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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熙

【排少/兔赤】青春

  


  他不需要别人来提醒他已经不是孩子了。扣子要扣到底,车子裡放有芳香剂,买了专挂西装的架子,需要筹钱准备烛光晚餐。木兔光太郎讨厌髮胶的味道,但他必须承认自己极快就上手,一头的银髮显得乖巧,像垂下的羽,出乎意料地博得同事们好感;相反地,他记得年轻时学车不算快,可他至少是喜欢这件事的,且越老越喜欢。⋯⋯不,他并非老,只是正在老去。他只是不年轻了,难过的时候不应当垂头丧气,高兴的时候不能向上一蹦,尽其所能地咧开嘴,把风都吞下去。⋯⋯至少他还能开车,在滨海公路上,在深夜中,想像自己是脱弓的箭,摇下车窗驱散酒味,沉重的鼓声让所有音乐听上去都上欢腾的祝贺。祝贺他青春復得。真的?木兔光太郎一把将...

  


  他不需要别人来提醒他已经不是孩子了。扣子要扣到底,车子裡放有芳香剂,买了专挂西装的架子,需要筹钱准备烛光晚餐。木兔光太郎讨厌髮胶的味道,但他必须承认自己极快就上手,一头的银髮显得乖巧,像垂下的羽,出乎意料地博得同事们好感;相反地,他记得年轻时学车不算快,可他至少是喜欢这件事的,且越老越喜欢。⋯⋯不,他并非老,只是正在老去。他只是不年轻了,难过的时候不应当垂头丧气,高兴的时候不能向上一蹦,尽其所能地咧开嘴,把风都吞下去。⋯⋯至少他还能开车,在滨海公路上,在深夜中,想像自己是脱弓的箭,摇下车窗驱散酒味,沉重的鼓声让所有音乐听上去都上欢腾的祝贺。祝贺他青春復得。真的?木兔光太郎一把将髮向后梳。真的。

  


  明天下班,他打算去把头髮剪短;下班之前,他要先和同事谈谈,希望能取得这个週末连续两天的假期;明天之前,他得先回家,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凯旋而归,因为收到太多祝贺所以脚步重得不行,酒味是他事业成功的勋章。木兔光太郎看上去肯定让人喜欢。他还会打开电视,然后就走开,灯也只开一半,去把一头的髮胶洗掉,摇头晃脑地甩着遥控器,又把电视关起。新闻台,新闻,主播,经济,疾病,奇案,全球暖化。还有什麽来着?他睏了。木兔光太郎直直地走入一片漆黑,鑽进被窝时头髮把床单沾湿。全球暖化?听上去相当遥远,只要能活着就好了。他为自己的卑微鼓掌,唱一首摇篮曲,挖个陷阱,期待它总有一天会跌入深渊。噢,明天会更好⋯⋯大概是什麽歌的歌词⋯⋯世界上有很多角落正在坍塌,飞扬的尘土让人连生活都看不清。所——以——说——只要能活着就好了。他不需要别人来提醒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他平凡无奇,但他或许幸运。他都明白的。

  


  木兔光太郎听见一声呼噜,有人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那个人说:不吹头髮?他摇摇头。那人又说:心情不好?他又摇头。身陷一片漆黑,如果没有一阵风将窗帘颳起,月光洒入,他今晚注定看不清对方,只感觉低低的、沙哑的细语像铺天的雨水⋯⋯像磨牙的天使。但又何妨,他们也许不需要相见。他们前几天才吵架,床头柜大抵留下对方的烟头烫出的痕迹,而他当时的目光估计烫伤了对方。他说他们不用相见,是见了不一定让事情好转,他竭尽精力让自己看上去讨喜,却无法确定自己的努力在对方眼裡会不会格外狼狈,破绽百出。他讨厌这样,同时却也允许这样;他有时想隐藏,有时又恨不得被發现、被一把撕开,像洋芋片的包装——至少、至少这世上还存在一个人知道他的可悲之处——那直说了吧,今晚他想藏起,所以,容许他不开灯吧。

  


  木兔握住那隻手,把自己的指尖想作烟,在对方的指缝中摩挲,猜想他们同样沾上了刺鼻的气味,是对方日积月累的恶习。他说他们不用相见,亦是因为不必,他们不必藉月光来确认彼此的轮廓。他们曾一起打球,后来毕业,找工作,谈情说爱,碰了烟,同居,出柜,不断学习,吵架,做爱,回味过往的日子,参加社区的排球活动,主持同学会,汲汲营营,做爱,吵架⋯⋯然后共枕,十指紧扣,当作什麽事都没發生,什麽话也不说,某种程度上的恶劣,可装死确实令事情变得简单,而他们是这起罪的共犯,再把彼此保释出狱,对于成年人而言轻鬆无比。反正他准备争取连续假日,假日裡他不会抹髮蜡,不用应酬,不会半夜才回家,不会彆扭着不开灯,不会只是和对方躺在床上什麽都不干。噢,他突然好想哭。他太平凡了,太幸运,太老,狼狈又可笑,连赎罪的念头都我行我素⋯⋯

  


  对方果真笑了声,夹着他的手指,彷着抽烟似地吸了一口,接着将烟都吐到了他的脸上,木兔光太郎跟着笑了。好臭,他说。他讨厌烟味;他果然青春復得。

  

  

  

  

  

  

〈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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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ter the Rain×...

After the Rain×6th anniversary


晚了兩天的六週年賀圖。

不是資深的粉絲,但愛得同樣深沉,希望他們兩人能相互扶持,走過下一個,下十個週年,祝After the Rain週年快樂。


(火車參考日本鐵道SL D51的造型)

After the Rain×6th anniversary


晚了兩天的六週年賀圖。

不是資深的粉絲,但愛得同樣深沉,希望他們兩人能相互扶持,走過下一個,下十個週年,祝After the Rain週年快樂。


(火車參考日本鐵道SL D51的造型)

泡泡找来的伙伴

【そらまふ/soramafu】雪化得太冷了

练习练习 少了些心理描写

9.0+(又长又臭

写歇菜了……


“来年秋分时候我将寄你一瓶龙舌兰,我教你每天用筷子尖沾一点点,辛辣滋味可抵过一个冬天。”


        “欸,别放古典乐。”そらる念叨,从平底锅捞出新煎好的澳洲牛扒,放在餐盘,拿西兰花和柠檬片装饰,又弯腰去酒柜里掏白兰地。

       まふまふ只好走到工作桌那边动电脑的音乐播放器,噪杂的摇滚乐一响...

练习练习 少了些心理描写

9.0+(又长又臭

写歇菜了……

 

 

 

“来年秋分时候我将寄你一瓶龙舌兰,我教你每天用筷子尖沾一点点,辛辣滋味可抵过一个冬天。”


 

        “欸,别放古典乐。”そらる念叨,从平底锅捞出新煎好的澳洲牛扒,放在餐盘,拿西兰花和柠檬片装饰,又弯腰去酒柜里掏白兰地。

       まふまふ只好走到工作桌那边动电脑的音乐播放器,噪杂的摇滚乐一响起,地下清吧摇身一变成油腻蹦迪店。

        “A-yo……”そらる跟着鼓点来了一段暴风rap。

        “你还没醒酒吧?”まふまふ觉得新奇的很,这个男人最近一改散漫性格,活泼开朗好多,まふまふ皱了下鼻子,仿佛在看什么珍奇异兽。“你要是换身行头混入嬉皮士里绝对没有人怀疑,他们最近有些郁郁寡欢很久没在傍晚遛弯了,前段时间的活动被政府部门弄得一团糟使他们备受打击,你要是这时候加入他们,夕阳红也能瞬间回光返照成八点钟出生的太阳。”他想了想,接着说:“我是说真的,唯我独尊先生。”

        “音乐可不分高低贵贱,まふまふ,你作为一名专业在读人士,应该比我清楚音乐是人们抒发感情、表现感情、寄托感情的艺术,一切风格迥异的音乐皆是殊途同归。另外,别学你那些外国朋友的说话腔调,我虽没要求过你说敬语,但我毕竟比你大七岁。”

       まふ听了暗暗翻白眼,直想他又拿年龄来压人,觍着脸道歉,半真半假。

       “喔,我想起来一件事情,给你找点事情做,不要没事就来敲门。”

       そらる喊他去阳台,昨天在花店新购了几盆山地玫瑰,让他挑一盆带回家,まふ穿过客厅和厨房到阳台,在一堆绿植中与新朋友打了照面。

        山地玫瑰属于多肉植物,花朵处在休眠期,为躲避强光和酷热等不利气候,中心部分的叶片紧紧包裹在一起,株形酷似玫瑰而闻名,三盆全属于小型种。まふ欣赏了一会儿,挑了盆翠绿的抱好回客厅,そらる已经吃完早餐,背着大号背包,脚踩登山用马丁靴,一副要远行的架势。

      “它们开花后会很快死亡,养的时候记得留种子和侧芽。”

      “你要去哪里?”

      “南岛那边连续降雪了三天,我联系到了一个徒步登山队打算去库克山去看看,取点材。”

      喔,祝你旅途愉快。

    “我会拍很多照片回来,考试加油,小朋友。”そらる丢给他一份备用钥匙,临走前嘱咐他冰箱里还有一些做好的奶油炖菜和生牛肉,让他帮忙解决了。

      まふ坐在高脚凳上吸面条,目送他出门。

      虾仁杂粮饭、番茄牛腩面和一小碗蔬菜汤,在国外很难吃到这种正宗的日式料理。まふまふ觉得胃部饱胀温暖,呆坐了几分钟,把そらる那份搁一边的盘子一起拿到洗碗池里清洗干净。

 

      奥克兰是新西兰北部的滨海城市,まふまふ就读本地大学音乐学院,以优异的演奏和表现能力,二年级就站到了学校交响乐队第一小提琴手的位置,专业课的老师都排着队给他开小灶,一个头脑聪明有良好反馈的学生比过十个空有志向的学生,所有人都认为他能出人头地,大家喊他小帕格尼尼。

      まふまふ不住学校宿舍,打工赚的钱都用来交房租,与そらる是远方亲戚和邻居。这一片住房区几近三分之二的住户都是亚洲人,环境优美而且远离市中心。

       そらる是摄影界小有名气的摄影师,来新西兰只是为了为明年的夏季摄像展做取材准备。不想却碰到亲戚家的小孩在这边读书,他与まふまふ相遇纯属巧合,他虽然常年游走在各个国家,却在人际交往方面缺少建树。

        奥克兰白天街上人烟稀少如同空城,用そらる的话来说就是适合养老,他不过才26岁就已经开始畅想老年生活,是19岁的年轻小伙无法理解的事情,没有比享受青春时光更快乐的事了。まふまふ这个年纪不缺狐朋狗友,人类幼崽习惯靠近群体,尚分辨不出利害,没吃苦头之前是不会长记性的。

 

       “我们打算到体育馆那边去,那里去拍滑板的极限挑战视频发到YouTube,我们其中属你技术最好,你肯帮我这个忙,公园那辆冰淇淋车我包你吃一学期。”

       まふまふ并不想博取谁的关注,他纯粹只是觉得滑板好玩而已。

       不危险,台面很宽的,只要做几个简单的动作就可以了。他们向他保证,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等负责拍摄的那个胖子说ok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是汗。

       “去酒吧吗?”

       まふ把男孩的手臂从肩膀上移开。 “不用了。”以为他看不出来吗,明明好几个人都巴不得他失误出丑呢。

 

      塞西尔是まふ的女性朋友,同级生,也是音院的,声乐专业。白人女孩标志的金发和绿眼睛,塞西尔的外公是越南人,从小由外公外婆带大,女孩拥有亚洲人的含蓄也有欧美人的热情。

      他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帮助路边流浪的小狗,讨论希区柯克的悬疑电影。

 

      他们已经在图书馆占好座,就买了杯咖啡的空头,回来却发现被人鸠占鹊巢。

     “塞西尔,我允许你在此一展歌喉。”まふ靠在女孩耳边说。

     “我才不要呢,那俩澳洲人我在鉴赏课上面见到过,挑衅老师、逃课,样样都会,在他们字典里就没有尊重这两个字,你要知道澳洲人都是犯罪的后代……?”まふまふ连去捂她的嘴,他这位没有心眼的朋友,差点抛了颗超强手雷出去。

      “这话我们大可在没人的时候聊,我的朦胧小姐。”那对情侣仍忘我地交换着口水,周围座位的同学们打量他们,警告意味满满。まふ拉起塞西尔的手,打算找其他的空位。 “来图书馆亲热,不用我们出手,管理员老师迟早会把他们赶走的。”

 

       まふまふ在家门口和塞西尔说再见,刚好碰到そらる出门丢垃圾,他破天荒地和まふ主动打招呼,喊他进家里来坐。

      そらる从昨天晚上从南岛回来后他们还没碰过面。そらる的猫背真的很严重,まふ跟在他后面想。冷不丁听他嗓音低沉地说: “まふまふ,你才19岁吧?”

      “是啊。”

      “你有在专心学习吗?把女孩子请到家里来学习?”

       “什么啊,塞西尔是来还书的。”

       “那我换个问题,你有在拍危险的视频吗?”

       “……没有啊。”他不该犹豫的,まふまふ确定そらる不上youtubu,但是不妨碍他心虚,愧怍像蚂蚁军队步伐整齐地爬上まふ的背脊。

       そらる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背过身弯腰拿塞在沙发缝里的烟。

       “我听说有一群大学生在待拆迁的建筑上玩,好像是你们学校的人。”

        “不会吧……”他假如再多问一句,指不定まふ就会招供了,但他只揉揉他的脑袋,轻声说:“不是你就行。”然后踱步到阳台开始吞云吐雾,说出的话令人惊心动魄。“那处地方本来是要好几个月前就要拆迁重建的,不知为什么迟迟不动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在那里玩,摔死好几个了。”

 

       そらる家里有几处别具一格的东南亚风情元素,客厅西边的墙上挂了一张尼泊尔的挂毯,中间部分用金丝绣一大只孔雀,两侧绣立体花盆,花芯镶有几颗形状各异的零碎宝石。这种挂毯基本不需要清洗的,旧、质朴就是它的格调,完全可以当它是一件艺术品来欣赏。如果有尘灰,只需用毛掸子轻扫一下就可以了。まふ拿手触摸它的质地,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面对资本主义的气愤难当。

      そらる说是尼泊尔村庄靠手工艺生活的老人送的,老人活了一辈子都没有拍过照片,そらる细心地把房子和他的孙女都照进去,作为回报老人将这张挂毯送给他。

      “这……落地灯都免了。”

      “也没吧。”

       他去过很多国家,收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印第安人的矛,鸵鸟羽毛,面包树的果实,そらる的家像一个小型的博物馆。まふまふ则是那个最常光临的客人。

       北面一整块墙全贴满了他往年拍过的照片——瘦骨嶙峋的乡下老人,繁华街头成群结伴的年轻妇人,石板路上三只昏睡的猫咪,死亡的百岁松柏,日暮下的威尼斯水城,咏经的寺庙小僧……捕捉光影,记录不同生活模式下的人们。

       “哥,你离开新西兰的时候怎么挪这些东西?”まふ蹲在最低处的架子旁边,摸一只铜制猫头鹰的脑袋,像一只顽皮的小猫。

        他敏感地捕捉到一声微弱的类似按下快门的声音,正扭头去寻,只看到そらる倚在储物柜,手搭在上面摆弄他的相机。

       “总有办法。”

       “你怎么买这么多卷纸?”

        “前两天新装的莫名其妙不见了。”

        そらる本来要去卧室,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捏着まふ的下巴,大拇指抚上起皮的下唇。

        “你嘴唇怎么这么干?喝水少了吧。”

        そらる大脑短暂短路片刻后恢复信号,为自己随意对小孩上手的行为感到可耻,他像被火苗烧到了指腹一样迅速收回手,没等まふ说什么就下了逐客令。

        “回去吧,我要工作了。”

 

        まふまふ去找男孩们,要求他们把视频删除,滑板少年们告诉他视频点击率突破了百万,连续一周成为了YouTube的排行榜前三,他们马上就可以红了,问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反悔?

        “我可以联系律师。”まふ不懂周旋,急于表明自己的立场。

        块头最大的那个白人小哥突然冲上来,揪他的衣领,嘴巴里蹦出一句son of a bitch,火药味十足。

        他看起来很气愤,唾沫星子喷在まふ的脸上,まふ还是第一次被别人骂的这么郑重,他暗自屏住呼吸握紧拳头,そらる曾说过如果别人向你吐口水,你要想或许他脑袋里的水泥饱和了,就会从嘴巴里流出来。

        那么现在这个情景,他是不是可以想象成对方喊的是son of a beach呢?骂人是一种心理诉求,人没有从对方身上得到满足,就需要通过骂人来寻求自信和满足感。跟这种只有蛮力没有脑子的人硬碰硬几乎没有胜算,而且下场还会比较严重。

       “干嘛啊,站着给人打啊,你是姑娘吗?”そらる在一旁早观摩许久,看小孩居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恨铁不成钢一个箭步使出回旋踢,将人踢得滚在地上不住哀嚎。

 

       事后,そらる苦口婆心地教育小孩,まふ第一次看见他这么严肃的样子。

       年轻白人敏感好斗,远在几千公里的日本法律很难保障你的安全,你的脑袋甚至挡不住一罐可乐的攻击。我已经提醒过你,如果你一意孤行,那我没有办法保护你,要是你有万一,我会觉得是我的错。你叫我一声哥,我得对你负责,まふまふ。

 

       某个星期六的早晨,突如其来的夺命连环call,把まふ从甜美的梦境拉回现实的深渊。

       “まふまふ,我抓到厕纸小偷了。”

       “?”

       まふ套了件连帽衫,敲响そらる家的门。

       原来神秘的厕纸小偷是一只幼年浣熊,そらる用铁栏子把它暂时关了起来,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它看起来很害怕。”

       “我也很害怕,まふまふ。”そらる面无表情地说。

       他们一起把浣熊送到了当地的动物保护协会。

 

      そらる很多相机,他都叫不出名字来,只知道很贵,そらる很大方,允许他随便碰,甚至送给他一台富士X-T3。说是他用起来不上手,送给他玩玩,让他多拍点照片,拍点青春靓丽的女同学。

       そらる教他洗胶卷,他十分好为人师,凡是まふまふ做什么都要插一脚,まふ开玩笑问他怎么不去做教师,そらる当时在修浴室的电灯,让他先去书房里找胶卷。そらる坐在梯子最高处,由上而下看他,直言说:我没耐心,我喜欢聪明的小孩,一点就通的那种,比如你。

 

        まふまふ去书房找胶卷的时候在地面上捡到一张卡片,他以为是そらる写给心上人的未曾寄出过的情书,因为上面的字实在甜到腻人。

      “你的皮肤像黄油般丝滑,炙热如同烤箱,想亲吻你泡芙一样的脸蛋,你充斥我的口腔,没有任何卡路里的负担。”

       但手里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一张照片,好奇心使まふ去探寻照片正面的真相。

       照片里的人蹲在角落里,他的身边全是价格不菲的收藏品,却执意摆弄一个小玩具,仰着脸,一派天真样。

        这个人是谁,まふまふ当然知道,这明摆着就是他自己。そらる以拍人像出名,怎么突然在半年前开始一转风格拍起了风景照,这一切似乎都有原因。まふ压制住从胸腔涌上来的莫名情绪,没来得及多想就将照片塞进口袋。

        这是他第一次发觉そらる的羞耻,以及自己的羞耻。

 

        年轻的摄影师除了必要的出行和购物,不是社区管理员老头打打网球之外,就是和24小时便利店小哥闲聊,他在本地认识的人不到五个。其他的水电缴费和联系汽车维修公司以及清洁公司之外,倒是まふ在帮忙做。

        天气骤冷从来没有理由,まふ在夹克里面套了件羊毛衫,把外套拉链向上拉严实。去咖啡店打工路过そらる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他透过窗户朝他挥手,まふ示意他讲大声点,そらる就把窗户拉出一条缝。“我前几天去新的便利店看到有漫画的货架。回来给我捎本jump来,给你钱。”

 

        “你整天待家里,怎么不自己去。”

         上次撞到人家干事了,不太敢去,尴尬。

         “干什么事啊?”まふ支在栅栏外朝里头探进半个身子,好奇地问。

          そらる用一只手握成一个空拳,另只手伸食指,然后组合在一起,重现当时情况。

          脸有烧起来的迹象,まふ快步离开,そらる的轻笑声流连在耳边,久久挥之不去。

 

        下雪三天了,新西兰的大雪来得又急又快,气象预报员有一张东方面孔,长相讨喜,咬肌肥大,大概是个美食主义者。去离家最近的超市必须从公园外围绕过去,在新西兰,行人过马路需要自己按通行灯,不然傻站在马路边半天也不会等到绿灯的。中央公园很多野蛮狡猾的红松鼠,そらる每每路过此地,都会想起他被小动物们不知拦路打劫过多次的美国青豆。

 

        十一假期,算是新西兰的春季,除了在峡湾地区外并没有看到有下雪,奥克兰这次强降雪打破了新西兰近三年以来的降雪量最高记录。

        晚上的时候まふ来敲门,带了点砂糖和高筋粉过来,说是上次家政课留下来的,问そらる有没有需要,有空可以做点法式小面包。

        そらる刚慢跑回来,换了一套休闲服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まふ坐在他对面,捧一罐玫瑰荔枝味白兰地风味自调酒,小口小口地灌,旁边的壁炉烧得正旺。

        突然,室内的灯光毫无预兆地熄灭,そらる表现得异常冷静。“或许是跳闸了。”他告诉まふ天气一冷,就容易跳闸。

 

         “哥,你去哪?”まふ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心下有些着急。

         “?拉电闸啊。”

         “有可能就是停电呢,我看外面街上都是黑的。”

         “还真的。”そらる又走回室内。

 

        一大一小两只猫窝在壁炉边,小的猫刚才喝点了酒,脑袋开始有点晕乎,温暖的火光烘得他软成一团,眯着眼睛看地板。

        そらる不知道抽什么风,拿灰色的羊毛毯子罩住まふ的脑袋,然后自己也钻进来,鼻尖蹭鼻尖。

        “不是叫你多喝水吗?”纯属没话找话。

        “……有在喝。”

        “润唇膏擦吗?”

        “没有。”

        “那你先将就一下。”

 

        他们吻得忘情,仿佛胶水碰上了另一只胶水。连来电了也不知道,也不会关心壁炉是否要添柴。但まふまふ的话,如同雪花,凝在他胸口,そらる开始融化,融化成扭曲的雪人。

        “你觉得我太小,不必与你过动荡的生活,你希望我普通地长大,那你怎么又亲我呢?”他小声控诉,簌簌落泪。

        他讲:你不能爱我又不肯要我呀,哥哥。

 

        まふまふ即将毕业,他打算回日本实习,他的简历被一家有名的音乐传媒公司录用,虽然他修古典乐,但这两年被そらる这个摇滚爱好者耳瞩目染开拓了一些流行门路。

 

       “你今天晚上可以过来?”そらる拿给他一个雪铲,嘴里不断呼出热气团。“煮好吃的。”

       “欸…雪太厚啦,今晚据说还会下一次,我得先铲走一些去。”

       “穿暖和一点…”

       “知道了。”

       “你明天就走吗?”

       “嗯,好像会天晴,不过得先把雪铲除了,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そらる不假思索:“可以。”让他跟着回国也好,他什么都会答应的。

        “你再亲我一下。”

         但他提出的要求是这么地微不足道。

         那是一个很冻的吻,用把彼此都咬得见血的力,远远看仿佛两只笨笨的企鹅在夺食。

        そらる看到まふ的睫毛上粘上了细雪,他有那么一瞬陷入了幻想,要是想再亲久一点,会不会把他们两个的嘴唇也冻在一起,变成两个紧紧相依的雪人。

         最好是这样,分不开才好。

 

 

        そらる琢磨很久才学会用ps,他在照片下方的文本框里输入一行话:

        人既永绝,心自飘霜。

        Thy music still to play and sing

        斥欢斥爱,绿袖无常。

        And yet thou wouldst not love me

        绿袖去矣,付与流觞。

        Greensleeves now farewell adieu

       そらる敲敲打打到后面再留下一小行字:まふまふ,雪化得太冷了。

 

        轻井泽有一家山间音乐咖啡厅。

        他回国后很少有悠闲的假期用来享受生活,杂志采访、摄影展,一直排到明年三月份。

        轻井泽的落叶松和白桦树生长茂盛,自然环境宜人,是知名的避暑圣地。

         咖啡厅里寥寥几个顾客,悠扬的音乐声萦绕室内。

         池子中央的小提琴手脱了鞋袜挥舞着弓,完全陶醉在演奏中。曲终,そらる在鼓掌声中离开,走到外边的露台上,点燃一根美国精神。听身后的脚步声渐近,そらる回头看来人,四目相对,嘴巴好像被安了拉链。

 

        “我在公司待了三年,他们说我是被嬉皮士毒害过的人,作品缺少朦胧感,容易触碰现代网民的敏感神经,前期可以带动营销,热度过了就没有人搭理了。长久下去达不到卖点,影响力太小,后面一年我几乎没有任何工作,然后我就被辞退了。”世人要他带刺,又要他做毛绒玩具。

         そらる点头,一向语言犀利的人,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后来我入了日本音乐家协会,跟着交响乐团去世界各地演出,没有行程的时候来这里朋友开的音乐咖啡厅里免费演奏,只是安静地拉拉小提琴,可以让我回想起我们在新西兰的那两年。”

         你可知道我在日本已经办了两场摄影展,如果还逼不出你来,我就把这些照片送去失恋博物馆,给我这场苦恋画上一个句号。可是你在这之前出现了,不是告诉我一切都有转机吗?

