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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顿形象参考盛夏飞盘，把之前关于人鱼的想法补全了，我真的很想看诺顿心无邪念地舔舔人类脸上的眼泪的样子，预祝阅读愉快。

summary：一个冰凉的，带着咸水味道的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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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

　　01

　　卢基诺把诺顿从黑市接回来的时候，人鱼恹恹地蜷缩在玻璃水缸的一角，他甚至没有一件用于遮蔽身体的衣服，也许那些人并不认为用于售卖的货物会有什么隐私。学者靠近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人鱼甩了甩尾巴，他看起来并不是很愿意浮到水面上与卢基诺近距离接触，当教授试着呼唤他时，诺顿只是无精打采地沉在最下面，拨弄着手腕上的铁链，他尝试逃脱过一次，后来黑市的人就给他加上了这个。卢基诺想了想，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水面，受惊的人鱼猛地抬头，他们用于捕猎的，锋利的牙齿看起来相当吓人。“不好意思，”教授礼貌地说，他指了指诺顿的手铐，“但我只是想帮你把那个东西解开。”

　　人鱼歪了歪脑袋，谢天谢地，那些商人没有骗他，诺顿似乎的确能够理解一些人类的语言。他们注视了彼此一会儿，最终人鱼决定暂且相信他，反正在这个玻璃笼子里他也无处可去，至少卢基诺不会像那些人一样用棍子敲打水缸表面来恐吓他。诺顿慢慢吞吞地浮到水面上，他观察着教授的表情，心里暗搓搓地想着如果卢基诺骗他的话自己就咬这个人类一口，但卢基诺只是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人鱼手腕处的锁扣，诺顿被这个东西禁锢了太久，最初他很抗拒，但铁制的手铐非常牢固，人鱼的牙齿都被磨出了血他也没能把这玩意卸下来。大概几个月过去，因为泡水，手铐已经有点生锈了，边缘深深地烙在人鱼腕部的皮肤上，稍微一拉扯就会很痛，教授算是明白了人鱼满脸厌世的原因。自从这种奇异且美丽的深海生物被发现之后，尽管政府禁止，私自捕猎并贩卖人鱼的商业活动依旧无法被根治，诺顿的标价并不高，他嘶哑的嗓子和遍布全身的伤疤是主要原因。教授从口袋里摸出钥匙，锁眼也锈住了，他花了一些功夫才把它捅开。诺顿痛得嘶嘶吸气，他倒是知道眼前的人类在帮自己开锁，但不清楚铁会生锈的原理，只是觉得这人好蠢，手法也差劲，分明那些人给他戴上手铐的时候一下就好了，怎么换卢基诺这里就这么久？教授不知道自己买回来的人鱼此时正在腹诽自己，手铐被打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松了口气，诺顿转头就想重新到水缸深处，又被卢基诺叫住了，他不耐烦地看着对方。

　　“你的手上有伤口，”面对自己的研究对象，教授可以有一百万个耐心，“可能需要处理一下。”

　　诺顿才懒得理他，人鱼的身体条件很好，这点小伤他可能睡一觉第二天就痊愈了，只不过是那条手铐一直磨着伤口才反反复复。他甩了甩尾巴又缩回水缸角落睡觉，这次任由外面的卢基诺怎么呼唤也没有回应。教授暂时放弃了，诺顿对他的戒心太重，他决定先去厨房里给他们两个都找点吃的。

　　但卢基诺前脚刚出门，后脚人鱼就睁开了眼睛，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保卢基诺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才浮出水面，教授倒是心很大，那些工人把水缸留在了室内，但人鱼环顾四周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水的话，他倒是不至于立刻就死，可诺顿又没有能走路的双腿，就算从这里逃出去，他也只能徒劳地在地上扑腾。人鱼不死心地到处看了看，最后目标锁定在卢基诺离开的门上，他不知道这座房子是不是靠海，但最早那些商人关着诺顿的地方旁边是有海岸的，人鱼被送来时估算过时间，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里大概距离海边也不会太远，只要能回到海里......

　　......只要能回到海里，诺顿瑟缩了一下，人鱼是领地性很强的生物，早年他不幸遭遇一场事故，身体被轮船的发动机绞成了这副模样，因为这些伤疤和被毁掉的嗓子人鱼被视为怪胎从原先的族群里驱逐了出去，到后来基本过的都是居无定所的生活，由于太饿他才会不小心误入偷猎者布下的陷阱，而因为诺顿本身又是残次品，他在黑市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人问津，如果不是运气好碰到刚刚搬来这里的卢基诺愿意低价接手，诺顿面临的大概只有被杀死作为珍惜食材出售的命运。他想到这里又变得垂头丧气起来，人鱼想：我还能到哪里去呢？

　　卢基诺推开门的时候，诺顿还在角落里睡觉，教授有点担心，他倒是不在乎人鱼外观上被视为缺陷的那些部分，但如果商人向他隐瞒了诺顿的疾病，卢基诺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警惕的人鱼从水缸里哄出来做个体检。如果对方是能够沟通的人类就好办多了，但诺顿看起来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从卢基诺这里听。他思忖着，轻轻敲了敲水缸的玻璃，人鱼抬头瞥了他一眼，“我给你带了食物。”学者说。

　　人鱼依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个时候教授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大概根本没法传递到在水底的诺顿那里，他为自己的犯傻笑了一下，要到水面的话还得踩楼梯。卢基诺想了想，索性去房间外把自己从市场上买的一大堆鱼都提进来，黑市上的人其实都会给人鱼喂专门的食物维持生命，但就类似于人类吃的压缩饼干，因为诺顿一直表现的很没精神，教授就想带给他些新鲜的食物。人鱼看到那些沙丁鱼眼睛亮了亮，“你可以上来吃吗？”学者试探着问，水缸没有循环系统，他给研究对象在后院挖的水池还没完工，如果人鱼把食物残渣落在这里会很难清理，既然诺顿听得懂话，卢基诺还是希望他们能沟通一下。

　　要是他能愿意顺便做个体检就好了，学者想。

　　和上次一样，人鱼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在思考，但这次不需要太久时间诺顿就浮了上来，他已经太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食物了，一想到黑市那些人给他喂的东西诺顿就觉得恶心。教授刚刚把袋子放过来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抓过，人鱼尚且记得卢基诺问他能不能在上面吃，他靠在水缸边缘，一边用余光观察身旁人类的动向一边进食，因为太饿，诺顿吃东西的方式看起来不怎么文明，教授看着人鱼用锋利的牙齿划开鱼的腹部再嘎吱嘎吱嚼着它们的模样有点牙酸。不过如果吃东西顺利的话，至少诺顿的健康状况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他想着，直到人鱼把一个血淋淋的鱼头残骸丢到教授的手边，诺顿急着吃下一条，卢基诺看着感觉有点好笑。“慢点，”他无奈地说，“你不怕噎着吗？”

　　人鱼和他语言不通，诺顿被人类抓回来半年，他倒是能通过对方的语气和神态来搞懂话里的大概意思，但复杂一点的内容就做不到了，更别说“噎住”这种，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卢基诺，考虑到这人是他现在需要讨好的饲主（虽然诺顿对人类没有任何好感），他还是耐着性子停下来等了一会儿，看人类没有再说别的就继续吃。诺顿吃得飞快，而教授负责把剩下的垃圾收拾走，他还在思索着怎么让诺顿明白自己想让人鱼体检的意思，但一回头对方已经再次潜回水底了。但大概是吃人嘴短，人鱼至少不会像是刚开始那样对卢基诺爱答不理，而教授的工作除去投喂便是记录诺顿的生活习惯，诺顿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不吃饭的话便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水缸的角落里发呆，如果教授呼唤他，人鱼则会露出“我在听”的表情，在意识到卢基诺没有恶意后他倒是不抗拒对方的触碰，但这种表面温顺比起性格使然在学者看来似乎更像是一种接受了现状之后的破罐子破摔。后院的水池已经完工了，在消毒后就能放水，卢基诺满心期待诺顿能在晒到太阳后恢复些生机，人鱼有太阳神一般的金黄色短发，如果任由它们在这样逼仄的水缸里黯淡也有点太可惜了，教授这样想着。

　　他不擅长社交，日常也很少与陌生人打交道，卢基诺鲜有的几个朋友都不在本地，和同样形单影只的诺顿一起，他诡异地有种亲切的感觉。某天，当卢基诺照常踩着梯子爬到水缸边缘，像以往的每天一样想要把给诺顿的鱼带给他时，学者不慎一个脚滑向前跌落，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给这个地方加过什么防护措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卢基诺不出意外地掉进水里，玻璃水缸光纵深就有四五米——它的边缘是光滑的，没有人手能攀附的地方，商人们设计这个大概是为了防止人鱼逃脱，但如今它也同样限制住了不会游泳的卢基诺。教授晕头转向，在呛了好几口水之后恍惚想起人鱼好像有食人肉的记录.......讲真的，死在这种地方，那他岂不是过了半年尸体都不一定被人发现？

　　但当他真的往下沉的时候有一双手臂及时托住了学者的腰，卢基诺下意识地把对方搂紧，本能的求生欲望让他相当用力，指尖都陷进了人鱼的脊背，诺顿嘶了一声，但好在没有一怒之下把溺水的人丢掉。好傻，诺顿默默地想，他把还在呛咳个不停的人类慢慢地放到水缸边上，人鱼在旁边等了一会儿，防止昏头昏脑的教授一不小心再翻个身再把自己滚进水里。等卢基诺喘匀了气，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诺顿在自己身边啃着一条沙丁鱼。他爬起来，结果正如人鱼之前想的那样，水缸的边缘因为沾了水很滑，卢基诺差点又一个踉跄重蹈覆辙，诺顿很无语地看着他。

　　“.....谢谢。”教授干巴巴地说，他确实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有被研究对象搭救的经历。人鱼正忙着吃饭，闻言朝着他甩了甩自己的尾巴表示听见了。人类的身上还湿漉漉的，按理来说他应该先去换身衣服，但看着那头毛茸茸的金发，卢基诺鬼使神差地俯身，伸手在那颗看起来就很柔软的脑袋上摸了摸。他有想过如果人鱼忽然暴起自己会不会直接被咬掉手......但诺顿只是愣了愣，他抬起头瞥了一眼这个还湿透着的人类，皱了皱眉，选择拿着鱼换了个卢基诺打扰不到的地方去吃。

　　好吧，教授想，至少他没有真的咬掉我的手。

　　02

　　后院的水池搭建完毕的时候，卢基诺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没有妥帖的把诺顿带过去的办法，作为一条光尾巴就长达六英尺的成年雄性人鱼，卢基诺寄希望于自己能把他抱过去似乎有点太异想天开了。他最后的决策是借了一把轮椅，对，一把轮椅，诺顿对着这件没见过的家具直皱眉头，但在教授期待的目光下还是勉勉强强地坐上去。卢基诺推着他走过了客厅，卧室（老天爷，这人原来是把人鱼养在一间搬空后的仓库里面）。当一阵风掠过诺顿的脸颊，阳光带来久违的暖意，人鱼那双蓝眼睛蓦然亮了起来。“你看，”教授说，“这是我刚来的时候就着手准备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经人介绍才去的黑市，没想过会那么顺利，所以在你被送来时这里还处于未完工的状态......”他打住了话头，试探着去打量旁边人鱼的神情，但对方脸上的惊喜显然是不作伪的，教授刚在岸边站定，人鱼已经飞快地跳进水里游了一圈。卢基诺给他准备的水池大概和那些富人会在别墅后面挖的游泳池差不多大，但远比一般的游泳池更深，且这里的水可以定期放入抽出，也就免去了时间一长难以清理换水的困扰，因为露天也能晒到太阳，比诺顿最初在黑市待着的那个长了青苔的玻璃笼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很高兴，在诺顿还是一条很小的人鱼的时候，他也曾和同伴们一起，在夜色的遮蔽下于僻静的海面上游戏，跳跃，像是一群无忧无虑的海豚。新鲜的空气，水源和太阳，这半年里诺顿都蜷缩在冷冰冰的水缸里，能够再次见到太阳，在水下自由地游泳，他几乎要幸福地流下眼泪。教授在水池边坐下，他看着人鱼像是条撒欢的狗狗一样在水里畅游，打滚，从水面上跃起再落下，如同生来就属于这里，大概半个多小时后诺顿才好像想起来卢基诺的存在，他回到岸边，从卢基诺的角度能够看到对方像被打湿的鸟窝一样顺着耳鬓垂下的软发和明亮的蓝色眼睛。人鱼专注地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们语言不通，到最后也只能完成这种不尴不尬的眼神交流——不过好在至少教授能知道他很喜欢这里。“这下好啦，”他嘀嘀咕咕的，又像是在和自己也像是在和人鱼说一样，“你看起来应该不会需要体检。”

　　水里的人鱼歪着脑袋看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人鱼猛地跳起来朝卢基诺扑过去——这个动作把教授吓了一跳，他就像是那些冰面上被虎鲸捕食的海豹一样被诺顿死死按住了。他们都湿淋淋的，教授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人鱼赤裸的胸膛，那上面斑斑驳驳的伤痕刺痛了他的眼睛，而诺顿对此浑然不觉，人鱼低下头，他的动作很缓慢，像是学着人类走路的孩子那样笨拙，学者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潮湿和咸涩的呼吸，诺顿闻起来也像是他的故乡，尖尖的利齿在唇间一闪而过。然后诺顿飞快地在人类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一个冰凉的，带着咸水味道的亲亲。

　　......这又是什么意思？卢基诺头晕脑胀，他对人鱼的了解仅仅局限于对方的习性，那些资料里也从没说过人鱼的亲吻有什么深刻含义，但诺顿已经回到水里去了。他像是只快乐的仓鼠一样绕着水池游了好几圈，等浮出水面时发现教授还在那里，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诺顿困惑不解地看着他，这个人又怎么了？他想，我只是向他表示感谢——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人类真的很复杂，反正诺顿从来没搞懂他们过，但卢基诺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教授说，人鱼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类似的话卢基诺每天都说，所以诺顿自然是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的。为了防止诺顿吃腻，卢基诺时常还会带点别的鱼给他吃，像是金枪鱼，三文鱼，一些虾什么的，某天他甚至想让诺顿尝试一下炸好的鳕鱼。人鱼倒是很好养活，只要是卢基诺按照资料上人鱼食谱给他拿的东西他都来者不拒，只不过人鱼的味觉比较迟钝，他只对血腥气敏感，所以那块油炸鳕鱼诺顿其实尝不出咸淡，但面包糠脆脆的口感他倒是很喜欢。教授就这么把人鱼养在家里的后院，他没找到办法让诺顿理解“体检”是什么意思，但人鱼任他抽了一管自己的血样带走去研究——虽然诺顿对注射器的印象并不好，他刚刚被人类的陷阱捕获的时候，人鱼发疯似的攻击任何一个敢接近他的人，他拒食，试图摧毁自己身处的水缸，在被电击时假装昏迷再突然暴起撕烂了一个男人的脸。他们后来决定给他注射镇静剂，葡萄糖是维持生命体征用，最后一次诺顿侥幸逃出去，阴暗的走廊，空气里挥之不去的潮湿的霉味，他看到的是数不清的水缸，和那座关着诺顿的一模一样的水缸，那些人鱼，他们之中也有的像诺顿一样满脸戒备，但更多则是死气沉沉，在角落里蜷缩着了无生机。而诺顿没有腿，他自然是没能逃多远就又被那些人抓回去。

　　所以虽然不情愿，但诺顿还是忍着不好的回忆让卢基诺抽走了自己的血，教授对他很好，或许有点好的过头了，诺顿还在海里的时候，他也有同族偶尔会一时兴起去投喂海龟或是儒艮，他猜想大多数人类眼中的人鱼大概也是如此，与宠物无异。但卢基诺会和他说话，会把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用于和诺顿相处，会在人鱼好奇地探头想看看教授在做什么时笑着把自己手上的书递给诺顿看，也是通过那些书上的署名诺顿知晓了卢基诺的名字。当某一天教授看到人鱼用沾着水的手指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卢基诺·迪鲁西的时候他的样子比第一次听到家里满月的小孩喊自己爸爸还高兴。教授知道人鱼具有学习能力，他后来猜测诺顿那天的亲吻大概也是在模仿人鱼不知道从哪看到的人类行为。但他确实没想过人鱼真的会学习人类的文字和语言，在人类之中卢基诺倒是知道不少能够和人鱼沟通的人，“诺顿”这个名字是黑市的人告诉他的，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手段才从人鱼身上打探出来。“卢基诺·迪鲁西，”教授说，“你记得很清楚，真厉害。”

