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温迪中心向】风花节游戏禁止职业选手参赛
是风花节上放水了也和没放水的结果没差别的风神大人,大人,放过孩子们罢()
造谣ooc私设成山,私设为依据游戏内文本与现实原型提出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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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节总是伴着满城的花香,一到蒲公英飘进窗口的日子,就知道风花节的装饰已经挂上了墙。
第一次有温迪阁下参加的风花节,琴·古恩希尔德代理团长成功地忘记了保存在自家的风花节备忘录。
这一次绝对不能忘记。
琴暗下决心,下班后第一时间找出传说中“如果风神大人来参加风花节就打开阅读”的风花节专属备忘录,小心翼翼、慎重无比地从初代祭司古恩希尔德的留言读起。
古恩希尔德家族备...
是风花节上放水了也和没放水的结果没差别的风神大人,大人,放过孩子们罢()
造谣ooc私设成山,私设为依据游戏内文本与现实原型提出的猜测
1
风花节总是伴着满城的花香,一到蒲公英飘进窗口的日子,就知道风花节的装饰已经挂上了墙。
第一次有温迪阁下参加的风花节,琴·古恩希尔德代理团长成功地忘记了保存在自家的风花节备忘录。
这一次绝对不能忘记。
琴暗下决心,下班后第一时间找出传说中“如果风神大人来参加风花节就打开阅读”的风花节专属备忘录,小心翼翼、慎重无比地从初代祭司古恩希尔德的留言读起。
古恩希尔德家族备忘录第一条:
如果风神大人参加风花节活动的次数比较多……可以考虑多开一个难度级别给大家挑战,也让他玩得够尽兴。
无论如何,让他把他设立的常规难度赠礼标准线降低一点吧。
琴团长陷入沉思。
琴团长思维暂停。
2
古恩希尔德们都相当委婉。
最初的那位莱艮芬德则相当不客气,不知是谁画的小火鸟边写着:
你可以直接禁他的赛,要我说,活得太久也算作弊。那家伙作为游戏之神在这方面是专业的,风花节游戏就该禁止职业选手参赛。
不用担心,他知道这件事,旁边的小玩意儿就是他画的。
……原来是温迪阁下画的。
琴看着这些显然熟稔得仿佛对话般的句子,有些犹豫,继续往下看。
下一条是劳伦斯家族的内容,仿佛猜中了她的想法。
劳伦斯:
当然啦,小小的古恩希尔德,你当然可以拿给他看看。
我们会这样和他打招呼。
如果你往后翻,应该还会看到一些新显露的句子,你会是第一个看到这些的人,那也是我们给他的话。我们写的内容应该足够多,至少足够陪他走到“尽头”。
也可以给其他孩子看看,知道他的孩子。
古恩希尔德,第二条:
我想他会时不时回到蒙德,但他不一定常让古恩希尔德的孩子们发现,所以备忘录上我们给他的话还可以撑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写了很多,希望足够。
如果你看到这本备忘录时,上面的内容已经结束了,那么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就请你再写一本,然后去看看他吧。
我们不知道他究竟等待了多少年。
如果你看到这本备忘录时,“尽头”已经到来,你们已经走向一个新世界,那么今后的日子就拜托你们了。
以后他会一直陪着你们的。
也祝你幸福,祝你们幸福,亲爱的。
伊蒙洛卡: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还好吗?以及,特瓦林和仄费罗斯应该会露面,我就不操心了,麻烦帮我看一眼安德留斯和奥斯忒尔怎样。不过既然他在,他会去看。
对了,别信莱艮芬德,最纵容温迪的就是他,也不知道为了温迪的标准线和赠礼费尽心思练曲子的人是谁,呵。
不过让温迪单独设一个难度的主意可以考虑,他为了装人类总是走路,但是天性喜欢飞,用人类身份帮我们狩猎时练出的弓术也不错,一般的难度根本不够他玩。
只能说,多一个挑战难度,让他把常规的赠礼标准定低一点,对大家都好,否则谁都别想拿到我们这位风神大人寄放的赠礼了。
3
去年没注意风花节的排行榜,但看到这些留言,琴想起来一点。
她好像有些印象,比如说……
“去年的排行榜?”管理仓库的同事在风花节的物品里找出榜单,“都在这儿。”
琴翻看起来。
高塔圆舞 标准线第一:2600 温迪
风起地 标准线第一:3000 温迪
星辰的轨迹 标准线第一:1800 温迪
弓箭那条2600的标准线下面正是她自己:
1800
琴:“……”
这些分值倒不是没有人达到,比如琴自己,她在飞行上定的赠礼标准也是3000分。
往好处想,至少比起备忘录所记录的那个时代,现在风神大人的标准已经放低至许多人都能达到的地步。
……等一下。
这听上去不是更糟糕了吗!
怠惰,松弛!
竟然让风神大人不得不把标准线降低到这种地步!
琴团长哗地起身。
先辈们说的没错,有必要请温迪阁下来额外定一个难度。
4
先辈们的想法似乎完全不是这样呢,琴团长。
5
“以风神大人和先辈们的标准与名义,再增加一个难度?好像也不错,”图书管理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有不少人都去挑战新的最高难度的话,城内的治安也会轻松很多哦。不过这个标准由谁来定呢,琴有人选吗?”
“人选已经有了。”
琴在办公室内走来走去,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就看见丽莎略带揶揄的眼神。
“总而言之,”琴已经能在丽莎调侃的目光里平静地说,“我会想办法请人来评估难度。”
转着花枝的图书管理员叹息:“唉,也不知道琴是受了谁的影响,最近越来越不好逗了。”
6
天使的馈赠今日人满为患,琴进门就看见金发的旅人和她的白色伙伴在弹琴。
嗯?
“旅行者,派蒙,”琴犹豫地看看四周,“你们这是……”
“在练习演奏,已经差不多练好了!”派蒙解释,“旅行者说这次温迪定的标准又高了一些,她今年一定要拿到温迪留的赠礼。”
绿色的诗人并不在现场,甚至连迪卢克都不在吧台后面站着,而是坐在台前看荧弹琴,顺便毫不费力地指出哪里有问题。阿贝多也在旁边,偶尔给斗志昂扬的旅行者提出一两句建议。
显然,两人都是旅行者找的帮手兼老师。
琴打开去年的榜单。
诗琴演奏,迪卢克,标准线第一。阿贝多,标准线第一。
完全不意外。
琴团长心里莫名燃起一股决心,瞬间理解了留言的那位莱艮芬德的执着从何而来。
不过正事要紧,琴在旅行者好奇的注视下收起榜单:“请问有没有人看见温迪阁下?”
“温迪啊,”旅行者停下演奏,“他玩过所有活动定好标准就去风起地了。”
当然,依旧每个项目都是第一名。
“所有活动……看来活动数量还是有些偏少,没能让民众充分享受风花节。”
琴团长开始自言自语。
迪卢克:“……”
迪卢克评价:“以他的标准来衡量,恐怕再设一百个摊位也无济于事。”
都是以惊人的速度一遍过,没有任何区别。
“我认为确实如此,”阿贝多赞同,“琴团长找他有事吗?”
7
“这个劳伦斯是……”
“梵尼拉睿·劳伦斯,蒙德初建时劳伦斯家族的主母。”
“哦哦!我想起来了, 莫娜给我们看过……”
颜色各异的脑袋们围住桌子,讨论起“风花节专属备忘录”里 内容,话题衔接之自然、对话熟练之默契令人叹服,让荧不由得怀疑对某位风神的身份心照不宣也是部分蒙德人承袭已久的传统。
至少温迪可没当面对阿贝多直接承认过自己的身份。
但她现在没心情纠结这个问题,因为琴团长和各位蒙德创业团队成员的主意让她猛然意识到另一件事:
“诗琴也要多加一个难度?也就是说我还要练?”
琴有些抱歉地说:“可能是的。”
“……”旅行者两眼一翻,“我先睡一会。”
派蒙:“荧!”
8
只可惜旅行者往桌边一歪还没能睡过去,当事人先到了场。
“嗨嗨,大家好呀——旅行者?”温迪一路脚步轻快地飘进来,又一路飘到荧身边看热闹,“尘歌壶坏了?要给你找一床被子吗?”
“好恶劣啊,看来温迪老师今天很高兴嘛。”
凯亚跟在后面慢悠悠地散步进门。
阿贝多:“没想到还有凯亚说别人恶劣的一天。”
“今天阿贝多错怪我了,温迪老师玩游戏的时候可是半点水都不愿意放呢。”
旅行者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转过头:“温迪……你玩到多少分了?”
温迪想了想:“哎呀,因为凯亚队长也在,不小心就认真了一点点……比去年多一千的样子?”
“……”
旅行者再次两眼一翻:“我还是先睡一会。”
“荧!”
“打扰了,温迪阁下,”一片喜气洋洋的打闹中,琴轻咳两声,“麻烦您和我出门一趟,有些事需要请您商议。”
9
“单独设置一个更高的难度啊,可以帮忙哦,不过琴团长为什么要找我呢?”
仗着酒馆后面路上这时没人经过,风神大人飘在空中晃啊晃。琴默默地看着他身后飘摇的披风,心想,温迪阁下的确很喜欢飞。
“关于这一点,突然设置一个难度过高的项目让大家试着挑战,我们的确还需要一些新的理由和名义。另外……”
琴将被风元素保护起来的备忘录递给诗人。
温迪接过备忘录,属于他的风元素立刻活跃起来,夹杂着他无比熟悉的气息。
风之神眨眨眼。
“好久不见。”最后他笑着说。
10
最后故事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难度整整上升一个级别的新关卡竟然以风神的名义准备了赠礼。
大量民众写信给骑士团热切询问暂且不提,风神像与教堂又是整整一个月人满为患暂且不提,全凭借记忆还原曲谱的阿贝多老师为了满眼期待的小可莉不得不开始练琴也暂且不提,总之,各路高手云集竞争激烈的游戏项目让旅行者和派蒙累得够呛。
最后旅行者和累得快要飞不起来的派蒙扒着空中平台爬上了终点。
“恭喜,荣誉骑士,”在终点等候的琴团长说,“风神大人的赠礼应该在你的背包里。”
荧打开自己身前的背包,这才发现里面多了一个玻璃球,玻璃球中心有一个风色漩涡。轻轻吹一口气,蒲公英从里面飘出来,然后化作流风飘散。
“我刚才好像从蒲公英里看见了什么东西,”她迟疑地问,“对了,这个真的可以给我?你们拿到了吗?”
琴解释说她两天前就拿到了,实际上,第一批拿到赠礼的是莫名把新关卡玩成了比赛的迪卢克和凯亚,还有日常在风花节和奥兹一起飞天的菲谢尔。
旅行者:“……”
真可怕啊,风神信徒。
琴团长又补充说,不过所有人都把玻璃球放到了风神像底下,广场这几天很漂亮。
确实很漂亮。
荧和派蒙来到风神像前,看见风神像周围环绕着鲜花与玻璃球,风一吹,满天的风元素蒲公英纷纷扬扬。
“我刚才真的从蒲公英里看见什么东西了,”荧确定地说,“而且比单独一个玻璃球显示出来的场景更大。”
正在融化的溪流与积雪,到处都是的断壁残垣与枪矛箭矢。
那是新蒙德初建的时候吗?
那是新蒙德初建的时候。琴回答。
11
您会想念他们吗?
诗人将那本“备忘录”还给她的时候,琴很想问。但对于流风一般温柔活泼又捉摸不透的风而言,这样的问题似乎太过冒犯。
如今这句话已经不需要问出口。
风花节的最后一天,所有玻璃球化作颜色各异的光芒,最终变成流风环绕蒙德,汇聚在风神像的手心,给蒙德城下了一场羽毛与蒲公英的大雨。这场大雨将蒙德包裹进过去与现实交错的世界里,光亮从它的远方升起,青色流风经久不息。
“优菈,刚刚那是你们家的标志!”她听见安柏在光亮组成的羽毛里说。
奇迹般的景象渐渐化作羽毛飘落了,琴眺望远处。从羽毛中现身的诗人站在远处的楼房上,狡黠地向她眨了眨眼睛,流风从他手中散去。
好吧,也许神明的思念就像这场羽毛雨,绵长又轻柔,还发着光。
12
两千年前的思念我已收到,所以啊,我将这份思念传达给你们。
塞西莉亚的花语是——
“浪子的真情”。
【景彦】直至江水为竭 下
预警:将军剑首,但是罗浮将军曜青剑首。上下篇合共1.4w字。
直至江水为竭
Sum:他说不如直至江水为竭。
罗浮丹鼎司里闹哄哄挤作一团,白露诊着病床上露出的一只手,像是被打击到了一般,垂着头无计可施。
“生命体征都很稳定……但就是醒不过来,为什么?”
彦卿安静躺在纯白似雪的被单里,金发披散。景元听着衔药龙女念念叨叨说奇了怪了,白露沮丧地一拍手,灵砂怕他们龙女双掌搓搓就是雷光四射的心脏起搏,伸手拦在她面前,语气无比温柔地劝:“如果情况真如将军所说是陷入了记忆梦境,那不如试试以外力干预?”
“入梦之法固然有效,但风险不可控制。”
符玄在一旁...
预警:将军剑首,但是罗浮将军曜青剑首。上下篇合共1.4w字。
直至江水为竭
Sum:他说不如直至江水为竭。
罗浮丹鼎司里闹哄哄挤作一团,白露诊着病床上露出的一只手,像是被打击到了一般,垂着头无计可施。
“生命体征都很稳定……但就是醒不过来,为什么?”
彦卿安静躺在纯白似雪的被单里,金发披散。景元听着衔药龙女念念叨叨说奇了怪了,白露沮丧地一拍手,灵砂怕他们龙女双掌搓搓就是雷光四射的心脏起搏,伸手拦在她面前,语气无比温柔地劝:“如果情况真如将军所说是陷入了记忆梦境,那不如试试以外力干预?”
“入梦之法固然有效,但风险不可控制。”
符玄在一旁抱着手臂说,“梦貘乃未开灵智的尘世稀兽,说不好只会让情况更糟糕,而另外一个与记忆命途有关的组织,由于前车之鉴,本座并不认为流光忆庭可以相信。”
在座各位大多也都知晓幽囚狱里关押的那名忆庭忆者,白露侧过眼看了看他们将军垂眸的表情,景元正把徒弟的手臂掖回被子。丹鼎司的持明司鼎轻轻一笑,灵砂抬手掩面道:“太卜大人洞悉万物,入梦之法是有欠稳妥,但妾身所述非也入梦,实是共感之法。”
三日前,宇宙星系角落,仙舟联盟临时医务处理处。
白衣的医士们来去匆匆在各个病床之间,彦卿看着青丘军与云骑军盈满类似忆质液体的创口,久违感觉到了由衷的不安。
临时会议开了一遍又一遍,就算他们按兵不动也会有源源不断的记忆体丰饶丰民投入战场。曜青作为主力抵挡先锋,罗浮则暂避锋芒寻找破局之法,彦卿被飞霄作为后手安排给了神策将军,情况复杂,双方军帐之中日夜都是灯火通明。
战局正在一步步往景元所猜测的方向倾斜,日与月的界线不再明显,红霞晕上天空,紫光收敛,符玄的卜算终于停止,自始至终都相信人定胜天的太卜咬了咬牙,半天才蹦出一句“别无他法”。
如果按简单了解释,这个星系的情况就是没有同谐赐福,更没有家族控制的匹诺康尼。
忆质充盈,但铸造出的浅层梦境稀薄得根本无需入梦池启动,余下的现实基层又深埋在各色记忆的交错之间。若是符玄的卜算结果没有出错,那么与康诺康尼类似,只有在浅层梦境经历过“死亡”之后,才能够进入最初的梦境基点。
同样的,要破除记忆体的干扰,也需要撕裂虚幻,让真实重现于世。
“那简单,不就是死一次,然后打破基点。”
飞霄擦了擦脸上的血,“我记得按家族的说法,盛会之星梦境破裂与死亡出现的原因……是因为一名巡海游侠?”
“按照星穹列车的消息,那位巡海游侠实际上是虚无的令使。”景元暂时忽略了符玄和彦卿同样吃惊的表情,道,“这里不比匹诺康尼,忆质太不稳固,全力一击更可能让现实也随着梦境一并崩塌。”
况且还有另外的令使级人物在暗处伺机而动,为确保战局他和飞霄都必须坚守战场。兵戈无情,打破梦境的任务自然不可能落在符玄头上,彦卿望进景元看向自己的眼睛,沉沉的,深深的,一如十几年前那日幻胧之战。
可他如今早已不是对待局势不明不清的云骑骁卫,年少的剑首扬起脸,眉在笑的时候仍然会微微低下,往日重现般狂道:“将军难道以为我会怕不成?只要您一声令下,彦卿立刻为将军排忧解难。”
有什么东西如同雨水轻轻滑落夏季的红蕊,景元看着他,似乎是看着冬季初霁的日光,又似乎是注视明彻夜空之中亮起的烟火,笑容同样勾勒出旧时王谢堂前的雨燕。
“我知道。”
他阖眸,对自己的徒弟点了点头。
临行前的气氛并不紧张,飞霄拍着他们剑首的肩膀说我相信你的实力。云骑上阵不计生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景元什么都没有讲,可他却又知道,沉默即是千言万语。
可到底他们是君臣又不止是君臣,路途尽头雾蒙蒙一片,景元在他踏进梦境边缘的那刻还是了嘱咐一句莫要冒进,彦卿笑答句将军是不是舍不得。
如果说行军作战是执子弈棋,身家性命都把握在弈者之手。那么他这一生,早就已经将人生交付给景元了。
一双双暗紫红的眼从迷雾之中破空而来,彦卿看着忆域迷因扭曲而诡异的身形,心里感叹了一句幸好符太卜找到了另外的方法,比起被心兽撕成碎片或者被神君劈成焦灰,他果然还是更愿意竖着进去竖着出来一些。
至少比较体面是吧。
何物朝向死亡的尾刺捅进胸膛,盈蓝光的忆质溅落似乎烟火飘乎的余烬。景元伸手接住那缕梦境破碎的泡影,目光向天边的紫粉晚霞转去,空气流通之间,有闪烁的雪光隐隐约约透出冰冷气息。
“走吧符卿。”
他收回视线,道:“回援曜青。”
云雾翻涌,星系绮丽苍穹裂开道被冻结而上的创口,真实的蓝色伴随着盈盈的圆月穿透露水。符玄还欲说些什么,可侧目一瞬即逝,什么言语都被堵到喉间。
如果说弈棋如兵戈,那么作为执棋者,他最不愿将死亡作为制胜之道。
罗浮丹鼎司因为灵砂的一席话寂然不动,景元这时又想到彦卿临行前玩笑般问自己是否舍得,十年前月光下不明的情思,演武仪典鼓掌的无言,都在徒弟合着双眼倒进臂弯的那刻一并翻涌而来。
“有劳灵砂司鼎。”
白露吃了一惊,同为持明的司鼎却像预料到了一般,对病床边的将军摇摇头道:“妾身本就欠彦骁卫一个人情。”
舍得,不舍得,其实都是无用的回答,只要彦卿愿意去选,那他就绝不会阻拦。
风移影动,一路都是黯淡无光的场景。彦卿踏过吱吱嘎嘎作响的枯草,视线终于在道路尽头亮起,抬手遮住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什么光在他看来都很刺眼,风声一刻都不停止地呼啸传响。
他睁开眼,风沙很大,悬挂苍幕的月几乎与珍珠无异,只露出些弯弯的弦。硝烟还没有散尽,一切一切都沉默在无言之中,彦卿环顾四周,立刻判断出这里不是他们所在的星系。
没有粉紫的霞光,没有不死不灭的记忆体。几个血肉模糊的丰饶民躺倒稀疏黄草堆,他向前走,走过阴影和骸骨,走过尸体与枪炮,走过死亡与枯败,直至彦卿疑心自己马上就要触及天边的明月,直至一声细若猫叫的婴儿啼泣传入耳畔,他才站定脚步,低下头四处寻找。
婴儿?在战场?不管的话会死的吧!
哭声实在是太小了,等到彦卿终于判断出大体方位要去抱起那个小小的襁褓,另一双手却要比他更快,径直越过同样半蹲在地上的少年,轻轻拂去稚童面庞的尘埃。
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流淌在心间,彦卿呆呆看着那人的侧颜,湛金的瞳孔里倒影着鲜红束发带和黄铜铸出的雄狮肩甲。
几只黑鸦滑过天空,明月星稀,景元的左手撤开。这时他才看清楚那个婴儿的模样,细软的金发贴在额头,脸庞是彤红的,胸膛只在求生的泣啼之间微微起伏。
梦境重现出的将军抱着幼时的他往云骑临时阵地走,彦卿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景元的身影穿过他扶着额的手,径直消失在眼前。
这是记忆,还是梦境?
彦卿来不及思索更多,抬步跟上去,然后跑起来,像是怕被抛弃一般,清辉的明月彻彻底底丢在身后,安静而宁和地发着光。
这是记忆?还是梦境?他不知为什么忽得落下泪来,想到,这里是我的梦,但这不是我的记忆啊。
银杏的金黄就像月华洒下的光,景元抱着十几岁的彦卿一如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少年睡得深沉,连剑还没放下,他试着把燕啄从这孩子手里解救下来,却换来彦卿睡梦里不乐意地撇嘴,以及模糊哼哼出的几个音节。
金秋时节午后的太阳很好,景元好笑地拍拍他的脸,想着真是给这孩子养刁了,好好的床不睡非要趴他师父身上,若是冻感冒了又怎么办。
“彦卿,醒醒,会着凉的,等回房间再睡。”
少年在梦里含糊给了他一句回应,但是眼睛还是没有睁开,甚至脸在景元肩膀上找了个更适合更好靠的位置,笑颜淡淡扬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梦见了好剑,还是单纯睡得舒服了些。
算了,随他喜欢好了。神策将军把徒弟扎起的发绳轻轻解下,思索了一会,又轻轻绕到了自己手腕上。
总有些时候景元会以为他们的关系就像是金秋的好天气与温暖的午后,亦君臣亦师徒亦父子,一直会那么安稳又柔软下去。但他到底已经快八百岁了,又总忘记时间是江水南北,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又不可改变,一如东流春水,永不回头。
第一次清晰认识到自己的教育缺陷是在幻胧之战结束。
彦卿对他有意无意的隐瞒到底还是生气,气自己被绕得团团转也好,气自己被连续打败也好,但都气不过没有尽到骁卫责任,在丹鼎醒来后景元看他一直哭,都快断气了,还是呜呜咽咽说将军对不起。
可是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彦卿?
他想,哪里有师父让徒弟涉险的理由啊。
争执的起因也是如此,彦卿生气景元不告诉他罗浮情况,景元怜惜他仍然稚嫩却须承担如此责任。小孩气啊,一时气急了什么东西都说得出来,什么明明彦卿才是将军最亲近的人,什么符太卜都知道只有我不曾知晓。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听得他头疼又心疼,只能连连唤徒弟名字加以制止。
彦卿,他说,罗浮没有这么脆弱,更别提此次还天外奇兵持援,安心,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可彦卿听完眼泪就滑下来了,边哭边说:“将军为何不信彦卿,彦卿也可以是将军手里的剑,而且会是最锋利的剑啊!”
他哪里是剑呢。景元笑容消失的时候不免又头疼,他好端端养出来一个孩子,每天吃好喝好,玩好睡好,活生生的一个孩子,怎么能跟冷冰冰的剑相提并论。
“彦卿。”
景元的声音终于带上了点喝止的意味,道:“剑士用的剑,是问心无愧的剑。你若是把自己当成剑,又是把将军当成什么了?”
符玄的公文这时由机巧鸟递交到手上,彦卿愣在原地。景元本想让他冷静一会好好想想,哪知刚刚转身要走,手上就多了个完全可以忽略的重量,彦卿拉着他的袖口,抬起来的眼睛里全是泪花。
“师父。”少年哽咽着说,“我错了,您别走。”
是师父,不是将军。
他家徒弟为了不哭出声几乎都抖起来了,景元搂过他肩膀,到底还是圈在怀里好声好气一顿揉揉搓搓。
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会变成这样。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他的那几位烟流云散之友,早以成为星核猎手的刃与放逐出仙舟的镜流在旧地打得不可开交,转世龙尊于一旁垂眸以观。刀光剑影,碎石崩塌,明彻的冰蓝锋芒映亮晦暗不明的视线,景元把头抬起来,发丝翻飞,只是凝望鳞渊境的碧空,无言久久。
往事随风,旧日的幻影却时时刻刻凝固在眼前,时间是不回头的江水,唯有走不过长河的人孑立原地,渡不过生离死别。
那夜星明荧荧,北斗高悬,月也盈盈,书桌前笔墨纸砚整齐,对手底下的政务却毫无批改之心。公文落墨几笔,他看着看着就陷进回忆,回忆着回忆着又被拉回现实,彦卿抱着猫敲门进来,小小声地说将军我睡不着。
他真的睡不着吗?还是因为有人没睡,所以自己也没睡呢?
