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类家庭关系」10 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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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把我喜欢崔瀚率的这件事讲到显得有点啰里八嗦之前,我觉得我好像也要澄清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一直觉得尹女士非常洒脱。换句话说,她的那种随遇而安的气质有时候反而会让我觉得有点不同于秀秀阿姨那种独立女性一样的气质带来的‘酷’。这一点我一直想要学习,因为如果别人不喜欢她,那她肯定会说,既然他不喜欢我,那我也就不喜欢他了。就像当时爸爸提出离婚,她就非常平静地同意了那样。
可我虽然是她的女儿,却并不是她本人,当然也做不到那样果断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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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把我喜欢崔瀚率的这件事讲到显得有点啰里八嗦之前,我觉得我好像也要澄清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一直觉得尹女士非常洒脱。换句话说,她的那种随遇而安的气质有时候反而会让我觉得有点不同于秀秀阿姨那种独立女性一样的气质带来的‘酷’。这一点我一直想要学习,因为如果别人不喜欢她,那她肯定会说,既然他不喜欢我,那我也就不喜欢他了。就像当时爸爸提出离婚,她就非常平静地同意了那样。
可我虽然是她的女儿,却并不是她本人,当然也做不到那样果断洒脱。连佯装我也装不出来,更主要的原因是,我知道崔瀚率喜欢我。
是的。这就是我想要澄清的事。
我说完这句话肯定要被讲自恋,可是我并没有在吹牛讲假话。暗恋当然是我一厢情愿,但喜欢这件事并不是。换句话说,我觉得,不,是我非常肯定,崔瀚率也喜欢我。从头到尾,我纠结的都并不是他是否喜欢我这件事——
因为就本质而言,他的喜欢大概和我的并不相同。
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们像一个很大的家庭。爸爸和妈妈之间是爱情,妈妈和秀秀阿姨之间是友情,爸爸和秀秀阿姨大概也是,现在我又说不清楚。而我和崔瀚率,更是很难直接说是友情。如果非要定义,我觉得好像我们都已经把各种感情混杂起来了。爱情、友情,随着漫长的时间浸润,统统都已经变成亲情。而他对待我的方式,他眼中我对待他的方式,就像秀秀阿姨对我和我妈妈对他一样,这些喜欢尽管方式不同,可回归本质,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区别,都只是这个交错纠缠的家庭中的‘家人’而已。
不过得到他人的喜欢已经是一件难得的事,这世界上那么多的陌生人,本来从对方身上得到情感反馈已经是一种缘分,何况这种反馈还是可贵的正面。所以就此而言,我并不打算把情感分门别类,再分出一个高低。他非常平静地接受来源于我的喜欢,也回馈给我他的喜欢,我得到的一点儿也不多,可一点儿也不少,说到底,是我太贪心了。
牛奶小布丁连续吃四个会拉肚子,感情索要太多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道理我现在已经充分明白,现在的我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不顾后果,所以那盒寓意不纯的巧克力直到圣诞节前一天,仍旧躺在我家冰箱的最深处。可我这个人就是反复又容易纠结,放学的时候我看到校门口抱着缤纷彩纸的同班女孩,又开始有一点点的后悔。
那一点点的后悔被我努力分尸抛弃,只是回家路我仍旧有点低落。转过一个街区我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搞得我更加烦躁,结果那辆车加速开到我旁边,扬起的风带起我的裙摆,我被吹的头发和裙子全都狼狈不堪,差点失去所有优雅礼貌讲出脏话的前一秒,后排的车窗就被降了下来,第一个音节噎在喉咙,硬被我转换成了史上最谦恭的问候。
“妈妈好啊...”
我的表情转换实在有点滑稽,这句问候更是奇怪之极。可尹女士好像没空追究,幸好幸好。她用眼神示意我上车,我即刻听令,夹起尾巴溜到另一边,这时候我才发现驾驶座上居然是以前常来家里给爸爸送文件的那个助理叔叔,我又看向我妈,发现她今天居然没穿着那件好像和她长在一起的T恤,而是收拾打扮了一番。
虽然我说的打扮不过是换了件稍微能出个门的衣服,她的妆依然淡的象没有,只是头发放了下来,自我有记忆开始她就没有留过很长的头发,反倒离婚后她好像没有剪过,所以现在垂下来我发现长长了许多,已经完全盖住了锁骨。
我妈没说话,我就和助理叔叔问了声好以示乖巧,等他发动车子,我终于摆出讨巧卖乖的样子凑近了一点,小声问道:“要去哪儿呀?”
她似乎懒得说话,只是轻轻扬了一下下巴,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上次爸爸来的时候出现在我家的那个信封。我拆开发现是一张圣诞酒会的请柬,但内容除了韩文之外旁边还印着一行英文的——我看了下落款,发现并不是崔社长公司的名字。
说实话,我并不明白我妈妈为什么会答应来参加这个圣诞酒会。
我觉得我都不用解释理由。假如我能想到离婚后他们三人重逢最尴尬的场面,也不会比在这种场合见面更尴尬。我妈好像实在看不下去我纠结得难以做到良好表情管理的样,倒是终于舍得开口给我解释了几句。可是解释完了我的困惑一点也没被解答,是,爸爸的公司和秀秀阿姨的公司合作不奇怪,把签订仪式放在酒会也并不奇怪,可是...
而在我的头脑风暴中,尹女士表情非常淡然,在车子前进轻微的摇晃中她甚至一副要睡着的样子,愈发让我觉得我根本不懂她。这一切都非常合乎情理,可这张请柬,为什么会送到她的手里?更加让我不懂的是她为什么还要去?去就去吧,我看了看她的打扮,也就跟带我平时去外面吃顿饭差不多,虽然并不减损她的美貌——但假使我妈要去那里搞什么drama,人家高珊珊第一次回来复仇的时候好像要更隆重一点吧。
再说了,我妈和林品如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吗。大概我的愁眉苦脸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尹女士又开了尊口,只不过听完之后我觉得她还不如别说。
“瀚率今天也在。”
我猛地转头看她。她嘴角挂着笑,这会儿她还有心思调侃我,我的担心纯属多余。只是我反应大概太大,反驳的话憋红了脸也没说出来。实际上我觉得在她面前掩藏我的心思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可以把这份心思对崔瀚率藏得很好,可在她面前不过是盖上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
“要回家换一件衣服吗?”
其实这句话她好像问得挺认真,因为她虽然自己穿得追求舒服,但确实从小就很热衷于把我当一个人形芭比娃娃。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制服,又看看她的打扮,大概今天的酒会也不会非常正式吧——最重要的是,我觉得紧接着她上一句’崔瀚率也在’的话,我特地去换个衣服也显得我太在意了。
我最后的面子就是说了句‘不用换,难道他没见过我啊’。而这其中的纠结大概完全被她看出,所以她笑了出来,我面上故作冷静,心中唉声叹气。她这个人最喜欢火上浇油,这时候居然想起什么似的伸出手从前座拿出一个袋子递给我,我不明所以,以至于打开之后和那盒包装熟悉的巧克力大眼瞪小眼了足有半分钟。
“要过期了,带去做圣诞礼物吧。”
“.....?”
我无言了一分钟。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还是吐槽,是她借花献佛的行为还是用赠品带去人家明显非常fancy的酒会。但我必须要说,我妈真会睁眼说瞎话。哪里过期?
但我现在完全不好反驳,因为我不知道她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真的只是以为这是我家冰箱的一盒剩下的巧克力?我想到前者的可能性,但又觉得不至于,我妈再懂我也不会读心术,所以下一秒看着手里的巧克力,我又开始为她无厘头的行为感到无奈。
她总是做出这种让人觉得有点没办法、但又非常有她个人风格的事。我看着手里的这盒巧克力,又想起以前度过的数个圣诞节。我爸爸这个人总是很注重什么节日生日的仪式感,别人晚一分钟祝福他就要闹脾气,虽然容易哄,但属实有点难伺候。为了避免他持续的复读机式攻击,在这一点上,我和尹女士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尊重。
具体要说,就是她居然定闹钟发生日祝福,而我每每都在平安夜装作没有被进房门放礼物的崔社长吵醒。也不知道我都睡着了他还搞来那套圣诞老人的衣服给谁看,所以我偷偷睁一下眼睛,也算是不让他的cosplay白搭。每年他的流程都很固定,自以为轻手轻脚地放完礼物,然后亲一下我的额头,再替我非常无谓多情地扯扯被角。而等他走了我过好一会儿才能睡着,主要是心理斗争要不要偷看礼物,同时忍受一晚上辗转反侧猜里面到底是什么。第二天我总是顶着熊猫眼去拆礼物,然后拿出奥斯卡的演技装作‘我真的好惊喜圣诞老人昨天来过了耶’,他就会摸我的头恩威并施地说只有好孩子才会收到礼物,所以下一年也要听话哦。
每次看到他笑得开心又带点幼稚的得意,我就会把那句“权顺荣说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因为他半夜看到他妈妈放礼物了’咽回肚子里。
有一年圣诞节他刚好在出差,于是这项极富仪式感的行为就被尹女士代劳。其实他走之前藏礼物都被我看到,我还是十分上道地装作没看见,以配合他的演出。结果圣诞节那天晚上,我刚刚关掉灯不过十几分钟,就听到房门被打开,然后‘啪’的一声,卧室的灯光打开,我心想这要装睡也太难,结果就被尹女士的声音吵醒。
“起来啦起来啦,拆礼物了~”
她压根没准备让我睡。我睁开眼,看到她手里抱着两个盒子,一个超大一个超小,我和她大眼瞪小眼半天,她才敲了敲脑袋,好像真的非常懊悔地啊了一声,接着冲我眨眼道:“忘了穿那套衣服了....要重来一遍吗?”
结果那天的平安夜我就拆开了自己的礼物。那个大盒子是送给我的,是我之前在商店看到但还没说想要的那只小熊,而妈妈的礼物是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只精致漂亮的手表,她拆开的时候好像愣了一下,但我当时因为提前拆开礼物莫名有点兴奋,所以并没有注意。而且她很快就带上了那个手表,然后给爸爸打了个视频电话。
从那以后我们家的圣诞节目就省略了很多麻烦的步骤,变成平安夜大家一起拆礼物,虽然崔社长有所不甘,可那天晚上打破常规的小小冒险的兴奋,却在我的记忆之中残留了很久。
我和尹女士之间大概永远都不会像秀秀阿姨和崔瀚率那样。我虽然羡慕他们互相尊重又非常平等的关系,但是尹女士也并不会用‘妈妈’这个身份向我施以任何特别的压力。她偶尔摆出长辈的架子,些许的任性,偶尔的胡闹,更像是一个调皮的姐姐,一个喜欢恶作剧的朋友,一个普通的和我一样在成长的人。
至于‘妈妈’应该怎样,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因为对我来说,她的存在就定义了这一个身份,所以拿她和任何人作比较都没有意义。
红灯的时候我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我愣了一下赶紧去藏,毕竟我们学校平时不让带这些东西。但显然她早知道我偷偷带手机这一事实,所以只是看我耍猴戏一样按上音量键,结果按错方向声音直接响彻了车内。我嘿嘿笑了两声缓解尴尬,结果低头看到来电显示,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显然她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我犹豫不决,结果她的神色淡淡的,语调非常平和:“接吧。”
我下意识正坐,右划接听之后崔社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我一边回答他‘叔叔接到我...了’一边去偷偷瞄尹女士的神色,仍旧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又问了几句,好像虽然请柬明明是他送的,但是他也对即将面对的场面有点无措。我故意开了免提,尹女士还是没什么反应。最后快挂电话之前他才说了一句‘你和...’,但后面的名字好像成了禁忌一样,他最终还是模糊略过,说了一句‘开车要小心一点。”
我挂断电话,为崔社长默默哀叹。就连扯开话题都这么不自然,又不是我们开车,跟我们说什么开车要小心。结果还没等我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我们的车就到达了目的地。我转头去看,发现他此刻正站在酒店的门口檐下,里面灿烂的灯光穿过透亮的玻璃照映在他的肩膀和侧脸,这个距离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我能看到他的手里拿着一把伞,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降下玻璃,这才看到外面好像下了雨。
助理叔叔鸣了一下笛,他抬头看到我们的车,却还是没有走过来,助理叔叔说了声抱歉就下车跑过去,和他说了两句话,然后我就看到后者拿着伞朝着我们走过来。
他往这边看了一眼,最后转身走进了灯火辉煌的大厅。我又回过头去看,发现尹女士别过头,嘴唇开合,自言自语似的呢喃道:“...胆小鬼。”
她的额头靠着车窗,凝结的雨珠顺着未定的路径流下,一点点变得更重,最终变成一团雨水隐没进车窗的角落。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和雨水,让她的侧脸显得柔和得几近模糊。她的声音非常轻,可是我依然听到了。我以为她在说崔社长,所以也没敢接话。
此刻我感觉心脏被这种生疏的实感揪了一小下,我知道这件事正在慢慢过去,终有一天我会非常平静、不起波波澜地谈起,而此刻我好像还不能完全做到。所以非常可惜,我连一句缓和气氛的俏皮话也没能讲得出来。我看着她的侧脸,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我不想进去了。”
我们回去吧。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这句话。其实真正隐藏在之后的,是‘可不可以不要难过’。我真的希望她不要伤心。即便我知道这不可能,也不现实,甚至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她是怎么想的,爸爸是怎么想的,秀秀阿姨又是怎么想的。可是我希望他们不要伤心。
我能做什么呢?我觉得那句不想进去像一根稻草,其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这已经是我能做的全部了。
她转过头看我,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这中间助理叔叔送来了伞,我只好跟着她下车。我闷声低着头,眼泪快忍不住,抱着那盒巧克力跟着她亦步亦趋。那柄伞笼罩在我们头上,遮住了落下的雨滴,而走了两步之后,她突然停了下来。
我看向她,而下一刻,她非常轻、好像还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胜宽,总是在担心呢。”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我觉得她好像总能看穿我在想什么,以前我觉得是我做的太明显,而后来我发现我的小把戏能轻而易举骗过很多人,但唯独除了她。这是因为什么呢?
我没有把这个问题即刻就思考出一个答案,下一刻我就感到头顶的突然被点点滴滴的微弱的雨滴击打。我抬头去看,发现她把伞合了起来,然后对着我伸出了手。
她的发梢很快被水汽濡湿了些许。雨水落在她的脸颊上,微小的一滴,很快被夜风吹散。 然后她对着我,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点点雨,我们不需要打伞吧?”
我发现她一直在看着我。
是因为她一直在看着我吗?
我想起圣诞节的夜晚,想起我的小布丁,想起好多好多的事。我点头,手着了魔似的握上她的,大概我们实在太奇怪了,所以她一边笑着一边向前跑,我也跟着跑。就那么一小段的距离,我们两个严重缺乏运动的人居然跑的开始喘气,等到我们在屋檐下站定,她喘匀了气,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手心向上伸向我,但是虚虚握起,似乎藏着什么。
我不明所以,而她对着我眨了眨眼睛。她把手掌展开,手心里躺着一张折起的卡片。那张卡片看起来被揉过又被仔细抚平,皱巴巴的纹路像我这一年度过的春夏。
我清楚知道那张卡片里的内容。
我写了数次又擦掉,最后把它揉成团,又把巧克力丢进冰箱最深处,好像这样就能把我的心也封存冷藏起来。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到,而我的心也被抚平熨烫,现在躺在她的手心,又被放进我的手心。而我感觉头顶被轻轻拍了两下,好像和心跳有一同的频率。
“我们胜宽,和我不一样,可不是胆小鬼吧?”
我抬头望着她,她的眼神很温柔、可被灯光映得很亮,让我想起那天秀秀阿姨送我回家时,在车里对我说‘不需要忍耐那么多事情’时的那个眼神。
但她没有对我说同样的话。她只是用同样的眼神望着我,然后轻轻道:“是我要谢谢胜宽呀。”
我觉得我的力量太渺小、太无力,但我自不量力,非得想要让所有的人都幸福。但事实上,我连说出自己喜欢的勇气都没有。而到现在我发现其实所有人好像都想要保护我,我不需要去牺牲什么、付出什么,就像他们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够平安健康对我而言已经是幸福一样,我所谓的付出大概也并非他们幸福的密码。
她牵着我的手,我望着她,想到她是我唯一的妈妈,而走进大厅,我们松开了牵着的手,她变成我最亲密的朋友。我看到秀秀阿姨往这边看过来,妈妈对着我笑了一下,我回应了她一个更灿烂的笑,然后我看到她朝着那边走了过去。我的余光看到爸爸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酒杯,我又不知道他在望着谁。
妈妈的笑容是因为什么呢?爸爸的眼神是因为什么呢?秀秀阿姨看着她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我不知道、而我此刻知道他们不希望我为他们思考。就像我以为妈妈洒脱,而她却说自己是胆小鬼那样,他们之间经历了什么、需要面对什么、想要得到什么,我统统都不知道。
但我也不需要知道。我需要给她、给他们的,只是我能给的就好了,一点儿也不多,可一点儿也不少。我知道我能给的,是他们幸福圆盘中的一部分,我要努力把属于我的那一格填满,而超出的部分,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我去为此担忧。
此刻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攥紧了手里的卡片。
但是、但是。
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向前靠近。
我想我需要告诉崔瀚率,我的一点儿和他的一点儿是不一样的。那一部分尚且缺失,而我不知道会不会被填满。在这一分钟的距离之中我想了很多,我设想了无数次他的反应。他会拒绝吗?他会答应吗?尴尬、开心、惊讶、还是意料之中呢?