　　人鱼似乎因为他的夸奖很受鼓舞，诺顿想了想，他在黑市时常常被用于称呼的是一串数字编号，自己的名字用人类的语言究竟应该怎么去书写，他不知道，努力了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也只能在地上写出来一个大写的“N”。“哦，”卢基诺明白他的意思，“你的名字吗？”他从书房里找来了纸笔，在诺顿面前于上面认认真真写了个“Norton”，说实话，都是照葫芦画瓢的话这个可比“Luchino”好记多了。人鱼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他张了张嘴，“Luk——”他生硬地发音，“卢奇？”

　　卢基诺笑起来，“也差不多。”他揉了揉人鱼的脑袋，但诺顿显然很有进取精神，“卢——基——诺”，人鱼硬邦邦地说，因为不擅长，诺顿的发音有一种矫枉过正的怪异，但第一次把教授完整的名字念出来让他很受激励，“卢基诺，”他喃喃着，加快速度低声念了一遍这个英文单词，人鱼高兴地在水池里游了一圈，水花全都溅到教授的衬衫上。“卢基诺！”诺顿说，他又扑到岸上把学者亲了一口，在学者反应过来把这个大家伙按住之前又快快乐乐地跳回了水里。“......你学的有点太快了，”卢基诺无奈地说，“诺顿？”

　　“诺顿。”人鱼重复道，他说这个名字显然就熟练多了，于是教授想也许在人鱼的语言里同一个词汇大概和人类语言的发音有共同之处，毕竟这种奇妙的生物除去鱼尾看起来和人类根本没什么差别......他一边想着一边擦了擦脸上的咸水，每次来水池边总会这样，人鱼早都熟练了从岸边到水里无缝切换的行为，只不过在他身边的教授往往一天里需要回室内换好几次衣服。夜已经很深了，“晚安。”卢基诺说，“你也该休息啦。”

　　诺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晚安？”他有一句学一句的模样让卢基诺忍不住以为自己其实是养了一只热情的鹦鹉，这让教授觉得很好笑，也很可爱。“晚安，”卢基诺笑着说，“这是我们会在睡觉之前一般会说的话。”

　　人鱼看起来不太明白，但他还是很听话地朝教授挥了挥手。“晚安。”诺顿回答，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卢基诺。”月光下的人鱼看起来就像是卢基诺的一场幻梦，诺顿的笑容模糊在荡漾的水波纹里，他在水池的中央目送着卢基诺离开的模样像一棵树伫立在荒芜的蓝色土地。以至于在很久很久以后，人类依旧会在入睡后的梦里与那时的诺顿重逢，一双蓝色的眸子浮在浅浅的红晕上注视着他，幽亮，柔软，如同某种蛊惑人心的催眠魔法。卢基诺还记得对方用湿漉漉的指尖触碰自己的样子，他掉进水缸里被人鱼捞起来那会儿，诺顿有些急切地在他脸上乱摸，似乎是想要帮教授止住那串要命的咳嗽，但人类的身体构造与人鱼不同，他始终不得要领，努力半天也只是用满是咸水的手在卢基诺脸上留下一串猫爪似的掌印。梦里的诺顿开口：卢基诺。他的声音清晰而明亮，随着夜风摇摇晃晃地被传递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教授猛地睁开眼睛，他的心乱糟糟的，脸颊滚烫，像是窝藏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03

　　他们的关系在那之后突飞猛进，诺顿学习东西很快，但与其说他充满好奇和热情的对象是人类，更不如说这种学习动力和好奇心完全是源于对卢基诺的喜爱和依赖。但私自豢养人鱼并不合法，如果不是担心被人看到的话，教授也会想偶尔推着那张轮椅带诺顿在附近的地方转转，与大多数被捕抓来的人鱼不一样，诺顿似乎对回到海里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期待，教授有想过在自己的研究结束后就把对方放归回大海，但每当他提起这件事，诺顿就开始装作自己听不懂。卢基诺猜不透人鱼究竟心里想了些什么，他从图书馆借了些给小孩子读的绘本供诺顿消遣，人鱼很珍惜它们，每次看书前都会把自己擦干，以防书被打湿，但人类总是会被他弄得浑身湿透。诺顿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夏天后院里太晒，卢基诺就在水池边支了把太阳伞，花花绿绿的，人鱼总是在厚厚的织物上兴致勃勃地摸个不停，某天诺顿忽然把卢基诺叫住，他用指尖点了点教授的衬衫，又指了指自己光裸的上身。“衣服。”人鱼说。

　　这挺好懂的，所以在大概估算了诺顿能穿什么尺码的衣服之后，卢基诺去镇上买了些也许人鱼会喜欢的衣服出来。诺顿尤其爱穿里面的一件短衫，说实话，要教授来看的话，诺顿的审美可能有点土，那件短衫也和庭院里的太阳伞一样夸张，像小孩子才会喜欢的桌布，难道人鱼有不同与人类的独特审美？诺顿常常穿着它，但他也天天待在水里，因此那件衣服总是湿透，卢基诺来到水池边上时就看到短衫被水浸透过露出肉色的皮肤，人鱼的伤疤在下面若隐若现......还不如不穿呢！他感到脸上发烫，只能无奈地哄人鱼把衣服给自己拿去洗好再甩干，诺顿茫然地看着他，然后人鱼摸了摸卢基诺的脸，“热的。”他指出。

　　卢基诺想：不然你以为是因为谁。自从发现人鱼能接受熟食之后教授就省事了很多，他甚至偶尔不用帮诺顿多准备一份晚饭，因为卢基诺自己吃的东西诺顿也可以。学者给他煮海鲜汤，把蛤蜊海带小黄鱼什么的丢到锅里烧就行，很方便，就是得给人鱼多放点盐。有次他从超市买了干海带回家，刚把海带泡进水里就听到后院里诺顿呼唤自己的声音，人鱼指着书上的某个词问他这个是什么意思，这不是那天最主要的事，最重要的是，当教授和诺顿解释了那个词后，人鱼忽然低头在卢基诺的手背上嗅了嗅，诺顿的呼吸凉凉的，鼻尖也湿润，像新生的小猫，然后人鱼就在教授的指根舔了舔。

　　教授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太阳底下被烧成柿子，卢基诺猛地把手抽回去，诺顿不明白人类为什么忽然情绪激动，他眨了眨眼睛，看学者好像没有要说什么的样子就自己跳回水池里了，徒留卢基诺一个人在岸上安抚自己那颗剧烈跳动的心。他没法说清楚自己胸膛里为什么会荡漾着一股异样的甜蜜，对人鱼产生非正常的好感，虽然在二十一世纪，人能和自己的手办结婚，去世后把万贯家财留给心爱的小猫，让自家的狗狗去竞选市长，那么好像喜欢上人鱼也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卢基诺怀着满腹心事去厨房给诺顿煮海带汤，热水和食材在锅里咕嘟咕嘟地滚，他心不在焉，不小心给锅沿烫了一下，没有大碍，但教授看着那片红色的痕迹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人鱼微微低头，认认真真地用舌尖舔舐过他手背的模样。卢基诺给奥尔菲斯打电话，把自己关于人鱼的发现告诉对方，小说家没听几句就直皱眉头。“怎么回事？”奥尔菲斯问，“你的语气变得有点恶心，像怀春的少女。”

　　卢基诺：“.......”他把电话挂断了，教授回到后院，金发的人鱼正坐在岸边看书，听到卢基诺来了他很高兴，诺顿说：晚上好。他拽着教授让卢基诺听自己念故事书，曾经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的人鱼现在已经能指着纸页逐字逐句地念完一段话了。小孩子一样，卢基诺想，人鱼从他口袋里摸走一块奶糖，包装是他喜欢的那种玻璃纸，放在太阳底下会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第一次发现还有这种糖纸的时候人鱼把它举着在太阳底下看了半天，直到卢基诺提醒他小心被刺伤眼珠诺顿才恋恋不舍地把它收起来。教授用余光瞥身边的人鱼，他看起来快乐，活泼且生机勃勃，和最初来到学者家里那条死气沉沉的生物判若两人。卢基诺的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他伸手轻轻抹掉一滴沿着诺顿额前的发丝将落未落的水，鬼使神差地开口：我喜欢你。

　　他以前从没说过这句话，诺顿睁大眼睛，“什么？”人鱼好奇地追问。于是教授解释说：“这是我们打招呼时一般会说的。”诺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好？”

　　“对，”卢基诺说，“但比那个更亲密一些。”

　　又是一个人鱼不太理解的词汇，“亲密？”诺顿歪了歪脑袋。卢基诺笑了，他点了点诺顿的鼻尖，“你，”教授说，又指了指自己。“我。”

　　“哦，”人鱼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他现学现卖，金灿灿的脑袋贴过来，诺顿在人类的脸上用力地亲了一下。“我喜欢你。”

　　“这两个不要连着用......”卢基诺无奈地说，但算了，反正诺顿喜欢就随他去，反正教授是不会承认自己在暗爽的。自从他教给人鱼这句话之后，“我喜欢你”就变成了卢基诺每天去后院时推门和离开的致词，就像有的超市会安个喋喋不休地说着“欢迎光临”和“谢谢下次再来”的门铃一样，诺顿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从前他一天到晚都在说“卢基诺”，偶尔连着，像是“早，卢基诺”和“卢基诺，晚安”。有时候他也会把“卢基诺”和“我喜欢你”连起来，人鱼浑然不知这是人类的小小诡计，只是觉得自己每次说这话的时候教授就看起来很高兴，于是越发爱用，但遗憾的是，自那天之后，诺顿再也没有像上次那样舔过学者的手背，虽然这么想好像挺变态，但卢基诺真的感觉有点可惜。

　　他很久之后才好意思问人鱼那天为什么要这么做。诺顿回想了半天，他已经快忘记还有这事了。“哦，”人鱼思索了一下，他坐在卢基诺身边，诺顿捏了捏人类的掌心，“你，”他说，又指了指自己：“海。”

　　“咸的。”人鱼说。于是教授才知道诺顿当时可能是想补充盐分.....人鱼是淡水咸水中都能生活的物种，之前在问过诺顿之后，人鱼生活的水池里就一直都是淡水，毕竟对教授来说这样比较方便，反正诺顿自己也无所谓。卢基诺有点尴尬，他对人鱼抱有的非分之想昭然若揭。但诺顿好像没察觉到什么问题，他忽然对教授泛红的颧骨产生兴趣，以往的话，卢基诺好像对过于亲密的接触有点抗拒，毕竟人鱼依旧被提醒了不止一次不要高兴了就在教授身上乱摸乱亲。他自然是不明白人类还有社交礼仪这种东西的，诺顿甩了甩尾巴，他倾斜身体，毫不吝啬地舔了卢基诺的脸颊一下。教授一个踉跄差点滚进水里，诺顿知道人类和自己一样会流眼泪，但人鱼鲜少有落泪的时刻，就像鳄鱼一样，他们许多时候落泪是因为进食或者别的什么挤压到了泪腺。诺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确实没见过卢基诺哭，他凑过去想去舔舔教授的眼睛，会是咸的吗？但卢基诺推着他的脸把人鱼扒拉开了。诺顿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他问，指了指自己的脸，“咸的，但你没有。”

　　卢基诺告诉他，眼泪是人伤心时才会有的东西。然后诺顿也最好不要总是想舔别人的脸......诺顿皱起眉头，“总是？”他甩了甩尾巴，有点生气，像是被妻子误以为出轨后恼火的丈夫。“哦，”教授说，“那不要总是想舔我的脸。”他委婉地补充，“不太好。”

　　人鱼不太高兴地回水里去了。

　　他还是第一次被卢基诺这么直白的拒绝呢，虽然从前人鱼在他身上又摸又亲的时候，卢基诺总是推拒，但至少诺顿能看出来人类其实很高兴。诺顿看那些童话书，小美人鱼在落泪时脸上便滚下一串串的珍珠，诺顿做不到这个，但难道人类的泪水其实是很珍贵的东西？所以教授才表现的那么不愿意？他对此很感兴趣，于是当晚上卢基诺带着食物来找诺顿，他收获的是对方在岸边侧身而坐的背影，月光如水银倾泻，某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人鱼正在唱歌。在被人类抓走之后，诺顿还从未唱过一次歌，主要原因是他的嗓子被毁了，没有人会指望哑巴说话，也因此没有人会愿意听一只残疾的人鱼的歌声，而对于诺顿的缺陷，那些伤疤之类的，卢基诺也从未问过，诺顿很感激对方，他不喜欢想起那些痛苦的，陈旧的回忆，在海里被同族像垃圾一样看待，四处驱赶的时候，被关在水缸里看到人类给他贴上一个残次品的标签，遭受嫌恶的时候。人鱼的歌声也是他们的武器，但诺顿的嗓子受损，其中的效用自然也大打折扣，但打动一个人类还是很容易的。他并不动听的，被月光拉得细长的声音，异族的音符在泛起的涟漪间流淌，渺渺芒茫，有种族天赋加持便足以让卢基诺情不自禁地为此留下哗啦啦的眼泪。橡树叶在人鱼的脸颊上影影绰绰的晃动，月光下诺顿钴蓝色的眼睛汇集着全世界的五湖四海，人鱼得逞一样地微笑起来，他靠过来轻轻捧起教授的脸，如同对待宝石般珍重，但没有钻石，没有珍珠，没有一连串的金子滚下来。卢基诺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人类又无奈又好像，可刚刚流完眼泪，他连声音都还是哽咽的，就算拒绝也毫无威慑性。诺顿不紧不慢地低头，舌尖掠过那些未完全干涸的泪水，平平无奇的咸涩，就像他不想回望的故乡，海水，仅仅是海水。诺顿很小很小的时候，尚且在世的母亲握着他的手把写着小人鱼名字的贝壳埋在珊瑚丛地下，她告诉诺顿海会亲吻他的灵魂，所有所有的海星、水母、鲸、打着灯笼在暗处等待的鮟鱇，藏起来的小丑鱼。

　　......也没什么特别的，诺顿想，他还真的期待了一下卢基诺的眼泪能变成珍珠呢。但人类的皮肤摸起来热的发烫，卢基诺皱着鼻子瞪他，人鱼有点理亏地退回到岸边了。“这是你的伤心吗？”他问，想到刚刚的教授像是颗星星一样在自己的掌心里燃烧，他有点心动，想再摸一摸人类热乎乎的脸。但卢基诺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诺顿这么久以来还没见过教授真的生气，他怎么啦？诺顿疑惑地想，就因为我喜欢他吗？

　　“不是。”但最后，教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就像是大人面对小孩子一样拿对方没办法。给诺顿补充盐分的事情应该提上日程了，他默默地想。卢基诺虽不能说是少年天才，但他在自己的专业也能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从学生一路不怎么费劲地就读到博士，人生顺风顺水，除去之前做教授时的一些波折，他还没怎么遇到过让自己觉得毫无办法的。只是在诺顿这条脑回路跳脱的人鱼这里，教授从头到尾不知道栽了几个跟头，简直要摔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这是我喜欢你。”卢基诺说，他知道诺顿大概听不太懂，所以胆子很大，这要是被奥尔菲斯知道估计要吐槽别以为人家不知道什么意思就不是性骚扰。诺顿的上半身趴在岸上，这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姿势，尾巴浸泡在水里，身体却可以贴在卢基诺旁边，放松且安心。他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人鱼贪恋教授身上那股特有的寡淡味道，在被咸水沾湿后他们似乎就变成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喜欢，”诺顿重复了一遍，他的一头卷发明媚而漂亮，手感像是湿润的鸟窝，“卢基诺，”人鱼忽然呼唤他的名字，“你喜欢我？”

