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延亮/玄亮】阳谿(上)
*史向,正剧风。
*长文预警,已完结(见合集),全文3w左右,玄亮汤底的延亮。小火炖刀,全文食用虐感更佳。
*时间线在建兴年间和建安年间反复横跳。强强,丞相亮比军师亮还A,季汉国花(交际花)出没,权相出没,攻略难度噩梦级,心疼文长1min。
#阳谿之战一场暴雨后,疯狂滋长的欲念已然燎原#
1.
一线溪流从滚滚的乱石、厚厚的泥沙堆里挣脱出。忽的,从暮色中冲出一只苍鹰掠过细流斜刺青空,盘旋于云端鸟瞰群山沟壑。
此间是如此贫瘠荒芜,没人能想到一支两万人的劲旅正在暗中匍匐。
魏延抬首去看天色,夕阳已被层云遮挡,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他身边本该擎旗冲锋的勇卒,此时也偃旗...
*史向,正剧风。
*长文预警,已完结(见合集),全文3w左右,玄亮汤底的延亮。小火炖刀,全文食用虐感更佳。
*时间线在建兴年间和建安年间反复横跳。强强,丞相亮比军师亮还A,季汉国花(交际花)出没,权相出没,攻略难度噩梦级,心疼文长1min。
#阳谿之战一场暴雨后,疯狂滋长的欲念已然燎原#
1.
一线溪流从滚滚的乱石、厚厚的泥沙堆里挣脱出。忽的,从暮色中冲出一只苍鹰掠过细流斜刺青空,盘旋于云端鸟瞰群山沟壑。
此间是如此贫瘠荒芜,没人能想到一支两万人的劲旅正在暗中匍匐。
魏延抬首去看天色,夕阳已被层云遮挡,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他身边本该擎旗冲锋的勇卒,此时也偃旗静声,藏匿在乱石之后。
戌时已至,汉军已在此间埋伏了半日,别说是雍凉铁骑,就连一头驴也未曾见到。
副将吴壹的眉头愈皱愈紧,终于忍不住再次发问:“将军,这郭淮、费曜皆非等闲,他们若绕过阳谿,如何是好?”
魏延仍然望着远方,不发一言。
“唉!”吴壹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堂堂太后长兄,“屈尊”为副也就罢了。偏生这位丞相司马魏大将军处处冷脸,竟是我行我素一言未纳。饶是吴壹脾气再好,心中也颇为恼怒。
“君欲效马幼常乎?”
这一问声音不大,实则无奈感叹,却震动了眼前岿然不动的高山,一道锐利的眼光直直刺过来。
“呵。”魏延双目生的本就狭长,眼角微挑时天然会流露出蔑视的神情,“难不成,丞相临行前还嘱托了都亭侯一些别的?那么速速说来,魏延洗耳恭听。”
昔年马谡不遵丞相殷殷嘱托,不听副将王平苦心劝阻,终致街亭之败,三军引戒。
但魏延出征,丞相只笑着说:“待文长得胜归来。孤必亲迎。”除此之外,并无他话。
言下之意,此路军马大小事宜皆由魏延亲定,信任之意溢于言表,因此吴壹一时哑口,默默无语。只是他追随丞相日久,也深谙丞相用人之意——遍览诸将,唯他素有威望又乃皇亲贵胄,宽而有容、雅而有量,正是辅佐魏延的最佳人选。
既如此,便不能辜负了丞相期许。
吴壹只好硬着头皮再理论一番:“并非丞相授意。实乃我之顾虑。雍凉铁骑最擅千里奔袭,我等不拒守国境而在此地弄险实不智也,此其一。如今我大军尽出,国境空虚。倘若武都、阴平有失,则汉中危矣!丞相危矣!此其二。那曹真还另有三路大军,待西线有失便会一拥而上,灭我国家!此其三。望将军深察之。”
魏延闻此言,心下知晓吴壹一片好意,但此等平凡见识怎入得他耳。殊不知,魏军这一路兵马全为策应曹真主路,只欲速战,直袭西境以造声势。若我军分兵困守武都、阴平,一但二郡被围或汉中有失则首尾不能相顾。因而魏延选择主动出击,于羌中险要处打一场山地伏击,以逸待劳以攻为守,以汉军所长击魏军所短。如此一番对策,思虑周全,不寻常理,堪称奇谋。
可他素来骄傲,从来不屑解释。说出口的话更是冷硬:“大战在即,足下再作此言语乱我军心,必斩。请勿复言。”
说罢竟然转动手中令旗示意左右将都亭侯强行请下。
这世间庸庸碌碌果然皆为蠢材,魏延心中冷笑。也罢,只要丞相知我便好。
他想起临别时那双手掌的温度——明明未曾完全握住。但此时,他在凉风乍起的暮色中实在过于思念这一触之间的温暖。想的心火澎湃、想的情思泉涌、想的杀意沸腾。
吴壹永远不会知道,他魏文长怎么可能放一兵一卒越过这道防线,去往那人身边呢?
他要叫所有做此打算的魏兵倒在长刃之下,葬身谷底。
“将军,快看!”
远处出现几骑黑影,在山谷处徘徊良久。
终于迈入魏延亲自为他们选好的墓地。
2.
诸葛亮又一次食言了。
魏延率两万步卒于阳谿大破雍凉铁骑三万,又乘胜追击,肃清陇右粮道,名震羌中。然大胜归来之日,却不见丞相出城亲迎。
只有相府一众属官声势浩大地迎出了几里地。说庆功宴已经摆下,就等将军入席。
魏延立时冷了脸。
“丞相呢?”
说不上来是委屈还是愤恨。纠结了一路想说的话哽在喉头,如今居然无人可诉!
明明对着有的人,诸葛亮是承君一诺、必守一生的君子。对着有的人,诸葛亮是令出必行、言出必践的长官。然而到了他魏延这里,却连出征前唯一的承诺都无法践行!着实可恶!
魏文长勒马城下,来了脾气。既不打算进城更不打算赴宴,只等丞相出城相迎。
迎接队伍里的杨仪本就不愿来,压了一肚子的火眼看着就要爆发。幸而被费祎一把拉住。这两人的恩怨由来已久,丞相早嘱咐过费祎务必调和匡救。
“丞相病了。”
费祎凑近魏延,小声道:“未能亲迎将军,丞相亦心怀愧疚。”
此乃军中机要,秘而不宣。
费祎只见这将军闻言瞋目裂眦,脸色愈加晦暗,明明以实情相告怎么反而惹怒了他。
“丞相现在何处?”
“正在府中休养……”
话未落音,但见一骑绝尘,拍马而去。
“子远,有劳了,我自先去面见丞相!”风送来浑厚的声音。
吴壹与众人面面相觑。
“……那只好,劳烦都亭侯随我归营安顿将士了。”费祎无奈。
“这厮也太无礼!两万大军就这么随手丢了吗?哈,真是没见过这么着急去邀功的!”杨仪气的牙痒痒。
“杨长史,话也不能这么说, 咱们都到家门口了哪还能丢了呢。”经阳谿一战,吴壹倒是对魏延大为改观。毕竟,这份大捷的请功奏疏上也会有他的名字。
“都亭侯说的是,主将向丞相汇报军情也不是什么逾越的事情,况且魏将军还顶着个'丞相司马'的头衔呢,咱们啊,别多管闲事。”
“是啊是啊天色还早,到了晚间开席,他魏延敢不露面?”
“我记下这茬了,宴上多灌他几杯哈哈。”
“走走走,李都护还在大营等着儿郎们呢。”
胜利的喜悦萦绕着季汉的官员们,他们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浴血归来的将士,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庞吐露着勃勃生机,几个月来笼罩在蜀地上空的阴云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散去。
等待他们的是一场盛大的欢娱。
3.
成固在汉中东北隅,只是一座不大的县城。
接连三十余日的暴雨乍停,道路还十分泥泞,大小水洼不均匀地散落,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浓厚的土壤气息。
魏延一路飞驰,昨夜精细擦拭过的甲衣上被溅了许多泥腥。
府衙虽小,却严整肃穆。
门前的卫兵见到风尘仆仆的大将军,露出一丝诧异,赶忙要去通报。
“不必,我自去探望丞相。”
魏延摆摆手,将随身刀刃递过。站在府门前仔细整了衣,方才迈进。
穿过前厅,十余个文吏埋首案前,雪花似的文书竹片穿梭往来,时而有归整好的被置于一处等待送往内院,时而又有被唤来的快马邮驿取走文书送往他处。
即便今日府中诸掾属皆去了城外迎接大军,一切仍旧井然有序地运转着。就连魏延从他们身边经过,也没有人分神去多注意一眼。
这里是季汉真正的心脏。
自今年八月起,诸葛亮便屯军成固,以待魏军四路兵马。
诸葛丞相在哪里,相府便在哪里。
小小的成固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城外驻扎着近七万军马,如今还有中都护李严从永安急调的两万援军。城内,县衙被临时征用成了季汉实际的中枢。每天,无数政令从这里发出,带着执政者尚有余温的笔墨,沿着巴山蜀水去往大汉每一寸土地。
“将军!”前脚踏入内院,魏延便被拦住。
不过拦住他的人面露喜色,仿佛见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英雄。
魏延略带疑惑地看着眼前二十出头的守卫。
年轻人掩饰不住地兴奋,大声颂道:“将军神勇,大破郭淮!我等闻之,俱是振奋!”
本是肺腑之言却不了引来魏延一顿训斥。
“冒失!如何敢在此处高声言语!”
他见那小校低下了头,不由缓和了语调,心下存了几分悉心教导的意思:“尔在相府当值,身负护卫丞相重责,日后当谨言慎行。”
“喏!”