       但他只是努努嘴,全部咽回肚子里去。

      “まふまふ,我不再年轻了。”

      “我也在长大,そらる。”

       轻井泽的秋天落叶纷飞,寒意把两个人的鼻子冻得泛红。まふまふ米白色的毛呢衣袖口粘上一小团黑色的细线,そらる拿手把它摘下来。

        “我是说,我这次不会再放走你了。”そらる把话说完满,让苦涩漫天飞舞,冲上云霄,远走高飞。

 

        早些年,尚为年轻的まふまふ,大张旗鼓地说要记录点什么东西下来。

        “绿柚子?”

        “袖啦,衣袖的袖。”

        有说法是英格兰民谣还有说是英国民谣,众说纷纭,但可以确定的是它是一首寄托情意的曲子。“原曲是钢琴曲来着,我扒了下谱子,改编了一下。”我摆好姿势啦,他示意そらる可开始拍了。

        夕阳透过窗户斜射进来,まふまふ背对光线,周身度上一层金边。他半颌眸,旋律随着驱弓动作上下跳动,まふ摇摆着身体,仿佛人间的安吉丽娜。そらる手持摄影机,曲子很快演奏到末尾,而他从头到尾都没能按下录制键。

         “安吉丽娜”刻印在他的瞳膜上,永存在记忆里。

 

         大概一个星期过后,そらる收到了回信,他摘了一大把迷送香还有罗勒,用清水淋干净后非常迷人,夸张一点说,它们散发出来的香气足以醉死一头大象。

        是一封实体信,玫瑰封漆,很厚的牛皮信封里装了儿童节风格的信纸,并附带一张正值花期的山地玫瑰的照片。

        我燃心香,寄语上苍。

       God I pray to prosper thee

        我心犹炽,不灭不伤。

        For I am still thy lover true

        伫立垅间,待伊归乡。

        Come once again and love me

 

      “亲爱的そらる:

        首先我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在五天前就已经查看了你的邮件,但我没想起来回复,现在是凌晨一点过十二分,我睡不着,我想我真的该回一封信给你。电脑忘记充电,所以现在是用手写的信。我的手指头冻得发红了,我现在哆嗦得很厉害,刚才突然停电了,估计是跳闸,新搬的公寓三天两头跳闸。但我有点懒不想去开……我夜视力很好,只需要一个小鸭子夜灯就可以了……啊,你看到这里应该眉头皱得不行了,我再简明一点吧。我想你那边会比我更糟,想点开心的事,最近我在尝试喝酒,福塔雷萨是一款低地龙舌兰,比高地龙舌兰的成熟时间要长一些,口味也更加香甜,入口以后口感柔和丝滑,就像是蘸了肉桂的椰子糖,在喝酒这方面比我厉害的你应该不会错过这种美味。来年秋分时候我将给你寄去一瓶,我教你每天用筷子尖沾一点点,辛辣滋味可抵过一个冬天。你要是有足够的耐心的话,来年秋分就来轻井泽吧。


                                                      まふまふ

                                                  xx年xx月xx日

                                                   日本 轻井泽

                                                         大雪”

 



 

fin.

感谢阅读

     

 

 

 

柚熙

【鬼灭/錆义】幸存者

 

 

  富冈义勇也曾经看过天使。巴掌大,嗡嗡地叫,忽地飞来停在锖兔的肩上。他忘了来龙去脉,他们方才可能在战斗,恶鬼直逼胸前,超越一切的恐惧正按在脖颈的脉搏上,生死被压缩成瞳孔里的一道反光。他们方才也可能正在午休,换掉训练过后渗着汗水的衣物,摊于榻榻米上一言不发听着太阳下山的声音,一心期待晚上的火锅。而现在他们莫名其妙倒在这里,一片广袤的草地,风造成了浪,不知道传到哪里才会停下。锖兔躺在面前,双眼紧闭,像是忐忑又纯洁的幼婴,绿草做的浪感觉随时要吞没他,在富冈眼前活生生地成为沉睡的化石——幼婴蜷缩一般的宁静的化石。他在此意识到自己有多疼爱对方。卒地,富冈就那么看见了天使,巴掌大,嗡嗡作响,...

 

 

  富冈义勇也曾经看过天使。巴掌大,嗡嗡地叫,忽地飞来停在锖兔的肩上。他忘了来龙去脉,他们方才可能在战斗,恶鬼直逼胸前,超越一切的恐惧正按在脖颈的脉搏上,生死被压缩成瞳孔里的一道反光。他们方才也可能正在午休,换掉训练过后渗着汗水的衣物,摊于榻榻米上一言不发听着太阳下山的声音,一心期待晚上的火锅。而现在他们莫名其妙倒在这里,一片广袤的草地,风造成了浪,不知道传到哪里才会停下。锖兔躺在面前,双眼紧闭,像是忐忑又纯洁的幼婴,绿草做的浪感觉随时要吞没他,在富冈眼前活生生地成为沉睡的化石——幼婴蜷缩一般的宁静的化石。他在此意识到自己有多疼爱对方。卒地,富冈就那么看见了天使,巴掌大,嗡嗡作响,降落于锖兔的右肩,随着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地起伏,蜘蛛似的眼,螳螂似的四肢,飞蛾似的翅膀。富冈知道那是天使,从小小的躯体里迸裂神圣的威严,全黑的眼珠透露来自天国的旨意,没有声响地伏在锖兔肩上盯着他,头上的光圈冷冷地映着光。那是不长的对望,他不自觉地发抖,伸手拉住了锖兔的袖子,亲睹天使螳螂似的手也勾起锖兔。

  


  他们开始拉扯,富冈打从心底深深恐惧着天使,却咬紧牙疯狂地猜想面对那样纤细的手臂他或许有些胜算。不要跌倒就好。不可以跌倒,不可以放手。后来,他瞪着眼注意到天上飞来了第二只天使,第三只、第四只⋯⋯成千上万只。他们勾在一起,像是极长的钓鱼线,振翅的声音震耳欲聋,诏告神明在垂钓。锖兔是鱼吗?不。不该是这样的!飞蛾的翅膀极其华丽、优美,无数的图腾在眼前骄傲地铺展,又阖起,天机若隐若现;锖兔依然熟睡,而他在和天使拔河。不可以放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却不是他自己说的。别放手!别绊倒!稳住重心,踩进泥土中,陷入地心也不要放手!富冈又听见自己的声音,此起彼落,一声一声挣扎着盖过翅膀拍动的声响。他被声音包围,像是被自己包围,年轻的,老的,充满精神的,生病的,愤懑的,喜极而泣的。不能放弃!别开玩笑了,只剩“你”这里还有希望!狂风缠着声音,席卷大地而有如龙卷风,面前的锖兔仍然紧闭双眼,身体已经离地,手被他用力攥着。富冈或许不是劣势,“他们”不是。他知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来自四面八方、过去到未来的富冈义勇都穿越宇宙,迢迢奔驰至此围观一切,亲睹螳螂的手交织而成的线,飞蛾的翅膀无畏地挑战满地的灵魂。调整呼吸!到死都不要放手!他们大叫,突然转向半空中深深沉睡的锖兔。活下去!活下去!他们几乎歇斯底里。活下去!

  

  


  

  


〈幸存者〉

敬启者路明

【翔霖】私奔

【注意:短篇】


(一)


东一区凌晨4:33,贺峻霖拖着行李从旅馆推门出来,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Gesundheit.”前台的小哥朝贺峻霖笑笑,转用英文说慕尼黑的早晚很冷,去机场最好带件外套。贺峻霖嗯嗯啊啊听了半个明白,低头看了看自己漏风的卫衣,才想起大衣落在了衣橱里。


木质电梯吱呀吱呀地从房顶上蹒跚下来,贺峻霖站在电梯口思考了一阵,掉头往回走。


严浩翔的睡眠很浅,三年前容易醒,三年后也没什么进步。


起床的时候,贺峻霖废了好大功夫才把严浩翔的胳膊从自己身上移开。他不止...

【注意:短篇】


(一)

 

东一区凌晨4:33,贺峻霖拖着行李从旅馆推门出来,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Gesundheit.”前台的小哥朝贺峻霖笑笑,转用英文说慕尼黑的早晚很冷,去机场最好带件外套。贺峻霖嗯嗯啊啊听了半个明白,低头看了看自己漏风的卫衣,才想起大衣落在了衣橱里。

 

木质电梯吱呀吱呀地从房顶上蹒跚下来,贺峻霖站在电梯口思考了一阵,掉头往回走。

 

 

 

严浩翔的睡眠很浅,三年前容易醒,三年后也没什么进步。

 

起床的时候,贺峻霖废了好大功夫才把严浩翔的胳膊从自己身上移开。他不止一次跟严浩翔讲过,我知道做完你很累,但是我也很累,你能不能不要抱着我睡,我感觉我每次都是窒息晕过去又窒息醒过来的。

 

严浩翔从来不以为意,靠在床上一只手回复导师邮件,另一只手把光着身子的贺峻霖按回到被窝里,眼也不抬一下地说:“不,你昨天是被干晕过去的。”

 

 

 

习惯改不了,就给贺峻霖的出逃造成了很大的困难。尝试了十几次之后,贺峻霖艰难地从严浩翔的怀抱里缩了出来。床上的人在睡梦中喃喃地哼了一声,吓得满地找裤子的贺峻霖静止了一下。

 

他在睡梦中瞎摸索,他在念他的名字。贺儿贺儿,怎么了。

 

 

 

不能回去,回去就出不来了。贺峻霖想。

 

柜台后的小哥疑惑地看着在大厅里来了又回的男孩儿。门一开,贺峻霖被风带得踉跄了一步,转头向小哥挤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没事,我们中国人不怕冷。”

 

 

 

(二)

 

贺峻霖被严浩翔钓上钩的时候还很小,小到贺峻霖都想打自己一巴掌。

 

几个孩子从还没换牙的时候就一起玩,严浩翔永远是出众的那个。院儿里的阿姨眼光最毒,一群人里就指着严浩翔:“列个崽儿嘿乖”,俯身端着严浩翔的脸左看右看,眼睛落在鼻梁骨上,“鼻梁有节儿,长大是个犟拐拐。”

 

同龄人还未褪去婴儿肥的时候,严浩翔就已经脱出漂亮的骨相了。上了初中,课桌里的情书永远比卷子多。奈何人长开了,少年心思还未褪,收了礼物不知用意的事儿常有。放学的时候,严浩翔把收到的巧克力拆开,掰下一块先塞到贺峻霖嘴里。

 

两个人晃荡着大书包,小女孩儿的心意你一块我一块,然后皱着眉头呸呸呸,哪儿有这么苦的巧克力。

 

“妈呀这也太难吃了,”严浩翔抹了抹嘴,一脸嫌弃,“我都说了我不要了,她还硬塞过来拍我桌上,脾气翘得比辫子都高。”

 

贺峻霖锁着眉头在书包里掏水瓶,问:“谁送的?”

 

“我们班学习委员啊。天天罚我抄写留我到最晚,要不是你过来拍窗,她肯定现在还没放我走。唉,这么晚回家又得挨一顿骂。”严浩翔琢磨琢磨,觉着有些不对,问贺峻霖,“你说她是不是故意整我啊?”

 

贺峻霖咕噜咕噜吞了好几口水才把苦味压下去,严浩翔自然地把水瓶接过来,对上就喝。

 

“我觉得啊……她应该是喜欢你。”

 

“啥?”

 

贺峻霖把锡纸撕到最底,小小的划痕在巧克力的底部藏得隐秘:严浩翔,我喜欢你。

 

 

 

正是因为知道这么回事儿,两年后的贺峻霖在看到课桌上的巧克力时,第一反应就是把包装纸撕个精光。

 

“哎你轻点儿,这包装多好看啊,不要浪费了人家的心意。”

 

张真源拾掇着地上的锡纸,抬头一看,贺峻霖举着巧克力一动不动。他凑过头,哎呦一声:“哇这么浪漫的吗?”

 

如贺峻霖所料,巧克力的最底端,歪歪扭扭一行牙签刻出来的小字:贺峻霖,我喜欢你。

 

名字的后俩字儿笔画太多,被碎屑糊成了两坨巨大的点。前头一个“贺”相比后面两坨实在小得可怜,但要不是有这么个字儿,贺峻霖怕还认不得这是给自己的。

 

同学们一个个伸过头来凑热闹,在一声声怪腔怪调的“哦”中,座位上的贺峻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头一抬,穿着校服的严浩翔在走廊上挥着手,笑得一脸纯真天然。

 

教室里,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左边看看教室外的严浩翔,右边看看座位上的贺峻霖,脸上的邪笑愈发张狂了。

 

“啪——”

 

教室后方突然传来的一声巨响,青春期的臆想被打断在空中。坐在角落的班花把教科书重重地摔在桌子上,脸比麻花还拧巴。

 

和班里知事的旁观者一样,贺峻霖瞬时明白了严浩翔的用意。少年转头看了看气得脸歪的班花,又看了看窗外笑得开心的严浩翔,无话可说,无奈地比了个大拇指。

 

 

 

(三)

 

“我被绿了。”

 

几日前,踢完球淌着汗的衣服还没干。贺峻霖抱着足球腾不开手,严浩翔把冰棍拆了,塞到贺峻霖嘴里。男孩儿冷不防被冰到了,嘶嘶地吸着气。

 

“那不是挺好,你不是前几天还在想办法提分手吗?”贺峻霖说,“你又不喜欢她。”

 

“不喜欢跟被绿是两个概念。”严浩翔纠正道,“我洁身自好这么多年,交的第一个女朋友竟然是以被绿告终的,我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忍不下的。贺峻霖默默想。

 

十五岁的严浩翔个子比以前高了不少,天生的脾气也在这具躯体里慢慢地显现了出来。父母说踢球影响学习,就偏要傍着年级前三的成绩进校队当主力;父母说熬夜长不高,就跑到贺峻霖家窝一个被子里看球,又蹭蹭蹭长到一米八;父母说我儿长得好看以后找媳妇可容易,就即便被死缠烂打也绝不答应任何一个女孩;父母又说初二了别跟女生纠缠会被老师找到家里,就立马顺势找了个女朋友,还在大大小小老师面前卖着乖。

 

严浩翔轻轻松松长到十五岁,好像不为别的什么,就是为了打父母的脸。他脸盘儿帅气成绩又好,站在父母面前笑得好看,身体却好像在说:你瞧,你们不管我还叨叨我,我照样做得比谁都好。

 

狮子座的胜负欲贺峻霖见怪不怪了,他没把这儿当回事,随口提议:“那你也去绿一个呗。”转而又提醒了一下,“你不要让我难做啊。毕竟你女……啊不,前女友和我一个班,大家也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我夹在中间很尴尬的。”

 

严浩翔咬了口冰棍,自言自语地重复道:“嗯对,大家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什么?”

 

院里的阿姨买菜回来,看见墙头上翘着脚吃冰棍的两个少年,还跟小时候一样唤了小名儿。少年们立马恭敬起来,点头弯腰说“阿姨好”。十五岁呢,声儿还没落个完全呢,在谁看来还不是个小孩儿啊。小孩儿的困扰,藏在心思里的比说得出来的,远要多得去了。

 

夕阳照在贺峻霖的冰棍上,融化比吃得快。贺峻霖呼哧呼哧地舔着淌下的冰棍,转头一看,发现严浩翔直直地盯着自己。少年的脑袋上一半是影子,一半是斜阳,处在交界处的他混沌得让人看不清。

 

贺峻霖眯不开眼,听得身旁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她交往吗?”

 

——“因为你离她近。”

 

 

 

(四)

 

在严浩翔离开的三年里,贺峻霖时常会琢磨这句话的意义。

 

他和以前一样窝在被子里看球,觉得冷了,才意识到旁边常给自己捂脚的人不在了。他眼睛在屏幕上,脑袋却不在。喜欢的球队得分了,他也哦的一声想开了。

 

贺峻霖,原来那就是你牺牲的开始啊。

 

 

 

严浩翔的计划自有他的风格。人不爱我没关系,但不能看不起我。被绿了,就要以更轰动的方式绿回去,谁先谁后不在意,谁是焦点谁才赢。

 

于是从巧克力开始,贺峻霖的课桌上每天都会多出些东西。早餐钢笔钥匙扣,看来严浩翔被女生围追的这几年也不是一心朝外,起码把这些戏码用在贺峻霖身上的时候,还真像这么回事儿。

 

回头看看,其实严浩翔当时可能也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又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时候的严浩翔就像个刚学会吼的小狮子,对自己是谁还没个概念,就迫不及待想告诉所有人他有多强大。

 

他天生比别人耀眼,就更喜欢看别人输得惨。他善用自己的少年意气,世界也像是惯着他一般,任他百战百胜骄傲自矜。他赢了同学、赢了父母、赢得一片束手无策和避面尹邢。他才刚醒,就已成王。等着被打败的人太多了,少年没有时间去关注被他的锋芒刺伤的同伴,更没有功夫停下来去看看自己身上的伤。

 

 

 

某天出操回来,桌上躺了一个硕大的鞋盒。教室里的人像是被磁铁吸引了一般,慢慢聚集到贺峻霖的周围,多少都发出羡慕的感叹。

 

贺峻霖看着价值不菲的新鞋,愣了几秒,而后一把拨开围观的人群,跑到教室外。严浩翔手插在口袋里,歪着头笑:“怎么了?小了吗?”

 

玻璃窗里,张真源从人群中探出头来,一脸坏笑地朝走廊上的严浩翔比了个赞。贺峻霖气得想翻白眼,压低了声音对严浩翔说:“你这是搞哪出啊?”

 

“追你的那出啊。”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你早不给晚不给周末不给,专挑人最多的时候放桌上。”贺峻霖一口气把话说了个全,“严浩翔,再这么下去我们要收不了尾的。”

 

 

 

事实证明严浩翔并没有收尾的打算。他的备用方案着实轰动,风头盖过班花劈腿不知多少倍。刚开始事情也只是班级内部传传,后来年级活动的时候隔着三四个班都会被大家偷笑着推到一起。再后来,食堂吃个饭都有学姐学妹指着两人悄声说:“你看,好配哦。”

 

十五六岁的男生把它当玩笑,十五六岁的女生太喜欢这种桥段。贺峻霖说严浩翔你收手吧,再闹下去老师都要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严浩翔就捧着一大束花来上学了。

 

于是第二天,贺峻霖就捧着那束花进教导处了。

 

十五岁,连爱都理不清是什么的年龄,有些小孩对异性还停留在讨厌的阶段,严浩翔就风风火火把同性爱情演绎到了全校皆知。事情发展得太过快速,又太诡异,任谁看都像是一场恶作剧。

 

事情荒唐到办公室里没有一个老师相信。教导主任和严浩翔父母是好友,也不能明白地说你这个哈儿搞个什么锤子,只得隐晦地找个台阶给小孩儿下。

 

“小翔,我晓得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但是花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带到学校来的好。”

 

“不,这花是给贺峻霖的。”严浩翔站得笔直,坦荡道,“给妈妈就送康乃馨了,送什么玫瑰啊。”

 

教导主任大跌眼镜,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比他更震惊的是站在一旁拎着花的贺峻霖,瞪圆了眼睛一副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严浩翔。贺峻霖手捏着花哆嗦了半天,转脸给老师赔了个笑。

 

“老师您别理他。这家伙和张真源打赌输了,就搞出这么个幺蛾子。他脾气您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问他,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教导主任松了一口气。奈何这口气还没呼出去一半,剩下一半又被严浩翔结结实实地堵了回来。

 

“什么输了?”严浩翔看着贺峻霖的眼睛说,“我就是喜欢你啊,贺峻霖。”

 

 

 

(五)

 

前几天在法兰克福的时候,贺峻霖还跟严浩翔提到过这件事。

 

那是印象里严浩翔第一次对贺峻霖说喜欢,也是唯一一次。后面和他牵手、亲吻、或是少不更事被拐上床,严浩翔都再没有说过一次。三年前,贺峻霖被唬得云里雾里,只盼得什么人给他一个笃定。三年后,那个人的每个眼神都如十六岁的自己所希望的那样,而他却也无所谓了。他被糊弄了太久了,是时候给自己一个答复了。

 

“你知道吗?回头教导主任还问我,你是不是鬼上身了。”贺峻霖咬了一口猪肘子,溢出的汁水把嘴唇染得亮晶晶的,“我是真的很佩服。能把这样一件事做得谁都不相信,也只有你了。”

 

贺峻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坦坦荡荡,把旧事讲得好玩讲得轻松。严浩翔笑笑,想拿纸巾擦贺峻霖的嘴角。贺峻霖下意识后靠了一下,而后马上反应出来不妥,便像个娃娃一样乖乖坐着不动。

 

动作很微小,但严浩翔还是察觉到了。触摸在嘴角的手指太过小心,像是怕伤到贺峻霖一样,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餐厅灯光很暗,严浩翔被暖黄色的油灯照出几重影子,每一重像是在跟贺峻霖讲,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看我现在身上没有刺了,我可以抱抱你吗。贺峻霖觉得欣慰,同时也感到悲伤。

 

“你信吗?”严浩翔问。

 

“嗯?”

 

“那天的‘我喜欢你’,你信吗?”

 

贺峻霖回过神,眨了眨眼,低下头继续和猪肘做斗争。

 

他把叉子一把叉进肉里,摇了摇头。

 

 

 

要贺峻霖怎么去相信呢?

 

闹剧开始的时候还有个理由。桌上的礼物,教室外等着下课的‘男朋友’,在晚会上唱一首情歌,在运动会上惹眼的陪跑。这些漂亮故事就像是包装好被推到人们面前一样,喜欢的人太多,相信的人太少。

 

那后来呢,观众厌了,台前的戏就少了。暧昧的理由,就开始模糊不定了。

 

手在出了校门六个拐儿的巷子口牵起来了;偶然提起的夜宵,在家长都睡着后,有人等在楼下吹个哨儿带自己去吃了;窝在被子里一人一只耳机看球踢了个半场,掀开被子前,被一个迅速到像是做了错事的吻吓住了;放学后的卫生间,急切又笨拙的触碰,前个晚上妈妈刚熨的衬衫就被揉皱了。

 

走出隔间的时候,严浩翔把校服披在了贺峻霖的身上。外面下着雨,他的手却不敢碰他了。他撑着伞,牵着校服的一个袖子带着他往前走。他知道他不舒服,所以走得慢。

 

贺峻霖拖着腿在后面想,现在的我们是在演给谁看呢?给前女友吗?给同学吗?给老师吗?还是父母呢?