　　......卢基诺的眼皮跳了跳，他看到诺顿的眼睛眯起来，他们分享过很多个和彼此独处的时刻，教授总喜欢握住那双湿漉漉的手，指腹贴在脉搏，他能感受到温度低于人类的心跳正联结着自己的轻轻跃动。人鱼的心跳总是让人安心的平稳，每一次卢基诺因为对方出人意料的亲近而感到呼吸急促的时候，诺顿看起来都一如既往，毫不动摇。他怎么能不知道呢？那些亲吻的力度，落在眼睑上的我喜欢你，诺顿不允许任何陌生的人类踏足他的身边，宁愿死去也要奋力一搏的莽撞的勇气，但他却容许卢基诺走进自己的生活，探寻他垂着的睫毛底下的另一个世界的颜色。“你知道我喜欢你是什么意思。”教授艰难地组织语言，他今天叹气太多次，此时只觉得心里堵塞，有种想立刻亲吻对方的冲动，但是不知道诺顿在不在意。“坏家伙。”卢基诺小声说。

　　人鱼闻言笑起来，他金色的卷发灿若朝阳，如今在卢基诺的身边，就像太阳落入水中般明艳。每当这种时候诺顿的年龄就看起来很小，五官的轮廓柔软，唇角翘起来时便露出来两个尖尖的虎牙。他不该属于人类，诺顿本该属于大海，汪洋，更广阔的世界——这是卢基诺认为的。“嗯，”诺顿说，“我喜欢你。”他再自然不过地贴过来，一如既往，人鱼与卢基诺接吻，天地浩荡，卢基诺感觉到阳光很明亮地流淌进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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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卢基诺：在当教授时他就一直在研究人鱼，当时是买了尸体用于实验，但这个是不合法的，被同事告发后学校很宽容地没有追究，只是把卢基诺开除了。于是教授换了个地方继续研究人鱼，这次是买活的，奥尔菲斯对人鱼也很感兴趣，卢基诺去黑市买人鱼还是他牵的线，两个人偶尔会打打电话讨论卢基诺对人鱼的发现，诺顿和卢基诺谈上恋爱后奥菲为了小说找灵感只能捏着鼻子听。

以及卢基诺因为歌声流眼泪那块，忘了在哪看到的一句话：盐水天堂是快乐地哭。这句揉不进去正文我就丢这里了（遗憾离场）

·关于诺顿：他在被关着当商品的时候看守他的人会刷小视频，亲吻是人鱼无意中在对方的手机上瞥到的，他其实也不懂这具体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被亲吻脸颊的那个姑娘看起来幸福又快乐，所以当他看到卢基诺为自己准备的新环境时，他模仿了这个行为想要与人类传达自己的感谢和喜悦。

·别的没啥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后来新政策出台，你能够证明自己有能力和条件并且人鱼愿意的情况下就能去政府那边申请，所以卢基诺也不用藏着掖着怕被人看见了，他真的会推着轮椅带诺顿在外面散步，因为被路人拍下来两个人还火了一把，甚至有人不远万里过来看新鲜，让教授一度想要搬家。他对人鱼的研究和发现对当代科学有很大帮助，但因为卢基诺的私心，他不想把诺顿暴露在大众视野里，人鱼和人类的寿命差不多，所以卢基诺整理的资料是在他们都去世很久以后才被律师经过遗嘱上的意愿公开，但这些都是后话了，他俩一直很幸福。

·bug一堆，私设堆成山，我一直都知道我对卢基诺的理解有问题，在我对他的认识里教授算是相当随心所欲的类型，比起庄园里一众精神病和杀人犯，他没受过虐待，没有家境贫寒也没有先天性的缺陷，就这还能把自己整成这样我觉得也挺厉害的，如果不是出身和教育环境好的话我总感觉卢基诺的道德底线可以很低。“一生在海上捕捉巨鲸的人，最终一定会死在海上”，我之所以很少写原作背景的教勘，是因为我认为他们既然选择了那样的道路，那么命运就已然注定了。古希腊悲剧的特征是英雄的悲剧是以高尚为杠杆撬动的，如果俄狄浦斯不聪明也不勇敢，那杀父娶母的痛苦也不会在他的人生里应验。当然，虽然我觉得网易设计诺顿这么惨主要是一种包装盒营销手段。

想走进真理的殿堂必然要经过痛苦的考验，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想度过幸福的生活，普普通通地活普普通通地死也是很好的嘛，换一个世界，不走进真理的殿堂也是可以的。谢谢你看到这里，如我所说，这是一篇非常不成熟的作品，和我之前的所有文章一样，它充斥了幻想，私自理解和混乱的输出，无论如何，我希望他们幸福，再次感谢阅读。

*全文1w+

*男鬼杰x侦探奈

*私设有，致歉一切，ooc我的。

summary：宿敌死后貌似又缠上我了？

雾都的天大多时候都是灰青色的，朦胧如丝的云轻浮在表面，衬得复古繁华的城市多了几分阴沉。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想透射进来的月光，简约干净的房间内一片昏暗，只能隐约看见床边一道挺拔修长的人影。

哗啦——

挂在椅上的衣服滑落了。

奈布躺下的动作顿了顿，一股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尖。分明是一件意外产生的小事，可却让奈布觉得无比诡谲。

一周前，那名遍雾都，悬赏金高达百亿的神秘杀手死了。

初听见这个消息，奈布第一反应就是那人的新把戏。

然而，就在他被特殊邀请去参加杰克的葬礼时，少见地愣了。

他同杰克渊源可以追溯到他第一次接手案件时。那时的他是刚毕业就从事推理调查的半吊子侦探，对方却是雾都名声大噪，出场费昂贵，还可止小孩哭泣的知名组织杀手。

所以在案件调查中遇到这种角色时，奈布明显感到诧异，接着便是紧张惊惧感席卷。

他想过对方是某个大人物请来灭口，防止案件进行的。谁知杰克只是定定看着他，眸中有着令人看不透的神色。

“奈布·萨贝达？”

他放轻声音叫出了这个名字，嗓音低沉好听。

自那天起，这道声音便缠着他一年又一年。称呼也从“奈布·萨贝达”变成了戏谑的一句“小先生”。

只要有他参与的案件，杰克必定出来碍眼捣乱一下。如此下来，仿佛也成了奈布的习惯。

直到如今，他死了。

他的死亡似乎没有对这位雾都名侦探造成任何影响，葬礼结束后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日复一日去解决棘手的案件，雾都时报的头条依旧是对侦探先生的报道赞美。

什么都没有改变。

奈布掀被起身，去将落下的衣服重新挂回了原位。莫名地，一股凉意涌上脊背，节节上升，融入骨髓般的冷。心中警铃大作，多年来对危险的感知经验告诉他——有人在看着他。

黏腻的，危险的。

奈布深吸一口气，快速打开了床头的灯光开关。

房间一瞬之间亮起，突然亮起的环境没有让奈布因为不适而闭眼，他一寸一寸扫视着自己的房间。

没有任何异样。

这很不对。

他可以确定那视线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就像现在，那黏腻的视线还钉在自己身上，仿佛要自上而下将他吞噬殆尽，一点一点融进他的血液。

奈布将自己房间全部搜查了一遍，他甚至考虑过针孔摄像头，最后也只是一无所获。

他不得不将此归根到自己的工作压力过大，想着要不要向调查组请几天假。

最后看了一眼挂在椅子上的衣服，奈布将衣服拿起来叠好放回了衣柜。

躺到床上后关上了灯，只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发着微弱的光亮。

经历了这事，奈布本以为自己会一夜警惕不眠，但不知怎的，刚躺上床没多久，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

奈布熟睡后没几分钟，床头微弱的灯光闪了闪，轻轻的灭了。

熟悉的凉意席卷全身，就像将他拥如怀中。

“小先生…”

哄似的低语。

尽管如此，奈布第二天还是准时上岗。

“萨贝达先生，警局的调查员来了。”助理带着人站在了办公室门外。

奈布闻言抬头，放下了手中档案文件：“请进。”

助理适时关上了门，调查员熟络地坐在了奈布对面的滑椅上，他随意将警帽勾在手上转。奈布看着他的动作，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有事？”

尽管昨晚睡得很熟，但总是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禁锢着自己，以至于他早上生物钟醒来时浑身没劲。

“当然有。”莱克将帽子重新戴回了自己头上，看向对面的人时，还是顿了顿才开口：“杰克·里佩尔，想必你并不陌生吧。”

再次听到熟悉的名字，奈布不由愣了一瞬，不可置否：“是的。他是我的……”

奈布斟酌着，一时间居然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

敌人吗？

貌似不是，几年来朝夕相处，任务中的互帮互助，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比外人眼中的缓和。但两人之中又是针锋相对，本身的立场就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交织纠缠不休，手中的利刃也可以毫不犹豫刺向对方。

如此矛盾。

奈布给出了一个答案：“我的死敌。”

莱克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感到诧异，毕竟在其他人看来，一个破无数难案的名侦探和一个手段残忍的知名组织杀手，怎么看也对立面的敌人。

他从口袋拿出一张被对折好几下的纸，抚平折开后便递了过去：“这是杰克·里佩尔事件的报告单。”

递过去后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没想到事情居然发展成了这样，真是罪有应得啊。”

奈布拿去报告单的手一顿。

罪有应得。

真的……罪有应得吗？

莱克走后，奈布看着实木桌上的报告单良久，半晌后又蓦地起身，离开了侦探所。

在花店房门上挂着的风铃锵然作响后，奈布才回过神来。

花店的店员看见有客人来，笑着打招呼：“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花种？”

见人沉默着，店员依旧笑容不减，建议道：“是约会送给对象吗？还是送给家中长辈？我们有很多种花可以选择。”

奈布反应过来后浅浅扯出一个笑，说：“祭奠。”

店员的笑容瞬间消失，肃穆道：“如果是祭奠的话，可以拿典型的白百合或者……”

“不用了。”奈布看着花架中心的那抹颜色，道：“就要那束蓝玫瑰。”

出了花店，不知怎的突然下起了连绵细雨，不大，但天空变的阴沉压抑，闷的使人喘不过气。

雾都的天气一贯如此。

奈布没有因此停住，单手抱着那一小束蓝玫瑰就往前走。

直到蓝玫瑰被放在纯黑冰凉的墓碑下。

雨水顺着墓碑流下，拍打着娇嫩的花瓣，在雨下止不住点头。

奈布身姿挺拔站在墓碑前，看着这幕缄默不言，雨水也毫不留情打在他身上，水滴顺着额前发丝落在了脸上，渐渐地，雨势愈大。

他沉默地看着墓碑，却看不到墓碑旁看着他的“人”

如果他可以看见，就能看到那熟悉的人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用一种对他而言陌生的，阴郁的，又黏腻的眼神盯着他。

奈布不知道站了多久，直至蓝玫瑰的花瓣被打落一瓣。

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还是太久没出声，再开口时嗓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

“混蛋。”

杰克轻笑一声，挪到了奈布旁边，对此类话语照单全收：“嗯。说的对。”

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再加上工作繁多的原因，奈布意外的感冒了。

起初就是普通的小感冒，奈布不以为然，第二天仍然准时在八点整坐在了调查所的办公室。

“萨贝达先生！”助理急哄哄敲开了门，得到准许后进门，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奈布：“刑侦队来信。”

奈布接过，有些疑惑：“只有信件么？刑侦队没有和调查所通过电话？”

助理摇头。

“我知道了。”奈布感受着信件的内容的分量，突然捂唇咳了几声。助理看着有点担忧：“萨贝达先生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

奈布抬手打断，无奈笑了一下：“不用太大惊小怪，你去忙你的吧。”

助理不好说什么，于是退了出去。

奈布这才打开了信封。

刑侦队一直和调查局有着合作关系，若真有事，大可以直接通讯，再不济还能派警员来通报，何故大费周章寄一封意味不明的信件。

奈布打开了信件，诧异了一瞬。

信件里是几张照片，还有一叠报告单，奈布略感疑惑，已经可以肯定这封信并不是刑侦队寄来的，而是有人利用刑侦队的名义寄来的。

那么，目的是什么？

奈布拿起了照片，只一眼就蹙起了眉。

照片上赫然是一个凶案现场，很明显的谋杀，死者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血迹布满周围，死状凄惨。

让奈布蹙眉的不是照片中骇人的现场，而是凶手的杀人手法。

被开膛破肚的死者，还有旁边的那枝被染上血迹的蓝玫瑰。

倒是和某人一模一样呢。

奈布想起了三年前，雾都曾发生了一场恐怖袭击，但是还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就被扼死在了开端，这场恐怖袭击的头目貌似还是某知名组织杀手杰克的狂热粉丝。

雾都时报甚至将此人着重提出，印在了次日的头条上。

甚至还起了一个极为戏剧性的标题。

——《理智追星，离偶像远一点》

那个时候奈布正在调查案件，而头条上的偶像正主在看到报纸后笑得乐不可支。

“我这是出名的吗？”杰克不怕死的将报纸那面展在了正在看线索的侦探先生面前，奈布眼都没转，拍了一下杰克的手：“拿开点。”

杰克也不恼，听话挪开了，将报纸揉成团随便扔了，手撑头看着认真的奈布，自顾自道：“这人一看就是假粉，我杀人都是接了委托的，而且我才不杀普通人。”

说完，见眼前人没有反应，他又没忍住，担心着问：“你说我的名声会不会被搞坏啊。”

奈布还在看线索的统计，听此反问：“你名声好过吗？”

杰克：“侦探先生能不能有一点人道主义精神？刚刚你对那大妈可不是这样的。”

杰克口中的大妈是这场案件的嫌疑人之一，一位高傲自大的富人妻子。在奈布询问时止不住甩脸色，但奈布还是拿出了十足的耐心。

对此，某人十分不满。

奈布这次从线索上移开了视线，看向了杰克：“你要是闲的话就去门口数星星。”

“……”

杰克看着门外亮白的午后天空，默默闭上了嘴。

剩下的几张照片都是凶案现场的细节照，那几叠报告单都是现场的血迹报告和还原猜测。

奈布看完报告单正要塞回信封，这才发现信封里面还有一张纸。

奈布拿了出来——这是一封私人委托信。

看信主人的口吻，貌似是照片中死者的父亲，他诚恳地求奈布帮助他，因为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奈布沉默看完，拿起桌上的电话叫进了助理。

他将照片和报告单一起装进的信封，独留了那封委托信，将信封给了助理：“你去查一下信封的来源，以及里面的那些内容。”

“好的。”助理拿起信封就要出去，突然被奈布叫住。

“和莱克知会一声，我等下去刑侦队。”

在去刑侦队的路上，奈布缄默看着窗外飞过的熟悉景色。

其实他大可不必亲自去一趟，只用将那些交给刑侦队，刑侦队自然会调查清楚给他一个清净。

只是他莫名不爽，尤其是在看见那熟悉的杀人手法时。

像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莱克得知奈布要来刑侦队时还感到些许意外，直到奈布将那封委托信交给他。

莱克看完后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他低声道：“这起案件的确发生了，但是为了不引起恐慌我们将消息全面封锁了，一直在秘密调查。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

奈布揉了揉太阳穴，就事论事：“但是我知道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随时可能会被他人公布于众。届时，雾都又是一场混乱。

三年前那场差点爆发的恐怖袭击，也是警方和杰克所在的组织唯一一次合作扼杀的。

“所以你们到现在也没有解决案件。”奈布压下喉中痒意：“而那个写信的人，可能真的是死者的父亲。”

写信的是，但寄出信的人是谁还说不定。

莱克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还有一个多月就新年了，大家都准备休假回家了，谁知道突然出了这种事。”

这么一说，奈布才突然意识到最近的日子，他止不住轻咳了几声，正色道：“我申请加入这场案件的调查。”

“不行。”

莱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凶手一看就是和三年前的那群人一样，既然和杰克·里佩尔扯上了关系，你就好好待在调查局等我们解决好了。”

“案件和杰克·里佩尔有关不是吗。”奈布笑了一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杰克。”