“也罢。慢慢学。我在先帝御前守卫时比你还年长些,但也冒失的很。”
魏延摇摇头,倒是想起了一些遥远的往事。
4.
“站住!”
诸葛亮停下脚步,饶有兴味地望向拦住他的兵士。
此人比自己还高半头,威猛的身躯挡住去路,锃亮的盔甲上装饰着一簇威武的旄牛尾,彰显着他与众不同的身份。
“你……不认识我?”
今夜怪了,既没见到子龙也没见到陈到。
而他现在被一个白毦兵拦在了主公内院外。
怎么能不认识呢,那白毦显然更紧张了,张张嘴,改了说法:“见过……见过军师,请您站住。”
诸葛亮险些没笑出声。他自用羽扇挡住了脸,只露出弯弯的眉眼、浅笑的嘴角。
那白毦顿时涨红了脸,但仍倔强地昂着头颅,站的笔直:“末将遵主公将令——夜深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若军师有紧急军情,末将先代为通传。若无,还请军师明日再来。”
军师的笑意逐渐凝固,仿佛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似得,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将他来回打量了个遍,目光又一次停留在了那簇旄牛尾上。
白毦忍住护住胸口的冲动,他总觉得军师想要伸手揪了这牛尾。
“今日是你第一次轮值吧?”
“回军师,是!”不愧是军师!确实如此。
他自荆州入伍,还是新兵时便随主公入川,一路披荆斩棘、屡立战功,深受主公赏识。如今成都已克,主公便调拨他来近卫营磨练。
要知道,刘备麾下白毦精兵虽有数千,能近身侍卫的也不过百人。
像是这种守内院的活,更是殊荣,非全心信任者不能为也。
所以,哪怕是得罪军师,他也必会遵从主公之令,以报知遇之恩。
有趣。
诸葛亮心想,我倒是可以走,只怕我走了你要挨骂。面上却一派风轻云淡,只道:“左右无事,亮便在这里呆上片刻,如果主公不出来寻亮……亮便走吧。”
白毦还没回味过来这话里的逻辑,便见诸葛亮换了个方向,侧身站在与他比肩的位置。于是从这个角度看,他恰好能看见军师乌黑的睫毛,在俊秀的面颊上投下一层浓密的阴影。
“那么,你我随便聊聊吧。你叫什么?”
“魏延,字文长。”
5.
此番初识经历,实在算不得太好。
两人聊着聊着便聊起了刚刚结束的入蜀之战。三年里大大小小的战役魏延打了无数,有畅快的有憋屈的,他本也不愿细谈。可眼前的人总有本事三言两语撩拨得他忘乎所以,言谈之间不禁流露出自己对战局的些微解读。
魏延向来对这些想法极为自信,只是不曾对谁说过。如今一步步被诸葛亮套着走,等回过神来时两人竟还争论了几句。
好在他们没聊太久,主公便亲到门下问军师到否。
军师慢悠悠理着白羽扇,施施然一礼:“既然主公今夜不想被任何人叨扰,亮这便回了。”
刘备倒吸一口凉气,握住军师的手:别别别。回头瞪了眼魏延:“孤说的任何人,指的是除了军师以外的任何人。”
魏延觉得糟糕透了,这第一天轮值便违逆了主公、得罪了军师。
他与主公相处日久,可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位军师。如若确实如传闻般品行高洁倒也罢了,可方才……他有无说了不该说的?言语间是否以下犯上了?魏延思来想去,心中实在没底。
若是……挟私报复。
正想着,院中亮了半宿的烛火,晃悠悠熄灭了。
主公与军师,他们一同安歇了。
呵。魏延不知道为何,突然陷入了无边的沮丧和恼怒。
不想主公和军师还真是同塌而眠的鱼水情谊。如此信任尊宠,若是军师说了他魏延半句的不是,恐怕明儿就得卷铺盖回营了。还谈什么建功立业,报什么知遇之恩。
院中似乎传来几声虫鸣,又或是谁人的低声细语。
魏延烦躁地抬头,连天上的朗月也与那人如玉的面庞如此相像。
罢了罢了!想说什么尽管说吧。老子浴血换来一日殊荣也值了。
他时而愤懑,时而悔恨,咀嚼着纷乱的情绪,依旧站的笔直,守到天明。
没曾想,第二日晨起,主公竟唤魏延一起用膳。
魏延不敢造次,强打了精神去瞄一旁的诸葛亮。
待到军师点点头,他方才敢坐下。
一顿左将军府专供的精致早膳,魏延吃的战战兢兢毫无滋味。
直到刘备走到他身边,用力拍着他的肩头赞到:“军师都跟孤说了。文长啊!有你的!”
吓得魏延慌忙伏地。
“孤这左将军府上上下下,啊不,这汉军中上上下下,敢拦军师将军的,唯你魏文长一人尔。”
“魏延知罪!”
“依孤看啊,这守夜的活也别做了。”
“主公……”魏延不甘地抬起头。
“今日便去领了牙门将军,日后负责孤与军师的护卫吧。”
“……”什么?
诸葛亮见魏延呆愣当场,不由好笑:“还不快谢过主公。这可是领军的大将之职。”
魏延如何不知。刘备麾下另一位担任过此职的便是名震天下的赵云,赵子龙。
一股热流冲破万千情绪奔涌而出。魏延觉得眼睛有些酸惫,几乎要崩出泪来。
他拜服在地,郑重一诺:“末将魏延,愿为将军扫天下尔!”
“好!”刘备哈哈一笑扶起他来,“有文长相助,如虎添翼。”
“只是,做了这牙门将军,可不能再拦亮了。”
诸葛亮笑盈盈的望着他。
是了。
守护你,乃末将之责。
6.
建安二十年,夏。
孙权遣吕蒙袭夺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刘备急令关羽入益阳,又与诸葛亮商议,决定亲引五万军马南下公安,以解荆州之忧。
出征之日,年逾半百的左将军翻身上马,一身戎装依旧英姿飒踏。
“诸公,尽心辅佐军师将军。家里就拜托各位了!”深邃的目光威严地扫过荆州旧部、益州新贵们。最后一抹余光分明温柔地停留在军师将军熨帖的衣角上,嘴上却唤道:“魏延!”
“末将在!”
留守成都的牙门将军没想到刘备会在这时点他的名,于众目睽睽之下叫他独自出列。
更没想到刘备竟然对他勾勾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孤前日里交待的,可都记清楚了?”刘备坐在马上倾下身,对魏延挑挑眉。
“主公教诲,末将须臾不敢忘!”
“不错!年轻人好好干,在家里一样建功立业,等孤回来,下次上战场必然忘不了你!”
“当然。”刘备顿了顿,抬手轻敲魏延的头盔,“你小子记着,军师将军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丝,老子回来便剐了你!”
远处的人不知道君臣两个在耳语什么,但见魏延郑重颔首。
“走了,儿郎们!”刘备一扬鞭,挺起腰杆,调转马头。
头盔上的红缨和大红色的披风在风中飘飞,随着隆隆的战鼓和飞扬的尘土渐渐消失在平原尽头。
待尘烟渐止,诸葛亮方转过身来,从容一揖:“有劳诸公了。”
“哪里哪里。我等日后都仰仗着军师将军呢。”带头说话的是治中从事彭羕。他嘴里甜得像抹了蜜似得,脚下也似生了风,一溜烟便凑到诸葛亮身边。
一时间,众人跟风附和的有,见机奉承的有,放眼望去多是益州人士。不过这一张张笑脸下却流转着各色心思。这是刘备攻克成都后第一次率军远征,他竟然“一甩手”把尚未完全安定的蜀地全盘托付给眼前这个年轻俊俏的后生。
诸葛亮和颜悦色一一回礼,只是那彭羕实在凑得太近,眼看着一张谄媚的脸就要贴了上来。他正欲悄悄侧身避开透口气,便见魏延从身旁大步迈出,剑眉一横,冷冷瞥去。
彭羕顿时额头微汗。
这新面孔似乎是主公眼前的大红人?对了。肯定是!方才主公不还特地叫他过去问话来着?又听闻这厮在战场上杀了许多人,是个阎罗般的人物……彭羕咽了咽口水,讪笑着让开了一条道。
诸葛亮素不喜彭羕心大志广、矫揉造作,此刻瞧见他吃瘪,心下也略觉快意,只是未露半分声色。
在经过彭羕身边时,甚至还不忘挥挥羽扇轻抚其肩:“永年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左将军府中再与公相谈。”一席话说的彭羕如沐春风,被魏延阻拦的尴尬全然不见了,又换上了洋洋得意的嬉笑回到众人中交头接耳去了。
7.
虚伪。
魏延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最不屑这些弯弯绕绕的政客做派。
“文长在腹诽谁呢?”
被他扶上马车的诸葛亮突然发问。
魏延一惊,寻思着自己刚刚并没说话。
“你面上的神情,僵硬的肢体都在说——快离某些人远一些。”马车里的诸葛亮又是一副初见时的模样,羽扇轻掩下露出一丝熟悉的狡黠,“更何况,你方才扶亮上马车时还不经意间翻了一个白眼。”
诸葛亮说着凑近了些瞧他,笑意更盛。
“不会在腹诽亮吧?”