 

可是这里除了我们,一个人都没有啊。

 

 

 

路上的水洼一个浅一个深,两个人很有默契,一句话都没有说。

 

贺峻霖看着自己前后交替的脚尖,缓慢而小心地走着。他听见身后大车的鸣笛,听见厚重的轮胎压过路边水塘溅起一层水墙的声音,他听见耳朵边严浩翔一句轻声的“小心”,而后听到他一个转身把自己护在怀里的心跳。

 

贺峻霖落得一腿的泥渍,冷得他一个哆嗦。他抬了眼,看见水迹从严浩翔的下颌角落到肩膀,再从肩膀落下衬衣,土黄色的脏水洇得衣服一块一块,狼狈得像一只横冲直撞没找到庇护的野兽。他就这样被一头可怜的野兽护在身后,看不清那是本能,还是另有意义。

 

身边似是有同学路过,贺峻霖听见熟悉的笑声和私语。——“啊,是严浩翔和贺峻霖。对,就是学校里大家都知道的那一对儿。”

 

很长时间以来,贺峻霖就是被这些声音支撑着的。人们的笑、人们的调侃、人们事不关己却又欲罢不能的关注,每一个友善和不友善的音节都在提醒着贺峻霖,这是假的,你不要沉了,沉下去会死的。

 

贺峻霖退后了一步。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把手松了下来。

 

一阵沉默后,严浩翔说,走吧。贺峻霖说,嗯。

 

 

 

直到那一天,贺峻霖才明白过来,这戏儿压根就不是演给旁人看的。从始至终,他们竭尽全力的表演,都是在演给自己看。

 

他们把各自的皮肉剥离,然后指着对方笑。

 

你看看你,多荒唐啊,多可笑啊。

 

 

 

(六)

 

十九岁,严浩翔回来之后,问了贺峻霖和三年前同样的问题。

 

 

 

中学的同学会上,许久未见的同学们热烈地讨论着考上了哪所大学,排个位下来,发现谁都不及严浩翔。有人话里含酸,说那可不,毕竟加拿大读了三年高中出来的,申请个德国名校还不容易。

 

张真源转了个话锋,拍拍严浩翔的肩说:“主要是你那时候一声没吭就走了,吓得我们半死你晓得不?”

 

“对啊,实在不像你的风格。起码给个征兆吧,哪有这样前一天还在一模,后一天人就不见的。”

 

严浩翔嗯嗯啊啊地答应着。他习惯了大家的在意,任是谁突然跑了又突然回来,都会有点好奇,只是包间里太吵了,耳朵里的一字一句都变成嗡嗡的声响。严浩翔看着房间的另一端,视线里只剩下一个人。

 

他起身,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到他的身边。

 

——“跟我走吗?”

 

跟我走吗?十九岁的贺峻霖。

 

 

 

三年前的立夏,贺峻霖打开门的第一秒,门外那个顶着一脸血的少年,抬头就跟他说了这句话。

 

贺峻霖被吓着了,手扶在门把上,侧了个身让严浩翔先进屋,问:“你怎么了?”

 

“没事,老汉儿打的。”严浩翔把背包卸下,环顾了一下屋里,“你爸妈不在家吧?”

 

“都出差了,后天才回来。”

 

贺峻霖踮着脚拿柜顶的药箱。从小到大,贺峻霖不知道多少次为了严浩翔去够这个药箱,有自己摔的,有踢球伤的,有打手心打的。一开始还要桌子上垫个板凳,慢慢就用不到板凳了,慢慢也用不到桌子了,慢慢的,垫个脚就能够到了。

 

严浩翔先了贺峻霖一步,搂着贺峻霖,一伸手就把药箱拿了下来。

 

酒精擦在额头的伤口上,看得出是没舍得下狠手的,但也绝对是气急败坏了。严浩翔嘶了口气,贺峻霖停了一下,说:“忍着。疼也是自己找的。”

 

严浩翔笑了,说:“你都不安慰一下我吗?”转而想了想,“也对,要是安慰我,你就不是贺峻霖了。”

 

客厅的窗没关,中考的模拟试卷在台灯下被风卷起一个角。贺峻霖多少猜了个大概,却什么也没说。做过三遍的题他还是会错,认识十三年的严浩翔,他也不一定解得开。

 

严浩翔静静地看着贺峻霖,看了很久,乖得不像话,乖得不像他。

 

 

 

立夏的第一个夜晚,孤勇的小狮子第一次停下了脚步。狮子带着满身的伤,在原野的中央四处遥望。他不痛,也不在乎怀着期待或讥讽的周遭。他停了下来,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缩小,慢慢地缩小。

 

少年抬头,看到满天的银河。几亿光年外的眼睛看不到他,他在无垠的旷野中,卑微成一个无足轻重的点。

 

他终于发现,他已不知该去向何处。

 

 

 

“贺儿,跟我走吗?”

 

跟我走吧。

 

 

 

(七)

 

那是一场幼稚的逃亡。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两个十六岁的少年揣着九百多块钱跑到火车站,买了一趟最早离开,也走得最远的火车。两个人在满地油污的小饭店分着吃了一碗面,撸起袖子擦了擦嘴,扛起包挤上了北去的火车。

 

没舍得买卧铺,严浩翔让贺峻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自己偷着往旁边挤,好多留一点位置给他。

 

他跟男孩儿讲自己的计划,到了地儿之后先找个旅馆住下来,火车站旁边有很多招工的铺子,过了十六岁就可以合法打工了。缺钱就把电脑和表卖了,撑过一阵子是绝对没问题的。

 

贺峻霖伸着头看严浩翔背包,两三件衣服,一台电脑,四五只表。父亲每天擦拭的珍宝被硬生生从抽屉柜里抠了出来,散落在几双皱巴巴的袜子周围,闪着黯淡的光。

 

座位另一边的汉子斜了个眼,贺峻霖手快,一把把严浩翔的包拉了起来,藏到自己身后。

 

 

 

火车要开十六个小时,过道里坐满了人,上厕所都不方便。贺峻霖不敢喝水,靠着窗睡,脑袋又被膈得生疼。他扯了扯袖子,想垫层软的缓冲一下。严浩翔拍拍他的肩,把他搂过来,躺倒在自己腿上。

 

“你先睡一会儿。”

 

“那你呢?”

 

“我不困。”

 

 

 

对过的男人脱了袜子在抠脚;对面的小孩儿被母亲抱在怀里,腿还够不得椅子一半高;过道上传来安然的呼噜声;车厢的另一头,一个女人在轻轻地哭泣。

 

车厢暗了,大家都睡了。谁都不在意谁笑了,谁都不在意谁哭了。

 

窗外的亮光越来越少,几个隧道之后,列车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贺峻霖细数着过了几个山头,他想他们大概已经离开家很远了。

 

他躺在他腿上,伸高了手去触摸他受伤的脸。

 

他得到少年眼角的一滴泪,和嘴唇上轻柔的一个吻。

 

 

 

(八)

 

来德国的这几天,严浩翔带贺峻霖喝了啤酒吃了香肠,买了两件大小号的球衣,看了一场很多年前说起过的球赛。严浩翔带他去看自己刚租的公寓,屋子不大,空无一物,隔音也不好,只有阳光还算不错。贺峻霖呈大字躺在空荡荡的地板上,在唯一一束阳光里听严浩翔打算怎么置办家具。

 

这儿放个桌子,这儿搞台电视,这儿要买张双人床……好像放不下啊,那算了,桌子不要了。

 

“双人床。”贺峻霖笑了,“为什么是双人床,给我睡的吗?”

 

“那不然呢?”

 

严浩翔靠在窗栏上,看着躺在地上的贺峻霖,语气里带着小时候的自信,也带着有些距离的试探:“你以为我为什么到慕尼黑上学?——我觉得你会喜欢,我想你会来,我就先在这儿等你。”

 

阳光在严浩翔身上镀了层沙,贺峻霖眯着眼看严浩翔,看他的脸、他的肩、他手指节上愈发有型的棱角。他幻想过一万次长大了的严浩翔是什么样,想他的强大和执拗会把他带到顶峰,还是带入深渊。他从来没有想过十九岁的严浩翔会是这样的温和,这样的小心翼翼。他逆着光,都能看到他眼神里的温柔。

 

“我来了,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一起看球一起玩。你在国内上课,寒暑假了就过来。我把课都选在了前四天,空出来一个工作日,这样平时回去就可以多陪你一天。我们还没开学,但圣诞假的机票我已经买好了,最后一门考试在15号,我订了15号夜里走的机票。明年带你去北欧,后年南欧西欧,大后年你暑假过来——”

 

严浩翔停住了。暗想的计划在喜欢的人面前一两句就全漏了陷,笨拙地暴露了严浩翔为贺峻霖做了多少准备,在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思考着未来,思考着他会累吗,他方便吗,他喜欢吗,——他会原谅吗?

 

贺峻霖躺在地上,歪着头对严浩翔笑,问:“大后年暑假过来,然后呢,做什么?”

 

严浩翔把头转向窗外,有几个字实在说不出口,说出来自己也会觉得好笑。

 

——“结婚啊。”

 

 

 

大概是太过不可思议,狭小的公寓里沉寂了半分钟有余。贺峻霖一半身子贴得地上冷,另一半身子又被阳光照得热,他感受到一种像是从脚底心传来的瘙痒感,他笑了起来,这不是一种由快乐触发的笑,却也让他停不下来。

 

男孩儿在地板上蜷缩起来,像小虾一样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理所当然的。”贺峻霖的脸涨得通红,偷着空喘了两口气,“严浩翔你真的太厉害了。”

 

——“你怎么从来就没问过我的意见呢?”

 

 

 

严浩翔从来没有问过贺峻霖他的意思。从巧克力,到牵手,到亲吻,再到带着他坐了十六个小时的火车跑去呼和浩特,他都没有给过贺峻霖一个像样的理由,和一个愿不愿意的请求。

 

一个不愿意问,一个不愿意说。两个人以一种畸形的方式共生着、相爱着。他们的故事太过单纯,没有囚禁,没有强迫,没有戏剧性的回惊作喜,也没有藕断丝连的哭丧别离。他们随着洪流过着自己普普通通的学生生活,在十几年里,以朋友的身份做了一些微妙又出格的小事。

 

严浩翔没有问,所以贺峻霖也没有告诉他,他是带着离开的心情跟他过来的。

 

他没有告诉严浩翔,在球赛中场的时候,他不是去买零食,而是跑到卫生间把回程的机票改签了。

 

贺峻霖不打算等严浩翔把事情说明白了,他打算自己还自己一个交代。

 

 

 

(九)

 

十六岁的时候,恨是大于爱的。

 

列车颠得吵,贺峻霖很早就醒了。他躺在严浩翔的大腿上,看着困倦的少年垂着脖子小憩,他在梦中皱着眉头,脑袋一颠一颠的,手却还是护在自己身上,生怕自己滚下去。

 

贺峻霖不敢乱动,怕打扰了浅睡的男孩儿。旁边的汉子挪了挪身,压着贺峻霖一撮头发,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车厢里味道太大,但一晚上过去也就这样了,贺峻霖想自己大概也是化进去了。

 

先开始是气味,然后是服装,然后是走路的姿势,最后是看人的眼神。贺峻霖看看车厢里的陌生人,想着二十年后,自己会不会也变成其中的一员,在某个不熟悉的北方城市,一个人扛着蛇皮袋蹲在火车站里啃馒头。

 

一个人,对,是一个人。贺峻霖太确定了,二十年后的严浩翔一定不会像这样在自己的身边。也许用不到二十年,两天就差不多了。

 

列车压过一道坎,行李架上一个不锈钢盆“啪”一声落了下来,砸在前座的桌沿上,惹得睡梦中的人们一顿含糊不清的咒骂。严浩翔模模糊糊睁了眼,对贺峻霖说:“你在看什么?抓紧再睡会儿吧。”

 

贺峻霖把脑袋在腿上蹭蹭,说:“我在看我的未来。”

 

严浩翔笑了,把盖着的衣服往贺峻霖领口拉。微微的晨曦下,贺峻霖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样圆圆的,直盯着严浩翔看。

 

“是不是你爸妈知道了?”

 

严浩翔愣了一下,说:“什么?”

 

贺峻霖没有回答,他靠在严浩翔的腿上,看着窗外说:“我在想,如果你爸说,严浩翔,没关系,你爱怎么搞就怎么搞,你爱搞谁就搞谁。别说是贺峻霖了,你要搞门卫大爷我都帮你联系。”

 

四点的天是靛蓝的,太阳是红色的,月亮落了个剪影,星星都没走呢。贺峻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漂亮,漂亮到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想和一个真正喜欢自己的人慢慢看看。他在混沌里走得太辛苦,他想休息一下了。

 

贺峻霖看着严浩翔的眼睛,眼底没有一丝亮光。

 

——“如果是这样,你还会带我走吗?”

 

 

 

(十)

 

一周以后,贺峻霖在饭桌上听着妈妈讲,我们家真是心太大了,有记者打电话过来我才晓得你离家出走了。

 

妈妈呼噜呼噜贺峻霖的头发,笑得骄傲:“我儿子太了不起了,我把你生出来的时候就想着哪天你一定要逃一次。不逃一次怎么算长大啊。”

 

“就是,你就是缺少严家那小子那种魄力,不叛个逆多枉费青春啊。”爸爸在旁边附和着,好像拎着破包灰头土脸回到重庆的贺峻霖是个英雄一样。爸爸扒拉着碗里的饭,说,“不过他们家太把这当回事儿了。小孩儿有点脾气正常的嘛,没必要送去国外隔绝个几年啊。还从车站直接把他安排到上海,晚上飞机就唰唰唰飞走了,留我儿子一个人从呼和浩特跑回重庆。——儿子多吃点,辛苦了啊。”

 

贺峻霖刚吃完一大半的碗又被填得满满的,他看着小山一样的兔头,叹了口气。

 

“还有记者来采访啊?我怎么不知道。”贺峻霖问。

 

“嗯,本来是周一要来的,我周末还特地去做了个头,结果没来。”妈妈像小女孩儿一样生着气,“听说是严浩翔他们家用了点关系,把事情压下去了。你信不信,回头学校里没一个同学会知道这事儿的。”

 

贺峻霖咬着筷子,低着头,没有说话。

 

 

 

警察是贺峻霖找过来的。

 

他让严浩翔在站台上等一等,说自己要去下洗手间。走了百米开外,找到一个地勤,说姐姐,我和我同学重庆来的,坐错站了,手机丢家里了,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他父母?

 

警察来找严浩翔的时候,少年正直愣愣地坐在站台的长椅上。贺峻霖以为他困了,拍拍他的肩说,喂,走了。

 

没有一点讶异,没有一点反抗,严浩翔看了看贺峻霖身后的两个警察,拿起包说了声嗯。

 

两个人一个回西南,一个走东南,一人身后带一个民警,阵仗可气派。要分开了,严浩翔说叔叔我渴了,可以给我买瓶水吗?我就站这儿不会动的。待到人走远,严浩翔问贺峻霖:“你是不是觉得我那样对你,就是为了让我前女友难堪?”

 

贺峻霖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严浩翔牵着嘴角笑了,笑得特别无奈。

 

“其实你比她先啊。”严浩翔靠在廊桥上,脚下的火车轰隆隆地驶过,压不住少年喉咙里的难过,“从一开始,我希望的那个吃醋的就是你啊,站在教室中间摔本子的,应该是你啊。——巧克力、钢笔、鞋,那些东西在遇到她之前,我就准备好了啊。”

 

不远处,警察拎着一大包饮料零食小跑着出现在视野里。在看到少年们完好地呆在原地后,舒了口气放缓脚步。脚下的列车停稳了,门还未开,廊桥上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温柔了,世界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时间停了下来,留给满身是伤的少年们,离别前的最后一点包容。

 

严浩翔最后一次用十六岁的眼睛看贺峻霖,眼里那带着兽性的倔强无畏,都变成了破碎的玻璃。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的事情,都是错了。”

 

 

 

(十一)

 

东一区凌晨5:04,贺峻霖坐在地铁站。开往机场的地铁驶过了五次,在长椅上坐了二十多分钟的男孩儿最终还是站起了身。

 

太冷了,还是回去拿大衣吧。

 

贺峻霖推着箱子又回到了旅馆,前台的小哥被逗笑了。贺峻霖指了指楼上,示意还是要回去拿件衣服。

 

箱子就放楼下,我就上去拿件衣服,拿完就走。贺峻霖自己跟自己说。

 

 

 

严浩翔还没醒,躺在床上抱着个枕头睡得安然。贺峻霖蹑手蹑脚打开门,眼睛瞅着严浩翔,两只手伸到衣橱里摸自己的大衣。

 

衣服从衣架上滑下,“啪”一声掉到底下的黑色塑料袋上,塑料袋“滋啦滋啦”扭成一团,把房间的安静淋漓尽致地打了个破。

 

贺峻霖提着一口气不敢出声。还好床上的人没什么觉察,踢了踢被子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贺峻霖借着门缝里的光把大衣穿上,在关衣橱门之前,看到塑料袋里被打落的东西。

 

贺峻霖蹲下身,拾起地毯上的巧克力。

 

 

 

贺峻霖很难忘记这个牌子的巧克力,长长一板,分二十四个小格,每一格都难吃得要死。走廊上的光透进房间一束,那是满地过了期的巧克力,大概有十几板,贺峻霖没有细看,但手却感觉的到,有些该是发了霉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散落的东西往塑料袋里捡。突然,手指尖好像触摸到些什么,贺峻霖停了下来。

 

是和很多年前一样的字,大概是字,却又更像是糊糊的几团点。

 

贺峻霖拾起地上破碎的巧克力,第一个是七个糊涂连成的一条线,后面有两三个字能看清了,再试两个,“我喜欢你”就很清晰了,再试试,就能把贺峻霖的名字刻出来了。

 

最后一个,即使只用指尖,也都能摸出来了。

 

——“贺峻霖,我喜欢你。”

 

 

 

很多年前,在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一个小孩儿花了十二板巧克力和一整个下午,坐在桌前一笔一笔地刻一个名字。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刻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个人相信这句话。他太小了,又太莽撞,对爱的理解还停留在招惹和戏弄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他隐约觉得,当那个人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是会开心的吧。

 

 

 

窗外有行车驶过的声响,自行车的声音丁零当啷。再过不久,这座城市就要醒来了,梦就要醒来了。男孩儿说再耗下去没什么意思了,我真的要走了。狮子说那好吧,走之前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家吧。

 

最后一个黎明的梦里,他带着他回了家。他站在旷野的中央,指着小时候的自己说,你看他多虚啊,他其实怕得要死,还要张牙舞爪地吓别人。别人说东,他就往西走,走着走着,他就回不了头了。

 

 

 

微光从门缝里透进来,整装的男孩儿背靠着门慢慢滑下。他看着床上睡着的少年,看着他在梦里发出低声的呜咽,看着他在他面前慢慢崩塌。他磨掉了锐利的棱角,褪去坚硬的骨骼,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一团柔软而脆弱的肉,在发白的被褥里慢慢地喘息。

 

 

 

贺峻霖把手指放进嘴里。

 

——好苦啊。

 

——苦得都想哭了。

 


 

【完】


沐绒

1.(高亮)剧透预警,请没有看漫画的先不要点进来(点进来了也不要留评被剧透了,感谢感谢)

2.上篇纯粹是被虐到了,鬼灭里令人动容的故事更多,于是又肝了十善

3.这是上一篇十叹

4.大部分只是我自己的理解,可能没有那么准确,见谅见谅

1.(高亮)剧透预警,请没有看漫画的先不要点进来(点进来了也不要留评被剧透了,感谢感谢)

2.上篇纯粹是被虐到了,鬼灭里令人动容的故事更多,于是又肝了十善

3.这是上一篇十叹

4.大部分只是我自己的理解,可能没有那么准确,见谅见谅

荇灯

【そらまふ】沧海余生

*海军so X 海盗ma

*12000+注意

* ooc 预警代不了三

*鸽子荇灯更新啦~

*这次可以看一下文末碎碎念

……………………………………………………………………

00

  我曾经想过如果逃离了现在的自己,我还能不能在这个世间拥有一席之地。

  答案是否定的,这天大地大,波涛太汹涌人事太凉薄,失去了航向的我将成为无名无籍的幽灵船,漂泊直至沉没。

  何况根本不存在这个“如果”。

  直到遇见你

01

  码头上是新鲜湿润的海风,昨晚打捞上来的渔货暴露在空气里,缠绕着腥气和海水微微的咸涩,那些银白色的鱼和青色的...

*海军so X 海盗ma

*12000+注意

* ooc 预警代不了三

*鸽子荇灯更新啦~

*这次可以看一下文末碎碎念

……………………………………………………………………

00

  我曾经想过如果逃离了现在的自己,我还能不能在这个世间拥有一席之地。

  答案是否定的,这天大地大,波涛太汹涌人事太凉薄,失去了航向的我将成为无名无籍的幽灵船,漂泊直至沉没。

  何况根本不存在这个“如果”。

  直到遇见你

01

  码头上是新鲜湿润的海风,昨晚打捞上来的渔货暴露在空气里,缠绕着腥气和海水微微的咸涩,那些银白色的鱼和青色的虾不断从太过拥挤的渔仓里跃起,鳞片在晨曦里折射出一闪而逝的绚烂光华。

  “阿宗——”妇人焦急的叫喊声穿过了岸边正在拉扯纤绳的人潮,闻声而来的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赤裸着上身裤子湿漉漉的。

  “你再一个人跑到海里去,就让海盗把你抓走!”妇人向男孩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男孩子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想要辩解几句,才刚刚开口就听见远方传来一阵嘹亮的鸣号。

  “军舰出港了。”渔夫停下工作眺望东方,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直到一艘华丽威武的舰船带领着几艘护卫舰向着太阳缓缓驶去。

  “这是什么情况?”妇人看的呆了,问了一声。

  “清剿海盗啊,”渔夫开始干手中的活计,一边把鱼铲到岸上一边回答:“你不是知道的吗,三个月以前就在回头湾那块儿,有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把皇家的运货船给截了,还把他们赶过来的护卫队打的落花流水——那孩子兵力还不及护卫队一半人多。”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妇人依旧皱着眉头眺望着海天的交界线。

  “我知道啊!是镜见失神嘛。”男孩子撇了撇嘴毫无顾忌地说,他的母亲下意识拉过他警告不要再说这个名字。

  “不过这次去清剿的总指挥年纪也真的是年轻——好像刚过三十?人家可是少将。”渔夫从渔船甲板上跳上岸,岸上正在把鱼分类放到竹娄里的帮忙小姑娘听到这句话突然抬起头来插了个嘴。

  “这位我曾在游行上见过的,好看的紧,简直就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小姑娘说着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笑起来“名字是叫叫そらる是吧,呐?”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渔夫这样感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个,那列舰船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了越发炙热的光线里。

  大家又开始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只有那个孩子还站在原地看着象征皇家海军的军旗消失的方向,他久久地站立着,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直到他母亲在后面骂骂咧咧的喊开了,孩子才像回过魂来似的撒腿就跑。地面上跳出渔仓的小鱼终于耗尽了最后的气力,马车的车轮从它身上轧过,所有的血肉和骨骼就这样破碎在被鱼血湿润的泥土里。

  天已经大亮了。

02

  “そらる先生。”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部下走过来通报他“有镜见失神的动向了。就在西北方向20海里。”

  “继续追进。”そらる没有回头,淡淡地下达了命令。

  “是。”

  稍远一点的海洋在阳光下几乎接近于黑色,今天是个风很大的日子,海水泛着白色的泡沫不断从深层上涌。他想,不出一个小时自己就要和那位现在让整个朝野为之震怒的年轻海盗正面交锋了。

  虽然有被老头子们当枪使的感觉。

  有一只白色的海鸟落在了他近测的船舷上,そらる伸手想把它抓住,但当那只鸟很温驯的待在他手心的时候他还是微微诧异了一下。

  他想他对于这次交锋是期待的,大概这种感觉接近于猎手对猎物的兴奋,更多的可能是一个年轻的指挥家对对于同样优秀的对手的征服欲。

  他记得和镜见失神交过手的人说的话:那个人看起来是人间最接近于天使的存在,却是个实打实的魔鬼。

  想让天使折断他的翅膀再也没有办法飞翔。

  想让他的血沾到自己的军服上。

  想让他向自己求饶。

  そらる就这样站在甲板上看着自己的舰队以全部马力驶向远处的一个小点,海风将他的头发吹弄的有一点凌乱了,不过他此刻并不在意。

  轮廓渐渐清晰,他甚至能够看见海盗船的桅杆,兵士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整装待发。

  手上那只海鸟扑腾了两下翅膀从他手中飞走了,そらる拿起望远镜向远处驶来的军队眺望。他能看见悬挂着海盗旗的瞭望台上有一个男人,帽檐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脸,穿着非常不合场合的白色礼服,そらる看不清那件繁复的衣服是什么样子,但他大概猜想接近于陆上流行的款式。对方也正在看着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对上了那人观测的视线,隔着望远镜そらる似乎看见那人微微勾起唇角。

  他想那一定就是他的目标。

  そらる觉得那个人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才笑的,这让他突然觉得脊背窜上来一种莫名的兴奋和紧张。

  一定很好看,そらる没由来的想着。

  这样的人好像不交手一下看看真实面目实在是太可惜了,他几乎没由来的被那个人吸引。而且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个人将是他纠缠的对象。

  “目标已确认,弓箭手锁定镜见失神。”副手这样传来了消息。

 