我走到他面前站定,他穿着整齐的正装,英俊端正得像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而我穿着制服,头发被雨淋过,我想我应该很狼狈,可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我是灰姑娘。
因为我只是想要告诉他,‘我喜欢你’,这就是我要做的全部的事。
-FIN-
写在最后:首先真的很感谢看到最后的大家,忍受我的坑文式更新...我自己也很意外这一个突发的短篇写到最后居然有5w字,期间收获了很多大家非常真挚的评论,也有很多人说产生了共鸣,让我非常受宠若惊。因为一开始毫无大纲,中间差点写不下去,很感谢大家给了我把故事讲完的动力。相信大家也能感受到这篇并不是一个故事性很强的文,而更多的像题目一样,只是在探讨一种’关系‘。所以比起文中人物的故事,我更多想写的是每个人处事的态度,对待彼此的态度,以及最重要的相互的情感。关于结局我思考很久,比起写成圆满的HE,好像留一写对于未来的想象是更加好的办法,因为我不想把’故事‘写的更强,而想把点落回’人‘上。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但我已经努力表达了我所有想表达的啦。关于95的番外,会弥补本篇缺少的’故事‘的部分,就是完全一个小说式的讲述了,
最后的最后,很感谢很感谢大家付诸的所有情感,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故事的最后可以看到大家的留言嘿嘿。
【长顾】离岸流(上)
*现代au,少年情愫和十年之痒。
一
顾昀下班时开车去检察院,转向灯刚打没多久保安就举着手跑上前来拦。
他上下班时间不规律,现在还早。和法院不一样,检察院基本不对公众开放,进门查工作证是常态。系统上没有登记顾昀的车牌,他把车泊在门口边上,摇下车窗对保安点了一下头:“来找李检。”
新来的保安板着脸:“哪个李检?”
顾昀失笑:“你们还有几个李检?”
眼前这个男人打扮体面,车也很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澄澈真诚,不像是设法混进国家单位里欲行不轨的社会分子。保安表情松弛了些许,转头去值班室找电话,按了几个数字,电话一会儿就通了。
保安哥在里面朝顾昀大...
*现代au,少年情愫和十年之痒。
一
顾昀下班时开车去检察院,转向灯刚打没多久保安就举着手跑上前来拦。
他上下班时间不规律,现在还早。和法院不一样,检察院基本不对公众开放,进门查工作证是常态。系统上没有登记顾昀的车牌,他把车泊在门口边上,摇下车窗对保安点了一下头:“来找李检。”
新来的保安板着脸:“哪个李检?”
顾昀失笑:“你们还有几个李检?”
眼前这个男人打扮体面,车也很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澄澈真诚,不像是设法混进国家单位里欲行不轨的社会分子。保安表情松弛了些许,转头去值班室找电话,按了几个数字,电话一会儿就通了。
保安哥在里面朝顾昀大声问:“他问你贵姓!”
“姓顾!”顾昀言简意赅喊道,熄火拉了手刹,抱起手臂,手指来回捻着中指的戒指。
值班室里保安对着电话嗯嗯了两声,又探出头来皱着眉喊道:“他很忙,现在接待不了。问你有什么急事吗?”
顾昀不欲与保安聊太多,只能含糊说:“问他晚上回家不回家。”
年轻保安看他这语气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拦了个领导家属,尴尬地钻回去讲了几句,再出来的时候语气恭敬了不少:“李检说‘会’,然后好像有急事儿就挂了电话。您也谅解一下,哥,咱院一科最近是真的忙得脚不着地……”
顾昀笑笑摆了摆手,另一只手拧了钥匙重新启动。车窗缓缓升起,随着咔哒一声车窗完全闭合,他的那点笑容也消失殆尽。
他是一个建筑设计师,工作上才华横溢,为人处春风化雨,生活中无忧无虑,刚刚完成手头一个大项目不久,t大就向他抛出了教职橄榄枝,他正考虑要和事务所提离职。本正是人生中最春风得意的阶段,脸上却没有一点喜色。人言道是职场得意,情场失意,顾大设计师和爱人莫名其妙冷战大半个月了,没有丝毫能重修旧好的苗头。前几天开始对方干脆不回家睡觉,一天二十四小时见不到人,他才动了来单位堵人的念头。
厨房的灯是整个家里最亮的,时钟将要指向九点,家里还是一片死寂。顾昀扫了一眼安静的手机,把手里的画册重重甩在沙发上,光着脚走到餐厅。
餐桌上摆着四盘已经冷掉的菜,电饭煲还在兢兢业业地保温。
他和李旻在一起十年了,上周刚刚过周年纪念日。这个“过”,纯属是手机日历本的一场自作多情,因为他们谁也没有提这件事。除了晚上还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之外,他们一天里说的话两只手可以数得过来。事实上他一开始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对的,李旻对他的态度数十年如一日非常温和细心,不干预他社交,两人基本不吵架,但话也不多。
这些年大多数时候顾昀是更忙的人,上班干活,下班回家无缝伏案画稿改稿,就算不用回家加班,他也逃不了大大小小的应酬,与之相比,另一位的生活就规律得多。从某种角度上说,一旦一段恋爱可能因为第三者介入而出现危机,那么危机出现在顾昀这边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但顾昀确信双方谁也没出轨,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是一杯放了很久很久的气泡水,一点一点地没有了味道。
玄关传来小声的指纹门锁认证的响动,旋即有人轻轻把包和车钥匙搁在五斗柜上,扶着门脱鞋。顾昀头也不回,左右手各拿着一盘菜,“哐哐”几声就把菜往垃圾桶里倒。他能感觉男人的脚步停在身后不远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唐:还知道回家。
这么一想,恶毒的话就脱口而出:“你最好告诉我你是去嫖了几天几夜,爽吗?”
男人没理他,走近接过他手上的空盘子,拧开水流哗哗洗干净盘子,又把盘子沥干码好,方才一边擦手一边轻声道:“法检嫖娼要开除公职,终生执业禁入的。”
顿了顿,好像觉得自己没抓到重点,补充道:“最近太忙了,我就在单位值班室随便对付一下。”
骗子。他怎么能够若无其事至此。
“去穿一双拖鞋好吗?”
李旻还穿着黑色的制服,他们身高相仿,面对面讲话时四目相对,顾昀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细碎的灯光粼粼闪烁,叫人沉醉其中。他轻轻推了一下顾昀的手臂,发现推不动,便要去客厅捡顾昀甩掉的拖鞋来,刚刚身子一动就被顾昀反扯住肩膀。
“长庚。”
顾昀力气不小,发狠捏住人肩膀的时候尤甚:“晚上做吗?”
真是荒诞的对话。男人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不做了吧。”
顾昀手一松,浑身不自觉一脱力,被对方一把用力拥入怀中。
一个吻。对方一个没有味道的,轻轻的吻落在他唇上——一个施舍,一个补偿,为何也竟如十几年前一样虔诚?
“在看什么?看得一脸春意。”室友一边晾衣服一边鄙视地说。
十六岁的李旻坐在寝室地板上,后背靠着放小电话的木桌,电话线拉得老长。他犹豫踟蹰了很久,才拨通了一个固话号码,那号码烂熟于心,真正按下去却仿佛需要莫大的勇气。
接电话的是长辈,他恭敬地先给顾叔问好,接着又问顾昀在不在家。
顾慎对这个从小病怏怏,长大后却有点自闭的亲戚小孩没有什么印象,再说和顾昀关系似乎也没有最铁,听说李旻是来问顾昀高考成绩的,很客气地回复说顾昀不在,出门和朋友庆祝去了——成绩还不错,目标学校专业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方便的话,他会帮儿子转告小伙伴的关心,让顾昀给你回个电话。
电话刚挂上,李旻的室友就匪夷所思道:“你不知道当代学生最讨厌的就是放榜后到处问成绩的亲戚吗?你跟顾昀哥是有什么仇?”
“不知道,我又还没要高考。”
“这不是常识吗?!”
寝室空调开得很凉快,夏天却没有一点怡人的感觉。只见李旻茫然地摇摇头,又深深地把头埋进膝盖去。
那个闷热的暑假里,顾昀没有就这件事再回复过他任何电话,为之牵肠挂肚的青年也没有问顾昀,你知不知道放榜日我给你打了电话,而你又去了哪里。
长庚——李旻推开画室的门,一股木板和灰尘的味道被电扇卷成热风扑了他一脸。
建筑学入学考试要考素描。刚刚高考完的顾昀本不必这么早就泡在画室中准备,纯粹只是因为喜欢,对画画颇有兴趣,才得了空就来这里消磨时间。
十八岁的顾昀坐在素描画架前,身边围着几个女孩子,几个人头挤着头,笑嘻嘻地正在用黏糊糊的橡皮一笔一笔地改阴影。一个女孩听到门响回过头来看到长庚,拍拍顾昀的背:“弟弟来啦!”
顾昀于是扭过头来,看到抱着篮球的长庚,一下子明白了这小子又来干什么,笑着喊:“等会儿啊!”,又扭头对女孩笑着解释道:“一表八千里的弟弟都不能叫弟弟了,直接叫名字就好啦!人叫李旻!”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炭笔屑,隔空点了点几个女孩子的头:“别动我的东西!”一边说着,一边出来勾长庚的肩膀。他一走近长庚才看到这人许是因为太热的缘故,额前的头发尽数撩到头顶,用一个女孩子常用的粉红色糖果夹子别住,别提多暧昧滑稽了。
两个人踩着稀疏树影往球场走。长庚从小有先天性哮喘,暑热天气本不宜剧烈运动,只是这几年病情稳定,体质锻炼得好,虽然个头已经和顾昀一般高,顾昀还是习惯性有意无意地替长庚挡着盛夏的阳光。顾昀总是这样照顾着身边每一个人,他长得高挑,脸也好看,尤其吸引各色女孩青睐,因此身边也从未缺过女孩的陪伴。
“头上这个谁给的?”长庚问。他对顾昀从不叫哥,大部分时候直呼其名,偶尔没有称呼。
“那个呗。”
都用上“那个”了,想必应该又是什么关系匪浅的新妹妹。长庚一点脾气也没有,木着脸伸手把他那个夹子拽下来,在顾昀放肆的哈哈声中,很闷地“哼”了一声。
他知道顾昀就是故意的。十六岁的李旻从不掩盖自己对顾昀的独占欲,无论男女,谁和顾昀走得近一些,他便动辄闹脾气摆脸色给顾昀看。顾昀乐在其中,对着小两岁的少年嘴上口花花地保证“只和你一个人玩”,转眼就和别人打成一片,随便一个好兄弟沈易就可以把李旻挤到一边去。他把李旻当孩子一样哄骗。
那时李旻可以对顾昀说一万遍“不要和她走太近”,却不能对顾昀说一次“因为我喜欢你”。他是这样执拗而沉默,无力威胁和借病示弱就是他最后的砝码。
二
周五下午李旻下班后和陈轻絮吃了顿饭,陈轻絮带上了丈夫沈易。沈易不知道好兄弟早已后院起火,席间还是一口一个顾子熹地念叨,李旻也一字不提心中所想,仍然有问必答。
他们是为一起最近折磨得整个科室团团转的经济案件而聚在一起的,吃完饭陈轻絮提出想要看他纂写的两份资料,三个人就顺理成章地去了李旻的家。
家里没有人。但是按照以往沈易的说法,这个家根本不能算是“李旻的家”,这个家从硬装软装到灯光绿植都是顾子熹拿的主意,颇有顾大设计师强烈的个人风格,更离谱的是,这个家百分之八十的使用面积都是顾昀的地盘。长庚把两个客人安顿下来沏好茶,一头钻进书房找文件——整个书房都是顾昀画图的工作间,只有角落一个可怜巴巴的书柜放着一点长庚的东西,要去保险柜取东西还要挪开一个沉重的颜料储物箱才能腾出点位置,等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文件夹从柜子里掏出来想要投影到客厅,李大检察官甚至找不到家里的投影仪遥控器放在哪里,狼狈地在客厅转了十来分钟才三人合力把投影仪打开。
沈易牙酸至极,认为婚姻幸福的基石在于平等的夫妻关系,而不是靠生活中没有底线的压榨,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长庚在这个家恐怕连睡觉都只能睡一张床的三分之一宽度,剩下的三分之二全给顾大爷摆造型。李旻在单位个人威信很高,在家里却过得如此边缘,沈易深表同情。
不过今晚顾昀不在家,沈易也没了打嘴炮的心思。等陈轻絮和长庚讨论完正事,沈易已经昏昏欲睡,临走时忍不住关怀一下不知道上哪野去的好兄弟,就边换鞋边问:“顾子熹今天又去应酬?他那景华城的项目不是做完了吗?”
虽然是这么问,沈易内心也未指望这两口大忙人对彼此工作细节有多了解,没想到长庚想了片刻,认真说道:“景华城要做一个夹层式的空中古典园林,他向来不是专攻园林设计的,本来要把这块举荐给别人。不过前段时间他对古典建筑木构有点兴趣,这次就想先在亭台设计上试水……具体的我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没说过。你不如直接问问他吧。”
顾昀向来自我意识强烈,很少和别人谈设计理想上的东西,因此他的每一份作品都常给人出其不意的效果。沈易震惊地想,连你都说“他没说过”,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长庚似是看穿他的腹诽,轻轻摇头,不动声色帮沈易夫妇按亮了下行电梯。
顾昀确实在应酬,也有意无意在拖延回家的时间。
从不咸不淡地略过十周年纪念日开始,那个家冷得让人无法忽视,以往顾昀避之不及的酒局如今变得吸引力巨大,他逮到机会就往外面泡。不是他不愿意回家正视两个人的问题,更何况他自己都没搞明白到底两个人有什么问题。他不是没有对长庚主动示好过:主动做饭,上下班堵人接送,床上使劲浑身解数讨好……结局都是那样,长庚无可不可,不咸不淡得仿佛冷战只是顾昀神经衰弱的错觉。
有时候他也审视这十年里,两个人一直相敬如宾的关系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对。在大多数情侣每天黏在一起的蜜月期,他们为彼此做的最上心的事就是各自请了个年假去旅行半个月,这趟旅行不如说是两个关系匪浅的驴友换了个地方远程办公,除了上o床频率高了点——他们的性o生活一直都狂暴且和谐,甚至于与这段人淡如菊的君子关系格格不入了。
饭局上有女同事误饮了酒精饮料引发轻度过敏,顾昀自告奋勇送她去医院,上了车还摸出一板抗过敏药给对方。
等红灯的间隙,女同事借着路灯光线吞服了药丸,感激顾昀的周到。顾昀也不过笑笑解释:“我爱人有过敏性哮喘病。随身带一些抗组胺药以备不时之需,习惯了。”
同事本来看顾昀主动开车送自己,心中还有一点异动。没想到顾昀开口就是“爱人”二字,坦然得让人有点羞耻:“没想到你已经结婚了,一直没听你说过。”
窗外隐隐霓虹灯闪烁,照射在顾昀戴在中指的戒指上。他盯着变换的黄灯:“没结婚,结不了。”
女同事看他表情淡淡,自觉失言,一时沉默下来。
顾昀回家的时候已经半夜,卧室亮着一盏昏黄台灯,长庚躺在一边床上闭着眼睛,被子拉到鼻子。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半跪在床边,用手背碰了一下长庚的额头,确认这人身体没出问题。长庚额头很凉,呼吸平稳,热气沿着被子边缘一阵一阵缓缓铺在顾昀手上,顾昀心头一动,顺势轻轻抚过他的脸,沉重的情绪好像把人压得站不起来。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拧灭台灯,关上了浴室的门。
李旻睫毛微动,片刻睁开了眼睛。
那年他逼着顾昀向自己告白,顾昀也这样。顾昀对一切不舍得伤害的事物,总怀有不切现实的怜悯和柔情。
顾昀的快题设计在比赛上拿了奖,收到领奖通知第一时间就给长庚去了电话,告诉他领奖地就在长庚学校所在的城市。
那会各个专业的期末考试已经陆续结束,接电话的时候长庚正在美术展览上费劲听解说员叨叨,顾昀从电话里捕捉到了扩音器的声音,警惕地问:“你又去看展?和谁?”
“没有和谁,我一个人。”
李旻实在是不像会喜欢艺术的人。一开始顾昀觉得他交女朋友了,对方可能是个浪漫细胞过剩的女孩,所以整天拉着男友往美术馆钻,但很快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就钻出来无情嘲讽他:得了吧顾昀,长庚会不会交女朋友你自己不知道吗?得了便宜还卖乖也要有个度吧。
他觉得,如果长庚能自己在积极看展中找到自己的兴趣所在,也未尝不可。于是曾经旁敲侧击想要听长庚的观后感——这小子果然不负所望,一句有价值的感想都说不上来,倒是收集了很多场馆介绍小册子,问急了,就掏出来干巴巴地给顾昀念,问顾昀有没有什么灵感。
顾昀何其敏锐的人,在外求学这么几年,恋爱谈过两三回,在学校里都算远近闻名的风流才子,如何察觉不到他的心思?