“……”魏延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末将不敢。”
总不能实话实说,是的。方才我分明也看见军师您微微想要后退,又忍住了,还假模假样地去周旋。呵,虚伪。
可是诸葛亮并不是真的想要追究什么,他话锋一转居然向魏延道起了谢。
“文长果然细致,谢过文长方才替亮解围。”言下之意,竟是赞扬他观察入微,感谢他体贴周至。
魏延一楞,微微别开脸。
他平生最看不惯那些心思曲折的贵族文士,但诸葛亮仿佛有些不一样,明明他的心思最是曲折,但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公允坦荡。初识以来,他对这位军师将军既敬且畏,又存着几分感念和隐秘的好奇,目光总忍不住时刻追随,想将那抹修长身影的一举一动都纳入眼帘。
——当然,他将这归咎于奉命护卫军师的职责所在。
像诸葛亮方才那样平抚人心的“小手腕”,魏延这些日子也见了不少,他从中揣摩出了诸多细节想要纠集成理由,叫自己像讨厌别的政客一样去讨厌诸葛亮,但总以失败告终。每冒出些萌芽的念头,就会像现在这样被诸葛亮轻而易举打发的烟消云散。
“其实文长无需腹诽。你我同在左将军府共事,虽有上下之别,却为同袍之臣。日后亮如有不到之处,还望文长不吝当面谏言,我等勠力同心,辅佐主公,共兴汉室。”
听,多么平易近人,多么无私坦荡。任谁也会被这真诚而恳切的声音打动。
别扭如魏延,也只好转过脸来,拱手抱拳。
“既如此,末将眼下确有紧要任务需军师与延同心。且执行期间,延若有所得罪,望军师海涵。”
“哦?”
“主公前日,将翊军将军唤来与延细细交接了十数条要务,皆是荆州时翊军将军他在军师身边防务的心得机要……”
“…………”
说是心得机要,不过是子龙当年护卫时揣摩出的军师喜好。诸葛亮不用猜都知道主公在旁附和了些什么。左不过添衣加餐、早睡节劳。只是……君臣俩出征前这几日忙得脚不着地,他都没来得及关心主公,主公却总是能抽出时间对自己关怀备至。诸葛亮心下感动不已。
“总之,军师不能少一根头发丝——末将在主公那里,已立下了军令状。”
“防务守卫,这些末将自会尽心尽力。还望军师饮食起居上也自觉配合,不要让末将为难。末将有君命在身,届时定会,直言相谏。”
魏延将刘备临别前的交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心想这可是您让我有什么说什么的。
余光瞥见军师很是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却不知为何双颊泛红,略不自然地侧过身掀开车帘,佯装欣赏沿街风光。魏延心情不由大好,自认小胜一筹,又觉军师这般神态,实在生动有趣,不自觉便带了笑意。
帘外初夏的暖风轻轻拂面,吹乱军师额前的碎发,衣领也微微敞开了,露出一小节白皙的颈项,而后魏延闻到了一阵奇异而清甜的香味。
8.
从初夏到寒冬,又从寒冬到初夏,魏延守着诸葛亮渡过了一整个春秋轮回。
诸葛亮理政时,他耳濡目染了解了些理民之务。诸葛亮讲武时,他亲率卫兵为三军演示阵图。诸葛亮微服时,他也换上山野布衣有模有样装起驾车的马夫。诸葛亮休憩时,他便自作主张替军师挡住聒噪烦人的匹夫杨仪。
每日里虽陪着军师将军忙得脚不沾地,他却发自内心觉得这样的日子充实美好。先前对诸葛亮那仅剩地一丝疑虑也随着长久的相伴化作羁绊与默契。
魏延甚至希望自己永远停留在这一年,守在诸葛亮身边的不是马谡不是杨仪或者别的什么人,而是他魏延,魏文长。
只有一点,魏延隐隐觉得诡异。
诸葛亮身边总有一丝清甜的香味若有若无如影随形,有时魏延离得近了方才嗅到,有时又溢满了诸葛亮所在的每一个空间。
他听闻曹操那里有个衣袂飘香的谋士,但军师不仅没有熏香这样风雅的嗜好,就连偶尔撞见主公寻些奢华的乐子也会出言讽谏一番。
但魏延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与军师探讨这撩人的香味。并且除了他以外,好像也没有别人觉得有什么异样。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暴雨倾盆而下,一道闪电破开虚空,将暗夜划开犀利的口子。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暴雨?魏延直觉是好事情,如此暴雨便可以阻挡住那三路敌军……我也好继续在阳谿……阳谿?那是哪里?
他来不及细想,回头却看见诸葛亮紧紧蹙着眉头,时不时定定望向窗外。
那道骇人的闪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雷。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闪电,将军师的脸衬得煞白。
“都水丞还未到吗?”
“已进了城,县丞正迎了他来见军师。”
魏延神情一凛,他想起来了。近日蜀中大雨,他护卫军师一路急行,亥时初方进都安邑。军师在路上便急召了负责都安堰相关水道的官员,此时前后脚便也到了。
不一会,县丞便领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进来了。
“大堰如何?可有险情?”军师给魏延递了个眼神,魏延会意,转身去吩咐下人拿身换洗的衣服来。
“禀军师,下官来时大坝尚且安好。”来人神色凝重,“只是……”
“只是什么?”
“您知道的,虽然府中去岁便开始拨款修缮都安堰,但这些闸口、堤坝年久失修,工程浩大……这还没有来得及全部竣工……大雨就……”
诸葛亮轻轻叹了口气,示意他继续说。
“都水掾正带着人马在排查各处险要。修缮堰坝的壮丁和周边急调来的兵士都按军师的吩咐,由都水长领着散开在堰边待命了。哪里有险情,就往哪里去救。”
都水丞说着从怀里展开一张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草图。上面标注着眼下都安堰一带的防洪部署。
“但是您看,这里……还有这里……雨太大了,正南江的水量激增,鲤鱼沱那里的分水堤估计明晨就撑不住了。沙沟河、黑石河这些分水口的情形也难说。万一多处决堤,军师,我们的人手实在不够啊!”
诸葛亮细细看罢:“你们做的已经很好。放心,不会不够,亮这不是已经到了吗?”
“去换身衣服,带路,我们即刻出发,去都安堰。”
魏延闻言立时反对:“军师留在县城,末将带兄弟们去就好。”
见诸葛亮神色坚决,只好又改口道:“这才刚到,便是休息半个时辰喝口热汤再出发又如何?”
那边诸葛亮已经挥退了众人,自己系上了蓑衣,顺手也递给魏延一套。
“就现在,换好就走。”这个人固执起来真的比自己还可怕。魏延这一年来早已领教了无数次。
诸葛亮见魏延杵在那不动,也不废话,亲自上手,帮魏延披上,还打了个漂亮的衣结。
“你若怕水,跟着我便是。”
温润如玉的军师有时说起话来豪气干云。
这哪里是魏延心中那些软绵绵的文士该有的样子?
魏延一噎,紧随着诸葛亮冲进雨幕中,雨声太大,他只好更大声地吼道:“我怕个鬼的水。你要跟紧我!”
9.
卯时刚过,大雨停了。洪水却来了。
都江上游万千沟壑的积水终于汇集到一处化成了一头暴怒的水龙,呜咽咆哮着直奔都安堰。
堤坝上火光摇曳,在阴沉沉的天色里忽闪忽灭,一队又一队士兵喊着整齐响亮的口号,抬起沉重的沙包狠狠砸向怒吼的波涛。
诸葛亮和魏延已在堰边冷风中来回奔波了半个时辰,他们赶到的时候,水龙已经找到了大坝最脆弱的地方,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一个口子。与此同时,各处分水口也不断失守。
都安堰众掾属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一个个急红了眼。
幸而诸葛军师临危调度,稳住阵脚,一道道号令直击水患要害。魏延将军带来的两千兵马训练有素,令出即行。都安堰的军民这才有了主心骨,在统一的调度下,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扑灭了那些小决口处水龙嚣张的气焰。好在主堤因着之前的修缮,只裂了一个小口,也被顺利堵住。
现在最令人头疼的反而是一处分水堤的决口,裂的巨大,波涛汹涌而下。将士们已经连续下了几轮沙包,顷刻间便被冲的无影无踪。
又一排士兵扛起沙包。
诸葛亮点点头。
魏延舞动令旗,高声下令:“下包!”
百十袋沙包沉入江底,江流似乎顿了一下。然而也仅仅是一下,只听一声怒吼,水龙摇摆着巨大的身子,继续奔涌。
“再下。”诸葛亮说。
“军师,这是最后的储备了。”都水掾沉痛地说。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都凝重了起来。
“不如……再等一等?”不知是谁提议,“主堤刚刚堵住,此处水势汹涌也只是暂时,早晚也会消退。只需疏散下游一两个县……”
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一股冷冽的目光向他射来。
“你说什么?”诸葛亮问。
“属下……属下说,此处堵不住也……也无甚紧要,不过淹一两个县的田,损失不会很大。请军师宽心。”
诸葛亮上前一步,逼视他的双眼。一股巨大的威压感袭上心头。
“这样的话,亮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便不会让百姓无家可归、无田可种。”
诸葛亮抬高音量,坚毅的声音穿透风声。
“我大汉,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子民!”
魏延心中剧震,抬头望向晨曦微光中傲立的身影。是那么挺拔俊秀,又是那么耀眼夺目。
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血脉中奔涌而出的激情,听到心鼓擂擂震天动地。
一年来与军师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他终于读懂了诸葛孔明,不是追名逐利的政客,不是纸上谈兵的文士。原来,他和主公一样,和他魏延也一样,是个真正的英雄!
万丈豪情席卷而来,魏延单膝跪地:“末将魏延领众将士请命,为我大汉横江断流!”
10.
思绪在浮浮沉沉的浪涛中飘荡,他整个人仿佛沉在水底,淤泥自耳鼻处灌下,呛得他吐出一口又一口酸水。
“文长,来,喝下。喝下就好了。”
一片漆黑中,他听见有声音从水上传来。
有人在轻抚他的胸口。
“已经三日了,这高烧怎么还退不下去?”