但是那个时候景元也来不及思考太多了,彦卿像是无数次噩梦惊醒后一般窝在他怀里,只是这次将头抵上对方肩膀的不再是金色发丝的少年。明月迢迢千里,清风缕缕不绝,彦卿很安静地搂着自家将军的脖颈,像是只翻起毛茸茸肚皮的小小猫咪。
“好孩子。”
景元轻轻夸道。
有一瞬间他甚至生出种心安理得的满足之感,至少彦卿不会走,至少他徒弟不会走,至少这孩子待在他身旁,至少他还有他待在身边。
演武仪典后有烟火大会,彦卿在举了三根手指发誓不会牵扯到伤口的情况下终于获得实地观看权,竞锋舰人声鼎沸,其下的罗浮街市也热闹非凡,他跟在徒弟身后听他讲可有可无的废话,直到彦卿讲得口干舌燥再伸手递水过去。
“啊,有加麻薯和布丁诶。”
他转身牵过景元的手,“将军连这个都记得?”
“怎么不记得?”
火树银花不夜天,欢歌笑语人不眠,烟花在空中轰轰烈烈炸响。彦卿被吸引了注意力,景元看见他粼粼的眸光里划过流星般的流霞,少年笑起来,欢呼声此起彼伏。
满城的烟花,都在他眼睛里落下。
景元这时又想到时间是江水南北,流动不止,翻涌不停,从不偏爱任何人,从不顾恋哪怕一分一秒。
他活了七百多年,本该最明白这个的道理。但是看着那落下的花火与仰眸观望花火的少年,神策将军却不免由衷地想,莫不如,直至江水为竭。
这样便好,如此便好,不如就这样,一直到河湖干涸,沧海桑田,一直到山峰无棱,江水为竭。
彦卿也便像这样就好,天性单纯,未染纤尘,恰似久藏剑匣的三尺之水。不要惹上乱七八糟的风霜,不要沾染无需经历的尘埃,平平安安在烟花之下笑着便好。
或许,待在他身边也便好。
他们的关系变成最终这样景元也逃不开责任,他的放手与亲昵就像是滴灌,等到彦卿的情感漫山遍野开了花他才又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明月盈盈照着石榴的蕊芯,红花像是绿叶之间跃动的火苗,点燃五月的万千灼热。
与镜流一别的那日他其实做了长到不可思议的梦,长而细致,惹得直至景元醒来还在思索梦境的真假,自己又是否真的说过这样的话语。
星际航途总似乎无穷无尽一般,镜流戴着手铐,大概是精神还算不错,看着徒弟眼下的青黑问他是不是熬了个大夜,转头又道反正她也不跑,让景元尽管去睡。
他说师父其实我梦见白珩了,镜流沉默了一会,意外的没有当场魔阴发作,反而轻轻道:“你都不用叫她姐了。”
梦里的狐人星槎手还只有一百多出头,景元自己看起来估计同样只有二十五六岁,梦境中的白珩撑着下巴笑嘻嘻问他的理想型,他居然还真的回答,说:大概比较喜欢心性纯洁些的,有些侠客义气,会故作老成但其实内里比较幼稚,平时会闹腾赌气也挺可爱的,其实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好。
等从梦里醒过来,景元才意识到他都说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侠客义气,心性纯洁,会故作老成但其实内里比较幼稚。这个描述太像他亲手养出来的徒弟,连彦卿本人都想不到怎么表述的性格却被年少景元轻而易举地用一个“理想型”带过去,结结实实给七百多年后的自己来上了一记弱点击破。
那是爱吗?
他堵回彦卿用了这句反问,少年睁圆了一双眼来看他,浅金色的瞳孔里映着月光与月光。
那是爱吗?
这句话同样是景元问给自己的,那些情感到底是师父对徒弟的偏爱还是父亲对孩子的宠溺,到底是什么爱又是哪种爱,他们两个人都想清楚了吗。
或许日后的曜青剑首永远不会知道那天月盈可鉴,潭水落影,等他转身离去后景元一个人又喝了很久的闷酒,直至日光乍亮,照亮神策府朱红的大门。
他知道时光是江水南北,永不停歇永不回头,只不过有人站在上游有人站在下游,有人乘舟欲行有人渡无可渡渡。
逢年过节时外派的云骑是可以回家过年的,曜青的狐人吭哧吭哧搬着两大箱衣物跟来罗浮的家人用方言聊天,景元看着星槎航班,彦卿的消息只冷冷淡淡打在对话框里,隔着屏幕想象不出少年的表情。
他不知何时就默认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飞霄抓狂的全息投影叩响神策府大门,大捷将军开门见山道:“景元,你知道你徒弟要来曜青当剑首吗?”
不知道啊,他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
曜青星天演武那日怀炎老将军与星穹列车的客人有都到场,三月七看到她彦卿师父的时候捂住嘴惊叫了一声,开拓者向她暗暗问了句这是怎么个回事,粉蓝头发的女孩急急地道你问咱,咱也不知道啊!
等胜者已定,全场几乎都凝固到原地。议论声骤起,彦卿似乎也被情况吓到愣了愣,不知所措地四处望了望。
景元的掌声就在那时响起,他看着自己一手栽培的少年,轻而轻地扬起笑容。
彦卿好像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因为作战安排很晚才睡,曜青的饭菜合不合胃口,薪资够不够每天逛逛工造司,一个人住的话还会不会做噩梦。很多很多都乱七八糟翻涌出脑海,像是不停的江水,缓缓流淌。
此时漫天飞舞的是窃窃私语与议论纷纷,但是景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在那双眼睛上,他只是为彦卿鼓掌,只是为自己的徒弟鼓掌,只是为他梦想成真而鼓掌。
领起的掌声换来的是排山倒海的欢呼喝彩,最先反应过来的三月七站起身为自己的师父欢呼。大家都在为曜青新任的少年剑首鼓掌,景元却缓缓停下动作,对台上的徒弟弯目一笑。
竞锋舰的烟花,罗浮那时的满城烟花,浅金色眼眸里的倒影烟花,终于也在他梦里落下了。
一片银杏缓缓飘到身前的棋局,金秋时节的光又一次打在脸庞。景元靠着树干小憩,公务公文搁在腿上,曾经悬挂腰侧的卷轴长长延了几米。棋盘两侧都摆了玉鳞春,风柔软地吹过,几扇金灿灿的叶晃荡在茶面。
彦卿敛着脚步向他走,走向自己原来应该在的地方,走向棋局的另一方。眼泪止不住地流,又不知为何所流。
他本以为选择留在曜青是个稳妥的选择,本以为这样就不会再为将军徒增烦恼,本以为时间是江水南北,他站在下游渡无可渡,只能遥遥望着水中明月,等到风一吹便晃碎影子与影子。
可是自始至终,彦卿的身后都停着一叶小舟,景元一直在等他回头,等他想清楚想明白,一直一直。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从来如此,一直如此。
彦卿向树下的眠者而去,手腕上却传来熟悉的温度,风吹银杏若层层浪波,景元握住徒弟的手,微微笑道:“彦卿,这里不是家。”
银杏作幻泡而去,玉鳞春与棋盘都模糊起来,彦卿朦朦胧胧睁眼,丹鼎司的素白窗帘被风吹起来,刚刚好露出外头疯长的石榴,艳红得刺目。
景元仍然握着他的手腕,彦卿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唤将军,第二件事是咳出口淤血——这是好事,他到底还是被忆域迷因捅穿了胸膛,尽管是在梦境之中。
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他咳完血后几乎是立即就搂过了景元脖颈。神策将军被自己徒弟吓了一跳,彦卿直直吻上来,唇舌之间唯有血液的黏稠和呛人的腥甜铁锈味。
只需一刻景元便判断出他这几年在曜青干得都是正经到不能再正经事,主动权完全被彦卿交到手中,他抚过年少剑首柔软的发,彦卿被亲得向后仰,连指与指之间的空隙都不再能灌入哪怕一丝丝清风。
“好了,彦卿,足够了。”
这个吻结束之后他一直在咳嗽,握着将军的手,咳得撕心裂肺,咳得天崩地裂,咳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被单上的红色几乎要和窗外的石榴一样热烈。
景元伸手擦掉彦卿唇角的血渍,金发的少年剑首抓住他的指尖,边喘气边说话。
“这就是彦卿想告诉您的事。”
彦卿终于缓过神来,毫不犹豫道,“将军不许狡辩,彦卿全部都看到了。”
窗户外的红石榴花开得鲜艳,开得明媚,一树绿叶之间夹杂着片片的红。风刮得盛,花在晃动的日影里向前生,向上长,向心口开花。
白露在门口挣扎几下,符玄一手捂着她的眼睛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身高不足但气场顶了天的太卜没有抱怨什么,只是生气又好笑得跟他们的衔药龙女向外走,外加嘱咐青雀带上了病房的大门。
“不是!他刚刚都咳成那样了,本小姐不想让自己的病人出事啊!”
彦卿听到白露的喊声不免又呛咳起来,景元顺着他的背,也笑,听符玄同样大声地回应说有将军在彦卿是不会有事的。
他说时间是江水南北,而他说,莫不如就这样,一直到河湖干涸,沧海桑田,一直到山峰无棱,江水为竭。
End.
520贺文但是520前两天全没空版。
有很严重热度焦虑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心手评呀!
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出来但是其实全文主旨是“记忆是梦的开场白”(感谢《不眠之夜》)
不出意外的话,最后就是来一场不眠之夜做结尾了(点头)
【爱恋航线】6:00
* 英法七夕接力《所以法兰西是什么性别关我什么事》by纤尘丶墨染
上一棒@海狗冬瓜汤
下一棒@落日于灰
“所以法兰西是Alpha还是Beta关我什么事?”
绅士的眉尾不耐烦地上挑,不客气地把拦在他面前的意大利用手杖隔到了路边,“他就算分化成青蛙也是自找的吧。”
“法兰西他……”
他现在和德意志在一间分化室里啊!欲哭无泪的意大利几乎要拿出披萨刀了,连比带划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法兰西”这个词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就带着风向分化室冲去。
谢邀,英是刚才来的,人是刚才走的。感受着空气里那股极具压迫感的硝烟火药...
* 英法七夕接力《所以法兰西是什么性别关我什么事》by纤尘丶墨染
上一棒@海狗冬瓜汤
下一棒@落日于灰
“所以法兰西是Alpha还是Beta关我什么事?”
绅士的眉尾不耐烦地上挑,不客气地把拦在他面前的意大利用手杖隔到了路边,“他就算分化成青蛙也是自找的吧。”
“法兰西他……”
他现在和德意志在一间分化室里啊!欲哭无泪的意大利几乎要拿出披萨刀了,连比带划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法兰西”这个词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就带着风向分化室冲去。
谢邀,英是刚才来的,人是刚才走的。感受着空气里那股极具压迫感的硝烟火药味,英吉利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回到了敦刻尔克战场。
掩着鼻子的他极不绅士地用手杖“梆梆”猛砸,甚至于用脚直接踹门,终于在事情发展得更坏前打开了门——被红着眼的德意志按到墙角的法兰西已经软了双腿,凌乱的裤腰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痕迹,迷茫的双眼透过水雾颤抖着看向门口脸色冷若冰霜的英吉利——
“英国佬?”
该死。
扛着法兰西大步向家中走去的英吉利几乎是崩溃地捋着自己已经混乱的大脑。
肩上的法兰西瘫软着身体难得没有反抗挣扎,一张嘴喋喋不休地解释自己和德意志只是分化时的意外并没有其他什么关系且并不需要英国咸鱼的援助。
说对法国青蛙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就凭两人这相爱相杀了几百年的老冤家关系,即使法兰西是只青蛙他也不愿它被除他以外的人踩死。
记得网上流传过这样一张图:英国一边用咸鱼扎着法国的头一边对所有用白旗羞辱法国的国家勃然大怒:只有我可以霸凌法兰西!
这的确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虽然夸张化但在现实里却也有迹可循。
那张图是美给他看的,金发青年当时笑得前仰后合,在冷静下来后却突然难得正经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看的?
不讨厌法兰西吗?
英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那你对法兰西到底是什么想法,英吉利?
什么想法?
想独吞他。
就像现在想把这个浑身诱人红酒味的家伙藏起,他承认他刚才有那么一瞬的确是想杀人的。看着这个法国青蛙傻子似的被德意志压在身下,Alpha本能释放出的信息素险些失控,直到意大利把德意志拉走,这个路都已经走不动的家伙还试图像平常一样抗拒他的靠近,即使被自己的死对头扛起,这个家伙还是没认清发生了什么。
肩上的青蛙一如既往的优美法国话,喋喋不休的话题已经来到了“愚蠢的英国佬怎么会出现在这”,臀上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打得他哑了火,Alpha猛然把法兰西一把按到路边的墙上,恼火地咬上他的唇——
美利坚无法理解,都22世纪了怎么还会有这种没有领证的老夫老妻。
两人从认识初就是死对头,从英吉利可以登岸开始打到百年战争结束,中间有一次英吉利险些成功,两人差点双双改名叫法兰西安茹帝国,直到21世纪,已经和平的两人依然吵架是常态、动手是日常,以前是刀剑相向,现在是没营养的小学生斗嘴,法兰西的身高是他最大的嘲讽点,也许是和平年代的营养充足让意识体觉醒了第二性别,早早分化成了Alpha的英在短短几个月间又长了几厘米,让法兰西本就不富裕的身高更是雪上加霜。
分化那天梦到法兰西是Omega的英吉利半夜惊醒,在黑暗中睁眼半晌拨通了法兰西的电话,对面优美的法国话如期而至,他恶狠狠说就是要吵醒你这个法国青蛙,两人从半夜对骂到了凌晨,就是没有一个愿意先挂断的,直到法兰西沉沉睡去,那句话还是没能出口。
我梦到了你。
身为Beta的爱尔兰在分化前就已经显示出了特征,分化成Alpha前的德意志身高猛窜,一切的一切都在默认着法兰西会是个Omega,一般的Alpha意识体甚至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对他进行绅士的照顾。只有英吉利,只有他,他潜意识里不愿细想那家伙是个Omega的可能性,在听到意大利说法兰西分化了时甚至有那么一秒侥幸,但在听说他和德意志在一间分化室里的时候还是不得不——
等等,德意志——
刚才赶来时跟在身后的意大利连比带划滔滔不绝地描述,是法兰西这个蠢货主动提出要和德意志共用一间分化室的。
作为昂撒家的一员,美利坚从小在这两人吵架打架的耳濡目染下长大,自然也对他俩的关系有几分关心。
美曾经说过有一句话特别适合他们,那句话是什么——
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当时两人没注意到“恋人”,只顾着否认“友情”,他该死的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身份隐隐期许,但今天一切行为都逾越了那条界线。
关系没有确定,法兰西没有承认,他不该乱插手这蠢货的私事,他不该以恋人的身份自代,如果法兰西是自愿的,如果他想要的原本就是德意志——
那自己来添什么乱?
像被浇了一头冷水,刹那间冷静下来的英吉利发现自己像个小丑。身下Omega的唇被咬出了血珠,在信息素的作用下甚至已经目光涣散,托着他的腰身防止滑落,英一手撑在他的头顶,艰难地开口:
“听着法国青蛙。”
“如果你等的是他,我可以把你送回去……”
话语越来越轻,到了尾音几乎要消失,他自己都不信。
德意志也好,其他人也罢,昂撒掠夺的天性躁动着撕碎了这虚伪的绅士面具,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要把他狠狠地吞吃入腹,管他想要的是谁,他不在乎,如果这只法国青蛙敢说出一个其他人的名字,就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终身标记。
现在,立刻,他是我的。
法兰西没有看见他阴沉的目光,他早在被吻上的一瞬间就软了腿。初次性别觉醒的Omega在Alpha暴虐的信息素下几乎不用怀疑就能确认自己已经走不动路,偏偏这个英国佬还磨磨蹭蹭不知在说些什么,被生理泪水模糊的视野几乎要把他逼疯。
艰难地透过水雾辨认出Alpha的额头,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掐住大腿,法兰西忍无可忍地一个头槌。
“快点!”
输了。
果然这个法国青蛙不管在哪里都是个祸害,一个头槌险些把两人都磕出脑震荡。
把他一把抱起就往家里赶,那张嘴还在喋喋不休,“你还是不是个Alpha”“不行就换我来”之类的话在耳边嗡嗡地响,英吉利几乎是在锁上门的后一刻就把他按在沙发上
*此处被毙了无数次不过审自行想象一辆车吧*
偏偏英吉利还用低音在耳边一遍遍固执地问“你想要的Alpha是谁”。一遍遍浪潮般的陌生感受冲击着理智,法兰西终于在底线绷断的前一秒哭叫出声:
“是你!”
“是你!”
要不是早上和这个英国佬吵架,他也犯不上和一个Alpha进分化室。
这两人的绯闻实在是太过平常,早上路过的意识体照例调笑他们是一对,“我喜欢咸鱼都不会喜欢那个英国佬”还没出口,英吉利的嘲讽就悠悠传来:“谁的品味会差到喜欢上一只法国青蛙。”
那些心思仿佛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法兰西没敢看他的表情就冲出了会议厅。
昨天晚上五常团建,美利坚提议真心话大冒险,第一个抽到的就是法兰西,也不知道美问了什么,喝得迷迷糊糊的法兰西脱口而出一句“英吉利”,随后猛然清醒过来,加上“是条臭咸鱼”逃过一劫,俄罗斯和瓷没当回事,他不敢看英吉利的表情,可昏沉间美利坚的目光分明是若有所思。
也许是情绪过激刺激了分化热,法兰西强忍着发热的眼眶进了最后一间分化室,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就看见了出来找他的英吉利的身影,情急之下把在门口等待不明所以的德意志也拉进了分化室。他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只知道比起被那条英国咸鱼知道他更害怕自己是单相思。
原本在信息素的驱使下动作格外暴虐的Alpha反应过来后彻底慌了神,身下的Omega早已失声。抑制不住的生理泪水顺着下巴滑下,英吉利慌不择乱地吻上他的脸,却被啃狠咬住了唇。
法兰西请了几天病假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两人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在路上遇见熟人的绅士轻咳一声收起袋里的法棍,领口下遮不住的牙印被美利坚用揶揄的目光打量。
“哟,开窍了。”
所以法兰西是什么性别关我什么事?
他本来就是我的。
——————The End.——————
【帝诗】假如时间生出枝杈
一个想让小温见见魔神战争时期的老钟而引发的故事
又名穿越提瓦特历2000年前【bushi
大部分时间线都有尽量考据,但也对一些事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篡改,不合理的地方本人负全责
全文2w+,以此祝亲爱的客卿生日快乐,希望观看愉快!
01
明亮的光隔着眼皮刺激着神经,温迪皱起眉头,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过光。地底的风沉闷,深渊的魔物晦暗,不得已陷入沉睡的前一刻,笼罩在蒙德天空中的沉沉黑云尚未散去,魔龙的尸首自高天之上坠落,特瓦林却不知所踪。
力量流失让他的意识逐渐涣散,还没来得及为眷属忧心,千风的神明先一步陷入了...
一个想让小温见见魔神战争时期的老钟而引发的故事
又名穿越提瓦特历2000年前【bushi
大部分时间线都有尽量考据,但也对一些事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篡改,不合理的地方本人负全责
全文2w+,以此祝亲爱的客卿生日快乐,希望观看愉快!
01
明亮的光隔着眼皮刺激着神经,温迪皱起眉头,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过光。地底的风沉闷,深渊的魔物晦暗,不得已陷入沉睡的前一刻,笼罩在蒙德天空中的沉沉黑云尚未散去,魔龙的尸首自高天之上坠落,特瓦林却不知所踪。
力量流失让他的意识逐渐涣散,还没来得及为眷属忧心,千风的神明先一步陷入了漆黑的梦乡。
温迪很少做梦,至少在之前的沉睡中没有过。因而当他坐起身来,感受到久违的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温暖,一时竟也没有分清前后经历的事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所谓虚幻梦境。
缓了缓神,少年抬起手,四周的青风逐渐凝聚成风眼出现在掌心中——体内的元素力能正常运作,力量也还算充盈,是个不错的消息。
他又试着召唤[天空],钟爱的里拉琴并未出现,他与千风建立连接,风的回应零散而模糊——属于[尘世七执政]的部分权能倒是无法使用。
最重要的是……
曾作为千风中的一缕,温迪对[时间]的认知要更加敏感,像诗集会泛黄,岩石会风化,时间永远都在流动,亦会在一切事物上留下痕迹。
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宛如未经过半分雕琢的石珀,崭新得与他身上的[时间]格格不入。
梦的时间是停滞的,隐匿于风中流动的鲜活粒子昭示他的确处在现实。也许是深渊所带来的地脉异常,也许是他身体里仅剩的力量出现了混乱——
总之,出于一些不明的原因,他该是[回溯]到了过去。
风向来是随遇而安的,无关紧要的疑问暂且搁置,温迪转而探查起周围的环境。丛木枝叶凌乱,地上坑洼不平,入眼所及之处皆是大量的元素残留痕迹,像是有过一场淋漓的争斗,实力应当临近魔神级别。
常年在外游历的吟游诗人细细打量眼前的树木,不费多时就认出了它的品种——不记得是哪次同游,那人曾告诉过他,这种树只适应岩的土地,木干风雨不侵、百年不朽,最适合用来打造家具,洞府里那些雅致讲究的装潢皆由它所制成。
他目前在璃月境地。
坎瑞亚战役平定后,彼时的璃月神明与他一同赶回国土处理地面的灾厄,最终转去云来海以东的暗之外海镇压作祟的魔物。
分别时二人都风尘仆仆,亦来不及多说什么,岩之神玉石般的瞳眸只深深望了风一眼,便提起金色枪槊投身于战斗中。
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温迪沿元素痕迹往前走,思绪却在到处乱飞。
那么讨厌海鲜的人,打完这仗估计又要恶心好一阵子了吧。
想到那人面对水产品明明很嫌弃却强撑着平静的样子,温迪自顾自乐了起来。
回忆被几声巨响打断,少年循声望去,感知到强烈的岩元素力自东北处扩散而来,行走的动作一顿,一个不可思议的设想萌生于心。
他转而往声音的源头走去,离得越近,岩元素的气息就越浓烈——也更熟悉。
还未将眼前遮挡的植株拨开,温迪神色一凝,迅速侧身,破风袭来的岩造物堪堪擦过天青色发尾,命中身后的树木。
高大的树倾刻倒地,一时尘土四起。
诗人下意识抬手去挡,而修长的影子已将他笼罩其中,冰冷肃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温迪缩了缩肩膀,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缓缓转身。
金色的槊锋止于眼前,抬头望去,方才还在想着的人一身戎装,戴着玄石所雕的华美面具,背光之下,唯有那双空洞的瞳眸能看得真切,像伺机而动的猛兽幽幽盯着猎物。
纵然心中已经有了预想,但真正见到过去的摩拉克斯时,温迪还是有些怔然。
记忆里的岩神是个处理公务一丝不苟,偶尔得闲只爱慢悠悠逛街喝茶的老石头,总爱对他端着副年长者的架子,虽然也有些固执讲究的坏毛病,可又实在耐心包容,像座沉稳的山,平白就能使人安心。
某次闲游,那说书人讲岩王帝君曾以无边杀伐之相与诸神死战,叫一个激情昂扬。台下啃着苹果的诗人乐呵呵地听,扭头去问本人是真是假,旁侧坐着的故事主角只淡淡端起茶盏,一笑置之。
即便在地底与深渊的魔物恶战,温迪也没有见过摩拉克斯露出如此冰冷的神情——悠古的磐岩被时间磨平了菱角,又与人同行许久,见他国的土地受战争摧残,民不聊生,眼底多是难掩的悲悯。
回到当前,岩峦的神主久未得到回应,手腕一压,枪尖抵于少年脖颈处脆弱的皮肤,逼迫对方直视自己。
“回答。”
呜哇,真是好凶。
眼前的新石头要比老石头冷酷得多,看起来并不那么好说话。温迪想了想,给出一个真假参半的说辞:“我是名吟游诗人,在大陆上四处游历,本睡得正香呢,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了。找路时听到这边好大的动静,于是沿着声音过来看看。”
“此地早已封锁,常人不可能入内,你说自己也不知为何出现在此?”