他说:“不要为了别人绑架自己的人生志趣。”
长庚心想:那你呢?你每每打电话查岗我和谁在一起在哪里做什么,不也是拿我的生活绑架自己的时间吗?这么多年过去,有一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你就没有哪一刻为自己的纵容和勾引内疚过吗?
两人坐在长庚学校西南门外的饺子店里各怀心思。
从西南门走出来,穿过两条街就是南方城市夜色华彩的江边,夏夜凉风裹着沿江绿道上清新草气,多少情人隐匿其中。他们漫无边际地在其间步行消食,有那么一瞬间,长庚觉得自己已经忍到了尽头。
“上个月沈哥来的时候,我和他吃了顿饭。”沈易和李旻关系不近不远,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每一次总是沈易主动来找他吃饭,末了再塞给他一堆好吃的东西让他“带回去慢慢吃”,就像一个来学校陪读的老妈子。
“嗯。”
长庚的声音逐渐小声下去:“你不要再让他给我送东西了……我跟他说了一些话。”
“他也跟我说了。”
说了什么呢?似乎谁也没有勇气把那些哑谜说出来。沈易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劝顾昀,好几年了,玩够了吗,如果你没有那种意思,就不要一直给人家那种念想。那孩子都快魔怔了。顾昀想分辨说我没有玩他,可他说不出口。
沉默快要把长庚憋疯了:“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顾昀无可奈何:“李旻,你是我弟弟啊。”
可是长庚不明白,他已经把一只脚迈出去了,一句剖白压在舌头底下死都不愿意说出来,非要顾昀给一句让他满意的答案。于是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我知道我是你弟弟,这没关系……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顾昀,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长庚拉住他的手,他便任由长庚去拉,长庚想凑上去亲吻他,他别开了头。“你是我弟弟,意思就是我仍然会把你看作我的弟弟。”
长庚走多了一步,没有想到这一步踩下去就是悬崖。什么意思?他不认输地结结巴巴道:“你不用一直让沈哥来给我送东西,你可以自己来。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会在,就像,就像现在这样。我们可以出来吃饭。你前女友陪你看的展览,吃的饭,我都可以……”
“长庚。长庚,对不起。”他拉着他的手,说着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话。
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答案,他只是不甘心。
长庚眼里噙着一汪水光,礼貌和体面让他下意识地不停笑着说:“没关系啊,没关系。”他丢脸地逃避顾昀的安抚和拥抱,绞尽脑汁地搜索一个不相干的新话题来让两人回到从前一起打球聊天的样子,耳边嗡嗡作响,无论怎么假装若无其事都找不回往日舌灿莲花的模样。
顾昀看得心痛,长庚拼命深呼吸的样子,一口一口气和着流进喉咙的眼泪,发出浊重的喘息。爱和情终究不一样,情之一字,不过是世人一瞬间的痛苦和心动,长庚不是他拥有过的那些女孩,他不能用一瞬的快乐去消弭长庚无辜的爱。
一首歌那样哼唱:“漂亮朋友在你左右,只谈情不说爱多好。”顾昀陪着长庚一路多坐了四站地下铁,一直把长庚送到另一个校区的学生公寓,才一个人坐了回头车。这四站寂静无言的地铁,是他伪善的温柔。长庚离开时下意识透过玻璃看向缓缓启动的车厢,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
李旻没有等到第二天顾昀的颁奖典礼,就自私逃离了这个城市。
顾昀心不在焉地拿了奖,从场馆出来第一时间又打车去了他大学,兜里紧紧揣着长庚常吃的几种药。昨夜青年苍白的脸和痛苦的呼吸在顾昀脑海里折磨了他一整夜,可是他扑了个空——青年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一整个礼拜,顾昀都没能打通他的电话。他在青年的宿舍管理那里反复确认长庚的安全,终于在死缠烂打后拿到他的同学的手机号码。
那天长庚刚刚收到论文发表的消息,和同学在临海城市的商城里吃晚饭。椰子鸡的味道被咸而清冽的海风吹散了,从餐厅走出去是一个露台,露台栏杆围着一圈金色灯带,站在露台边缘望出去,海港夜晚的柔情尽收眼底。不远处餐厅乐队在晚风里默默唱着《南海姑娘》。
鼓点和吉他的声音缓缓游荡,他接过同学的电话,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听到顾昀焦急的声音的一刹那,两道眼泪猝不及防地淌了满脸。
顾昀问他好好吃饭了吗,这几天有没有睡着。可这些都不是他想听的。少年青涩的初恋不能经受一点点辜负,可它还没有萌芽就被判了死刑。这个世界有千千万万人可以给你欢愉和迷恋,那些人都比我好吗?
“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想到泪汪汪,湿了红色纱笼白衣裳……”
歌手的声音像一曲抑扬顿挫的叹息,他听到顾昀在电话里说“对不起”,也说“不要哭”。
他想说“谢谢,我没有哭”,可是泪水不受控制,一张嘴就全部流进嘴里,比海风还苦还咸。他绝望地想,如果这样心碎的表演,可以博得顾昀这个圣母心泛滥的观众的喜爱和同情,他也甘愿年复一年这样演下去。
他赢了,即便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他听到顾昀在电话里毫无原则地认输。
“如果心肝愿意,就当我那些话都没有说过,好吗?”
【长顾丨带娃综艺】作秀第三期 上
西双版纳离婚大作战!1.1w字
⚠️节目推广标题:
《顾团团,拯救父母离婚形象大使》
《本已坐上民政局离婚的车临门一脚紧急刹了!》
五月去西双版纳并不是特别热,透光的云层一遮,太阳都透着股慵懒劲。
夜里7点还天光大亮。水光粼粼的,枕着一排溜原生傣寨民宿。传统吊脚竹楼的竹木门窗都开着,过路的邻居一眼都能看见这人家在做什么好菜。
戴头花的傣家奶奶推着耗油芒果、凉拌菠萝虾在街边售卖,咸甜爽口最得小孩子喜欢,顾昀给团子、嫣儿一人买了一份,端在手里,蹲院子里玩。
坐竹椅上的沈易见状突然举起手机录了一段:镜头......
西双版纳离婚大作战!1.1w字
⚠️节目推广标题:
《顾团团,拯救父母离婚形象大使》
《本已坐上民政局离婚的车临门一脚紧急刹了!》
五月去西双版纳并不是特别热,透光的云层一遮,太阳都透着股慵懒劲。
夜里7点还天光大亮。水光粼粼的,枕着一排溜原生傣寨民宿。传统吊脚竹楼的竹木门窗都开着,过路的邻居一眼都能看见这人家在做什么好菜。
戴头花的傣家奶奶推着耗油芒果、凉拌菠萝虾在街边售卖,咸甜爽口最得小孩子喜欢,顾昀给团子、嫣儿一人买了一份,端在手里,蹲院子里玩。
坐竹椅上的沈易见状突然举起手机录了一段:镜头里的顾昀随手买了朵老奶奶的簪花,插在嫣儿发啾里。又把团团后背汗湿的毛巾换了,说了会儿话,手里抱着个白胖的椰子才走回来,散了笑意。
“您老人家有时候真像个好爸爸。”沈易开了瓶啤酒,问要不要来点儿。顾昀嗤笑,把酒一推,蹲下来的时候手里攥着把小刀,在地上把着个椰子撬口儿。
“狗屁,用得着你安慰?”
沈易猛灌一口,看他拿小刀一下一下砸椰壳:“这么多年了,你这心理素质还是令人佩服。”他瞄了眼摄像组远远的镜头,低声道:“昨天把张导的活儿、采访,几百万的广告全推了,还真想专门带着团团来这儿找骂?网上那群疯子骂过就忘,爸爸做得再好也得黑你捞金。跟疯子较什么劲?值吗?”
天气闷,动了这么一会,汗都出来了。顾昀热得用手一撮毛毛刺刺的,脸上难受,嘴里也开始放炮:“那么些玩意儿是演员本分之内吗?这种烂钱我不赚,以后电视剧什么广告什么他妈谁爱接谁接,”
这话听在沈易的耳朵里,活像天打雷劈。光这次综艺播出第二期后,就好几个剧出品人制片指定要顾昀, 出价高到离谱。张导是最拿不出手的,但好歹是双台联播S+古装剧,大IP改编自带观众基本盘。此外那个国家电视台的个人专访,对演员转型来说是个绝佳风向标。更别提时尚晚宴红毯啊,四大三小杂志刷封啊,电视台全景竞演综艺啦,多少演员眼红滴血,为此明争暗斗撕了好几拨,结果给到这老兄手里,直接一把全推剃光头。
沈易盯着他的脸,试探着开口:“总有什么原因吧?还有,上次在医院,我媳妇儿跟你打了电话之后就不对劲,哎我纳了闷儿,你居然真瞒了一星期,到底什么亏心事不能说?”
“真没事。我跟嫂子真有什么事,还能让你个二逼看出来。”
“抽你大爷的顾子熹!我录好了啊,等明天长庚来循环播——”
突然蹦地一声,很轻微的,椰子的心开了一个筋疲力尽的小口。
终于,厚重的椰壳就如同坚不可摧的荒诞面具一样被利刃一下凿穿。清甜的椰汁源源不断从壳儿里冒出来,咕噜咕噜的,可爱又可笑。
顾昀把吸管塞进孔缝的时候,脸正狼狈地发红,流着脏兮兮的汗,完全不像面对几十个机位镜头都能满面春风的大明星。
“那你得逞不了,他不会来了。”
沈易一滞,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僵硬。
“他不爱参加这些。”顾昀说,好像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点点头, 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起身,走到四岁的儿子旁边蹲下,举起椰子逗孩子喝。
热带金色的夕阳铺在他们身上,那画面连路过的狗都觉得幸福无比。
沈易本来要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的,都一下子没话了。眼前的顾昀就像嵌入了一副闪闪发光的模具,光怪陆离、出神入化的表演,他又变回了熠熠生辉的大明星。
他莫名想起几年前杀破狼刚播那会儿,顾昀经常半夜赶戏,甚至专门拍通宵大夜戏。身体作息变得极差,脸也浮肿,好几次片场昏厥都是媳妇儿跟他说的。有次从马上摔下来,凌晨四点出事没几个炮姐粉丝,新闻也方便压掉,默不作声躲自个儿家养了半个月,又回到这副铜皮铁骨三头六臂的模具.....
沈教授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像是某种强烈渴望着的东西被以一种无法觉察的方式掩盖着。而那种东西与眼前光华璀璨的明星壳子早已格格不入,好似在某个瞬间,会不顾一切从模具里冲出来。
天慢慢暗沉下去。
枕水而建的傣家人开始点燃油灯与蜡烛,金红色的烛光一盏又一盏点亮,如繁星倒垂河面,水天相接。
两小孩儿跑到竹板上,脚放在河里起落。顾昀一手一个牵着,清凉的水就在三人的足尖像游鱼一般流淌着。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使团团黏上了爸爸,嫣儿也喜欢跟他献宝式唠叨:顾叔叔,我害怕,明天我妈妈来,我跟爸爸吃什么?妈妈她不会做饭呢,肯定带很多好吃的,不过不用带水果糖,这里的椰子糖更甜呢,刚才酒店里团团拿了好多,我妈妈说会坏牙齿......呜哇呜哇跟唐僧一样。
团团没怎么说话,一直抱着爸爸的手,扯他衣角,白生生的小脚在用力踩水。
回去之后,睡前例行刷牙。团团爬上小椅子,站在化妆镜面前,牙膏白乎乎黏在手上。
顾昀坐在马桶盖上抠手机壳,把屏幕摁亮又关上,又摁亮,安静地等了一会,再次关上。好死不死过了一分钟,又打开。
这部手机几乎只是为了与长庚打视频用的。只要铃声一响,顾昀便能立马接起来。可今晚他从十分钟看一次,不知不觉中缩短到五分钟看一次,再到下意识默念一分钟六十秒。
数不清看了多少遍屏幕,十点半了,安静得只有儿子刷牙声。
“都几点了?刷个牙还磨蹭,跟你那臭爹地一样。”顾昀不耐烦地从马桶盖上起身,凑近:“是不是糖吃多了,牙齿烂了,门牙全都掉光光了?”
团团呲出一口小白牙,恶狼似的瞪爸爸:“我没吃,我忍住了……糖在小火箭里,明天留给daddy吃……”他举着牙刷,指了指不远处火箭形状的火红小书包,泡沫晃呀晃掉在竹地板上。
顾昀短促地唔了一声,紧了紧手机。循着手的指向,他翻开那个包,两瓶儿童奶,小半包椰子糖,还有上期从乌镇带来的冰淇淋灯笼,诡异地叠好放在里头,看得出极其宝贝。小孩儿的面目看起来很镇静,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镇静。
“如果daddy不来,我就去找他。”
嚯,这是离家出走前的庄严宣告。
也是四岁的儿子给顾昀下的最后通牒。
-
西双版纳早晨的阳光把团团慢悠悠烫醒,睡眼惺忪的小人刚睁眼,又闭上,突然再睁开,狠狠搓了下眼睛——他的爸爸,睡得跟尸体一样从没在九点前醒过的爸爸,居然已经起床,并在化妆台整理头发?!
团团蹭地一下窜下床,穿好小鞋子就往门口跑:“迟到了!daddy来了吗——”然而一分钟之后,就被西装革履的顾影帝提溜着睡衣领子,塞在小板凳上。“八点才出发,先吃早点。”
团团松了口气,本来软得跟棉花糖一样趴在爸爸怀里,突然又直起身,跟小鼹鼠一样钻他的头发、颈窝、胳肢窝、手腕、越来越往下......小孩突然说,“好奇怪,爸爸今天身上好香香。我也想要。”
于是,顾昀降尊纡贵地抬起手腕,蹭了点香味,抹在嫩嫩的小脸上。
团团很兴奋,像个老贵妇似地在化妆镜前扭了扭,眨了一下眼睛。
“这样,爹地就不会只亲爸爸,不亲我了。”
某些大人隐秘的小心思被童言稚语一下戳破,好似漏气的皮球,傻兮兮的氛围蔓延开来。顾昀像触了电似地伸手去拿牛奶,结果洒了半杯在身上,唯一的那套高定西装废掉了。
房间里只剩下沉默,以及一个光着屁股换裤子的爸爸,和一个光着屁股换裤子的孩子。
到了九点,节目组来到火车站。由于前两期爆火,西双版纳站早已层层圈圈围满了人,都是零星的散客游客。
顾团团背着小背包,聚在小朋友堆里,妈咪们到站下车的时候,他第一个冲在前头。腿最短,跑得到块,飞速跑到站台,车门一开,好家伙,下来五个身躯庞大的动物......
粉红色的狐狸、蓝色背带的兔警官、头一摇一晃的小黄鸭、凶残霸王龙以及充气一蹦一跳的太空人。团团吃惊极了,望着巨大又骇人的玩偶军团,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主持人适时提醒,小朋友们在火车站接妈妈,谁最快找到,谁能获得奖励。旁边的嫣儿突然甩开弟弟的手,抱住兔警官。团团急着张望,求助远远站着的爸爸,忘记了说话。
等月亮最后一个找到狐狸妈妈的时候,团团像一只遗弃的小鸡。他突然往回跑,紧紧牵着爸爸的手,用听不见的声音说:“爸爸,daddy是没有来吗?他不喜欢来,对不对?”
小朋友扬起下巴,在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并没注意到爸爸脸上有种在他的世界里不太理解的喜悦。
在晃动的人影与喧闹的呼唤中,爸爸说:
“你的椰子糖呢?”
“在书包里。”声音哽咽。
“去问问那个大恐龙要不要。”
“如果他要就......”光太近了,站内透光玻璃被晒得雪白,什么都看不清,顾昀抬手微微遮着眼睛。
“就把恐龙抓回来,快点。”
后来,小朋友们跟节目组普遍反映那只大恐龙不说话,脾气大,还臭脸,特别是抱团团爸爸的时候,最最可怕,真的要吃人啦。
真是只残忍的大恐龙呀,是这个地球上最令人恐惧的生物!
可团团喜欢,甚至藕节一样的手腕还绑了一个绿色恐龙气球。就在过山车的售票处,向诸位好朋友们介绍:“这是daddy龙,他很厉害。”他扯了扯气球线:“如果怪兽来了......daddy龙会很快......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飞过,保护我。”
人群中有人低低笑,当然更多的是叽叽喳喳讨论的声音。团团跟小朋友们听不太懂,只能看见工作人员跟年轻助理们明媚的笑脸,以及嘴里不断冒出的“李旻”两个字,那是他daddy的名字。
在团团的世界里,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笑着叫daddy的名字,那就是爸爸。可今天不一样,这里全变了,跟家里完全不一样了。
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围绕在daddy身边,怎么,怎么这么多哥哥姐姐都议论他,认识他,好像都喜欢他,都笑着跟他说话,替他换湿漉漉的毛绒衣服.....自己跟爸爸再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喜欢daddy的人了!