“军师莫怪,将军在江水里那般折腾一日,便是铁打的也熬不住啊。急不得,急不得。”
诸葛亮如何能不急。那日魏延挑了自愿追随的军士,五十人一轮,头也不回地跳下江去,组成一堵铁打的人墙。有人撑不下去了余的人便补上,他自己则是稳稳当当扎在江中,坚挺到最后。
诸葛亮轻轻叹了口气,将好不容易喂了一半的药碗放在案上。
“有劳医官多加照料,亮还得去看看将士们,一会再来。”
他起身,方要离开,衣角便被牢牢攥住。
“也罢……”诸葛亮低头握住魏延的手,想了想,“还是劳烦医官去看看将士们,我在这里把这碗药喂完吧。”
魏延只觉得冷,刺骨的冷。
功业未成,岂能溺死在这深水中?
他锲而不舍地往上游,追逐着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终于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
他得救了。
“军师……”
“文长,我在。”有人俯下身来。是他吗?
魏延混沌不清,只是本能地想拥抱温暖。
“文长……你……”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喟叹。
“你别,你……抱得太紧了。”
“丞相……”
没有回应。
离了水面,他恍恍惚惚地游荡在世间,一时出现在荆州,扯了募兵的告示,吆喝着乡里乡亲去投奔左将军。一时又匍匐在险要山地,看见一只苍鹰振翅高飞,盘旋在头顶。
他追着那苍鹰一路奔跑,越过山林、趟过小溪、行过千山万水,又骑上快马踏过雨后泥泞的土地,突然,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
不对。
他无端烦躁了起来。好像有谁在等着他?
他是一定要回到那人身边去的。
他是谁呢?
可怀中的温暖又是这么真实。他一点也不想松开手。
他甚至用脸颊轻轻磨蹭、慢慢试探。
“来,把这口喝下去。”那个声音还在努力着。
我没有病,喝什么药?我只是冷!
魏延迷迷糊糊中触碰到一层柔软,真是暖啊。
他忍不住含住那柔软。
“你……放肆!”那个声音一窒。忽的,他被推开了。
“别……别走……”
本来远去的脚步声又停住了。又慢慢接近。
军师揉着被咬痛的嘴唇,心中有气。
可又不能对着病中的将军发火。看他恹恹的样子着实可怜。
“行。你且待我料理完正事,明日抽一整天来看你、陪你、喂你药。可好?”
得了承诺的将军终于陷入了无梦的沉睡。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皆随梦境远去,他只守着承诺,期待美好的明天降临。
11.
建兴八年,夏。
一鼎小巧别致的铜炉立在案头,上方按鱼纹镂着空,隐约可见内壁“章武”字样。淡淡的药香从镂空处氤氲而出。
香气有些泛甜,一丝一缕轻轻地撩拨着梦中人。
魏延早已除了重甲,换上一身常服。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外室,一道竹帘将他与内室静卧于榻的诸葛丞相分隔开。
方才晋见时丞相已然入眠,魏延不敢妄动亦不愿离去,便如此守着熟睡的丞相枯坐了半个时辰。
他不知这炉中燃的乃是皇帝命人按方调制,又托费祎专程从成都捎来的安眠之香。只道这小室过于静谧安逸,又感所护之人就在身旁,遂觉无比安心。
阳谿大战中时刻紧绷的心弦渐渐松懈,一时之间困意上涌,铺天盖地的疲惫感漫山遍野席卷而来。
半梦半醒、惚惚恍恍中竟梦起了许多建安年间的旧事。
将军本是极自律的性子,数次想从梦境中挣脱。
然而不知是什么困住了他。
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嘴角还带上了笑意。
12.
成固大营北依秦岭,南屏巴山,扼守在进入汉中盆地的咽喉要道处。
十余座瞭台高高耸立,将蜿蜒而过的汉川尽收眼底。
“开营门——”
通天的号角响彻起来,身着轻甲的士卒们擎着军旗鱼贯而出,在大营两侧肃立。
又一阵战马嘶鸣,两队重甲精兵簇拥着一位衣着华丽的汉官出了营门。
那汉官看似养尊处优,身手却十分矫健,须臾之间翻身下马,朗声道:“李平在此恭贺文长将军凯旋而归!”
他笑着迎上前去,却见众人面露尬色。
吴壹拱手见礼:“都护大人,魏将军他……”
“哦,他有汉中急务,先一步回城处理去了。”费祎赶忙把话接过来,给吴壹递了个眼色,“由都亭侯暂代其职,与您交接。”
“哦?”李平闻言不置可否,“魏将军可真是勤勉。也对,既然回师了,这丞相司马的政务自然一刻都不能耽搁,诸位宴后恐怕也多有辛劳啊。”
费祎咯噔一下,心道这人果然难缠,旁人听了他的话多半会被糊弄过去,但眼前这位怕是瞒不过的——魏延领兵在外时一应所辖政务自然被相府揽过,他就算是再勤勉也该履行完交接程序才是。可眼下当与他交接政务的这些相府掾属们不都在此处侯着开宴吗。他一个人跑去相府要和谁交接啊?丞相吗?
只是他又总不能实话实说:“嗯对,魏延他火急火燎地去找丞相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他一见丞相没来亲迎,甩脸就走了……”如此答话,恐怕这位心思细腻的托孤重臣又不知道要用他那九曲玲珑心揣度出什么来了。哦不,眼下恐怕还是糟了。
只听背后杨仪冷哼一声:“有什么政务比去丞相那里邀功重要。”
费祎在心中哀叹,如此只能寄希望于杨仪声音还算小,李平没有听到这句话。于是他面上愈发堆起灿烂的笑。
没想到李平笑的比他还灿烂,三步并作两步站上高台,声似洪钟:“诸位将士辛苦了。尔等为我大汉守土护疆,立下汗马功劳。今日浴血还乡,平奉陛下之命犒赏三军,戌时起军中开酒禁,起歌舞,我等同乐!”
“喔!”底下响起阵阵欢呼。
“来来来,我们进营再叙!”
李平笑着转过身背对众人,在看不见的阴影里,面色沉郁了下来。
13.
最后一缕残香自炉中袅袅飘起,散开在温暖如春的小室内。
诸葛亮自冗长的睡梦中悠悠转醒,他已经许久没有拥有过如此好眠了。
看来偶尔还是得装装病……汉丞相心想,反正有些人正急切地盼着替自己“分忧”呢。
他起身灭了枕边残香。却发觉帘外还有一人正在酣睡。
当看清睡者何人时,诸葛丞相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缓缓凝了起来。
“丞相!该用药了!”姜维方端着碗热乎乎的药推门而入,便看见丞相披了件外氅独坐于外室。
他于是放缓了脚步,蹑手蹑脚走到丞相身边,低声请示:“这药……”
“难为伯约为孤看了一个多时辰的炉火。”诸葛亮接过碗来,利索地将药倒入案前的盆栽中。
姜维正准备去寻那鼎香炉,再燃一柱香掩住盆栽里的药味,却被诸葛亮伸手拦住。
“不必了。事情有变。”诸葛亮摇摇头,往对面望去。
姜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那儿还躺着一个人。竟然是许久不见,本应去往大营赴宴的魏延。
“这……”
“孤早应该想到的。”丞相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拿了自己的外氅,细细与将军盖上。
14.
就在魏军四路大军压境之际,大汉的朝堂之上也掀起了一阵诡谲的风波。
先是汉丞相一旨调令,命留镇永安的中都护李严率两万军马填补汉中防务空缺。没想到李严百般推脱,寸步不前。就在此时坊间一则谣言也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此番曹魏矢志破蜀,司马懿已上表为李严请了高官厚禄,只待他来降。联想到李严暧昧的态度,又迫于大军压境的压力,一时之间汉家朝堂人心浮动。
诸葛亮听完费祎的汇报后淡淡地说:“司马仲达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蠢的是李严。派人散布这些谣言,自吹自擂一通,突显出了自己在朝局中举足轻重的政治地位,以谋求最大利益。
费祎擦汗,那是丞相您太聪慧了,寻常人怎么可能一眼看穿。
然而当时诸葛亮欲调魏延领两万人入羌中迎战郭、费,汉中的兵马粮草这些都是急需补充的,朝堂的和睦也是必须维系的。所以他“从善如流”,上表迁李严为骠骑将军,又表其子李丰接替李严主督江州防务,李严有了甜头这才优哉游哉率军北上。
到了汉中两人见面后一阵寒暄。
丞相说:“兄此来,亮方能无忧啊。”
李严说:“怎能让丞相独自在北边扛着,太辛苦了。孔明啊,怎么看着又瘦了些,唉,先帝在天有灵会责怪于我。”
丞相又说:“是啊,最近劳心劳力,感到身体大不如前了。正方兄既来了,便署了府事,也为亮分担一些吧。”
李严忙说:“孔明还是要多休息啊。我大汉不能一日无君,李平定然尽心尽力辅佐。哦,对了,我北上之时忽有所感,替自己寻了个新名——李平,孔明以为如何啊?”
诸葛亮亲切地拍着李严的手:“此名甚妙。《诗》云:‘四方既平,王国庶定。’足见兄心系国祚,亮深为感佩。诸公,也要多向李都护学习啊。”
费祎等人跟在二人身后,连连称是。
本来一切都按着诸葛亮的谋定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朝堂上下一片和睦,同仇敌忾共抗魏军。
谁料出了今日这个变数。
借着大雨,诸葛亮已称病了小半月,将一应军务“放权”给李平,且让他去过几天宰辅的瘾。实际上也就是操持操持庆功宴的活。
李平倒是十分上心,还专门向陛下请旨调了皇宫的御厨来主理,愣是将个军中的庆功宴摆出了皇家奢豪的气势。他本打的一手好算盘,准备借着大宴好好笼络笼络群臣与将士,让大家看看这大汉除了诸葛孔明,另有一位先帝钦定的托孤大臣。
可这庆功宴的主角魏延,竟然连面都没见上,便策马扬鞭去寻他的丞相去了。
此举无异于当着众臣的面狠狠给了李平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下可好,又多得罪了一个人。
文长啊文长……诸葛亮望着熟睡的魏延微微出神。
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是如此赤子心境。
主公已经不在了,若哪一日孤也……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又有谁人能护的住你呢?