温迪点点头,神色恳切,“这片地方最近不太平吧?莫不是什么妖祟邪兽施的法术,连累了我这小小诗人,仙家可要明鉴呀。”
摩拉克斯可没这么好糊弄,灵矩关之外各魔神魔兽相互割据,势力错综复杂,此人相貌不过是个少年,竟看不出实力如何,又穿着一身古怪衣裳,面对他也毫无畏惧之心,实在疑点重重。
温迪当然不怕他,不如说只觉得新奇。眼前的人气质凌冽威严,看似不露声色,但对与他相处了千年之久的巴巴托斯来说,心思不知要比未来那老爷子好猜多少,更有趣,也更鲜活。
哪怕这番解释漏洞百出,可一无实证,二来他确实没有伤人之心,契约之神知事明理,总归不会擅自取人性命。
果然,不过片刻,居高临下的岩君收回了枪,缓缓落地。虽看他的眼神依旧戒备,语气却平静了许多:“此地不宜久留,若你所言属实,我可命人护送你离开。”
“诶——仙家误会了我,刀剑相向,竟没有一点其他表示吗?”保住了小命,温迪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笑眯眯地说。
本已欲走的神灵睨他一眼,发出警告,“阁下莫要得寸进尺。”
“我的要求不难满足。”少年伸出食指摇了摇,“你看,我是个诗人,诗人的工作就是将故事编成歌谣,传颂于大陆。仙家这么厉害,一定有不少精彩动人的事迹。”
莫名出现在这里,又遇到过去的摩拉克斯,一定不是简单的巧合,如果要寻找[回溯]的原因和回去的方法,目前情况看来,待在这位岩神身边是最好不过。
“所以,我想见证你的故事。”
再说了,新石头这么好玩,怎么能放过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未来的风神诶嘿一声,私心昭然若揭。
“我有自保的能力,不会碍着你,你也可以不用多管我——啊不过,能让我有个地方住就更好啦。”
岩君一向威仪,从未被人这般胡搅蛮缠过,竟不知该作何应对。
少年有双像天空一样澄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拒绝的话,那样灵动的光会从他的眼里消失吗?
沉默片刻。
“……随你。”
磐岩第一次选择纵容。
02
摩拉克斯开始为自己的让步感到后悔。
原因无他,这位自称温迪的少年诗人,实在有些太聒噪了。
他称自己从遥远的北境荒原而来,对璃月的一切事物都抱有无休止的好奇心,不停问这问那。一开始,尽责的神灵还有耐心替他解答,而后听到诸如今夕是何夕,那边怎么有个深坑,哎呀这个苹果好甜你要不要试试之类毫无营养的话题,干脆沉默以对,路上的鸟雀与其相比,都要显得安静乖巧许多。
反复在岩君忍耐边缘横跳的温迪乐得戏弄新石头,也旁敲侧击得到了不少信息。
[回溯]的时间点大约在两千年前,天上的战争使旧秩序开始崩坏,崭新的王座等待七位胜者。
为了争夺权柄,诸神开始相互厮杀,大陆上战火纷飞。庇护着璃月的摩拉克斯与尘之魔神联手后,广袤的土地和丰富的物资成了不少魔神觊觎的对象,边界风波四起,神灵只得带着众仙四处奋战。
最近则以灵矩关地带骚乱最甚,魔神相继泯灭,一众眷属却联合起来,想要从此处强攻璃月。
摩拉克斯这番南下,就是为了镇压周边的祸乱,和诸多从属交手之后,碰见了掉在此地的温迪。
此后几月,奉命守卫边关的千岩团都知道,帝君身边多了个俊秀伶俐的少年。少年善言又好相处,跟着帝君在关外征战,在关内便时常和休憩的将士谈天说地,偶尔还会讨点酒喝。
将士们以为这又是位受帝君所请前来护佑璃月的仙人,便解下酒壶欲与之畅饮,却不知怎的,每每都能让帝君撞见。威严的神灵向行礼的士兵点了点头,在众目睽睽下拎着少年的衣领转身离去。
“说了多少遍,我真的已经成年啦,为什么不让我喝酒!”温迪跟在例行出关巡查的岩君身后,忿忿抱怨着,“就一口!一口解解馋都不可以!”
摩拉克斯轻飘飘睨了他一眼,“前几日偷饮酒把桌几踢翻,连着摔坏好几樽云山蓝花瓶的人,是谁?”
诗人的怨言戛然而止,心虚地看向别处,鼓着脸小声嘟囔,“就一次而已……”之后都有帮他收拾好的嘛。
死脑筋!
眼见身后的人活生生闷成风史莱姆,岩君收回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愉悦笑意。
忽然,空中的风凝滞了,一道漆黑的结界自地面而起,迅速构建成封闭的空间,将两人隔绝开。青色的身影消失于眼前,摩拉克斯转身朝后,玄石面具已然覆于脸上,手中凝成的岩造物毫不停歇往阵法中央掷去,被几只恶兽堪堪挡住。
一声嗤笑响起,悠悠而言,“岩君这么急,是想救那小少年吗?”飘渺声音带着恶意,回荡在摩拉克斯耳边,“来不及啦,我那几位友人在这片地方守了许久,可是饿得发慌啊。”
结界有压制元素力的作用,神灵转而手腕一翻,长枪入手,在一片昏暗中发出明亮的光,随主人身形移动划出金色的痕迹,同守在阵眼周围的恶兽开始交战。
那声音只低低笑着,若即若离,“没关系,摩拉克斯,吾等自知敌不过你,稍作拖延而已,已经足够了。”
“吾主死于你枪下,吾等痛失友人挚爱之痛,如何能报……如何能报——!”
因恨意变得扭曲的声音尖锐如刺,而岩峦的神主充耳不闻。
“是了……你便是这般无情的山岩……除[契约]外,你将一切都视为无物……”
“但是摩拉克斯……你能永远庇护所有人吗?因你战死的那些人,因你消散的那些人,被你抛弃遗忘之人——都如这少年一般,若不是你,他怎么会死去?”
“你说,他们临死之前,会不会恨你?”
话音未落,漆黑的空间里闪过一抹青,流风构成的箭矢破空射入,毫无偏差地命中阵眼。
痛苦的哀嚎声下,结界发出破裂的声响。岩的神明见状腾空而起,长枪直指裂痕,得以贯穿长虹的枪槊势如破竹,又一声巨响,漆黑的空间同施法者一起,化作万千尘烬消散于风中。
碎片漂浮之间,摩拉克斯看见被玉璋护盾环绕着的温迪。少年手握流风化成的长弓,弓弦被拉出一个饱满的弧度,正正对着他的方向。
两人对上视线,神灵注视着那双天空般的眼睛漫起笑意,释弦的鸣声宛如歌吟,青羽随箭矢一齐射出,擦过丝毫未动的群岩之主脸侧,将最后一只恶兽消灭。
四下寂静。
温迪随手一挥,长弓便重归于风中。他走向缓缓落地的摩拉克斯,指着尚未消失的护盾调侃,“帝君大人是不相信我的实力呢,还是担忧我的安危呀?”
“既同意了你的计划,自然要确保万无一失。”神灵闭上眼睛,岩元素力沿着脚下的土地四下扩去,顷刻点了点头,“残部皆在此,重新部排防线后即可安稳。”
“哎呀,不枉我天天跟着你跑出来溜达。”威胁解除,活动完筋骨的少年伸了个懒腰,感慨道,“天底下怎么会有我这么勤奋的诗人呢。”
不提还好,想起这段时日在他身后不是吟诗赏花,就是捉虫逗鸟,遇到危险连影都见不着的懒散诗人,摩拉克斯只能说服自己:那是他为了迷惑敌人营造出来的假象。
眼下他还有另一个想问的问题。
“为何你能肯定,他们会因你在我身边而进行袭击?”
温迪挑了挑眉,看他的眼神变得饶有兴趣起来,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
“你也说了,他们是残部,联合已是走投无路,何况你这位骁勇善战的岩之魔神亲自下场,胜负早就明了。”
“我的出现,只是推动他们做最后的挣扎罢了。”温迪叹了口气,“不然照你那样一个个搜罗下去,这场捉迷藏不知道还要玩多久呢。”
话语未尽,诗人莫名沉默下来,低垂的眼眸看着没什么情绪,不太像平时的他。
答案呼之欲出,于是神灵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因为[牵绊]。”
温迪这样回答他。
“[牵绊]让万物产生爱恨,从而变得强大,也变得脆弱。他们的[牵绊]被你所毁,由此对你产生了恨,那么,强大的你身边出现一个疑似[牵绊]的存在时,哪怕是自取灭亡,也会想尝试将它毁掉。”
“为了让你和他们一样痛苦……一样脆弱。”
少年的口吻轻而平静。余晖洒落在他身上,有那么一瞬,摩拉克斯觉得眼前的人并不真切,似乎随着夜幕降临,他就会跟着满地的金黄消散而去。
“摩拉克斯。”
微风柔柔拂过,晚霞映照之下依旧纯粹的天青转而望向磐岩,突然对他发问。
“我有让你感受到脆弱吗?”
神灵默了片刻,不明所以,只得如实回答,“……没有。”
以普遍理性而论,他们不过相识数月,对魔神漫长的寿命来说实在微不足道,怎么也称不上所谓[牵绊]。另一方面,少年虽然散漫爱玩闹,但的确具有不逊的能力,摩拉克斯并不会担心他的安危——或者说,他能担起摩拉克斯的信任。
他的答案好像在温迪意料之中,诗人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让他稍微有了些实感,“是吗。”
“那太好了。”
03
回归离集时,璃月已经下过第一场雪。
寒冷的冬天困不住自风雪笼罩之地而来的诗人,摩拉克斯望着在不远处笑眯眯冲他招手的身影,已然猜到他的坏心思。果不其然,走过去的岩君收获了一捧落入脖颈的冰凉残雪。
魔神对温度的感知与人类不同,摩拉克斯并不畏寒。被风托起高出半个头的少年一脸得逞的自喜模样,身上还披着他给的大氅,神灵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纵容了。
于是,温迪抵达归离集吃上的第一顿饭,是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四方和平。
当归终一行人前来相迎时,正正碰上眼生的少年拿着一串烤吃虎鱼,往他们威严的帝君脸上怼得可欢。
大多仙人对摩拉克斯都是敬畏有加的,虽已听闻帝君在灵矩关时结交了友人,可见神明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觉得那异乡样的少年未免太失礼数。
尘之魔神倒是个爱看热闹的,大咧咧凑过去,和温迪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起了古板的磐岩。摩拉克斯应付不来两张能言善辩的嘴,本就绷着的脸上一丝生气都给磨没了。
所幸那两人一见如故,很快把话题转向了别的地方。相熟之后,归终拉着温迪和众仙打招呼,诗人长得讨喜,惯会说好话,被扣掉的印象分又这样蹭蹭加了回去。他对歌尘浪市背上的古琴饶有兴趣,几人便就着音律聊了起来。
理水叠山和削月筑阳几人则来到摩拉克斯面前,向他汇报各地边界的情况。
“北面的盐之魔神似乎没有参战之意,听闻她在收留各地的流民,或许暂可考虑交好。只是轻策山与沉玉谷一带……”理水叠山叹了口气,“我给浮锦仙人传的口信皆未得到回复,怕是不好。”
摩拉克斯点了点头,看向削月筑阳,“云来海如何?”
“天衡山有若陀龙王坐镇,岩厂正常运作,港口也在兴建之中。远海虽仍有魔神蠢蠢欲动,但海上势力众多,他们自己也要斗个半载,暂应不会影响百姓发展。”削月筑阳说着,脸上有了点笑意,“归终将她改良的强弩放在天衡关处作守,我们试着操作了一番,效果不错。归离集今年收成也好,大家很是欢喜,临近年末了,希望能平安过个好节。”
思忖片刻,摩拉克斯道,“璃沙郊一带祸乱已平,近来不会再起风波。海灯节期间,让将士们归家稍作休憩吧。”
两人应是,又就节日的各项安排商讨起来。另一边的尘神看不下去,不满道,“公事总有时间解决,不是说好接摩拉克斯回绝云间开宴的吗?再聊下去菜都凉了,我看马科修斯不追着你们打!”
想起灶神的好手艺,众仙纷纷停了交谈,一齐往绝云间处去。眼见他们谈完正事,温迪回到摩拉克斯身边,语气满是高兴,“阿萍的瑶琴音色真好,她说可以用同样的弦帮我造一把里拉琴,不知道弹起来和[天空]相比怎么样。”
一番交谈下来便称呼得如此亲密,摩拉克斯对诗人的交际能力有了新的认知,“[天空]?”
“是我之前的琴的名字,陪了我很久呢。”提到以前的好伙计,温迪慢慢平静下来,又不自觉往北边望去。
入冬后他时常这样,收起外放的情绪看着北边出神。摩拉克斯猜测他或许是思念故乡了,曾询问他为什么不回去看看。
温迪笑了笑,淡淡回答:“还不是时候。”
蝴蝶振翅的风也能掀起滔天巨浪,他不属于这个[时间],不能做太多影响历史进展的事情,以防产生混乱而崩坏。
只是天气冷下来后,常让他想起灾厄爆发之前,四季如春的蒙德城。
回去的方法尚没有头绪,哪怕是随性的风也难免生出一丝焦躁。
神灵当他有别的难言之隐,此后便不再问起。只在碰见少年发呆时,于旁沏上一壶热茶,备好点心,再故作不经意地挑起话题,引他同自己说些天南地北的轶闻,风的沉闷也就悄无声息消散了。
不过这次,诗人并未失神太久,因为同炉灶之魔神所做的丰盛菜肴一齐备下的,还有数坛沾着新泥的桂花酒。
隐于山雾缭绕中的小小庭院,早些时候已用过餐的摩拉克斯端坐于主位,眼见下方得了自己准许而兴冲冲跑去和一众仙人比拼酒量的温迪喝倒一个又一个,无奈摇头。留云借风与鸣海栖霞又在为机关宝物争论不休,尘神在一旁添油加醋,笑得可欢。四臂的夜叉端着点心逗那位刚来不久的金鹏少年,伐难和应达两位姑娘则控诉着岩夜叉新做的衣裳华而不实,影响战斗。马科修斯最喜欢宴席的热闹气氛,乐呵呵地给自己再添了一碗饭。
歌尘浪市坐于一侧,指尖拨动,悠扬的琴声如流水般飘荡而出。灯火与月辉交映,院中的琉璃百合摇曳着身姿绽开娇颜,将优美的歌和喧闹的交谈都听了进去,花香和酒香混在一起,威严的神明也不由松懈下来。
不胜酒力的仙人歪三倒四睡在桌上,诗人得以独享最后一坛桂花酒。天青色的眼睛无意间瞥向主位,恰好捕获到那人露出的浅淡笑容。
一个晃神,只觉醉意上头,最艳丽的琉璃百合被掐了枝茎,随流风落到岩之魔神鬓边。浅色的花衬得金色瞳孔愈发璀璨,沉稳的青年脸上难得浮现一丝怔然,而始作俑者已提着酒坛来到他面前,言笑晏晏。
“鲜花配美人,好景共良辰。”温迪倚在酒几上,语气轻佻又勾人,“美人儿,赏脸同在下喝一杯否?”
若非众仙醉的醉,闹的闹,见此番情景,定是要大惊失色,斥其胡作非为了。被调戏的美人倒只默了默,身形微动,一把将诗人拉入怀中。
温迪猝不及防,连人带酒越过低矮小几,跌入了磐岩怀里,发出一声惊呼。
有力的手覆在他后颈上,惹得皮肤一阵颤栗,摩拉克斯像提猫一般捏着少年的后脖使他仰头,青与金相对而视,瞳眸颤动之下,都能清楚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
“你再胡闹下去,我就要生气了。”说着生气,神灵的神情和语气都颇为平静,仿佛在陈述别人的情绪。温迪却打了个寒噤——上次听这人用这种口吻说话,那是真真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了。
一时间也没分清什么过去现在,总之先跑是准没错的。看着落荒而逃的青色身影,摩拉克斯心情颇好,将酒鬼诗人忘记一齐带走的酒坛启封,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樽酒,竟也没有取下耳边开得灿烂的琉璃百合。
“大哥哥,你知道怎样才能让石头开花吗?”
繁华市集的一处角落,小小的女孩捧着一颗石头,向抚琴的外乡人提问。
“嗯?”温迪停了演奏,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了下她手中巴掌大小的石头,满是好奇,“为什么要让石头开花呀?”
小女孩扁了扁嘴,“前几天先生问我们有什么梦想,我说想像爸爸一样,长大以后加入千岩团!但阿轩还有小景他们都在笑我,说我在做白日梦,除非石头开花才能实现……”
说着,年幼的孩子气鼓了脸,愤愤道,“可是石头为什么不能开花呢?婆婆跟我讲过,帝君就是石头变的嘛!那肯定也有办法开花的!”
温迪艰难地忍住笑意,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大哥哥,你会唱很多我没听过的歌,弹的琴我也没见过,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女孩郑重地将石头递给他,“这是我挑了好久才找到的,最漂亮的石头,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让它开花吗?”
“嗯——”诗人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会,神秘地说,“你找对人啦,我还真听过这样的事情呢。”
孩童睁大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喜悦的光:“真的吗?!”
温迪示意她噤声,满脸严肃地告诫,“这可是来自神明的考验噢,你对自己的愿望有信心吗?”
见他神情凝重,女孩有些踌躇,又很快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想加入千岩团?”
“因为爸爸是我最崇拜的人!他很英勇,很强大,可以守护大家,我也想像他那样!”
“嗯嗯,真不错的理由呢。”温迪摸了摸孩子的头,接着说,“好,现在闭上眼睛,心里想着你的愿望——我们要开始仪式咯。”
女孩依言闭眼,满心期盼地进行祈祷,手中的石头像是感知到什么,竟真的发出了细小的颤动。
微弱的金色光芒转瞬即逝,孩童似有所觉,睁开眼睛,恰好目睹了栩栩如生的石花破壳而出。
“哎呀,神明祝福你的愿望啦。”诗人笑着祝贺她。
送走欢欣雀跃的小女孩,温迪站起身,悠悠晃到不远处某个身形高挑的行人身边,脸上是藏不住的窃笑,“所以,这位偷听别人说话的先生,你觉得帝君真的是石头变的吗?”
相貌俊美的青年有一双金色的眼睛,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可置否,接过商贩递来的一袋水果,自顾自往前走去。
温迪也不恼,两步并一步追上他,顺带从袋子里捞了个鲜红的苹果,“不是说去天衡山处理事情吗,怎么提前回来啦?”
“一些杂务而已。”青年这才回话,“年关将至,心猿大将张罗着裁制新衣,哈艮图斯帮他丈量众人尺码,上洞府去找你不见,吃完了桌上的苹果,又嚷着遣我来寻。”
他的语气颇为无奈,温迪笑得不行,拉着他加快脚步,“那快走快走,别让归终等急啦。”
市集的喧嚣声逐渐远去,并肩而行的两人闲聊着归家。
神明和芸芸众生,也不过是一般模样罢了。
04
众所周知,摩拉克斯是位恪尽职守的好魔神。
一年从头到尾,唯有岁末当天,众仙会联合起来,将他们勤恳敬业的帝君好生请去一番休息。
也不为别的,都过生辰了,总归该放松一下。
于是每年此时,摩拉克斯府上的所有文书会提前被仙人收得干干净净,转而堆满五花八门的贺礼,等待寿星一一清点。左右碰不到公务,难得清闲的神明便化作凡人之姿,慢悠悠地晃去市镇,或是寻一茶馆饮茶听书,或是行于街头巷陌,赏鉴古玩,品尝美食,与人畅聊古今,亲身融入这个被他守护着的国度。
今年倒是多了个变数——捡回来的吟游诗人抱着新得的里拉琴走遍了归离集,自诩比他这位统治者更熟悉脚下的土地,对他以前的安排不甚满意,强行将摩拉克斯一年一度的假日行程包揽了下来,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声称要让神明过一个最最难忘的生日。
摩拉克斯对此并无意见,或者说,少年兴致勃勃为他筹划生辰的模样让他觉得很有意思,连带着心里竟也生出了些隐秘的期待。
只是生辰当天,拿着一张标记了某个位置的纸条却找不见温迪半点踪迹时,摩拉克斯认为自己还是低估了诗人天马行空的创意。
神灵无奈叹了口气,按着纸条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商铺门前。店主是位和蔼的老妇人,见了他便笑眯眯地招手迎他进门,拿出一个小匣子。
“同那小公子说得一样,果真是生的好俊哟。”老者笑呵呵夸他,又祝他生辰快乐。
青年礼貌道了谢,离开商铺后,打开匣子一看,金色的发冠映入眼中,被其压着的纸条上除下一个地点外,还画了个大拇指。
他忍俊不禁地收好匣子,继续循着纸条的指引参与诗人的寻宝游戏。
一支毫笔,一方砚台,一本书卷,一盒茶叶,除去这些常见的贺礼外,他得到的大部分都是普通至极的东西:书生即兴写下的贺词,农夫自酿的浊米酒,少女沿路采的一小捧野花束,孩童捡到的一根色彩艳丽的羽毛。
以及自不同的声音说出的那句同样的祝福。
“生辰快乐!”
当温迪在城门远远见到摩拉克斯的身影时,他手中怀里已经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让一派沉稳讲究的青年显得有些滑稽。
诗人忍不住笑出声,在对方隐含控诉的注视下,帮他分担了一些民众的心意。
“最最难忘的生日?”摩拉克斯反问。
“你不喜欢吗。”温迪笑着说,“帝君大人见多识广,相比奇珍异宝,这样简单纯粹的祝福要稀罕多吧?”
作为神明,摩拉克斯听过许多辞藻华丽的赞美,但作为单纯的[个体],在一个平常的日子被素未谋面的人给予这么多祝愿,倒的确是头一回。
那种感觉很奇妙,像与这片由他亲手滋养的土地又多了某种关联。
他心情很好,也难得想逗一逗诗人,便作出副认真计较的样子,“虽由你策划,但以普遍理性而论,此番做法更像借花献佛,并非完全出自你手。”
“真失礼啊,商品我都有付摩拉的,都够吃好多苹果喝好多酒啦。”少年不满地鼓着脸,步伐却是往城外走的。
“还有要去的地方?”这倒完全出乎摩拉克斯意料了。
“那当然。”温迪狡黠一笑,“还是说,寿星大人觉得这样就足够难忘了?”
二人沿路北上,远离归离集后,望不见无际的农田和村落不比市镇繁华,享有自己的悠然自得,满山遍野的琉璃百合含着花苞,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再往北就冷了起来,人烟逐渐稀少,诗人驱动元素力,温暖的柔风环绕在他们身侧,又走过高大的石门,登上一处山崖。
大片的蒲公英感知到风的来临,和用于旅行的羽絮一起飘扬而起,拂过群岩之主的发梢,带着微苦的香味,四散飞向远方。
“蒲公英?”
温迪点点头,站在山崖上,便可眺望到更北的地方,由飓风筑起的高墙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本是风的孩子,却没有办法穿过强风,又畏惧冰雪,所以全都落在了这里。”他采下一束小小的蒲公英,“在我的家乡,蒲公英象征着希望,吹散它,种子就会承载人们的心愿随风而行,飘到神的身边。”
说着,少年将手中微小的植物递给岩的神灵,语气轻而温柔。
“来许个愿吧,摩拉克斯。”
磐岩看着对方,并不理解这样做的意义。他已是魔神,于子民而言就是神明的存在,作为庇护的那一方,似乎没有向他人许愿的必要。
更何况,比起将希望寄托在其他地方,他更倾信于事在人为。
诗人却说,“有什么关系嘛,说不定那位神明听到了,顺手就帮你实现了呢。”
“……我没有愿望。”
沉默片刻,他最终这样回答。
被毛茸茸的植物簇拥着的少年扬起眉,“万物皆有欲,有欲就会有愿,就算你是魔神也不例外噢。”
摩拉克斯遭不住他的怂恿,还是接过了那束蒲公英。
神灵该有什么愿望呢?
他曾在子民热切景仰的注视中,许下荡涤四方,以护浮世一隅的诺言。
而今,他守护的土地欣欣向荣,他的子民安居乐业,亦有志同道合的友人与他同在。
他觉得这样或许已经很好。
其他的诸如寿命,健康,财富,名望,这些凡人常常祈求的东西,对神灵来说实在不足为道。
他想了许多,却又觉得手中的植物这般细小,心愿太过沉重的话,是否会成为它旅途的负担?