想到这,团团莫名沮丧了起来,低着头,脚尖蹭地上的小石头。直到助理小灰姐姐叫他,团子才像个小老头一样收敛表情,坐进过山车里。
过山车是西双版纳著名的雨林滑道,但因为小孩参与降了一半速度。等四组家庭所有的大人与小朋友们都穿好救生衣,主持发布第一个任务:过山车唱歌比赛,家庭分组坐过山车里唱《幸福拍手》,连唱带比划,谁最完整,哪组家庭就能赢得好房子。呜呼哀哉,团团更加沮丧了。
相比于小萝卜头的紧张,爸爸显得不正常的兴奋。
“儿子,咱一会欣赏一下你沈叔叔的鬼哭狼嚎。”顾昀偏头,把团团腰上安全带一系,又扯了扯,没问题,又探身过去系最外头那一个,刚碰上男人的腰,就被忽然捏住手骨。
顾昀下意识朝那家伙脸上一瞟,之后再想移开目光就变得艰难无比。
雨林的树叶比帝都茂密,热带炙烤的阳光劈头倾泻下来,把长庚汗湿的皮肤照得像蜜一样会流动,而且波光涟漪。那双眼眸就像被西双版纳的太阳点了火,静静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不顾场合地灼烧着他。
因为长庚捏得太用力,他的手骨甚至发岀刺啦的脆响,紧紧地摩挲,如同火车站那只残忍的大恐龙,隔着毛绒外套,厚重地一把抱住他,无处可逃。顾昀甚至可以闻得到他喘息的味道,咸咸的,像汗珠,又像眼泪。
“爸爸,车开了——我们要唱歌吗?”
影帝如梦初醒般地端坐了身体,像小学生似的大声回答:“是的。”
与此同时,耳边突然响起低低一声笑,鼻子里发出的,痒痒的,搔得顾小学生脸上发烧,温度高得即便掬起滑道的水都降不下来。
感谢沈易,幸亏是隔壁滑道恰时传来响彻天际的哀嚎拉回了他的理智。顾昀把GoPro与收音器材调整好,忽隐忽现地往长庚那边瞟:“嚯,唱起来了隔壁。咳咳,你们抓好,好好欣赏本影帝打歌直拍。”
于是,一家三口进入惨绝人寰的一分半钟。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
开始几句团团边尖叫边紧迫地看爸爸,看他结结巴巴的,一个调子都没对,但那种一个音一个音爆破在高速流动的气流里,把小孩儿逗得笑像打滚的驴。每一次想跟着拍手,就被daddy眼疾手快地摁在扶手上。
“如果——感到——”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啊——操!——”
顾昀努力去够收音设备,认真完成任务。那些哼哼啊啊的、无意识的吠叫,每一个表情都没有经过经纪公司监管、考究、包装,是能直接被黑粉截图上热搜就全网黑的程度。
但一旁的长庚却边抱紧团团,边顶着呼啸着的风,竭力睁开眼,看着顾昀,像一个盲人突然看见了五彩斑斓的世界——翠绿的树木、红黄蓝绿的滑道突然变成一组缓慢的黑白镜头。其中唯一明媚鲜亮的色块,都聚焦在全场巴掌打得最响亮,唱得最投入的那个人身上。
顾昀唱一句,瞄一眼右边那位。
见哄到了人,笑得更得意,唱得更生动。一手抓着栏杆,只能一只手拍自己,差点把自己胳臂都拍肿。猴大王似的张牙舞爪,摇头晃脑,那么费劲,头好像要掉下来一样。
若非后来节目播出镜头,长庚都不知道自己那么小心翼翼又热烈地笑过,默默拍了一路的手,像被心上人调戏的傻逼纯情初中生。
水珠放肆地喷溅在他们的脸上,脖子上、又恶作剧地钻进衣服里,湿透的衣衫像结了一层晶莹的膜。在这层摸不着的膜里,好似根本没有烦恼忧愁,只有幸福与快乐。
如果感到幸福就快快拍拍手呀。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
简单快乐的旋律让团团一起唱了起来。还唱出了和声。直至过山车结束,团团红扑扑的脸趴在daddy怀里,直不起身来。 猴大王苟延残喘,问小的好不好听。那小猴一脸崩溃,边呼呼摇头,边说好听呀好听,我们第一。
可是就有节目组不识好歹,导演制片龇牙咧嘴看完一遍回放,咬紧牙关宣布,顾昀父子虽然一个字都不在调子上,但热情可嘉,本来安排打地铺的,最后勉为其难赐了个四人帐篷,苟活一晚。
-
三组家庭美美入住树屋,而顾昀一家却绕过千回百转的水中木桥,进入了傣寨依水而立的竹屋群落。竹楼搭建在水面上,在地板相接的间缝中隐约可见下面安静流动的河水。
经过那一方兽类嚎叫,某些封冻的情绪慢慢化开,长庚单手抱团团,跟着工作人员走前面,走着走着忽然把防晒罩衫脱了,回头刷地一下搭顾昀身上,目光往他身上一触即离,像被蛇咬了屁股。
顾昀稀里糊涂闷头跟进竹屋里,地板加高,离水面有段距离。特色在于出竹屋河面美景一目了然。只是屋内很简陋,吊扇吱吱呀呀转。才二十平米,客厅撑起一个帐篷已经挤得不行。洗手间是没有摄像机的,与客厅有一层薄薄傣布隔开。顾昀一进去,就瞧见了墙上的化妆镜。
此刻,他好像知道了长庚方才那举动是干嘛——湿透的白色t恤黏在胸口,肉粉的小粒晕开顶着,像在引诱别人狠狠挤压它,压得扁平,再不会鼓起来勾人。
外头不相干的人差不多走空,顾昀火速抽了件背心,又套了件干燥的衬衫换上。换好衣服,顾昀掀开门帘,本在搭帐篷的长庚突然直挺挺地出现在门口,不知道偷看了多久,那对眼睛珠子像要吃人,比正午的太阳还烈。
顾昀欲言又止,瞥了长庚一眼,将人一把拉进来。布帘放下,才舔了舔唇,好像彻底放弃了似的把脸凑过去。
下一秒却被伸来的一只手死死捂住嘴。
长庚把人翻了个身,面朝镜子,用极其熟练的动作轻轻撞着。手在顾昀胯骨上游动,就像抚摸一只熟透的水果。汗湿的皮肤摩擦,刺啦一声都带着火星子。
顾昀小喘了一下,扣紧他手心。并拢的腿根分开了些,软烂了腰肢,试图迎接他。
此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顾老师——接一下任务卡——”
两人像炸弹一样瞬间弹开。
一分钟后,影帝衣冠齐整地从洗手间里出来,脸有些不正常的红。
“抱歉,下午行程有改动。天气太热,找食材改为当地丢包活动,简单又好玩。下午直接鬼屋,夜里如果老师们有兴趣,可以去星光集市转转,呃.....”
顾昀天使似的微笑点头,“还有事么?”有点不耐烦了,目光如激光枪一样扫射在工作人员身上。小年轻接不住,本来眼神就瑟缩,突然目光一定,脸红成了猴屁股。
顾老师耳后脖颈上,竟有一口隐约见血的牙印。
可李老师那张性冷淡的脸,怎么会是光天化日......的那种人啊!
日头渐高,快到中午。
四组家庭都聚在矮竹楼里,玩一种叫做丢包的游戏,傣语叫“端麻管”,是当地一种求爱方式。站在台阶上的妈妈们把花包甩给高台下的爸爸。爸爸需要抱着孩子接住花包,再将收到的花包扔回给妈妈。里头有菜谱,代表各式食材。午间12点,大家在椿树木屋里聚一桌,分享午餐。
团团分到一个奶白色的小桶,被爸爸单手抱着,跃跃欲试。结果几个狙击下来,团团收了daddy不少花包,但手没力,扔不准,长庚篓子里的花包反而最少。
游戏最后三分钟,顾昀向节目组申请打辅助,于是集体花包大战变成顾昀长庚“双人对丢”现场。节目组镜头跟着影帝,抱了个小朋友,一分钟能扔二十个花包。而他老公每个都能接到。花包跟长了眼睛一样,专门往人篮子里钻。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玩起投喂的幼稚游戏。
“得来个难的。”顾昀火药味十足,极大程度地仰头,下腰,丢个三分球。谁知嘎吱一声脆响,他腰椎一错,抱住团团裹怀里,才往地上栽。
电光火石之间,一眼就瞥到高台上那双惊惧的眼睛。有什么死死压制的东西正在疯狂反扑。
团团呜噎在哭,哭得顾昀有点难受,花包丢了一地,小桶倒在身侧。这白白的漆,可真像小长庚的脸。
游戏结果都没看,长庚直接从高台跳下来,沈易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赶到。在四十多台摄像机下,顾昀攥紧他的那只手,站起来说没事脚崴了。对方一声不响罩住他,抚摸他的头发、脸颊、鼻子、嘴巴。
影帝看看怀里的团子,又看看咫尺的长庚。他突然注意到,父子两瘪嘴的弧度,居然一模一样的。
“啧这两小混蛋,好不容易哄笑的。”顾昀唉声叹气,呼噜呼噜两人的头毛,“真没事,才抢了那么多好菜,走,去尝尝。”一旁的长庚不言语地抱起儿子,像以前那样稳稳当当,不紧不慢。
“之前的腰伤根本没好。”他突然说,直直地凝视顾昀,眼神里没有生气,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疲惫地、毫无表情地看着顾昀。
顾昀一声不敢吭。倘若不是有pd跟着,自己在劫难逃。只他万万没想到,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辈子不是栽在这小讨债鬼身上,就是被他那个冤种发小补刀而亡。
四个家庭,大人小孩聚在一起,算是节目组开拍一个多月来难得的热闹时光。桌上摆满了芒果糯米饭、鸡肉米线、柠檬撒、烤鱿鱼鸡爪、香茅草烤鱼.....都是当地深受喜爱的美食,甜品更是童心收割机,在热乎乎的夏天,木瓜蛋奶冻、椰子沙冰简直成了孩子们的命。
月亮、壮壮吃饭快,吃完就跑去隔壁房间看综艺,后来弟弟妹妹扒了几口饭,就跟着去找他们,谁也不想听大人们翻几年前的旧账。四个镜头绿光一下一下在房间里闪,大家喝得有点大了,开始遥想当年峥嵘岁月、小乔初嫁。
顾影帝拍了桌子,气势如虹:“妈的当年你婚礼祝词哭的几句话都说不顺,现在倒是会吹,没我你这沙楞追得到这么好的嫂子?”
沈易红彤彤的面颊微微抽搐着,他媳妇儿一脸高深莫测,倒是与坐在对面老僧入定的长庚异曲同工。他仔细瞧长庚那张冷俏脸,才撇着嘴角道:“不比您老人家天天打我名号,借我办公室泡我学生,拍完剧人生大事全解决,你顾子熹,牛逼!”
何荣辉妻子是老艺术家,当下听见什么坏事儿一般连忙撤退。姚镇举着酒杯,顺着沈教授的嘴,又往下补了补:“这叫假戏真做,演员沉浸在角色情感之中,体验派演技,这可是世界上最具有代表性的表演体系。”何荣辉转头赞赏道:“可不,老顾敬业。我这人敬你一杯,哈哈哈哈。”
顾昀没做声,浅浅抿了抿口。刚准备咽下,就听见一个瘟神的声音在那宣告:
“诶老何,你这话太对了。以前学校里,都叫他什么?戏癫子!”沈易学会了老婆婆舌头,絮叨没个完:“你们不知道,这家伙根本不需要吃饭睡觉,整天精神巨饱满,那时候天天拍夜戏,赶进度。三个月的戏愣提前半个月杀青......”
顾昀噗地一喷出来,白酒呛上头,脑子嗡地一下停了转。三步做两步,窜到沈易边上:“哎——肉都堵不住你的嘴——你特么有病说这个干嘛!!”
谁知那醉鬼忍不住,破嘴巴还在乱冲:“不知道每晚在瞎赶什么。从马上摔下来,要不是我,哎,要不是我收留你照顾你,今天准直接抬进医院!顾、顾子熹,怎么我,我丢你人啦?”
浮在水面下的东西被平地惊雷式一下子炸开。
顾昀的目光下意识去找人,却见那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原本漆黑眼瞳漫上了红,嘴抿成一条直线。
酒桌上喧闹的劝语声越来越远,热乎乎醉醺醺的酒气似乎隔出了另一个世界。那些欢声笑语都变成了冰冷、细碎的冰愣从他的脑仁瓜子里硬生生地刺进去。
没有人注意到长庚出门,除了顾昀。
他追上去,却见那人抱着儿子迎面而来。
长庚一手箍着团团在怀里,一手喂他吃之前没吃饱的饭。筷子夹了一口餐盘里的鸡肉,动作平稳有序,没有一丝变速,只是那块鸡肉有点失态地掉在酒里,被夹起来自己吞掉,又喂了口新的给孩子。
团团像在某一瞬间共情了daddy的心情,不吵不闹,一顿饭吃得很乖,如同在家喂饭一样习以为常,有种冷冰冰的孤独。
西双版纳中午直直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过来,却好似一点都照不到他们。
后来每回顾昀想起这个场景,都觉得窒息。像被刀子在心上剜割着的呼吸,最初只是喉咙一丁点,渐渐扩散到心肺四肢,最后浑身都因缺氧而疼痛。
他坐到两人身边,轻声同四岁小男孩商量,“团团,爸爸有话跟daddy说。”
爸爸的脸很严肃,团团乖乖点头,准备跳下怀抱找姐姐们。谁知Daddy根本不放人,紧抱着团团挡在胸前,那姿态像是抵制逃避,在拒绝会谈。
最要顾昀亲命的,又来了!
是不是年轻男孩都爱装酷。不知道对谁生气,就忍着摆了一张断情绝爱的臭脸,顾昀就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和单方面挂断电话的流氓行径一样,一周一个电话都不打。都三十了,又不是四岁,简直不可理喻——就当时,差点顾昀罢录节目,气急败坏追回去,把人屁股揍一顿。
或许是其他人的目光在注视这边,或许是眼前这人浮现出掩饰不住的不安神色。顾昀把急躁气压了下去,一时不知是先用哄的,还是用劝的,还是先道歉。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心疼早已轻易地超越了任何其他负面情绪。
“长庚,我.....”
“顾子熹。”
长庚低低喊了一声,是咬着牙齿叫的,他很少全名全姓叫这个名字。声音也古怪,竭力控制着——他其实有话想说的,半天挤出了个带着鼻音的“别说了”,又颤着声,压住了。
顾昀闭上嘴,学着长庚的样子,只夹菜吃饭,不再说话。
一种诡异而沉默的氛围降下来,这一桌人竟找不到可以继续交谈下去的话题。
-
长时间对峙的沉默贯穿了整个午休时间,直至下午四点,主持人宣布任务:“一组父母乘高空缆车直飞目的地,其余三组父母带四小孩在丛林中探险,大家自由决定哪个家庭直飞。”
小孩都不愿离开父母,可团团从爸爸腿后钻了出来,拿小肩膀拱他,嘴里不时发出缆绳转动“呲呲”的声音。小子一句话没说,顾昀莫名懂了这精灵鬼的意思。
他提出跟长庚上去的时候,长庚看不出多少情绪,反倒陈医生直白给出了“不赞同”的担忧神情。顾昀安抚性笑了一下,颔首示意没事。
说是高空,实质是架在雨林榕树间一段十分钟左右的旅程。透明的缆车厢如同置身于浓郁的雨林风情之中,四周翠绿的山川将两人紧紧环绕。车厢里头是密闭空间,冷气从上方放出来,吹在并肩汗流浃背的人身上,极致的炎热寒冷交替,冰火两重天,就是此刻的顾昀。
长庚的视线久久凝聚在窗外。弧形玻璃上倒映出那张扭曲的脸,像哈哈镜里一样变得荒诞。
自从《爸比爸比轰》播出以来,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未曾见面,每天说不上几句亲昵话,仿佛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一样。如今终于见面,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空间,却连四目相对的愿望都没有。顾昀舔了舔燥得起皮的嘴唇,笑着开口:
“长庚,我错了,我......”
“是因为我,对不对?”
几乎同时开口,影帝脸上如演戏一样的半永久笑容消失了。
他一下子侧过头来:“搁那被二逼牵着鼻子走,酒鬼说什么你就信啊。你胡思乱想的病什么时候……”
不要再多说了。
顾昀头皮一紧,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胡思乱想……是啊,要将白天时间腾出来,陪家里胡思乱想、胡搅蛮缠的人。所以不得不一宿一宿赶拍夜戏,不睡觉。”
“我以为你是生了团团身体差,就想等团团生了,我来带,帮你多分担些。后来才发现是因为……”
长庚的目光与顾昀对在了一起,声音像衰竭的病人一样狗急跳墙:“因为我,为了白天见一面就走,所以堆在夜里赶通告才受伤。受伤还要费尽心机藏好,不然就要被家里的无赖无休止地纠缠。所以,明明有家,也干脆直接不回,谁愿不停编故事,不停解释道歉……”
“长庚!”顾昀叫了他一声。
终于说出来了。
多年的心事如此清清楚楚地被砸在了对方面前。
缆车仿佛变成一个秘密审讯庭,长庚坐在被告席位上,还要把另一位塞进原告席。他的歇斯底里并非是在痛斥宣判不公,而更像是一种自我惩罚与认罪。可想而知,这番话顾昀听着心里多来火,从中午勉强压住的气又冒了上去。
“你自己呢!不也瞒着我吃药?”