包括他的一切。

六年。

奈布从初出茅庐的调查局小成员，到成为雾都声名鹊起的名侦探，他花了六年。

从和杰克的雨中初遇再到他的衰败消亡，奈布和他度过了六年。

他们是宿敌，尖刺始终对着对方，同样的，他们各自的命脉也握在对方手中。

所以他们纠缠不休了六年。

一句话，莱克妥协了。

“好。”他低着头：“晚点我会把专案组的资料发给你的。”

奈布走后，莱克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他发现，奈布似乎变了一点，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从前的奈布·萨贝达做什么事都会经过缜密的思考，一步一算。

以莱克对这位名侦探的了解，若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他必然不会在没有了解案件详情的条件下，就如此冲动加入案件的调查。

况且，以奈布的身份，又是多少地下组织的眼中钉。

意识到自己出神时间有点久了，莱克揉了揉鼻尖，转身回去时嘴里还嘀咕着：“算了，反正以前也没遇到过那些人的报复。”

接手到这件事后，奈布更忙碌了。

从勘察现场再到案件分析，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就连案件分析的文档登记都得过目一遍。

连轴转了三日，不出意料的，他病倒了。

接过助理送到家的药后，奈布便浑身没力地瘫在床上，眼眸微闭，眼尾因为高烧而湿润，滚烫的鼻息呼出，皮肤从里到外透着浅浅的薄红。

难得虚弱的一面。

奈布难耐地咳了几下，借力翻了个身坐起下床，随便披了一件外套就坐在了书桌前。

完全将莱克好好休息的嘱托抛在了脑后。

他只想破案，没有任何一次比这一次还执着。

浑浊的脑子极力转动，电脑上的蓝光刺的眼镜莫名生疼。奈布眨了眨眼，伸手关掉了电脑。拿出了自己的随身记录册。

从案件开始到现在，但凡是有他参与跟进了的，每一条线索都被他亲手着笔记录，这比刑侦队案件登记的线索还要详细。

页面内贴上的照片还没有磨边，一个失神就被割了一道浅印。

奈布摩挲着食指上的印子，照片上是案发现场旁边的玫瑰。

玫瑰静躺在血泊中，娇艳欲滴的花瓣上大多染上血迹，就像杀手留下的战利品，孤傲又挑衅十足。

照片旁写着案件关键词，苍劲有力的字迹立在页面上，写着一个名字——杰克·里佩尔。不知怎的，奈布想起了杰克肃黑墓碑前的蓝玫瑰。

不知道有没有凋零。

将案件又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之后，奈布才用最后的力气吃药上床。

精力耗尽后浑身疲倦，药效发挥，困意袭击。

感冒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在熟悉昏暗的房间，修长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小腿，往上，一寸一寸游离。最后停在了腰间，隔着薄薄睡衣像在丈量着腰间的不同。

“瘦了。”

最后得出结论。

那股凉意又贴上了轻缓起伏的胸腔，在这里停留了许久，感受着跳动的心跳和久违的温度。

直到滚烫的额头感受到这丝丝凉意奈布才动了动眼睑，无意识往舒适处贴过去，向里面蹭了蹭。

他迷糊间以为天亮了，睁开眼只看见了黑暗的房间和从未闭紧的窗帘外泄起来的月光。

想出声，才发现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凉意并未褪去，他迟钝的感觉到有什么锢在他的腰间，很用力。

脑子像是被烧糊涂了，一件件事在脑中搅成一团，理不清，也无法思考，只能抓住几个关键词去试着串联起来。

他眨了眨眼，眼眶中的湿润也顺着眼尾而下，他感觉有什么贴上了他的额头，鼻尖相抵，凉凉的，很舒服。

眼皮像被挠了一下，痒痒的，奈布又忍不住眨了眨眼。

忽的，颈间一冷，好似什么埋在了他的肩上。

迟钝浑浊的脑子搜刮出了一个关键词，奈布下意识要开口，却没忍住咳了几下，胸腔也跟着震动。

他又感到什么，像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

奈布轻轻咳了一下，嗓音似沙砾浓哑，抓住了脑子那个关键词。

“杰克……”

顺着他后背的手停住了。

随后往他颈间更深的埋，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那熟悉的嗓音。

“嗯。是我。”

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的熟悉称呼，却仿佛萦绕在心头。

他顿了顿，脑子还没转过来，只能顺着常用思维，压着痒意：“你不是去执行任务了吗？”

话未说完就被手捂住了嘴，他也没力气挣脱。

耳边是低声的控诉：“你这几天都没有回我的消息。”

“最近太忙了。”奈布偏头躲过捂住嘴的手。

这次他清晰感觉到了颈间的毛绒触感，按在腰间温凉的手。

“你……”奈布话未说完就被抱紧了，哽在了喉间。

“最后了，让我抱一会。”

“36.7摄氏度……”助理第二天就带着家庭医生来上门看望情况了，看着体温计上的数，狠狠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没想到那药店的药那么好用，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助理将医生开的药放在了奈布床头柜上，抬眼就见奈布坐着，眼神莫名空寂，愣了一下，有些担忧：“萨贝达先生，你还好吗？”

貌似从她进门到现在，奈布一直是这个状态。

听见声音，奈布极缓地眨了一下眼，转头就看见了对方忧心的眼神，提起精神道：“我没事…估计是还没睡醒。”

“辛苦你了，早点回去吧。”

助理又嘱咐了几句医生的话才离开。

门被很轻地关上了。

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倒也奇怪，平时和某人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也不见梦到什么掐死对方的戏码，现在不在了，一幕幕往事又开始频繁浮现。

似乎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和那个人扯上了关系，刺激着他往前走不停歇，就如同这一切的一切，连同死亡都是杰克编排的剧本，而始作俑者便静静等待着事情发生到高潮后，突然出现给剧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一向如此。

奈布抿唇看着枕边的记录册，沉思。

好像有什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抓住。

案件的推进比他想象的顺利地多，奈布刚归队就被告知已经锁定凶手了。

“已经确认了吗？”奈布看着调查单上的嫌疑人身份和住址，“那么，一开始给我寄信的人查出来了？”

莱克习惯性将帽子在手上转：“当然，我们通过信件上的指纹对比，找到了寄信的人。那个只是一个被凶手威胁的可怜人。”

他将帽子重新戴回脑袋上，对奈布道：“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也没必要这么辛苦调查了。”莱克抓着奈布的肩膀就将人往警局外推：“现在也只差抓捕凶手了，这是我们警察的事。你病刚好，好好回去休息。这件事我们会好好善后的！”

他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一字一顿着颇有巴不得立马把人送回去的急切。

直到被推出大门奈布都没有反抗，莱克贴心地为他在路边叫了一辆计程车，关门前道别：“年后见了伙计。”

太顺利了。

顺利到不可思议。

这位侦探先生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就好像是凶手故意自投罗网一样。

没有这么蠢的凶手，没有这么蠢的作案模仿手法。

如果有，他怎么可能会在杀人后突然销声匿迹，连警方都查不到，甚至还能寄出一封堪比挑衅的信。

在警察全面搜查的情况下，还能藏匿四日，连住址都未曾查到。

或许在那调查令满警局飞的时候，凶手正和他们擦肩而过，悠然自得欣赏着泰晤士河。

为什么如此缜密布下的局，却自我打破？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奈布看着手机上突然收到的匿名信息，缄默不言，湖蓝色的眼眸此刻低沉内敛。

他在请君入瓮。

“麻烦在这里停车。”

计程车停在了路边，奈布下车后头也不回向反方向走去。

渐渐的，阴云压天，雾都又下雨了。

不可置否，在那之前他也心存侥幸，那是他很少会有的感情。

他想着，这一切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剧本，某人亲自操刀来整蛊他的恶作剧。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接受杰克·里佩尔的死亡。

因为他承诺过的。

那位自诩绅士的杀手曾在一次受伤后见到了知名侦探先生微蹙的眉头。

和他遇到了难解决的案件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小先生是在心疼我吗？”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模样，用左手指了指受伤的右肩，“要是真心疼，可以帮我吹吹。”

本以为会得到“你是三岁小孩吗”这类熟悉的语句。

结果就是在他话音落了半晌后也没有回复。

只有奈布，沉默地看着伤口处，突兀地问出一句：“你会死吗。”

杰克怔愣一瞬，反应过来笑了一下：“以我在雾都的名声和地位，嫉妒我的人多了去了。”

他后靠在病床上，直视着奈布那双湖蓝色的眼，眸中是看不懂的复杂晦暗，语气轻松懒散，却是一个答案：“我不会死。”

那样的坚定。

奈布走在雨中，手机消息音不断他也没管，路人撑着伞匆匆而过，像电影默片一样的雾都，大本钟在此时敲响，钟声沉扬，响至耳畔。

他要寻找自己的真相。

纳拉亚尼流经贯穿他的一生，他就像急湍水流中的一只蜉蝣，极力逃离漩涡寒潮，不知昼夜沉重向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等夕阳散尽，最终在月下的泰晤士河找到了独属自己的暖流。

苦难杀不死奈布·萨贝达，但消亡会。

会困他一生。

一家早已停业正在重建的百货大楼，在雨幕中亮着刺眼的灯，等着唯一的客人。

早已猜到的地下组织报复，明明已经预料到了，他还是来了。

在真正看清对方的那一刻，心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归依平静。

“我来了。”奈布走了进去，只一步，便没有再动，一个很安全的距离。

对面的男人穿着黑色雨衣，帽子摘下，脸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痕，从右太阳穴横划到左嘴角。眼尾压的极低，气压阴沉，他反问：“你不担心人质了？”

奈布没答，注视着他自顾自道：“你和三年前那群人是同一批吧。”

“从一开始到那封匿名邮件，再到危险短信。这些都在你们的计划之中。”他那双蓝眸平静如水，“你们的目的和三年前一样。如果一个饱受外界媒体关注的侦探今晚死在了这里，那么这件事不可能瞒住，雾都自然而然会陷入恐慌。你们当中想报复我的人应该不少吧？”

刀疤男毫不避讳：“说的头头是道，还不是自投罗网了。”

“我只是来调查真相的。”

他没有那么傻，傻到一个人来解救人质，他也不会放弃人质。所以在收到消息的下一秒就通知了莱克。自己则只身赴会。

他只是想看看。

想看看萦绕在心上迷雾的真相。

万一呢？

万一真的只是一场局，只是将他蒙在鼓里的一场精心策划的戏剧。

他是一名侦探，侦探的本质就是调查出掩埋于谎言或迷雾之下的真相。

至少现在，他找到了。

乌哩——

警笛尖锐的鸣响刺破雨幕，由远及近。

莱克第一个冲进了楼内，看见的就是浑身湿透的奈布，凶神恶煞的刀疤男和旁边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人质。

一声令下，几支部队警员瞬间涌入，黑压压一片，比雨幕还深的颜色。

刀疤男看着瞬间围着他的警察，无数枪口对准他，避无可避。只能缴械投降。

“他不是幕后黑手。”奈布看着被压着破口大骂的刀疤男，“他太蠢了。”

莱克走到他身边，“别管假不假，伙计你吓死我了。”

奈布没理他，继续道：“可以从三年前的那件事开始调查，应该和三年前那群人是同一批。”

莱克点了点头，看着他客套了一句：“那你还继续跟进吗？”

不同以往，他摇了摇头：“我不了。”

“知道你干劲足，但是你自己身体还没好不要太在意案件今天药吃了吗……啊？”意识到奈布说什么时他有点不可思议：“这还是奈布·萨贝达吗？”

那个什么案件都要死磕到底的侦探呢？

“我有一件更重要的案件要提上进度了。”

他回答。

杰克的住址一直很神秘，很少有人能够去到，所以没有人会想到他会住在地段繁华的别墅区，高层入眼就是不息而流的泰晤士河和华灯初上的雾都。

奈布唯一一次去杰克家还是被强拉着去的，并且在某人的强烈要求下还在电子锁中录下了自己的指纹。

之后，便再也没来过。

他选了一个好天气，年末雾都少有的晴天。

重新踏足了这里。

密码没有改，指纹也没有删减，滴的一声门便从里到外拉开了。

布局和他几年前来的一样，房间不似杰克本人一样，是极简主义的搭配，窗帘貌似很久没有被打开了，垂在那里，挡住了一切想投射进来的光束。

奈布将手中的玫瑰花束放在了茶几上，拉开了窗帘。瞬间，金色暖洋洒进，带着生活气息席卷冰冷的室内。

茶几旁边的花瓶上插着几朵花，显然没有得到主人的精心照顾，不知道枯萎多久了，根部都泛着黄。

他将花换了，重新将娇艳的蓝玫瑰插了进去。

他曾在杰克第十六次送他蓝玫瑰花束时，蹙着眉看向对方，无奈又束手无策：“你怎么一直送蓝玫瑰？”

杰克注视着他，很轻的笑了一下，不言。

缱绻笑意就那么映在了静谧无垠的蓝眸中，泛起涟漪。

房间很多，奈布认识的就一个书房，还是房屋主人带他进来的。

书房没有上锁，很轻易就推开了。

书房内的布局和外面不一样，更加的肃穆低沉。

灯的开关就在门边，奈布很顺利打开了。

只看了书房一眼，他就愣了。

和他第一次来的书房截然不同。

那本挂满和他共同调查案件线索的墙面，此刻却钉着无数张他的照片，密密麻麻。

不仅是他的，还有他与杰克的合照。有些本是大合照的照片也被裁下一大半，只留了他们的身影。

“假绅士。”奈布对着照片评价道。

他就说，为什么身为杀手的他如此热爱拍照，无数次拉着他合影。不过合影的次数少之又少，也就在他被软磨硬泡加之又没有任务时才会勉强答应这种幼稚的拍照。

不理解，偶尔配合。

他说着他的幼稚，他照单全收应下，珍藏多年。

书桌上被整理得很干净，唯一突兀的就是书桌中心的精致的小盒子。

奈布一下就被吸引了视线，顺着走了过去。

盒子是洁白无瑕的丝绒盒，像一个首饰盒，莫名的，心脏像是漏了一拍，找回节奏后又加速跳动。奈布没有随意翻动别人书桌的习惯，但现在不一样了不是吗。

他防不胜防打开了盒子。

那是两枚戒指。

两枚男戒。

戒指上镶嵌着闪烁璀璨的厄洛斯之钻，经过细致的打磨，平滑的钻面波光潋滟，无比耀眼醒目。

结合墙上的照片，不用想就知道戒指属于谁。

但奈布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戒指就这么一直被他端着。

戒指就像杰克隐在心底的情感，他早已准备好，却始终沉寂不显。

或许会在一个平静的午后，也有可能在某个案件解决后大家一同庆祝的餐桌，在面对案件苦思冥想时，将戒指送出。

又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一辈子藏在心底。

然而此时，杰克理所应当会庆幸。

他的小先生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并且接受了他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太贪心了，想占有，想独属，想独一无二，想永远。

所以他要将他锁起来，用爱，也用恨。

爱与恨交织对峙，撕得鲜血淋漓。

让萨贝达永远也忘不了，纠缠紧绕他一生。

从雨夜雾都，沾血玫瑰，彼此敌对的六年，到发掘出掩埋在针锋相对之下的，汹涌翻滚的感情，爱意如水滴积攒，到达临界点时瞬然决堤，如潮水席卷，让他避无可避。

在世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告诉着他杰克·里佩尔的存在。

至此，得以永生。

不过还是多一些吧，多一些爱吧。

-

警局专案组日夜不休，最终在年前成功破获案件。身为案件前期的重要调查人员，奈布自然而然得来参加这次的庆功宴。

霜雪一夜之间就覆盖了雾都，寒风无情打在玻璃上，结上了霜痕。另一面暖气氤氲，人们围在桌前举杯欢饮，衬得雾都也有了几分暖气。

“过几天还有一场新闻发布会吧？”莱克手臂搭在一个同事肩上，另一只手拿在酒杯晃来晃去：“忙完就收拾收拾回家过节了！”

他刚喝一口酒就注意到了在座位上无言用餐的奈布，他撒开手任其他人狂欢，顺势坐到了对方旁边：“大侦探就没有什么感言？”