03

   まふまふ小时候其实一点也不想做个海盗。

  他从前住在一个太过贫瘠的小渔村,以至于只要有点什么天灾人祸就能够让一个家庭支离破碎。人在绝境下没有出路的时候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古时候有易子而食,没有生存就没有人性的世界里他见过了很多活的理所当然的人们没有看到过的黑暗。

  他相当明白生命的轻贱,卑微到明天就有可能因为没有抢到一块面包而死去。

  所以或许单纯靠武力和谋略说话的海盗也会是一种公平,丛林法则永远把光留给了杀死对手的那个人。

  所以まふまふ一定要是赢的那一个。

  这是那天他看到前来围剿的海军舰队的甲板上站着一个和他一般年纪的男人的时候,唯一的感觉。

  那个人穿着深蓝色的海军制服,肩膀上别着的金色绶带明晃晃的,教人直想把他们扯下来踩脏,眼神是像猫一样的慵懒,白皙的手比起拿着指挥战斗的指挥刀更适合弹奏乐器。

  “就这样子兵戈相见未免也太失礼了吧。”まふまふ微笑着鞠了一躬,心里想的却是怎么让那人狠狠踩在脚下。

“不然我还要怎么?和您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吗?镜见失神阁下?”那人的声音低沉悦耳。

  “您要知道,您对我客气的话我也会好好回报您的——在成为我的俘虏以后。”まふまふ手已经微微抬起,示意部下上好了弓箭。

  “可您要知道,我并不会和善对待您。”

  话音落下的时候箭已经离弦,擦着まふまふ的头发落在海军的甲板上,一时间所有武器都已经用上,两支舰队交缠在一起。

  仅仅用了五分钟まふまふ就意识到这次的战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战术新奇,舰队的灵活超出他交手的每一位皇室老将。

  这个人不简单。

  “往浅滩上撤,他们的船只并没有那么灵活。”まふまふ低头向部下嘱咐道。

  他并不是恋战的人,团队的利益比他个人的胜负欲更优先级,虽然他很想在战斗的时间内击败那个人,但多少觉得有些不太现实。

  他一路挥刀到靠近敌军的甲板前沿,不幸死去或者说得到解脱的人的尸体就这样横七竖八地倒在脚边散发着鲜血和排泄物的味道。

  他就这样踩着一个人的后背,把刀插进另一个的胸膛,像是一台机器。

  副手摆脱纠缠跑下船舱去之后他感觉到身边掠过一阵气流,下意识的偏头却看到了剑锋的寒光。まふまふ立刻把刀劈了过去,刀剑在空中相撞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那个人竟然有胆量直接上到他的船上。

  胆子到是真的不小。

  “你不怕回不去?”刀锋直直切向颈侧大动脉。

  “我会让你和我一起回去。”

  “我的刀下从来不死无名之鬼。”

  “那么我很荣幸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做そらる。”剑锋擦着まふまふ的左脸过去,留下了一道血痕。

  まふまふ发现这个人出招步步紧逼,几乎没有什么破绽,顺着他的步伐并不出狠手,只是将他的招式全部瓦解。

  そらる有时甚至并不直接出手,而是把他的手腕扣住,让他失去平衡。まふまふ一开始并不明白他这是为了什么——直到脚下一空。

  往后倒去的同时そらる一手揽住了他的腰,刀就这样顺势刺进了对方的左臂,然后随之而来的是摔倒木板上的钝痛。

  他们落在了そらる的舰船上。

  “向后撤,越快越好!”压在他身上的そらる制止了まふまふ的反抗,扣住他的双手。まふまふ死命把刀锋往前送了一寸,そらる手臂钳制的力道松了一点,他就抬起身子张口朝着そらる的颈部咬了下去。

  一时间两边都陷入了混乱,但是这艘舰船的马力明显更足一点,眼看着已经要和自己的同伴拉开很长的距离。

  皇室军的士兵想要来帮そらる,但无奈两人间的战况根本无从下手。まふまふ伸手拉过そらる的手臂将两人死死固定在一起,然后朝着身边的大海一个翻滚。

  他觉得与其被处死不如拉个当垫背的。就这样抱着现在还想杀死的那个人直直坠入海洋,船舷上是众人的惊声呼喊。

    下坠的时候他始终睁着眼睛,正对上そらる深蓝色的双眸。不说这让两船人都顿时失措的送葬,就凭这个人,まふまふ也觉得这一次也不算太亏。

04

  そらる是被海风冻醒的。

  现在他正趴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伤口已经疼的失去知觉了。

  身边还紧抓着他袖子的就是本次他要清剿的对象,这一片海域最猖獗的海盗头子镜见失神。这个人现在面色惨白的仰卧在他身边,右侧大腿破了好大的一块,血不停的流出来。

  还有意识呼吸。

  他的样子也太脆弱了一点。

  そらる往平时挂着剑的后腰一摸,发现那里空空如也,这才意识到应该是打斗的半路掉了。保险起见他先摸遍了镜见失神身上每一个能够藏武器的地方,从靴子里抽出两把匕首,从袖口翻出一把小刀,然后正准备脱掉那人衣服的时候那人醒了。

  然后清醒过来的镜见失神先生朝着他的肩膀狠狠来了一脚。

  毕竟まふまふ一醒来就看见刚刚和自己打得难分难舍的对手正对自己上下其手,甚至已经解开了他的衬衫,多年战斗的身体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他摸向靴子和袖口,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そらる把他摁回去,拿着那几把刀具得意的在他面前晃了晃,附下身子拿刀尖挑起他的下巴。

  “不管怎么说,镜见失神先生,你还是落在我手上了。”

  “随你,反正我有接着把你往地狱里拖的觉悟。”まふまふ伸手扼住そらる的咽喉。

  距离他们见面才过去几个小时,但关系恶劣成这样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我觉得我死掉的话你活下去也很困难。”そらる从他身上起来,留下还有点懵的まふまふ躺在地上,他指着身后的小岛“你一个人打算在这里活下去?”

  “未尝不可。”

  “拥有武器的人才有发言权。”そらる把刀贴身收好“现在和我一起到岛上,找人,找淡水。”

  “如果我说不呢?”まふまふ眯起眼睛,红色的眼瞳里透着杀气。

  “那么很遗憾。”そらる头也不回的涉水向前走,“我以为你是那种识时务很聪明的类型,这样才对你起一点兴趣,如果你只是这样盲目与人敌对的笨蛋,我觉得那我们也没什么可聊的,你就任凭你的血腥味在这片海域四处扩散引来鲨鱼好了。”

  まふまふ这才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一手铁锈味的殷红。考虑了一下そらる花力气和他扯了半天废话然后上了岸再给他一刀的可能性,他决定还是跟了上去。

 

 

05

  两个人很快就绕着小岛巡逻了一圈,这里没有人,但好在他们找到了淡水,两个人凑合一下清洗了伤口之后生着了火。

  まふまふ还是第一次给被自己刺伤的人包扎伤口,更何况又是原来想要拖着一起死掉的对手。他下手的力道很重,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含糊,そらる一声不吭,就这样任着他包扎。

  そらる当然打是算在之后帮まふまふ处理伤口的时候全数报复回来。

  “只是拖着一个伤病号在孤岛里特别不方便而已。”まふまふ这样对自己说,然后给そらる打了一个任何在海上工作过几年的渔夫都会笑掉大牙的蝴蝶结。

  因为失血过多而凉透了的手臂苍白发青,そらる的操作没有他那么熟练。军服的口袋就在他手边晃荡,まふまふ想只要他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把刀子抢回来,只要そらる戒备心稍稍放松那么一点点,就可以这样割开他的喉管。

  但他现在懒得这样做。

  “嘶——”因为嵌入伤口的沙粒被挑出,まふまふ一下子没控制住吸了一口冷气。

  “你怕疼。”带着嘲弄的陈述句。

  “好像你不怕一样。”まふまふ瞪了そらる一眼,然后把头偏向另外一边,往下躺了躺方便他仔细把碎片挑出来。视线所能及的地方有一只很大的鸟雀停在树上,他把注意力放在那只鸟的羽毛颜色上,还真的没有原来那么疼了。

  “你明明连死都不怕。”そらる给他缠上洗净烤干的布料,是刚刚从そらる军服上撕的。血渗出来了一点,不过确实很快止住了。

  “死了多简单啊,没有意识没有痛苦了,活着才是一件难事。”まふまふ这么回答。

  “可你想活着。”そらる站起身把上衣脱下来接着烤干,まふまふ本来还想就这么穿着算了但是海边的晚上不是那么温暖的,于是犹豫了一下以后他也脱了衣服。

  そらる回过头的时候正看见纠结着要不要把裤子也给脱了的まふまふ,身体的线条过分纤细甚至有一点病态,在火光下带着一点粉红色。

  干嘛要去当海盗呢?

  这样想着そらる问出了口。

  “那你为什么要前来清剿我。”まふまふ最后还是决定把双腿靠近火焰直接让裤子就这么烘干,反正刚刚清理伤口的时候そらる也把它撕的只剩下大半条了。

  “这是军人的工作。”

  “那么工作是为了什么?”

  “为了生活。”

  “对。”まふまふ把头靠在双膝间,半干的头发结成一簇簇的很是凌乱“你可以这样生活着,那么我也要这么生存。”

  “そらる先生,有些人仅仅是为了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所以啊,请不要站在你所谓的道德制高点过来评判有罪。”

  “当然像我这样的死后一定会下地狱,这点我还是有数的。”

  まふまふ觉得已经有点困意了,失血过多和巡岛的劳累一起控制了他的大脑,他盯着火光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沉默了同样长时间的そらる突然对他说——睡吧,我看着火。

  那个声音是很温柔的,他好像在记忆里没有听到过有人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这种令人安心的话,那些打打杀杀的血色世界和跌宕起伏的海洋之上容不得一张摇篮床。

  まふまふ记得好像そらる还问过他他的真名叫什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答,不过他觉得比起被自己的对手以照顾的语气哄着这更像是他失血过多的幻觉。

  他不是习惯被温柔对待的人。

  他们也不是能温柔相待的人。

 

06

  そらる把衣服给人披上的时候まふまふ已经要睡着了,睡之前他迷迷糊糊发出的那四个音节如果就是他的名字的话未免也太过可爱了。

  如果不是这个人曾经以一敌十将皇家的优秀舰队打的落花流水的话,そらる想他会忍不住摸摸他白色的发顶。

  睡梦中的人依旧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因为怕冷一直往火源那里靠,差点让披着的衣服被火星烧起来。

  そらる叹了口气挪到まふまふ身边,确保他不会一个翻身滚进火里。

  看久了他发现这人还是知道离的太近了的,烫了会战栗一下然后快速往后退,然后再一点点移过去。循环往复几次之后依旧乐此不疲。

  翻到第四个回合之后そらる他终于有点看不下去了。

  那天晚上まふまふ梦里有一只飞蛾撞着灯火,被烧伤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似乎终于得偿所愿的死了。

  但好像又不太对。

  飞蛾回到了茧里。

  “醒了就去找吃的。”睁开眼睛的时候まふまふ还看着海岛上空的天,就听见身边一个毫无温柔可言的声音这么说。

  身上盖着两人的外套,まふまふ坐起来的时候有点疑惑的看了そらる一眼。

  そらる打着哈欠,拿着从他身上收缴过来的刀:“你抢过去的。”

  想想也是。

  早晨的海岛有着清新的气味,そらる走在前面带着两人一圈一圈地乱逛,まふまふ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跟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忍无可忍地问他:“你散步呢还是在干嘛?”

  “找猎物。”そらる很是笃定。

  可你已经错过了两只野鸡和好几棵果树了,刚刚有鱼就搁浅在海滩上你也不知道捡——まふまふ想要这么说,但他看着そらる紧握着刀看着四周的专注神情,的确是猎手的样子。

  まふまふ顿时明白过来这人是好人家里长大的孩子,怕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可以吃的。

  觉得有点好笑,他也确实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告诉そらる这一路上他都错过了些什么,在这种状况下变成了十足十的嘲弄,毫不留情地将那个人说的满脸通红。

  “そらる先生,您要是再这么挑挑捡捡的这个岛上能吃的就只有我了。”まふまふ用手指了指自己。

  被戳穿的そらる涨红着脸,半天憋出来一句怼回去的话。

  “把你吃掉也不是不可以。”

  “哟~口气倒是不小啊そらる先生。”まふまふ看着そらる抬腿便想走,作恶的心思起来,觉得这个飞扬张狂的年轻军官被弄得说不上话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这个人追求刺激,这荒岛上无事可做便忍不住想逗逗そらる。

  “你这是打算怎么吃我啊,是蒸是烤是煮是炸还是——”まふまふ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跟上そらる,那人一言不发地向着前面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觉得心情越发愉快起来,就像好久没这么轻松过。

  他凑过去在そらる耳朵边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带着挑衅的笑容说“还是打算这样吃了我啊”

  そらる下一秒就拔出了匕首刺向まふまふ,まふまふ也不躲,匕首最后是钉在了他左边的树干上。

  看着そらる冷若冰霜的脸,まふまふ竟然想吹一声口哨。他攥着そらる的手把那把刀从树干上拔出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不经逗,好了,你还是跟着我吧。”

  そらる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着把刀插回刀鞘,然后拉开和まふまふ的距离走在他后面看着他辨认着能够食用的植物。

  他的脑子里全都是刚才まふまふ靠近的时候温热的触感。そらる莫名奇妙的想着一些完全平时没有想过的场景。

  要是まふまふ不是一个海盗——

  不对,

  明明他完全不应该想这些的。

07

  这一天稍微晚些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棚屋,看来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远洋捕捞补给点。

  棚屋里面还留着一些东西,他们找到的有几个铁皮的桶,还找到几件破烂衣服和一块刻着歪歪扭扭的“海洋之心”字样的破石头。

  在そらる烤今天捡回来的鱼的时候まふまふ一直坐在棚屋里的木板床上拿着石头抛着玩,说这一趟是真的不亏连海盗们厮杀一生寻找的世间珍宝都被他撞上了。

  “怎么看都是小孩子过家家胡乱刻着玩的。”そらる翻动着铁皮上的食物,抽空看了まふまふ一眼。

  “是吗,我觉得很珍贵啊,”まふまふ下床凑到そらる身边,两天没有进食现在闻着这个味道是真的香。

  “诶我说认真的,一口价1000万,你要不要啊そらる先生。”

  “这得把我卖了或许才有钱买,”そらる拿刀给鱼翻了个面,没有油很容易糊在铁皮上,这顿饭注定难看至极。

  そらる左臂还不能抬起来,伤口是まふまふ刺的,まふまふ的脸上还有一道血痂,是そらる划的。

  一个是海军中年轻的少将一,个是海盗中骄傲的枭雄,而现在两人正在和平的随着海岛的落日下吃着料理得一塌糊涂的鱼。

  “这肉没熟——”

  “白天的事——”

  两人同时出声,まふまふ自觉的闭了嘴听そらる咬着鱼肉说话。

  “就这么对你一刀下去非常对不起”そらる说出口之后也觉得这个歉道的很是没有道理,两人见面的时候互相刺了那么多次也没多说什么。

  “没事。”まふまふ也觉得有点不太自然,“不过你没有结婚吗?反应这么大。”

  “我没恋爱过。”

  “为什么?”

  “没……时间?”そらる咳了一声“你呢?”他是听说过镜见失神在海上的事迹,其中还有他抢掠妇女囚禁为奴的各种传言。

  “做海盗嘛,我这样的很正常的吧。”まふまふ单手托腮,认真的思考着,そらる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坠了一下。

  “在海上遇到的人太少了,所以真的没对谁动过心。”まふまふ低下头挑着そらる手上那条鱼熟了的位置咬了一口。

  そらる觉得手背上掠过一些发丝,愣了一会儿,“所以那些传言……”

  “想也知道是假的吧。”まふまふ觉得还是自己手上那一条烤的稍微好吃一点,吐了吐舌头“そらる你这样以后结不了婚的。”

  “嗯。”そらる应了一声接着吃他的。

  “也对,万一我俩一辈子就在这儿了呢——长则几十年短则明天,随时随地就死掉了啊。”

  “我……觉得这也没什么。”そらる过了很久回答。

  夕阳从海平面上颤抖着落下。

  以这样一个不是海盗的身份过完这一生貌似对他来说是个出人意料的好结局,哪怕死掉之后坠入万丈深渊,好像也没有什么遗憾的——まふまふ这样想着。

  他一直庆幸拉そらる和他一起

  但他突然不想拉そらる一起下坠了。

08

  这之后的两周里,他们就挤在一张木板床上裹着衣服将就着渡过夜晚,然后骂骂咧咧的起床数落着对方昨天晚上把盖的东西卷走了不还。

  早上的时候他们猜拳决定谁去找吃的和水谁做饭磨刀,武器早就变成了鱼叉和菜刀一样的存在。如果是まふまふ做饭的话そらる会多摘一点直接能吃的果子回来,尽管它们又小又青。

  まふまふ下午闲着没事的时候会打磨那块捡回来的破石头或者修理棚屋,そらる则去砍点柴火。

  总之日子过得平静的不正常。

  一天中午直到そらる把昨天剩下的鱼烤熟了まふまふ还没回来,于是他担心之下决定顺着平时他们经常走的路去找人。

  树林里虫子和蛇还是很多的,前两天他就遇到过很凶险的情况,早知道应该别担心他怕虫子不敢去和まふまふ说才对。

  军靴因为特殊的材质很是结实,但是海水泡过变形的有些过分,踩在树枝上吱嘎吱嘎的响。

  “まふまふ——”呼喊声在多年没有为人所涉足的地方振起回声和飞鸟。

  そらる走到很深的树林里也没能看见白毛海盗的身影,他有点急了,沿着海岸的礁石和土山一路找过去。

  他忘记了有些草叶很是割人,まふまふ怕疼是不会往那里走的,可他就是单纯的想把齐腰深的杂草拨开来看看有没有人倒在那里。

  果然在每天对着海除了吵吵闹闹不做什么脑力劳动,待久人是会变傻的啊。

  所以理所当然地割伤了手,但因为笨蛋是不会疼的,所以そらる继续寻找着。

  他一无所获。

  そらる从中午一直找到黄昏,绕着岛走了一整圈,直到看见棚屋的方向升起了火。他跑过去的时候まふまふ正在做他们的晚餐。

  “你去哪里了?”そらる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发火。

  “找点东西啊,怎么了?”まふまふ头也不抬的回答,翻动着手上的食物。

  そらる不说话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天奇怪的过分,明明一开始是觉得这个人就算是死掉也是净化世界的好事,可是现在却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变化。

  比如早上他早些醒来会看着まふまふ发很久的呆,比如中午的时候会把烤的好一点的那份食物推到まふまふ那边,又比如说这个晚上他把被草叶割的血淋淋的手背到背后告诉まふまふ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手怎么回事?”まふまふ还是注意到了そらる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你去哪里了?”

  我很担心你,我去找你了——这样的话怎么能够对自己的清剿对象说?

  “我去找了点草药,擦你的伤口的。”まふまふ在口袋里翻翻找找,把草药嚼碎了吐在手心上。

  “过来啊嫌弃什么!”

  そらる被他拉过去坐在火堆边上,大概是火焰的渲染,まふまふ的眉眼比他平时见到的还要柔和一些。

  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吻上去,诚然在唇间突然爆裂开的浓重苦涩味让他的神智稍稍清明点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确实这么做了。

  那个药草原来是很苦的。

  但まふまふ……很甜。

  他完全愣住了,僵直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让そらる这么亲密地贴近着,宣泄一些在有人烟的世界和有硝烟的世界都毫无意义的情感。

  嘴唇分离的时候他还有点不太明白情况。

“你喜欢我。”まふまふ用的是陈述的句式。

  “嗯?”微微上扬的尾音是带着点疑问的回答。そらる看着那双红色眼瞳里倒映出来的自己,像是送了一口气一样的回答着。

  “是的,我喜欢你。”

  まふまふ想过反驳说这只是沧海之上的吊桥效应,两个人在随时可能坠入深渊的没有未来的世界里以为对方就是彼此的唯一,离开了这座孤岛他们都还有很多选择,不是非得余生只有对方不可。

  何况本来他们是要杀死对方的那种恶劣关系,一个属于刀光剑影的地狱,一个属于堂堂正正的人间。

  可是他却说,

  拥抱着说

  “我也是。”

09

  但是。

  上帝那么喜欢但是。

  人生没有什么美好的如果,却偏偏有很多意料之中或者之外的转折。

  因为人啊,总是把美好想的太过唾手可得而忽略了痛苦的必然性,人生而向死,本就是在世间经历苦痛。

  まふまふ很倒是了解这个法则,所以第二天的中午在看到停靠在海边的军舰的时候他几乎能为上帝精心安排的悲剧放声大笑说一声哈哈哈我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军舰上下来的是那天见过的そらる的副手,见到了镜见失神就喊着让人把他绑起来。

  他拿着匕首准备去把そらる拿回来的鱼烤了做午饭。他本来想做的好吃一点的,昨天还找到了可以调味的香草。

  他本来是想给そらる做午饭的。

  “そらる先生,半个多月以来辛苦您了,这一次清剿行动非常成功,能后活捉镜见失神完全是您的指挥。”そらる抱着柴火回来的时候副手跪在了他的面前。

  年轻的少将没有穿他的军靴,趿拉着海盗半旧的皮鞋。

  まふまふ拷着枷锁就站在那艘以そらる再熟悉不过的军舰上,光着脚微笑着看着沙滩上抱着东西的他。

  他的眼神里是そらる此生见过的最为不可言说的悲哀和讽刺。他微笑着,温柔的微笑着,仿佛在注视着什么他非常非常喜欢但是没有办法拥有的东西。

  他的嘴唇翕动着。

  そらる昨天吻过的嘴唇微微翕动着。

  他说。

  “そらる先生,吊桥断了。”

 

 

10

  关着まふまふ的船舱安置在军舰的最底层,没有窗子甚至没有排气管,整间牢房里面散发着污秽和腐烂的味道。如果说海岛上的鱼只是难以下咽的话这里的伙食就是无法入口。

  铁链勒的太紧了让人胸口有点难受,闷闷的,接近于想哭的感觉。

  时间的流逝和海岛上不同,尤其是在回忆那段时光的时候尤其明显,那时候好像时间过的格外快,聊着聊着天就过去了,就好像上一秒他才把そらる的颈部咬出血来,这时候就成为了他的手下败将被关在了这里。

  或许截去中间那些毫无意义的过程对他来讲会轻松一点,就好像自己只是输了一场战争而已,只是把骄傲赔进去了而已,只是把性命赔进去了而已。

  只要没有把自己赔进去。

  まふまふ闭着眼睛。

  他听到下水道的老鼠唧唧叫着。

  他听到铁链因为船的晃荡唰唰响着。

  他听到那滴透明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落在手背的时候的滴答声。

  他听到有人用沙哑的声音喊着那个他很少很少提起来的真名。

  “まふまふ。”

  他总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过柔软了一点,担当不起一个海盗头子的威严,此刻被そらる这么轻轻唤着,确实有一点让人忍不住刹那间放下防备的味道。

  “这里不是先生该来的地方。”

  话音刚落,唇舌就这样经过过分痛苦而漫长的等待回应了まふまふ的驱赶。不同于那一日在海滩边上的温柔,带着决绝和悲哀,比药草还苦涩。

  银线在黑暗中被拉开。

  “您还没从那个梦里醒过来吗?”まふまふ的呼吸还不是很稳,微微喘着气。

  “那是不是个梦,是由我决定的。”そらる的眼睛是很深的蓝色,干净胜过まふまふ见过的每一片海洋。

  “我可以做着梦到上断头台,我没得选。”まふまふ抬手抚上そらる的脸,胡茬让手心微微的刺疼“我有我的沧海,你有你的余生。”

  他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他的选择,做海盗不是他的选择,杀戮不是他的选择,遇到そらる也不是他的选择。

  他只是被沧海的波涛席卷着,一一把这山川世间看遍了,然后一头撞死在这块叫做そらる的暗礁上而已。

  “要是这艘船晚一点来就好了。”まふまふ轻叹,晚到足以让这海风沙砾把他们的骨头都吹化成一点点的尘埃。

  “早一点也行。”他想笑一笑补充,但是做不到。

  早一点,让我们只是单纯的宿敌。

  まふまふ想他的确找到过海洋之心,那东西湛蓝深邃,就是此刻そらる正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是个一定要下地狱的人,但如果有来世,他一定要投胎一个好人家一生不要再去海上,不要遇到那个胆大到敢上贼船的人。

  “你是不是第一天在岛上就给我盖衣服了?”まふまふ这么问,

  “你是不是看了我一晚上啊?”