“什么?”
“陈医生给你的药。”
长庚脸色变得很白,牙齿用力咬住:“你什么时候……”
这个表情,突然让顾昀为刚才那句失控激他的话而后悔。
傻子!
嫌分离焦虑症说出口矫情,就逞能觉得自己能压住,团团一离开,好了,彻底发了。
开始顾昀也觉得玩笑,天底下哪有这样古怪的病,结果陈医生给他发了一段视频。是长庚工作室的监控录像——黑白的人影倒在墙角布艺沙发里,一动不动。花花绿绿一堆酒瓶子外卖包装起落堆叠,直至晚上九点以后才有些活人的活动轨迹。
时至今日,顾昀依然能清晰地想起陈医生在电话里说:
“夜晚十点前,他会准时准点坐起来。坐在这沙发里等电话。那是他一天唯一的活法。”
“他说,这么多年,好像只做了这么一件事。”
彻彻底底,完完全全,被击穿了!
在这一路,顾昀一整夜一整夜翻来覆去想这句话。有时又会扯到一些还没结婚时的旧事。那时狗仔24小时跟踪,媒体八卦乱写,每次约会见面得不断掩饰、换乘,躲狗仔,看电影都不能坐一块儿,隔好几排只望着个后脑勺。想独处比他妈得奥斯卡都艰难。有次为了跟这家伙吃个中饭,差点没把导演得罪了。
这一星期,这么些胡乱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入脑海。
如今的他还哪能生出一丝丝脾气,只小心翼翼生出点哄人的力气,攥紧长庚。
“这次回去之后,我专心做点电影,一年一部的话,其余剩下的时间都可以在家。我想过了,广告来钱快,但对形象没好处,不如少些,能陪你……”
“不必了。”长庚说。
被刺痛了敏感神经一般,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不必了。你要拍戏,我可以一直在家里,在工作室里。如果你今天想回家住一宿就住一宿,明天想待两个小时,就待两个小时,都没关系。这样一年、两年, 十年,一辈子,这么糊里糊涂永远过下去……”
视线移到车窗外,仿佛在眺望着什么遥远的地方。
顾昀把他扳正过来,四目相对:“长庚,这不是什么大病。陈医生说,放松些就会好。我陪你多出去走走,上次不是说要去山——”
“不要这样,子熹。”长庚甩开他的手:“我自己控制一直都很好,这次是意外,相信我。”
顾昀不敢置信:“李旻!”
长庚冷静得可怕:“我说过,我不需要,不需要你放弃演戏来迁就我。”
“我想你永远在舞台上,不要被拴住,不要吃苦,不要受伤。”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脸上甚至扯出了一点笑容,他居然在笑:“不然我会后悔的。真的,子熹,我可能要后悔了......”
顾昀并不知道到底什么原因,忽然胸口一烫,车窗外边的树啊花啊一下子都变得模糊。突然地动山摇般的轰鸣声穿刺入耳,长庚的脸变得晦暗难明,伸手都摸不到。
顾昀啪地一下起身,趁势伸手,把眼前黑洞洞的虚浮人影死死钳在怀里。
“个王八羔子小混蛋——六年前让我做你的李太太,现在想后悔了?做梦,门都没有!”
怀里人的瞳孔像烈焰一般猛地窜起来。
外面的噪音多了起来,潮水一样纷扰吵杂往两人身边涌:“顾老师——李老师——到站了——”
车厢里的两个人却一动不动,倘若镜头跟过来,必能看见这两跟三岁小孩打群架似的,脸贴脸,手脚缠着紧紧地,脸上红得血都要烧沸滚起来。
往日那个光华璀璨的影帝此时跟狼一样,咬死另一个人的脖子:
“李旻,你有种再说一句,不需要我试试。”
哐当一声,缆车到站了。
一瞬间天光透亮,昼夜颠倒!
团团在门外蹦着跳着,跟他们招手。
他最爱的气球在头顶上扬武扬威。强烈的日光罩在反光的表层上,居然是晶莹剔透的,就像……
恐龙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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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里是当年长庚求婚那一段
他问,“顾老师,什么时候做我的李太太?”
【长顾丨育儿综艺】作秀 第一期
一万字长白山滑雪⛷️
推广标题:
《顾昀重病在床,儿子久病良医》
《惊⚠️影帝录综艺,疑似婚变 》
先看在顾老师家拍摄的先导片 👈🏻螃蟹老师写的本章最甜
顾团团从未与爸爸独处过,这是第一次。
编导姐姐、哥哥们坐在客舱后几排小声说话,爸爸睡在他旁边,一动不动,就像是视频通话中卡住画面的那瞬间。他伸手试图戳戳“手机屏幕”,看看镜头里的爸爸能不能动,可手又缩回来——爹地给他准备的五本故事书,就放在椅背茶几上,很爱惜。他想,爸爸没等他讲故事,就先睡着了。
“您好,我们早餐有面和米粥,请问要哪一种呢?”...
一万字长白山滑雪⛷️
推广标题:
《顾昀重病在床,儿子久病良医》
《惊⚠️影帝录综艺,疑似婚变 》
先看在顾老师家拍摄的先导片 👈🏻螃蟹老师写的本章最甜
顾团团从未与爸爸独处过,这是第一次。
编导姐姐、哥哥们坐在客舱后几排小声说话,爸爸睡在他旁边,一动不动,就像是视频通话中卡住画面的那瞬间。他伸手试图戳戳“手机屏幕”,看看镜头里的爸爸能不能动,可手又缩回来——爹地给他准备的五本故事书,就放在椅背茶几上,很爱惜。他想,爸爸没等他讲故事,就先睡着了。
“您好,我们早餐有面和米粥,请问要哪一种呢?”
突然声音响起,戴七色花的空姐推着小车过来,顾团团眼睛黑黑亮亮的。
“爸爸在呼噜噜,我要问问爸爸,姐姐你等下。”
绿得跟菜青虫一样的团子摇摇晃晃站远了点,伸手去够爸爸的裤腿,遥遥张望着往下扯。隔了一大段距离,团团声音紧紧的,小小的,偷鸡摸狗似的说,爸爸吃饭,爸爸你要不要吃面,姐姐问,吃不吃面.....声音小,手劲儿贼大。一扯差点把爸爸半个腰都扯出来。空姐盯着耳朵莫名其妙就红了。
好在裤子扒下来之前,顾影帝拎着皮带,挺尸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
他牢牢扣住团团的小胖手,屁股往椅子上挪了一下,腰带往上拉了拉,腰又往下坠了坠,才支棱起一个好整以暇的笑:“面就、就够了......多谢您。”担担面与酸奶、糕点、两瓣橙子与一个苹果,团团学着爸爸的样子,也弄了一句腔调,“多谢您”。空姐推车出去时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
团团坐得端庄,像小绅士一样啃水果。顾昀余光瞄着他,埋头吃担担面。
还有一个小时便能抵达长白山。窗外的云层飞得比飞机矮,通明彻亮一片垫在脚下,白茫茫的,顾昀坐在飞机里望窗外,有点眩晕,好像将军山上最粉的雪,满眼都是鲜明的白。单板一撩就能呲出一道蓬勃帅气的雪墙,碎裂成雾一般的细沙。
他想起年轻那会儿练滑雪,某人自诩中俄混血,天生的滑雪教练,结果左一句“摔重了,疼不疼?”,右一句“不会就我抱你滑,好不好?”他算是看出来这人的醉翁之意,最后是从身后抱着,跟婴儿学走路一样在雪上蹭......愣是耽误了自己这么有天赋的好苗子,谁看了不说一句离谱。都说下次再来,之后有了团团,戏又压了上来,早没了那份闲心。
他侧头打量了一眼隔壁那坨青草团子正拿着吸管戳奶罐,嘴里哼了曲儿,调子听不出,就是头一栽一栽打节拍,浑似个装了电池就手舞足蹈的小毛绒玩具,很懂自得其乐。
“一会滑雪,多吃点,咱还跟沈嫣姐姐比赛,是不是?”
“嗯,爸爸。”说完后,又不搭话了。
家里以前喂他都是奶嘴,吸管还不太习惯,吸奶吸不出,呼哧呼哧费老劲儿。顾昀瞧见了就赶紧伸手,“来,爸爸帮你。”结果团团猛地身子后退一下,怯羞地往椅背里缩,攥着奶,紧紧的。搭眉顺眼垂着个头,唯有那直溜溜的背,不太舒服地顶着椅背,生生又拉出一段距离。
顾昀打量了他一会,口罩遮了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良久之后,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团棉花糖般的绒绒头毛。
小人儿望了爸爸一眼,眼睛笑弯弯的,只是没动弹。顾昀也笑了一下,不甘心似的从兜里拽出两颗糖果,见儿子露着乳牙伸了手儿,挨近了扒拉自己怀里,才扔进他嘴里一颗。
顾昀继续埋头吃自己那份担担面,突然就没胃口,面凉了,不好吃,盖上盖子,转头看团团双手捧着那罐奶,吸得又香又甜。连嘴角的白胡子都看得入迷,也浑不知自己这番模样有多古怪。直至顾团团把带了口水的奶摇了摇,一脸诧异:“爸爸,你也想喝奶?”
顾昀最讨厌这种软糯糯又酸又甜的东西,但现在有些尴尬,他神色诡异,半天挤出一句:“好喝吗?我看你很喜欢。”
团团手举得高高的,把奶举到爸爸嘴边,眼睛跟灯泡子一样瞬间巨亮:“这个好好喝,一千一万倍好喝,daddy都说好喝,你一定要喝,爸爸快尝尝——”看着小手胖乎乎的,攥着奶,小短腿儿也胖乎乎的,跪在座位上,献宝似的分享着他的小世界,顾昀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吸了一口。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无孔不入的奶味!
一瞬间,那股小孩子的甜腥味疯狂往鼻子里涌,顾昀有些眩晕,闭了闭眼,这时候他诡异地想起沈大冤种曾经的名人名言:你没带过孩子当然不知道,孩子喜欢人就要黏糊糊,要一起分享好吃的好玩的。反正就算我女儿给我喂敌敌畏,我也能咽下去巴拉巴拉。每次都被无处不在炫女儿炫一脸血的顾影帝,这次终于带着儿子杀回来——
“爸爸好喝吧!”
涌到喉咙的东西被强行咽下去,顾昀抽搐眼皮,挤出一个要含笑九泉的笑。
“好,美,味。”
航程两个小时,下飞机后一大一小马不停蹄坐上专车要去滑雪场。pd边上车便跟影帝沟通,节目共八期,第一站吉林长白山,预估拍摄时长为7天。前期后期制作阶段都以孩子正面形象为主,不会刻意制造亲子冲突。
顾影帝属于这季最大的咖,人气流量、话题度、国民度都是指数级别,他丈夫,那是无数卫视年冠电视剧的王炸编剧,家里老哥又是开内娱经纪公司,卡着无数艺人合约,连台长都不愿与他起冲突。艺人不允许带工作人员,爸爸单独做任务的时候,节目组让女助理小灰专门负责团团的安全。千遍万遍铁头保证,绝不会让团团受欺负、受伤害。
团团在儿童座椅里呼噜噜终于睡了,顾昀翻了个身,脱了羽绒服,把备好的狗皮膏药贴在自己腰上,又把暖宝宝贴在团团软糯糯的睡衣外,才坐起来:“这家伙被他那爹养得乖,准没事儿,有我呢。”就这么撂了一句话,让节目组放下了个大心。
Suv越野车一路疾驰,终于在九点前赶到滑雪场。几组家庭在雪屋里汇合。顾昀牵着顾团团下车的时候,沈易还跪在地上给女儿穿羊毛雪袜,其正正好就迎着顾昀面来。
“这个年,从去年拜到今年了啊?”顾昀诚心诚意地发问,推着顾团团上前:“快把你的沈叔扶起来。”谁料团团没听话,缩着脑袋往顾昀腿后方躲。沈易顿觉好机会,善良地跟团团使眼色:“跟你爸爸太吃苦了,快来,看沈叔叔给你带了什么!嫣儿,快拿出来给弟弟!——”
顾昀暗道不好——一个身穿金甲,头戴金冠的齐天大圣从嫣儿粉嘟嘟书包里拿了出来,是最近炒热的音乐盒,能蹦野迪,还能放歌。顾昀卧底了好几个抢购群,打伏击都没给崽抢到一个。如今他屁都放不出一个,眼看儿子被嫣儿姐姐拉去角落摇头晃脑,甚至开始出现人传人的现象。只能说出一句卑鄙下流,暗自揭过。
雪镜、手套、护脸贴、雪仗、护甲......长庚出门前早已经备得整整齐齐,顾昀正铆着劲儿一件一件给儿子套。沈易叉着手:“我跟你说,给儿子穿衣服可是一件集技术、智慧、体力、耐力于一体的运动,你每天做,保证以后腰不酸,腿不疼,跃升片场体能中流砥柱。”顾昀不听他的,推他滚。
父子两憋得脸红气粗好不容易穿好,传声机已经在叫集合。团团瞬间逃离,从爸爸怀里溜下来,跑向嫣儿牵她手,嘴巴抹蜜:“姐姐真好看,我们去滑雪,跟大圣一起,好不好——”嫣儿嗯了几声,只是一双冷清清、水粼粼的眼还黏着,在望她孤孤单单的顾叔,俨然是忘记她爸也在场。
顾昀甩了甩手掌被护甲夹出的青紫血痕,为沈嫣拂去睫毛上的雪花,轻轻笑。“嫣儿别担心,咱们一起去。”小姑娘一瞬间松活,往顾叔怀里滚了一遭,顾昀单手抱起她。
团团这时却不走了,仰头瞅着爸爸抱姐姐,小短腿不敢上前,像被丢下栓在地上的橡皮小狗。
顾昀看了他一眼,蹲下来,把手足无措的团团也扯进怀里。嫣儿姐姐兴奋地伸出手抱团团。小美女是粉嫩的橡皮红,团团弄了套火箭天空蓝雪服,两小人儿抱在一块,像一对小兔子一样蹦蹦跳,一下一下冲撞顾昀的心坎。
哦,这无与伦比的优越感。
他抱着雪娃娃们站在门口,突然记起来什么,转身朝在收拾雪具的沈易,慢悠悠道:“嫣儿,跟你爸说拜拜,谢谢他帮咱收拾行李,顾叔带你们玩雪去。”
嫣儿高喊:“拜拜——谢谢爸爸——”
团团也学:“拜拜——谢谢沈叔叔——”
顾昀:“真诚一点,不要表现得太开心。”
“爸爸——顾叔会照顾我的——别担心一会儿见——”
“沈叔叔——顾叔会照顾我的——一别、别担心、见哦——”
大冤种沈易:......
一大两小笑嘻嘻地往雪地里走,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传来的声音都梦幻:
“谁是你顾叔,叫爸爸!”
“爸爸!”
“爸爸怎么样?”
“爸爸就是,就是,超级好,嫣儿姐姐,我爸爸是不是最好的?”
“对!顾爸爸最好!一千个一百个最最好!”
完了,彻底杀疯了!直接心理膨胀了!
-
节目组在滑雪场做开头的录制,村长穿着军大衣、虎皮帽登场,把姚镇父女与何荣辉父子吓了一跳。月亮穿了套火红的雪服,亮得像雪地里小玫瑰。何故是纯黑大佬型雪服,与他爹老何一脉相承,冷漠型男大哥大,就是张了一张嘴。团团这样年纪的小男孩就爱跟屁虫一样跟着大哥哥,走哪跟哪,才半个小时,已经是他最酷的“壮壮哥哥”了。
沈教授抱着嫣儿,与新来的姚镇与何荣辉两个家庭打招呼。大家聚在一堆,发现要上交手机、玩具、小零食。团团一路很乖,这会儿就有些情绪了,舍不得daddy给他准备的零食包,里头有桂花蜜果,还有亲手烤的盐酥小饼,是小鱼形状。
助理小灰讲道理,团团撇着嘴听她说,手攥得紧紧的,委屈得要命,转头找爸爸,结果爸爸根本不在。小孩急了,也不要哥哥姐姐,也不要沈叔叔,无头苍蝇似的窜来窜去,终于发现爸爸在远远的雪丛后拿着手机打电话。周围没什么人,就他一个人。团团压了好久的情绪有些卡不住了,冲过去抱爸爸,节目组摄像在后面跟。
“完了,你儿子闹情绪了。”
顾昀笑眯眯看团团扑自己怀里,边对电话那头说:“我去哄你儿子了,下次再哄你......少来......今晚肯定不行......再说吧,我尽量......嘶——你儿子还咬我......你乖一点.....今晚待会儿跟你......”