奈布摇了摇头，只是拿起酒杯和莱克的轻碰了一下：“新年快乐。”

莱克盯着他拿酒杯的左手，表情惊讶深长，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用力拍上了奈布的肩，“新年快乐。”

“嗯。”奈布抿了一下酒杯，应着。

雾都的雪在傍晚渐渐停了，泰晤士河携着积雪长流，只剩下黑冷的夜幕。

-

新闻发布会就是老流程了，照例的采访提问。

奈布穿着中规中矩的深棕色大衣，身形依旧挺长，一丝不苟站在寒风溯雪中，各界媒体如以往依次采访。

“请问萨贝达先生，有知情人透露，这次案件和那知名杀手杰克·里佩尔有关系，请问是否属实？”一位记者挤在人流中，话筒却稳稳递在了奈布面前。

奈布看着无数对准自己的话筒和录像机，没有回避这个敏感话题，幽深的蓝眸直视，语句平缓清晰：“这场案件只是一场地下组织蓄谋已久的计划。雾都警局专案队已经彻底解决危机，大家不必担心。”

“萨贝达先生！”一位八卦报纸的记者用力挤开前面的人，噪音极大清脆，将话筒怼在奈布面前：“请问你对于某家财经公司家继承人的追求有什么回应？”

那位继承人从在一次案件中对这位雾都名侦探一见钟情后，便开始了追求。虽然每一次送礼都会被助理拦回去，但越挫越勇。

加之两人的身份原因，还登上过几次报纸。

奈布听到这个问题才想起来这号人物，以往对着无数媒体记者，他从未失言，总是中规中矩，就像提前编好的台词一样。

这次他只是轻笑了一下，举起了左手，那镶嵌着厄洛斯之钻的戒指正被他戴在无名指上，钻石璀璨无比。瞬间掀起一阵哗然，摄像头通通对准了那流光的钻戒。

奈布温沉道：“抱歉，我已婚。”

——END——

        *全文一发完1w4+，爱情骗子奈布×黑手党首领杰克，破破破破镜重圆，全糖，给我甜甜甜的^^

　　Summary：漫天的大雪里，杰克听到了本世纪人们最爱说的盛大谎言——

　　“我爱你。”

　　……

　　1

　　今天下了好大的雪，昨天还阳光明媚，今天忽的就乌云密布了起来，一个下午的功夫，街上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杰克往壁炉里又添了些燃料，好让这个寒冬里的屋子变得更加暖和一些。

　　除了雪大了一些，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放上音乐，点上香薰，杰克悠然地享受起了这个夜晚。

　　“咚咚……”

　　刚刚坐下，一阵微弱的、类似于敲门的声响传来。

　　杰克没有第一时间起身，众所周知，有的时候风太大，也会这样叩响门窗。

　　杰克这位“大艺术家”理所应当地把这当成风雪向他的问候，他们这种“搞艺术”的大多自诩有发现美的眼睛。

　　直到再一次微弱的敲门声响起，杰克这才确定的确是有人在敲他的门。

　　会是谁呢？

　　这场风雪能带来的人太多了。

　　比如街边实在无处可去的流浪汉，比如被风雪困在半路的情侣，比如来送温暖的老妇人，比如和他一样的“艺术家”，比如实在有急事来打扰他的小弟——最后这个可能性最小，因为组织里的大家都知道晚上是老大的私人时光，哪儿有不开眼的敢来打扰？

　　至于其他人，对杰克来说都是待宰的羔羊。

　　不，也不一定。

　　杰克自认为他还是很追求作品的质量的。

　　他喜欢美丽又有韧劲的生命，就像，就像几年前见过的那个雇佣兵，每次看向杰克的眼神都像是带着无声的硝烟与沙砾，或许，也仅仅是或许，曾在某个时刻短暂地夹杂着一些可怜的爱意。

　　对于这位访客，杰克表现得很有兴趣，哼着小调就去开门了。

　　“谁啊？”他装作很警惕地问道，给外面人一个良善又谨慎的假象。

　　杰克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这无疑让杰克更加期待了起来。

　　“你不说话我就不开门了，该死的风雪天，外面真的有人吗？”他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抱有怀疑的态度，对这突如其来的大雪深恶痛绝。

　　没有人回答。

　　这甚至让杰克萌生了一种或许真的是风雪太大，门外无人的错觉。

　　杰克静静地在门前站了一会，随后又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的：“看来确实没人……”

　　“……杰克。”

　　“哗——”

　　禁闭的大门一下子被打开，向来稳重的黑手党首领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对方甚至不用把他的名字喊全，只需要第一个音节出来，杰克就能认出这个声音，像无法磨平的伤疤，用难以磨灭的回忆镌刻在心头，恨不得把对方拆吞入腹，和自己的血肉融为一体才好。

　　那个该死的雇佣兵——萨贝达。

　　那个他曾经爱的死去活来的爱人——奈布。

　　奈布像是没有察觉杰克情绪中的异样，用那种总是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眼睛看向杰克：“我想我无处可去了。”

　　冷风夹杂着大片雪花试图席卷进温暖的室内，屋子里昏黄的光显然无法抵挡寒意入侵，只有灼热的炙烤的火焰才能勉强与之对抗，显然，奈布现在就是需要一个这样的环境。

　　他本人的状态显然不像他表现的那般平静，他的眉毛和眼睫都染上了雪，纯色苍白，坚韧不屈的雇佣兵很少露出这般可以称得上脆弱的状态。

　　“不要用这种可怜的表情看着我。”杰克轻笑一声，很快从失态中调整好了状态，“我会对你有施暴欲的。”

　　奈布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对方，他的眼睛像海，有时风雨欲来，有时不惊波澜，奈布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算了，谁让你是我曾经的爱人呢。”杰克说这话的时候，着重强调了“爱人”二字，无端生出些许揶揄、咬牙切齿的意味，“进来吧。”

　　奈布在这个有些荒诞的重逢中，第一次表现出了些许诧异的神色，似乎是没想到一切竟然这么简单。

　　他刚抬脚，准备进去的时候，却见杰克轻轻依靠着门边框，挡住了他的去路：“哦，有个条件。”

　　杰克眯起眼睛，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坏孩子：“跪着进。”

　　2

　　这件事情大概要追溯到几年前了。

　　那个时候的杰克还不是黑手党的首领，他是当时的老首领收养的义子，不过像他这样的义子大概还得有个五六个。

　　老首领无法生育是一方面原因，除此之外，这样做的意图并不难猜，无非是为了选择最有实力的孩子接手组织，同时几个人相互制衡，不至于老首领的地位过早不保。

　　而当时那一批孩子当中，最出色的孩子当属杰克。

　　他最有能力，手腕最硬，心最狠。

　　在杰克遇到奈布之前，老首领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奈布的出现实在是恰到好处，不偏不倚到了一个足以让杰克念念不忘很多年的地步。

　　身为黑手党的接班候选人之一，杰克是有很多用来伪装的身份的，毕竟这年头黑手党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指不定哪天就要改“邪”归“正”。

　　最好用的是那个画家的身份，杰克自幼学习绘画，表面是有钱人家热爱艺术的公子哥，艺术届冉冉升起的新星。实际上他的“艺术”就有点难以言说了，不然也不会被冠以“开膛手”的称号。

　　总归都是艺术嘛。

　　太幸福的人是创造不出来什么好作品的。

　　杰克如此想着。

　　“画家”的身份也是他的作品之一，杰克用心地把这个身份塑造地特别立体，才华横溢的天才、纸醉金迷的公子哥，外表的富丽堂皇和内在的奢靡腐朽，作为他在明面上的身份，有时候比他黑手党首领义子的身份更好用。

　　一边在画展上如鱼得水地和他人交谈，一边在娱乐场所昏天黑地。

　　有钱、有门道、好下手、自恃清高。

　　所有别有所图的人都觉得这位小画家是个香饽饽。

　　那晚的聚会太疯狂，杰克已经忘了是谁牵的头——混乱的灯光，跃动的舞池，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像是一场穷奢极侈的梦，随随便便的一瓶酒就让一个普通人望而却步。

　　“杰克，你真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青年。”那个纨绔子弟说着赞美的话，把酒杯往杰克手里塞，绚丽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的色彩，如同潘多拉魔盒，“我敬你。”

　　不用多想都能知道，这肯定不只是简单的一杯酒。

　　杰克却眼睛一弯，他已经醉醺醺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想伸手，却不小心打翻了酒杯，也打湿了衣服。

　　“啊，我的我的。”杰克懵了懵，随即说道，“我去卫生间处理下。”

　　他起身摇摇晃晃，背后的纨绔眸色瞬间阴冷下来：“派人跟上去，一会直接弄晕了带过来。”

　　——这纨绔的手段太粗糙。

　　原本该酩酊大醉的家伙现在却清醒的很，杰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漫不经心地评价着。

　　他遇到过很多阴谋阳谋，这种最多且最无聊，甚至连目的都无趣至顶。

　　杰克已经准备开溜，到时候就再找个什么不胜酒力的借口就好，毕竟表面功夫还是要维持的。

　　从后门出去是一条小巷，杰克的助理就等在这附近。

　　“站住！”背后传来大汉的声音。

　　杰克不耐烦地轻声“啧”了一声。

　　还以为能有点什么新颖的东西呢……

　　他甚至懒得回头，手里的家伙已经上好了膛。

　　这世道乱，人命不值钱，更没人管。

　　可是意想之中的事情貌似并没有发生。迟迟没有听到对方的下一步动作，那一声示威跟烟火一样短暂地存在了片刻就消失了，弄得人心痒痒。

　　杰克转身的片刻，一个男子同他擦肩而过，他穿了一身黑，戴着兜帽，气质肃然。他的身后，倒下了几个西装男，看来那几人只是空有其表的纸老虎罢了。

　　这算什么？

　　英雄救美吗？

　　杰克轻笑一声，跟上黑衣男子的步伐。

　　“谢谢你，你叫什么啊？”

　　3

　　奈布·萨贝达。

　　其实那天晚上奈布并没有告诉杰克自己的名字，这些都是杰克自己查出来的。

　　他一个黑手党，得到一个人的信息实在是太易如反掌了，奈布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被调查得干干净净的。

　　奈布幼时来到这里，为了谋生，在地下赌场打黑拳，今年才19岁，甚至比他还要小一点。

　　太有趣了。

　　杰克想。

　　帮他解决了碍事的家伙，然后再默不作声的离开，连名字都不让他知晓，难道就是这么乐于助人、见义勇为？

　　说出去谁信啊，怕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他太好奇，所以越陷越深。

　　杰克其实经常来地下赌场这种地方，但以画家的身份还是第一次。他一身气质出尘，优雅矜贵和这里格格不入，看上去是什么大少爷误入了这种腌臜地。

　　大少爷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买的就是奈布·萨贝达的胜利。

　　当主持人宣布金额的时候，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奈布也微微一愣，他抬头往观众席上看去，就看到杰克冲着他盈盈一笑，换来奈布生硬地别过脸去。

　　那一场打的是相当……杰克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才贴切，思来想去用了个词：漂亮。

　　奈布的动作很干脆，一点都不花哨，一拳一拳迸发出令人叹为观止的力量，那双蓝色的眼睛坠着寒冰，看一眼就叫人根本挪不开视线。

　　那一刻，杰克想画画——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

　　对手躺在地上起不来之后，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只有杰克觉得安静，因为他对上了奈布的视线，那个享受着所有人欢呼的漂亮青年轻轻的、几乎看不出来地扯了下嘴角，不细看根本无从发觉，以至于这个笑和眼神似乎独属于杰克一个人。

　　久违的，杰克波澜不惊的心掀起惊天骇浪。

　　4

　　只要杰克想，几乎没有人会不爱上他。

　　奈布·萨贝达也不例外。

　　只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便牵手，接吻，上床。

　　杰克细细吻着奈布的眼睛时，问他为什么那个时候要出手。

　　“因为你……”奈布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来，他咬紧牙关，不想泄露出其他声音，“很好看。”

　　自然有很多人夸过杰克的容貌，如此直白的，奈布还是第一个，而且在对方如此性感的时刻，说着这样认真的话。

　　“那为什么第一面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奈布晃了晃神，似乎是沉浸在了情爱中。

　　良久他才说：“我以为我们不会有交集。”

　　夜，连月光都缠绵。

　　和奈布意乱情迷的事情根本瞒不过他他的义父，黑手党的现任首领。

　　首领义正言辞地指责他不要耽于情爱的时候，杰克只是漫不经心地说：“玩玩而已。”

　　“你最好是。”首领虽然气愤，但也相信自己这个最出色的义子，更何况，这不全然是坏事不是吗？杰克太完美了，完美的似乎没有任何弱点，而越是这样，意味着越不好拿捏。而奈布的出现，打破了这点。

　　杰克的“玩玩而已”是真心话，他不觉得自己会真的爱上对方，只是无聊时消遣的玩物，扔进死水里的石子罢了。

　　不过和奈布在一起确实并不腻，尽管对方是那样称得上是有些沉闷的性子。

　　他们一起吃饭，旅游，甚至最后同居。

　　说实话有些平淡。

　　杰克没告诉奈布他黑手党的身份，他也不准备告诉，毕竟就像他说的“玩玩而已”，没必要再深入了。

　　可是这事是瞒不住的。

　　大概是一直混迹拳场的原因，奈布对于血的味道太敏感了，哪怕杰克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可是依旧逃不过奈布的鼻子。

　　“你受伤了？”奈布盯着他看了很久，才问出这个问题。

　　“嗯。”对于杰克来说，这似乎是家常便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给我看看。”

　　“不用。”

　　奈布很少有这么偏执的时候，他皱着眉头就是不肯退让一步，直到杰克掀开衣服给他看伤口，对方才小心翼翼地检查他的伤口。

　　“血都渗出来了，要换新的。”奈布对于受伤来说很有经验。

　　也是稀奇，平常都是他给奈布包扎，这是第一次奈布给他检查伤口。

　　奈布总是很安静，连这个时候也不例外。他的动作很轻，大概是怕弄疼了他。

　　“疼不疼？”奈布问他。

　　杰克微微一怔，很少有人问他这么问题。有的时候医生会问，但那只是出于医者的本能。有的时候义父会问，但那只是上位者拉拢人心的手段。有的时候他的“兄弟”也会问，但那只是他们想看热闹的不怀好意。

　　奈布呢？

　　好像是真的关心。

　　这对于杰克来说有些新奇，于是他说：“嗯，有点。”

　　他有些期待奈布接下来会怎么做。

　　奈布用两只手握住他的右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脸边，很虔诚地亲吻了一下他的手心，如同忠实的信徒。

　　杰克的手心有些湿润，他分不清那是湿热的吻，还是某个瞬间奈布转瞬即逝的泪。

　　“其实我是个黑手党，你和我在一起……”会很危险。

　　杰克话音未落，奈布接过话来：“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

　　这几个字说的轻飘飘、沉甸甸，让杰克也慌了神。

　　好吧……杰克笑了一下。

　　“你完蛋了，你爱上他了。”杰克自暴自弃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并不应该，也不能，黑手党的首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该爱。

　　在犹豫了三秒钟要不要现在把奈布做掉，以绝后患以后，杰克对上了奈布的眼睛。

　　窗帘没有拉得严丝合缝，昏暗的寝室内有一道恰到好处的月光洒进来，映得奈布的眼睛如一泉春水。

　　——来爱我吧，来吻我吧。

　　他的眼睛似乎无声地说着这样的话。

　　杰克心甘情愿地认输，把奈布揽过来落下一个轻吻：“那你要保护好我啊。”

　　半真半假的一句话，谁也不知道掺杂了多少真心。

　　或许偶尔，在某些早晨醒来的时候，看着奈布的睡颜，杰克也会短暂地想一下“一辈子”这种词。

　　可人的一辈子很短，可以是八百十年，也可以只是一场雪。

　　那年的冬来势汹汹，从饭店里出来后就呼啸着隐匿在了风雪之中。

　　车子根本开不动，两个人干脆淋了一头雪。

　　路太滑，杰克被滑了一跤，跌倒在地上，路灯昏黄，映着奈布的偷笑。

　　杰克坏心思地趁着奈布伸手扶他的时候，把对方一起拽下来，奈布还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地跌在了杰克的身上。