梦中之人似有所感,原本均匀绵长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梦境似乎又起波澜。
15.
他自一片苍茫的暮色中醒来。
起初,到处都有凄切的杂音。尖利刺耳的嘶鸣、歇斯底里的嚎啕,山呼海啸般撞击着深邃的夜幕,那条瘦骨嶙峋的小溪在大雨中暴涨,漫过沿岸的尸首,开出一片血色荼蘼,而他就守在荼蘼尽头,手起刀落,一颗新鲜的头颅骨碌碌滑落,水花四溅,滚圆的水珠揉着温热的鲜血凌空腾跃,直直刺入他的双眸。
“军师!”他倏地睁开双眼。烛火扑朔,照亮了眼前安宁沉寂的时空。
“将军终于醒了!”
医官掩不住喜悦,这魏将军缠绵病榻数日,大部分时间浑浑噩噩、呓语喋喋。只有军师前来探疾时,才会陷入片刻的安眠。
“怎么是你……军师呢?”魏延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无奈,诸葛亮还是食言了。
军师将军总揽着左将军府诸事,又怎么可能真的凑出一整天时间来照料某一个人。他只能将自己的行程一紧再紧,然而都安堰善后事宜方安置完毕,各县暴雨受灾的情况紧跟着便报了上来,一件接着一件正在等着他处理。
到了最后,能够压缩的便仅剩下宝贵的休憩时间——于是这几日夜里军师将军几乎宿在了魏延处。有时实在太过疲惫,刚喂完了药,人已倚在榻边睡着了。还是医官轻轻叹息,为他披上一件外氅,默默吹灭烛火,掩上一室温存。
医官语调平淡无奇,魏延却心跳如鼓,梦境中的杀伐声恍若隔世,只余那束温暖的光芒永世难忘。他突然惊觉原来自己有一肚子的话想对诸葛亮讲。
讲讲初遇时糟糕的心情、相守中渐生的倾慕,还有都安堰大堤上汹涌而来的爱意。
是了,一定要告诉他!今夜就对他讲!
他是个坚毅果决的性子、敢想敢为的作派,心里定下主意,便绝无多话,当即披衣而起。
军师若没有时间来探望他,他便去寻军师去!
大丈夫生于天地,本欲戎马一生,不料行至半途爱慕了一个人,还是这样一个人。他何其有幸!
魏延豪气顿生,脚步虽还虚浮的厉害,起身的架势倒似病已痊愈。
身后的医官怎么都叫不住。
“哎呀我的魏将军!左将军正在和军师将军叙话呐,任何人不得打扰的。”
左将军?魏延微微一愣。接着便是大喜。
主公回来了?那真是太好了!
这便要向主公的请个将令,他这一辈子,愿一直守着军师,守着大汉万里河山!
16.
县城的守卫一夜之间全换成了白毦,苍劲挺拔的“刘”字大纛在城头迎风招展。
这是汉左将军亲临都安邑了。
在一只脚迈进军师暂住的小院后,魏延被情意灼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些。
去岁多事之秋,主公鞍马未歇,先与孙权以湘水为界中分荆州,又挥师三巴督战张郃。兜兜转转一年有余,除却岁末回了趟成都与群下一道守岁,与军师便再没见过一面了。
他们此时,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吧。
可是魏延这样想时,人已经站在了低垂的屋檐下,怪只怪他与军师的住处只隔着一道残垣。刘葛君臣二人议事向来屏退众人,只在外围留亲兵戍卫,却不想让魏延沿着内墙寻了道废弃的侧门出入。
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顺着屋檐滴答而下。窗户半掩着,透出明灭的烛光。
只见诸葛亮一袭白衣静静坐在案前灯下,对着一卷文书蹙眉沉思。魏延恰好能看见军师沉静美好的侧颜,这画面就像一幅整洁雅致的水墨,于笔稍处微微透出些缱绻。
他心中一热,刚想出声请见,这声音却如突然浇灭的火苗,被生生扼杀在喉头。
魏延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呆楞当场。
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绕到诸葛亮的背后,轻轻地拥抱了他的军师。
17.
然后呢?魏延头痛欲裂,记忆突然变得模糊。
两个久别的灵魂依偎在一处,探寻着熟悉的温度,初时不过蜻蜓点水细雨绵绵,不想一转身便是硝烟弥漫风云际会。大雨倾盆而下,将军提剑入阵,兵戎相交间激荡出缠绵炽烈的水花与火光。为君者双手轻抚,抚过他挚爱的山河万里,缠绵悱恻。为臣者双眸微阖,余光里流淌着万家灯火,缱绻情深。
魏延在窗外默然杵立了良久,直到耳边雨声渐止,屋檐下汇聚的细流寂静汹涌地起伏,咽下一声声喂叹。
鱼水本就是一体,此刻仿佛连天地也归于混沌,只余彼此。
而他呢?
显得如此尴尬而多余。
魏延自诩一生常胜,未尝败绩,那一夜却在雨幕中败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从此深埋于心。那单纯的爱意在尘封中慢慢地腐朽、变质,裹挟着不甘与怨忿更为蚀骨地入侵,于岁月的浇灌下滋生出更多不可言说的欲念,只待一场大雨浸润后疯狂滋长,漫山遍野。
年轻的将军在雨夜奔逃,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有本能地逃窜。可耳畔纷乱的声音依旧挥之不去,似乎有谁在唤他。
“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
浑厚的声音自遥远的天边而来,他听见自己发自内心地感激。
“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恩与诺化作一道不可触碰的枷锁,将他的脚步禁锢在方寸之间,与那人远远隔开。
“有文长坐镇汉中,孤南征无忧矣。”
“哼,这庸奴不过是先帝帐下曲曲一小卒,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
“丞相,听闻魏延又在拿子午谷说事,见人便埋怨您胆怯。您看……”
“丞相教诲的是,魏将军乃国之栋梁……”
“待文长得胜归来。孤必亲迎。”
正当他困兽般游走时一只修长的手忽而出现在眼底,羽扇轻挥指引他前行的方向。
轻轻一触间竟然如此温暖。
他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手,那绝不是一双年轻人的手。常年握刀持剑形成的老茧布满掌间,右手手腕上方又新添了一道凌厉的伤痕,直直刺入小臂。
原来如此,他全部想起来了。
这伤痕,乃是被一个发狠突围的魏兵在阳谿所伤,当然那个魏兵早已被他一刀削了脑袋,扔进了暴涨的山溪。
爽快!他杀红了眼!他绝不能让一兵一卒越过魏文长的防线。
是的,他早已不是什么落荒而逃的小卒,他是戍卫在大汉边境威震一方的将军!
“文长,文长,醒一醒。孤在这里。”那个一直在呼唤他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一次,他不想再做逃兵。
建兴八年的夏末,一场暴雨之后。疯狂滋长的欲念已然燎原,混乱的梦境随着那人的呼唤慢慢消散,魏延猛然睁开双眼,便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
来不及分辨幻梦与现实,又或者不愿分辨。他已全然坠入深渊,任凭欲念驱使,一起身,竟真把那轮水中之月揽入怀中。
饶是诸葛丞相神机妙算,也未曾算到今日这一卦。错愕之间,倒让将军钻了空子,一路攻城掠地,直抵黄龙,直吻得怀中人气息紊乱,一声“文长”被对方吞拆入腹,再唤不出声,只听得唇齿间心跳如鼓。
但汉丞相到底是汉丞相,眼见局势失控、欲火燎原——自己正被人往内室榻边带去,且就要欺身压下。失却先机的汉丞相片刻间便改了主意,只一勾手便扯开魏延胸前衣襟,炽烈缠绵地回应,直把魏延吻得头昏脑热,浑身酥麻,再不问今夕何夕,只愿醉生梦死沉沦于斯。
待到将军自乱阵脚全线败退,丞相已失地尽复鸣金收兵。
诸葛亮冷冷推开了魏延。
“够了吗?”
魏延喘息未平,却如梦初醒。但见眼前人罗衣微敞,发髻散乱,眉目却端庄如画,神色亦清明如许。这一眼,分明仙子落凡尘,却再难叫人生出亵渎的心思。若不是自己唇齿间残存的温度和对方微红的嘴角,谁能想到,刚刚在这里他魏延竟然……竟然……
魏延一个激灵,冷意后知后觉顺着背脊蜿蜒而上。他竟然……
然而不待他回味,锐利的眼神便直视而来,汉丞相再不刻意收敛周身威压,身居高位、掌政多年蕴养出的强大气场压得人透不过气来,饶是魏延这种久经沙场的悍将也难免心生战栗,但他仍倔强地高昂头颅,心道:呵,我有什么错呢?
我不过是爱他。何错之有?
告诉他便是了!