解决了电话那头那个,顾昀才开始着眼解决眼前这小的。
不像其他爸爸直接问小孩,你是要玩具还是爸爸,顾昀是跟团子商议着,一起把那一大盒分给在场爸爸与小朋友,连摄影师pd导演都好几块。分的还有些剩下的,一大一小蹲在雪地里狼吞虎咽。
顾昀硬着头皮解释——长庚出门前特地烘焙一大堆,不能放,七天后就潮了。只这一下,整个节目组一不小心吃到影帝家的狗粮,为证明狗粮好吃,每人吃完得友情点评一下:“您先生真贤惠”“团团爹地好会做饭啊”“难怪顾老师享福”.....这些画面全被摄像老师拍下来,毕竟他们知道观众想看什么。
村长适时插入,发布第一个任务:
“诸位,第一个任务来了,抢房子——你们看前面长长的雪道,单程一公里,我们的爸爸们与宝贝们需要组成一队,爸爸牵着孩子,共同完成这一段路程,谁先到达,谁就先选房子。”村长指向道具区:“这边是节目组准备的滑雪道具,有雪橇,两套滑雪板,单板双板,一个塑料脸盆。你们挑选趁手的,开始比赛吧!”
姚镇首先投降:“南方人不会搞,就脸盆吧,我看着最亲切。”又跟女儿保证:“爸爸绝对拼死跑,给你赢套豪宅,相信爸爸!”月亮白了一眼他,她就知道爸爸想摆烂,不想争这个,只敷衍哦了一下。
在满堂哄笑声中,沈易父女选中了雪橇,何荣辉与顾昀父子一人一套滑雪设备。壮壮哥哥选了单板滑雪,团团抱着双板就要穿。双板滑雪鞋很重,穿起来不方便,节目请了专业人员安装滑雪板、靴子、固定器。
顾昀蹲下来给儿子弄雪镜,那是荧光橘色,像脑袋上顶着一团初生的太阳,漂亮得不可逼视。他透过镜片看后面那双瞳眸,问他:“摔了哭不哭?”团团在雪镜后盯着爸爸,摇头。顾昀又说:“团团别怕,爸爸在后面。”团团点点头,闷着声音说了一声,爸爸别怕。
平静得像在人世走过好几遭一样。
这一声让顾某人头皮一软,莫名其妙地肝胆俱疼。才这么小的孩子,走路都摇摇晃晃,要跟6岁大哥哥比中级道。何老师家小儿子他是知道一点的,从小参加各种u18比赛,很优秀。团团也优秀,跟他爹地每年寒假滑雪,都是发来的视频里,隔着屏幕看平衡感不错,但真实情况用膝盖想都知道。
顾昀眉头皱得死紧,比他自己每次从威亚上摔下来还紧。
这队动作慢得出奇,沈教授都已经上雪道了,村长以为是影帝腰伤复发,便赶来问情况,得知顾老师担心小家伙,才松一口气,解释说有专业滑雪人员跟医护人员跟着,老师放心,速度不会快,不会有问题。顾昀默了声,穿好固定器,把牵引绳在团团腰上缠。最后他有些话想说又止住了,转身往雪道走,摄像pd拍到的是一大一小决然的背影。
村长笑着摇摇头:“没带过孩子的,都这样。”
滑雪比赛正式开始时,两个小美女坐得稳稳当当一马当先,牢牢抓着把手,姚镇跟沈易拉着绳子一路赏雪景一路滑溜,别有一番悠闲。另外两组父子还在磕磕绊绊落在后头。
真看见儿子上雪,担忧反倒减弱了。团团双板滑得小心,步子不大,杵着雪仗平衡。Pd摄像一个跟着顾昀,一个跟着团团。滑了一段,团团想追上前面的壮壮哥哥,弱弱喊“我们可以快点儿么?”喊得声不大,挺尖锐的,顾昀闻言加速了点,认真努力滑了五十米。
他滑雪是跟长庚谈了三年恋爱教出来的,生崽后落下点寒症,反倒没碰过雪了。本来以为只要在旁边堆个雪人就好,没想到还要上雪。哎,不想动,昨晚搞太狠,活像扒皮抽筋,弄得腰酸背痛,飞机上睡过去了,现在也不太想追着小孩跑。他往前瞄了一眼沈易、姚镇他们,已经远远落在何荣辉父子后头了。
“前头坡陡,等爸爸过去拉你。”
团团果然不动了,看了一眼瞧不见影的壮壮哥哥,又隔了那么点距离等爸爸蹭着雪滑过来。
谁料刚走下陡坡,团子就对顾昀说:“爸爸没关系,已经最后一名了。”语气无可奈何,诡异地竟带着点疼哄的意思。
顾昀哂笑一声。这性子,给长庚养的,真是服气。他是看得出来这小孩儿有心气,想拼一拼的,蹲下来,就问,“你想第几?”
团团仰头看他,犹疑半天才开口:“但我怕爸爸.....”
顾昀简直目瞪口呆。他突然有个可拍的错觉,感觉自己是被小崽子照顾一路的那个。他乐了,摆手说没事儿,豪气干云说:“放心,爸爸丢不掉啊。你想第几,你就去拿.......”
话音刚落,团团突然像燕子一样,从雪地上旋了起来。
顾昀愣在原地。
旁边摄像pd突然把雪仗递给团团:“团团,拿去。”
只见团团两臂向前,上体前屈,重心降低,雪杖杖尖落在脚尖前方,是个极其专业的姿势。荧光橘色的雪镜突然转回,朝向呆立着的顾昀,清脆明亮的声音传过来:“爸爸,我们拿第一,好不好!”
见鬼的好不好,见鬼的拿第一!
顾昀是直接被牵引绳扯飞出去的。
五分钟后,超过了扯脸盆的姚镇父女,月亮呆呆望着他们。
十分钟后,从沈易面前鬼影一样划过去。顾昀只记得这老同学眼睛变得很大,很惊悚,跟被捕食的羚羊一样,担心看着自己。他想说“沈易你真他妈像个废物,你怕啥”,结果一开口活生生就变成了“啊——沈易——看我儿子——厉不厉——沈——啊——我要死——”
被灌了满嘴风的顾影帝脚步错了一下,好在儿子突然从直冲而下,变成“s”型滑步,才让他缓了一缓。
团团亦步亦趋跟在顾昀身边,语气又兴奋但又不完全是兴奋,他朝上抓了抓顾昀的手,很紧:“爸爸你好不好?先休息一下。”
顾昀汗都出来了,整个心口都痛得发紧。勉力呼吸了几下,才将揪起来的心脏安抚好。被儿子第一次主动地握上手,他这会儿居然眼眶有点湿。
顾昀清了清嗓子,雪在他脚下"呲"得一下就炸开了,浇了团团满头雪雾。
“咱可还没有第一呢,不想要了?”
火橘的雪镜在阳光的反射下异常扎眼:“要!”
“壮壮哥哥是u18的亚军,怕不怕输?”
声音更是脆亮亮的:“我不会输!”
顾昀眯眼看着团团,雪仗往下一拨,如同行云流水一样,动作就舒展开了,优雅地像是一只冰面上的天鹅,惹得pd连忙调整镜头,焦点聚在影帝笔直修长跟男模一样的腰腿上,超清,1080p。
“你为什么这么想赢?”
“这是我跟爸爸第一次比赛,一定会赢。”团团才不管优不优雅,就跟猛虎下山一样领滑,很凶残地往下冲,嘴里重复高喊:“daddy跟我说,你们肯定会拿第一。我要告诉他,我们就是第一!”
滑雪上头时,有点像酒醉了的状态,轻飘飘的。听见长庚,顾昀思维就有些混乱了,又是想长庚来了就好,就圆满了。又是想小家伙一下就长大了,变成令人骄傲的小大人了。
他感受被牵引绳惯性拉扯的力度,如同长长的脐带,连着两方血溶于水、跳动的生命。他本能地喜悦起来了,就像
第一次听见胎动。
一公里的雪道还是对四岁小孩来说有些太长了,别说小孩,连摄影pd都已经气喘吁吁,团团一步一滑还在勉励坚持。
“只有三百米了,可以追上壮壮了。”
“两百五十米!”
“快——两百米!”
“一百五十米,他们看见我们了。”
“一百米,团团加速,直线走——”
“他们也加速了,步子大一点!差五十米了,冲过去!”
世界白茫茫一片,阳光正好聚焦在团团小小的身影上,在雪地上凝结成一个五光十色、张扬肆意的光点。
顾昀在漫山雪光里飞驰着,凝视他。
“团团要不要第一?”
“要。”
“要不要赢给爹地看?”
“要——我要——爸爸一起——”
“好,我们一起!”
哗啦一下,终点线的丝带突然就被闯过去。
“砰砰砰——”金色的礼花瞬间纷纷扬扬落下来,像无数雪天的小精灵一样,在团团的头上,在顾昀的脸颊上飞。何荣辉带头鼓起了掌,所有的pd导演组们一片掌声雷动。过了一会,沈易姚镇也到了,过来拍了拍顾昀。
“真有你的,才四岁,就这么卷。”
顾昀唇角也弯起了笑,笑眯了眼,表情写满了“我生的”。
团团开心地围着爸爸的腿绕圈儿,双板花式一转,又是一个漂亮的燕子回旋!这次在场所有人,包括顾昀终于才明白,这是团团独有的开心表达。他在高兴属于他们的胜利,第一次与爸爸一起拿下的胜利。
顾昀下意识摸口袋,没摸到手机,只好拜托pd帮忙拍下这一瞬间——
长庚,我得让你看看,看这只勇敢的燕子。
这一刻,天上的云,漫山遍野的雪都在为我们的儿子庆贺。
-
上午滑雪两个小时运动量太大,节目组便让几组家庭选好房就休息一下午,顾钰拿到了最好的一号房大豪宅,外面养着小鹿与雪兔。吃完了午饭,他兴奋得睡不着,抓着顾昀就要一起出门玩,没大没小的,不叫爸爸了,发神经的时候还跟着daddy叫子熹。两个人就像无话不说的战友,分享甜美的胜利果实。室内暖气涌上来,有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被刚才那场比赛彻底敲碎、融化了。
“爸爸,我给你捏捏腰好吗?”
“真好,乖儿子。”顾昀躺在床上美美享受服务,实在太困,被肉嘟嘟小胖手捏睡着了。团团想拿奶瓶,就自己出去翻包,门没关上,有邪风钻进来,团团躲在爸爸怀里,边喝奶边呼噜噜,一下就睡了,只被子没盖好,爸爸的肚皮啊腰啊大咧咧对着门,晾了一下午。
醒来已经晚上六点多,顾昀不自觉地有些晕,脚啊腿啊打绊儿,飘的,脸又是红扑扑烫的。他啧了一声,去厕所洗了把脸,抓了抓头发,把小崽子收拾利索捞在怀里,就着急往火山温泉跑。
晚上,小朋友在儿童池玩水做游戏,几个爸爸在一边乐呼呼地惬意泡温泉。
沈易穿了个紧身黑裤衩,蹲在顾昀身边,窃窃私语:“李老师可担心得要命呐,听说中午还打电话给导演,问你有没有摔。”
顾昀叹息,切了沈易一脸:“管不了他了,他没看我比赛,不懂我厉害。”
沈易问:“你腰真没事儿?”
顾昀摇头:“上午那会儿不行,现在泡一泡热水,药到病除。”
温泉蒸腾着汽体越来越足,每个人脸上、胸前都酡红一片。差不多十多分钟,沈易从水里坐起来,红扑扑的,顾昀嘲笑他的腿,像两根出水的红萝卜。沈易回头看了一眼,说:“你了不起,你瘦,你嘴巴起皮,瞧瞧这一脸病西施我见犹怜。”
两人一路互怼怼到了儿童池,沈易边走,刚准备跟女儿打了招呼,就看见儿童池里的团团与女儿突然脸色惨白,变得十分惊恐——
此起彼伏的惊叫要把整个温泉馆顶盖都掀掉!
沈易感觉耳边都是嗡嗡响,只能循着视线回身,就看见了刚才嘻嘻哈哈的顾昀就那么摊在地上。
我操!
顾子熹,你他妈真给我玩西施浣沙?!!
团团身上还套着游泳圈,急着拼命往岸上滑,结果一下就头朝下,翻进了游泳池里。女助理小灰跳下水来救他,团团推开她,呛了好几口水,眼泪鼻涕斑驳在脸上。小灰说抱他去找爸爸,团团就开始哭,哭的架势十分骇人,声音太过恐惧,太惊心动魄,一声一声,歇斯底里,像一只受伤流血的雏鸟。
在场所有人都有一种被一刀一刀割头皮的颤栗。嫣儿被感染着也开始哭叫。沈易一下子全没了章法。节目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压根没想到顾昀会受伤,还这么严重。
场面控制不住,节目组的医护人员是五分钟内赶到现场的,移动诊室与担架都出动了。顾昀一下清醒一下迷糊,睫毛颤了下,才说:“可能发烧,你不要吓小孩。”
他吩咐老同学把自己搀扶起来,又让他把担架请走了,留了个医生。沈易像是被顾昀拿了枪顶着脑袋走,边走边哭丧着一张不知道什么表情的脸,挤出一声哈哈大笑:“顾叔叔只是演戏,小朋友可不要被他骗到了。”
月亮跟着安慰嫣儿,壮壮哥哥匆忙追着团团。小灰阿姨抱着哭哑了嗓的团团上岸,腿一碰到地,团团就摔了一跤。他不要别的人抱。地板打滑,他的脑袋直接磕在坚硬的大理石花砖上。
顾昀的瞳孔瞬间收缩,要天旋地转了。
团团跌倒了又爬起来,跟他学滑雪一模一样,五十米的游泳池,仿佛走了五十年。
顾昀是被沈易强行撑起来的,动不了了,实在是一步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一步一摔,那么小小的一团,滑雪的时候都是仔细了又仔细地护着,是一下都舍不得他摔的。才四岁,怎么被他带来吃这样的苦头。
顾昀自己平时吃的苦一下全都忘了,只觉得今天他儿子是遭了天大的罪了。
团团扑过来要爸爸抱的时候,顾昀喉咙都发梗。抱不动,只能让沈易帮忙抱起来。
“团团不怕......你摸,你爸爸是感冒......”
团团摸了摸爸爸的脸,小手凉呼呼的,有地上带起的泥沙。顾昀歪着头,用力气去够他的掌心,烫得像是要火,团团一下又哭了,抽搐地像打摆子的小鸭子,眼睛装满眼泪珠子:“爸爸我怕——我要daddy,我要带爸爸回家,呜呜呜——”
沈易搀了一个老的,抱了一个小的,嘴里还要替说不出话的人哄崽:“你爸发烧了。团团小时候发烧,也是吃了药就好了,对不对?”就这么好不容易走到移动诊室,那是一辆改造的小巴士车,空间比较逼仄。沈易把顾昀往病床上一卸货,医生就围上来了。确实是风寒高烧,39度,又叠加低血糖,温泉密闭空间,供氧不足才造成昏厥。
团团两眼水淋淋的,紧紧盯着医生,见她一拔出针管,又张大嘴哭:“要吃药,不打针呜呜——爸爸会痛——我要daddy——”
顾昀看着趴在病床边够不到的儿子,眼圈都发红。他看了一眼沈易,沈易意会到了,便把团团抱到病床上,挨着另一只没吊针的手。
顾昀手指牵了牵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爸爸不痛.....你痛不痛?”
团子蜷缩在爸爸怀里,听见爸爸的声音,哭声慢慢弱了,他一句一抽地说:“我不痛,我想爸爸好起来......嗝......但是......我不知道......”说着说着,眼泪水又在眼眶旋转:“我想daddy来......嗝......我没、没照顾好爸爸......他会照顾......”
“daddy很远......你陪爸爸......好不好......”
“好,可我不会......”
“那你亲亲爸爸。”
团团流着泪,往爸爸白得没有颜色的嘴唇上,笨拙地,又轻柔地撞了一下。
顾昀有点惊讶。
团团摸爸爸的唇珠:“我看daddy每次这样,爸爸会开心一点.....”
沈易呵了一声,节目组pd与医生都在窃窃地笑,只剩病床上一个顾某人抿了抿唇,亏是高烧看不出脸红。
等把这人送回一号房,已经是夜里10点。节目组的人不敢大意,女助理也安排在房里守着。
谁知夜里顾昀却又烧了起来。这次病来的太诡,就好像一直暗地匍匐,只等着最后反扑,他基本是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晚餐女助理着急忙慌做了一点清淡白米粥跟青菜,团团吃了一些,只顾老师吃了又吐出来。
他是烧得昏一阵醒一阵。刚好醒来就瞧见团团乖乖地趴在床边,一眼不眨地盯着,再没有哭了,时不时就拿手试试顾昀脸上的温度,提着小短腿儿,搬了小凳子,拿着干净帕子,去够厕所高高的洗手池。
顾昀长长睫毛垂下来,将脆弱的雾气遮住,见团团靠近想说些什么,又不由自主昏了过去。
恍惚之间,他听见团团在急着找女助理拿什么东西,玩具,好像还是手机?他听不清。安静了一会,他突然又听见团团哭了,是那种委屈到极点的哭,极度委屈,极度无助,话都说不清楚。这小孩跟着长庚,一直坚强懂事得要命,以前都没怎么哭过,今天眼泪是掉了十几回了,哎。
“你快来——爸爸要死了——你不来就看不见爸爸了——”
胡说八道!怎么说爸爸的,他跟谁在这么说话啊。这哭声可比得上之前那段撕心裂肺了。顾昀想起,又起不来。
“呜呜呜——爸爸一动都动不了——他真的死了——你过来好不好啊呜呜——”
我还答应你爹地好多事呢,还生闺女呢,死个屁,你傻小子没妹妹了。顾昀低低在心里骂,有些气恼。
“死人”在床上骂着骂着便气睡了,他自然不知道这个夜里发生多少事。
不知道帝都机场凌晨突然出现很多代拍;不知道自己夜半退烧;不知道长白山机场有人急匆匆赶到,几小时后又急匆匆离开,更不知道所有媒体社交平台都传影帝丈夫探亲被拒,疑似婚变。
清早七点,顾昀起床,见团团睡在自己怀里,幼鹿一样乖乖的,眼睛也消肿了,像做了个甜梦,安稳得很。顾昀看着心软,掌住脸蛋,使劲儿往人肥嘟嘟的奶膘上吧唧亲了好几口。小子睫毛动了动,像是要醒,某人立马装睡。
果不其然,团团一睁眼,就要去看爸爸,趴在爸爸胸上,摸他的脑袋。
顾昀瞄了一眼,假模假样:“唔.....团团怎么醒了?做什么好梦啦?”