思忖良久,岩的主人依言将蒲公英的种子吹散,风便携着它的孩子,去往所谓神明的身边。
“好了。”目送种子飘散而去,摩拉克斯收回视线,转而撞进含笑的青色眼睛里。
“怎么?”
温迪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难得有向神许愿的机会,你想的这个会不会太……简单了?”
神灵挑了挑眉,“你如何知道。”
温迪确实不知道。只不过捕捉到了青年在吹散蒲公英的前一瞬,瞥向这边的目光,便直觉一定和自己有关。
只要与他有关,那就是很简单。
诗人没有说出口,诶嘿一声转移了话题,“归终他们筹备了贺宴,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
“可以。但你这次不能喝酒了。”
“诶——为什么嘛——”
在离去的二人身后,细小的种子乘风飘过了千百年,的确实现了神明的心愿。
“待世间太平,尘埃落定,再与他共游尘世,同饮一杯好酒吧。”
05
因要处理节日期间的诸多事宜,摩拉克斯在前几日便已离开了归离集,留在绝云间里的众仙经过一番商议,将今年度过海灯节的地点定在了璃月港。
温迪跟着一众化作人形的仙人,自称是南下游玩的旅客,来到日后的千船万商云集之地。
初具规模的港口不比未来繁荣,却也处处充满喜庆的节日气氛。每艘靠岸的船只上都被精心添了装饰,建筑上挂满了彩色的缎带,在灯火辉映下,宛若自空中落下的长虹。
开放的霄市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一群仙人走走停停,此前忙于纷争而许久不临人间,见了感兴趣的便挪不动道,等温迪回过神来,同伴竟已四散各处,不知所踪了。
他不禁失笑,独自沿路来到吃虎岩。左右无事,便寻了个露天摊位坐下,讨了碗酒酿圆子,听那说书人口若悬河,心里却在想摩拉克斯临行前对他的嘱咐。
“要我等你处理完公务?”诗人眨了眨眼睛,一脸不明所以,“为什么?”
神明轻咳一声,认真解释,“你并未去过璃月港,作为主人,理应引你好好游览。”
“我可以和闲云他们一起,不会迷路。”何况他早就去过很多次了。
“他们不如我了解。”
“这么热闹的节日,随便逛逛也会很有意思的嘛。”
“……”
对方心思昭然若揭,温迪笑得不停,“直接说想约我一同游玩有这么难吗?”
神明微微移开视线,样子难得有些窘迫,好在对方也不再追问,连声应了下来。
真稀奇啊,不通人情的死脑筋也会主动约人嘛。温迪搅着碗里的点心,脸上忍不住地浮出笑意,怎么千年后就不会多来蒙德找找他玩呢,老石头反而还越活越过去了。
摩拉克斯找到他时,少年面前的小碗已经见底,正百般聊赖地撑着脸出神。或许是为了配合身上穿的新衣,平日垂于两鬓的麻花辫松散开来,只在天青交接的发尾处用红绸带束起,悠悠坠于胸前,成了身上唯一的亮色。
温迪很快瞥见向自己走来的身影,青色的眼睛亮了起来,起身小跑而去。
看着诗人围着自己转了一圈又一圈,摩拉克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玄色金纹长袍,问,“……很奇怪?”
“不会,很适合你。”温迪笑眯眯地说,指着将常年拢于脑后的长发高高束起的金色发冠,“特别是这个。”
神灵知道他意有所指,无奈摇了摇头,“走吧。”
两人顺着人潮悠悠逛了起来。霄市上卖的玩意品质参差不齐,商贩吆喝时难免会夸大,神明不常参与这种场合,被拉住宣传时往往会对商品一番认真点评,苦了一旁的诗人连忙上前替他打圆场,赶在商贩沉下脸前带着较真的青年离开。
人实在很多,喜热闹的诗人又溜得很快,摩拉克斯付个钱的功夫,转头就没了那人的踪影,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某人有意。
他循着人流开始寻找,眼见一片地方围了不少人,下意识往那边走去,还没凑近便听到一阵歆羡的叫好声。
青衣的少年投了个全壶,心满意足地从摊主手中接过奖品,这才回过神来寻同行的人,灵动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很快与走近的磐岩目光交汇。
相隔其间的错杂身影,环绕在耳边的喧闹声响,忽然如潮水般悉数褪了去。
四下流光溢彩,灯火阑珊。
神明却只看得进一抹浅淡的青。
究竟是璀璨的灯光晃了眼睛,还是那人扬起的笑靥太过明媚,才使了沉稳的碣岩错漏一拍心跳?
不得而知。
临近时候,港口逐渐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大多已准备好了霄灯,只待仪式开始,寄托着祈望的明灯就会被送上夜空,为在外未归的战士指引家的方向。
海风轻柔地拂过发梢,立于偏侧的两人望着星点灯火,许久未言。
温迪挽了挽鬓边的碎发,望向身旁的青年,终于问出那个没有追问的问题,“为什么要今天邀我?”
他知道摩拉克斯今天其实很忙,提前几天来璃月港处理事务,只为腾出这一点空闲时间,甚至等会还要去主持祈福仪式,总不该是单单陪他游玩这么简单。
事实上就是这么简单,摩拉克斯想。虽说起初是对方要跟着他回到这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没有什么离开的意思,可神灵总是有种隐约的预感,就像流风不会停止,他也不会在这里久留。
某些心思悄悄长起了芽,叫嚣着想要跟眼前的人多留下点什么,神明想不明白,只是随着心意笨拙地向他提出邀约,又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回礼。”说着,修长的匣子出现在摩拉克斯手中,转而递给青色的少年。
“生辰那日,我很高兴。”
温迪有些讶异,没有想到他将那天的事放在心上惦记这么久,很快又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神灵点了点头,于是,一支由青玉打造,通体碧澈的笛子映进青色的眼睛中。
眼见诗人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摩拉克斯问,“怎么了?”
温迪没有回答,抚了抚匣中的玉笛,掩去眼底的怀念,话音一转,“嗯——只是突然想起来,曾经也有人送过笛子给我呢。”
好像也是一年节庆时,他在璃月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对那些和蒙德截然不同的乐器分外感兴趣,拉着岩神问个不停。契约之神耐着性子一一为他解答,后来干脆给他打了一支笛子玩,玄石所制的长笛末端挂着青白色的玉壁,和[天空]一样陪了他很久。
……送他笛子的那个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顾因他轻飘飘一句话而心绪起伏的神明,诗人举起玉笛凑近唇边,宛转清远的笛音随风飘荡远扬,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目光。少年低垂着眸认真吹奏,远处通明的灯火在他周边打出柔柔的圈边,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像人类话本里所说的歌仙,岩的神灵这样想着。
一曲终了,竟是博得了不少喝彩,甚至不知何处抛出一朵鲜花,温迪抬起手指转了转,风便拥着那粉嫩的花朵,落到身旁的青年胸前。
对上摩拉克斯无奈的神情,少年手腕一翻,将玉笛收至腰侧,笑着催他去主持仪式。
数盏霄灯缓缓升至天空,台下的人目送着灯火远去,又不由自主望向高台之上,那位始终庇护着他们的神明。
隔着一段距离,神明的面容不甚清晰,只听见身旁眼尖的人颇新鲜地嘀咕了句,怎么帝君胸前还别了朵花呐。
06
开春以后,璃月一连下了几月的雨。
和回暖的气温一同而来的,是各地愈发激烈的争斗。可怕的战意在魔神之间燃烧,似乎冥冥之中有某些东西驱使这些强大的生物相互吞并,直到达成秩序所需要的[稳定]。
有岩王帝君和诸多仙人的庇护,璃月暂且维持着安稳的生活。只是泛滥的雨水影响到了农作发展,民众有些惴惴不安。归终将留守归离集的仙人召到一起,商讨着解决的方案。
阴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会议途中的休息时间,尘之魔神靠在椅背上,平日欢快活跃的少女看着精神不是很好。温迪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再好的点子也不会从疲惫的大脑里蹦出来噢。”
归终勉强朝他笑了笑,“大家都在四处奔波,战场上我帮不上什么忙,总该在后方多做点什么。而且……”
尘神的目光缓缓看向窗外朦胧的雨雾,语气难掩忧虑,“我始终觉得,这场雨并不是普通的气候异常这么简单。”
话音未落,刺眼的电光自空中划过,沉闷的雷鸣下,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快速袭来。
“不好了!”浑身湿透的千岩士兵来不及尊礼,直冲冲地闯了进来,神色紧迫惶恐,“北边传来消息,洪水……有洪水要漫下来了!水位极高,涨势极快,预计、预计可以淹了整片——”
呼吸粗重的士兵沉了口气,眼中尽是严峻,“……整片归离集。”
一道惊雷轰然落下,大地震慑,归终最先反应过来,连声问道,“前线现在情况怎样?有多少时间能组织民众?”
“北边的村庄和农田来不及撤离,已尽数覆没。将士们和几位仙人还在竭力抗洪,可水势汹汹,只怕……只怕是时间不多……”
事态紧急,甚至容纳不下片刻悲痛,尘神立即作出决策,“安排所有民众往天衡山方向转移,千岩团断后,务必轻装简行,一定要快!”
领命的士兵匆匆跑入暴雨之中。归终站起身,环视几位脸色肃然的仙人,语速急切,“鸣海栖霞去传信,你们几位和马科修斯一起护送民众南下,我去前线协助抵挡洪水,争取更多时间。”
此番凶险,很快有人提出反对,“只你一人怎么能行,我们和你一起……”
“不可!”少女模样的魔神紧绷着脸,口吻是少见的郑重,“摩拉克斯在云来海外同魔神对峙,一时半会回不来,善战的仙人和夜叉们亦分散在各地,洪灾突然侵袭,一定不是巧合……大量民众转移,魔物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确保子民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尘土的神明一挥广袖,不容置喙宣告,“我自千年前临于这片土地,立下守护之言,绝不会轻易就放弃它。”
“速去!”
狂风席卷,暴雨如注,豆大的水滴打在脸上生生的疼。年轻力壮的青年主动担起重物,妇人怀抱年幼的孩童,扶持着老者,在仙人与千岩团的庇护下,踏着泥泞有序地向南行进。
只是忍不住回首相望,曾经繁华热闹的市集被阴霾笼罩,昔日家园将淹没于浑浊的水中,怆然,悲戚,滚烫的泪与冰冷的雨混在一起,涩得发苦。
潮湿和阴寒缠绕着赶路的人民,炉灶的神明化出诸多分身,带去火种和温暖,又将特制的馕食发给众人祛湿驱寒。仙人赶退虎视眈眈的恶兽,用仙法建起临时的居所,为人们抵挡风雨。
天地动荡,神与人在飘摇之下联系愈发紧密。
温迪忙着引路,在人群中看见了先前向他要石花的小女孩。孩童眼角泛红,搀扶着年迈的妇人,神情却是十足的坚毅。
她本望着远方出神,忽然睁大眼睛,指着天空惊喊。
“是帝君!帝君大人回来了!”
周围的人顺着孩子指的方向望去,都见到了黑云密布下划过的那道金光。顷刻间低迷的氛围一扫而空,人们或抱作一团,或喜极而泣,连带众仙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
只因他们知道,自己信仰的,追随的神明,无比强大,无所不能。
诗人凝视着光亮的残影沉默不语,好一会才垂下眼眸,掩去了其中复杂的情绪。
大乱遽起,尘神薨逝,诸仙奋战力保,亦有伤亡。岩君闻民众痛楚,施展神迹,自金色石珀中削出的利刃斫去山岳的尖端,向子民立下无上庄严的契约。
此后,离民南迁天衡山,岩君携仙人夜叉奔走平定祸乱,滔天的洪水才缓缓退去。
连绵的雨终于停了下来,月明星稀的夜,摩拉克斯坐于桌案前,正在批示文书。外患解决后便是安内,归离原桑田尽毁,农业遭受重创,于是他与仙人传授民众各类技艺,商贾、巧工兴起发展,新的运作模式投入运行,等待完善。
相对的,日益繁重的文书工作压在神灵身上,处理起来也不比在外和魔神打架轻松。
虚掩的门被推开,引得琉璃立灯中的光芒飘忽闪烁,少年的身影自外而入。
摩拉克斯当是旁的工作汇报,抬眸却对上清亮的青色眼睛,一时竟有些怔然。
他在外征战数月,几周前才回了璃月港,又一股脑扎进各种事务中,期间并未回过住所,倒真很久没见过温迪了。
他今夜第一次放下手中的毫笔,问,“这么晚来这里,何事?”
“你也知道现在很晚。”诗人双手抱胸,神情是难得的严肃,“告诉我,你有多少天没合过眼了,摩拉克斯?”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温迪叹了口气,绕过桌案走到神灵身侧。明黄灯光下,青年的脸色并无异常,但他知道,魔神化出的人形并不能如实反映本身的状态。
他抓起对方的右手,掀开衣袖,平日由岩元素覆盖的皮肤底下,浅淡的交错伤痕尚未被神灵完全隐去。
毕竟强大如岩王帝君,没有人认为他会受伤,也没有人胆大包天敢对他动手动脚。
唯独诗人是个意外。
“都说岩君博学多识,活了千百年,竟还没学会爱惜自己这个道理。”兴师问罪的口吻,指尖覆在那些已经愈合的疤痕上时却很轻,像怕他还会疼。
漫长的无言后,摩拉克斯沉沉呼出一口气,终于舍得卸下一点包得严实的外壳,只说,“……我有分寸。”
这是实话不假。冷静,理智,自持,坚韧不摧,众人对岩的印象大多如此,他是璃月的君主,是父亲,是千磨万难袭来也不能倒塌的主心骨,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个节点出事。
可是岩石尚且有心。
一旦闭上眼,脑中便是漫天的黑尘,大广袖的少女倒在仅存的琉璃百合丛中,渐渐化成一片细碎的尘埃,又被汹涌的水吞噬殆尽。
将士奋力抗敌的嘶吼他听得见,难民弥留之际的呢喃他听得见,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泣涕与哀鸣,他都听得见。
假如他回来得再快一点,假如他对北边的状况更重视一点,假如他更强大一点——
是不是就可以让他的友人,他的同僚,他的子民,他的孩子少经苦难一些?
于是他没有办法使自己停下来。
摩拉克斯显然不太擅长诉说这些,每说几句就要沉默好久。而温迪始终注视着他,像透过躯壳和层层叠叠的掩饰,看进他内里生了疮痍,仍奋力跳动的灵魂。
然后,他张开双臂,将神灵流露出的疲惫,惘然,脆弱,连同神明自身一起,轻轻拥进怀里。
“你要允许自己难过,摩拉克斯。”他这样说。
怀里的人似乎不适应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僵直了身体,顷刻才试探着举起双手,环上少年单薄的肩背。
而后便像枯石遇了春风,越收越紧,最好是揉进骨血里,让他能焕发哪怕一丝生机。
他有资格难过吗?
没庇护好璃月的人是他,没能贯彻[契约]的人是他,没有好好[爱人]的人也是他。
他可以难过吗?
诗人擅自替璃月,替他的孩子回答他:可以。
于是他也假装得了赦令,终于卸下所有气力,在温暖的怀抱里,沉沉闭上眼睛。
可他还是不明,还是要问。
“为什么?”神灵的声音少见的发颤。
“嗯?”
“为什么你总是……”察觉到他的岌岌可危,捕捉到他的灰暗,在所有人都仰望和敬奉他时,又只将他当常人看待。
为什么你总是能——
“……接住我?”
默然许久,温迪发出一声轻之又轻的喟叹,柔声回答,“因为我知道。”
我见过你的内心,我触碰过你的灵魂,我懂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里,属于你的部分。
我知道你。
摩拉克斯低低笑了起来。分明是人类的躯体,这么纤细,这么柔弱,怎么能和神相提并论?
他如此狂妄,又如此温柔。
诗人抚着他的发丝,轻轻哼起了一段歌谣。是璃月人爱用来哄孩子入睡的歌,他知道,他听过的。
圆月隐于云翳,神明依于少年怀里,偷了一晚好眠。
07
温迪知道自己该走了。
起初是指尖变得有些模糊,而后蔓延到了五指,手掌,他的身体在无声无息地消失,连他自己都没第一时间察觉到。
究竟是因为什么呢?他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温迪想不明白,便揪着时间线捋了又捋,忽然发现在这个节点,这个[时间]里的他好像要诞生了。
正主上线,外来者退场,合情合理。
旁的倒也不重要,只是该怎么和摩拉克斯解释这件事情,让他有些犯难。诗人实在不喜欢离别的场合,事实上他也最擅长不告而别,毕竟未来的磐岩惯是纵容他。
以至于依旧打算故技重施——本来是这样没错。
打定念头的那天晚饭时,难得得闲陪他的摩拉克斯顺手给他夹了一道爱吃的菜,对他们而言已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可他看在眼里,就莫名觉得,如果这次不说出口的话,眼前的人或许会难过好一阵子。
温迪没有动筷,璃月的服饰衣袖宽大,很好地掩住了他的双手。神灵很快发现了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他认真地看着摩拉克斯,回答,“我要走了。”
他正经起来总是过于直接。
对方动作一滞,许久后才缓缓放下筷子,注视着他的金色瞳眸微微颤动,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垂下眼帘故作平静地问,“回去故乡?何时动身?”
诗人歪头想了想,试探地说,“嗯……明天?”
“怎么突然这样仓促。”
“我在这里也待很久了嘛,是该回去看看了。”随性的少年一反常态,坐得很端正,用玩笑的口吻补充道,“等你没这么忙了,随时可以来找我玩噢。”
以普遍理性而论,很难能有那个机会。常年公务缠身的摩拉克斯不可置否,默了会问,“具体什么时候,我去送你。”
“诶,不用这么客气啦,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处理吧。”
神灵却固执地盯着他,追问道,“什么时候?”
温迪拿他没有办法,便随口说了一个时间。此后又胡诌八扯了些俏皮话,试图让气氛不要这么沉闷,可散发着沉闷气氛的人并不领情,好好一顿饭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所以说他真的很不喜欢告别嘛,诗人心里闷闷地想。他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将留下的字条放在床铺上,趁着夜色悄悄从窗户飞了出去。
并非不想面对摩拉克斯亲自相送,只是身体消失的迹象愈发明显,怕是连天亮都撑不到。思来想去,温迪觉得不如让他认为自己是提前走了,免得离开后又留下什么烂摊子,反而让先前掩饰的一切付之东流。
他乘风飞出很远一段距离,直到临近璃月边界才缓缓停下,被风簇拥着轻巧落地。深夜的树林一片静寂,只有月亮温柔注视着大地,浅淡的银辉洒在青色的少年身上,像为他披了层朦胧的纱。
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温迪重重叹出口气,转过身看着隐于树丛中的黑影,语气满是无奈,“岩王帝君威名在外,居然还像小孩一样,做偷偷跟踪别人的事情呢?”
他料想到摩拉克斯会很快察觉自己的离开,但还是低估了这块石头的死脑筋。
高挑的身影晃了晃,缓缓从荫蔽中走了出来。
“……是你扯谎在先。”银白月色下,岩的神明紧绷着脸,本要逮着人进行一番质问,在看清诗人现下的情况时,猝然乱了心神。
温迪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方才还可视的双腿已逐渐隐于空气之中,连身体也跟着变得透明起来。
倏忽间,磐岩闪身来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肩膀,却直直透过依稀存在的轮廓穿了过去。
他第一次在摩拉克斯身上感觉到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慌张。
左右是瞒不下去,温迪向他走近了些,透明的手抚上青年脸侧,也不知对方是否还能感知到。
“别怕,摩拉克斯。”诗人柔声哄他,“我没有事,我只是要回去了。”
轻和的声音暂时唤回了他的理智,他想起第一次遇见少年的情形,明明是人类却可以熟练运用强大的元素力,想要回去却不能回去的故乡……那些奇怪的异样感终于在此时得到解答。
“你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时间],对吗?”摩拉克斯声音发紧,说出心中的答案。
温迪笑了笑,没有准确答复他,轻描淡写转了话题,“还想说些什么的话,再不抓紧时间可就来不及了噢?”
于是神灵心下明了,又平白生出更大的惶惑。
他当然有很多想说:挽留,诉衷,剖开岩壳底下露出那颗装了对方的石珀。也有很多想问: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为什么要接近我?以及——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万物皆有欲,有欲就会有愿。
倾听过人间诸多祈愿的神明,自以为看遍人间欲望的神明,竟也怀着无法言喻的渴求,向他的欲问出这个问题。
天青的眼眸颤了颤,忍不住抵上青年的前额,随着身形消散,他的声音变得零碎模糊。
“……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风这样说。
“我会来见你。”
“在这之前,你要多看这个世界的风景。你知道的,我总会有很多问题,都想来问你。”
“所以,摩拉克斯——”
——你再等一等我。
最后一丝余音隐于风中,被少年贴身携带的玉笛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叮响。
四下寂静,只余一道颀长身影,久久没有动作。
龙吟。
模糊的,低沉的,饱含痛苦和悲伤的,龙的哭吟,若即若离在他耳边飘荡。
温迪缓缓睁开眼睛。
熟悉的巨树枝叶繁茂,轻柔活跃的风环绕着它们的神明,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他在风起地。
沉睡许久的头脑尚有些迟钝,天空却于此时飞过一个巨大的身影。
千年前他行于世间歌唱,美丽的龙也是这样自空中飞来,落到他的身旁。
可如今为什么,龙的声音充满了怨怼,为什么它的身上环绕着漆黑的能量?
温迪来不及想太多,追着风龙行进的方向而去。
此后便是试探的安抚,和外来的旅人相遇,一番兵荒马乱下来,危机解决,神之心送出,世界运转的轨迹悄然发生改变。
皆大欢喜。
送走了旅者,温迪抚着粗糙的树干,空荡的胸口还有些泛疼,为眷属忙前忙后许久的诗人决定奖励自己一个短觉。
轻盈的风环绕着少年神明,形成青色的圆壳,隐入地底。
对了,之前好像做了一个梦。温迪想。
一个很长的梦,具体的内容已不太清晰,只隐约记得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银白的月下,他和黑发金瞳的神明做了什么约定。
……啊啊,说来也好久没见老爷子了。
请仙典仪期间,尽责的契约之神总会分外忙碌,方才他又引着旅人去了璃月,想必是没什么时间来应付自己的。
嗯……睡醒之后再去见他吧。
风安然闭上了眼睛。
临近岁末,璃月港依旧一派繁荣景象。岩王爷的仙去并未给这个国度带来太多影响,毕竟对普通人而言,琢磨神治还是人治,不如先琢磨今天吃什么要来得实在些。
烟火人间,向来便是如此。
某处装潢讲究的庭院,往生堂的客卿读着书卷,一旁温着的好酒腾起了热气,飘香四溢。钟离尚未动作,一缕青风倒先顺着酒香溜达进来,打了个圈,悄无声息地替他灭了小炉里的火。
青年见状,便放下手中话本,眼见那不知何时坐在院墙上,笑意盈盈的吟游诗人,有些无奈,“且不说大门尚未落锁,我记得你应该有这处住所的门钥才对。”
“是吗?”温迪飞下来,落于钟离身侧,起手为自己斟酒是毫不客气,“都这么久了,你住的地方又这么多,我怎么分得清。”
酒盏即将送至唇边,被旁侧伸出的手捏住了腕。钟离按下诗人举杯的手,金色的眼眸在灯下闪了闪,语气意味不明,“你不该先对我说些什么吗?”
温迪扬起眉,故意问,“嗯?该说什么呢?”
钟离只看着他。少年遭不住这样的视线,败下阵来,笑着吻上恋人的唇角,“好久不见,摩拉克斯。”
“我很想你。”
浅尝辄止的亲吻可不是客卿想要的回答,一番胡闹后,诗人终于喝到了他那杯酒。
月色渐浓,冬日的夜总是很静,让人平生懒意。向来没正经坐相的风枕在岩的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着话。
说蒙德,说璃月,说百年后醒来所见世间的变化。
说着说着,温迪莫名又想起那个梦。
“我好像……见到了过去的你,在梦里。”诗人撩着青年金色的发尾,玩得不亦乐乎,“是因为[回溯]?或者别的什么,我去到你还没成为执政的时候,你对我可凶,还拿贯虹指着我。”
“不过,梦里的你和现在不太一样,要有趣好多。”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温迪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映着细碎的光,还有青年的容貌。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好像又多了解了你一点。”
爱便是这样,想要感同身受,想要触碰他的过去,想要借着他的眼睛,看同一个世界。
钟离只听他说,手指轻轻描摹着少年的面容。指尖划过皮肤时有点痒,诗人下意识缩了缩,却听许久未言的人突然开口,“……倘若那的确不是梦呢?”