可话到嘴边,说的却是:
“末将大胜而归,难道还不能向丞相讨个彩头。”
-TBC-
【诸葛亮×黄月英】满目山河空念远(26)
21.北伐篇之亮英:从异地夫妻到阴阳两隔(2)
☆ 建兴七年记.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情节包括:月英除最后一面外唯一一次来汉中见丞相、伯约和思远的初见、机械制图夫妇讨论木牛、父子日常、千杯不倒的丞相以及一辆低速车……虽然我拖更,但是这篇七千+已经是我的极限了QAQ
建兴七年七月末,汉中,虽早已立秋,但仍是暑气未消,蝉鸣声同朝阳一道升起,且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与树荫下府里的忙碌喧嚣相辅相成。
今年春三月,诸葛亮下令出兵伐魏,定武都、阴平郡,拔七城,而今小麦已收获晾晒好入仓,各项事务均依照计划在诸葛亮的操持下有条不紊进行着。
这日卯时,诸葛亮刚起床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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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兴七年七月末,汉中,虽早已立秋,但仍是暑气未消,蝉鸣声同朝阳一道升起,且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与树荫下府里的忙碌喧嚣相辅相成。
今年春三月,诸葛亮下令出兵伐魏,定武都、阴平郡,拔七城,而今小麦已收获晾晒好入仓,各项事务均依照计划在诸葛亮的操持下有条不紊进行着。
这日卯时,诸葛亮刚起床披上外衣,还未及出里屋,修远来报:“先生,费祎大人赍诏至。”
诸葛亮系衣带的手顿了顿,忙道:“先请费大人在前厅稍作歇息,容我更衣相见。”
修远闻言未动,拱手又补了句:“先生,夫人同小公子也来了。”
话音刚落,诸葛亮还没来得及震惊,抬头便见黄月英抱着孩子进来了。“月英!你们怎来了,也未提前来信知会一声。”诸葛亮忙伸手接过孩子,“路上颇为劳累吧。”
诸葛瞻此时已醒了,身穿湖蓝色直裾罩着件白色小外衫,头发用同色发带绑作一对小鬏,诸葛亮抚着他额前细软的碎发,柔声问道:“瞻儿累不累呀?”
诸葛瞻睡眼惺忪地点点头,白嫩的脸庞上细小绒毛清晰可见,高挺的鼻梁颇像诸葛亮,一双大眼睛却神似黄月英,此时正炯炯有神地瞧着抱着自己的男人。
黄月英褪下面衣,见诸葛亮只披着件外衣,想来是刚起,一边体贴地替丈夫系好衣带,一边笑着戳穿儿子:“你哪里累了?路上这些日你多半时间都在睡觉。”
诸葛瞻很委屈,他从未这么早醒过,确实很累呀,平日里温柔包容的母亲去哪里了?
诸葛亮哈哈一笑,替儿子解围道:“马车上怎么睡得好觉呢,我们瞻儿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要多睡才是。”说罢看向诸葛瞻,缓缓问道:“瞻儿可识得我?”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诸葛亮鬓边已有零星银丝,发间只简单插着根长木簪,面上虽已染上风霜的痕迹,但五官和仪态依然气度不凡,虽快年过半百但也能看出年轻时的丰神俊朗。
这是诸葛瞻能认人以来第一次见父亲,虽然方才母亲已同自己讲了要去见父亲,但一见面就被抱离母亲怀里,本来已到嗓子眼的“父亲”二字一下又咽了回去。
对上父亲深邃的双眼他还是莫名感觉到父亲比蒋琬先生还有叔父的气场强多了,一举一动间都透着威严,不过父亲一直笑吟吟同自己讲话,再加上小孩天生就对长得好看的人有好感,便脆生生开口道:“父亲。”声音虽小但却坚定。
“哎!”诸葛亮高兴极了,笑得眉目舒展,将诸葛瞻高高举起,觉得儿子这一声父亲盖过了那听了一整个夏天的聒噪蝉鸣。
黄月英笑看着他们父子,此时修远正好端了热水进来,黄月英拧干帕子递给他,诸葛亮这才将孩子放下,坐在案前净面,黄月英坐在他身后替他利落地绾好发髻,戴上进贤冠,这才解释道:“知晓你军纪严明,我怎会不经你应允便前来,这次我可是陪着费侍中奉诏一同来汉中劳军。”
诸葛亮心下已明了,站起身点点头道:“陛下宅心仁厚。”
黄月英接过修远递来的朝服,服侍诸葛亮穿上。
玄色的朝服加身,衬得他周身气场更加孤冷,诸葛亮理了理衣襟,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
诸葛瞻此时正靠在黄月英腿边,小手紧紧拉着母亲的手指,仰头看着威严高大的父亲在看向母亲时目光瞬间柔和,却只是抬手替母亲抚平鬓角散乱的几缕发丝,便转身冲修远道:“多送些吃食过来。”又稍稍弯腰对自己道:“瞻儿饿了吧,你同母亲先吃早饭。”
诸葛瞻摇摇头,颇为明礼道:“瞻儿等父亲回来再吃。”
诸葛亮摸了摸他的头,“一家人不必讲这些虚礼,你们舟车劳顿自然应该先吃,父亲待会同费大人一起吃。”又直起身对黄月英道:“夫人带着瞻儿好好歇息,亮稍后再过来。”
说罢便转身离去。
进到前厅,见费祎早已捧着诏书等着,忙迎上前去,跪拜接诏。
费祎开诏读道:“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重违君意,听顺所守。前年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威镇凶暴,功勋显然。方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君受大任,幹国之重,而久自挹损,非所以光扬洪烈矣。今复君丞相,君其勿辞。”
诸葛亮听诏毕,长叹道:“吾国事未成,安可复丞相之职?实不敢受!”俯身又拜。
费祎恳切道:“丞相不必过谦,若不受职,既拂了天子之意,又冷了将士之心,宜且权受。”
诸葛亮这才拜受,起身歉然道:“亮适才方起,让文伟久等了。”
“是祎到得过早了,丞相操心国事,日日卯时便起,实在让我等羞愧不已。”落座后接着道:“祎此次前来除传陛下旨意外,还奉陛下之命前来汉中劳军。陛下念及丞相两年未见夫人与公子,便让夫人公子与我一同前来,一来可慰前线将士之劳,二来以解丞相思家之苦。”
诸葛亮想到每日去营中教兵讲武回来总是浑身汗湿,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日日操练的士卒,由衷道:“陛下真乃仁君也。”语罢又怅然道:“只是而今讨贼未效,先帝知遇之恩未报,亮何以苟图小家之安乐?”
“丞相不必如此苛责自己,如今既然夫人公子已到,丞相何不趁此家人团聚时权且享受片刻天伦之乐?”
诸葛亮端起水喝了一口,似是赞同却又语带叹息道:“文伟言之有理。”
二人一番商讨后决定今明两日三军休整,今夜设宴犒劳诸位将士,且对这次北伐立有功的将领士卒都予以奖赏。
诸葛亮褪去朝服,换上修远早已备好的常服,与费祎直奔军营所在。
待快到午时,诸葛亮邀他一同用餐,费祎很有眼力见地推辞说夜宴再与丞相好好畅饮,午饭要与杨参军好好叙旧,诸葛亮轻摇首笑着同他告辞:“那文伟请便。”
诸葛瞻吃过早饭后便开始打瞌睡,两岁的孩子还是很黏母亲,更何况是换了个新环境,黄月英让他去榻上睡硬是不肯,窝在黄月英怀里沉沉睡去。
待黄月英刚把诸葛瞻抱去榻上安置好,修远就来了,因着黄月英并没有带侍女一同过来,诸葛亮不放心便遣修远回来照料一二。黄月英正巧想去买点食材中午给诸葛亮做顿饭,又发愁不识得路,于是便托修远出去采买,自己则在房里整理诸葛亮的衣物,一件件细细翻查,有开线或是破损处都一一缝补妥当。
汉中的冬天比成都冷些,黄月英将新做的冬衣放入柜中,今年开春他来信提及久咳不止,想来是冬日里寒气入体。
黄月英叹了口气,看着屋里简陋的摆设,入眼便是竹简帛书,一摞又一摞,可只属于他自己的物什却没几摞,榻旁几步远便是一张书案,好方便随时起身处理公务,就连枕旁也堆着数卷简牍,这哪里像一个家的样子,实实只是一个临时落脚之地。
黄月英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收起榻上散落着的帛书,不知这人昨夜又挑灯劳累到几时。
坐在榻侧看着小儿正睡得香甜,今日见到父亲他是很高兴的,但在父亲怀中却情怯起来,不敢过分亲昵,等父亲走后又难掩兴奋一直追问她父亲何时回来。
对他来说父亲这个词并不陌生,甚至是充斥在他的生活里,但今日严格来说是他初见一直存在于旁人言语中的父亲。
自从瞻儿渐渐懂事以来,常常询问她父亲为何不在家,在今年正旦的爆竹声中,他十分欢喜地拉住自己的袖子,“子和方才同我讲他父亲前日回家了,父亲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黄月英看着幼子眼里闪着期盼的光亮,心中酸涩隐痛,抱起他道:“阿娘不是同你讲过吗,我们的家原来是在北方,但是有坏人来了,占了我们的家,父亲去赶走坏人了。”
诸葛瞻歪着头,似懂非懂,“可是子和说过年会休沐,父亲怎么不休沐呢?”
黄月英默然,良久才道:“因为春天万物复苏,是打跑坏人的最佳时机,等下雪了,小动物都去冬眠了,父亲也就休沐回来了。”
诸葛瞻高兴起来,“那我们明年是不是就能回北方的家过年了?”
黄月英抚着他的头顶颔首称是,脸上挂着笑意,眼中却泛起泪光。
正想得伤神,手上一热,回神瞧见诸葛瞻醒了,低头轻轻啄他的小脸,柔声问道:“可睡饱了?”