　　两个人借着那样的姿势对视了片刻，情啊爱啊都浓烈到不可思议。

　　奈布突然笑出了声，随即递上了一个吻。

　　漫天的大雪里，杰克听到了本世纪人们最爱说的盛大谎言——

　　“我爱你。”

　　5

　　有时候杰克会想，奈布实在有演戏的天赋，就连他这种从小混迹在风月场的人都能被他的“爱”骗了过去。

　　不知道三年过去了，是不是更有长进了。

　　杰克冷眼看着面前的奈布，似乎在等他做出选择。

　　看着眼前人身形一僵，连指尖都绷紧泛白，杰克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他本应有恨的。

　　恨那场大雪过后奈布的背叛。

　　组织里丢失的最宝贵的东西是奈布拿走的，这件事情毋庸置疑，最可笑的是，那天奈布甚至穿的是他们初见时的那身黑衣。

　　凭借着杰克的“爱人”这一身份，奈布用几个月的时间轻而易举地获得了黑手党人的信任，虽然做不到完全畅通无阻地进出组织里的任何地方，却也为他带来了很多便利。

　　比如在杰克的22岁生日，也是老首领宣布要禅位给杰克的日子，没有人想过拿象征着权力和荣誉的戒指会被偷走，更没有人想过会是新任首领的“爱人”。

　　除了戒指本身就价值不菲，其背后隐喻着的更是整个黑手党的荣耀，百年的血流淌在一枚小小的戒指上，多的是责任和沉重，它是要由老首领交到新首领手中，代代相传的宝物。

　　这戒指本应该在这场晚宴上由老首领交给杰克，可惜变故丛生——戒指失窃了。

　　全场哗然，老首领定定地看着杰克，说：孩子，这是你的责任。

　　杰克当然明白这什么意思，戒指丢失，影响的是整个组织的权威，这事说出去怕不是要被别人笑掉大牙。更何况整件事发生在自己的禅位仪式上，如果处理不得当，杰克这首领的位置坐还是不坐？

　　没有谁能这么轻而易举，不惊动任何人拿走这戒指，杰克很快就反应过来是组织里出了内鬼，一定是很受信任的那种，一圈人排除下来，随后又下意识想到了奈布。

　　说来也是唏嘘，杰克想到奈布的瞬间，并不是怀疑，而是几乎神游一般地做着假设：幸好不是发生的什么混战，不然奈布或许也会受伤。

　　那晚回到家，杰克少有地感到疲惫。

　　奈布问他发生了什么，杰克摇摇头，把对方拉进怀中，头埋在对方的脖颈出，像是某种大型动物受伤后在配偶的怀里舔舐伤口一样。

　　他们沉默着，奈布拍了拍他的后背，类似于安抚。

　　“他们都想看我的笑话。”杰克很少很少对人袒露心声，他一直都是强大的、无坚不摧的、没有任何破绽的，完美的有时候简直和设定好指令的机器人一样，此时却露出了人的一面，“奈布，别离开我。”

　　奈布没有回答。

　　想来一切的答案都藏在这回答里了，杰克早该想到，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奈布离开的那一天，他给杰克杯里下了药，这是一件毫无技术含量的事情，可偏偏杰克没有任何设防。

　　药效发作的很快，杰克四肢疲软地倒在地上，奈布应声而来，手上带着的是那枚遗失的戒指。

　　杰克一瞬间甚至觉得呼吸不上来，眼睛被刺得生疼，倒在地上浑身的疼都比不上心脏几乎要麻痹的痛觉的万分之一。

　　奈布动作很轻地将杰克横打抱起，和他冷硬的外表不一样，他对待杰克的时候总是很轻柔。

　　“别害怕，这药只会让你动不了，12个小时之后就会缓解。”奈布把杰克放在沙发上，给他在冷冬里贴心地披上了一张毛毯。

　　杰克深知自己这一路走来，踩着尸山血海，仇家众多，可思来想去也没想过是奈布的手笔。

　　奈布做完这一切后，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沉默。

　　长久的沉默。

　　“看来是没有了。”奈布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之前的爱人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幻觉，“那……不再见。”

　　杰克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久违地想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宣泄一下酸涩的情感。

　　奈布伸手，覆住他的眼睛。

　　“我不值得你哭。”奈布叹了口气。

　　视力被剥夺，其他感官便会增强，两个人没人开口，在杰克因药效昏迷前，他感到额头上有温热的触感。

　　湿润的，依旧不清是泪是吻。

　　他的爱被定格在那个冬夜，心里的风雪一下好多年。

　　6

　　“跪着进。”

　　奈布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煞白了几分，用力攥紧了拳头。

　　杰克等待着他的反应，抱着一点点恶劣的看好戏心态。

　　按照奈布的性格，预测中他应该是宁死不屈的。他会死死地咬着下唇，如何也不肯松口，对，就像现在这样，或许很快就会转身就走，进入那风雪之中。

　　可是杰克想错了。

　　奈布紧绷着，当又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时，他突然浑身一下子泄了气，跟打开阀门的气球一样，瞬间就没了生气。

　　他的膝盖弯了下去，只要杰克拦的再慢一点，说不定这人真的已经跪了下去。

　　奈布抬头，就见杰克一脸阴沉的表情，他被对方有些粗暴地扯进了门。

　　他想不明白杰克生气的点，干脆也就不想了，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对杰克呆呆地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声“谢谢”彻底把杰克惹急了。

　　“让你跪你就跪，你打黑拳时的那点骨气呢？”杰克说话尖酸刻薄到了极点，恨不得用言语化成刀子往奈布身上刺去才好。

　　奈布被说了个劈头盖脸，愣了愣反问：“我没处去了，别无他法……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是啊，他这么生气做什么？对于一个背叛过他的家伙，现在应该被他开膛破肚、千刀万剐才对。

　　不过除了给奈布倒热水的时候声响大了几分之外，杰克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报复，典型的动静大雨点小。

　　奈布小口小口地喝完水，悄然看向坐在对面死死盯着他看的杰克，低下头去用大拇指摩擦着杯口的边缘，很是沉寂。

　　“还……”

　　“因为是你。”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奈布声音沉沉的，他给人的感觉是向来不会弄虚作假，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很真诚，“所以觉得也不是不行。”

　　杰克要问的话一下子噎在喉咙里了。

　　他本是生气怨怼的，恨奈布的背叛，恨他了无踪迹的几年，恨他不请自到，连带着风雪天也跟着一起憎恨。

　　可是在奈布真要如他所言跪下求他的时候，他反而更恨这个人一身傲骨去哪里了，恨他为什么不反驳，恨他为什么乖乖就范，恨是不是哪怕今天在他面前的人不是自己也会这般。

　　什么时候奈布·萨贝达也会轻易令人折辱了？

　　杰克心里憋着一股子窝火气，直到听到了对方说“因为是你”。

　　……真是够了。

　　其实回想起来，奈布在他面前，怎么说呢，对他的要求少有反驳。

　　哪怕第一次上床的时候，本想着奈布那种不肯服软的性子多少也会和他争辩一下谁做1谁做0的问题，结果这家伙只是淡淡地问了一下他的意见，就很坦然地同意了成为下位者。

　　被搞到小腿打颤，神志都不太清醒的时候，坏心思地让他自己坐上来的时候，也只是费劲又听话地纵容自己，然后哆哆嗦嗦地去向他讨吻。

　　一个背叛他的人，真能演到这种地步吗？

　　杰克后知后觉地在自己的恨中窥见了一点【爱】。

　　杰克眯着眼睛，跟打量某种艺术品一样打量着奈布，说话还是那副尖锐的样子：“那你突然出现在三年没见的前男友家门口，是又准备做什么呢？”

　　奈布抿唇，继而又抬眸看向杰克，他回避了这个问题，答非所问地说着：“不是前男友。”

　　“……”该死的。

　　杰克懒得再去思考奈布的目标和动机了，没人告诉他，在一个男人面前，尤其是对他别有所图的男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是会被*的吗？

　　几乎是粗暴地扯着奈布的手腕，把拽上了二楼的主卧。

　　7

　　可能是真的做的有些过分，也可能是雪下得太大，总而言之，奈布第二天就发了高烧。

　　“喝药。”杰克被迫伺候起了这位祖宗。

　　好吧，其实照顾奈布并不是一件难事，他吃饭不挑食，让喝药就喝药，杰克说什么就做什么，连被子都不蹬，大概是每个医生最想遇到的那种病人。

　　从背叛他的爱人，到求助的前男友，再到被照顾的病人，这身份的转变仅用了短短一天。

　　这和杰克的预期可不一样。

　　反正他计划着得先让奈布吃点苦头，如果不爱了就慢慢折磨让他生不如死，还爱的话就使点手段叫对方永远离不开自己。

　　总而言之，反正不是给他做保姆。

　　“不高兴吗？”奈布注意到了杰克阴仄仄的神情。

　　“你说呢？”杰克挑眉，反问。

　　奈布猜想可能是自己太过麻烦了：“病好了我就会走。”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杰克嗤笑一声，像是赤裸裸地嘲笑。

　　“对不起。”奈布愣了愣，说。

　　杰克问：“你在为什么道歉？”

　　奈布又不说话了。

　　杰克感觉这短短一天，他生了一年都没生过的气：“你是哑巴吗？”

　　有时候奈布读不懂杰克是怎么想的，他和人的接触很少，做的事也都是简单又暴力的，不需要去揣摩一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有一点他知道，杰克现在在生气。

　　随即杰克就感受到手上有温热的触感，奈布用小拇指轻轻勾了勾杰克的小拇指。

　　杰克低头去看两个人交叠的手——

　　这真的不是在勾引吗？

　　用着这么拙劣的手段，偏偏他又很吃这一套。

　　杰克下一秒就恶狠狠地俯身想要去亲对方，却被奈布手疾眼快地拦住了：“小心传染给你。”

　　“没事。”

　　“不要。”

　　“放开。”

　　“不要。”

　　杰克第一次觉得生病这么招人烦。

　　8

　　杰克应该是把奈布关起来了。

　　到底是不是，谁都也说不上来个明白。

　　奈布刚刚病好的时候，想要出门，杰克就冷冷地看着他，于是奈布抬起的手又放下。

　　房门设了密码，奈布并不知道密码，杰克也不带他出去。

　　至于奈布本人，总之他从来没有提过想要出门。

　　他们两个人之间交流其实不多，杰克很忙，白天几乎都在处理组织里的事情，晚上回来又很晚，两个人几乎只是做那挡子事，做到奈布昏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杰克又已经走了。

　　奈布如此安静，总让杰克觉得心里很慌。

　　似乎有一场更大的背叛在等着他一样。

　　“你都不想出门吗？”有天，杰克问他。

　　奈布说：“好像你不希望我出去。”

　　杰克盯着他，似乎非要从他的表情里读出点其他的意味，非要扒开他伪善的皮囊一样——最终当然是无功而返。

　　“你还真是和当年一样，奈布·萨贝达，你应该去做演员的，你这样的演技和脸蛋，一定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愿意往你身上砸钱。”杰克不无嘲讽地讲道。

　　“……我没。”

　　“没什么？”

　　奈布皱眉，想不通这个中原因，心却绞痛，他自然明白杰克恨他，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从回来到现在，杰克对他做过最重的惩罚或许也只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凶了一些。

　　杰克应该报复他的才对。

　　或许是他表现得太木讷，让杰克生不出别的心思？

　　奈布当然不相信也根本没有往“杰克还喜欢我”这种假设上靠拢，于他而言，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奈布思来想去依旧不明所以，就顺着刚刚那个话题继续讲下去：“那我能和你出去吗？”

　　他说的不是“我想出去”，而是“和你一起出去”。

　　“……行。”

　　9

　　“过来。”昨晚少见的没有折腾到半夜，奈布总算起了个大早，出门前他把杰克叫了过来，把他的衣领和领带一丝不苟地处理好。

　　对方是典型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例子，奈布问他“穿这些不冷吗”后，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行吧，活要面子死受罪。

　　杰克的工作是很忙的，他把奈布带到了组织里，让随身的秘书随便给奈布找点事做。

　　秘书哥长得成熟稳重，奈布之前就见过他，那个时候秘书哥还只是杰克的一个手下，看来这人确实有能力。

　　秘书哥不清楚杰克和奈布之前的弯弯绕绕，只知道奈布之前和杰克首领在一起过，戒指被偷之后就消失了，大约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结果过了几年现在又出现了。

　　好在做秘书的不需要弄懂这些，他只需要从首领的态度里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态度就好。

　　显然，首领很重视这位。

　　秘书毕恭毕敬地咨询奈布的意见，问他有没有想做的事情，或者想参观一下组织哪里。

　　奈布问他有没有训练身手的地方。

　　秘书说有。

　　等到杰克开完会找到奈布的时候，训练场下已经排排躺倒下几个人了。

　　他们都是组织里的高手，平常跟着杰克执行任务的那种。

　　本来一开始奈布要找人练练的时候，上去的只是个新手，虽说是新手，但只是组织里的新人又不是刚开始练的，身手肯定是不差的。起初他看着奈布那张青涩的面孔，当他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心中还有所轻视，口出狂言叫着对方“小白脸”，结果上去和奈布过了没几招，就败下阵来，觉得这辈子脸都要丢没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个上去了就立马有人跟着想练练手。就这样一个一个上去，又一个一个下来，葫芦娃救爷爷的改编版。

　　看到杰克出现后，几个大汉泪眼汪汪：“老大，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怪物的，他也要加入我们组织吗？”

　　奈布也看到了杰克，他收回了刚刚训练场上凶狠狠戾的模样，露出只对杰克温顺的一面。

　　几个大汉看了之后，暗自腹诽：“小兔崽子，装什么装啊。”

　　随后就看到杰克……笑了。老大，你为什么要笑。

　　“不加入。”杰克把奈布揽了过来，“我的人，陪你们练练手，怎么了？”

　　一句“我的人”把在场的人都唬住了。

　　老大这是啥意思？这他对象啊？

　　不是，不是民间传言说老大的爱人几年前跑了吗？

　　“行了，打不过他正常，不用太沮丧。”杰克放在奈布肩头的手紧了紧，占有的意味浓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们多练练。”

　　他说这话的时候，奈布一直在用余光悄悄地看他，心里默不作声地评价着：

　　更成熟、更游刃有余了。

　　“想什么呢？”杰克对那些人说完后，发觉奈布似乎在走神，“走，吃饭去，想吃什么？”

　　得到的是毫不意外的回答：“都可以。”

　　10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至于说好吧，也没好到哪儿去。

　　杰克总是冷不丁地呛他一句。

　　奈布清楚，因为他们之间有一直没解释清的东西，因此他常常心有亏欠。

　　他的亏欠变不成话语，所以化作目光，总是隐晦地落在杰克身上。

　　奈布知道组织里有些人调侃他是杰克的小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渐渐的，他又开始听到一个名字，很多人把他和这个名字放在一起对比。

　　那位布雷恩少爷。

　　布雷恩少爷对杰克有意思，这是仅用一眼就能得出来的结论。毕竟在宴会上，小少爷的目光都要粘在杰克的身上了。

　　布雷恩少爷学艺术，据说刚办了自己的画展，风头正盛，长的也好看，最迷人的是那双蓝色的眼睛，望进去很难叫人不沉溺于其中吧。

　　奈布在宴会厅二楼，倚着栏杆，从上往下看着布雷恩少爷端着酒杯朝杰克走过去。

　　确实好看，奈布心想，精雕玉琢的模样就算同为男性也很难拒绝得了吧。

　　两个人交谈了些什么，隔着很远根本听不见，从一些举止上而言，看得出似乎聊的还不错。

　　“怎么一个人人在这儿？”奈布还在观察着那两人的一举一动，旁边一个搭讪的声音响起，“一起喝一杯吗？”

　　奈布直截了当地拒绝：“不了。”