他的声音很轻,少年没听分明,正要问时,屋内传出悠扬的钟声。
一年的最后一天到来了。
温迪“啊”了声,翻身坐起,捧起钟离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又吻上描着红妆的眼角,最后唇齿相接,与爱人交换了个缱绻的吻。
“生日快乐,钟离先生。”他蹭了蹭青年的鼻尖,像粘人的小猫,神色促狭,“来得有点急,没顾上备礼,先欠着怎么样?”
钟离挑眉,顺着他的话说,“既要欠,那就是有抵压之物了。”
没等诗人反应,客卿已将他一把抱起,轻飘飘的风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圈住磐岩的脖颈。
钟离托着他,转身走进屋内,“也不必太麻烦,我亲自取便是。”
“不对,我可没有说……呜……钟……摩拉克斯!”
飘渺的梦,未尽的话,这些都不重要,寿星要先拆他的礼物了。
反正他们会有很多时间,去理那些流落在千百年中的,关于对方的故事。
最初的最初
凌厉的长枪破空而出,穿透敌人的心脏,深深扎入土地之中。玄色枪柄微微发颤,在凄切的哀嚎声下,又一只恶兽化作残破的碎片,身死于岩君之手。
尸体的残烬逐渐消逝于空中,摩拉克斯拔出插在地上的金色枪槊,冰冷无波的神色直到千岩团赶来才稍有缓和。
他部署好新的防线,在将士们饱含崇敬的注目礼中前去下一处地界。
或许因为战斗过于频繁,不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说着同样凄厉而怨憎的咒诅,回荡在岩君耳边久久未去,平白让他心中生出一丝躁意。
摩拉克斯停下脚步,闭眼沉了沉心神,无人的树林中静得诡异,仿佛连风都停滞了。
千钧一发之际,金眸顿开,看向某处,随即长枪与利刃相抵,发出尖锐一声铮鸣。
对方似乎更善于惑人心智,武力上很快落入了下风。濒死之际,他露出疯狂的笑容,嘶哑的声音叫嚣着:“摩拉克斯……摩拉克斯——”
“吾等将以血为咒,以魂为引,怨念植根于你行过之地,盼汝业为浮萍,功败垂成,直至众叛亲离,一无所——”
话音未尽,数支岩枪自高空坠落,一声巨响后,四下再度恢复寂静。
摩拉克斯抱臂而立,望着眼前砸出的深坑,久久没有离去。
始终被子民信仰着的神灵,领导着众人守护这片土地的神灵,如巉岩般坚不可摧的神灵,终于在长久的战斗中,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裂隙。
最古老的磐石也有被侵蚀的可能,在子民和同僚面前,他必须足够果断坚定,才能担起那份郑重的契约,这是他应该背负的责任。
可审视内心之时,摩拉克斯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曾生出过不可名状的彷徨。
这样是对的吗?这样是最好的安排吗?
如临万丈深渊行走,他时刻紧绷,时刻自省,将怀里的璃月护得严严实实,也依旧避免不了牺牲。
他记得每一个子民的相貌,记得每一个战死的将士,记得或故去,或决裂,或誓死不休的友人与仇敌。
记忆,记忆。
记忆要比碣岩沉重太多。
啊啊,要是——
神的信念在一刹产生了动摇,转眼又恢复如初。
久立的岩君提枪欲走,只因他的迷茫来自于子民,坚定也来自于子民。
但只一刹那,一念而生的一刹那。
——要是谁在这一刻托住他就好了。
[时间]回应了他的愿望。
因的种子就此埋下。再下一刻,他感知到树丛中窸窣的动静。
自千年之后吹来的风睁开了眼,从岩坚硬的外壳上那一丝丝缝隙间溜进去,给予那颗有力跳动着的石珀最轻柔的抚摸。
他想,这便是独一无二的慰藉了。
哪怕风回到自己的地方,哪怕[时间]修正了一切,被精心保存的琉璃百合干花,金色的发冠,青色的玉笛,在风消失后,那些与他相关的东西也跟着一同被时间埋没无踪。
除了神明自己,没有人记得他身边曾出现过一个少年诗人。
因为那句约定,磐岩偷偷怀揣一丝期盼,继续行走在路途之间。只是此后所见一切和风有关的事物,都在他心里产生遥远的回音。
凡人所求千年百年,不过神明弹指一瞬。
战争结束,七星八门落成,一众仙人退于山林隐居,唯有他依旧端坐神位,慢慢将神治的国度还给人类。
某天,他收到来自邻国的信函,那位代表自由的风之神似乎有什么要事,想来璃月同他一谈。
风,北边的邻国,自由之神。
——我会来见你。
电光火石间,神灵心中冒出一个奇异的设想。
他做足准备,亲自去迎接这位邻国神明的到来。那个饱含期盼的设想随着一分一秒的等待而逐渐膨胀,许久无波的心也高高吊了起来。
……是他吗?
……会是他吗?
远远先见到的,是巨大而美丽的白色羽翼,风的神明与飞鸟一同行进,抵达磐岩的土地后才慢慢减速停下,羽毛随着翅膀动作轻轻飘落。
少年身着神装,有双和他记忆中一样的,如天空般澄澈的眼睛。自空中落下时,环绕在身边的青色流风也随之散去,经过岩之神身侧,顽皮地扬起他的衣摆。
风的神灵并未在意对方过于炽热的目光,带着灿烂的笑容,将怀里的酒递过来,说:
“你好啊,这是蒙德城的酒,要尝尝吗?”
饱胀的心被陌生又熟悉的嗓音戳破开来,流出一片温和眷意。
许久没有得到回复,巴巴托斯歪了歪头,只见那位契约之神往前走了几步,又堪堪停下,金色的眼眸里流转着复杂的情绪,像见到久别重逢的故人。
顷刻,眼前的人才像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很轻很轻的笑意,缓慢地、坚定地回答了他。
“好。”
“好远就看见你站在这里了,等了很久吗?”
“……没有。不过一会罢了。”
Fin.
写在最后:
感谢看到这里的所有人
写的过程有很多感慨,怕影响观感就不过多赘述了,总结就是帝诗天作之合无可匹敌【你
长的碎碎念会单独放在个人动态,如果有人感兴趣看一看的话我会很高兴!【鞠躬
最后再祝钟离生日快乐,希望二位今后也要好好在一起尘世闲游捏
【景彦】恃宠而骄
睡前小甜饼,ooc预警,双向奔赴表白现场
xp产物,沉迷于人妻无法自拔…
summary:“是你教会了我成长给我带来了爱,所以,爱上你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01.
夜深雪重,夹着雪的风推开木质虚掩着的窗,一双纤纤玉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把窗关紧。
冷月高悬,窗边的红烛燃断了三支,上好的碧螺春温了两回,一盘精致装点的茶点已经摆了许久,少年散发倚在门楣旁,看着洋洋洒洒飘下的银装素裹无声叹气。
摇曳的烛火想去温暖少年如玉的手,透过门扉探进的风想要抚平人儿轻皱的眉头,连桂花糕点的甜香也掩盖不住少年散发着苦味的心情。
是的,神策府那位被将军捧在...
睡前小甜饼,ooc预警,双向奔赴表白现场
xp产物,沉迷于人妻无法自拔…
summary:“是你教会了我成长给我带来了爱,所以,爱上你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01.
夜深雪重,夹着雪的风推开木质虚掩着的窗,一双纤纤玉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把窗关紧。
冷月高悬,窗边的红烛燃断了三支,上好的碧螺春温了两回,一盘精致装点的茶点已经摆了许久,少年散发倚在门楣旁,看着洋洋洒洒飘下的银装素裹无声叹气。
摇曳的烛火想去温暖少年如玉的手,透过门扉探进的风想要抚平人儿轻皱的眉头,连桂花糕点的甜香也掩盖不住少年散发着苦味的心情。
是的,神策府那位被将军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少年有心事了。
02.
一个从尸山血海里捡来的孩子,爱上了那个抚养自己长大的长辈,任谁听去了,都会道一声荒唐。
彦卿不敢言语,因为那个孩子就是他自己。将军若是知道自己如此肮脏的想法,肯定会将他逐出神策府吧,那就逐吧,被逐出去也认了。
烛火在雪夜中摇曳,犹如少年人飘摇不定的心,无人享用的茶水不知又凉了几遭,少年正欲起身重新去添,却被老旧门扉吱的一声挡住脚步。
一股夹杂着白梅香气的寒风扑面而来,雪落在来人发间,与白色的发色融为一体,点缀在冷峻的眉峰,抖落肩上的细雪,一开口,吐出一团白色的雾气来。
“是我,今日六御会议恰逢大雪,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彦卿久等了。”
金发少年掩去沉重的神色,沏好新的茶水换了副欣喜的模样忙不迭去接景元脱下来的大氅:“无妨,辛苦将军了。”
景元垂眼,注视着少年动作摆动的衣袂和衣衫领口处隐隐凸起的锁骨,出声道:“今日降温,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说着,自然的牵过小雀纤细白皙的手,将人揽进自己怀里往里屋走:“手也凉的很,乖乖坐好,将军给你取手炉来。”
少年快要脱口而出的反驳被景元温柔的言语堵了回去,心中暗道,自己怎的这般娇生惯养,落得如此清闲自在。
虽然这样,还是没闲着,捧着温热的手炉招呼着景元品尝甜度刚刚好的糕点。
03.
“彦卿,你有心事。”这是毋庸置疑的肯定句:“将军可以知道彦卿的心事吗?”
少年想瞒,自然是瞒不过的,景元拉扯他长大,从咿呀学语的幼儿长成温润如玉的少年其间一举一动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彦卿有心事,景元一眼便能探出来,更何况,面对着他最敬重的将军,一炷香内竟走了三次神。
少年震惊,然后摇摇头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他显然是不愿意的,连带着头顶的呆毛都蔫蔫的耷拉下来。
既然彦卿不愿意答,景元也不好多问,只是叮嘱着放宽心再别无他法。
04.
秋冬换季,这雪一连下了一个礼拜,冰冷的温度使得气流的行动都变得僵硬缓慢。
景元一如既往处理好公务,却没看到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替自己接毛呢大衣的小雀儿。
右眼皮直跳,景元压下心中强烈的不安放好衣物,忐忑得敲开彦卿卧室的门,被正要来开门的小孩扑了满怀。
景元先感受到的是少年高的不正常的体温,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处,伴随着刚睡醒沙哑又浓重的后鼻音:“将…将军?抱歉,今日彦卿午休休得久了些…”
少年象征性的揉了揉潮红的脸颊,一双湿漉漉的鎏金眸子可怜巴巴的垂着,想要挣脱开景元的怀抱却使不上一丝力气。
果然是生病了,景元心里犯嘀咕,还是像小时候似的,一换季就容易感冒高烧。
安置好高热的小孩儿,去丹鼎司取了药,景元在煎药的过程中忍不住埋怨自己没能照顾好彦卿,让风寒钻了空子,走神间险些烫了手。
05.
“乖,喝药。”景元一只手捧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弯腰站在榻前,另一只手取下敷在彦卿额头的毛巾。
彦卿没有抗拒,面不改色的喝下一大碗中药,不动声色往被子里缩了缩。
景元疑惑:“还是冷吗?”问着,伸手替彦卿掖了掖被角。
柔软的被褥里传来少年闷闷的一句:“将军还是离彦卿远些的好,免得彦卿过了病气给您。”
榻前的人果然没有再靠近,彦卿庆幸,真好,自己不会再拖累将军,将军也不会知道自己下作的心思了。
虽然庆幸,却还是高兴不起来,将军就这样抛弃自己了,彦卿翻过身,泪水模糊双眼,高热引发的头痛越来越难以忍受。
昏昏沉沉间,他感受到有人把自己从冰冷的被褥里捞起来,圈在一个更温暖的怀抱里,冰凉的手指揉按着发胀的太阳穴,舒适而温暖。
“不知这样能否为彦卿减轻些病痛。”
彦卿艰难掀开沉重的眼皮:“将军…?您还不走吗?”
“胡言乱语。”景元的语气说不上严肃,带了浅浅哄人的意味在其中:“将军什么时候走过,将军永远都不走,将军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自己的小燕子。”
病期的人对于情绪格外敏感,寥寥数言便引得少年落下泪来:“其实,其实彦卿一直都很喜欢将军。”少年哽咽道。
“我知道。”
少年无力辩解:“不是的,不是那种喜欢,是想和将军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的喜欢……”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没气势。
他曾在无数次二人相对而眠的时候,用炽热的目光描摹过景元的眉眼,生的那样俊朗,凌利的眉峰在睡梦中竟柔和了不少。
彦卿喜欢那双鎏金的眸子注视着自己的样子,温柔,可靠,又像无尽深渊将自己包裹,吞噬,他希望那双坚定的目光,今生只为他停留。
面对漫长的沉默,彦卿选择离开景元的怀抱,在将要起身的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拖力一瞬间又捞了回去。
“上哪儿去,不许走,好生躺着。”说着,甚至把怀里的人圈得更紧了些,手上的动作也一刻不停。
景元曾无数次在批改公文走神的时候,想起彦卿那双俏皮可爱的含情眼,有着不被世俗沾染的澄澈,又阅览过无尽河山,平静的双眸蕴含着自己从未触及过的生命力。
景元希望这双好看的过分的眼睛只能装得下他一人,但谁能凭爱意,让你的风情私有。
彦卿心下了然将军默许了这份感情,便没再去忍住眼泪,趴在景元怀里小声啜泣,直到眼泪洇湿了肩膀大片布料。
“彦卿前几日忧心忡忡的样子就是因为这件事?这么喜欢将军?”景元有意挑逗。
“嗯…”彦卿小声答应,又忽然蛮横无理的把自己扔进景元的怀里,下巴搁在后者的脖颈,埋在绸缎般柔滑的白色发丝间,小声嘀咕:“是您教会了我长大给我带来了爱,所以,爱上将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反正就是喜欢将军,喜欢的不得了,将军要对彦卿负责!”
笑意在金色眸中流转,景元无奈轻笑着应下:“好,负责,将军只是担心这是彦卿生病时的胡言乱语,那就等彦卿痊愈之后,亲口将这些话说与将军听好不好?”
少年自然是害羞的,佯装生气在景元身上乱拱一通,把整个人埋进厚厚的被褥里不再言语,景元倒是喜欢看他因为自己涨红了脸的害羞表情,甚至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06.
彦卿的意识彻底清醒是在三天后,意识朦胧间回想起那日烧糊涂了说的不敬师长的话,只想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
“醒了?”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他的额头:“终于退下来了。”尾音饱含放松的倦意。
绯红攀上耳边,彦卿用一双含情的鎏金色眸子一眨一眨的看着他,仿佛要说些什么。
景元放下手,抢先一步:“表白什么的,还是让将军先来吧,将军心悦彦卿,爱慕了很久,你占据了我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你的一颦一笑将军看在眼里,因为珍藏着每一处与你有关的记忆,才能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说出喜欢你。”
许是风寒未愈,少年的指尖还泛着凉气,景元苍劲的手摩挲过彦卿多年执剑的薄茧,贴在自己的心口,让他感受自己有力的心跳。
“彦卿以后莫要让将军担心了,因为这里,会很痛。”
微凉的手骤然从掌中挣脱,攀上景元的脖颈向下一拽,唇齿相贴,彼此交换了一个爱意缠绵缱绻的吻,景元欣然接受并得寸进尺吻得更深。
此刻万籁俱寂,唯有墙头被风雪摇曳的红梅静听这不渝的爱意。
我的爱人,我不会再让你此生,流浪旧梦中。
——end
【景彦】不见将军三百年
《定风波》完整版,让大家看看我难产过程
舍不得原名,而且实在是写得我又痛又爽(怎么说呢,师徒之间的宿命感实在是太强太刀了)
关于彦卿长大后的捏造实属我个人XP,但是美女毁容什么的我确实觉得涩()
彦卿,我真的是景元。
景元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对彦卿说出这句话了,但是回答他的只有凌厉逼至眼前的剑光。他的小男孩长大了,裹在云骑盔甲下密不透风,连脸庞都被头盔遮掩得严严实实。
“我最恨……”彦卿咬着牙挥剑,寒光重重地砸在景元的朴刀上,震得景元虎口发麻,“侮辱死人了!”
“别变成他的样子来哄骗我!”
“我怎么就死了?!...
《定风波》完整版,让大家看看我难产过程
舍不得原名,而且实在是写得我又痛又爽(怎么说呢,师徒之间的宿命感实在是太强太刀了)
关于彦卿长大后的捏造实属我个人XP,但是美女毁容什么的我确实觉得涩()
彦卿,我真的是景元。
景元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对彦卿说出这句话了,但是回答他的只有凌厉逼至眼前的剑光。他的小男孩长大了,裹在云骑盔甲下密不透风,连脸庞都被头盔遮掩得严严实实。
“我最恨……”彦卿咬着牙挥剑,寒光重重地砸在景元的朴刀上,震得景元虎口发麻,“侮辱死人了!”
“别变成他的样子来哄骗我!”
“我怎么就死了?!”景元哀嚎一声,侧身躲过凌厉的一记劈砍,剑锋堪堪擦过侧脸,削断了一截白发,“祖宗!在舰上,悠着点打!”
彦卿不睬他,又或是真杀红了眼,指尖一挥一排冰剑环于身侧,一打响指飞似地朝景元刺去。景元瞧他是认真了,金瞳黯淡了一瞬,双手带着刀飞似的一挥,冰剑便如同化为尘埃,细碎地落在景元靴面上。
“孩子大了,不服管……”景元摇摇头,“真是没办法。”
他双手放在了朴刀上,指尖轻轻扣搭于上。
啪嗒。
宇宙中飞驰的舰船闪烁出一道金光。
“错了没?”景元一巴掌扇在彦卿屁股上,啪,特别响亮。
“你,你……”
“错了没?”景元又是一巴掌。
彦卿痛叫一声,看着似乎又羞又气,嚷嚷着,“你个贼人!不仅冒充他,还……啊!痛!”
耻辱,实在是耻辱。船被打炸了还流落到荒凉的星球被人摁在膝盖上打屁股,彦卿觉得这是上百年来的耻辱事,抽他的人还顶着一张景元的脸,纯良温和,嘴边勾起一个恶劣的笑。
“唉唉唉,怎么长大了就这么犟了啊?”景元颇为无奈地在他腰上轻掐一把,身下人立刻浑身绷紧了一瞬,似乎对这个亲昵的动作手足无措,“来,你看看我——真的是我。我要是敌人,你现在半个屁股都没了,对不对?……诶,你哭什么啊?彦卿?”
“别把我当小孩哄!”云骑埋着头在景元膝盖上压抑着抽泣,红秋裤湿了一片,景元撒开了压制他的手,彦卿自己爬起来双手去掰他的脸,头盔下面滴滴答答漏水。
他抽泣着问,“真的是你吗,将军?”
景元双颊被他紧紧捏着,他手上带着铁甲护指,掐的他腮帮子和嘴都嘟起来了,只能瞪着眼睛一个劲儿点头。
星球荒凉破败,也许帝宫司命的弓矢曾掠过,带来一阵山崩地裂与旷世的残垣断壁。风呼啸而过缠绵在这两位千百年首次光临的访客身上,带走了云骑的呜咽哭音
从头盔的阴影里透出一双浸着水光的眼睛。
他说,“将军,我真的很想你。”
景元以前总说,这一路走来可不容易啊。
他知道不容易,却说我能吃苦。
真的,将军!你看我可以练剑一万次,两万次……我都可以,累一点我可以忍的,我要成为剑首!
景元慢悠悠地在树荫下摸他的头,把金发揉乱,“你要吃的不是这种苦……”
是心苦。
他那个时候太小了,不大懂。后来知事的时候,再与将军相见,已是在十王司。
景元神志尚可,眼眸处蒙着黑布,还有空和他玩笑说自己蒙一只眼睛就好了,省点布。
彦卿隔着一层玻璃看他笑,垂下眼眸,看着景元身边不受控制闪烁的雷光,耳边回荡着一个女声——回去吧,景元已逝……
“我就告个别。”彦卿低声说。
“好啊。”景元回答,声音亦如往日温柔,“人嘛,总是要告别的,也别太伤心了。”
彦卿一怔,发觉景元正抬着头似乎隔了层黑布在看他,心中便骤然缴紧发酸,喉咙梗塞疼痛。
“我是活够了,虽然没领到仙舟的养老保险但是还是算……”景元吃力地支撑着自己爬起来,隔着玻璃贴上了彦卿手掌,“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彦卿嘴硬着抹眼泪,“没哭!”
“哦,好吧。”景元又笑了笑,“你是我徒弟,我平生还剩三件事没做完,只好劳烦你帮我做下了。”
“其一,符卿仍缺历练,罗浮怕是人力空虚,你要替我坐镇罗浮,成为帝宫的锋镝。”
“其二,饮月旧事未清,持明龙尊尚幼,百余年,我只求丹枫魂归故里。”
“其三,吾有一友,深受寿瘟之苦,徘徊生死之间,你替我给他一个应有的结局。”
那只手默默地滑落。
“交给你了,彦卿。”
“过来,让我打量打量。”景元兴奋地围着他看来看去,全身上下摸了个遍,“诶,你怎么还没我高啊?今年得有一百了吗?”
“……”
景元弯下腰看他铁靴,“彦卿,别穿带跟的靴子,磨到脚怎么办?脱了,换一双!”
“……不要!”这是我最后的尊严!
彦卿盘腿坐在地上,声音有些苦闷,“我错了,当年是应该听将军的话多喝点浮羊奶。”
景元宽慰地拍拍他肩膀,“还会长的……吧?”
彦卿嘟哝着,“又不是持明。”
景元让他把头盔掀了,彦卿像是要了他命一样死活不肯,景元只好举双手作罢。他俩歇了一会儿,看着旁边冒黑烟的舰船,对视一眼,默默起身修船。
“剑首大人,这是干什么去啊?”景元随手把舱门掀开,扔出去几米远,被烟尘呛着直咳嗽,“怎么一个人?”
彦卿蹲下来整理旁边的电线,沉默一会儿道,“帝宫点兵,猎杀毁灭令使。”
景元手顿了顿,“什么?”
“罗浮将军与令使有战约,我是将军徒弟,自然赴约。”彦卿长大后声音清冷淡然,“为了不必要的伤亡,我一人足矣。”
景元看了他一会儿,弯下腰继续和他闲聊,“素裳呢?”
“回曜青了。”
“罗浮可都还好?”
“都好。”彦卿顿了顿,“驭空姐走了。”
“……是么?”景元说,“列车还来过吗?”
“来过。”彦卿抽出匕首切开断掉的线头,“丹枫回到持明祖庙,也算是落叶归根,丹恒……我已很久未见过他了。”
“你走了以后他来过一场,只不过……丹恒转世后就该化去前生纠葛,不是吗?”
景元低敛着金瞳,微微一笑。
他说是的。
丹恒总是冷的,清丽的面皮处变不惊。他给景元上了三柱香,便提起枪走了。
“你走了?”
丹恒嗯了一声,淡淡的。
彦卿咬着牙说,“将军死前还挂念你。”
他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祠堂夜晚灯火晦暗,光影摇曳在少年脸庞上,木刻似地抱手站立,惟有腰杆还挺得直直的,看着清瘦孤高。
丹恒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又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我还记得什么?我不是丹枫我也不是龙尊,我只是想……离过去远远的……”
他垂下灰蓝色的眼眸,“对不起。”
脚步声渐行渐远,彦卿咬紧下唇,身体绷紧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望向将军的牌位上面两个大字——景元——眼眶红了一圈。
“滚出去。”他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而身后的黑影只是默默地负剑而立,一语不发,无声无息。
“滚出去!”彦卿断呵一声,一挥手数把冰剑嗖地飞出去直取那人咽喉。
刃凌厉地抽刀,几道残影后,冰剑噼里啪啦全落在他脚下。
星核猎手脸色不惊,还是冷漠茫然的模样,“来接你,和我走。”
“凭什么?”
“罗浮,乱。”他言简意赅道,“跟我躲两年再回来。”
他又说,“我辞职了。”
彦卿嗤笑一声,他脸上缠着绷带,露出一双憎恶不屑的眼睛,“这也是……将军托你做的?”