  “那天你拿刀刺我的时候你耳朵红了,我一直没说。”

  “我以后说不了这些啦。”

  “我来不及说好听的话了”

  “そらる先生,作为まふまふ,我非常喜欢你。”

  “还来得及。”

  まふまふ,我们还来得及。

  锁链解开了。

11

  “阿宗,回来吃饭!”码头上妇人高声的喊着,男孩子往房屋的阴影里藏了藏,小心的往外面看着,确定妈妈拿着锅勺走过了这条街去找他才松了口气。

  “喂,你说你知道镜见失神?”他对着坐在渔村破屋土坯墙上的男人喊。

  男人一头白色的头发,眼睛是很纯粹的鲜红,左脸有一个浅浅的伤口,画了一点奇怪的纹路遮住。

  “你问他干什么小鬼?”男人啃着手上的土豆问。

  “因为他不是很厉害吗?大家都说他死掉了我不相信啊。”阿宗抬起头来看着对他说给个土豆讲个海盗故事的男人。

  “唔,他逃出来了哦。从那艘军舰上。”男人还在咬着土豆含混不清的说。

  “真的!我就知道!”

  “然后因为天太黑了找不到路然后一脚踩到海里死了。”

  “什么!!!”

  “所以大家说的对啊,镜见失神死掉了,脑壳开花摔成八瓣的死掉了。”

  阿宗的眼神里是比失掉土豆更深的绝望,男人在土坯墙上晃着缠着厚厚纱布的腿。

  “嘿,小鬼你要买镜见失神的海洋之心吗?”男人在他要离开之前突然问,阿宗来了劲,回过头问“什么东西。”

  “镜见失神生前的最后一样战利品,他最喜欢的,在我的手上。”

  “你?怎么会有。”

  “这不是重点,你要看看吗?”男孩子听了这句话重重点了点头。

  “那你看好了。”男人从墙上一跃而下站到阿宗面前,手握成拳伸到他面前。阿宗紧张的咽了口口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然后突然张开的手心里只有一块被磨成心形的,刻着“海洋之心”四个字的石头,哪里都有,他花上几天就可以磨出来一块。

  “1000万,买不买啊小鬼。”

  阿宗感觉自己被愚弄了,头也不回地跑开,一边走一边“略略略略”的发出表示不屑的声音来表达他对男人这种哄小孩行为的蔑视。

  然后跑到巷子口就被他妈一把抓住后颈提了回家。

  “不识货。”まふまふ吃饱了拍了拍手然后靠着长着野花的墙根睡觉。那天そらる带着他从地牢跑到甲板上,让他躲在船头的绳梯上,然后对着晨光射了三箭。

  镜见失神逃跑了,少将そらる击毙了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故事,他们不知道的是まふまふ一直游到了这个村庄,然后等着一个将要告病退役的家伙过来找他。

  “1000万,便宜死你了,小鬼。”他咕哝着。

  “我买啊。”有个人蹲在他身边叫醒了他,语调一如初见时带着点笑意的张扬。“まふまふ先生,虽然我没那么多钱了,但是我觉得我本人就值这个价。”

  “你能不能让我在这里,用你做借条,用我余生抵抵押。”

  “做梦呢你。”まふまふ笑着看向一身便装的そらる,“还没醒啊。”

  “不醒了。”

  “我是说,你本来就是我的。”

  “我也就和你客气客气,好像你就不是我的一样。”

  不想要什么征服世界了,也不管什么吊桥效应,没有什么别的念头,把未来放的近一点呆在你身边就足够。

  你是我的沧海。

  我是你的余生。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

最近有点忙,但是今天过后就好啦

万圣节到了那么就评论区抽个倒霉孩子送个小礼物吧,小甜饼或者小甜文(荇灯给你寄个小饼干或者写个辣鸡文章,二选一)。抽的方式大概是把id写纸上交给我室友让她们随便帮我选一个。

那么有人愿意赏个脸的吗?
补充,截止28日24:00

 

kou

【そらまふ】晨曦时 梦见兮

     文章灵感来源于まふまふ神乐色新专的最后一曲《あさきゆめみし》,文中的まふまふ人设参考曲绘形象,为除妖师そらるX樱花妖怪まふまふ

     真的太难写了我要写窒息了……不管写的好不好总之我尽力了!!!_(´ཀ`」 ∠)_

     感谢愿意看到最后的每一位读者【鞠躬】


     从那之后,究竟过去了多少年呢?...



     文章灵感来源于まふまふ神乐色新专的最后一曲《あさきゆめみし》,文中的まふまふ人设参考曲绘形象,为除妖师そらるX樱花妖怪まふまふ

     真的太难写了我要写窒息了……不管写的好不好总之我尽力了!!!_(´ཀ`」 ∠)_

     感谢愿意看到最后的每一位读者【鞠躬】




     从那之后,究竟过去了多少年呢?

     五百年?一千年?还是更长的时光呢?

     记忆的碎片就像此刻飘落在身上的樱花一样,明明触手可及,却又转瞬即逝。

     ——我的心一直停留在那一天,可却连你的份也一起长大了。


     朝阳升起,又是一年过去了。

     晨曦之时,依旧梦见了你。



 

      そらる遇到了一只妖怪。

      准确来说,除妖师そらる遇到了一只银发红瞳、发丝会开出樱花的、一登场仿佛少女漫主人公背景花瓣四处飞舞的樱花妖怪。


     这事说来话长,起因是他接到了某个乡下小村庄的除妖委托,虽然该乡地理位置偏远到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地步,但报酬却极其丰厚,这让梦想攒三亿日元并买一座岛的除妖师そらる十分心动,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暖春,そらる启程来到了这座偏僻的小乡村。

     ……然后在离委托地点还有五十米的地方被一大片樱花糊了一脸。

     “你是外乡人吧?”

     那个声音轻轻软软的,语气却十分坚定:“这个村子可是妖怪之乡,不想受伤的话最好离这里远一点。”

     声源是从前方那棵樱花树上传来的,そらる的视线往上一瞥,随后又被漫天飞舞的樱花再次糊了一脸。

     这棵樱树怎么回事?!掉樱花掉得那么凶残,有朝一日迟早要秃!!!

     そらる气呼呼地将糊满脸的樱花花瓣抹干净,然后与一双宝石一样的红瞳对了个正着。

     ——据说,樱花满开的场景,是揭开爱情故事序幕的经典开场之一。

     在宁静偏僻的乡野之间,池面除妖师与美丽花妖在樱花树下的美好邂逅,这种漫画一样的浪漫场景非常符合そらる的一切恋爱幻想………

     …………如果眼前这只花妖不是男性的话。

     “和漫画的展开完全不一样,为什么我碰到的花妖不是可爱娇羞的可爱萌妹子而是长得比我还高的白毛大葱啊……”

     “…………”

     树上的银发樱花妖怪半睁着眼,朝そらる瞥去一道无语的目光,脸上写着,我全听到了。

     “我是除妖师,是接到委托才来这个地方的。”思索再三,そらる选择自曝身份以震慑对方,他以为这只花妖听到“除妖师”这个名号会被吓跑——然而眼前这只花妖却是特例。他不仅没被“除妖师”吓得落荒而逃,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盯起了そらる来。

     那目光过于炙热,饶是见多识广的そらる一时也有些招架不住,堂堂一届高级除妖师竟被一只桃花眼的妖怪盯得心儿砰砰跳,そらる从未如此想鄙视自己。

     他缩了缩肩膀,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你别这么盯着我看……你是从来没有见过除妖师吗?”

     “我见过啊。”樱花妖怪在树上晃了晃自己的双脚,笑得眉眼弯弯:“我只是没见过脸这么圆的除妖师。”

     そらる: ( #^ω^)

     这天没法聊了。

     被踩中雷区的そらる露出了十分和善的微笑,只见他微微抬手施展法术,一阵大风立刻席卷了这棵樱树,坐在树上的花妖被风刮得一个重心不稳顿时跌落了下来,但可谓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花妖在即将跌落的一瞬间拽住了そらる的手臂,于是失去平衡的そらる就这样以一个十分牙白的姿势将花妖扑倒在地面上。

     而姗姗来迟前来迎接除妖师的委托人好巧不巧地撞见了这一幕。

     そらる:……………

     委托人:……………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委托人默默扶额:“除妖师大人,这里是公共场所,如果您看上了这只花妖不如进屋子里做,我们会给您安排一个隔音效果极佳的小隔间………”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误会了!”凭白无故被委托人安上糟糕属性的そらる表情僵硬地解释着:“我根本不认识他!是まふまふ这家伙突然拽住我的袖子才会变成这种姿势………!”

     “……不认识?可您这不都已经知道这只花妖的名字了吗?!”委托人的表情更加怀疑了。

     そらる愕然,他还未思考清楚自己方才为何会脱口而出“まふまふ”这个名字,被压在身下那只花妖突然啪嗒啪嗒落了泪。

      “そ………そらるさん…………”

      “……………”

     委托人望向そらる的目光愈发鄙视:“除妖师大人,这只花妖是长得很美,但您也没必要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强迫人家吧………”

     真是道德沦丧,渣男啊渣男。

     委托人叹着气摇头离去。

     除妖师そらる,初次会面,形象大崩坏。

     这日子没法过了。


 


     自从遇到了まふまふ这只花妖,そらる简单平静的除妖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まふまふ是只无害的妖怪,并不在そらる的除妖范围内,而まふまふ也利用这一点成天肆无忌惮地跟在そらる身后,不停地搭讪套近乎:“そらるさんそらるさん!你是要出门吗?我和你一起去!”

     “そらるさん,一个人除妖一定很累吧?我可以帮忙哦!”

     “そらるさんそらるさん~干脆我们来成立个除妖组合怎么样?我负责用美色引诱妖怪,你就将它们一网打尽!事成之后报酬平分,钱归そらるさん,そらるさん的爱归我,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个头!

     そらる只觉得这些日子乡里的人们看他俩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甚至还出现很多谜之对话。


     对话一:

     “除妖师大人,那只花妖是您的使魔吗?”

     “不是。”

     “啊啦,看来是那种关系了,我懂了我懂了,除妖师大人好福气呀。”

     “???”


 

     对话二:

     “除妖师大人今天又带这只花妖出门呀?”

     “不,是他自己要跟上来的………”

     “哦呵呵,我懂我懂,年轻人嘛不要害羞,大家都明白的。”

     ——不,你们什么都不懂!

     そらる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清誉都被那只叫まふまふ的花妖给毁得一干二净了。


 



 

     まふまふ是一只非常奇怪的花妖。

     明明生着一副绝美的面容,平时却喜欢躲在樱树上当树里蹲;这片土地生养了他,予了他千年光阴,作为代价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亦无法离开这片土地。由于まふまふ在乡里安安静静呆了一千年没有招惹出什么波澜,所以乡民们也待他极为友善,甚至因为小花妖一千年来难得的“情窦初开”而帮他疯狂送助攻,一度将そらる折腾的十分心累。

     不过,偶尔也有好的情况。

     そらる不得不承认,因为まふまふ的出现,他枯燥无趣的人生确实添上了一抹如樱花般绚烂的色彩。

     虽然直到现在そらる也不清楚为何まふまふ会知道他的名字,但まふまふ在无人时偶尔露出的寂寞神情,确实会让そらる想要无视他身上的重重谜团而去亲近他。

     在そらる看来,まふまふ就像一个精致的玻璃工艺品,澄澈美丽却又过于虚幻,即使接近他,也只能在手里徒留水晶般的颜色。

     “花妖最擅长蛊惑人心。”委托人曾经苦口婆心地规劝过他:“除妖师阁下,在樱花中诞生的爱正如樱花一样,盛开得快,凋零得也快,那只花妖已经在这世间存活一千年了,人类不过是他漫长生命的沧海一粟,他亲近您不过是因为千年的时光过于无趣罢了。妖怪是不会动真情的,所以请您也切勿动心,以免到最后伤了自己啊。”

     当时的そらる没有作出回应,他只是凝望着不远处盛开着的绚烂樱花,冥冥之中似乎有谁在用悲伤的语调呼唤着自己。

     “そらるさん。”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许许多多未曾见过的记忆碎片,那是他和另一个人一同编织的回忆,但そらる自出生起便一直是孤身一人,这份记忆与他的过去有很大的出入。

     そらる突然很想了解まふまふ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被蛊惑也罢,会陷进去也罢,反正他接下的委托期限也只有短短一个月而已,那在这段时间他和这只因寂寞而接近他的花妖稍微亲密一点也没关系吧?

     刻意不去思考一个月后分道扬镳的情形,そらる拿着伞来到站在樱树下傻傻淋雨的まふまふ身边,为他撑起了伞。

     “まふまふ,这一个月,我们来成立个短暂的除妖组合吧。”

     ——“组合的名字,就叫After the Rain如何?”

     雨应声而停。

     まふまふ抬起头,任凭樱花花瓣上残落的雨滴打湿他的眼睑。

     片刻之后,他笑了。

     “可以啊。”

     细小的雨珠顺着睫毛轻轻滑落,看起来就像是笑着在哭泣一样。



 

     睁开眼,将眼角边缘的泪水擦干,这是まふまふ这一千年来每天都会重复做的事。

     但今天擦拭的手却意外地没有沾上任何眼泪,まふまふ讶异地眨了眨自己的红瞳,一旁尚且熟睡的そらる的睡颜就这么映入他的眼帘。

     对了,他已经和そらるさん成立了为期一个月的除妖组合,所以从今天开始,他将会作为そらる的临时使魔住同一个屋檐下了。

     “明明我是妖怪,却说要和我成立什么除妖组合,そらるさん也太没防备心了。”

     まふまふ轻轻戳了戳そらる的脸,低笑出声:“脸还是那么圆,睡颜还是那么可爱,该说不愧是困困猫そらるさん吗?”

     梦中的そらる被戳得呓语了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睡颜。

     真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下。

     想要忘记、抛下所有事情,就这样和そらるさん一起沉沉睡去。


 

     乡村的生活是宁静安逸的,出没作恶的妖怪少之又少,そらる直到后来才知道,这次的委托之所以报酬那么高,全因他的亲戚看不下他每天都蹲家里不肯出门的家里蹲性格——因为そらる作为除妖师等级太高,一般人请不动他,太弱的任务他又看不上,家里蹲程度日渐严重,对此毫无办法的亲戚们只能花大价格把そらる“赶”到乡下去“体验户外生活”。

     在得知这一点之后,まふまふ就被そらる以“外面没什么坏妖怪了所以不用干活了”为由被强行扣留在委托人的家中一起当个家里蹲,まふまふ嘴上说着工作要紧そらるさん不可以偷懒,可当そらる把游戏手柄塞他手上时他却玩的比谁都开心。

     在那之后,そらる和まふまふ就这样两个人悠闲打打游戏吃吃点心,まふまふ笑嘻嘻地操作着自己的游戏角色将そらる的游戏角色扔上天,然后毫不客气地发出杠铃般的嘲笑声。

     ——这样普通又幸福的闲暇时间,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嗯?你怎么哭了?是游戏太难了?需要我让让你吗?”

     そらる困惑又掺杂着些许担忧的声音传来,まふまふ连忙用力擦干眼角,不服气地反驳着明明そらるさん也没赢几局他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哭。

     是啊,他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哭呢。

     愉快的时候就张开嘴放声大笑吧。

     将心中那些沉积着的阴郁全都赶跑——笑吧。


     “そらるさん,你的梦想是什么?”

     在离一个月期限还剩三天的时候,まふまふ望着已经凋谢得差不多的樱花,突然这么对そらる询问道。

     そらる沉思着歪了歪头,指尖挠了挠他蓬蓬松松的卷发,用看起来有些傻兮兮的动作回应道:“大概是成为世界第一的除妖师,然后环游世界消灭各种各样的强大恶妖,让整个世界都变成そらる时代。”

     “啊哈哈那是什么啦听起来好中二,说什么そらる时代……明明そらるさん也是个家里蹲!”まふまふ毫不留情地取笑着,脸却转向了另一边。

     而そらる略微低沉的嗓音在这个时候适时地响起:“如果我回去的话,你就是一个人了,不寂寞吗?”

     “不会。”まふまふ的脸上浮现出自然而温和的笑容,好像真的毫不在乎。

     “反正我这一千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まふまふ一边说着一边向前小跑了几步,明明前方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明明没有任何想去的场所,可他却停不下脚步。

     “そらるさん莫非是喜欢上我了?”まふまふ将そらる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笑眯眯道:“那可不行,そらるさん不可以对我动真情,因为樱花妖怪的爱意就像樱花的花期一样短暂。”

     そらる低下头,まふまふ的手被夜风浸染得凉丝丝的,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似乎也曾这么紧紧牵着他的手,与他一起并肩站立在蓝白交织的光海之间。

     “咚,咚,咚。”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深处喷涌而出。

     “咚——咚——咚——”在遥远的某处传来了钟声。

     “まふまふ,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唯有这个疑问如忽而闪现的光芒一样愈发清晰。

     “…………没有。”

     但转眼间,这道光芒又消逝在了まふまふ逃避的视线中。

     “那么,我再重新阐述一遍。”そらる认真又直截了当地再次发问:“まふまふ。”

     “我们在前世见过面吗?”

     至今为止积累而成的,那个开朗又豁达的花妖まふまふ,终于开始崩塌了。



 

     “咚——咚——咚———”

     距离上一次まふまふ听到钟声,是在他诞生的第一千年的跨年之夜。

     辞旧迎新的元旦之夜,村子里的神社敲着长胴太鼓;提灯彻夜亮着,将神社染成了连绵的橙色。

     穿着浴衣的まふまふ静静地站在神社前,聆听那持续不断的钟鸣声。

     佛家言,人生在世,六根各有六种烦恼,乘以三世则成百八烦恼,因此才有在跨年之夜用一百零八声钟响消除人心烦恼的习俗。

     可まふまふ觉得即使倾听再多的钟声,也解不开他的九十八随眠。

     他抬起手,樱花花瓣从指尖盛开飘落,在这白雪皑皑的冬日时节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所谓的人生,到底是指什么呢?

     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是まふまふ转生之后每天都会思索的问题。


     他是一只从樱花中降生的妖怪,与其他妖怪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从一出生就带有前世的记忆。

     唱见,歌曲,After the Rain,そらるさん。这些前世的记忆还在他的内心深处鲜明地存活着。

     可是,大家都不在了。

     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没有そらるさん,没有AtR,他视若珍宝的一切都只存在于回忆之中,而现实的生活苍白得令人恐惧。

     他痛苦过,悲伤过,恸哭过,彷徨过,也疯狂寻找过。到了最后那些妄念都成了灰,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漫长等待。

     所幸,他很擅长等待。

     为了寻找自己重新转生的意义,他选择了等待,他祈祷着有一天时间会告诉他答案。

     这一等,便是千年。


     直到第一千零一年的春日,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答案。

     那一天,晨曦依旧,当まふまふ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他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直到那个人抬起了头,睡梦里出现千亿次的容颜就这么映照于他的眼睑里。

     在春日的第一缕阳光中,まふまふ的视线逐渐模糊了。

     不想在转生的そらる面前呈现出这副脆弱的模样,于是まふまふ选择将大量的樱花花瓣洒在そらる的脸上,并在そらる气急败坏的抱怨声中迅速擦干了自己的泪水。

    【终于,再次遇见你了。】



 

     “如果我回去的话,你就是一个人了,不寂寞吗?”

       ——当然寂寞啊,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等待,寂寞得快死掉了。


    “まふまふ,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见过啊,我们一起唱歌还成立了组合,一起携手攀登上了那遥不可及的顶点。而在一切都水到渠成之时,我们彼此互通心意,终于走到了一起。



 

     “まふまふ,我们在前世见过面吗?”

      ——见过啊,见过啊,见过啊。

     即使是转世的现在,也每天都会在晨曦之时梦见你啊。



 

     月光从昏暗的云层夹缝中倾泻而出,まふまふ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双眼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そらるさん,我们从未见过面,请不要再说这种奇怪的话了。”

     与波涛骇浪内心截然相反的平静话语一句接一句脱口而出:

     “我是脱离这片土地就会死去的妖怪,そらるさん则是可以游遍全世界的人类。还是说,目标成为世界第一除妖师的そらるさん要为了我这个小小的花妖而将这一生都束缚在这个偏远狭小的村子里呢?”

     听到这番话的そらる微微睁大双眼,随后露出了有些困扰的笑容:“一辈子都在这里啊……那我的一生会变得很无趣欸。”

     “嗯,如果そらるさん一直留在这里,那你的人生会变得很狭隘很无聊的。”まふまふ嘻嘻笑着,再度扬起了笑容:“我还是希望看到在世界闪闪发光的除妖师そらるさん,而不是一生都困在小乡村的老爷爷そらるさん唷。”

     “说谁是老爷爷呢?!”そらる佯怒地敲了敲まふまふ的头:“论年龄你可比我沧桑多了!”

     まふまふ一边笑一边躲,内心感慨着这样就好了,自私的他已经得到了そらる一个月的人生,已经足够了………

     ——“まふまふ,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

     在话音出现的瞬间,まふまふ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拽着向前倾,他们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唇与唇相接的触感温暖到不可思议,まふまふ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呆滞地任由そらる亲吻他的唇,而他的全身此时正因为那过于强烈的爱意而颤抖着。

     糟糕,糟糕,完蛋了。

     まふまふ惊恐地发现そらる用这个吻将他心中沉淀着一千年的苦闷与爱全数点燃了,他慌乱得想要逃走,但そらる却牢牢扣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做出任何逃避的举动。

     そらるさん………

     そらるさんそらるさんそらるさん———

     控制不住了,过去与现在连成了一体,纯白的火焰从心灵迸出,无法逃避自己心情的まふまふ终于释放了最为真实的自己,他用力钳住そらる的脖颈,不管不顾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不想再忍耐了。


     大概亲吻了很久吧,到了最后两个人气喘吁吁地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头顶拂过的风和樱树一起发出簌簌的响声。

     そらる把手放在まふまふ的手上握住,像是安抚一样摩挲了几秒钟,随后开口轻斥道:“まふまふ,不准小看我。”

     “そらるさん……?”

     “我不会一辈子都留在这个村子里,但我也绝对不会放弃你,你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不要小看我的能力。”

     “そらるさん………”

     “还有前世的事情,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想强迫你,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找到答案,那些过去的记忆——我绝对会全部找回来。”

     月色移动,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まふまふ下意识地紧紧抱住そらる,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处,将自己一千年的心意宣泄而出:“………我一直深爱着そらるさん。”

     “我知道。”

     “我想和そらるさん永远在一起。”

     “我会想办法。”

     “这一千年来,我一直一直在等待着そらるさん。”

     “嗯,我明白的。”そらる用同样强烈的力度拥紧了まふまふ:“まふまふ,我明白的。”

     “今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明明是深夜,まふまふ却觉得似乎有春日的暖阳照亮了自己的胸膛,虽然心脏依然扑通扑通地跳个不通,但他却安心了。

     没关系的,一定没问题的。

     因为他是そらるさん啊,是他一直以来最为憧憬爱慕的,最为可靠安心的そらるさん啊。



 

     一年后。

     朝阳顺着樱花树的间隙倾泻下来,即使没有风,樱色的花瓣也缓缓飘坠。

     拥有蓬松卷发的青年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上,仰头望着那棵盛开得最为绚烂的樱花树,开口道:“まふまふ,我回来———呜哇???”

     由樱花花瓣形成的粉色花海直接将そらる的小圆脸整个包裹住,从樱树上传来了某个银发花妖杠铃般的大笑声:“欢迎回来そらるさん,粉色果然很牙白呢——”

     “まふまふ你这家伙——!!!”そらる咬牙切齿地将糊脸上的樱花抹干净,然后像一年前那样施展了法术,まふまふ便在漫天樱色中扑了下来。

    两个人笑着双双跌倒在地上,そらる趁机将一条镶着星星的蓝色项链戴在了まふまふ的脖颈上,漂亮的双瞳里满是得意的神色:“这条项链里面注入了我的灵力,你只要一直戴着它就可以和我去任何地方了。”

     抚摸着身上这条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的项链,まふまふ讶异地瞪大双眼:“そらるさん你的记忆……?!”

     “哼哼~”そらる一边自满地笑着一边伸出手将まふまふ的银色炸毛重新抚平:“まふまふ,跟我一起走吧?”

     “我想和你一起创造新的回忆。”

     在那一刻,まふまふ似乎看到了十分久远的画面,那些景色与记忆彼此交织,一同飞向由蓝白光芒汇聚而成的海洋之中。


 

     “好,一起走吧。”

     他点头,回答得坚定无比。


 



 


赤道融雪

无人之境

【我和入夜祷告老师的第一次联文🤗】


富二代 × 穷学生


 

但我想跟你乱缠 

惊天动地 只可惜天地亦无情

【part 1】from. @入夜祷告

まふ又见到そらる了,周日中午,在他打工的餐厅。

そらる这次没有视而不见他被流氓找麻烦,放下刀叉朝后门走去,横在そらる和流氓中间。把まふ刚要拿钱给流氓的手摁回去,斜眼看他,两颗眼珠里分别写着两个字,傻吗?

