的口鼻,他的肺疼得快要炸开,意识却出奇地平静,仿佛横躺在某个倾斜的坡面上,即将滑落到更深的地方——可大抵是命运觉得他不该如此平静,遂叫发烫的提灯蹭过了他的胸口;卡维打了个激灵,重又睁开眼睛,却在下一个眨眼间,在触须拥挤的缝隙里见到了艾尔海森的脸。


他面色苍白,双眸紧闭,已经停止了呼吸。


那一幕仿佛一根银针贯通脑髓,痛得他失声嚎啕起来,可肥软冰冷的浪潮即刻一拥而上,占满了他的视野。漆黑的小字细微地痉挛着,蠕虫般爬进他的瞳孔;它们悄声诉说着种种知识,无论卡维是否愿意听到:它们呢喃着马齿苋的模样,紫红的茎上生长出椭圆的叶;伤药的制法,一捆苏木配两捆刺葵枝;记账的格式是日期、项目,加预算,日期、项目,加预算——那声音嘈杂如群鼠,细碎如蚊蝇——闭嘴,闭嘴!卡维怒吼道:艾尔海森呢?艾尔海森在哪?!当然无人应答。它们忙着倾诉大理石的开采和摇篮的拼装,临街的铺面要贵上百分之二十;它们诵读着古老的诗歌,间或慨叹一声爱情。他抗拒地闭上眼睛,却依旧能够阅读,那些漆黑的小字似乎已经顺着七窍爬进了他的身体,在他的血管、神经和淋巴上蠕动,在他鲜红的体壁与透明的黏膜上蠕动。他听见交谈的人声、欢快的舞乐,嗅到辣椒的刺鼻与火硝的苦香;有人用古沙漠语向他呢喃,男人、女人、声音沙哑的垂暮之年的老人、不辨性别的尚未变声的孩子……


艾尔海森呢?艾尔海森在哪?


他绝望地想着,终究沉没下去。



他穿过冰冷粘腻的暗海,重新见到了日、月,与沙。


她叫尼娜,天生便拥有金色的虹膜,旅团里的大家都说她身负阿赫玛尔的祝福。三岁的时候,母亲带着她第一次走进沙中的主城,在那里,她见到了王都最繁华的盛景:沿街叫卖的推车上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种玩具;镇灵在琉璃的彩灯上起舞,千百条发辫泛出璀璨的虹彩;她举着手里的风车,在比她高出许多的大人之间窜来窜去,身后传来母亲含笑的呵斥。


可欢乐的时间是多么短暂啊,天边升起了金黄的山峦。在镇灵的哭号与漫天的黄沙中,她被拥挤的人群撞倒在地,无数双惊慌的脚从她身上踩过,血沫堵住了她的口鼻。



他叫布莱特,是个游荡在沙原上的流浪汉。风餐露宿、漂泊无依,说的就是他的生活。他打从记事起就在流浪了,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父母;反正有钱就赚,没钱就偷。十五岁那年,他曾因偷窃被抓,险些给人打死;十七岁那年学了些木匠活,但也无果而终。他的师父对他失望透顶,说他事事半途而废,下一个废掉就是这条小命。果不其然,他在出城的路上被传染了脑膜炎,被旅团抛下,独自一人躺在野地里,头顶甚至没有一个遮风挡雨的窝棚。


脑膜炎扭曲了他眼中的世界,让迢迢的星河显得很近;他躺在冰冷的沙地上,觉得这星星真他妈的美,又大又美。他因此费力地翻过身来,以匍匐的姿态向赤王起誓,如果叫他熬过一劫,他一定洗心革面。


赤砂是慈悲的,他果真活下来了,只是双腿留了些残疾。他开始勤恳地干活赚钱,终于在三十二岁的时候攒够了钱,盘下了一间小小的裁缝铺。剪彩仪式上,对面熏肉店的女儿冲他羞涩地笑了一下。那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景色——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那也是他此生最后见到的景色。



她叫穆丽雅,是个魔鳞病患者。不过,与那些刚出生就浑身鳞片的可怜人不同,在魔鳞病找上她之前,她已度过了四十年还算安稳的时光。


安稳,大概吧。愈演愈烈的沙暴让她的家庭穷困潦倒,但她确乎长大了,也成家了。二十六岁那年,她生下了一个儿子;三十五岁那年,魔鳞病夺走了他;四十岁那年,她自己也一病不起,丈夫孤身走出了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她被拿拖车转移到了城市中心的免费医院,病房中臭不可闻:瘫痪在床的患者太多,仅有的人手根本顾不过来;为了减少床单和衣物的更换频率,他们被迫赤裸下身,床板在臀部的位置掏出一个洞来,下边放着接屎尿的木桶。所有人都得了严重的褥疮,溃烂的皮肉被屎尿浸渍,病房里总是回响着将死者虚弱的呻吟。