团团看他不烧了,放下心。眼珠子漆黑的,有点亮:“我梦见daddy来了。”
顾昀:“然后呢?”
团团:“给我吃了一个冰淇淋,又走了。”
顾昀哈哈大笑:“你爹地怎么这么好啊,是天使吧,怎么不给我送点?”
团团认真说:“daddy抱了爸爸很久,还亲了,还哭......”
“行了行了,赶紧起床漱口洗脸。”顾昀无情打断了他的幻梦。
哎,昨晚他也梦到长庚了。
可是,可是,他不是吻了他,安慰他了吗!
理直气壮,半点不心虚的顾昀拎着崽,仰头出门,去节目组指定地点抢早餐。
“冰淇淋还是要少吃......你爹地小时候长蛀牙我跟你说.......没骗你......牙齿掉光,像个缺牙老太太......还行,缺了牙也好看......但你没你爹地好看......绝对不能缺牙......听到没有!”
Tbc
下一期浙江西塘汉服节,古装扮相冲!
【GGAD】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恋情科普(时间线)
1899年夏,盖勒特·格林德沃被德姆斯特朗开除,周游欧洲后16岁的格林德沃选择去往英国。
他拜访了住在戈德里克山谷的姑妈,经魔法历史学家巴希达·巴沙特介绍,在那里认识了同样才华横溢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那时的格林德沃金发齐肩,恣意狂放,而邓布利多则是传统英国绅士,衬衫马甲都乖乖穿好的少年。格林德沃的气质、野心以及出众的样貌都吸引着年少未经人事的邓布利多。他坠入了爱河,甚至可以说是深深地迷恋上了格林德沃。
“这两个过早的品尝了人世沧桑的孩子一见如故”。 ...
1899年夏,盖勒特·格林德沃被德姆斯特朗开除,周游欧洲后16岁的格林德沃选择去往英国。
他拜访了住在戈德里克山谷的姑妈,经魔法历史学家巴希达·巴沙特介绍,在那里认识了同样才华横溢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那时的格林德沃金发齐肩,恣意狂放,而邓布利多则是传统英国绅士,衬衫马甲都乖乖穿好的少年。格林德沃的气质、野心以及出众的样貌都吸引着年少未经人事的邓布利多。他坠入了爱河,甚至可以说是深深地迷恋上了格林德沃。
“这两个过早的品尝了人世沧桑的孩子一见如故”。 -巴希达·巴沙特
两个灵魂相互吸引的少年计划建立巫师组织,并一同找圣器。“为了更伟大的荣耀”。
当两人沉浸于魔法事业时,邓布利多的弟弟,阿不福斯从霍格沃兹回到家里,责怪邓布利多只沉浸事业,没有照顾好多病的小妹妹,阿利安娜。二人产生了冲突,阿不福斯向邓布利多举起魔杖。
格林德沃立刻向阿不福斯施了钻心咒。
邓布利多连忙阻止格林德沃,三人开始混战,在过程中魔法误伤了阿利安娜,他们的小妹妹死去了。
格林德沃离开了,二人至此决裂。他从格里戈维奇手中偷走了老魔杖,并且训练了军队,拥有了无数信徒,成为著名的邪恶黑巫师。
在此后格林德沃掀起的巫师战争的数年里,无论欧洲大陆卷起了多大的腥风血雨,格林德沃从未波及过英国。
HP1中,一年级的哈利问邓布利多,在厄里斯魔镜里看到了什么。年迈的邓布利多笑着说,我看见自己拿着一双厚厚的羊毛袜。
实际上他看到了格林德沃,年少的他们十指相扣,缔下血盟,永远不去伤害彼此(电影中可以看到)。
后来血盟被打破了。
1945年,在最后的巫师大战中,格林德沃被邓布利多击败,一直单独关押在纽蒙迦德最高的塔里。
1997年,邓布利多在塔楼上,根据预先的设计,被西弗勒斯·斯内普用阿瓦达索命咒杀死。
1998年,伏地魔潜入纽蒙伽德,逼问格林德沃老魔杖的下落。格林德沃说:“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它。”
“我很高兴去死,但是我的死不会带来你所寻找的东西,有很多东西你不明白。”
“那根魔杖决不会,永远不会是你的——”
格林德沃用最后的谎言,试图保护邓布利多的坟墓。然后他死去了,去往巫师的天堂,在那里,他们会再次相见。
(完)
欢迎补充、指正
【长顾】类似美德(33)黎明-完结章
他们最终也没有去避难帐歇脚,而是在靠近信号塔的悬崖边另外支起一小顶露营人的帆布帐篷。小帐篷孤零零的,风声盖过了跨年的人声,只有异域歌谣的鼓点时隐时现传来。
玄鹰军官们以为顾昀又和李旻去商谈要事,但谁也没有发现他们“商谈”到夜不归宿。只有星光透过敞开的帆布门帘,窥探到有一个人扑到另一个正在弯腰铺床的人的背上,两个黑糊糊的人影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忽然拥.吻在一起。
“嘘——”顾昀的嘴唇上闪着亮晶晶的水光,好像吻着吻着又醉倒在这块逼仄温暖的小空间里...
他们最终也没有去避难帐歇脚,而是在靠近信号塔的悬崖边另外支起一小顶露营人的帆布帐篷。小帐篷孤零零的,风声盖过了跨年的人声,只有异域歌谣的鼓点时隐时现传来。
玄鹰军官们以为顾昀又和李旻去商谈要事,但谁也没有发现他们“商谈”到夜不归宿。只有星光透过敞开的帆布门帘,窥探到有一个人扑到另一个正在弯腰铺床的人的背上,两个黑糊糊的人影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忽然拥.吻在一起。
“嘘——”顾昀的嘴唇上闪着亮晶晶的水光,好像吻着吻着又醉倒在这块逼仄温暖的小空间里,于是也神志不清起来。他竖起一根食指,夹杂着啤酒香的热气一口一口喷在长庚的脸上。
长庚屏住了呼吸,他从没有见过他这么心无挂碍又活泼主动的模样。
顾昀点亮了自己的个人终端,在一片漆黑里摸错了好几个选项才“啪”地调出一个小小的立体微型投影。看上去像是那种安装在操作屏上用来逗小孩玩的傻冒应用,一小簇金色光芒跃然手心,组成一个逼真的烛火火苗的形状,看上去就像顾昀的手里团着一小簇火,照亮了彼此的脸。
长庚克制地笑了一下:“不要把帐篷点燃了。”
顾昀伸出手在“火苗”上拨动了一下,这个投影做了微妙的感官互动,手指碰上去暖呼呼的,他醉醺醺地配合道:“……那你要小心一点。”
这时,一阵强风扬起帐篷外面没有上拉锁的帆布门,呼啸着吹进来,把火苗噗地“吹熄”了。帐篷里唯一的光源就此消失,顾昀干脆把拉锁扣上,又拉开帐篷顶部的遮光帘,露出一个透明的小天窗。雪霁晴天的闪耀星光代替了刚刚的烛火照亮了爱人的脸,令人平添了几分表达的勇气。
长庚的视线一直追着他,一双微微发烫的手轻轻拉着顾昀的,一直把他拉到软软的被褥上,双双跌到枕头里。
“刚刚看到火苗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小时候读过的诗句。”
顾昀仰躺着透过小天窗凝望星空,轻轻摩挲长庚握着他的手,示意自己正在听。
“巨人注定要辗转在苦痛和意志之间,不能致死,却要历经磨难;而那木然无情的上天,那命运的耳聋的宝座,那至高的憎恨的原则,甚至不能给你死的幸福。”
他轻声诵着,好像回到了苦苦压抑的童年,在第一次阅读到书籍上描绘普罗米修斯之苦难时难以释怀的情感,这份压抑和忍耐伴随一个人的挨过孤寂的少年和青年时代,走过无数条狂沙弥漫的无人道路,好像终于在此刻望见了终点。
顾昀攥紧了他的手,静默地回应了他的倾诉。长庚侧耳贴在顾昀胸口,听心跳声有力地轰击耳膜,仿佛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在这一声一声地节律里与顾昀的趋向一致,融合成一股更响亮的力量。
【中间部分请移步wb林贴膜】
新历209年5月1日清晨。
最后一批离开地球的人类是临渊成员和执勤的玄鹰军队。科学家们在回归宁静的阿斯塔悬崖边上建造了一个能抵御飓风与沙尘的半圆形球体监测台,并加固了信号塔。从此以后,这就是生活在另一处的人类文明回望过去的窗口,它须要长长久久地保存,保存到人们忘记痛苦、死亡和流离失所、保存到人们习得谦卑、敬畏和尊重星球的那一天为止。
媒体的浮游摄像头紧紧跟随着玄鹰最后一支驻队方阵肃然而立,清晨,母星最后的守护者们也将离开这里。他们面向联盟中央区的方向整队,目送着最后几艘小军舰缓缓滑入送往伽马裂隙的“霹雳”飞船船体中。摄像头向身处异地的所有民众直播这一切。
几个临渊成员站在旁边。
李旻换上了轻薄的春衫——不再是死气沉沉的黑色,而是一件白色的棉质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依然是严肃的人群里最格格不入的一个。他的黑发好像剪更短了,左边后脑勺发尾有一个可疑的缺口,看上去像是理发师手滑了一下,令整个造型看上去创意盎然。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和磋商,移监会重新牵头组织了原联盟议会成员,以全民.公.选的方式诞生了十位未来伽马裂隙-旅人星共荣联盟行政院的长官候选人,而李旻赫然在列。
长庚本来已经做好决定退出政.治舞台,但在经历长达几个月的对顾昀和玄鹰流言蜚语的“洗礼”后,还是默许了这一切。顾昀抱怨他“不该走的时候比谁都激进,该走的时候却止步不前”,并且无数次夜半赌咒发誓说自己从来没有说过他“利欲熏心”“心狠手辣”之类的坏话,当年更没有跟风骂过他是“立牌坊的政.治婊.子”云云……以此换得小李先生的低头。
事实上,虽然正式的选任要在至少半年以后才会逐步展开。但比他熟悉联盟议会老套路的人没有他这么了解伽马裂隙,而科研水准比他更高的人又不如他在政坛上游刃有余,因此投票结果想必几乎没有悬念。
5月1日中午,机械媒体沉默地拍完所有玄鹰士兵,摄像头转到了玄鹰001号上将顾昀身上。临渊和玄鹰的负责人最后登船的时刻到了。
顾昀难得穿了最正式的军礼服,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让的手势,请临渊负责人先一步登上舷梯。长庚不明就里地往上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看到上将肃立在舷梯下方默默注视着他。
他莫名觉得有点紧张,正想向顾昀回报以微笑,就见到上将突然后退了半步,向他行了一个联盟标准军礼。
浮游摄像头拍下了这一切。但此刻静默无声,只有即将永别的阿斯塔的风和无数地球的亡灵见证了他们的心情。
走吧,到新家园去。
(全文完)
*注:引自乔治·戈登·拜伦《普罗米修斯》
自远而至 [井然x章远]【一】
预警写在前
·ABO世界/生子有(慎入慎入慎入)
·时间操控相关(倒着走)bug多,不能细究,私设很多,不是失忆
·自娱自乐来的,有人同乐更好
·本文视频授权给了OK烤甜翅,期待期待。
[图片]
图来自风墨
++++
1.
城市的夜幕总是降临得很快,刚入秋的凉爽稍稍抚平了满城的浮躁,伴着华灯喧嚣而上。
陈伯站在楼下的院子里,给花坛里的植物松最后一抔土。屋子里常年帮忙做饭的阿姨把饭菜摆上桌,过了好一会,都不见人下来吃饭。她清理完厨房,拎着包准备回家,踏上门前的石子路的时候特别喊了声陈伯:“老陈,让少爷下来吃饭吧,...
预警写在前
·ABO世界/生子有(慎入慎入慎入)
·时间操控相关(倒着走)bug多,不能细究,私设很多,不是失忆
·自娱自乐来的,有人同乐更好
·本文视频授权给了OK烤甜翅,期待期待。
图来自风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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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城市的夜幕总是降临得很快,刚入秋的凉爽稍稍抚平了满城的浮躁,伴着华灯喧嚣而上。
陈伯站在楼下的院子里,给花坛里的植物松最后一抔土。屋子里常年帮忙做饭的阿姨把饭菜摆上桌,过了好一会,都不见人下来吃饭。她清理完厨房,拎着包准备回家,踏上门前的石子路的时候特别喊了声陈伯:“老陈,让少爷下来吃饭吧,再不吃饭菜都要冷了。”
“哎。”陈伯应了,目送阿姨出门,将手里的铲子放好,快速洗了洗手,朝二楼走去。
井然最近工作尤其的繁忙,他的父亲身体状况不太好,近段时间一直在国外疗养,家业大部分的事宜都交到他手上,井然又是个力求完美的工作狂,即便是个身体素质高的Alpha,没日没夜的工作重任让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
他又沉默寡言,很少抱怨。
陈伯看着心疼,但是也没办法。
今天是周日,井然依旧在几近天黑才回到宅子里,交代了一句,说洗完澡就下来吃饭。
但是这都过去一个半小时了,井然还是没有下楼。
叩叩。
陈伯敲了敲门,靠近了门边喊着:“少爷,该吃饭了。”
陈伯等了一会,仍不见有人回答,他又挨近了些,仔细去听房间里的声音,除了细微的流水声,似乎没有别的声息。
“少爷?”他又喊了一声。
偌大的卧室内空无一人,浴室的门开着,浴缸里的塞子被拔开,水迅速往下流去,形成一个小小的飓风式的旋涡。
微凉的秋风顺着半开的窗子吹进来,扬起米色的窗帘,轻飘飘地荡在床边的桌子上,刚好扫在黑色的电子日历上。
2019年9月30日。
2.
井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形成一团白雾在面前聚拢,又慢慢散开,瞬间就没了踪迹。
怎么回事?
他穿着一双薄薄的拖鞋,丝质轻薄睡衣,就这样像个神经病一样,站在大雪漫天的巷子里。
巷子已经积了一层雪,被人来人往的踩踏碾压,有的地方露出了乌青的地皮,不一会就被相继而下的雪铺上,薄薄的盖住。
有路过的人注意到井然,像看疯子一样打量他,又碍于他阴沉的脸色不敢上前,生怕惹上麻烦。
毕竟穿成这样在这种天气跑到大街上的……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到底是哪里?
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井然也搞不明白,他几分钟以前还在家里,泡了个热水澡多少洗去了满身的疲惫,浴室里的热气还没散,他抓了抓刚吹干的头发,拎起浴缸塞的链子拔起。伴着水流下放的声音,他拿起洗漱台面上的打火机和香烟,叼起一根在唇间,一边打着火对着烟头,一边打开了门。
呼啸而过的寒风伴着大片的雪花,瞬间吹灭了打火机上的火苗,“咔哒”一声,落锁的门在身后消失了。
他荒诞的,在一步之间,从初秋的卧室走到这冰天雪地。
井然,男,28岁,是个极其优秀严苛的Alpha。
也是个坚决的无神论者。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荒唐,唇间的烟被他捏下折断,那张英俊的面孔显得十分阴沉,他的眉目浓重,眼睛大而深邃,正紧紧锁在一起。
如果不是他意识还很清醒,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这是什么?恶作剧?时空穿越?
他活了28年,头一次觉得自己见鬼了。
而且,井然觉得在他搞清楚事情之前,他就要被冻僵了。
“哎小伙子!让让嘿!”