刃摇摇头,“不全是。他只嘱咐我照应你,可我觉得,躲一会儿比较安全。”
男人走进他,抽出他腰间的三尺秋水递给他,“要当剑首,该学点别的了。”
晚风吹过摇晃的烛火,彦卿犹豫地抬眼看向刃红色的空茫的眼睛,什么都没有。
他伸出手,接过了剑。
“小疑惑。”景元举起手,“那家伙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追着丹恒砍——稀奇。”
彦卿头也不抬地敲螺丝,“将军居然关注到这个了。说来也靠你呢——罗浮一乱后,他居然听进了你的劝解,忽然想开了一样明白了丹恒与丹枫并非同一人……这本该早些想开的。”
他还听得进去劝?景元闷闷地笑了,“这是大好事。看来我那违背祖宗的决定没错!”
彦卿也笑了,他笑起来没有小时候那么猖狂又不修边幅,收敛着笑,文静了不少。景元支着头看他清瘦高挑的身形,裹在云骑的铁甲下冰冷无情,腰身却被甲胃一束显得纤细又有力,头盔下泄出的柔软的金发很是温和的模样,他想,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想来也是极风流的人物。
大概是新的罗浮顶流。
景元目光都温柔了些,鎏金的眸子满是柔情,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将军,是怎么来的?”
“额……我在批案牍,忽然犯了眼睛睁不开的毛病,趴在桌上歇息了会儿,然后……”景元凑到他脸边啪地打了个响指,把正在专心做事的彦卿吓了一激灵,“一下子,就到了这里。”
彦卿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一下子也笑了,头盔下溢出清亮的笑声,“是么?”
“是啊。你明明还在院子外边练剑,个子也小,一股子劲儿用也用不完……”景元拍拍他肩膀,“结果一醒过来,你就长大了,有个男人样儿了。”
彦卿说,“是,时间就是过得这么快……就,挺想将军的,想了你很多年,真的,很久了。”
彦卿在他离开后很久没有提过他的名字,很久没有看过他的样子,他不提,刃在他身边也不提,景元就这么在他记忆里被剜去。时光就是这样,温柔而残忍,将军的脸他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我得好好记住……老天爷待我不薄……”彦卿想去摸他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故作轻松地笑笑,“没什么遗憾了。”
景元忽然抓住他的手,眉眼严肃起来,“彦卿,你告诉我——我堕入阴魔后……你伤得重不重?我怕我……”
彦卿笑了一下,抽出手,指尖的铁甲浸润了景元手上的温度,“没什么,也没多痛——我早忘了。一切都在将军计划之中罢了,彦卿只是……”
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有些哀伤地看向他,景元记忆中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从不曾露出过这种表情,他心尖像是被白露的针灸扎了一下。
“想说什么尽管说。”
彦卿说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是将军的错。他双手放在头盔上,咔哒,取下,金发铺散在肩头的护甲上。
景元想过彦卿长大后长什么样,美人胚子,眼睛圆,睫毛长,皮肤白,像个小姑娘。长大后虽然眉宇间一股子英气,无数次战斗中锻炼出的果断杀伐,却依旧姿容端丽,精心锻出的一把利刃,秋水寒光,滟滟照人。
与他想得不差,只是三条暗红的伤疤贯穿了一张颜容。
彦卿瞟过来,“将军吓到了?”
他本就皮肤白,更显得那三条疤如同蜿蜒的毒蛇盘踞在脸庞,诡谲而异常艳丽。
景元呆了一会儿,手有些发颤着去摸他的脸,彦卿微微歪头朝他手掌蹭了蹭,却被揽住摁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力气大得似乎要把他揉进骨肉。
“彦卿……”景元低声喊道,“我的彦卿……”
神策将军堕入魔阴身,云骑战之天界门,黑云压城,雷光万顷,后退一步出了罗浮,便是一场星系的浩劫。
云骑的尸体散落在周围,师徒间凌厉的刀光剑影,狂暴的落雷映照着寒光,兵器的撞击声,喘息与怒吼,在死一样的废墟上回荡。
砍崩的剑插在焦土上,彦卿双手负剑死死抵住斩下的斩马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将军,我是彦卿!”
没有应答,曾经流光四溢的金瞳,含情的眸子,只剩下死一样的平静。
景元压刀而下,他们面庞贴得更近了,那张失去笑容的脸庞不复往日的温柔,显得冷峻残忍。
彦卿心中一阵酸楚疼痛。
他晃神之际景元提膝踢刀卸了他力道,斩马刀带着杀气和人马俱碎的力道抡起挥斩,彦卿连忙仰腰躲过,刀锋的金光堪堪从鼻尖划走。
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稳住身形,从腰后抽出最后一把剑横在身前,一边喘息一边死死盯着景元朝他一步一步走来。
“将军……”他明知道景元早已听不见他的话,却还是哽咽着喊了一声。
景元面无表情地提着刀走来,嘴边吐出一串浑浊的音节,似乎是谁的名字。彦卿愣了愣,听他说,“把他还给我。”
堕入魔阴身,人伦俱丧,被仇恨悲伤所困,由执念不肯脱身。
将军果然还是忘不了……
彦卿咬着牙召出一排冰剑环与身侧,手指捏诀,几把剑嗖地飞出,被景元几式挥刀砍落。
“把师父还给我……”
彦卿见他近了身,使巧劲儿接了一刀,飞速后退,站稳脚跟后又冲上去在一片刀光剑影里挥剑拼杀。
“把丹枫还给我……”
景元的战斗记忆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些年在罗浮看似懒懒散散,云骑的拉练却一日也没有荒废,刀快而狠,全无半点破绽,彦卿的剑竟找不到一点空子,讨不到一点好。
“把白珩还给我……”
彦卿虎口被震破开始流血了,他生吃了一记回马刀,腰上破了条大口,血瞬间浸湿了衣襟。可这时他也顾不得痛了,飞身借巨大的刀面一踩,仗着自己身轻剑薄,翻身剑锋直取景元眉心。
那一个弹指似乎变慢了,将军微微睁大的眼睛,如秋水般的剑光,万钧雷霆,呼啸风声,他看见景元的嘴边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无数次呼唤的那样——
彦卿。
他喊了他的名字,就像往日那样。
在十王司那是景元最后一次认出他,他说彦卿,怕是最后一次了。我怕来不及,先祝你十八岁生辰快乐,我啊,来不及给你准备成人礼了。
彦卿隔着玻璃说,屁大点事,马上就是我生辰了,将军等得到的。
十八岁,正是今日。
眼泪夺眶而出,而一个弹指的犹豫决定了胜负。
景元力气极大,挥动斩马刀轻而易举。当他回过神来,一只眼睛早已看不清了,他努力睁开眼,从一旁的断剑上看清了自己——一张脸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啪嗒,啪嗒,景元走到他身边,靴子踩住他试图去够剑的手,碾着手指,发出筷子折断般的脆响。
他忽然平静了,或者说是没力气,痛得麻木了,静静地看着高高扬起的朴刀,静静等候着。
可是什么也没有到来。
一条血线贯穿了景元的脖颈,慢慢扩大,淋漓的鲜血自他口中喷涌而出,溅在彦卿脸庞上,血肉交融。
刃收剑回鞘,声音无悲无喜,“委托已完,来送将军一程。”
彦卿抱着景元的尸体,麻木看向他,“谁的委托。”
“景元。”
“我有多久没和你好好说过话了?”
景元在月色下酌了一口酒,而男人沉默地抱剑隐匿在树影下,红瞳晦暗不清。
“诶,你也不记得了吧?”景元笑了笑,抬手扶住从肩头落下的雀儿,“不过,还是你以前有趣些——现在太闷了……”
“……你也快到时间了。”刃冷冷开口。
景元不置可否地笑着,他站起身,低头看向流动的溪水,亭台照花影,他已经记不得是多少年前这里还曾热闹过了。
他有些怅惘地叹了口气,“仙舟啊……”
刃哼了一声,“有话直说。”
景元说那我不客气啦,就麻烦你几个事儿,也不是啥大事儿,说不准还能给你解气用用。
他拇指轻轻搭在自己脖颈上,一划,“麻烦你到时候把这玩意儿砍下来。”
刃微微抬眼,沉默了半晌,嘴角抽搐着说,“……有病!”
“诶,你别急着走啊!”景元说,“你知道的,我有个徒弟,他还小,未及弱冠……他太小了,我平时就算再怎么把他当大人看他也实在是太小了。”
景元揉了揉眉心,“他是我养大的,又格外重情重义,我怕……”
“你怕他下不了手?”刃冷笑一声,“仅仅是因为这个吗?还是说——”
你不想让他像你一样苦。
“什么啊?”景元半是自嘲半是落寞地笑了一声,“人过一辈子哪有不苦的?只是我宠了他十七八年,担心走了后谁疼他?彦卿又没个爹娘,我走了,他还有谁?”
“麻烦你,也怪不好意思的,但是不会让你吃亏。只要彦卿活一日,他定会送你去去不了的彼岸。我只托付你,待他好点,至少护他周全。”
刃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憋出一句话,“他缺个胳膊少条腿没关系吧?”
“……我觉得有大关系!”
景元给气笑了,挥了挥手,倒了杯酒递给他,“咱们这些老人啊……还能说点故人故事的只剩你了。”
“所以,帮帮我吧。”
刃望着他月色下鎏金的眼睛,接过了那杯酒,亦如同接过了那把利剑,连同旧日时光一饮而尽。
彦卿还是带上了头盔。
尽管景元一直说好看的,男人留点疤没关系,彦卿一点都不吓人……
“彦卿只是不想让将军看到这个样子罢了。”
便也没什么好劝的。
景元手指一戳给舰船的内舱门通了电,一阵白烟后,门慢慢打开,彦卿冲进去第一时间拖出一包破旧的羊皮袋,框框当当地响。
景元问他这是啥,彦卿把包一拉,一堆剑就哗啦啦流了出来,数了数,加上他腰上别的肩上挎的得有十几把。
“我给你惯的——还挺会花钱了。”景元拿起一把抽出,细细观看,“工造司的?”
“有的是……”彦卿犹豫着回答,还剩下半句咽下肚子——还有的是死人的剑。
他也不知道这个癖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战场上多了,自然就有了。沾过血的刀本该是不祥之兆,他过去避之不及,但是现在反而成为支撑他挥剑的动力一般,每碰一次便能回顾他斩杀敌军的瞬间,血溅上脸颊的温度……
“这把……”景元抽出一把纯黑的剑刃,销铁如泥,一眼便知是神武,铸造技艺眼熟又陌生,他一时想不起是谁,“谁给的?工造司有这等巧匠?”
彦卿来了兴趣般,回过头笑道,“百冶造的,能不好吗?”
景元反应过来,也噗地笑出声,“那家伙?他现在还会铸剑吗?”
“现在肯定不会啊。”彦卿小心翼翼地拿过剑,轻轻一弹,铁护指与冷兵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把剑有些年头了,算是他的最后一件作品吧——他再也不会铸剑了……”
景元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微微睁大眼睛,过了会儿又呼出口气,“你们做到了……”
“是的。”
“那看来……你们关系不错。”景元垂下眼帘,“他对你挺好。”
彦卿没有说话,他只是把剑回鞘,刷的利响,囊括了一切的一切岁月。
景元教授他技艺,刃教他杀招。
他说剑法是杀人技,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你就没有,单纯地享受过切磋技艺的那种快乐吗?”
刃认真地想了想,“我记不得了。”
他看着彦卿,“是景元太宠你了,当云骑,拯救与毁灭无异。你当年下不了手也是景元自己造的孽。”
“才不是!”
“练练心性吧……”刃冲他举剑,“现在,来杀了我。”
没有适可而止,全是以命搏命的剑招。刃早已不懂得生命的可贵,不会爱惜自己的人逐渐已经忘记如何体会他人。彦卿命硬,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交锋中,在无数次剑没入铸剑师的胸膛后,取人性命的剑法永生难忘,血液沉淀冰冷,三尺秋水化寒光。
刃的的确确是个好的铸剑师。
他是在三年后回到罗浮,元帅比武试剑欲要选出剑首。
“符玄姐姐是将军了。”彦卿透过头盔看向看台上的符玄,眯了眯眼睛,“真厉害……”
“啊?什么?”刃迟钝地看向他,措不及防被一条袍子往头上一罩。
彦卿骂骂咧咧地说,“不要命啦!你是通缉犯,大庭广众之下衣服都不换一件的吗?!”
刃很显然没抓住重点,“我为什么要命?”
“……”
“别管我了,上去吧。”刃拎猫一样把他后颈一提,拖到比武台边,“你们将军看着呢。”
青镞看一位少年云骑提剑走上台,身形清瘦高挑,她莫名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有这号人,翻了翻册子也没找到他,“报上名号?”
云骑没言语,只是铁靴一步一步踩在地面的顿响,深深地看了看她一眼,又看向了符玄。他慢慢取下头盔,金发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罗浮云骑骁卫,彦卿,前来试剑!”
“……他一直在台下看着我,就像将军你以前看着我比武夺魁一样。我有时在台上一晃神,就把他看作了你……”
景元在他头盔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你比武还有心思走神?”
彦卿笑了笑,“就是,那个时候,像是做梦一样——近乡情更怯吧。”
“我比完最后一场,看台下,他早就走了。”彦卿声音有些落寞,“我拿到了剑首,元帅为我提携玉龙……但我反而没这么高兴,真是奇怪。”
“再后来,帝弓点兵,罗浮云骑讨伐丰饶令使攸忽,大败丰饶。那是我首胜,凯旋而归。等我回到罗浮……”他拿出一把短箫,极好的碧玉料子,镌刻着一行行书,“发现他也回家了。”
彦卿疾步推开了神策府的院门,披风上血气未消,所到之处雀鸟惊飞。
“他人呢?”
青镞说,“厢房内等着的。”
他一边取头盔一边推开厢房房门——那里早就成了杂货间——一个白发人影映入眼帘。
刃抬头瞄了他一眼,“回来了?”
彦卿看着他,呼吸一滞,“你头发怎么白了?”
“我头发本来就是白的。”刃拿了把细长的短匕首,仗着自己发多铰不断,松松地挽了个髻,“只是诅咒罢了。”
彦卿说,“我该恭喜你吗?”
刃说,“是我该谢谢你。”
“那你回来什么?”
“我才从列车回来……”刃自言自语般说道,“告个别。”
刃送了他两件巧物——宝剑一把,玉箫一支。
宝剑他自己似乎是不大满意的,说没有以前手艺好了,但是还是比现在工造司的手艺好些。
至于玉箫……
“其实,上次你一剑给我斩坏的是笛子……”彦卿犹豫着说。
是吗?刃看起来还蛮震惊的。他有些懊恼地捂住自己额头,我没注意——长得都差不多嘛。
彦卿细细地看着这把箫,温润剔透,色泽光华,上面一行行书——弄箫男儿名逍遥。
“谢谢,这很好。”
他们在杂货间里沉默着,光从纸窗透进来,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清晰可见。
刃摩挲着手指,说,“你也很久没回来了?”
彦卿说是。
“那就收拾收拾你将军的东西吧。”
景元是有些收集的爱好,他恋旧,什么也舍不得扔,那些物件也许过了好几百年仍旧好好地被收藏在柜子里,就像是些割舍不掉的故人故事。
彦卿翻出了好多东西——咪咪玩的线团,用旧的令牌,还有他儿时用断的剑……
“这是什么?”彦卿翻出了一个旧木匣和托盘。木匣里装着五个黄木做的酒杯,精致小巧,很是可爱。
刃瞟了一眼,“曲水流觞。很早的时候附庸风雅玩的,你们早就不知道了。”
“多早?”
“七八百年前了吧。”刃笑了一下,“一群武夫非要装文臣……不过,还是挺有意思的。”
他接过木匣,轻轻在锁扣上一摆弄,咔哒,一个暗盒打开了,里面摆放着一张纸,因为时间太久,发黄薄脆。
彦卿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登时心头一跳,“这是将军的字!”
刃凑过来看了一眼,“哦,这个吗?我记得这个……”
他指了指院子里的水凼溪湾中的汩汩泉水,“就是在那里。”
年少时意气风发,铸剑师抱出他珍藏多年的美酒,利刃撬开泥封,酒香悠悠地传出来。
“曲水流觞。那么,谁来记?”
景元笑眯眯地说,“我来吧,我字好看哦!”
白珩揶揄道,“将军的狂草好看是好看,谁认得清?”
镜流说,“写不好让他重写罢了。”
“你欺负你这么大的徒弟?”丹枫也笑了,“他也是将军了。”
“不仅他来记,还要他来打头!”刃也不放过这个机会兴致勃勃地占他便宜。
白发将军也不恼,还是笑眯眯的,“当将军又怎么了?我一直很听师父的话。”
丹枫替他酌了一杯酒,“请吧。”
“一曲定风波,”景元脱口而出,“千古风云谁言说?”
白珩和镜流偷笑道,“这孩子脑子就是快!”
他仰头皱着眉头喝了两口,辣得吐舌头,“好烈的酒……谁是下一个?”
“我。”镜流拿起酒杯,垂眸思索一会儿,“一曲将进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她一饮而尽,一抹嘴边的酒渍,“该你了。”
刃端着酒杯笑了笑,“一曲江城子……载酒买花少年事。”
丹枫无奈道,“你在想什么,像个姑娘似的。”
“想工造司你那没打完的护臂。”
景元冒了个头,脸红红的,“那我的呢?”
镜流拽着景元的红发绳往回拖,“别招惹他,他一会儿发酒疯了。”
丹枫看着到自己了,想了会儿,“一曲菩萨蛮,我自西北望长安。”
“你还说我,”刃拍他肩膀,“你这不也太悲了吗?”
丹枫慢慢酌饮,并不言语。
“那么就是我了!”白珩的狐狸耳朵一动一动的,笑容可掬,明艳照人,“我来做个尾吧!”
“一曲念奴娇,但凭此诗祝舜尧!”
纸筏上落下最后一笔,景元郑重地收起来,放在了木匣中,七百年未打开。
“哈,你们以前还有这种好酒?”
刃回过神来,手上早已端着酒杯坐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身旁放着一坛酒,彦卿脸红红的,带着笑。
“小子,少喝点。”
刃要去夺他酒杯彦卿护着不让,反而埋怨道,“你不喝酒吗?你还是男人吗?”
“……我喝了要发酒疯的。”刃老实说,“我怕你拦不住。”
“啊,真的吗?”彦卿眯着眼睛看他,“你不会哄我吧?”
“真的。”
彦卿说不行,非要我行酒令你才肯喝吗?
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筏,暧昧不清地笑着,两腮晕着红,“那么,晚辈彦卿来添一句,各位前辈不在意吧?”
刃闷笑一声,“那些前辈除了我,没人能回应你了。”
“一曲临江仙,不恨古人吾不见,但恨故人不见吾狂尔!”他仰头饮尽了酒,酒杯骨碌碌滚到地上,他趴在刃的膝头笑弯了腰,“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哈!”
刃说,“乱作什么——不过倒是够狂,我很喜欢。”
他看着少年醉倒的模样,恍然仿佛看到了白发将军的脸庞,一时间反应过来,也忍不住摇头笑笑。
他最终还是端起了酒,清冽入口。
彦卿喝醉了也没回屋,在院子里的石台上歇了半宿,夜晚被一阵哭声吵醒了。他睁开眼,发现刃在他身边哭得不成样子。
“老天,再也不让你喝酒了!”彦卿想扶他起来,他却软得像女人一样。
彦卿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哭声,仿佛塌了脊梁骨,像是一直支撑着他的东西断了。
他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好了好了,别念了。”彦卿吃力地架起他的肩膀,“老师?刃?刃先生?我们回屋去成不?真不该给你喝!”
刃脸都是湿的,白发沾了泪水贴在鬓角,红瞳洇透了一片水光,“我去列车了……我去找丹恒,想和那崽子告个别……我想见丹枫一面。可是我就站在那里,我就看了看——他有家了。”
“我看了一眼,我知道,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咳嗽了两声,苦涩地勾起嘴角,似哭似笑,“我想他们了,很想……我想景元,我想镜流,我想白珩,我想丹枫……我再不见面那我是不是都忘了他们样子了?”
“行了,明天带你去祠堂给将军和师祖上香,你在罗浮好好住几天,成吗?”彦卿扶他在床上睡下,抹了抹额头的汗,“你发酒疯不会管不住下半身吧?”
“啊?”
“我说你别尿床上了!”
刃抓着一个香炉就往他这边砸,被彦卿一侧身躲过了。
“什么师傅教出什么徒弟……”刃单手捂着眼睛嘟哝。
彦卿替他拉了床上的帷帐,措不及防又被抓住手腕,“你又要干什么?”
“彦卿。”刃的红瞳望向他,流着恻恻的光,他从未想过这个生杀不忌的星核猎手会露出称得上温柔的神态。
“我希望,人一辈子能为自己活一次——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彦卿垂下眼眸,“你要说什么?”
刃只是笑,不说话。
他放开了彦卿的手,侧过身,声音有点闷,“我要回去了……”
彦卿看了他一眼,起身吹灭了灯火。
在一片黑暗中,刃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过。
祠堂香火不断,景元,镜流,白珩,丹枫牌位陈列于案,光影摇曳着,神君无悲无喜地注视着世人。
彦卿跪在神像前,一笔一划把刃的名字写上木牌,看着上面的字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将军,彦卿做到了。”
他把牌位摆在左侧的空位,敬三柱香,祭一杯酒,撒泼在地面。
云上五骁,尘归尘,土归土,牵手来,空手去。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的风气云涌,最终都尘埃落定,回归到最初的原点。
“将军你在伤心吗?”
景元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撩起刘海,“没什么,就觉得……他这辈子挺遭罪的。”
他总是会在眼前浮现出刃的脸,昳丽的面容。他们以前笑他生得好,就像笑景元长得像个姑娘一样。镜流说,生的是好容颜,却透着一副薄命相。
可仙舟人哪有薄命的?
彦卿低头看他,“那将军你呢?”
你这辈子过得不遭罪吗?
“我?”景元笑着摇摇头,“什么啊?我算是善终了。”
这个善终不知道如何定义,彦卿的瞳孔黯淡了一瞬。
他支着膝盖站起来,“走吧,先把系统激活吧。”
彦卿不动,抱着手看他,“然后呢?然后我们的坐标就会发给符玄姐吗?”
景元顿了顿,他鎏金的瞳孔冷了下去,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彦卿,“不能发吗?你告诉我不能发吗?剑首?”
“你是怕云骑找上你,带你回去吗?”
他凑到彦卿面前隔着头盔和他对视,景元比他高,压迫感很强,可他的少年却一点也不怵。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彦卿开口,“什么时候发现有问题的,将军?”
“我说不上来,我太熟悉你了,就像你熟悉我一样。”景元说,“本来想回罗浮把事情问个清楚,但是现在只能在这里说了。”
“彦卿,你到底要干什么?”
彦卿没有回答,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护臂,啪嗒,啪嗒,啪嗒……在狭小的沉默中格外明晰。
“我没骗你,我的确要去猎杀毁灭令使……”彦卿仰起头,看向舰船天花板,“只是……我叛逃了仙舟。”
景元心脏漏跳了一拍,只听他又说,“元帅说时机尚未成熟,我却等不了了,与元帅一战之后逃出罗浮……”
啪,彦卿脸歪到一旁,微微睁大眼睛。隔着头盔打的,不是那么痛,却是头一震,有些发昏耳鸣。
景元还保持着抬手的姿态,似乎也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失控和愤怒,抽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彦卿!”
“我很冷静。”彦卿淡然应答,“元帅说的等我等不了……怎么了,将军?彦卿能为你带来毁灭令使的项上人头,像过去一样为你排忧解难……”
“那可是叛逃!那可是元帅!你何必……”景元焦躁地踱步,“我看你才是我的忧难!”
他捂着脸想了良久,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彦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景元抬起头,望向他,“真是的……走吧,彦卿。”
“走?”
“走啊,不然等云骑抓你回去判罪吗?”景元去抓他胳膊往里面带,“把船修好,快点离开——列车与我有些交情,你去找丹恒,和他们走……”
彦卿啪地把他的手甩开,“我不去列车。”
“彦卿与毁灭令使有一战,定会赴约。”
景元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怒道,“不要命了?!”
彦卿一字一句地说,“有的东西比命更重要,难道将军要装作不知道吗?!”
他似乎也气极了,竟伸手扯住了景元的衣领,和自己对视,“你一直,一直都知道!将军你什么都知道!”
景元说你抬举景某了,我他妈怎么知道你犯了这么大的罪!
彦卿作为云骑尽忠,作为徒弟尽义,何罪之有!
景元吼了一声,“我不求你尽义!你想想你自己!你想想你的未来!我们做了这么多说到底是不想你们这些后辈重蹈覆辙!”
彦卿的手开始发抖,声音也抖,“将军,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的,对吧?即使这样我还是只是,弟子吗?”