　　想来没有被这么下过脸子，那人微微一顿，笑容有些保持不住：“为什么？”

　　奈布轻声“啧”了一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又道：“不好意思，有男朋友。”

　　那人顺着奈布的目光看去，落在了正在交谈的杰克和布雷恩少爷身上。

　　杰克那种家伙谁告诉招惹他，表面上披了层绅士皮，心肝都是黑的死坏死坏的，跟他谈恋爱不得被耍的团团转。

　　基于这种判断，那人自然而然就认为，奈布口中的“男朋友”是那位布雷恩少爷。

　　那人笑了笑：“男朋友又不长久，我们这个圈子里就算结了婚不也是那样，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说是吗？”

　　“你听不懂话吗？”奈布的声音冷然，搭讪的家伙正欲发作，被他一个眼神扫过来闭了嘴。

　　奈布冷漠的眼睛像在万鬼窟走过一遭的人，盯着他如同在看什么无生命的东西。

　　好巧不巧，杰克也似乎不经意地看向这边，他先笑着看向奈布，好看的眸子里充满暧昧的意味。至于搭讪的家伙就不值得杰克这般对待了，杰克收敛了笑意，不过嘴角扬起的弧度不变，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那人又是一阵心惊胆寒。

　　那人方才明白过来些什么，目光在杰克和奈布的身上来回摇摆，如同确定了什么一般，说了一句“抱歉”后仓皇地离开。

　　谁能想到他刚看上眼的帅哥嘴里的“男朋友”是那个恶名昭著的杰克，真是见了鬼了。

　　这么一段小插曲没有打乱宴会任何一个人的步伐，杰克依旧如鱼得水地应付着每一个前来打招呼的人，奈布吃着侍者提供的食物，安静地待在二楼的小阳台角落。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小阳台没什么人，这个时候八成都在下面跳舞去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点不可多得的安静。

　　是那位布雷恩少爷。

　　布雷恩少爷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却用审视的目光将奈布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仿佛他是什么待价而沽的商品，这让奈布感到有些被冒犯。

　　“还有几分姿色，怪不得……”布雷恩的话没有说下去，他上扬的眼睛微眯，一派盛气凌人的架势，“我就直说了，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奈布对布雷恩的挑衅表现得有些神色恹恹：“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方这模样直接把布雷恩激怒了：“我喜欢他，当然和我有关系！”

　　……好吵。

　　奈布心想。

　　“那你喜欢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奈布说的话甚至不是问句，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莫挨老子”的气质。

　　“你喜欢他，我也喜欢他，我们就是情敌懂不懂？”布雷恩扶额，“你装出这种不在意的样子给谁看，其实心里对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在意的不得了吧？”

　　“嗯，对啊。”奈布在这一点上从来不隐瞒，“我很在意他喜欢不喜欢我。”

　　不过几年前的背叛在他和杰克之间留下了裂缝，破镜难圆，终究是回不去了。

　　至于为什么背叛，这件事不重要，感情只看结果。

　　他不问，他不答。

　　“那你是什么意思？”布雷恩皱眉。

　　“没什么意思。”奈布叹了口气，“你喜欢他就对他好就行了，得到他的喜欢就行了。如果他很喜欢你，那我的喜欢就无关紧要不是吗？”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在爱里最重要的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偏偏有很多人将重点错放在他人身上，这在奈布眼里是本末倒置。

　　“是吗？”布雷恩少爷怔愣了一下，随即发现自己的想法差点被奈布的说辞带偏，他重新调整好状态，问奈布，“哪怕他周日要和我出去约会，这对你来说也无所谓是吗？”

　　11

　　奈布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他说：“我不这么觉得。”

　　话是这样说，等周日那天真来了的时候，奈布不自觉地将视线放在杰克身上好几次。

　　“看我做什么？”这目光想忽视都难，杰克看完今天最后一个文件后，叹了口气，“想从我身上看出写什么来，嗯？”

　　奈布不是个很会撒谎的人，他也没想去编什么理由：“看你今天出不出去。”

　　杰克一下子就明白了，大约是布雷恩对奈布说了些什么。

　　他略微沉思了片刻，很快拿定了主意，杰克修长的指尖轻叩两下桌面，给奈布留足了悬念，而后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看你。”

　　奈布抬眼，从杰克的指尖一点点看向他的眼睛。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奈布说，少见的有一点无奈，“你的话总是不明不白。”

　　本来是很暧昧的氛围，杰克却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他跟你乱讲什么了。”

　　“那位布雷恩少爷吗？”奈布想了想，“他说你们今天要去约会。”

　　“你信了？”

　　“我没有。”

　　“你怎么说的？”杰克问。

　　奈布说：“他问我‘哪怕他周日要和我出去约会，这对你来说也无所谓是吗’，我说‘我不这么觉得’。”

　　杰克：“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奈布的睫毛很轻地忽闪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我不觉得你会和他出去约会，也不觉得我会毫不在意。”

　　“这样啊……”杰克笑了，“那要不要出去？”

　　“什么？”奈布有点懵。

　　杰克重复了一遍：“要不要出去？我和你。”

　　他故意忽略了“约会”那两个字，又把氛围拉回到一个恰到好处的暧昧距离。

　　“……好。”

　　12

　　天气在转暖，夜里微微有点凉意。

　　他们的约会往往是突如其来的，跟以前一样。

　　有在凌晨突发奇想于是驱车几百公里去看海边日出，有午后吃完饭明明说好了去各做各的工作结果转头就进了电影院看最近毫无新意的爱情电影，有晚上拉窗帘时看到今夜无云所以说走就走到很高的地方看星星。

　　杰克这个人天生信奉浪漫主义，而奈布是他最虔诚的信徒。

　　“想去哪儿？”杰克询问他的意见。

　　像奈布这样看上去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反而很少说“都行”，他把这当做很认真的询问，因此从不敷衍了事，想了想后，对杰克说：“去之前去过的那个山庄吧，这两天公园里的冰都化了，不知道山里的冰还在不在。”

　　杰克听闻，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你确定要去那里？”

　　“你不喜欢？”

　　“没，走吧。”

　　一路上杰克少见的沉默，奈布话本身也不多，他把握不住杰克过山车似的心情变化，好在车载音乐冲淡了一点尴尬。

　　不过，很快奈布就明白了杰克为何如此。

　　车行至半路，突然几辆黑色的车把他们的车堵住，他和杰克就这样被包围了。

　　“站住！”

　　黑车里乌泱泱地下来了十来号人。

　　凶神恶煞，一眼看过去就不是好惹的，其中甚至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奈布抿唇，默不作声地把杰克护在自己身后，他轻声对杰克说：“没事，我在。”

　　似乎全然忘了这个人是恶名远扬的黑手党首领。

　　杰克忍俊不禁，差点在这么严肃的场合直接笑出声，好在最后用手遮掩了一下上扬的唇角。

　　这并不是第一次，在之前和奈布谈恋爱的时候，他就发现对方身上有一种很吸引人的特点，具体的杰克也讲不上来。但你想，一个那么要强的人在体位上都能毫不犹豫地让给他，沉默又温顺。

　　可能像是某种认了主的大型犬吧，在主人面前表现得乖乖的，冲你毫不设防地摇尾巴，眼睛眨巴眨巴无声地讲着“再爱我一点”这样的话真有坏人的时候，第一个露出獠牙，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惊觉原来这是只烈性犬。

　　杰克不是什么需要被保护的人，不论是在遇到奈布之前，还是遇到奈布之后。

　　尤其是在被奈布背叛以后，原本唾手可得的首领位置眼看就要插翅而飞，所有人都不看好杰克时，他连续做掉了其他几个继承人，死的死残的残，最后老首领也被长年服用的毒药摧残了身体，死之前不敢相信地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饭菜里下毒的。杰克没回答，他冷漠地拔掉了管子，连贯有的微笑都没有维持。

　　他走的每一步路，都不回头。

　　“萨贝达，戏演到这里就够了。”领头的黑衣人说道，“你把他带到这里来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我们的首领大人又跌在你身上了啊哈哈哈哈哈。”

　　奈布认出这是他曾经所在组织的同事，听到他的话，奈布皱起眉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黑衣人摇了摇头，“萨贝达，演得太真了。”

　　奈布忍不住回头看杰克，头还没转过去，杰克已经揽过奈布的肩膀，懒洋洋地开口：“挑拨离间这种把戏太没有新意了，我还以为今晚能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黑衣人被他两句话惹恼：“你以为你今天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杰克面无表情，隐隐有些不耐烦：“废话。”

　　他的话音落，几队埋伏在暗处的人马开始行动，子弹飞驰，杰克揽着奈布越过倒下去的家伙，朝车走去。

　　车子发动，把这并不成功的埋伏远远甩在身后，驶入夜色里。

　　13

　　“我们去哪儿？”奈布问。

　　杰克说：“约会啊。”

　　奈布呼吸急促了几分，在安静的车厢里，他听到了自己心脏蓬勃的声音。

　　奈布解释：“今天的事，我并不知情。”

　　“我知道。”

　　他没料想杰克回答的这么干脆，愣了愣憋出来一句：“……对不起。”

　　“不用道歉。”杰克把车停在路边，大约是开车回让他分神。

　　杰克换了个姿势，可以很轻松地看到奈布漂亮的蓝色眼睛。

　　“我知道你已经从你之前的组织脱离了，也知道今天这些埋伏我的人和你没关系，他们挑拨离间的话我根本没信，你不用解释也不用道歉。”杰克看着奈布张张合合最终也没说出话的嘴，继续道，“你太沉默，解释的话从不说，行，你不说，我就自己查。”

　　“你之前隶属于其他组织，他们用你已故的母亲的假消息骗你，给你下发的任务是杀了我，你最后只拿走了我的戒指，没错吧？”

　　奈布避开杰克的视线，他回答不上来，良久，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在奈布的心里，背叛就是背叛，伤害就是伤害，这都是无法原谅的事情。

　　“我不想听对不起。”杰克认真道，“这个你回答不了，那我就换一个问题。”

　　“为什么离开组织后要来找我？不要说你无处可去，你无处可去的时候为什么想来找我？”

　　因为想赎罪。

　　也或许有其他原因。

　　可能是看着杰克，他的愧疚就会少一点。

　　“好，这个问题也回答不出来对吗？”杰克咬了咬牙，差点被气笑。

　　“这些可能需要解释一大堆，那我就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杰克的声音突然放轻了，充斥着无可奈何的希冀，“如果你沉默，那我就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没有。”

　　他问：“你真的爱过我吗？”

　　奈布没有办法再不出声了。

　　“重要吗？”奈布说。

　　“嗯，对我来说很重要。”

　　奈布脑子已经乱做一团，杰克的问题让他没有办法喘息，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告诉这个咄咄逼人的家伙：“爱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

　　“一见钟情。”

　　他听到杰克小声骂了一句什么，接下去就是被桎梏着，迎来了一个风雨欲来般的吻。

　　奈布被亲的懵懵的，思绪都忍不住飘飞，他想到第一次见到杰克就被对方的脸迷得慌神，想到大雪里紧握的手，想到对方看向他的每一个充满爱意的眼神。

　　奈布甚至想到今晚自己说想去山庄，可能是杰克早就知道会有人埋伏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或许他当时所表现出来的不满是因为——这些人打扰到他们的约会了？

　　奈布是胆小鬼，他的愧疚让他不敢直视这份爱。

　　“怎么接吻还能走神？”杰克有点不满。

　　“你……”奈布顿了顿，决定还是问下去，“那位布雷恩少爷不是约你周日约会吗？”

　　“不是。”杰克这回是真笑了，“非要在这么暧昧的时候问这么毁氛围的话吗？”

　　杰克苦笑：“你想听什么？我肯定是拒绝他了。我又不喜欢他，也没想用答应他来让你吃醋，就这么简单。”

　　因为杰克认为，爱是安全感。

　　“我喜欢你。”

　　这句告白就像今年的雪一样，来的猝不及防。那时候雪下得好大，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面的人突然敲响他的房门。

　　“什么？”杰克下意识又问了一遍。

　　“有时候，我觉得你的话总不讲明白，似乎每句话都有目的，都想在我这里问出点什么。我刚刚突然意识到，你可能是想听这一句话吧。”奈布重新讲了一遍，“我爱你。这回听清了吗？”

　　“之前的事情我没办法，但我会尽力补偿你。只拿走戒指因为我心软狠不下心对你动手，来找你是因为哪怕你怪我我也想见你一面，至于爱，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开始。”奈布轻轻用碰了碰杰克的唇角，“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杰克突然重新系好安全带，启动引擎，车开的几乎要飞出去。

　　“你干嘛，开这么快太危险了。”

　　杰克眯了眯眼：“等着好好补偿我吧。”

　　END

　　碎碎念：

　　彩蛋是豆豆视角，免费粮票就行。豆豆是一见钟情啦，没见过世面的小土狗第一眼就被杰克迷的死死的^^

　　本来想解读一下两个人的爱情观，卡了半天，最后觉得都写在文里了ヘ(_ _ヘ)

　　

（如果你在老福特上看到过这篇，别怀疑，是狐狸的小号。小号注销不打算用了，这篇还蛮喜欢的，搬运来大号～假装自己有更新）

这个年轻男人走进商场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会儿的商场早乱成了一锅粥。半小时前，一位很懂得活跃气氛的绑匪将女店员拉进了他厚实但并不安全的怀抱里，几声鸣枪宣告了他打算明抢的念头。警察迅速赶来了，此刻正与绑匪和他怀里尖叫哭泣的女人质对峙，谁都不敢率先开动。

奈布.萨贝达上了电梯，一手拿着牛皮纸包三明治，小指上挂着杯可乐，身后背着个巨大的吉他匣。他看起来就像那种玩乐队的小子，头发挑染成迷幻的紫色，而他花瓣般迷人的唇角上，还沾着一抹浓稠的奶油酱。

电梯在23楼停住了，他下意识地瞥了眼手表。

时间刚好，他没有迟到。

 

“放下武器！不要伤害人质，我们会考虑给你从轻量刑！再重复一遍……”

警察焦头烂额地通过喇叭朝劫匪喊话，但对面显然有副铁石心肠，除了金钱什么都休想让它开窍。这时一名警官分开人群上前，他个头高挑，身姿挺拔，马上就吸引了绑匪紧张兮兮的注意。

“后退！”绑匪声嘶力竭地冲他大吼，枪用力一顶女人的脖子。“否则老子就毙了她！”

“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失去了唯一能弄到钱的筹码。”那警官声音平静，透着丝不近人情的冷酷。“你需要的只是钱，不是命。我能帮你弄到这笔款子。”

绑匪犹豫了，而那名警官就在这时又朝他跨近一步。绑匪立马扼紧怀里的女人，威胁性地将她痛苦的表情展示给对面。

“我怎么信你？”

警官抬起帽檐，露出翡翠般冷冽和华丽的绿眼睛。他将两根修长的指头伸进怀里，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展示给绑匪。“你要的支票，我们交换。”

“让这些警察后退，你自己过来，把枪丢掉！”绑匪紧盯着那个信封，一会儿又盯向警官的眼睛。于是那名警官示意同僚后撤，自己则当着绑匪的面掏出枪，卸下子弹，扔到了旁边地板上。

绑匪密切注视着那名警官的一举一动，哪怕奈布背着吉他匣从人群后匆匆穿过也没能引起他过多注意。于是奈布顺利地找到了一片视野不错的空地，打开吉他匣，从里面有条不紊地拿出属于狙击枪的部件一一组装完毕，舔了舔唇角的奶油酱。

“我只是个路过的热心市民，”杀手亲吻一下他的爱枪，将漂亮的蓝眼睛贴上狙击镜。“一击命中宝贝儿，给我拿个五星好评。”

那名警官将信封递给绑匪，他们的距离很近了。绑匪犹豫再三终于打定主意，用枪逼着怀里的女人去拿那封信。女人哭泣着伸出哆哆嗦嗦的手去够信，就在这时绑匪忽然看到女人耳后一闪，与此同时那警官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将女人一把拉进自己的怀抱就地滚开。一发致命的子弹擦着他们飞过去，从绑匪张大的嘴里射入，后脑顿时飚出道猩红的血线。