漫天黄沙淹没这里的时候,她只觉得安详:


宝贝,我的宝贝。


妈妈来了。妈妈来看你了。



他很快地读,读他人;又更快地忘,忘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忘记了自己是谁,只知道不断地读下去、读下去,记下去。这里一张纸都没有,但不要紧,他就是记录本身,他在自己的血管上写,在自己的神经上写,在自己的淋巴上写;他把自己的皮肤翻过来,把自己的胃肠翻过来,把自己的气管翻过来,然后写下去,一刻不停地写下去——毕竟,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做呢?


他写啊,写啊。写新嫁的少女面露娇羞,写受辱的奴仆摔杯为号;他读啊,读啊。读到结盟,读到背叛;读人类,也读神明。他见到鲜花的主人在三神的宴会上起舞,足尖点过沙地,沙地便生出芳草;他见到鲜花谢落,草木的主人也转身离去,青白的裙袂湮没于漫卷的尘沙;他见到深红袍裾的神明高坐于王座之上,英武的身躯佝偻如蛆虫;他拄着镶嵌有七重钻石的黄金权杖,喉咙里迸发出压抑的哭声。


咚!神明的尸体倒在御座上,一切兴盛尘埃落定。他也随之平静下去,愈来愈静,愈来愈静。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那样静下去,直到意识归为静水,身体化为藏书。可天不遂人愿,一个声音擦过耳畔,一如那只滚烫的提灯:


“奶奶,我不想去了。”


他回过神。那个视角很矮,应该来自于一个孩子。他看见那个被称作“奶奶”的、银发的妇人坐在摇椅上,慈爱地冲他招了招手:“过来。跟奶奶说说,为什么呀?”


他便走过去,任由那只粗糙的右手抚上发顶。


“拉库马尔教授讲课又慢又无聊,不如自学。”他说,很有些不屑的意思,“我向他说明这一点的时候,他还骂了我。”


“呵呵呵。”老妇人并不气恼,而是愉快地笑了起来。她拍了拍孩子的脑瓜,宠爱之情溢于言表,“好,好……不去就不去。我们小海森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多好啊。”


“不过,奶奶也得教训你一句。”妇人收起笑容,稍稍捏了捏小海森的耳朵,“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人,尽可以离他远些,不许批评,也不许起争执,听到没有?”


“批评也不行?”小海森不解,“只是实话实说,也不可以么?”


“也不可以。”妇人答得很快,很斩截。


“为什么呢?”


妇人收回手,搭在了腰间盖着的针织毛毯上。藤编的摇椅吱吱呀呀地摇啊摇啊,在那一方阳光里进进出出。过了片刻,老妇人才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说:“因为实话是很重的。比一切褒扬和贬损加起来都重。”


“只有你爱的人,才配得上这份沉重。”温暖而苍老的手掌重新抚上他的头顶,“也只有爱你的人,才担得起这份沉重。”



他开始读书,读祖母的书,也读父母留下的资料。三位学者的藏书对于业内人士来说都有些难啃,早慧的孩子却看得津津有味。


一眨眼十年过去,祖母故去,艾尔海森也长大了。他走出那幢承载了他童年和少年的老屋,进入教令院学习,并在那里遇到了他的镜子:一个金色头发的年轻人,名叫卡维。


卡维是个天生的艺术家,感情丰富,才华横溢,身边似乎总是笼罩着太阳般的晕轮。他们很不对付,呆在一起就免不了争辩;可他们又很投缘,总是长时间地交谈。艺术家对他的大部分观点嗤之以鼻,但在他提出下一个观点的时候,又总会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认真倾听;反之亦同,艺术家常常会将他从文字的海洋中拖拽出来,要么叫他欣赏自己新买的摆件,要么叫他鉴赏自己新画的图稿;他免不了要刻薄几句,但也总是乐于以外行的眼光给出点评。


他们一度形影不离,可惜好景不长,两人爆发了争吵。艾尔海森有两年多没有见到他,再见时,昔日的太阳已经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谁也没说原谅或者放下的话,反正卡维来找他了,艾尔海森也就点了头。俩人稀里糊涂地成了室友,持续性辩论,间歇性吵架,跟教令院时大差不差。