诸葛瞻点点头,伸手环住母亲的脖子,黄月英将他从薄毯里捞出来,替他穿上外衣,正巧这时修远回来了,黄月英便拿了个蒲团放在门口廊上,让诸葛瞻靠着廊柱坐着晒会太阳,自己则去厨房处理食材。
诸葛瞻和姜维的第一次相见便是在这日上午。
因平日这个时辰丞相都会在此批阅文书,姜维便从军营径直赶来,谁知一转入长廊,远远便见一个团子般的小人盘坐在蒲团上,正冲着怀里抱的一个奇形怪状布偶挤眉弄眼。
姜维走上前去,刀鞘与软甲碰撞发出铿锵之声,诸葛瞻闻声抬头,只见一身着天青色单衣的人冲他走来,一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端的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
诸葛瞻寻常所见皆是蓄着长须的老成文人,从未见过此等面庞白净却又俊秀挺拔之人,一时愣住了,只直勾勾盯着他腰间的佩剑看。
姜维瞧见小团子正脸的第一眼便认出这定是丞相的公子,因为骨相实在是太像了。
姜维立在诸葛瞻面前与他见礼:“小公子。”
诸葛瞻回神忙手脚并用站起,但还是有模有样地理了理衣摆,十分得体地回礼,但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姜维浅浅一笑,半蹲下身子对他道:“我叫姜维,字伯约,是丞相在军中的下属。”
诸葛瞻毕竟才两岁不懂辈分,呆萌地思忖着既然是父亲的下属,而且看着又如此年轻,便拱手道:“伯约兄好,我叫诸葛瞻。”
“小公子姓名甚是好听。”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在诸葛瞻面前摊开。
诸葛瞻去瞧,只见姜维掌心躺着一枚精致小巧的铜制铃铛,“这是我前些日子于战中缴获,丞相说让我自己留着玩,索性送与你了。”
诸葛瞻接过,好奇地拎起铃铛晃了晃,随即发出一阵清脆悦耳声,诸葛瞻欢喜道:“谢过伯约兄。”
“小公子客气了,丞相可在?”
诸葛瞻仰头答道:“父亲一早便出门了,现在还未归。”
“既然丞相不在,那维也不好多叨扰,便先行告辞了。”
诸葛瞻点点头与姜维作别。
诸葛瞻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只有腰间那柄长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后来的诸葛瞻回忆起,自己的第一套剑法就是姜维所教,是在父亲离世后的第二年。
约莫半个时辰后,诸葛亮回来了,未至廊下便闻到饭菜扑鼻的香味,顿了顿脚步,久违的独属于家的温暖让他瞬间恍惚,犹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是在梦中。
待至长廊尽头只见诸葛瞻正与修远在屋外玩耍,诸葛亮走上前一把抱起他,“去瞧瞧你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诸葛瞻热得脸蛋红彤彤的,不假思索接话道:“娘做什么都好吃。”
诸葛亮掏出帕子替他擦拭额头鬓角的汗,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道:“你个小吃货。”
行至厨房,黄月英已做好饭菜,正端着一个托盘往外走,诸葛瞻蹬着双腿想要下地,诸葛亮将他放下来,他便噔噔噔跑去拿汤匙和竹箸,又小跑着去追母亲,诸葛亮看着他积极吃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端起另一个托盘跟上。
入座后诸葛瞻看着自己面前只有一碗汤饼,苦着小脸瘪着嘴冲黄月英道:“娘,我也想吃鱼。”
黄月英皱着眉头,板着脸道:“你忘了上次你背着我偷吃鱼被鱼刺卡喉咙了?”
诸葛瞻被母亲训了句不敢还嘴,只得耷拉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拨动汤匙,诸葛亮看儿子瞬间蔫了,开口喊他:“瞻儿。”又冲他招招手,“来爹这。”
诸葛瞻闻言抱起碗迅速挪到了父亲身旁,黄月英顿时气结,上次瞻儿嘴馋偷吃被鱼刺卡到差点吓去她半条命,所以才罚他两个月内不许吃鱼,她很想说慈父多败儿,但看着诸葛亮细心地挑干净鱼刺再喂给瞻儿吃,又忍住没再开口。
诸葛瞻和父亲同席用饭,吃得倍儿香,黄月英看着退化到需要人喂饭的儿子很是挫败,但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菜移给父子俩,因为她深知诸葛瞻饭量可不小,照他这么吃诸葛亮该吃不饱了,最后这顿饭以诸葛亮喝完了诸葛瞻那碗鸡蛋肉汤饼而诸葛瞻吃完了诸葛亮盘里的一整条鱼结束。
不过父子俩的感情得到了质的飞跃,此时诸葛亮正抱着诸葛瞻替他擦嘴,诸葛瞻突然想起什么,小跑到门口案旁拿起一物,又回到诸葛亮身旁给他看,“爹爹回来不久前,伯约兄来找过您,还送了我这个。”
诸葛亮自然认得这铃铛,但诸葛瞻对姜维的称呼却让他有些意外。他想起了与姜维年龄相仿的长子乔,心头猛地钝痛几乎要落下泪来,看着黄月英收拾餐盘的背影,想起去岁初闻噩耗时她来信说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询问他乔是在哪里坠落山崖的,因怕她情绪激动下做出傻事,毕竟他这位夫人年轻时兴致一起牵上匹马能从城西跑到城东,他只得说是阳平关一带自己已去看过但无法下到崖底,其实他也同样哀伤自责到难以入眠。温良懂事的乔儿是他们夫妻二人至爱的骄傲,也是他们如今一提起就痛彻心扉永远无法消弭的伤痛,因为曾被美好治愈,故而昙花一现永远让人无法释怀。
看着幼子欢喜的稚颜,诸葛亮掐去前半句,只道:“唤他伯约兄倒也适宜。”
黄月英收拾妥当回屋,从靠墙一侧堆成半人高的竹简顶端抽出一卷绢帛,坐在诸葛亮对面将其边展开边道:“早前你嘱我修改的木牛图本,现已绘制好,你且看看还有何需要完善之处,我这两日好及时更正。”
诸葛亮手指抚着图纸细细去看,中间是整体结构图,每一处部件拆分图画在一侧,均标注好尺寸。
黄月英在一旁讲解道:“方者为牛腹,转者为牛足,牛仰双辕。人行六尺,牛行四步,可载一岁粮,能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劳。”
指着一处道:“若想打开牛背装粮,只需轻轻往上拨动隐藏在牛尾后的机关,牛背便会自动开启一条缝,再手动往里推隔板即可。”
又指向另一处道:“下颌处往上一顶,再扭动舌头,解开锁扣,木牛即可行动,反向操作便是锁住内部机括,即使力能拔山也无法使木牛行动半步。”
诸葛亮抚掌而叹:“这相比我原先的草图精妙数十倍,夫人巧思,亮佩服之至。以此运粮,可省却数倍人力,且耗时缩短可大大减少运粮队在路上的损耗,倘若粮草之患得以解决,我军北伐可无后顾之忧矣。”
黄月英见他颇为满意心下也十分高兴,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狡黠道:“我为君劳神分忧,君当如何谢我?”
诸葛亮看着她宠溺轻笑道:“亮此处还真有一物可答谢夫人,定合乎夫人心意。”说着起身从屋内架上翻出一用布袋套着的书简递给黄月英。
黄月英拿出一瞧,竟是《鲁班书》,惊喜异常,恨不得当即把自己关进屋内埋首钻研。
“今次攻下武都郡后,发现太守家中竟存有大量藏书未及带走,这本书虽是残卷,但世所罕见,极有可能是孤本。”
黄月英很是感动,他这是心里念着她,才会在看到这本书第一时间想到送给她定会喜欢。
因诸葛亮想立即开始批量生产木牛以投入使用,黄月英便同诸葛亮细细讲着每一个部件在拼接组装时的注意事项,安装的先后顺序不可乱,尺寸大小绝不可马虎,否则差之毫厘将谬以千里。
每每涉及到黄月英感兴趣且精通的领域,她总是神采飞扬,诸葛亮永远无法拒绝夫人此刻的魅力,两人相谈甚欢,几乎进入忘我的境界,一度忘了自家儿子。
诸葛瞻原本坐在父亲旁边歪头听着父母聊天,但后来发觉他们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越聊越沉浸,母亲随手抄起手边的竹简比比划划,父亲就俯过身去以手代尺度量,最后甚至另起一张新绢帛开始作图…即便他试图摇铃铛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最终以失败告终,被无视当做空气的感觉甚是不爽,于是他便赌气跑出去找修远叔玩,但过了许久也没见母亲出来寻自己,他只能庆幸幸亏自家父母从不一起带他出去上街,否则自己非得走丢不可。
晚宴上,各部将领难得放松一回,轮番来敬诸葛亮酒,诸葛亮当然清楚这群武人是觉得前段时间操练过累想借此机会灌倒自己以报复一二,但他都来者不拒,也并不摆什么官威,魏将军连饮三杯,他也饮尽三杯,张将军提着一壶酒来战,他也毫不示弱。直到这些个人都已醉得七荤八素,诸葛亮仍坐得笔直,谈吐清晰。
在座所有人都以为诸葛亮只是一文人,在酒量上总该能压制一把丞相,但却输得彻底,其实诸葛亮酒量很是了得,只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先帝曾夸他“千杯不倒,三弟犹不及也”,只是在座无一人知道,因为诸葛亮已经很久没有开怀畅饮过了,上次还是在初入成都后三将军在庆功宴上抓着打赌赢了的由头拉着他这个“手下败将”豪饮。
费祎酒量虽不错但也有些醉意上头,滔滔不绝地跟他讲今年时和岁丰,百姓交完赋税后还剩有足够往后一年的口粮甚至能有富余。又说盐铁之利,利入甚多,有裨国用,家有盐泉之井,户有橘柚之园。又道蜀锦产量高,阛阓之里,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销量也节节攀升,能大大充盈国库…
诸葛亮微笑地听着,末了只道一句:“好。”
费祎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战场刀光剑影中的指挥若定,看到了长安山河图里的功成身退…费祎想,丞相也许是醉了罢。
散席后,诸葛亮沐浴完,如平常般只披了件里衣便入了卧房。
黄月英正对镜卸钗环,诸葛亮悠然踱步至她身后,俯身替她摘下另一侧的耳坠,二人视线在铜镜中对视,诸葛亮轻笑一声,伸手环住她的腰,黄月英嗅了嗅,“今夜可是喝了不少。”
诸葛亮将下颌搁在她颈窝处轻蹭着,“嗯。”语气竟有些孩子气,黄月英有些讶异,看来是真醉了,微微回头去看他,诸葛亮却仿佛是那蹲守的猎人,待猎物甫一露头,毫不犹豫便吻了上去,一手揽着她,一手替她松了发髻,两年来的思念如潮水般裹挟住两人,只把对方紧紧拥进怀中,直到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帐中气息稍平,黄月英从薄毯下抽出手臂,手背抵在额上,理智稍稍有些回笼,似是想起了什么,侧身问诸葛亮道:“对了,瞻儿呢?方才修远带着他沐浴去了,怎一直没回来,我不哄着他睡不着觉。”
诸葛亮一手搭在她腰上,贴近她耳廓一字一句道:“我同他讲,爹娘有正事相商,瞻儿很是懂事,便乖乖同修远一道去睡了。”
黄月英被气笑了,抬起皓腕指着他笑骂道:“堂堂丞相大人怎么连幼儿都骗!”