流氓头子火...

【我和入夜祷告老师的第一次联文🤗】


  

富二代 × 穷学生


  

 

但我想跟你乱缠 

惊天动地 只可惜天地亦无情 

 

 

【part 1】from. @入夜祷告 

 

まふ又见到そらる了,周日中午,在他打工的餐厅。 

 

そらる这次没有视而不见他被流氓找麻烦,放下刀叉朝后门走去,横在そらる和流氓中间。把まふ刚要拿钱给流氓的手摁回去,斜眼看他,两颗眼珠里分别写着两个字,傻吗? 

 

流氓头子火了就要上来揪他领子,そらる一言不发的掏出钱包扔向不远处的垃圾桶,轻微的撞击声隔得稍远都能被听见,这时流氓哪还顾得上欺负人,你看我我看你默契的拔腿冲向垃圾桶。巷子窄三个人又跑太快,六只脚绊在一起摔个狗啃泥。 

 

流氓们眼冒金星趴在地上,そらる在后头笑的直不起腰,白皙修长的手指攥着昂贵的布料抖得像个筛糠。 

 

“喂,跑啊。” 

 

まふ看着互相搀扶爬起来的流氓,用胳膊捅捅他,示意这个逼人别笑了逃命要紧吧。前不久そらる就餐时他在旁边端着一壶柠檬水等候客人指挥,清清楚楚看见そらる的爱马仕钱包里没有一分钱。前脚他刚把钱包打开拿出了一张照片极为珍视的放进胸前针织衫的口袋里。视力极好的まふ看出照片内容,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和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的合影。 

 

流氓后脚就把他喊到后巷了。 

 

まふ在他身后张牙舞爪的挥拳,后退几步脚踩そらる影子,极想拳拳到肉又不敢真的下手所以在别人看来是和空气在殊死搏斗。まふ心里愤恨不已。你耍他们被打就算了,他们以为我俩一伙的把我也打一顿老子血亏,虽然自己是很穷,但本来给点小钱,两餐杯面钱就能解决的事情。まふ深深叹了口气,倍感无力。 

 

这些流氓不会在他工作的地方把人打趴下,时不时会有同事出来倒垃圾,如果声音太大餐厅经理会报警。而后门离餐厅的位置仅仅只有五米距离,外加一扇铁门的阻隔。 

 

“跑什么跑?”そらる插着兜懒洋洋问道。 

 

まふ没有接话。 

 

“谢我的话就不必说了,凑巧而已。”そらる歪头看看还在垃圾桶翻找钱包的流氓,对正在蹑手蹑脚偷偷走掉的まふ说道。此声一出まふ心下暗道不好,他什么时候转身的。 

 

まふ不爽的翻了个白眼,谁要谢你,我就要走了没看见啊是你叫住我的啊你他妈叫住我干嘛?但他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扭头对そらる甜甜一笑,却极假:“谢谢そらる同学,祝你周末愉快,我们明天见。”谁知そらる的镜头咔嚓一下,把まふ的笑颜拍了下来。 

 

まふ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张了张嘴唇,愣了一下就要兴师问罪,“喂,再不跑流氓就真的要来找你麻烦咯。”そらる用手机指指刚拿到钱包转身一瘸一拐走回来的流氓三人帮。 

 

“不过刚刚在我背后打我也打的挺欢的,出拳有力,流氓追上来应该也是可以应付的。” 

 

“你这人。”まふ气结。可众所周知当一个长相可爱的男生用他大大的桃花眼瞪你时,是起不了震慑作用的。まふ回到餐厅里正好同事来轮班,交接完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走了。 

 

そらる倒是发自内心的笑了,有透视眼似的能看到まふ背对着他翻的大白眼。他能感受到まふ摘下了平日在班里老好人的面具,他不是永远只会客气的假笑,まふ是有血有肉的人。 

 

隔天他把照片洗了出来,裱在相框里,和妈妈的照片摆在一起。照片背后藏着一张白纸,上面写道:班长笑的和被劫持一样,其实我才被你劫持了啊。 

 

我的心。 

 

まふ回到家,他爸躺在沙发上抽着烟。室内一片黑暗,乌烟瘴气夹杂着难闻的烟酒味,厚厚的窗帘把阳光阻隔在狭小的家外面,他爸弹弹烟灰,关切的问他怎么还穿了制服回家,是不是去打工了,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学习什么的钱不用你操心。 

 

まふ讽刺一笑,反问他不打工靠你天天抽烟酗酒打老婆给我们家赚钱花吗?他爸愣了一下,手里的酒瓶差点抡上去。 

 

他看了一眼伪善的父亲,转身去厨房打开电饭煲。 

 

里面仅剩的一点米饭已经长绿毛了。这饭是前几天他爸吃的。自己一日三餐基本都在便利店吃杯面和饭团,妈妈打工的地方包吃,如果只有他们俩人在家的话家里是不怎么开伙的。只不过他爸是个废物加巨婴,除了张口吞食动嘴咀嚼什么都不会干,所以到饭点他妈还得回家给他爸煮饭,再急急忙忙赶回店里上班。 

 

“吃完饭为什么不把锅洗了?”まふ问。 

 

他爸无所谓道:“哦,最近在赌场赢了点小钱,这几天就没让你妈回家煮饭。” 

 

まふ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他把洗碗池的脏碗洗了,把已经长毛的饭刮进垃圾桶里,走到客厅把茶几上他爸吃剩的垃圾装进新的垃圾袋,左手提着两个垃圾袋,右手夹着两个玻璃酒瓶下楼扔垃圾。 

 

回来的时候他爸已经不知所踪了,茶几上留了一百块钱。他视而不见。把窗帘拉开那一瞬间,空气里飘浮着很多灰尘和细小绒毛,他被呛的打了个喷嚏。 

 

用晾衣杆把他爸妈晒好的内衣裤,自己的校服收下来,把他爸妈的衣物放在破旧的皮质沙发上,まふ转身走回自己房间。 

 

第二天上学,他负责收集全班同学的奥数报名表,一桌一桌收下来收到そらる那里时,そらる枕着一件名牌大衣呼呼大睡。把那人叫醒后そらる低着头迷迷糊糊在桌肚里翻找,十几秒后找出来一张什么都没填的表,完了又趴了回去。 

 

まふ额角直跳,他看着那人黑色发旋。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是在学校。 

 

本着好班长关心同学的亲切人设不能崩,温温柔柔发声:“そらる同学不想参加奥数比赛吗?可是这张表是大家都要填好了上交的哦,不想参加的话也把姓名和不参赛的原因写下吧?” 

 

“不要。” 

 

そらる仍然把头埋的死死的:“我太困了,你帮我随便写写交了得了。” 

 

“怎么不懒死算了,你给我自己写。” 

 

他维持着头朝下的动作,清清嗓子就要喊,“我和班长昨天———善后…唔…………唔……”。没说完完整一句话就被そらる从下面绕过去的手捂住了嘴,まふ凑近他耳朵,用父母被叛逆期小孩气到的语气说我帮你写,请そらる同学把校里校外的事情分分开,有时间一定把这个人情还了,别说出去行吗? 

 

想了想哄小孩儿似的加了句:“乖。” 

 

まふ怕他后悔,最后问一遍:“真的不要参加吗?要不还是回家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再做决…” 

 

そらる一言不发,像是彻底睡死过去了。独留まふ一人气的牙痒痒,这人真是,话也不听人说完,有没有礼貌啊。也不管そらる比他大,就站在原地嘴里碎碎念着什么中二病,死小孩,全然忘记了そらる比他还大三个月的事情。 

 

趴着桌子脸朝下的そらる忍不住笑了,宽肩及其细微的颤动。他勾起嘴角,狭长的丹凤眼一扫刚才的疲态,里面好像装满了星星一样,亮的发光。 

 

整理好所有报名表,まふ去办公室上交老师,门没关完全露出一条缝。他刚要敲门,就听见班主任的声音,和几个任课老师同时提及到他和そらる的名字,还有关于什么比赛的字眼,他正想听下去。后面来了个抱着厚厚一沓试卷的女生:“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老师见有人来,停止了话题。 

 

まふ回过神问女生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助,女生看起来很开朗,摇摇头说这就送到了。她把试卷放在其中一个老师的桌子上后就走了。 

 

叩叩两下门“报告”。まふ虽然疑惑但他也看不出什么,而且这次名额他算是志在必得,自己的理科成绩保持在年级前三名。 

 

まふ把东西交给班主任就回了教室。 

 

这次まふ再看见流氓们,三人组的脸都挂彩了。 

正思考着这些流氓从来只有欺负人的份,还没见过有人敢对他们动手,是谁打的?男孩的头就被人抓着往墙上撞,流氓的指缝里露出几根棕毛,他闷哼一声,一道血从额间流下蒙住了眼睛,像绝望蒙住他的生活一样,他的生活里只有两种颜色,灰色的墙砖,和被欺凌后从额头滴下水泥地面的红色。 

 

流氓们翻着他的书包,把书包拉开口,口朝下剧烈抖动,笔袋和书本散了一地。“就那么点?”混混头子用扔垃圾那样随意的动作把まふ甩到地板,まふ蜷曲着身体,他耳朵嗡嗡的厉害,“嗯…没了…真的没有了。”まふ憋着咳嗽,断断续续答道。 

 

“上次那个有钱的公子哥是谁啊?啊?打起人来不要命似的,我们捡到空钱包的事情还没和他算账。” 

 

“你和他什么关系?拽的要死的家伙。”流氓喽啰接过偷偷的话,踢了踢まふ的小腿。眼里放出贪婪的光:“看起来对一起都漠不关心,居然能给你出气?你们不会是朋友吧?攀上这样的有钱人,怎么说下次的保护费都得翻一番啊。” 

 

“下次再拿没钱糊弄我们,小心你的狗命了,下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看谁帮的了你。” 

 

恶狠狠威胁了几句,流氓三人组朝他啐了口口水,扬长而去。 

 

 

上次被打,流氓喽啰一脚踹在他心窝上,现在胸口还泛疼。他觉得好笑,自己一七八的身高对男生来说也不算特别矮了,那人怎么就能一下子踢那么高,柔韧度那么好,练芭蕾的? 

 

他边笑边支撑自己爬起来倚着墙,想着前不久他躺在地上,每次被欺负的流程都一样,不由分说打一顿再把身上的钱全部拿走。被打趴下后他眯着眼睛,在巷子尽头看到了这学期开学刚转来的同班同学そらる,他一身黑衣黑裤,恰好和他对视一眼,神情淡漠。 

 

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摁在墙砖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到そらる刚才站的地方的地方,发现地上有他留下来的烟盒,里面放着打火机,和最后一支烟。他弯腰捡起,叼在嘴里生涩的点火。他不懂要边点火边吸气烟草才会燃烧,笨拙的试了好几次终于点着了。新手抽烟免不了被呛几口。 

 

外面就是马路边上,有大朵大朵盛开的鲜花和明亮,まふ短暂的置身阳光下,吐出烟,眯了眯眼便很快把身子缩回巷子,残破的躯体垂坠在黑暗里。 

 

那是他和そらる第一次在校外有交集,谈不上交集,却也找不到更好的词语去形容这尴尬的相遇。 

 

但离看见流氓们挂彩已经过去一周了,这周他过的很平和,流氓们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再来找他麻烦索取保护费。 

 

上课铃打响,老师粗略扫了一眼,看到そらる的座位空空如也。和まふ说そらる同学又逃课了,班长你去找找,把他喊回来上课。嘴里还嘀咕着家里有钱也不能这样放肆,又打架又逃课。要不是投胎投的好有个好爹谁这样惯着他,目无尊长还有没有规矩了云云。班长也是的,动不动鼻青脸肿来上学搞得学校虐待你一样。 

 

虽说是嘀咕,却用的是全班同学都能听见的音量。 

 

まふ因为老师的话不爽的蹙了蹙眉,却什么都没说。 

 

他第一直觉就是天台。 

 

小说和电影不都那么写吗,少年主人公逃学那必去天台。 

 

教室在三楼,他走上七楼推开虚掩的铁门,看到そらる坐在天台最高的台阶上,最高台阶那里是没有防护措施的,脚板底下就是这栋楼外的领域,也就是说如果掉下去そらる会死。 

 

他走过去,上到了最高的那一阶。站着扭头看そらる的脸,直到对方望向自己。まふ示意他摘掉耳机后,问他怎么不回去上课,そらる淡淡的说没什么好上的,学来学去自己的成绩不还就那个样。 

 

他爸都有点放弃希望了,想着高中毕业,花钱给他出国随便读所野鸡大学,大学毕业以后出来继承家业。 

 

まふ眼尖的看到他下巴颏有擦伤的痕迹,嘴唇也破皮了,红红的。锁骨处还贴着万通筋骨贴,因为敞开了校服领子才被まふ看见。 

 

他没有履行一个班长的义务,催促同学回去上课,まふ大咧咧的坐到他身边,动作之随性好像完全不怕会掉下去。まふ问道:“那次。替我善后就罢了,为什么替我打架?” 

 

“第一次见死不救,第二次总不能还做这样的缺德事吧?”そらる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着,像救了一只小猫小狗那样不值一提。 

 

“哦。” 

 

“那谢谢你,我真心的。” 

 

“没有人在我被打的时候救过我,甚至我爸。” 

 

“有一次我被流氓追到了家里要钱,我被摁在单元楼的墙上,我爸刚好回家。他看到我了,扫了我一眼,若无其事的上了楼。”まふ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冷静,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冷漠无能的父亲,习惯了被生活残酷的折磨。 

 

まふ又说,你走了之后,我起身去到你抽烟的位置,谢谢你的烟。 

 

“那时候我边抽心里就在想,为什么你不需要光照都能发亮,而被光照亮的我,像是借了你的光。”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说完他笑了出声,笑的很自然,そらる听起来却尽是苦痛和悲伤。 

 

まふ的侧脸很好看,他刘海略长。棕色的头发随风微微飘动,露出了平日里被盖住一小部分的桃花眼,大而清晰。眼光折射下,和发色一样的棕色瞳孔像颗玻璃珠,晶莹剔透。 

 

まふ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扯开话题道:“你在听什么歌啊?” 

 

“是我妈妈生前喜欢的乐队,也是她最喜欢的电视剧插曲。”提及自己母亲,そらる笑的很温柔,まふ好像看到了冰雪消融,流成一汪清澈的泉水,そらる狭长的丹凤眼里全是被母亲在世时疼爱的温度。 

 

“对不起,我没想到…” 

 

そらる递过来一边耳机,用行动打断他的道歉。 

 

他心想,因为那时候你的眼神,很痛苦,像发出求救信号的仪器:救救我吧,拉我一把, 拨散我被血汗泪弄湿结条的头发。把我从泥潭一样越陷越深的境地里扯出来吧,烂泥一样臭掉的人生。 

 

只是他当时还没有明确自己的心意,摁下快抽完的烟匆匆走开了。 

 

所以第二次碰到那些流氓。他更加用力的教训他们,把第一次没挥舞的拳头全部一次打在流氓脸上。让你在绝境中更加疲惫的坏人,不可以放过。 

 

他还是第一次那身黑衣黑裤。居高临下踩着流氓头子的背,边擦掉嘴角的血:“再敢动一下他。” 

 

“想吃牢饭,你可以试试看。” 

 

流氓不信邪最后一次去找了まふ的麻烦,被そらる不知怎么处理,总之不见踪影。 

 

两个人并肩坐在天台最高的台阶上,水泥地面不干净会弄脏裤子,稍有不慎就会从高处坠落,但两人似乎都并不在意。まふ也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从规劝者变成共犯。好学生まふ和差生そらる一起逃了课。 

 

そらる用手臂撑着往后仰,まふ盘着腿。 

 

短暂的安静,置身在让人感到舒服的氛围下的两个人,享受着被全世界抛弃的畅快。 

 

一人戴着一边耳机静静听歌,头上是大片大片的白云,往下看是掉了一地的枯黄落叶。秋风时不时迎面吹来逗弄着他们,吹起了他们的额发、衣角、宽松的校服裤管。 

 

大男孩的脚踝又细又白,线条流畅,生机勃发,像正在学习捕食的猎豹,虽然看起来脆弱,但有着敢与世界对抗的勇气。 

 

耳机里的音乐通过两根分叉线,流淌进他们两个拥有截然不同人生的人的耳朵里。 

 

这或许是目前他们靠的最近的一次,从种种意义上来说。 

 

连心的距离也是。 

 

“粉雪舞动的季节,我总是这样一次次与他背离。” 

 

“可能我对你的一切并不是多么了解。” 

 

“尽管这样我还是在一亿人中找到了你。” 

 

“粉雪啊。” 

 

“无法依靠时间的内心在摇摆,尽管这样我也想守护着你。” 

 

“粉雪啊。” 

 

“要是心灵都被被你染纯洁的话,那包容着两个人的孤独就可以飞上天空。” 

 

曲毕,细碎的阳光打在まふ脸上,まふ惬意的想,谢谢你啊そらる,能有这样的好天气,这次又是借了你的光。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过去了,下课铃打响,准备动身下楼的时候,そらる表情纠结,下了极大决心似的。抬起手在まふ头侧僵硬地摆动,まふ看穿了他的意图,噗嗤一声笑了:“要摸我的头发安慰我吗?但抚摸人不是这样的。” 

 

他本着示范的心态自然的摩挲そらる的黑发,像给家附近的流浪猫揉肚皮。そらる的头发柔软又顺滑,和这人别别扭扭的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发质。这时又起风了,想留住即将要走的他们似的,这次并不温柔的秋风把俩人衬衫衣角吹的翻飞,洁白的衬衫擦过粗糙的水泥地,头发也乱糟糟。不在天台理好没办法见人的那种。 

 

头发被吹的像个疯子,可まふ没管,扬起笑容说道:“学到了吗?这才是抚摸啊。” 

 

第一次看到他真正意义上的笑,开怀的笑,发自内心的展露笑颜。そらる愣了愣:“嗯。”躲在背后偷偷绞在一起的手指出卖了他表面的风平浪静。 

 

俩人回到教室,同学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班主任当着そらる的面不敢说他坏话,只能把矛头对准まふ,喊そらる先回教室下次别逃课了,そらる走之前回头看了班主任一眼,正好对视。 

 

日后据班主任在办公室编排そらる的说辞是:“真吓人,那孩子的眼神,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像用刀剜我一样,现在想想都后背发凉。” 

 

今天这件事情之后,俩人很有默契的同时在每周一下午的第一节课上到天台。本来班主任就不敢多说そらる什么,そらる不学就由他去了,まふ成绩好,脑瓜聪明,书本早就被他啃透了。他和そらる一起逃课班主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找过他们麻烦。 

 

俩人去天台的次数多了,从开始的沉默听歌到后来的敞开心扉,话自然而然变多起来。まふ看到了そらる最真实的一面——只展露在自己面前。そらる给人初印象就是又拽又牛又冷漠。他看到了层层伪装下的内里,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需要被爱的孩子。 

 

そらる不过是个还喜欢恶作剧的大男孩而已,别别扭扭的,口是心非完全小朋友心性。喜欢被夸奖,偶尔很臭屁,喜欢吃甜食,还幼稚。 

 

可他对自己很好,很细心,会把自己一句玩笑话当真,把一颗真心捧到自己面前,用可怜巴巴的狗狗眼明示你:快收下,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そらる和まふ对对方的感情明显超过了友谊,俩人却心照不宣的没有说出口。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是何时喜欢上自己的,他们也不打算问了。 

 

他们除了物质上的区别,精神上本是同类人,そらる和まふ像两根点燃的火柴,努力用微弱的光温暖对方。 

 

10月18是まふ的生日,そらる说要给まふ庆生。挑来拣去まふ还是把地点选定在了そらる喜欢的游乐场,中午那顿俩人在外头吃了饭,吃了まふ喜欢的刺身。 

 

そらる一入园就拉着他买了有米奇耳朵的黑帽子坐旋转木马,下来之后喊自己在原地等着。过了十几分钟,他看着气喘吁吁跑到自己面前的そらる,一只手拿着三球都是粉红色的草莓冰淇淋,笑着朝自己递过来另一只手拿着的三色冰淇凌,撒着娇说快吃再不吃就化了。穿着牛仔外套的大男孩青春洋溢。 

 

まふ摸摸他的头,心想,他的男孩真好看。逆着光,依然在发光。 

 

是自己小时候喜欢的香草巧克力牛奶球三拼,他珍惜的舔着凉凉的冰淇淋,自己生活拮据,平时除了饱腹的必要主食他根本消费不起零食,久了不吃也就不怎么爱吃了。 

 

但这是そらる买的,他舍不得把爱吃光。 

 

两个人边吃边走,快吃完了まふ指着不远处高高的跳楼机设备,满眼放光的拉着他就要去,そらる可怜兮兮的用手指比了一个一,和自己打商量:“给你再买一个三拼冰淇淋,能不能不去?” 

 

まふ残忍回绝,不可以。 

 

从跳楼机下来以后见そらる尚能扛住,趁热打铁又拖着他去坐了海盗船,そらる下来以后面如菜色,用老头一样颤抖的双手把帽子拿来下后,塞进まふ的怀里。下肚的冰淇凌从胃袋涌上喉咙,他一个没忍住抱着也有着米奇耳朵的垃圾桶吐了。 

 

まふ在旁边边拍着他的背边哄他,什么都是我不好啊早知道你那么不适应就不让你坐了,话是那么说,无法隐藏的笑意出卖了他的违心。 

 

吐着的人恶狠狠威胁:“你给我等着,我……呕………………”话没说完又抱着垃圾桶继续吐了。 

 

まふ去买了瓶矿泉水递给他,そらる边喝边用不太友善的眼神盯着まふ,まふ见状不好拔腿就跑,そらる扔下水拔腿就追。まふ在前面跑着还转过身逗他,俩人隔着大概六七米的距离。突然。二楼的露天餐厅,一个穿着厚重卡通角色衣服的工作人员,由于行动不便,不小心自己绊到了自己。 

 

他手上抱着的那袋塑料海洋球全部从上方落下,砸在穿着薄毛衣脚踩帆布鞋的まふ身上。一时间阳光倾泻而出,まふ张扬地笑着,脚步轻快。和他面对面,自己在那头独自迎接了这场意外的彩虹雨。 

 

そらる看愣了,在游客们的惊呼声和笑声掩盖的情况下,鼓足勇气冲まふ大声喊了一句:“まふ!我喜欢你!” 

 

游客们说这真是一场美丽的意外。そらる心下赞同一部分。对他来说最美的,是在彩球雨中嬉笑的少年,比阳光还要耀眼,浑身洋溢着暖暖的气息。 

 

在他旁边,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惊喜的喊道:“妈妈 妈妈,是球球!” 

 

抱着小女孩的母亲把她放下来,宠溺回应:“嗯,是彩色的球球。” 

 

“球球很漂亮吧?” 

 

“嗯,可是那个哥哥。”她蹲下来,边帮忙捡球,边用短短的手指指向まふ,“哥哥比球球还要漂亮。” 

 

そらる凑到她身边蹲下,也帮着捡球。笑着用自豪的语气说着,我也觉得。 

 

小女孩把球握在手里舍不得归还,问妈妈可不可以要一个球,一个就好。 

 

妈妈慈祥的地拒绝了,她说,不可以,再漂亮的东西,不是你的,握的再紧也迟早要离开你。 

 

彩球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家仿佛置身彩虹糖里。游客们人手出力把球捡回给工作人员,まふ笑着对冲下楼对他频频致歉的工作人员摆摆手,表示球很轻,没关系。 

 

他俩准备去看晚上的烟花秀,迪士尼人太多,要排长队,入园玩几个项目一眨眼就天黑了。在路上,まふ疑惑的问道:“そらる,刚刚你和我说什么来着?” 