二十六岁那年,出任书记官的艾尔海森参加了一个有关艺术禁令的研讨会。他坐在右首,贤者们拍着桌子争得面红耳赤,他却只是冷眼旁观,思绪如洁净的蚕丝般抽出茧壳,汇聚到一只剔透的方块中,高悬于圆桌之上。


这就是他在卡维之外的交际圈,不乏天才——或者说全是天才,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卡维那样,用一个眼神传达出冷漠与狂热。他们的目光是呆滞的,表情是虚伪的;讲起话来老气横秋,骂起人来色厉内荏。


无聊。太无聊了。艾尔海森想。我还是回去跟卡维谈谈吧,也只能跟他谈谈。


“……那么具体条例的起草,就交给艾尔海森书记官了。”阿扎尔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散会。”


“是。”艾尔海森低眉,微不可察地弯起了唇角。



不知名的存在忽然撕心裂肺地痛了起来,那一笑几乎叫他活活痛死,又似乎在吻他,在救他,在攥他停跳的心,要逼它射出血来。


……艾尔海森是谁?卡维又是谁?


焦灼的情绪在不知名存在的心中鼓动着,几乎要破茧而出——


告诉......告诉......他痛苦地想着,几乎要为之死去:


告诉我……告诉我!


我……他说出来了,他说了“我”,却有些惶然:我是什么?


卡维。艾尔海森说。


啊,对的。他想:我是卡维。那个金发的人不是别人,是“我”啊。


我是卡维!重新获得了名字的存在欢欣地想:我并非天生就该躺在这里,我是人。他也是人,他叫艾尔海森!


以此为基点,卡维开始重构这个世界。他记起了如何握笔,记起了那些宏伟或可爱的建筑;他开始记起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艾尔海森的脸庞了无生气。他大概已经死了,可他的视角却并未从卡维眼前离开。


他痛苦地看着自己——看着艾尔海森走进耳室,走下旋梯,在回廊中奔跑,最后来到了这个地宫。他抽刀的动作真是利落,牵手的力度又那么温柔,为什么死亡非得降临在他的头上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卡维焦急地等待着;他是那样迫切地想要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却也同样迫切地想和艾尔海森多呆一会儿。哪怕一秒呢,一秒也好。


腕足终究淹没了他,湿冷的触感驱逐了一切。他感到窒息,意识到死亡即将来临,却依旧能听见嘈杂的营营声,并不如先前所历的千百万次死亡那样寂静,而是仿佛被困在了什么地方——一个像子宫一样的地方,听什么都隔着一层水的杂音。


艾尔海森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清晰地回荡在耳畔:


“我无法预判你。但你可以预判我。”


等等,等等!什么意思啊艾尔海森?


“卡维。”


他呼唤道:


“醒醒。”



冰冷粘腻的触感骤然褪去,卡维摔落在满地污水中,头痛欲裂。他想爬起来,却重又跌倒在湿滑的石板地上,也就在这时,一声重如擂鼓的胎心自下而上,砰然敲打在他的耳膜——


咚!地面震颤起来,卡维哆哆嗦嗦地支起双腿,踉跄着往前走去——


咚!朽坏的书架不堪一击,轻易就折断了——


咚!藏书们扭动着肥软的躯体,向图书馆的中央汇聚——


咚!地面张开了一个圆孔——


咚!咚!咚!咚!污绿的羊水喷涌而出!


粘腻的污水喷溅得到处都是,浓厚腥臭地浇了他一身。他几乎立不住脚,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稳,可手心之下的墙面又似乎不是墙面:石砌的墙壁会这么温暖吗?


他有些恍惚地回头看去,所见却并非石墙,而是凹凸不平的乳白骨质,上面还蜿蜒着黑红的血管——那早已不是墙了。


卡维一个激灵,仿佛打通了某个关节,一路所见的种种异象全部串联起来:污水、走廊、图书馆,和渐渐扩开的地面;羊水、软产道、骨盆,和渐渐扩开的宫颈。


他正在见证一次临盆;一场迁延已久的死产。


那是早已死去的君王和他的臣民们凝聚而成的秽物,如同一个宫内窘迫的胎儿,早早便死在了地底。现如今,腐败已久的死胎欣欣然膨胀起来,将要降生了。幽冥的子宫随着阵痛收缩着、收缩着,宫口便越开越大,羊水也越喷越多,终于冲刷出一根肿胀瘀血的东西——那是祂的脐带,漆黑的,早已死了,却还在不甘地蠕动着。