诸葛亮捉住她的手指攥在手心,一本正经道:“这如何不是正事?”俨然一派正人君子模样。
黄月英掩面而笑,一头栽进他怀里,但笑声很快湮没在沉沉夜色中。
翌日清晨,修远刚给诸葛瞻穿好衣服,这小家伙一溜烟就跑了,修远追出去只见他溜进了先生和夫人的卧房,进去后还不忘把门关拢,修远只能站在门口叹气,他总不能进去捉人吧,昨儿夜里是先生自个把小公子哄骗到他房里来的,先生若发火,可别殃及到自己这尾池鱼才好。
诸葛瞻很麻利地脱鞋爬上榻,却见爹娘都还未醒,由于这榻太窄,现下根本没有他睡的位置,便只能委屈地坐在榻尾,坐了一会发现爹娘仍没有醒来的迹象,耐心耗尽遂径直挤进两人中间,八爪鱼一样趴在母亲怀中。
夫妻俩都不是嗜睡之人,被儿子这么一拱便都醒了,诸葛瞻扬起小脸冲黄月英一连串发问:“娘,爹说昨晚要同你商量正事,商量完了么?今夜还要商量么?可否带上瞻儿一道,瞻儿想要睡在娘身边,瞻儿很乖,定不会吵到爹娘商量正事。”
黄月英方醒,听见儿子如此单纯的发问以及诚恳的请求再配上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蛋,顿时羞得一张脸通红耳根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低头又发现自己衣带松散,手忙脚乱拢紧衣襟。
“娘,我…”诸葛瞻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被身后一只大手一齐捂住眼睛和嘴巴拖走。
【龙族楚路】男友力三十题(8-9)
8.肩膀
路明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披着楚子航的外套靠在楚子航的肩膀上的。
“师……师兄!”他惊得差点蹦起来。
“车来了,准备检票吧。”楚子航递给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嘴,路明非看向楚子航的肩膀,尴尬地发现那里都被他的口水洇湿了……
楚子航顺着路明非纠结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肩头,看似不经意地侧了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走吧,拿好古德里安教授的东西。”
“...
8.肩膀
路明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披着楚子航的外套靠在楚子航的肩膀上的。
“师……师兄!”他惊得差点蹦起来。
“车来了,准备检票吧。”楚子航递给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嘴,路明非看向楚子航的肩膀,尴尬地发现那里都被他的口水洇湿了……
楚子航顺着路明非纠结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肩头,看似不经意地侧了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走吧,拿好古德里安教授的东西。”
“哦哦,好!”路明非回过神来,跟着楚子航上了车。
“最近训练是不是太辛苦了?”楚子航微微皱眉,看向坐在旁边的人,“你总像是睡不够。”
“还好还好,就是随时都能睡着,”路明非打了个哈欠,“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每天累得倒头就睡,就不用想那么多,失眠也治好了身子骨也壮了,一口气爬五楼也不费劲了……”
楚子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像是有些怜惜和心疼的感觉。
“那就睡吧,到了我叫你。”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这怎么好……”路明非探身看向楚子航面对过道的那边肩膀,还有他的口水呢……这个动作让他的呼吸喷到了楚子航的锁骨位置,即使楚子航规规矩矩地穿着衬衫扣到了最上面的那个扣子,夏天的衣服还是忠实地把路明非呼出的热气传导到了楚子航的皮肤上。
明明在空调车里,外套还给了路明非,楚子航却顿时觉得有些燥热,各种意义上的。
他动了动手臂,把路明非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肩膀上。
“睡觉。”语气不由自主地有些低沉。
路明非被他命令式的口气吓得有些不敢动,但想到反正是自己的室友兼师兄,应当也不会把自己丢下车去,也就放心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楚子航感受着自己肩膀上又传来的湿漉漉的感觉,那个人的体温、呼吸起伏还有全身心依赖自己的样子,心情颇好地眯了眯眼。
9.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明非,这个包裹里有一份原来是叫我转交给你的!”古德里安教授喊住了刚刚从他办公室出去还没走远的两人,递过来一个看起来颇为高级的铝合金筒,比较之下他手里的那张似乎是什么古典乐队的绝版盘,这个东西才是让路明非一路抱得手酸的罪魁祸首。
“是什么?”送走了古德里安后,楚子航看向有些发愣不在状态的路明非。
接着他看到了那个地址标签。是日文。
路明非一路飞奔回宿舍,楚子航只能在他后面追着跑,到达宿舍的时候就看到路明非已经把那个铝合金筒打了开来,抽出一张画。
两米高一米宽的巨幅画布,简直是皇家肖像的待遇。画中他穿着德国贵族般的军礼服,女孩穿着低胸带裙撑的宫装套裙,背景是伦敦的圣保罗大教堂,他俩俨然是刚刚举办完婚礼接受了万千臣民的祝福从教堂里走出来。这幅画应该命名为“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和他的皇后茜茜公主殿下”。
路明非还记得他当时本以为只是画一幅漫画小像,结果画家把画布打开的瞬间他就给震懵了,最后画家还说没想收您钱这画太大了您也不方便随身携带让他留了学院的地址,助手贴上地址标签飞奔着跑向邮局还是包邮的……
他记得当时画家嘴里咬着一根画笔,手中还各持一根,走笔如飞,两小时才完工。满街的人都聚过来围观,对着路明非和绘梨衣指指点点,搞得绘梨衣很有点紧张,路明非也颇为窘迫。
可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啊……
楚子航看了看那幅画,又看了看路明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知道路明非这时候应该是想要自己静一静,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我去狮心会有点事”就离开宿舍带上了门。
半个小时后路明非给楚子航打了个电话。
“喂,你好,楚子航。”
“师兄你……不是还没换衣服就出去吗?什么时候回来……那啥,我给你洗……还有你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一份猪肘子吗?”
楚子航站在训练场里无声地对着话筒笑了笑,“可以,事情已经办完了,马上回去。”
蜘蛛切和童子切收归入鞘,他丝毫不在意自己下手不受控制后造成的一片狼藉,转身去往食堂的方向,本来纠结的心情也随着一通电话雨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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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发正文的时候忘了说,300粉点文~放在这里吧~
5月17日还是19日注册的lofter(记不清懒得去查),到现在已经有300个爱了,感觉好不真实⁄(⁄ ⁄•⁄ω⁄•⁄ ⁄)⁄
点文点文,点番外好了,目前我放在lo里的任何一篇文的番外都可以~但是请说明要什么样的,只告诉我说番外我是不管的……我可能会任性地随便抽取一个_(:зゝ∠)_【我的后宫们你们优先哟233
截止到明天也就是周日晚23:00(学校熄灯断电的时间)(*/ω\*)
【龙族|楚恺】问
#楚子航x恺撒·加图索
#可能ooc
#算是一份问式吧,问楚子航,以下均为答句。
#渣把握注意,超短。
“楚子航。”
“恺撒·加图索。”
“11月29号。”
“差不多一年了吧。”
“入学的时候。”
“高大,头发很耀眼,看起来很强,后来发现的确很傲慢,但是格斗水平也很高。”
“他先。”
“不打架的时候晚上他会喜欢给我调酒,不过我不怎么会品,每次都会被他抱怨,但下次还会调。”
“树林。”
“没说过,这方面他比较拿手,他也不怎么说,他说对一个木头脑袋说再多也没用,但他说过的很多话我都记得。”
“我比较腹黑,他也领教过了。”
“经常的,后来自然而然就...
#楚子航x恺撒·加图索
#可能ooc
#算是一份问式吧,问楚子航,以下均为答句。
#渣把握注意,超短。
“楚子航。”
“恺撒·加图索。”
“11月29号。”
“差不多一年了吧。”
“入学的时候。”
“高大,头发很耀眼,看起来很强,后来发现的确很傲慢,但是格斗水平也很高。”
“他先。”
“不打架的时候晚上他会喜欢给我调酒,不过我不怎么会品,每次都会被他抱怨,但下次还会调。”
“树林。”
“没说过,这方面他比较拿手,他也不怎么说,他说对一个木头脑袋说再多也没用,但他说过的很多话我都记得。”
“我比较腹黑,他也领教过了。”
“经常的,后来自然而然就和好了,也没哪一方主动说。”
“我也很想知道。”
“也不算很奇怪,他喜欢用镰鼬听我的心跳,而且好像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很明显啊。”
“说过,他也和我说过,一两次。”
“我记得很久以前苏茜说过她最想看到的情景就是我们同居的样子。我们现在也的确有这打算。”
“希望日子继续这样下去吧,我很满足了。”
“没什么特别的,其实我挺喜欢他调的martini,还有他想听我的心跳的话可以靠过来的。谢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