 

そらる喉咙发紧,掌心发汗,他用力的攥着裤缝:“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看。” 

 

烟花秀还没开始,他们不想和情侣抢占前排的最佳视角,于是挑了张路灯下的长椅坐下。 

 

そら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橘子形状的护手霜递给まふ,也不敢看まふ,别别扭扭的转过头面向没人的那一头。心里打鼓,想着他会不会接受呢,少爷长那么大头一次进沃尔玛,刘姥姥进城似的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 

 

自己特意从超市生活区挑的婴儿护手霜,没有去商场专柜买贵的。まふ是太不认识什么奢侈品,但互联网有情,万能的谷歌一搜便知。 

 

上次まふ在教室用手捂他嘴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まふ因为常年打工,还要承包一部分家务,所以手虽然是少年的纤长,触感却不像自己那样柔软细腻,而是附着一层薄茧。そらる一直想给他买点什么。 

 

正巧他生日前不久,まふ在天台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嘴里还在嘟囔着今年生日礼物好想要一盒护手霜啊,自己自打上初中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 

 

まふ惊讶的接过,随即惊喜的笑了:“给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正好缺一盒护手霜啊?” 

 

“嗯…我不知道。本来买给我妹妹的,但是她嫌这个味道太甜了不喜欢。”そらる又开始偷偷在背后缴手指了。 

 

まふ心下明了的捏捏他的脸,“真是的,死小孩瞎嘴硬呢,你哪有妹妹啊?你家三代单传到你这代。” 

 

そらる惊讶问怎么知道的,まふ说上次在天台也不知道是谁,有可以聊天的人之后就和话痨一样说个不停,要不是我引开话题,差点把家里保险柜密码都全盘托出。 

 

そらる把长腿交叠在一起。垂下眼帘,又长又黑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看着地板说道:“嗯,在遇到你之前,我一个人孤独太久了。” 

 

分开很久后,そらる偶然想起给まふ庆生17岁生日时,在游乐园那位母亲说的话。 

 

彩球很美,却因为是塑料材质极易损坏,まふ也很美,不是我的握的再紧也会离开。 

 

 

不知为什么,まふ请了整整两周的假。 

 

第三周周一才来上学。 

 

“名额给你们班的そらる?”数学老师不可置信的对班主任说道。“那まふ怎么办?不是他拿怎么看都不合理吧。” 

 

“哎。”班主任摆摆手:“他不就是想要奖金嘛,给点钱打发得了。” 

 

“班费拿两百块钱给他当补偿。” 

 

数学老师问班主任被发现怎么办,班主任说小事,实在不行到时候有用的时候自己补上,再不行就说是まふ那孩子不小心弄丢了也行。俩人嬉笑打闹,往后聊什么まふ已经听不到了,他没听到班主任说这个名额是そらる他爸强制给他的,そらる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站在门后,迟迟走不动路。他把要交的作业又原封不动的搬回教室,面无表情,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等下就是班主任的课,周一下午第一节课。まふ看着そらる空掉的位置,まふ冲上了天台。 

 

他们因为数学竞赛的名额吵了起来。まふ问他明知道自己是有多期待这次数学竞赛,不仅仅是为了钱,和参赛选手们和导师的宝贵交流是用钱换不来的,名额没下来的时候你天天鼓励我,为什么现在又在背后阴我。まふ看起来很愤怒,白皙的脸因为生气从脸颊红到耳朵根,劈头盖脸冲他吼了一通。 

 

そらる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这两周まふ经历了什么,回来以后性情大变,还挂着沉重的黑眼圈,脸上留着干掉的泪痕。可他也很委屈,他向まふ解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如有撒谎不得好死。 

 

刚说完まふ一下子捂住他的嘴,まふ骂他,你有病啊!疯了一样拿拳头打そらる的肩膀。 

 

まふ打完捂着脸脱力的蹲地上,“そらる,我妈死了。” 

 

“呜呜呜呜呜呜……”他悲鸣,小小一团的缩在地上。 

 

“这个世上除了你,唯一还在意我吃的饱不饱,穿得暖不暖的人死了。” 

 

まふ喉咙干哑,整个人笼罩着巨大悲伤。这两周他身体里所有的所有水分都从眼睛里流出来了。他哭到已经不会哭,以至于现在只能任由眼泪沸腾着双眼,像煤气炉上的开水壶,咕噜咕噜冒着泡,水再滚也不会往下掉。 

 

他就任由そらる抱着他,そらる用力的把他抱在怀里,用力到想要把まふ融进自己骨血帮他分担痛苦般。そらる一遍遍的说着,我喜欢你,你还有我,我喜欢你,回应他的,是まふ在巨大悲痛面前空洞的眼神。 

 

まふ的妈妈是被他爸喝了酒家暴中无意掐死的。 

像所有家暴的男人一样,他爸清醒时对自己的恶行表示忏悔能一步三磕头,一喝上酒天王老子来拦也不好使。 

 

他不是没劝过妈离婚,打老婆上瘾的畜/ 生为什么还要和他过在一起?可他妈是太爱他爸这个人渣了,他妈的爱卑微进尘埃里,她太容易被他爸虚伪的说辞感动。他妈总对まふ说,没关系的,你爸爸只是喝醉了酒,他小时候对我们很好的,他一醒来就会好的。 

 

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再给他一次机会,你给他千百万次机会,他都不会改变的。 

 

妈,你现在没有机会再看到他做出改变了。 

 

まふ隐忍在眼眶的那一滴泪,终于滑下脸颊,悄无声息的没入脏脏的水泥地里。 

 

低贱又灰暗,就像他妈的生命一般。 

 

上小学的时候,他爸打他妈。年幼的まふ冲上去护住妈妈,他爸的皮带依然毫不留情的挥上来,妈妈急忙把他推开,他瘫坐在角落看到妈妈的妆被泪水染花了,被拳打脚踢的后鼻青脸肿的脸庞,四肢全是皮带抽出来红痕,新旧伤纵横在他妈年轻的身躯上。有的结疤了,还有的肿起一条粉红色,一碰就疼。他这样就看着自己的妈妈在人间承受着地狱之苦,却无能为力。 

 

年幼的他突然走到阳台,在打骂声中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丧失了所有语言。 

 

まふ看过一部电影,叫《大象席地而坐》。 

 

整部电影时长几近四个小时,压抑的台词调色,令人崩溃的事情,从始至终贯穿全剧的灰蒙蒙的天空。故事讲述了四个同时在一天之内遭遇绝境的,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他们结伴,想暂时的逃离现实,逃亡去满洲里看一只坐着的大象。 

 

而原文把地点设定在台湾,【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是在,李凯的家里,他说花莲市的动物园里有一头大象 ,“ 它他妈的就一直坐在那儿,可能有人老拿叉子扎它,也可能它就喜欢坐在那儿,然后所有人就跑过去,抱着栏杆看,有人扔什么吃的过去 ,它也不理。”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他还告诉我他一直想去那看看这头大象,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电影里有几个镜头まふ很喜欢,他在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身上找到了共鸣。 

 

开场半小时,主人公之一的韦布去办公室交罚款,副主任说学校要关了,换个新学校啊,很大。韦布问我们怎么办?副主任说你们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无非是到另一个烂高中,毕业以后一半儿人去菜市场卖烤串。 

 

韦布反问:“你怎么知道你会过得很好?” 

 

副主任没说话,他说:“把那外面拖地的给我叫进来,”把香蕉皮扔在门口。韦布走出走廊,拖地的同学走了过来对他说:“世界是一片荒原。” 

 

“什么?” 

 

“这是一本书上说的,我很感动。” 

 

同学走进办公室,踩到被副主任故意扔在门口的香蕉皮,摔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韦布转身,在副主任的笑声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他丧失了所有语言。 

 

“这几十年我都在喂自己糖衣炮弹,以为换一个地方,就有新的生活。其实人生最好的状态是,你站在这里,看着远方,感觉那里一定比这里好,而不要过去。” 

 

每天坐着被鞭子抽打被投喂食物,对这些毫无反应,无力改变现状只能默默承受的大象,何尝又不是他们。大象和人一样,被生活摧残的伤痕累累身心俱疲。主人公们千里迢迢,要赶去看坐在动物园的自己。 

 

看完了满洲里的大象,下一个要看的大象在哪里?人生需要盼头。 

 

原文的结局很残酷,惊动了大象的男主人公之一于诚,被大象一脚踩向胸口。原以为我们一样可怜,需要拥抱彼此取暖,但大象狠狠踩了他一脚,踩碎了他最后的希望,曾幻想的美好的结局化为泡影。 

 

他也是一天之内陷入绝境的人。 

 

まふ以为他妈会好起来,他以为遇到了そらる,喜欢上他,借了他的光,他破烂一样的人生就会好起来。 

 

他以为流氓不再找他麻烦,他破烂一样的人生就会好起来。 

 

他以为每晚八点的便利店特价饭团又减价了,可以少支出那么一点点钱,他破烂一样的人生就会好起来。 

 

结果我就是那个天真的于诚,生活就是一脚踩碎我胸口的大象。 

 

我妄想和生活取暖。 

 

于是他挂着满脸的泪水,用尽全身力气扯起嘴角笑着对そらる说:“我们出逃吧。”此时面对巨大悲痛的他才知道,原来人陷入绝境时,就算只是短暂的逃离现实,也比待在这堆清一棍就马上会有新的垃圾堆过来的破烂生活强千千万万倍。 

 

“去属于我们的满洲里。” 

 

 

【part 2】from.我 

 

 

まふ浑身的家当不过是几件衣服裤子和他打工省下来的存款,他将这些东西胡乱塞进书包里,扶了扶额头,接过そらる买的车票。 

 

他们一个小时后要去北海道,具体去哪里不知道,他们现在把手机关机、或是调成飞行模式,山洪海啸也好世界末日也罢,总之要离开这里。 

 

他和そらる的旅程开始得莫名其妙,像他俩的感情,不知情之所起,突然有一天就发现那棵被称为情爱的小苗,不知不觉间长成了参天大树,驻扎在心底,砍除还会留根。 

 

现在是日本时间七点半。 

 

そらる努力把眼睛睁开到找到座位那刻,刚一落座就圈上まふ的腰窝进他怀里,呼呼大睡起来。まふ被吓得朝后缩了缩身子,又放松下来,揽着そらる也跟着睡了。两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年,把第一次的孤勇献给了爱情。 

 

现在是日本时间九点。 

 

まふ拉着还在哈欠的そらる出了车门,そらる不停在呢喃“找旅馆找旅馆”,他脑子里的浆糊搅成了一个困字,横在交错的神经前,まふ说知道了,把他推上了的士,擦擦自己出的汗后,也坐了上去。そらる还在昏睡,把まふ气得不行,伸手去扯他的脸,往两边使劲拉,这回そらる被疼醒了,抓住まふ的手腕嘬一口,有气无力地说:“祖宗,再给我睡一会吧。”まふ光顾着脸红,再也没空搭理他。 

 

旅馆是随便找的,保证有地睡,保证有热水,除此之外别的不能保证。そらる和まふ滚到榻榻米上,前者迷迷糊糊间吻上另一个人的唇瓣,蜻蜓点水般,触及,再迅速地分离。まふ摸摸他的脸,他们抱在一起睡到午后,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缝涌进来,照射到そらる面对窗户的脸,そらる随手抓过一床被子盖在两人头上,在幽暗中,又偷偷给了まふ一个绵长的吻。 

 

日本的冬天快来了,可以说,已经是一脚踏进了冬季,只差场迟到的初雪。そらる和まふ哈着白气,脑袋埋在围巾里,厚重的衣服把他俩的手都遮了起来,于是そらる偷偷牵过まふ的手,路上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小动作,他们胆战心惊地相爱。 

 

そらる提议去吃寿喜锅,大少爷第一次吃少于百元的东西,味道很廉价,他只尝到了烟火气,但まふ吃得很开心,大快朵颐,酱油还溅到了鼻尖,そらる抽出纸巾使劲在他鼻子揉了揉,まふ笑着说要打他,被他塞了一口牛肉进嘴里。 

 

日本发展得很快,从死到生对于大和民族来说不过时间问题,因为他们的韧性,也是因为这个都市与生俱来的冷漠。绚丽的霓虹灯下,没有几个人在结伴而行,人类各自为伍,零落在城市各处,自生自灭。まふ觉得冷,对そらる说想要抱一抱。 

 

そらる抱住他,自己也无端升起一股寒意,他们似乎背离世人、站在悬崖上,探头出去便是无止尽的深渊。冬夜越来越冷,そらる把まふ抱得更紧了,不让风灌进他的衣领。 

 

他们懵懵懂懂回了旅馆。 

 

晚上まふ睡得不安稳,翻了半天身还没有困意,干脆就侧躺着去看そらる的睡颜。そらる皮肤很好,脸是,手也是,他用拇指来回摩挲そらる的掌心,一点粗糙没有,身上也没有疤痕,除了替自己出头时候挨的打,まふ面对他流下一滴眼泪。月光很温柔,但被窗帘挡在寒冬中,まふ闭上眼,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そらる叫了一辆车把他们送到海边。まふ把鞋脱下,袜子甩在沙滩上,赤脚走向成群而来的海浪。そらる在岸上气急败坏地吼,不要着凉了,回来回来,结果硬是被まふ拉着下了海。 

 

刺骨的海水攀上脚踝,まふ十几年来如此清醒地感知到自己活着的事实。そらる朝手心呼了几口热气,捂上まふ的脸,まふ打了一个激灵,转身环住他的腰,然后倾身亲他,他们开始深吻,不知名的鸟越过他们头顶,带走一阵风。此刻,只剩下轰鸣的心跳声。 

 

他们在一起之后,有过很多次亲吻,地点不尽相同,但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炙热的、不小心就会被烫伤,指尖都会跟着发抖。まふ问他:“そらる,我好像还没说过喜欢你吧?” 

 

そらる点头,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还是会像普通人一样患得患失,想要一句承诺。 

 

“我喜欢你。”まふ吻了吻他的眉心。 

 

“我喜欢你。”再到眼。 

 

“我喜欢你,そらる。”最后是唇。 

 

那是そらる记忆中,最有温度的几个吻。 

 

まふ和そらる坐在沙滩上,两个裹得像熊的人紧挨在一起,头靠头,海风迎着脸吹,天地都宁静下来。接着,そらる站起身,勾过まふ的手指,并肩离开。 

 

晚餐前,そらる去了一趟银行。 

 

まふ用筷子戳戳碗里的鳗鱼,对于そらる带来的“银行卡被冻结”的噩耗莞尔一笑。“先将就着过,”そらる扯开筷子,“然后我们再……” 

 

再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现在也不打算考虑,两个人假装安然无事地、边聊边吃完了晚餐。 

 

傍晚回到旅馆,婆婆桑满怀愧疚地向他们抱歉,热水器出了问题,今晚供应可能不足,そらる点了点头,まふ不知为何有些鼻酸,似乎什么情绪在崩塌,深呼吸几口气才跟着そらる上楼。 

 

そらる进房间后便跑去拿衣服,甚至开玩笑邀请まふ一起洗澡,为防止热水突然消失,まふ勉强笑了笑,朝他扔出一个枕头,被そらる躲了过去。 

 

そらる刚关上浴室门,まふ就跌坐在床头,搓了搓脸,把头发往后捋,再放手,碎发散落在他的额前,看起来颓废又沮丧。 

 

突然,浴室里传来そらる一句不高不低的感叹:“呲——这水还真冷。” 

 

まふ怔在原地。 

 

那一刻,仅此一刻,まふ理智的弦猛地崩断,他开始无声地大哭,半跪在床上,嘶哑着嗓子,想怒吼些什么,但他不敢,也不配。 

 

そらる,含着金勺出生的大少爷,为自己受了尘埃,现在居然沦落到在一个小旅馆洗冷水澡。而他呢,已经是在泥潭里爬的人了。而他们呢,从来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距离,他为什么要祈求そらる的垂怜,そらる又为什么要喜欢上他。 

 

小王子就永远应当坐在月亮上,他可以爱上玫瑰,但不可以为狐狸逗留,哪怕他驯服了狐狸,他也不该回头。 

 

他的爱不会是有难同当,他只希望そらる永远是桀骜不驯的模样,不被世俗拖住脚步,这个世俗里也包括他,一个微不足道的まふまふ。 

 

能到现在,已经很够、很够了。 

 

そらる洗澡出来时,まふ已经调整好情绪在看电视,唯一让人在意的是两只通红的眼眶。そらる上了床,跟他挤在被子里,暖乎乎的脚蹭蹭他的脚丫,まふ的心也渐渐热起来,拿脑门去碰了碰そらる的脑门。 

 

他想,就这样吧。 

 

 

“まふ,まふ。”そらる把还在熟睡的まふ推醒,まふ揉揉眼睛,发现天早已大亮,成了雪白色,“北海道下雪了。” 

 

まふ穿了一件羽绒外套就跑了出去,そらる跟在他身后,庆祝初雪的人很多,多数人都聚集在空地中央打雪仗,まふ也不甘落后,抱起一团雪球扔向そらる,宣布加入战局。 

 

他俩相互扔起雪球,边扔边朝彼此靠近,到后来,まふ干脆贴着そらる,伸手去推他,そらる重心不稳,摔了个踉跄,连带拉着まふ,一起倒在雪地上,他们摔在了一个雪人身后,把他们与人群隔绝。 

 

まふ趴在そらる身上,喘着粗气说:“そらる,你知道吗,听说一起看过初雪的两个人,会是命中注定。” 

 

そらる回答:“什么注不注定的,无论如何,我始终会喜欢上你。” 

 

まふ哆嗦着嘴,不敢说话,怕有哭腔跑出来,他低头和そらる接吻,雪花落在そらる唇上,亲起来是冰的,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片雪花,被そらる勾了回去,再然后,连舌根都是酥麻的,只剩下缠绵。 

 

まふ抬头,看着皑皑的白雪又问:“你怕死吗?” 

 

そらる回答:“不怕。” 

 

“我怕爱会消亡。” 

 

雪下得更快了。 

 

 

 

他们在雪地里呆到了日落,来时的脚印已经被烈雪冲刷不见,そらる只依稀记得大概,于是和まふ手牵手又在雪上踩下脚印,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今天跟昨天、前天一样,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一对普通情侣普通地诉说着普通的爱意,普通地窝在一起相互取暖,没有流感瘟疫肆虐,没有恐/怖/分/子威胁生命,甚至连突如其来的悲伤都普通得毫不起眼,まふ和そらる,就只是普普通通地活着。 

 

まふ睡前给そらる郑重地道了句晚安,そらる嫌他假正经,匆匆抱过他就入了梦。まふ低叹一口气,伸长手把床头灯熄了,房间独独留下两人的呼吸声。 

 

そらる做了个美梦。梦里他和まふ来到了乌托邦,一个无人之境,他们在那里可以无所顾忌地相爱,不会被物质利欲所堪扰。梦里まふ亲吻他,说:亲爱的,无论如何,真爱永远不会消亡,不管它以什么形式存在。 

 

再然后,梦醒了。他试着像往常一样唤了两声まふ的大名,无人回应,他手往隔壁床位一放,原来睡着人的地方,现在只留下一个凹陷,甚至连余温都没能幸存,そらる像疯了一样爬起来,厕所是黑的,哪都是黑的,窗外一点点朝阳都变得黯淡无光,他跪坐在地上,惊慌失措,忘了自己该干嘛,来干嘛。接着,寒风推开窗吹进来,吹落了他两行泪。 

 

そらる跌跌撞撞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撑着梳妆台,大口喘息的间隙他忽然瞥见上面用彩球压着一张纸条,他颤着手把纸条拿起来,上面娟秀的字体分明出自まふ之手: 

 

僕は君の全てなど知ってはいないだろう 

可能我对你的一切并不是多么了解 

 

それでも一億人から君を見つけたよ 

尽管这样我还是在一亿人之中找到了你 

 

永遠を前にあまりに脆く 

永远向前  是那么脆弱不堪 

 

それでも僕は君のこと守り続けたい 

尽管这样我也想继续守护你 

 

そらる就这么楞楞看着这张纸条,直到有人来敲门要求退房。他麻木地把书包收拾好,将纸条贴在他内衬的胸口处,出了门,凛冬的风比之前更加刺骨、折磨人。 

 

他路过了昨天那块雪地,仍旧有无数对情侣在那里嬉戏打闹,叫嚣着自己有多幸福,そらる踱步到一小块无人的空地,蹲下身,徒手在雪地里刨了个坑,把纸条拿出来放了进去,然后自己躺在了旁边。 

 

雪越下越大,慢慢把坑填满,再溢出,积成一个小山堆。 

 

就像一个不起眼的坟包。


荇灯

【そらまふ】洪流尽头

*时间旅行者soX酒吧吉他手ma

*10000+注意

*ooc注意,请不要因为这个打我

*是刀是糖自己品吧

*架空设定,带不了三

*请不要和我纠结物理地理知识谢谢~

…………………………………………………………………………

  时间一直都以它固定的速度向前,把记忆和肉体绞碎揉烂成干瘪泛黄的碎片。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那些发过的誓言出口时以为上穷碧落下黄泉,却只能随着风扩散在太过稀薄的空气里。

  时间它一直像一个家教太过严厉的母亲,拖拽着永远保持孩童模样的你向前走,不管你多么喜欢橱窗里那只桔梗色的围裙的熊娃娃,她都不会停下脚步听你的诉求哭...

*时间旅行者soX酒吧吉他手ma

*10000+注意

*ooc注意,请不要因为这个打我

*是刀是糖自己品吧

*架空设定,带不了三

*请不要和我纠结物理地理知识谢谢~

…………………………………………………………………………

  时间一直都以它固定的速度向前,把记忆和肉体绞碎揉烂成干瘪泛黄的碎片。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那些发过的誓言出口时以为上穷碧落下黄泉,却只能随着风扩散在太过稀薄的空气里。

  时间它一直像一个家教太过严厉的母亲,拖拽着永远保持孩童模样的你向前走,不管你多么喜欢橱窗里那只桔梗色的围裙的熊娃娃,她都不会停下脚步听你的诉求哭闹。

  当然,很可惜也没有装作圣诞老人的父亲。

  所以そらる也明白当一个穿着奇怪材质睡衣的男人出现在十月酒吧街公共洗手间的时候,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自己来自百年之后的未来。

  即使他向过路人解释完了什么叫精神系统连接平台能量失常爆发造成时间虫洞,并通过告知这座城市今天上午十点之后会宣布召开一次被载入史册的国际学术论坛,甚至提出了未来最新的科学理论——大家也只会以看疯子的眼光摇摇头。

  烟卷在水泥地面上被匆忙地踩灭,路边还睡着宿醉未醒的家伙,店里传来酒会正浓的欢呼大笑声,过路的人拿着他在古董店里看到过的触屏手机玩着他爷爷小时候爱玩的游戏,一切都显得与他格格不入。

  他,そらる,一个来自一百年之后的未来高科技应用程序设计师,就这样被丢在了没有精神链接网络的古代,穿着拖鞋和睡衣,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大概只有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两颗薄荷糖。他计算了一下自己在这里能够找到百年之前的家人的可能性,答案毫无例外的是零。

  他就这样在酒吧街的墙角从深夜坐到早上,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直到有人用一个冷硬的金属状物体贴近了他的脸。

  哦,是一个罐头。

  嗯,那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回家吧,天亮了。”那个人染了一头银白色的短发,发尾保养的很柔顺,眼睛比酒吧街的街灯更明亮些,左脸贴着一个很有年代感的条形码。

  そらる抬头看着那人递给他冰咖啡之后打算就这样离开,但因为这点小小的善意让他产生了一点得寸进尺的勇气,促使他拉住了那个人的手:“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没有地方可以去——听起来就像是失足少年的绝望发言,虽然そらる已经三十岁了但诚然他目前遇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那个人回头看了一眼そらる,抽了抽被他紧握的手腕。そらる怕这要是松手了就真的没人救他了所以抓的格外紧,那人看着和他一般高但骨架却很是纤细,因为没有收回手微微皱了皱眉。

  “这位先生,我只是个唱歌弹吉他的,不提供其他服务,请你松手。”那个人回身抓住そらる的手腕想要把他拉开。

  “まふまふ——”僵持之下旁边的一家小酒吧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朝他们吹了一声口哨“又是来追求你的?喊人不就好了!”说着从后面围上来几个人。

  “不是的,luz。”被称作まふまふ的男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挥挥手示意那些人散开之后对そらる说“你也看到了,请放手吧。”

  “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没有地方去了。”そらる见他神色稍有松动,把兜里的两颗薄荷糖破罐子破摔一般掏出来放在まふまふ的手上,像是在交代自己的全副身家——尽管这确实是——,“把我当做疯子也好,可我就是来自未来,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收留我,我可以做很多事的。”

  まふまふ看着掌心里被塞入的两颗糖,听着绝对会被当做精神失常的发言,面前的青年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其话语的真实性很难判断。他斟酌着把一个疯子捡回家的危险性,最后叹了一口气,然后在酒吧街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把吉他包递给了そらる。

  “那么帮我背包吧。”

  

  

  まふまふ的家就是一个很小的一居室,房间里收拾的还算干净,墙皮剥落下很大的一块,白色的墙灰碎裂在发了霉的木质地板上,整个屋子里只有几个装衣服杂物的纸板箱,一张放了信浓川风景照的书桌,还有一张铺了深色被褥的地铺。屋子是朝北的,旁边有一栋高楼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纱窗破了一块没有修补,有一只死飞蛾掉在窗外。

  そらる想他大概不太擅长生活。

  まふまふ把吉他靠在床边然后找衣服给そらる穿,他的衣服大多版型宽松,そらる和他身材相仿,果然没有太大问题。

  “你酒醒了吗?”そらる从浴室换完衣服出来就听见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玩着手机的まふまふ对他说。

  “……我没醉。”

  “你这样像是一个疯子。”まふまふ斜靠在床头,颈侧的曲线和锁骨的线条漂亮的让人几乎忘记呼吸。该不如说把一个说着这样的话的人带到自己家里来的他自己也是疯了。

  “你叫まふまふ?”