扭动的藏书们汇入了那根畸形的脐带,脐带便越发臃肿、越发肥软地战栗起来。它明明是条脐带,此刻却更像一根食管,只见它咀嚼着、吞咽着,将腐坏的养料尽数输送给胎儿,胎儿便愈发有力地向上推挤、推挤,终于露出了一面漆黑的枕骨——祂从渡厄厅之下的幽冥而来,花了那样多的气力,汇集了那样多鲜活的生的渴望,才终于回到这里;死去的君王和他的臣民凝聚成腐烂的黄金梦乡,缓缓胀满了整个骨盆。卡维被压到坚硬的盆壁上,极致的压迫、极致的惊恐,随后便是极致的松快、极致的安宁;他融入进去,就像皂泡融入更大的皂泡,所有惶然、疑惑和悲伤都消失了,他在一瞬间获得了所有人、所有神能够获知的全部答案。他,他们,或者祂,将如同太阳可无数次自长夜中重新燃起一般,不再有衰颓老朽的忧虑;亦不再懂得何谓叹息,口中所言尽是怡悦;祂将忘记饥饿与焦渴,即便让石榴的汁液浸润胃肠,也不过是享乐而非必须。祂已经拥有了神的智慧,神的权柄,祂理应圆满,却还是渴望!——是的,祂还有最后、最后、最后一样渴望,那是祂唯一的价值,是神赐的原初的权利,却被延宕了太久太久,久到不能再忍下去!——祂已经成熟了!成熟到腐烂了!——所以出生吧,出生吧!向黄金的卧榻,向银月的轻纱,出生吧!出生吧!


狭窄的产道挤压着祂的身躯,千百万人便一同尖叫:啊——!啊——!孩子们与生俱来的语言,多么纯洁,多么神圣啊!尖叫!尖叫!



【05】


卡维艰难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浑身剧痛,两腿酸软,满脸都是干涸的泪痕。他不记得自己哭泣的缘由,那原因离他不远不近,像是被一层桑皮纸隔开了;隐约能够看见,却始终看不真切。


但那不重要,卡维想。至少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他得先找着艾尔海森。但又该从何找起呢?他甚至不知道艾尔海森去了哪里。


“——你可以预判我,但我无法预判你。”


如有神助般,艾尔海森的临别赠言赶到了他的耳中。


预判……卡维茫然地想:预判?


如果是艾尔海森,此刻会怎么做?


他在沙地里雕像般立了半晌,突然灵光一现,发疯般奔跑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广袤的沙漠,跑过枯萎的雨林,中间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似乎跑了很久,又似乎只用了一个瞬息。原先繁华的主城已经沦为了一片荒地,光裸的巨石爬满青苔,时光已经抛弃了这里。大抵他阅读过千百万人的一生,便也越过了千百万个一生的时间吧,但那些都不要紧了。他在凋敝的荒野中狂奔,任由双腿将他带回到曾经的家——远远的一幢碧色砖瓦的建筑,安然而突兀地矗立在荒野中。


那是他和艾尔海森的家,光洁如同刚刚落成,连门楣都未积上一点灰——一个不甚高明的诱饵,猎食者在早已枯死的树枝上悬挂了一个过于鲜艳的毒苹果;但无所谓,卡维很喜欢。他推开虚掩的房门,家中一切如旧,沙发上靠坐着一个灰色头发的青年,听见门响,便侧头向他看了过来。


“艾尔海森!”卡维发起抖来,几乎要喜极而泣。但随着艾尔海森侧目一瞥,他的灵魂却又瞬间跌回了冰点。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艾尔海森”站起身来,并没有挪动脚步,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你回来了。”他说,伸手抚上了他的侧脸。卡维急切地想从他脸上里找到一丝欣喜的端倪,但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张俊美的面孔上读不出任何感情。


“为什么要回来呢?”他问。


“因为……”卡维莫可名状地发起抖来,“我,我住这儿啊。你忘了吗?我们是…那个,室、室友。”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有些惋惜的模样:“我是谁?”


“你是……谁?”卡维惶惑地重复了一遍,“你当然是…艾、艾尔海森啊。”


“那你又为何犹豫呢?”艾尔海森步步紧逼,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可他的双手明明都还捧着卡维的脸颊。


“我……”卡维牙齿打战,冷汗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我不……”


艾尔海森掐住他的手腕,缓慢却不容置疑地、将他的双手牵到了自己脸颊旁边,挨得是那样近,却没有碰到一点皮肤。


“抚摸我。”他命令道。


不。不要。他想摇头,想拒绝,或许再抱怨几句这个要求有多么奇怪;可他的手却似脱离了身体的主宰,听话地抚摸上去。指腹传来肌肤温热的触感,卡维松了口气,可那触感随后就渐渐奇怪起来,先是变冷,再是变黏,变得有些像鱼的皮肤,变得稍稍失去了形体——卡维过电般抽回了手。