“我只是为了你,”彦卿藏在头盔下的眼眶红了,急促地喘息着,“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室内很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的一清二楚。
景元只是沉默,侧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少年的心意实在是容易看出来,从十四岁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起,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景元的神色就暧昧复杂起来,但景元深知那只是一种依恋和不谙世事的懵懂——至少他一直这么想着。第一次帮他处理梦遗时少年通红的脸和忐忑不安的眼睛,平日里有意无意的肢体上的触碰,他有时抱着枕头跑到景元房间说做噩梦睡不着,一留就是一宿……
景元总是想他还小,还小,长大了遇到更好的人就好了。他不会做没有意义没有结果的事情,他的时间不多了,不能这么做。
“所以呢?你想干什么?”景元平静下来,他不笑的时候严肃冷峻,近在咫尺的金瞳满是威压。
彦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的手慢慢松开,“彦卿……不敢轻薄将军。”
他有些落寞地垂下头却忽然被掐着肩膀摁在墙壁上,头盔被掀开,温软的嘴唇就堵了上来。
景元扣着他的后脑深吻,把那头柔软的金发揉乱,舌尖温柔地舔舐过敏感的上颚,这种痒到血管里的感觉让彦卿下意识地想扭头,却被掐住下巴掰回来。
“唔!唔唔!呜哈……”彦卿睁大了眼睛,满脸通红,直到被放开才全身僵硬地去摸自己水光淋漓的嘴唇。
“听着,彦卿。”景元勾住他的腰带,说,“你就当我欠你十八年情债,今天发生什么你自己选。如果不做,你我还是师徒情分依旧,就算心知肚明也不要戳破。”
“如果你要一意孤行,”景元逼着自己硬着心肠说,“自己和列车走,我们不会有其他越矩的事了。”
彦卿还是睁大眼睛盯着他,微微张开嘴想说什么。
景元以为他会哭,会生气,会气得像过去的男孩一样跳起来说再也不理将军了!
可是彦卿只是苦涩又讽刺地笑了,笑容有些扭曲。
他扯着景元的手把腰带上的结一点一点地解开,铁衣甲胃沉重地落在地上。
他说,“及时行乐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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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卿回过神来,听到有人在哭,哭得好像还挺惨的,他后知后觉是自己的声音。
景元看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眼尾通红,心里也疼,给他披上衣服以后安慰似地摸摸他的头,“行了……够了吧?我还完了。”
彦卿抬起头,含恨似地剜他一眼,一面抹眼泪一面伸手扯住他的衣领。
景元被吓了一跳,措不及防对上发红的眼睛。
他说你还什么?将军,你还什么?你以为你欠我只有十八年情债吗?三百年!你欠我三百年!
我想了你三百年!
他从剑冢里走出,带着铸剑师所传授的一身杀招。他从比武台上走下,夺得的少年时纸一样虚无缥缈的梦想。他自群星深处,帝宫司命弓矢所光顾的地方走来,剑从血肉之躯中拔出,身后一片荒凉。云骑剑首茫然地看向四方,他在一片末日似的景象中丝毫找不到些许旧日的影子,他在血泊中倒映出自己的脸庞,清俊端丽的脸上三道长疤。血泊中的影子逐渐幻化,幻化成白发将军的模样。
剑哐当掉在地上,他在烽火未尽的废墟里哭得撕心裂肺。
此去一别,已经三百年了。
彦卿想说,我嫉妒。我嫉妒刃,师祖,丹恒,甚至更多更多的人……他们都可以在将军生命中路过更久的岁月而我只能分享你最后的十八年。我恨没有看到你年少时的模样,我恨遇到你太晚了,我恨我救不了你,甚至在你活着的时候表达不了心意……
“所以到底是什么……”彦卿喃喃自语,“是不想爱我还是不敢爱我。”
“……不敢。”
彦卿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咬着牙从嗓子里憋出一句话,“将军,你这自大的混账!”
景元张开双手把他抱住,任由他在自己怀里发泄似地哭泣咒骂,双手握拳捶打他的脊背。
就像是过去的十八年,无数次抱住他。
景元在舰船的食品柜里找出了一袋浮羊奶。
……果然还是想长高。
彦卿侧身躺在一块略微平坦的地板上,垫着景元的衣物,身上盖着保温毯,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坨灰色的草履虫。
“饿了吗?吃点东西再睡?”景元拍拍那团草履虫,没什么反应,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保温毯,发现彦卿捂着肚子顿时有点心慌,“怎么了,彦卿?不舒服?我下手太重了?”
彦卿脸发红,声音又小又闷,尾音有点沙哑黏糊,“……感觉你还在里面。”
“……”
景元觉得鼻子有点热,匆匆嘱咐几句好好休息就狼狈地离开,直奔控制室。
彦卿躺着养了会儿神,自己扶着腰起来,拿着景元留下的红发绳松松地系起金发。他其实是个看起来极温软的人,青白的里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江南水乡里养大的孩子,玉似的润。
“你其实什么都会做。”彦卿懒散地靠在门框上,一边吸着甜奶一边看景元在操作系统,“为什么以前老是压榨符玄姐?”
景元头也不抬答道,“我懒。”
“……我要是符玄姐就给你一逼兜。”
“符卿只会骂我坏蛋。”景元微微勾起嘴角,“去收拾收拾东西吧,快修好了——看来神君果然不能在船上召唤。”
彦卿问道,“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啊?”
“你不是也想去列车进行一场快意的旅行吗?”彦卿看向他,“将军,好不容易活一次呢。”
景元有些无奈地回头,意味不清地说,“到时候再说吧。”
彦卿盯了他一会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控制室。
过了一会儿,景元看见彦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自己箫不见了,船上找遍了都没有。
“没有吗?”景元知道那玩意儿也是重要的,当即就说,“是不是落在外面了?你拿出去过吗?”
“好像……有。我记不清了。”
“你在船上再翻一遍,我出去找找。”
景元在船外东翻西翻,左踹一脚右摸一下,终于在一个堆起来的土包包里找到了那把箫,他再扒拉了一下,一纸薄薄的诗筏,一个系着旧红绳的长命锁。
景元拿着这些东西看了会儿,忽然恍然出他要做什么,果不其然,舰船的舱门缓缓关上,发动机开始发出轰鸣。
“小兔崽子!”景元气得捶舱门,“你给我下来。”
彦卿看着屏幕上的景元忍不住也笑了,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
“符玄姐回来接将军的,放心吧。”彦卿带上头盔,“东西彦卿都还干净了。这次,是真的告别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浮云骑浩浩汤汤地远处飘过来,主舰坐落到星球上,舱门慢慢打开,露出一张少女的脸。
“小弟弟,你青雀姐姐来逮捕你了哦……”青雀探出一个头,措不及防和满脸阴沉的景元打了个照面。
青雀:“……”
景元:“哟,好久不见。”
“符玄!闯鬼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青雀遇害般的叫声响彻星系。
停云和白露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青雀躲在符玄身后惊魂未定,搞得景元像个什么似的站在原地。
“小女子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狐没想到还能见鬼!”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啊啊啊啊啊他动了!”
“将军我没有对不起你啊!我我我我我还给你治过眼睛睁不开的毛病!”
“将军……”符玄勉强朝他靠近一些,“到底怎么回事?”
景元:“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他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他口才好,白的都能吹成黑的,讲述自己和彦卿见面先是一顿切磋看看徒弟有没有武艺生疏再到抱头痛哭追忆往事,忽悠得几个“年轻人”擦鼻涕抹眼泪。
“那么……将军。”符玄小心翼翼地说,“你知道彦卿叛逃的事吗?”
景元故作惊讶地捂住嘴,“竟有此事,我竟一点也不知!”
“……他没有告诉你吗?”
景元摇摇头说道,“他为什么要叛逃,他可是罗浮剑首——他为个什么?总不能只是为了打架吧?”
青雀没由来地开口,“她来了吗?”
停云说,“小姑娘太小了,没让她来。”
“她是谁?”
“彦卿小徒弟,才十四,一只小白狐狸。”符玄犹豫了一会儿说,“彦卿他跑,也的的确确是有原因的……”
“他怕是,要堕入魔阴身了。”
风残云卷,巨型的末日兽睁开了残忍的竖瞳。
兵器相撞的声音回响,剑光闪过祠堂,剑客飞似地掠过龙尊和旅行家的身边。
撕拉。
彦卿站定,面无表情地双手挽了个剑花抖落双剑上的薄血。
丹枫和白珩后知后觉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一条极细的伤口,朝外渗着血。
“小郎君,好武艺。”白珩笑道。
“后生可畏。”
“老师们过奖。”彦卿淡淡道。
他说话之际,丹枫和白珩身体渐渐透明,化作灰烬,轰然落地。
“啊,看来他们承认你了。”
“景元”站在祠堂高处,负手而站,笑容本是他在熟悉不过的温和,脸也是他熟悉的那样漂亮,却在阴影的烛火下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他的声音中重叠着一个柔媚的女声,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果然是你搞的鬼。”彦卿摘下被砍裂开的头盔随手扔到一边,冷冷地注视着“景元”,“我最恨……侮辱死人!”
“借得云上五骁的一缕魂魄罢了。就像这个秘境,终究是假的,我还做成了他们祠堂的模样……算是尊重吧。”
“景元”摊开手,镜流和刃挡在他身前,无声无息地拔剑,绵长而决绝的利响。
“白珩和丹枫就是心软。”镜流红瞳望向他,杀气凌厉,“拔剑吧,让长辈等着很不礼貌。”
“小子,你会带给我惊喜吗?”
“师祖,刃先生,彦卿已经不算是小子了。”彦卿手指一挥,一排冰剑环绕于身,“彦卿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滴答,那滴血落在地上。
这个刹那,三道剑影同时奔出,哐当撞在一起,凌然的剑气震荡开来,卷起了他们的衣襟,几乎吹息了祠堂下供奉的烛火。
彦卿反手持剑挡住两人不断下压的剑锋,咬着牙不使自己后退半步。
“力道不够。”刃向下压剑,彦卿左手便有些发抖,瞄到那把剑上蔓延出一道裂痕便知道要崩了。
于是那一排冰剑便自他身后奔出,刺向镜流和刃。
刃反手将镜流护在身后,挽剑似流花,三下五除二地砍碎了冰剑。
彦卿还没隔开一些距离,只见镜流从刃身后高高跃起,翻身便是月牙般的剑气直冲面门。
镜流动作极快极狠,女子身轻,敏捷如风,剑又是极利的,彦卿空翻躲过,回头只见身后的神像被砍毁了一半,轰然倒地。
彦卿脚尖才落地又是飞来一剑,他反手抽出腰间的剑,哐当与刃的碎剑相抵,剑锋与剑锋摩擦出一片火花。
“有点意思。”刃晦暗的瞳孔倒映出他的脸,“你还是进步了很多,不过……”
“太慢了。”仅仅几个弹指,镜流出现在他身后,高举着剑。
什么时候?彦卿心下一惊,反应极快地偏头,剑锋擦过他的侧脸,留下一条不浅的血痕。
刃趁机提膝狠踹他的腹部,绕腕卸了他的力道,极快地用剑柄当胸一砸。
轰,彦卿被击飞好几米远,单膝跪地堪堪稳住身形,捂着自己的胸口呛出一口血。
“太慢了。”镜流负剑而立,居高临下看着他。
确实轻敌了。他自以为对刃以命搏命的剑法烂熟于心,却忘记师祖强悍的实力和他们战友之间可怕的默契。
彦卿笑了一声,抹了抹嘴角的血站起来,“不愧是传说中的飞光。不过,既然慢的话……”
彦卿伸手解开自己的锁甲,哐当落在地上,刃听到那声音皱了皱眉头,他清楚,这至少是好几公斤。
“竟然卸甲了。”镜流忍不住勾起嘴角。
彦卿把全身的盔甲几乎脱干净了,护腰,肩吞,都没留下,里衣青白,黑色的紧身内衬,他们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只是一个清瘦高挑的少年模样,和一群虎背熊腰的云骑一比,多少还是有些单薄。
寒气开始下降,彦卿把那把崩了刀口的剑毫不怜惜地插在地上,悍然抽出一把新的。
刃摸着下巴点评道,“小疯子,我喜欢。”
他话音未落,秋水寒光直破他与镜流中间,镜流狠推了他一把,迅速敞开好几尺的距离,尖利破风的声音才在耳边响起。
快。这是对彦卿剑式的第一印象,也许比卸甲前快了一倍,或是不止。挑,拨,刺,一招一式无一不快,精准,狠辣,是从战场上搏命练出来的。镜流看准了刃怕是难对付他,倾身向前,鞋跟一蹬,飞光似地俯冲去,扬起阵阵尘土。
刃眨眼的刹那,彦卿早已和师祖过了好几招,剑光似急雨,冷月似的剑锋,飞燕似的剑招,让人眼花缭乱。
这才是顶级剑客的对决。镜流忍不住勾起嘴角,后撤步仰腰躲过彦卿的一记横挥。他还是年轻性急,得了便宜,翻身想将镜流击飞。
难得的破绽。镜流右手以剑点地为支点,仗着自己身轻,向后空翻,左手凝出冰剑飞似的直点彦卿额头。
一切都变得很慢,镜流的红瞳中倒映出彦卿的脸,没有一点惊讶与恐慌,反而眼睛月牙似地弯起。
他在笑。
镜流睁大眼睛,她感受到身后逼人的寒气,剐蹭在皮肤上生疼——那是数把冰剑。
她着实没想到彦卿在疲于过招时还有空御剑捏诀。
就在她要被刺中的刹那被拉住胳膊一扯,乒乒乓乓一阵脆响,刃翻身接住彦卿砍来一剑,咬着牙一挥,逼的彦卿后撤好几步。
“好,很好。”刃面无表情地把肩膀上的冰剑拔出来,哐当砸在地上,融化成一滩水。
镜流收剑回鞘,“彦卿——罗浮剑首。我承认你了。”
彦卿粗喘着看着两道人影化作灰烬,从身后拔出那把纯黑的剑刃,直指“景元”。
“该你了。”
“景元”微笑着摊开手,一把阵刀出现在他手心,“前任剑首说是冷面冷心,我看是心软嘴硬。那星核猎手看似生杀不忌,却处处留情。还有那条龙,那只狐狸……啧,真是好说话。”
“本想将那位巡猎的将军用星核复活便能劝住你,省一桩麻烦事,你偏要闯……”
彦卿睁大眼睛,“什么?星核?!”
“啊呀呀,你的前辈都舍不得你……”他的金瞳闪烁着冷冽的光,“可我却巴不得你死呢。”
舰船上很吵杂,符玄在指挥着什么——云骑列队,反物质军团来了。
景元好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思考过了。
他在想彦卿,很多很多年前的彦卿。他把他从流云渡接回来的时候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大,窝在他的怀里吮手指头,眼睛大而圆。
小姑娘?他捏小孩子的脸彦卿就扁着嘴要哭。
男孩子。元帅说,你个大龄单身汉让你无痛当爹——仙舟福利。
于是他就当了他十八年的爹,然后蹬腿了。
当着彦卿的面。
景元捂住自己的额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末日兽自荒凉的星球腾飞而起,血盆大口叼住一艘星槎,炸出一道火花。
“云骑列阵!反击!”符玄转头对青雀喊道,“青雀,快去点烽火!向曜青求援!我们带的人不够!”
你其实什么都没做到,景元。
一个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师父,旧友,徒弟,一个都救不了,哦,还有身边的这群人。
一个都救不了。
闭嘴。
停云跑过来急道,“我做什么?”
“你先开星槎,带将军和一队人突围……”符玄忽然看到景元打开了舱门,失声道,“将军!”
景元回头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柔和地笑了,“交给我。”
说罢翻身从座舰上跳下去,金色的雷电一缕一缕缠绕在他身边化作威灵,巨大的阵刀直接把末日兽从空中砸到行星地面,轰的巨响和哀嚎,扬起的尘烟迷住了众人的眼睛。
所有人都被他这彪悍的一刀干懵圈了。
青雀:“这还是我那三百年前闭目听奏的领导吗?”
停云:“白露,他这么高摔下去还救得回来吗?”
白露:“将军本来就是死人。”
符玄:“别聊了!直接开打吧!”
景元从末日兽的尸体上抬起头,看到符玄驾驶着女相威灵从天而降,忍不住喃喃道,“单身久了,看神君都觉得眉清目秀……”
星槎的炮火从大气层飞过,身边是云骑与虚卒的搏杀,景元把符玄护在身后,“小心点!”
符玄冷哼一声,“少摆架子,坏蛋!我现在也是将军了!”
景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你还记得这一切吗?声音继续在他耳中回响,非男非女。景元,你还记得你手下的亡灵吗?你还记得你犯下的杀孽吗?
巡猎,拯救与毁灭无异。这是他很久以前就明白的道理,可是有什么办法。
所以,这都是你们的报应。
身陷囹圄,举目无亲,丧尽人伦……
别说了。
“末日兽!”白露垫着脚在舷窗边尖叫,“怎么还有一只!”
巨兽俯冲到星球上,所到之处掀翻了一群一群的云骑,血气弥漫开。
景元挥刀砍翻了一个虚卒,脑中一阵眩晕,扑通支着刀跪倒在地。
“将军?!”符玄回过头看他,“你怎么了!”
“我……”景元咬牙想站起来,脑中声音不停。
一会儿是白珩,说命如朝露,我好生羡慕你们。一会儿是镜流,景元啊,那一刀,真的很痛。一会儿是丹枫,说自己不甘心,他冤屈未洗,他和好友反目成仇。一会儿是刃,说你帮帮我吧景元,我死不掉啊……
遗憾,记忆,疼痛……隐秘到骨子里的癌侵蚀着他的意识。
将军。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彦卿想了你三百年啊……
他陷入了黑暗之中。
阵刀横砸在剑上,彦卿被巨大的力道击飞,砸穿了三根柱子,最后轰然嵌入神像。
“放弃吧。”“景元”走到他身边,把彦卿从废墟里掐着脖子提起来,“我乃毁灭之令使,而你,不过是一介巡猎的行者——就算是剑首又怎么样?没有星神的赐福照样不是我的对手。”
彦卿因为窒息而不断挣扎,手指痉挛着去抓他的手,而那只手则如同铁铸般不可撼动。
“你长得好看。”“景元”歪着头打量他,“挺讨人喜欢的一张脸,可惜……”
“毁了。”
阵刀破开皮肉,自少年的肋骨刺入,扎破了左肺,血哗啦啦淌了一地。
彦卿睁大了眼睛,剧烈的地疼痛使他叫都叫不出声,一口血自喉咙里喷出。“景元”一放手他便摔在地上,捂着伤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会欣慰的。因为你的将军,你的战友,许多许多的罗浮云骑都会来陪你。”
“景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发觉他缩成一团在微微发抖。本以为是痛的,却隐隐听见含混的笑声。
“你笑什么?”他很困惑,已经被逼到绝境的人,为什么要笑。疯了?
彦卿挪动散涣的瞳孔去看他,嘴唇一张一合。“景元”俯下身去听——
你小瞧我们了。
景元在一片黑暗之中和少年的自己对视着。
你是星核?
是。
承认得倒是大方。
“失去一切的感觉很痛苦吧?”少年的他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感慨道,“真是可怜啊……现在连徒弟都要失去了呢。”
“你是个失败者景元。”
“你看似大局在握,实则满盘皆输。你没有翻盘妙手,也没有掌控全局。”
“你只是不断,不断,用自己的小聪明赢得一些微弱的优势。结果呢?满盘狼籍。”
“你没救任何人,也没人救得了你。”
黑暗中的静谧囊括了一切,将军颤抖的肩膀,垂下的白发,低声的呜咽……
景元脱力般地开口,“我什么也做不到……”
“是的。”少年的他满意地靠近他耳边,轻声道,“你的身体,我收下了,巡猎的将军。”
“这就是你想听我说的话吗?毁灭的小卒子?”
“诶?”
星核措不及防脸上挨了一拳,刺啦摔在地上,又被狠狠踹了几脚。
景元一边踢一边骂,“你觉得我会说那种律者的开机密码吗?啊?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干死你绰绰有余!”
星核被踢得满地打滚,脑子懵圈了。他实在是不懂刚刚落魄的男人怎么突然又振作起来。
景元把他拎起来,恶狠狠地说,“是。我输过很多次。我失去过很多人,我也辗转反侧过,但我从来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师父没有逃出宿命,我也没有逃出宿命……是,我们都输了!可是彦卿会赢!他会赢的!就算他不会赢,他还有徒弟……我们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在帮后人完成我们做不到的事。总会有人赢的……”
“而我能做到的,就是抗争到最后一刻!”
景元勾起嘴角,“星核,臣服于我!”
符玄苦苦支撑的结界裂开了一道缝隙,虚卒挤入其中,锋利的刀锋直挥景元头顶。
“将军!”
嗖!一支飞来的长枪将虚卒钉在原地,丹恒夺过枪一记横扫,强风刮倒了一片。
“列车……你们!”
“终于来了。”景元支着刀站了起来,“重回战场的感觉怎么样?”
丹恒淡然道,“接到信息,我便来了。”
远处响起爆炸声,掺杂着诸如“我将生命压入枪膛”“天火出鞘”等声音和女孩的叫好声不绝于耳。
“那是谁?”
“……开拓者和三月。”
“还有我们呢,将军。”巨型座舰上,身背重剑的少女望着连绵的战舰叉腰笑道,“曜青前来支援!”
“好!特别好!”景元抹去嘴边的鲜血,“号角,吹起来吧!战鼓,响起来吧!这才是战场该有的样子!”
“当然!将军要什么曲!”
景元手指扣住阵刀,神君拔地而起,雷霆风起云涌。
“定风波!”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景元”看见彦卿脸上带血的微笑登时意识到不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后心一阵冰凉,他颤颤巍巍地低头,一柄血化作的冰剑刺透了胸膛。
“一剑还一剑……”彦卿看见“景元”跌坐在地上,恐惧地看向自己,捡起那把断口的黑剑,踉踉跄跄地向他走去,“今日……咳咳,彦卿来……还将军的战约……”
“景元”捂住自己胸口的伤,不断向后退,绝望喊道,“你这个妖弓信徒!你这个疯子!”
“我信的不是帝宫司命!”彦卿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他拖着步伐走,“彦卿……并非帝宫的锋镝而是将军的利刃……从来都是,一直都是……”
“一个人一生要做一件自己想的事情……这就是我想的,为自己而活的事……为了将军一战……”
“宿命让我留在仙舟,接受那个生不如死的结局……可我偏要跨过这条银河,我偏要西出仙舟,我偏要赴这场回不去的战约……”
血顺着嘴角留下,打湿了少年青白的衣襟,可他在笑,高高扬起剑刃,“我的剑,破灭万法……”
“将军的刀,斩断星河!”
神君悍然挥刀,带着破灭山河的力量,斩下了末日兽的头颅。虚卒像是潮水一样退散,荒凉的土地上烽火未散
静谧。
赢了?
一道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接着是如潮水般的欢呼,赢了!赢了!……
停云,青雀,白露在座舰上抱作一团。素裳唰地拔剑,舰上的云骑一阵欢呼。
“仙舟翱翔!云骑长胜!”
丹恒和景元在废墟中相视而笑,却措不及防看见了景元逐渐变得透明的双手,“你……”
“到时间了啊……”景元看着自己的手脚逐渐化作一捧灰烬,抬头看向符玄,“符卿,替我带彦卿回家……”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一阵风把他的残影吹散。
彦卿想把手从剑柄上拿下来,却发现已经做不到了。
手指头都断了啊。
祠堂开始崩塌,彦卿坐在“景元”的尸体边上,眼前的景色不断模糊。
他听见耳边响起云上五骁的声音。
“再会了,小郎君!”
“仙舟有望,后生可畏。”
“小子,算你有点本事。”
他侧过头,看见镜流的影子。女人手上拿着一个空酒杯,斜斜地倾倒在地上——这是云骑军送行的礼节。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我想……”彦卿眼眶湿润了,他气若游丝地说,“见将军……”
“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他闭上眼,看见了三百年前的罗浮。
阳光正好,鸟雀呼晴,景元坐在石桌前看他捧着画本子,含笑问道,“看什么?”
“将军的同人本啦!”