  “嗯?”

  “我是そらる。”そらる走过去靠近他,まふまふ下意识往后面一退,被そらる抽走了手机,看着他捣鼓了好一会儿然后认命一般递回来说“切你们这里的总台。”

  まふまふ看着そらる太过于认真的眼神,最后还是打开了频道,正赶上新闻节目,一个中年人正在全场的掌声中走上演讲台。

  “他接下来会发布一个关于人脑建立精神链接技术的可行性理论。而这个理论在你们这个时代是绝对保密的,虽然有很多错误——但我们还是很尊敬他。”そらる看着手机上的老古董二维影象,继续说“他等一会儿还会打一个喷嚏,下台的时候会被自己的左脚绊到踉跄一步,这段影片我看了很多次了,虽然对你来说是实时播放。”

  而まふまふ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等到演讲人打了一个喷嚏之后他诧异地转头看了そらる一眼。そらる不知为什么多了点骄傲,示意まふまふ接着往下看。

  在看到演讲人被自己的左脚绊了一下之后まふまふ关掉了界面,起身去冰箱里面倒了一杯冰水,慢慢喝着,然后说了一句:“我到更希望你是个疯子。”

  “我也希望现在只是做梦。”两个人就这样对坐着,隔着一百年的时光洪流,这一刻的所有真实的场景对于以前的そらる来说都早已作古,而そらる所经历的一切对于まふまふ来说都是仍未发生。

  不过顺其自然吧。人总要在一个环境中先生存下去,然后再考虑,适应,最后一步步朝前走。

  

  

  于是在まふまふ的帮忙下,そらる找到了在酒吧街当服务生的工作,很遗憾そらる从前学的那些知识在这个“古代”一点用都没有,まふまふ也只说了他是流浪至此丢了行李的旅人。

  也不错,时光旅行,他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都丢在了未来。

    一开始的时候そらる不知道酒吧的规矩,也不会用手机,甚至在他眼里那些古典酒杯都是太过脆弱的东西,但是まふまふ总是能把这些事做的游刃有余,不过幸好经过了まふまふ的培训他也渐渐做的得心应手了一点。

  每天两个人从房间里一张放在东端一张放在西端的地铺上醒来,相对无言地刷牙洗脸,然后换上工作服,出门吃上一顿便利店里热乎的晚餐,上班,迎着晨曦回家,聊一聊天或者打打游戏,然后睡觉。聊天的内容经常是以そらる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未来发生的事情作为开始,以まふまふ提起兴趣作为过程,最后伴随着逐渐疲惫的声音消失结束。

  日子过得很像是普通的拼租居住的友人。

  一个月下来そらる摸清楚了まふまふ会每天深夜在酒吧里弹吉他唱歌,但他不会喝酒,一杯也不行,所以店长luz和urata他们几个店员就会过来帮忙挡酒,而他也习惯了在每一个收工的早晨和まふまふ喝着冰咖啡回家。他知道了まふまふ不吃猪肉,爱吃垃圾食品,有胃病,弹吉他很好基本都是自己写的歌。

  有的时候そらる会在晨曦里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清瘦高挑,背着吉他包感觉下一秒就可以去远方流浪,他侧过头看着街边的店铺升起卷帘门,看着猫踩着平房的屋檐然后跳到围墙上,或者停下脚步看看新开的一株寒山茶。

  まふまふ过的生活是そらる理解的老古董一样的生活方式,他使用的推特和互联网都是上个世纪的科技,そらる原本不是一个喜欢旧东西的人,他只喜欢最新的产品。

  可是他好像因为这个把他捡回家的人,而对这个时代产生了比那些历史书上更鲜活的印象,甚至说喜爱。

  他们都曾真实地活着,也曾耳机里放着摇滚乐和电子音,踩着落叶打个转,然后微笑着走向阳光里,就像此刻的まふまふ一样。尽管对于一个月之前的そらる来说,まふまふ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枯骨。

  そらる觉得自己注视まふまふ的时间比以前注视任何一个人都要多,绝对不是因为这里没有精神链接闲的无聊的问题。

  

  そらる觉得まふまふ大概是有点神经质的人,但确实很招人喜欢。

  まふまふ站在酒吧的小舞台上有一弹没一唱地演奏的时候是经常会有人给他点酒的,男的女的都有,不管他喝不喝。

  不过让そらる很骄傲的是まふまふ偶尔会陪着他喝酒,基本上就他在喝,然后まふまふ坐在旁边陪着他聊天。

  luz说まふまふ在整条街都很有名,一是因为音乐,二是因为好看,他说半条街的人都想泡他也为店里带来了不少人气。

  そらる一开始不觉得这有什么,まふまふ身上确实有一种会让很多人着迷的气质。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自己在应对那些要送给まふまふ的点单的时候,从由luz嘱咐的推荐最贵的种类到回应上一句“对不起,他不喝。”

  因为这件事他被训过两次,说是不能这样会影响销售额,最后他会把酒调好送到まふまふ边上——不过是柠檬水或者蜂蜜茶。顾客交代他传达的奉承话也被他擅自改成了例如“白毛大葱你嗓子哑了下去吧。”然后まふまふ会说一声嗯离开舞台去歇一会。

  但是两边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有的顾客看到まふまふ还偶尔把拿过去的饮料喝了还非常高兴,只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不存在期许的那些然后。

  只是总有人说酒吧街那个有点阴沉的吉他手まふまふ变得温和了很多,还交到了朋友,上下班都并肩聊天一起走。

  有一天早上回去的时候两个人说着话,讲到了まふまふ桌子上放着的那张风景照,他说那是在信浓川的源头,他也没去过,只是觉得这条日本最长的河流从这样小而清澈的河流发展而来有点神奇。

  “哪天一起去看看吧。”そら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まふまふ正在路边买玉子烧,他们都喜欢吃甜的,虽然看起来不够像个大人。

  “有机会的话。”まふまふ把吃的递给他。  

  “好敷衍的回答。”

  “这有点……像是一场约会。”まふまふ皱着眉想了想“而且这里可没有办法做到你说的那么快捷。”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想走就走的自由人。”そらる咬了一口玉子烧,有点凉了。

  “时间面前谁都不自由。”まふまふ把那根竹签在手中转着。

  上班族挤出地铁站向前走往不同的方向,等待他们的未来不过是把自己从叫做家的格子间送向公司的工位,然后在从那一张桌子上回到床上。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轨迹,可每个人都在被时代裹挟着向前走。

  就像江河里流淌的每一滴水,不管走向如何最后都会汇入海洋,或者就此蒸发。

  只要有着时间,有着生命,活着,就不自由。

  

  

  

  

  

  酒吧街在十二月末起过一场大火。

  原因是一个顾客喝醉了抽烟点燃了装饰的帷幔,发现的时候那家店已经浓烟滚滚。凌晨三点的酒吧街,穿着得体或者朴素的顾客们拥挤地逃生。

  そらる那天被嘱咐去酒厂订货,回来的时候酒吧街外面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在朝着安全的地方撤离。 

  他把骑着的自行车往旁边一撂,然后在人群之中一边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一边寻找まふまふ,店里的店员告诉他里面还有很多人没有撤离但是火势已经变大了叫他跟着一起离开。

  可是他没有看到那个背着吉他包的身影。

  于是他穿过身着暴露粉红色衣装的陪酒女郎,穿过衬衫领口散乱的中年男人,穿过步态不稳的老人,穿过染张扬发色一身文身的青年,所有的早就死亡的人从他身边掠过,挤压着他走向火场的脚步。

  人潮犹如洪流,そらる在所有的尖叫与恐慌之间逆行而上。

  终于他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站在火场边上,抱着吉他就这样看着火焰窜出楼房。

  消防员还没有到,まふまふ就这样沉默的站在最危险的,远离人群的地方。そらる一把抓过他想往外面跑。

  “傻啊你,烧到了怎么办!”そらる大声对他吼着,まふまふ却只是笑了笑。

  “里面没有人了,”他拉着そらる在火场对面坐下,“你要一起看吗?”

  そらる觉得这时候的まふまふ一定比刚到这个时代来的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个疯子,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就像那天まふまふ沉默了一会儿把他带回家一样,他挨着まふまふ坐下,对面的三层小楼发出可怖的噼啪声响,风把火焰的热量带到他们脸上。 

  人潮依旧在向远方移动。

  “你……为什么要看这场火。”

  “大概是因为,火可以把很多原有的东西打破,把那些原本的存在变成废物,然后才有了可以重新聚合的可能。”

  “听起来很感性。”

  “那么——你为什么要回来。”まふまふ没有看そらる,这样问他。

  火焰越烧越烈,消防车已经开过来了,水管在铺开,这场闹剧就要从高潮逐渐走向谢幕。

  为什么要回来,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没有逃跑的就你一个,看着火焰的就你一个,我陪伴着一起疯狂的就你一个。 

  这个时候不罗曼蒂克,有点对不起上帝精心安排的人间闹剧不是吗。

  不是单纯因为想要接吻,而是更多的觉得这种时候好像除了接吻也没什么可以做的,そらる伸手扣住了まふまふ的后脑,头微微一偏,就这样吻上了他微张的嘴唇。

  舌尖毫不犹豫的长驱直入,一如他穿过人潮洪流义无反顾。他们在焦黑的废墟与倒塌的楼房面前耳鬓厮磨,在满天的火焰和尘埃下紧贴着彼此说着爱意。

  他们的相遇本就是意外,否则一个尘泥消骨,一个人间白头。

  要是只是两个疯子,或许会好一点。

  

  まふまふ比以前活泼了一些——酒吧街的人都这么说。确实,他现在会在每个醒来的下午和そらる划拳决定谁出门买便当,在工作的时候也会对给他酒的客人报以微笑然后说上一句不用送了,他的吉他包还是交给そらる背,他有的时候帮忙拿着从酒吧带回家的吃食或者饮料。还有人说,每天早上他都把那只弹惯了吉他的左手空出来,交给旁边的那个服务生牵着,走在越来越温柔的晨光里。 

  日子还是那样过着,只不过一居室的两个地铺紧紧挨挨地放在一起,刷牙开始共用一个杯子,上厕所也不用锁门了而已。

  そらる有点遗忘了过去三十年的生活,好像就这样停留在暖气还有一阵没一阵,水压不稳定还老是断水,有的时候连まふまふ的生活基础无线网络都要崩掉的年代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第一次做的时候是因为屋子里面的暖气坏了,两个人缩在一个被窝里抱着取暖。就像那个吻和告白一样,一切都自然发生了,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做的非常不熟练,中间そらる停下好几次等待まふまふ适应,却还是听见了他夹杂在喘息里的哭声。

  结束了之后そらる问他是不是疼,是不是自己没有照顾好,まふまふ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然后支起身子抬着头吻他。

  そらる觉得まふまふ的唇瓣在颤抖,他把人抱住的时候问他为什么当初就愿意把一个看起来精神失常的家伙带回家来,就不怕出什么差错。

  まふまふ把头埋在そらる的肩膀里说:“你以为我会随便请陌生人喝咖啡?”

  “那是因为什么?”そらる把人又压回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まふまふ的眼睛在昏暗中带上了一点朦胧的意味,有些醉人。

  “有个人说你会很爱我。”

  “是吗?谁啊。”

  “丘比特吧。”两人之间分开的间隙让冷风有了灌入的途径,まふまふ一边说着冻死了一边把そらる拉到自己身上。

  “去那条河的源头旅行吧,春天就快要到了。”そらる吻着まふまふ的耳垂轻声说,像极了まふまふ用手指划过琴弦,一个振动着发出乐音,一个振动让心跳乱频。

  “好啊。”まふまふ感受到そらる的嘴唇沿着自己的脖颈一路吻着向下游移,他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于是第二次也就这么自然发生了。

  

  请好了假离开的那一天,和まふまふ一直关系很好的うらた开车送他们两个到车站。日本婚姻法还要三十年才承认两人的关系,うらた开玩笑说这是没有结婚证的蜜月旅行。

  他们两个都只是笑着握住彼此的手,没有反驳,就这样并肩沿着河流旅行,有时候乘车但更多的时候步行。

  路上都是住的民宿,老板都很和善,还招待了他们喝当地的好酒,まふまふ有一次真的喝醉了突然单脚踩在凳子上开始飚高音,吓得厨房里面做下酒菜的老板娘连连喊着哪里的水开了。

  已经是三月樱花的季节,路上除了一树一树绽放的浓艳花朵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小花,まふまふ经常随手折上几支然后到了晚上そらる就会把它们拿一截棉绳扎上放在两人的床边まふまふ搜罗来的那个明治时代的玻璃瓶里。

  まふまふ说玻璃里会有很多气泡,瓶子里装着的不仅仅是这个时代绽放的花朵,还有上个世纪的空气。

  そらる说这花还是来自下个世纪的人插在瓶子里的,送给这个时代他最爱的人。

  “不过我们身上的每一个原子都是来自宇宙大爆炸之后地尘埃,只是在这个时间点上这些粒子构筑成了我们。”そらる作为一个理科生说的毫无浪漫。

  “那么我们就是永恒。”まふまふ用音乐家的思维做出了几乎满分的解答。

以前没有在一起的时候まふまふ走路总是习惯抱着手臂走的脚下生风把そらる能拉出一大截,自从在一起了之后他却总是走在そらる的后面,或者牵着手一起走。

  そらる也问过他为什么改变了这个习惯,まふまふ说是为了多看他一点点。  

  他们隔着百年时光相遇,在这个并不认可他们的世界里像一对最平常不过的情侣走过山川河流。他们会在风景好的地方拍合影,通常是一树纯白或者浅葱色的花,雨后山谷里偏灰色的天空,或者是这条似乎永远不会干涸的河流。

  他们在每一个清晨,黄昏和深夜接吻。

  

  

  走到源头的那一天是17号,まふまふ看着山上的风景突然说他死了以后要把自己葬在这里的一棵樱树之下。

  “可这里没有樱花,有树的人家不会同意埋我们的骨骸。”そらる背着旅行包敲了敲他的脑袋。

  “那我会种一棵。”まふまふ抓住作乱的手,微笑着对そらる说“百年之后,反正这座山头没有樱树,三月的时候,如果看到那一大片的粉色那就是我埋骨之地啊。”

  “那不是很容易被找到?”そらる决定在源头支起帐篷,然后在这里露宿一晚回去,他做这些的时候まふまふ只是安静地看着。

  “是啊,一定会很容易被找到的。”

  夜晚到来的时候他们两个问附近的农家借了个锅,まふまふ做了咖喱,意外的很好吃。吃饱了就躺下看星星。

  “信浓川浩浩荡荡,流淌了千百年,其实只是源于这一条小小的溪流而已啊。”そらる感叹,其实他们两个的相遇不也是这样吗,从一场时空交错的意外到如今的相爱,这平凡日常汇成的洪流终于把他们聚合成同样的液滴。

  “是啊。”

  “所以人和人真是神奇,谁能想到你比我其实早生了一百年?”

  “そらるさん。”まふまふ躺在边上,突然轻声说“我爱你。”

  “嗯?突然好直接的告白,你怎么了,你以前总是不太好意思……”

  “我爱你。”

  そらる支起身子朝向まふまふ,他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被まふまふ一把抱住,其用力程度几乎是耗尽那个人全部气力。

  “我爱你。”まふまふ重复着。

  “我也是まふまふ。”そら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爱你そらるさん!”まふまふ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直到そらる发现有眼泪浸润了他的肩膀,まふまふ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直到最后有了窒息的症状,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死死抓住そらる的后背,全是都在颤抖。

  “你究竟是怎么了?今天又是死又是这样的告白?”そらる一边顺着他的呼吸一边安慰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河流尽头まふまふ的状态越糟糕,这一次甚至发生了呼吸过度,可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说。

  “我只是我很高兴认识你,并且在决定我以后数十年的生命里,都将保持着对你的爱意。”缓过呼吸的まふまふ靠在そらる的肩膀上,说“没事了,拿我的吉他过来吧。”

  星月夜下,まふまふ拨动琴弦,弹了一首电影《Once》的歌《Falling Slowly》。

  “Take this sinking boat and point it home,

   We've still got time,

   Raise your hopeful voice

   you have a choice,

   You've made it now。 ”

  船只就要沉没了。

  人就要归家了。

  在这时光的洪流之中无比渺小的我们啊

  我已做好了决定。

  

  

  第二天早上そらる醒来的时候是被自己的精神网络管家叫醒的,机械的电子音汇报着他今日的行程。

  窗外是穿梭的飞行器,咖啡机正在按照设定的模式运作着,电子管家说因为受到太阳千年不遇的磁暴影响了精神链接平台,不知道そらる昨晚睡得可好。

  そらる呆滞地躺在床上,穿着他抱着まふまふ睡着的时候换上的自己的睡衣,他把手慢慢地伸进衣兜里。

  薄荷糖还在。

  不过只有一颗了。

  因为早在一百年之前,まふまふ起来的时候,他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帐篷,就已经把那颗糖剥开来吃掉了,因为已经放了很久有点融掉了,他这一生都忘不掉这样的味道。

  知道薄荷很凉,但辣的人哭不出声的糖果世界上只有这么一颗了。

  まふまふ待在原地整整六天,几乎没有进食,最后是附近的农家发现了他把人送去了医院,那个救护人员把他搬上车的时候只听见他迷迷瞪瞪地喊着三个含糊不清的音节,不过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知道是什么。

  时间是遵循着固定流动的法则,就像你不可能先死去再出生,雨水只会落入河流而不会飞向遥远的那颗星星。

  まふまふ知道的,他告诉自己一开始就都知道,所以啊,千万别难过。

  他陷入了过度饥饿引发的睡眠,他不知道在百年之后的未来有个人正为了他驾驶着飞行器四处奔走寻找着走向他的路。

  他当然不知道,一百年之前的现在,そらる还是这这世间的山川海洋,组成他的那些粒子可能正在另一个人身上尽它们作为生命体的责任。

  可是没有そらる,这里的一切都可能是他,但他不存在这里,他存在于まふまふ到不了的未来。山海易平,时光难越。

  他存在于洪流尽头。

  

  

“我当天就回到了我们露营的地方,”そらる这样讲述着,语调很慢很慢,但语句表达都很清晰,不知道这些话他咀嚼了多少遍。

  “那里有一株很大的樱树,漫山遍野就这么一棵,开的比我见过的所有花都要绚烂,就像是没有未来一样的开着——就像まふまふ一样。”

  “那棵树已经合抱粗细了。”

  “合抱……粗细了。那是我昨晚曾经抱在怀里的人……可他坟头的那棵树……他的体温我现在都记得,可是属于他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只留下那一个小盒子,他变得很小很小,小的我没有办法伸开双臂拥抱他。”

  “不过后来我意识到,人体的细胞每三到四年就全部更新一次,那些灰烬也不是他了”

  “我时常在想我们可能也会离得很近,在我没成为生命体的时候,我们可能在风中相遇,在洪流中相遇。”

  “是的,我们在洪流中相遇。”

  “我把他接回来的时候,树下除了他之外还放了一些他的东西,有吉他,有那个玻璃瓶,还有一张填了一半的结婚协议书,同性婚姻合法之后他就把那张纸填了”

  “他也只能填了那一半”

  “那张纸有多脆啊,我都没有办法把它拿起来,那时候他五十八岁了,那张纸也有七十年了。”

  “我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我爱过的这个人,他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他活过,和我爱过,他只不过……只不过和我被这条叫时光的洪流……冲散了而已,冲散了而已。”

  这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是一位自愿加入时空穿梭实验的实验员,一生参与实验165次,36次徘徊在生死边缘,身上60%的器官是人工假体。前来采访的记者天月停下笔,看着讲述者戴着呼吸面罩,眼泪顺着仪器滑落滴在枕头上。

  “您知道为什么是樱树的吧。”天月为七十一岁的そらる擦去了眼泪。

  そらる当然知道,樱树可活千年,而且更因为它的花语是,生命,永不放弃的等待,和纯真炽热的爱意。

  “我记得百年之前有位记者写过一本书叫《奇想之年》,”天月缓缓的说“里面有一句话我记的很清楚'花环会变黑,地壳板块会移动,深层洋流会涌动,岛屿会消失,房间会被遗忘。你必须感受潮水的变化。你必须与变化相随'您觉得这么多年以来,您都没有从走出来……”

  “怎么可能走的出来?”そらる微微笑了笑,“没办法走出来的。”他做的所有实验都失败了,直到十二年之前因为事故重伤修养在医院里,一晃连他自己也到了终末之时,实验让他的预计死亡年龄远远早于这个年代的平均寿命。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知道时间旅行就快可以做到了,但是我已经要去找他了没法等下去,我只拜托你一件事——”

  “天月先生,告诉我的爱人,告诉まふまふ,我很努力,但我回不来,一辈子都回不来。”

  “所以你告诉他,如果在酒吧街看到一个穿睡衣的疯子坐在路边发呆,离他越远越好,不要给他买什么冰咖啡。”

  “不要爱上他,”

  “记得着火的时候跑的远远的。”

  “记得离他远远的。”

  “别等他了。”

  天月走出病房的时候看到そらる正侧过头去看着窗帘外面射进来的阳光,老人看起来已经行将就木,却依然微笑着。

  “对了——既然您找到了まふまふ先生的遗……东西,那么他有没有对您说什么吗?”天月在关上房门之前问了这个问题。

  そらる慢慢地把头转过来,逆着光他的轮廓不是很清晰,他的眼睛透过了天月似乎在看很遥远的地方,沉默了很久然后说

  “他叫我别找他了。我以前以为他只是怕我费力气,”

  “原来是怕我白费力气。”

  そらる离开在天月拜访后的那个下午。

  

  “まふまふ——今天也辛苦了呢!”luz给了刚刚收拾完乐器的まふまふ一个拥抱。

  “我喜欢啊,”まふまふ笑着说,看了一眼窗外“今天怎么外面这么吵。”

  “有个家伙一直在外面吵吵闹闹的,先是抓着一个人就问现在是哪一年,又是说着什么精神链接故障啊,大会召开什么的,不是喝醉了就是个疯子。”luz擦着酒杯毫不在意的说。

  まふまふ往窗外看了一眼,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街边的饮料贩卖机边上,黑色微卷的头发和有点凌乱的着装。他抬起头来朝店内看了一眼。

  只一眼,まふまふ就觉得心跳的不那么正常。

  “对不起,可以借用你一点时间说几句话吗?”正打算背起吉他包出门的まふまふ被一位顾客急匆匆地拦住了,他没有见过这人的印象,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直接回家吧,不要去管那个家伙。”那个人指了指坐在外面的那个青年“他只能在这个时空停留六个月,明年的3月17号按照理论他就会返回。”

  “这位客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まふまふ皱着眉摇了摇头。

  “直接回家,不要去管他,这是他说的。”

  “你喝醉了吧,先生。”まふまふ推开了酒吧的店门走到街上,人来人往,那个青年就这样随意地坐在一边,不知道会去哪里,也不知道他是谁。

  まふまふ走到他身边,按下了自动贩卖机的按钮,买了一杯冰咖啡。本来打算自己喝的,但是由于酒吧里那个陌生人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点兴趣。

  绝对不是因为那个人就是他的理想型啊。

  拿着冰咖啡靠近的时候那人还没有感觉,失魂落魄的大概是喝多了。于是他把冰咖啡贴到那人的脸上,轻声说了一句

  “回家吧,天亮了。”

  天月把他们两个合葬在那棵树下,同时放进去的,还有一张填完了的结婚协议书。

  

他们是平面上两根相交线,他们是坐标中两个存在点,他们是洪流里两个尽头。

  寻你到人潮尽头。

  陪你到洪流尽头。

  等你到时光尽头。

  爱你到生命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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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想快乐搞cp

就算你觉得是刀我也是在快乐搞cp

补上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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