背后传来浑厚的吆喝声,一个老大爷蹬着三轮,车的后面垒着严重超载的纸板,几乎挤满了这条巷子,大声喊着前面的人让路。
井然实在冷得要命,五感都有些迟钝,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没反应。
突然间,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他的手肘往后一拉,接着将他整个人拢在墙边,那人紧挨着他,敞开的羽绒服几乎将他一同包裹进来,他被那人拥进怀里,紧紧的,用力地抵在墙上。
井然懵了一瞬,扑面而来的信息素将他裹了个严实,被阳光浸透的海风味道,像是恍然间就将他带入了盛夏,顿时暖了起来,他忍不住埋到那人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
一个甜美的,令人动容的……Omega。
还有什么,井然茫然地动了动鼻翼,一缕熟悉的味道,像一尾滑腻的蛇,在他还没想到什么,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
这个念头一动,井然立刻清醒过来——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被紧紧地拥在一个Omega怀里,那人的衣服拢着他,铺天盖地得暖。
三轮车吱呀吱呀地轧着雪缓缓骑过,大嗓门的老大爷孜孜不倦地吆喝着前面的人。
拥着他的Omega没有立刻放手,那人握着井然手臂的手指渐渐用力,几乎把井然掐地皱眉。井然性子阴沉冷淡,很不喜欢肢体接触,尤其是Omega。
他到了适婚的年龄,迫于来自父亲的压力,他也有过几段恋情和相亲的经历,却从来没有结果。他挑剔而冷淡,即使有热情的Omega迎难而上,时间久了也会被浇得凉了心。阴沉再度爬上那张英俊的脸孔,井然有些不耐烦地挣了一下,正要开口,那人却突然放了手。
那人沉声笑了,声音有些微哑,低低地说:“井然,你以前可没告诉过我,你这次来的时候这么狼狈……”
井然拧起眉:“你说什么?”
那人没回答,他站直了些,脱下那件黑色的羽绒服,里面是成套的西装,看上去也有些薄,但到底也比井然情况好些,那人望着井然,不由分说得将羽绒服给他裹上。充满信息素的衣服裹在身上,带着人的体温传递过来,总算让井然舒爽地叹了口气。
雪下的很急,大片大片地往下落,井然被那人堵在墙边,刚好被探出的屋檐遮去了大半,那个Omega反倒整个人站在雪中,成片的雪落在他的头顶肩头,染上一层雪白,落到他的睫毛上,缀在上头,显得发亮。
他身量和井然差不多高,似乎是刻意的,挨得极近,呼出的气盈在面上,让他睫毛上的雪花瞬间融了,化成水滴,稍微一动就往下落,好像哭了一般。
井然细细打量了他半晌,都没从记忆里挖出这个人。那人的头发蓬松,额发分到两边,露出饱满的额头,更衬的那眉目修长如峰,他的嘴唇丰润,似乎是因为冷有些发白,有一颗痣精巧的缀在唇角上方。
这个Omega长得很有味道,如同他的信息素,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如果井然见过他,没理由不记得。
但是他从刚才就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那种眼神,绝对不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轻蹙着眉,克制的,又近乎纠缠的望着井然,浓重得化不开。
以及,他给井然裹上衣服之后,就一直握着他的手腕,那微凉的五指像要上锁的铐子,紧紧得箍住他,而且微微的发着抖。
这种感觉陌生而又诡异,井然别扭得想抽回自己的手,拧了拧,却毫无动静,那人一副绝不放手的样子沉默地望着他。
这一来一往的,井然也有点不痛快,眉间拧出一个川字,那双眼睛很深,有些阴沉的看着那人:“你认识我?”
那人微微张了张口,接着就红了眼。
如同被人拿了画笔从眼窝处重重抹了两笔,那双眼睛红得可怕,布满一层水,像是一晃就能掉下泪来,他静静地看了井然良久,终于垂下眼睛。
这个Omega看上去比自己小上几岁,皮肤苍白年轻,单从外貌上看,确实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井然想了又想,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就是为什么……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好像来自这人的信息素。
他握着井然的手有些发抖,整个人在雪雾中,显得有些可怜。
井然终于叹了口气,妥协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忘记了。”
那人终于松开井然的手腕。
井然的腕子瘦,凸出的骨节被捏出红色的痕迹,他倒是不在意,随意用手摸了摸。
那人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再次扬起的眼尾依旧通红,那鼻尖也有些泛红,他看上去明明像是要哭了,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他又抹了抹眼角,用力的让薄薄的眼皮折出一道锋利的线,他笑得更开了,牵起唇角的痣也跟着动:“我是章远。”
井然点点头:“章先生。”
章远的脸上滑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他抿了抿唇,固执地重复了一次:“章远。”
井然这次没有叹气,他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好,章远。”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必要站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去和一个陌生人争论一个称呼,现在要解决的根本问题是他要回去,然后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挂上了十足礼貌而疏离的笑容,对章远说:“你的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他指了指身上的睡衣和拖鞋,摊了摊手:“虽然有点荒唐,我好像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钱和手机都没带,我得通知家里人来接我。”
章远盯着井然有些出神,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嘴巴,他的鼻头被冻得发红,衬着那双红红的眼睛,傻傻的。
井然等了一会,忍不住轻轻“喂”了一声。
章远反应过来,伸手去口袋里掏自己的手机,掏到一半,他想起什么似的,又将手抽了出来,上前去拉井然的胳膊:“你先跟我回家去吧,这外面太冷了。”
是很冷。
雪白茫茫的铺了满世界,映得这临暮的傍晚像白昼。
井然的一双脚几乎冻得没有知觉,他的心动了一下,又立刻否决了章远的提议,他不习惯去陌生人家里,尤其是对方还是个Omega。
“我还是应该先联系家里人,”井然说,“而且这不合规矩,我是个Alpha,我身上没有带任何抑制性的东西。”
简而言之,要是和Omega共处一室,只要出现任何发情的意外,他都没办法立刻做出反应。说实话,这种话有些伤人。
井然是个克己到极致的男人,这使他锋利的如同一把剑,任何柔软的心包裹上来,都会先被他的病态一般地规则刺的体无完肤。
他对任何人都看似进退有度,礼貌温柔,又将人隔离在安全区之外,安全网上布满了荆棘,没人敢轻易攀爬。
甚至有相熟的友人开玩笑似的说过,不知道井然这么挑剔的人,最后会栽到哪个Omega手里?
栽这个字用地够荒唐。
井然当时嗤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在井然的字典里,根本没有意外。
章远淡淡地笑了笑,他抬起手,指尖被冻得透着粉色,他突然凑近井然,惊得对方躲了一下,就看到他用手指勾开衬衫的领子,将白皙的后颈露出来,那指尖轻轻的在后颈正中央点了两下:“我不会发情,也不会受到Alpha的影响,这里植入了阻断芯片。”
那颈子修长优美,有雪花钻进去,冰得章远缩了缩脖子,他收回手,对着井然眨眨眼:“你听过这种手术吧。”
井然也仅仅是听过。
这种手术很不人道,而且是针对Omega,一般很少有人主动去做,会让Omega阻断一切信息素,不会发情,在“性”上面几乎和beta无异,时间久了,甚至会间接丧失怀孕的能力。
一般是用于……孕后失去Alpha的Omega,为了孩子不受信息素的影响平安生产和哺乳,一种十分极端的手术。
好在这种手术是可逆的,只要在几年内取出芯片就可以。
孕后……
井然皱着眉,欲言又止地瞥了一眼章远。
章远表情淡淡的,又笑了一下,这丝笑意没有传到眼睛里,那双眼睛不知包含着什么,深深的,灼灼地望着井然:“没办法,我的Alpha经常不在身边。”
井然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方才那雪白的后颈在他面前一晃而过,尤其的瘦,能看到凸起的脊骨,他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竟然不敢继续往下问,他张了张口,浑然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心慌因为什么。
“可以跟我回去了吗?”章远抬起双手,拢在唇边,轻轻呵了口热气,那双冻得指尖粉红的手搓了搓,“太冷了。”
井然咳了声,总算是妥协了。
“也好。”
他有什么可怕的?
3.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再说什么话。
章远走在他前面,被西装勾勒的背影挺拔削瘦。井然裹着属于章远的羽绒服,沉沉的目光一直落在那瘦长的脊背上。
章远肯定知道些什么,他表现得太过奇怪。
他认识自己,好像很熟悉?又似乎知道自己会出现在那儿。
井然只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毫无恶意。
就算是有,一个年轻的,脆弱的Omega,又能做什么呢?
章远带着他拐进一个静谧的老式小区,前面几排都是6层高的无电梯居民楼,绿化带上铺满了雪,一副银装素裹的模样。
他们走进了其中一栋楼的单元,踩上楼梯,先在二楼左侧的门前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等一下。”
章远说着,伸手帮他扫掉了头发和肩头的积雪,这种亲昵让井然不自在,他退了一步躲开了,自己拨了拨头发。章远倒是不在意,收回手去按门铃,又去拍打自己身上的落雪。
应门声很快响起,章远一边问好一边走了进去。
井然靠着楼梯的扶手,百无聊赖地打量这个楼道。真的是个很老的小区了,楼道防水措施也做的不好,下了一场雪,有被水透下来剥落的墙皮,到处贴满了小广告,连扶手栏杆上都没放过。
“……好的,那再见。”不一会,脚步声靠近门边,章远的声音传出来,“小斐,和奶奶再见。”
井然站直了些,里面又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根本听不清。
咔哒一声,门被从里面推开,先是一个小不点钻了出来,他被裹得严严实实,梳着整齐的短发,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大而圆,黑色的瞳孔几乎无边无际,看到井然,又睁大了一圈,害怕地往后一躲,紧紧抱住了紧跟着迈出来的长腿,章远的手在那乌黑的头发上揉了一把,他半个身子还在门里,热络地对门里的人说:“您别送了。”
果然,他有一个孩子。
不然他又何必植入阻断芯片呢?
井然的眼神暗了一分,沉默地和那个小不点对视。
一直到章远出来,那个孩子整个都躲进了章远身后,两只裹得厚厚的胳膊抱着他的腿不肯撒手,一边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防备而又害怕地看着井然。
“家在楼上。”章远俯身把那孩子抱了起来,小不点立刻搂住章远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肩膀上,不肯看井然,章远温柔又无奈的地笑了笑,“我儿子,怕生又害羞。”
井然应了一声,跟在章远身后走上楼梯,那孩子正好和他对视上,黑色的眸子转了转,又埋到爸爸肩头。
“我平时上班,就把他放在二楼吴阿姨家里托她照顾,这孩子也喜欢吴奶奶,”章远掂了掂怀里的孩子,轻声问,“是不是啊?”
那孩子闷闷的“唔”了一声,再不肯多说。
“他学说话比较晚,现在还有很多话说不清,我有的时候太忙了,没办法教他。”章远的语气里带着些愧疚,缓慢地走上最后一节楼梯。
说实话,井然对这些琐碎的家常没什么兴趣,不过他也没打断章远,就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听着。
章远在一扇门前站定,单手抱着孩子,去口袋里掏钥匙:“他是1月生,再过一个月,就要两岁了。”
1月?
井然心下一凛,也就是说,现在是12月份。
钥匙插入锁孔,章远顿了一下,突然回过头看向井然,那双修长的眼睛在昏暗的过道灯下闪着光:“他叫章斐,斐然成章的斐。”
井然出神地望着那个孩子,小不点乌黑的发顶有一个旋,他没能看到那双眼睛里期盼,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章远瞬间垂下了眼睫。
他回过身,打开了门。
4.
章远的家是个两居室,奶黄色的装修基调,稍微有些简陋,却也干净温馨。
充足的暖气一开门就滚着热浪包裹过来,小斐从爸爸身上滑下来,脱了鞋踩在温热的地板上往前跑,他太小了,却跑的很快,摇摇摆摆的扑到客厅右边的软垫上。那里摆满了各种玩具,应该是刻意打造出来的小世界。
他刚在玩具堆里坐下,又想起了什么,团子似的从地上滚起来,有些艰难的脱下身上胖胖的棉衣,一溜烟跑回来递到爸爸手里。章远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蹲下身帮他将厚厚的冬裤也脱了下来,接着在那小小的后背上拍了拍:“去玩吧,乖乖的。”
井然其实没那么喜欢小孩子,但是眼见着一个团子瞬间变成了瘦小的豆丁,圆滚滚的脑袋倒是大大的支在细瘦的脖子上,显得有些好笑。
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英俊的脸上挂起了似有似无的笑容。
章远侧目看了他一会,也跟着笑了。
这所小房子里饱胀的暖隔绝了外面的冰冷刺骨,让井然那被冻的僵硬的肌肉也松弛下来,也让他暂时放下了防备。
虽然觉得十分不妥,但是见章远将换洗的衣服和毛巾递过来,固执地捧着自己眼前,井然还是妥协地听从了章远的意见,去冲了个热水澡驱驱寒。
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Omega的信息素,和属于孩子的奶味,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井然,几乎将他自身的信息素融掉,他是雪松,如窗外的天,淬着冰冷又疏离的寒意。
从浴室里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井然有瞬间的恍惚,好像就该这样,从暖又潮湿的浴室走出,洗发水和沐浴乳的味道都掩不住那温柔的信息素,如同被海风吹过的阳光,微盐又清透,柔软地包裹上来。井然四处看了看,那个小不点坐在薄垫上玩玩具,那个Omega站在侧对着浴室的厨房里,他的西装脱了,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手里正握着一个长柄的汤勺,那个背影瘦而薄,后颈青白。
井然像是被烫了一下,陡然清醒过来。
自己在想什么?
Omega还是危险的,极具迷惑性的,即使那后颈里植入了阻断剂,依然不能阻止对Alpha被吸引。
井然懊恼地揉了下还潮湿的额发,觉得很荒唐。
当务之急,他还是应该和家里人取得联系,尽快回去。
但是很显然,这件事进行的不太顺利,章远不配合。
井然现在的情况比较苛刻,他身无分文,也没有手机,章远是他最理想的求助对象,如果章远不肯帮他,他只能再次走出这间温暖的房子去求助别人,而那样也许更浪费时间。
井然近乎严苛地计算效率,好声好气地跟章远商量,但是这个Omega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固执,他丝毫不为所动,用笨拙的缓兵之计一次又一次的说:“等等再说。”
章远将一碗刚熬好的姜汤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喝了吧,不然会感冒。”
井然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眼眸一沉,极其不耐地叹了口气,他两手撑在桌子上,以十足压迫的姿态面对章远:“章先生,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是Alpha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雪松冰冷的气息如同平缓的浪,一波一波涌出,强势而又缓慢的朝Omega奔去。
强悍的Alpha根本不用做多余的,信息素的压制就足以控制一个人。阻断芯片只能控制发情,无法抵御压迫。
章远剧烈地打了个冷战,他像被无形的手压住脊背,让他不得不扶住桌沿,五指按在桌上,指腹被压得青白,仅仅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就立刻敛去,有条不紊地被收拢回去。
这个Alpha非但不脆弱,还具有攻击力。
小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脆生生地喊着爸爸,惦着脚去够章远的手,这次他没躲在章远身后,而是紧贴着他站着,费力的透过桌子看井然,一双乌黑的眼睛瞪的滚圆,章远的手被他抓在指间,两只小手保护似的将章远的手掌护在怀里:“爸爸。”
他又叫了一声。
章远深深呼出一口气,瞬间的威慑对他的影响力很大,反上来的寒意几乎让他的冷汗立刻逼了出来,后颈的发被浸成一缕一缕,贴在皮肤上。
井然愣了一下,立刻皱起眉:“你怎么……”
很奇怪。
他不过是释放了些微的威压,对于普通人来说和被轻轻拍一下没什么区别,但是章远脸色苍白,眼睛都被逼红了,简直就……
简直就像是被他标记过一样。
“没事,”章远的声音有点哑,伴着呼吸听上去有点飘忽不定,他捏了捏孩子的手,低声说,“爸爸没事,小斐去玩吧。”
那孩子不肯,紧贴着他的腿不愿意动。
章远又深深吸了口气,才面向井然:“你就那么着急走吗?”
还没等井然开口,他又接了一句:“如果我说,你根本走不了呢?”
走不了?为什么走不了?
井然觉得好笑,就算他现在身无分文,即便章远不帮他,他也有办法寻求到别人的帮助,事后支付优渥的报酬,有的是人愿意做。
“章远,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认识我。但是我家里人可能在找我,公司里也许有紧急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我现在无论是离开,还是联系我的家里人,都比在这里浪费时间好。而且,”井然顿了顿,随之不留情面地说,“你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
章远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狼狈地抬起眼睛望向井然,不甘和愤怒混在眸子里,让他整个人锋利起来。
“爸爸……”小斐抓着他的手指,仰着头看他,嘴里含糊地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词,掺杂着喊着爸爸。
半晌,章远摸了摸小斐的头,丰润的唇勾起一个弯,牵起唇角上方的痣,他自嘲地笑了下:“也是。”
井然见他神色平静下来,又紧跟着添了一句:“如果你愿意帮我,我会支付你满意的报酬。”
良久的沉默后,章远忽然说:“你比你自己说的还要让人不愉快。”
井然皱起眉,不明所以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以前,”章远停顿了下,又轻轻笑了,“或者说是以后。”
“你到底什么意思?”
章远终于把手机掏了出来,削瘦的手指在屏幕上拨了两下,调出一个界面。他把手机平放在桌子上,往井然的方向推。
是系统自带的日历。
井然看了一眼,12月15日,果然。
章远的手伸了过来,他的手指青白,骨节突出,修剪的平整的指甲点在屏幕的一角,轻轻敲了敲。
井然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盯了两秒,登时愣住了。
2018年,12月15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