商场瞬间混乱起来，年轻杀手趁乱溜出了大楼。他没再选择客梯，而是从安全通道下到15层，再坐货运电梯，以免跟前来支援的警方撞上——毕竟他自己肯定也在这群公职人员的通缉名单里。临走前他再次扭头确定了一眼，那名绿眼睛警官正将怀里哭个不停的人质交给心理专家，似乎察觉到奈布的目光，于是警官也投来了闪电般的一瞥。

奈布用食指给了他一个飞吻，那含义很明确：

亲爱的雇主，别忘了好评和尾款。

快乐工作，享受生活，这就是奈布的信条。这次杀手的好心情持续到他收到报酬的那一刻——尾款少了近40%，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信，上面的字体和警官先生一样带着冷冽到不近人情的笔锋：

发色花哨，态度轻佻，行事张扬，不懂隐藏；卡死线赶到现场，趴下时已超过预计时间33秒，还需要雇主亲自吸引任务目标注意，差3毫米就伤到人质。2星半差评。

翻过去还有一行潦草的附注：多扣的半颗星来自赛百味家令人作呕的三明治和奶油酱。

落款：杰克.里佩尔

奈布攥着那封信愣了足足十秒，然后屋子里传出杀手无比愤怒的一声：“操！”

 

这次的活儿奈布亏了个彻底。

差评、扣尾款，以及随之而来民众对非法杀手的声讨——那人质没被绑匪吓死反而被他那一枪惊出了ptsd，连着好几天在新闻上哭哭啼啼，顺便无数次红着脸感谢警官先生英勇地把她抱在怀里。奈布这几晚做梦都是那个名为杰克的警官欠打的脸，很显然，那警官雇佣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警察开枪遭受非议。

奈布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微笑着问候这狗男人的全家。

事实证明，心想和事成从来都密不可分。在连续问候了四五天后，奈布就在第一个周末与杰克再次不期而遇。那个声称赛百味会令他作呕的男人匆匆走在伦敦10月灰色的风里，黑白灰三件套勾勒出修挺的身材，长围巾随风飘动，优雅得不像走在落叶纷飞的大街上，倒像什么男模的T台。看起来这位警官多少有点副业——奈布无不恶劣地想——他这身要是去牛郎店那必然前途无量。

奈布在警官先生打算擦肩而过时吹了声口哨，引来几个姑娘不确定地回头观瞧，看见奈布的一瞬间，她们眼里同时露出微微惊喜的目光。但这里不包括那位警官，奈布只好万分抱歉地晾下可爱的女孩们，走上去拍了拍杰克的肩膀。杰克站住了，用看陌生人的眼光询问性挑了挑眉，奈布露出他年轻又迷人的微笑，同时在内心暗骂我操。

“杰克.里佩尔先生，您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对。”杰克毫无人性地干脆回答。“再见。”

“你给我站住！”奈布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伸手揪住男人的围巾：“你少付了我整整40%的尾款，害我舆论缠身，还给了我职业生涯里第一个差评！”他从牙缝里挤出已想了一星期的称谓：“您这狗东西怎么还如此的心安理得？”

“我以为在那封信里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杰克不为所动地扯回围巾：“而且如您所言，我是个狗东西，当然不会受到您所期待的良心谴责。所以再见。”

“可你不是个警察吗？！你不是公职人员吗？”

“是的，但我的道德水平低于百分之99.5的同行，”杰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99.6也可以，这取决于今年因公殉职的警察占0.4还是5。”

奈布要气死了，这狗男人的下限显然已经跌破了他这个职业杀手的，这种人居然还没被开除公职，足见伦敦警务局里充斥着大街上随便拉来的驴。

他再次抓住杰克，在对方很不耐烦地叫他放手时，奈布却已再次露出他招牌灿烂的微笑。

“好吧，但我想我还是有必要跟你说明情况。”奈布手上暗暗用力不让他挣脱，这西装面料很好，这也意味着它格外容易起皱。果然，眼前这狗男人看到自己被胡乱抓皱一团的衣服到底蹙起了眉头。“我可以以妨碍公职罪逮捕你。”

“那你可亏大了，狗警官先生。”奈布不为所动地把手里的衣服当面团揉搓：“你干嘛不去看看我的通缉令下的悬赏数字？它足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还能帮你竞选上地区警长。”

“谢谢，那么你被捕了，杀手先生。”

“做梦去吧。”奈布抓着他：“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提供的那一点可怜兮兮的薪酬搅黄了我一场策划已久的约会，我本打算用那笔钱约漂亮的银行小姐去加州度个假。可现在我甚至连请她去Sketch餐厅都办不到，”杀手闪亮的蓝眼睛狡黠地看着警察：“就算没法补偿我的经济损失，但至少，警官先生，您得补偿我错过的爱情。”

“从你的描述来看，你所谓的‘策划已久’大概不超过半天。”

“是整整十分钟。”

杰克那冷冽的绿眼睛盯着奈布，奈布第一次看见它滑过丝微笑的影子。“看来我错怪你了，深情的杀手先生。你打算让我怎样补偿你？”

“哦，这很简单。”奈布笑吟吟地看着警官那惹人心动的绿眼睛，故作轻佻地用手指在他脊背上滑过，心里为能狠狠恶心到他而涌起十足的快感。“你亲自赔偿如何？毕竟你很漂亮，又没有道德，应该不会介意当一会儿我的姑娘。”

杰克想都不想地说：“可以。”

奈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过了大概一分钟，或者一分半，横竖奈布已经是座雕像了，无所谓时间概念，他才狠狠瞪着杰克的绿眼睛：“你是gay？”

“是你提出的方案，我只说了可以。”

“那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你的银行卡密码！”

“123456”杰克用糊弄傻子的语气敷衍道。“倒过来是我的INS密码，里面有很多狗狗照片。”

奈布对他怒目而视。杰克抬脚就走，然后第三次被大力拽了回来。

“成交了亲爱的，”奈布深吸一口气强硬地挽住他胳膊，他本来是想把杰克拉怀里，但警官先生比他足足高出一头，这姿势反而显得奈布小鸟依人。“我现在要开始跟你约会了！昨天你在床上承诺得那么棒，今天该不会想着出尔反尔的，对不对？”

奈布捏着嗓子撒娇，声音很大，带着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浓浓的悲壮，引得街上行人迅速朝他俩侧目。杰克难得地嘴角抽搐两下，拍狗一样拍了拍奈布的头。

“要不要我再给你拿个小彩虹旗边走边挥？”

“太棒了甜心！”奈布狠狠挽着他：“你总是这么浪漫又充满创意！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哦！”

总之这对哪里都不合拍的速成情侣就这样密不可分地上街了，奈布打定主意要掏空这混蛋的钱包，无论街上看到什么都撒着娇地要求杰克买下。直男杀手的撒娇不亚于核弹威慑，穷凶极恶的通缉犯看了都得连滚带爬地哭着寻求警察的保护。十分钟过去杰克只走了不到一百米，而奈布手里已攥满了气球、零食、一大把玫瑰花还有一件镂空女士披肩。

每一样都是他卖力地扭屁股换来的。

“萨贝达，”杰克终于冷着脸开口：“你给我正常点，如果你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属于雄性生物的尊严的话。”

“把我百分之四十的尾款给我，补上五星好评。”奈布狠狠咬了一大口左手的赛百味三明治，仰头猛灌可乐，“而且要去赛百味店铺里补。”

“别当着我的面吃这玩意，”杰克忍无可忍：“而且你做梦！”

“那我就继续叫你亲爱的，叫一整天！”奈布恶狠狠地回瞪他，杰克狼一样的绿眼睛也盯着他，然后就在某个瞬间，杰克猝不及防地低下头，警官微凉的薄唇狠狠吻上了杀手柔软的唇瓣。

还是刚吃过金枪鱼三明治混特浓奶油蛋黄酱的唇瓣。

奈布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玫瑰花哗啦啦洒落一地，气球五彩斑斓地飞上了天，路人已有为他们尖叫和鼓掌的。杰克的气息贴得那么近那么紧，男人柔软的舌头不由分说地挤入口腔，在那里猛烈地侵占与掠夺。奈布脑海里一片空白，除了一个念头在无限放大：

他不是不爱吃赛百味三明治吗？！

骗吃骗喝，妈的死gay！

两人当街激吻了数分钟，总算结束了这个充满金枪鱼肉和奶油蛋黄酱的初吻。奈布大口大口地喘气，杰克一脸阴郁地抢过他的可乐漱口。就在奈布在“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计划”和“事到如今他们算什么关系”间犹豫不定时，杰克已先一步挽住了他的手臂。

“约会对吧，”警官先生的声音凉凉的。“你敢不敢跟我去玩一局俄罗斯转盘？”

奈布想这没道德的狗警官应该是想借玩俄罗斯转盘的机会一枪毙了自己，然后对外伪装成他是自杀。

但他不在乎，赌狗游戏奈布还从没输给过谁。

再加上他也觉得去赌场是个不错的约会建议，杀手热爱一切刺激，而且到了赌场总有让杰克掏钱的地方，他也没那么热衷于跟男人扭屁股。

Ridotto是索霍区最大的赌场，越到夜晚越是纵情笙箫。

他们赶到Ridotto时这里却失去了往日的歌舞升平，奈布隔很远就敏锐地嗅到了机油味，子弹连续发出的声音轰然作响。杰克扯着他赶到俱乐部外时，一扇窗户尖锐地爆裂开，晶亮的碎片在夜里下了一场豪雨。

“12.77毫米重机枪弹，”奈布瞥了一眼地上的弹壳：“你他妈疯了？这里面起码有一架M2式勃朗宁！”

“对，就拿它玩俄罗斯转盘。”杰克冷静地往里面看去，他从怀里掏出枪来，扔给奈布一把。

“你总是很擅长耽误我的时间，杀手先生。我本应早到这里十分钟参与对黑帮的合围，而不是从你嘴里吃到赛百味那个失败的招牌。”

“希望你意识到我才是最终受害者。”

“听着，现在我重新雇佣你。”杰克没理会他，全神贯注地倾听着门里的动静。“去端掉对面那架机枪，然后我连同上次40%的尾款一起支付给你。”

“你在我这里毫无信誉可言。”奈布说，但杀手同样向门内看去，激烈的枪声让他的蓝眼睛在黑暗里也闪闪发光。“但我会帮你，狗警官，好让你知道为什么我是职业生涯满好评的金牌杀手。”

作战计划很快制定下来，杰克去引开机枪手注意力，而奈布负责干翻它。杰克起身对准正猛烈开火的勃朗宁连射数发，机枪处于由集装箱堆砌的掩体背后，杰克的子弹射在上面溅起一片火星。

机枪手很快发现了他绿眼睛的目标，子弹像冰雹般追着杰克扫去，杰克在桌椅和橱窗间飞身掠过，这些掩护在机枪扫射下只如奶酪般绵软，没几秒钟杰克待过的地方就变成了一片冒烟的废墟。

杰克直起身，机枪咬住他不放，他看清在玻璃碎片和木堆间后退的道路，有条不紊地吸引着火力继续朝自己射击。不间断的扫射很快让空间里充斥着刺鼻的硫磺味道，杰克在子弹的空隙间隐藏身形，有好几次弹片都差点打伤他。就在杰克已被逼到退无可退的空当，机枪突然哑火，紧接着集装箱右侧传来一阵小小的爆炸声。

机枪手歪在集装箱上，右太阳穴的小孔还在流血，奈布收起冒烟的枪口，用一枚刚从机枪手身边搜到的手雷给他炸了个坍塌的墓堆。

“五星好评。”杀手挑起一边眉毛。但他话音刚落旁边墙壁便发出令人齿寒的巨响。奈布一转头登时目瞪口呆，一辆货真价实的装甲车蛮力撞破墙壁，带着碾碎一切的架势正朝他们轰轰驶来！

“你可没告诉我还有这种惊喜！”奈布气急败坏地边躲这个大家伙边冲杰克吼：“我要求加三倍薪酬！”

“快到这边！”对面的武装显然也超出了杰克预料，警官冷绿色眼睛流露出焦灼：“别让它发现你！”

杰克还是喊迟了，装甲车一进来就咬住了奈布，重机枪发出低沉的怒吼，同时履带在狭小的空间内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朝杀手碾去。奈布靠近集装箱，一时退无可退，这时杰克果断举枪射击，手枪子弹相比于铁罐家伙当然过于脆弱，于是他几发都瞄准了玻璃驾驶窗——这对装甲玻璃的效果自然微乎其微，却也成功吸引了驾驶员的注意。杰克掏出警官证挑衅般晃了晃：“举起你的轮子大家伙，你被逮捕了！”

回应他的是装甲车一串猛烈的炮火。

尽管躲避灵巧，但杰克还是被如雨的弹片划伤了数处，呛起的浓烟让他窒息，但那双沉着的绿眼睛仍不断估量着面前的形式。奈布冲他喊了什么，杰克没听见，他眼里只有那庞然大物迫近的身影，它已冲警官怒吼着冲了过来。杰克突然听见一道急促的风声，紧接着一个人影豹子般蹿过来扑向他，杰克本能举起双手，那道身影迅猛地将他压下去。装甲车就在他们面前爆炸，杰克感到世界响起海啸般轰然的怒响，他周围一切都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得向上弹动，那人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压在身下，尖锐的木屑和玻璃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温热的血痕。

爆炸结束后的世界如同下雪般安静。

杰克首先感到了呼吸，他自己的，奈布的，鲜活而富于生命的呼吸。他为奈布拂去背上的浮土和碎渣，杀手在刚才的爆炸中拿自己做了隔档，好在他并无大碍，除了灰头土脸。那双蓝眼睛原先是紧闭上的，此刻随杰克的动作睁了开来。杀手看着身下的警官，杰克觉得现在提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儿蠢，但很适合目前的氛围。

杰克问：“为什么？”

这是言情片里每个被救下的女主角都要问男主的一句傻问题。

“废话，你死了我找谁拿我的尾款？”

这绝对不是男主角的标准回答。

“我没死，”杰克平静地说：“但骨头已经快被你压断了。”

这个展开是编剧都预料不到的。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说明你罪有应得。”

你们开心就好。

杰克捧住他的脸，警官纤长的睫毛微微合上，然后他轻轻吻了吻杀手的嘴唇。奈布没有客气，就着这个吻咬下来，在一地狼藉的废墟里，刺鼻的硫磺还在蔓延，他和他都尝到了彼此唇间血腥的气味，于是也将那个吻逐渐进入得更深。

气氛终于回归正轨。

奈布后来自我催眠过无数遍那个吻只是出于惊险的吊桥效应。

尽管他们很快就被其他警察发现，其中就包括及时朝装甲车扔手雷阻止了他们当场殉情的。看到这副场景，但凡有点职业素养的警察都该率先把人拉起来，询问伤情，更何况他奈布还在跨国杀手的通缉名单上，这帮警察但凡有点见识都该趁机把他逮捕归案，做个笔录什么。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这帮堕落了的狗警察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尖叫、鼓掌、吹口哨，有几个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杰克警官原来喜欢男人，他们说，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一定要回去告诉自己的老婆和女友，省得她们还对警官先生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至于奈布，他如愿在那之后拿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五星好评，为自己完美的职业生涯再添光辉一笔。40%的尾款杰克承诺会亲自送上门，奈布答应了，这沉浸在喜悦中的杀手完全没考虑到，这警官要是没对他图谋不轨，干嘛要亲自登门。

后面发生的事很简单，杀手被这没有道德的狗警官在家里正法了一回。

俗话说，忍一时越想越气。奈布第二天就扬言也要给狗警官正法。

第三天他们陷入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模式。

而现在，三年过去了。当杀手先生再次浑身酸痛地从床上起来，看着身边浅眠的警官，还有他们新买的画有史努比的小被子，粉色米菲兔的小杯子，咬了一口被扔进垃圾桶的赛百味金枪鱼三明治和冒着热气的红茶时……

再不结束这场报仇他就真怀疑这警官是个货真价实的gay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