艾尔海森并不生气,只是平静地望着他:“现在,看着我。”


不。卡维抗拒地闭上眼睛,艾尔海森却依旧立在原位,清晰得纤毫毕现。


“我身上,只有眼睛是黑色的吗?”艾尔海森问道。


“哎……?”涔涔的冷汗顺着脖子淌进衣领,卡维难看地笑了一下,“当、当然不是,你的牙洞比这黑多了,哈哈。”


艾尔海森注视着他,用那双黑色的眼睛——用那密密麻麻的黑色复眼——不,用那双黑色的眼睛。


“咳,好、好啦,开个玩笑嘛!”卡维的笑容抽搐起来,“你没有牙洞,呃……但,但你的心很黑!对,你、你的心才是最黑的!”


他试图通过大声嚷嚷来给自己鼓劲,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艾尔海森的态度:他只是望着他,眼波静如止水。


“我身上,只有眼睛是黑色的吗?”艾尔海森再次问道。


“呃……”卡维僵硬地动了下肩膀。湿透的衬衫粘着脊背,叫他难受极了,但艾尔海森却比衬衣还令人难受一万倍。他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卡维的大脑无声尖叫,他想避开他,目光躲闪着往边上瞟——可无论他看向哪里,艾尔海森都位于视线中央。正中央。


卡维的瞳孔微微放大,悄无声息地开始崩溃,如同一个日光下的雪人;此刻,只需要最后一个刺激,最后一根羽毛,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摧毁——


“我身上,只有眼睛是黑色的吗?”


羽毛砰然坠落。


“……”卡维嗫嚅着,终于承受不住般,吐出了一个窒息的字节,“…不……”


“不?”羽毛问,“不,是‘不是’的意思吗?‘不是’是什么意思?我身上不只有眼睛是是是是黑色的不是不是不是吗我我我我我不是身上不只有黑色黑色是眼睛吗是我的我我我的黑色是眼睛我不是眼睛不不不不不是眼睛是黑色是黑——“


“闭嘴!”卡维咆哮道,泪水也同时决堤而出,“闭嘴,闭嘴!!”痛苦的洪流向他席卷而来,好似那层暂时隔断了痛苦的桑皮纸被重新戳破,而且连带着其他完好的屏障也撕毁了,四肢百骸无处不痛;他泪如泉涌,艾尔海森的形貌便在泪水的冲刷下渐渐浮现:粘腻的一团漆黑,如橘络、如石油、如濒死的纽虫喷吐而出的枝状口器;祂是漆黑的、神圣的;祂蠕动着……祂降临了。


“我曾经…与你相融,”卡维哭得想吐,亦或是恶心得想吐。他曾作为千百万灵魂之中的一个,如同纽虫的口器般,“……浮出大地。”


“然后你……”卡维战栗着,回忆着那场暴行,“你把我剥离出去……”撕裂无数刚刚形成的连结,祂把一个脆弱的人形剥离出去。人形嚎啕大哭,说疼,说爱他,说好痛啊艾尔海森,你又要抛下我吗?你又要抛下我吗?!


我从未抛下过你。祂回答道,眷恋地注视着鲜血淋漓的爱人:但你要自己来找我。你必须自己来找我。



“……所以,我回来了。”卡维说,沙哑的声音淹没在抽噎里。


“嗯,你回来了。”漆黑说,伸手抚摸着他的侧脸,语气几乎称得上温柔,“为什么要回来呢?”


“因为…我想见你……”卡维呜咽着说。与非人之物的对视令他肝胆俱裂,可一想到祂曾叫艾尔海森,浑身的冷汗就变作了热泪——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哭,呼吸里都要渗出咸水:


“我爱你。”他艰涩而甜蜜地说,“我还想跟你一起生活。你呢?愿意答应我吗?”


漆黑的怪物凝视了他很久,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答应你,卡维。”祂说,“但是,你为什么还在哭呢?”


“那要怪谁?”卡维一边哽咽一边笑了,眼泪还在不断地掉下来,“我可以一点都不怕的,只要你抱我一下。”


就像我在千百万年前跳下台阶的时候,那么短暂的一个拥抱就可以了。


抚摸他脸颊的手忽然改了方向,轻轻扳起他的下颌。非人之物俯身贴了过来,用无数条手臂将人紧紧抱进怀里,虔诚地亲吻了他的嘴唇。


那只是一个细微如沙砾的吻,但艾尔海森闭上了所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