“……别是凤求凤。”
“不是啊。这是讲述将军和一个富家大小姐的爱情故事……”彦卿笑嘻嘻地说,“小姐金闺花柳质,偏偏恋上了将军这样一个温柔倦怠的人,可谓是……”
“仙舟罗浮初相见,一见将军误终身。”
十七岁的他睁着眼睛,红着脸,等待着将军的回话,可等来的不过是一只手,揉乱了他的金发,“少看点画本子。”
彦卿抱着头盔看着桃李春风一壶酒的那年,却也仅仅是那年。
没有十八年的情债也没有三百年,只有他放不下的执念。
他从那片暖阳中走入黑暗,再也没有回过头。
一曲定风波,千古风云谁言说。
一曲将进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曲江城子,载酒买花少年事。
一曲菩萨蛮,我自西北望长安。
一曲临江仙,不恨古人吾不见,但恨古人不见吾狂尔。
一曲念奴娇,但凭此诗祝舜尧。
【帝诗】告白前应该做哪些准备工作
#奇奇怪怪的原作向,但是有虚构史学
#1W+字,建议看两遍,一遍按照文中顺序看,一遍按照序号的顺序看
#又名《你们到底想不想在一起》《演技对对碰》《双向明恋但是极限拉扯一千年后帝君决定打直球》《风神看你的眼神并不清白》
5.
午时, 「万民堂」内外皆人声鼎沸,食客各自落座,期间有一稚童在身后的布包边缘用墨色的带子系了一串风铃,此时正被一阵作乱的清风弄得叮当作响。
有二人坐在外面,一是放假第二日的往生堂客卿,一是本该作诗弹琴的手里抓着勺子的蒙德诗人。
他们身前的桌上摆着两碗杏仁豆腐,莹润细腻,又有一笼蒸饺皮薄馅嫩。
“倒也怪不得有人...
#奇奇怪怪的原作向,但是有虚构史学
#1W+字,建议看两遍,一遍按照文中顺序看,一遍按照序号的顺序看
#又名《你们到底想不想在一起》《演技对对碰》《双向明恋但是极限拉扯一千年后帝君决定打直球》《风神看你的眼神并不清白》
5.
午时, 「万民堂」内外皆人声鼎沸,食客各自落座,期间有一稚童在身后的布包边缘用墨色的带子系了一串风铃,此时正被一阵作乱的清风弄得叮当作响。
有二人坐在外面,一是放假第二日的往生堂客卿,一是本该作诗弹琴的手里抓着勺子的蒙德诗人。
他们身前的桌上摆着两碗杏仁豆腐,莹润细腻,又有一笼蒸饺皮薄馅嫩。
“倒也怪不得有人极爱吃这杏仁豆腐。”
温迪舀起一勺杏仁豆腐放入口中,赞叹道:“甜而不腻,味道极佳。”
钟离颔首,也举起勺子尝了一口,细细品味后说道:“香菱的厨艺愈发精湛,杏仁香气悠长,还加入了应季的蜜,二者清甜融合恰到好处。”
温迪托着腮,银匙在碗沿敲出清越声响,“真的?我尝尝你的——"吟游诗人狡黠地探过银匙,在钟离碗中剜走最方正的一块。
邻桌几位商人打扮的食客早已停下夹筷——这对组合一张嘴,先是要了佐餐最配的杏仁豆腐,又点了新鲜蒸饺,此刻那蒙德装束的少年竟还分吃起同伴的甜点。
这是打什么时候起床的啊?
“哎呦,瞧我这记性,我倒是忽然想起来这往生堂客卿旁边的人是谁了。”一人轻拍额头,肘了一下身边人的胳膊。
“还记不记得八天前,就在沉玉谷那儿举办的诗会?”
“我也想起来了,当时都说有一邻国少年文采飞扬,出口成章,勇夺榜眼,应当就是他。”
“怎么第二也记得这么牢?”
“喏,魁首在那儿。”这人指了指绿色诗人身边端庄的青年,“那可是压倒性胜利啊,就差被请上评委席了!后来虽是提前离座自称只是陪人游玩,依然被算入总分第一!”
“那可真是稀奇,这第一第二竟是一对亲密的好友?”
“好友?我看可不像。”
待两人用餐完毕,钟离不紧不慢地从袖间取出钱袋,数出几枚摩拉放在桌上。
“哎哟,果真稀奇!”
忽有书页翻动声破风而来。少年郎广袖携着一本新出的诗集踱步经过,他琥珀色的眸子在三两座位旁一扫,目光在钟离与温迪身上稍作停留,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真巧。”行秋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我瞧今日二位的氛围,似与往日不同?”
温迪一怔,大方笑道:“你可别打趣我们。既然遇上,不妨一同吃些?”说着,相当热情地想要再点一桌。
行秋只说自己还有事要做,摆摆手告辞,临行前看了看两人意味深长:“钟离先生,你合该再洒脱点,温迪老师这般活泼的人,你若总是沉稳,倒显得格格不入。”
温迪顿时大笑几声:“行秋,你这话有趣!”
这是在调侃钟离在泡“未成年”呢!
行秋摊手道:“不过我见二位也是分外般配,有些误会早日解除岂不更好?”
他自然是清楚温迪已经成年,只是外表稚气,在稻妻与他相遇时更是能察觉到温迪此人不一般,行事自有章法。
“自然。”钟离神色坦然,与温迪十指紧扣,“实不相瞒,我与他相处已有双十之久,昨日心意已通,决定往后要携手同行。”
飞云商会的二少爷听了,顿时拍拍胸膛下保证,“两位都是一表人才,我先提前在这里祝二位长长久久,若是哪日需要设下宴席,尽可来找我帮忙。”少年人指尖摩挲手里的书卷,看着面前的二人,一句话有如被放飞的风史莱姆,扑腾着翅膀冒出来:
"飞云商会近些日子得了几刀澄心纸,最宜誊写天地为证的婚契。"
周围皆是一静。行秋反应过来,面如火烧。
2.
在五日前,钟离终于决意向温迪告表白心意。深知此事需郑重,他便邀来几位知根究底的友人,直接交代自己日前的踌躇。
竹帘卷起茶香。
几仙难得相聚,又遇上这般大事,一个个性质高昂,争先恐后出着主意。
削月筑阳真君鹿角显着金光,斑点旋舞晕出一层幻相,"帝君且看——若提前在获花借地布下幻阵,待暮色降临,你约着蒙德的风神漫步其中,与他倾诉衷肠时,施展仙法,让漫天花瓣飘落,两人的手越来越近……"
“俗不可耐!璃月港如今都不流行这样的话本了。”留云借风真君忽振双翅,化作璃月港人熟知的模样,面色得意地拿出一匣子样式的机关,“此物能够捕捉万千流萤,倒那时便设下宴席,届时本仙放出这漫天萤火,辅以丝竹之乐,奏响《凤求凰》——”
她伸手拂过机关, 几息后匣盒打开,底座上一只铜制仙鹤,旋转间便奏出一曲。
"拘泥形制!"理山叠水真君有点拿不定想法,干脆也化作人形,咳了几声,“莫要忘记对方是蒙德的风神,哪能不顾他意愿?据说蒙德那边有情人间互赠蒲公英的习俗。依我看,在石门寻一处山巅,日出之际,帝君一只手捧蒲公英,一只手捉双雁,定能叫风神领会您的深情。”
“石门有适合观景的高山?”
“怎么没有?”
“我看不如直接邀请风神去壶里,一步到位!”
“风神若是不答应又如何?”
几个仙人在那鸟嘴鹿舌,好不热闹,只萍姥姥慢悠悠饮茶,道:“你们想法太繁杂。蒙德的风神贪玩好酒,姑且寻个幽静之处,备下他最爱的佳酿——”她掂起茶勺轻轻一敲,悦耳的叮当脆响里茶碗中漾出无边月色,撇开茶沫,浮现绰约树影下二人对饮的画面,“这岂不更加真切?”
“至于结果如何……”
钟离稍稍颔首:“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叫他为难。”他手中的茶盏泛起涟漪,倒映出青年模样的人晦涩难辨的眼眸,“多谢各位,只是世间最懂浪漫者便属风神,我若太刻意反倒拘谨。不过诸位所言,都令我有所悟。”
说罢,他微微转头望向不知何时闪现的降魔大圣,“若有想法,皆可畅所欲言。”
魈的指尖微微收紧,发丝垂下,金瞳闪过一丝波动。
他想起五百年前某个夜晚,四处奔忙间偶然瞥见被芦苇分割的破碎画面。
他看见岩神将沾灰的塞西莉亚别在少年深色的发间。那时他以为这只是一次偶遇,却在转身时瞥见风神面上一闪而逝的复杂——与此刻帝君眼中流转的色泽如出一辙。
"凡人之约..."夜叉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确实配不上二位。"他抬眸望向厢外飘落的金叶,风里掠过几抹笑意,"但若真心相付……何需外物作衬。"
空气爆开一声轻响,魈的身影已消散,唯余尾音在秋风中打着旋儿。
“我想,风神是不会拒绝的。”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削月筑阳真君望着飘落的叶片,鹿角金光忽明忽暗:"降魔大圣倒是……通透。"
“呵呵。”
几仙不再言语,只略略谈了该选什么地点让帝君和风神花前月下后,便专注喝茶,心里想着该去人世间多找几个有情人的例子,多翻几本参考书才好。
待聚会结束,钟离要回往生堂销假,几仙你看我,我看你,帝君一走表情都变了,而魈也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角落。
闲云收起机关匣,嘴角高高翘起一瞬,"五百年前那场大灾之后,帝君亲自带着桂花酿去了蒙德的风起地寻风神,那时都以为这二位已经……”
"何止!"理山叠水真君拍案而起,"千年前我见那两位结伴而行,可是踏遍了璃月每一处。"他忽然压低嗓音,"那日我分明瞧见风神醉卧帝君膝头,帝君却早已习惯的样子。"
他比划着模仿当时的摩拉克斯的动作,“帝君还、让我不要打扰风神休憩。”
满室骤然寂静,檐下铜铃叮咚。
“……他们似乎在玩什么很新的东西。”
"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多事了。"萍姥姥笑道,"只是不知这千年相伴,会让他们心意相通到何种地步。"
魈轻声道:“定是不差。”
虽然他一直误以为五百年前他们就在一起了。
1.
五百年前,灾难骤临提瓦特。
坎瑞亚泄露的余火熊熊燃烧,将整个提瓦特都卷入了无尽的混乱与恐慌。
当时的七神也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空闲时间去了解他国发生什么事情,只偶然听闻邻国有一魔龙,与东风守护空中鏖战,坠落雪山。
巴巴托斯就是这时候来的。
他抵达璃月时,已是深夜。璃月港的灯火在黑暗中星星几点。四处都是战火残留的痕迹,让他想起沉睡时唤醒他的子民哀痛的呼唤。
他没有停留,径直找到了正在下批战时指令、分外忙碌的摩拉克斯。
岩神看过来,眼含讶异,扭头嘱咐了身边的军官几句。然后他拉着走过来的摩拉克斯来到了一处僻静角落。
“摩拉克斯,我需要你的帮助。”温迪开门见山。
摩拉克斯微微皱眉,指尖穿过对方发丝间的血,“之前我听闻蒙德那边除了遭遇兽潮,还遇见了一头魔龙,你那现在如何?”
“不太好,特瓦林已经沉睡啦,而坎瑞亚的余火还在蔓延。你我都知道「祂」很快便会召集我们前往真正的战场。”温迪直视着摩拉克斯的眼睛,“我想请璃月与蒙德合作,在石门设下防御。石门是连接两国的要道,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摩拉克斯沉默片刻,面上闪过一丝思索,半晌点了点头:“好,我没有拒绝你的理由。
接下来的日子里,温迪便频繁穿梭于璃月和蒙德之间。他能感受到那个节点即将到来,也不过多干涉蒙德自己的决定,默默将更多的决策留给人类自己选择,自己拿着弓到处救火。
又一晚,疲惫的二神坐在芦苇荡漾间,抬头看向月亮。
“三月……”温迪嘴唇翕动,没有说下去,他叹了口气,手指抚过琴弦,“唉,自窥破虚假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身不由己踏入最危险的漩涡。”
“万物皆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岩神亲手划着船桨,荡开碧波,“可若真的强求又如何?人不该生于樊笼中。”
“朋友,我懂你!”
温迪笑望过来,拍拍手道:“明日便要启程去坎瑞亚。”他顿了顿,声音轻快,却掩不住眼底的凝重,“若我们都能活着回来,你我定要启封千年的酒酿以表庆贺呀。”
“自然。”
已能看见沙石堆砌的河岸,摩拉克斯伸出手,握住友人蜷缩的指尖,一侧身二人便轻巧跃上岸。
少年诗人忽然“哎呀”一声,拍了拍岩神的胳膊,“我的花——掉你那儿了。”
岩神往下一瞥,瞅见一朵塞西莉亚垂落脚边,只是按理说无论风怎么吹也不会吹向这个位置,他微微挑眉,“今夜的风倒是颇为活泼。”
“帮我捡一下嘛。”风神说。
摩拉克斯垂眸,依言弯腰拾起那朵“浪子的真情”,就觉头上一重,多了点柔软的触感,伸手一摸,是风神不知从哪摘下的琉璃百合,用神力保存着,是凛然开放的身姿——
“怎么样?鲜花合该衬美人。”温迪拍拍手。
“……你今日果然活泼,劳你费心养活它了。”摩拉克斯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他认出这是千年前巴巴托斯向他讨要的种子发出的芽、绽开的花。
“香味扑鼻,定是时常唱予它听。”
“那是当然,在《来璃月必做的一百件事》里,唱歌让琉璃百合为你鼓掌可是难度榜前十呢!”吟游诗人自得道。
摩拉克斯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俯身过来,将沾灰的塞西莉亚别上温迪的发间。
“璃月百事录?什么时候编成一百件事的?”他自然而然换了个简短些的称呼。
他知道巴巴托斯说的是什么,曾经他来璃月时间不久,兴致勃勃带着纸笔边逛边记有趣的事情,还在里面写旅游须知,最后发展成“来璃月我必做的那些事”。
只是那时才二十件事情。
“这段时间两国在石门商讨事情,我也在旁边听一些人聊天,这么多年过去,璃月多了不少有趣的事呢。以后我多出几个系列,让全提瓦特的人都看见——下回你来蒙德,我送一本蒙德百事录给你啊。”温迪撇撇嘴,指了指帽边的花。
“……歪了。”
闻言,摩拉克斯伸手调整了一下花的位置,自是没看见被笼罩在自己双臂之间的少年面上闪过一丝复杂。
“如此便好。”记性极好的岩王帝君满意地看到花回到了记忆里的位置,青色诗人手一扬,灰尘便消散进风里,又是一朵洁白无瑕的塞西莉亚了。
两人并肩漫步在河岸边,芦苇沙沙。过了好一会儿,温迪忽然开口:“摩拉克斯,你还记不记得我来璃月有一件事情一直没完成?”
“是你那璃月百事录的榜首。”摩拉克斯笃定道,“若是没有改变的话。”
温迪眨了眨眼,笑意更深,“没错,一直没变!”
夜风拂过,将两人的交谈声淹没在芦苇的沙沙声中。
3.
再一晚,苍穹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纷扰悄然隐藏,独留银盘悬于高空之上。
温迪这日早早接到邀请,要来品一品岩神精心酿造数百年的佳酿。他准备了半天,还是决定带点礼物就当庆祝岩神退休,忍痛挖了风起地的埋了多年的酒酿,提了两壶,剩下的交代给特瓦林,让它帮忙看着。
结果甫一进门就见到一扎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塞西莉亚,在岩石的地盘上倔强不动。
看到此景,温迪脚步微微顿住:“哇,这可真是了不得。”
石头也终于愿意花心思赏风啦?
只见端坐在石凳上的钟离正在翻看一张诗笺。青瓷盏里本该盛着茶香,此刻却浮着桂花酿。
凭空而起的微风卷走手里的诗笺,却送来带着苹果香的轻笑。
"老爷子在看这个?"诗人发间的塞西莉亚审视着庭间的同胞,纤细的手指晃了晃泛黄的诗,"真正的告白该像即兴诗篇——"
钟离忽然握住他悬空的手腕。
千年前风之神归还诗集时轻微颤抖的指尖,五百年前芦苇间巴巴托斯瞥过来的笑意,七日前温迪随手递过来琉璃百合时不经落下的一滴晨露的画面,在此刻重叠又重叠。
“为何不说?”他略略加重了音。
被握住手腕的人也不恼,只轻笑了一声:“当时的某个人可谨慎了,因为一纸密约连夜换了岩君印章,于是我便也小心点咯,开个玩笑,谁让你当时总是板着脸?我道歉赔偿,你也不理我。”
他语调欢快,声线尾调总是轻快的上扬。钟离原本是爱极这嗓音的,如今却不想再听———
玩笑话。
要小心风神心血来潮的玩笑,这是诸神明共同的认识。
某时某刻,风神整日缠着钟离要学璃月诗习璃月字喝璃月酒,钟离虽无奈却也纵容,不过只将珍藏的诗集借予温迪,期盼他在异乡诗词间有所收获。
当一纸背风密约的三言两语传至绝云间时,岩神破天荒地凝视着被风神随手乱放的诗集和从未骗过自己的仿笔,竟毫不意外,不作反驳之语,只不紧不慢熔了岩君原来的印,重新铸了一批。
认定这不过是风神一场积年累月的玩笑之后,便不会再仔细翻阅被又借了一次的诗集,只当里面是些卖乖求原谅的甜言蜜语。
所以钟离也不曾知晓少年模样的神明用笔尖蘸着墨一笔一划地写,指尖还沾着喝桂花酿时蹭到的一缕余香。
他在诗集中抄“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又补上一句:
“愿与君同赏,岁岁不相违”。
“所以、”钟离松开手,眼看着少年神明在对面坐下,拿出自带的风神酿,又伸手去够青瓷盏。
“却是我自作多情?”
钟离说。
他起身,目光紧锁温迪,声音却是平和至极:“那日你故意赠我开放的琉璃百合,让水沾了诗页,仅是为了完成这一出持续千年之久的挑战,是否?”
“是啊。”温迪笑道。
“朋友,这一次我是否成功让磐石开花?”
0.
彼时,众神还行走于大地上。
天衡山巅的流云被烧得昏黄,摩拉克斯负手悬于万仞绝壁之上,似是一块屹立不倒的顽石,鎏金瞳中倒映着璃月港连绵的灯火。
倏尔有异域的风捂住他的眼。
“猜猜我今天带着什么来。🎶”
“风中有若有若无的香,定是花卉,应是清心。你这次倒是不玩猜猜我是谁的戏码了。”摩拉克斯眼也不眨,感受到少年人偏热的体温裹挟着春的气息与塞西莉亚花的清冽,听见背后的人发出一声切。
“因为你总是能认出来,多没意思啊。”
巴巴托斯自风中降临,青绿色披风翻卷如浪。他晃了晃手里不知从何采撷的几朵清心,又嘟囔着:“这清心和甘雨姐姐说的一样,只在孤高石峰上生长,不过也不难找,和这孩子是一样的脾性。”他指了指发侧别着的一朵塞西莉亚。
“确有相似之处。”摩拉克斯点头,话语一转,“不过你这话别在甘雨身前说,她听你喊她姐姐定会觉得不自在。”
“哈哈哈!”
风神的笑点总是那么奇怪。但摩拉克斯并不奇怪这点。
他记得许多巴巴托斯笑起来的场景,一如风般变化莫测,但总是吹着可爱的小调,有时摩拉克斯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总会因为那鲜活跟着笑起来。
巴巴托斯就是这么一缕风。
他领着这少年模样的同僚,亲自拆了一封陈年酒酿,一抬眸,看见巴巴托斯像模像样地不知从哪掏出本小册子,看起来和璃月学堂周围卖给学子的书册别无二致,墨蓝色的封皮,用墨汁在上面涂着弯弯绕绕的蒙德文。
“这里面是我周游璃月风土人情得来的灵感。”觉察到好友的视线落点,温迪抢先解释道,“还有一些人推荐的景点和一些道听途说,我给它取名为《来璃月必做的二十件事》!”
语毕,邻国的风之神晃到他身旁,迫不及待翻开其中一页,问道:“这上面说的‘听到歌声才能开放的琉璃百合’是真的吗?”
岩神欲言又止,少年神明圆幼的脸颊靠得过于近了。
他原想略略推开一些让距离退回他最适应的间隙,已然伸出的手指却突然失了方向,自然而然拐到被温迪圈了一大圈的段落上。
“有这说法,但过于夸大了。”摩拉克斯略略解释了一下琉璃百合的故事,“……若对它唱歌,便可提升它的香气。”
“那我岂不是可以养出世界上最香的琉璃百合?”诗人双眼一亮,拉着岩神的手卖乖,“摩拉克斯、摩拉克斯,你这有琉璃百合的种子吗?”
摩拉克斯哭笑不得,答应给他几颗种子,让他回去培育。
风神欢呼一声,在册子上写着琉璃百合字样的段落旁画了一个勾,“你等我过段时间带着完美的琉璃百合给你看。”
“好。”
摩拉克斯果然不会食言,回去后便找了几颗种子,还附赠几朵将要成熟的花苞给予友人。
七日后,午后斜阳穿透雕花窗棂,将摩拉克斯发梢镀上一层碎金。少年神明踏着风闯入岩君的书房。
"摩拉克斯!"他溜到石案前,扑通卷起半张未干的墨迹,"你猜猜看现在要开的那些琉璃百合现在多香?"未等岩神抬眼,他已比划起来,"我对着它唱璃月港的民谣,唱完了就唱蒙德的,它都爱听。”
“难得。”不过既然是乐曲之神,能做到这事也不奇怪。
“我还开发出其他用处了哦。”游戏与乐曲之神把手比在嘴边,神秘道。
“你该不会拿它试酿新酒?我曾听你说过蒙德的千风佳酿便是任意材料加进去,搭配蒲公英籽发酵而成。"
"错!"巴巴托斯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对方,“不过经你提醒,回去后我一定要埋它个三百坛。”
他指尖一晃,一株香气萦绕不散的琉璃百合抖落一滴泛着青光的露珠,"这是用琉璃百合的晨露淬炼的仙术——"
露珠坠下,石案表面骤然浮现层层叠叠的墨。
“风,带来了过去的故事。”
岩神瞳孔微缩。他看见自己百年前无意间落下的墨汁,望见温迪月前偷蘸茶汤画下的岩龙涂鸦,甚至捕捉到某年绿意盎然,神明化作风精灵卧倒石案上刻下的身影。
“如何?风与水皆是流动的韵律。”巴巴托斯直起身子,“你又说过琉璃百合有着能凝结大地的记忆化为芬芳的特性,我便突发奇想利用这份‘概念’,将风承载记忆的特性赋予了露珠。”
他指了指石案,“现在这力量以风为笔,以水作墨,有着让死物显露百年之内所有铭刻痕迹的能力了。”
“你在仙人间果然混得开。"摩拉克斯反手扣住温迪手腕,"能将神力与仙术相融……"鎏金瞳中映出少年神明狡黠的笑靥,岩神笑道,"看来蒙德的风神,不负聪慧灵秀的名声。"
温迪耳尖泛起薄红,嘿嘿一笑,倏然换了个话题,“其实也是为了我必做的二十件事难度榜榜首做的准备。”
“什么事?”岩君理理长袖。
“自然是让磐石——”他指了指摩拉克斯,指尖一晃指向琉璃百合。
“开花。”
4.
“那时你说过,璃月人爱为岩神杜撰风月。”
夜色温柔。
钟离抬手,青瓷盏与对面的青绿诗人的相碰,溅出几滴酒来。他一口饮尽,继续道:“所以你认定来璃月有件极好玩、极有挑战的事情要做。”
“让我(你)动心。”
二人异口同声。
“最开始不过是想看磐石动情的模样。”温迪叹了口气,举杯对明月,“可惜石头就是石头,仙人、魔神、凡人,都不见你动容。后来我发现岩王帝君只和我亲昵,于是诱他与我同游,教我写诗,为我拾花。”
七日前,他终于抓住机会,磨了往生堂堂主半日,顺利带着金尊玉贵的客卿去沉玉谷游玩。
“那本诗集我总是忘了还你,于是千年前我先带去了。”
钟离握盏的手蓦地收紧。
千年前背风密约传来时,他连夜熔铸新印,却在销毁旧印后瞥见温迪独坐孤云阁的背影。
少年神明归还诗集时指尖颤抖,面带羞怯。
"此等荒唐事……"钟离嗓音沙哑,岩元素力震得满庭银杏簌簌作响,"竟真的持续千年?"
“自然。”温迪只这么应答,似乎所有字符都离开了吟游诗人的花言巧语。他想了想补充道:“不过那个密约我是诚意致歉,之后也与温妮莎商议……”
“可以了。”钟离扶额摆摆手。
于是温迪重启对话,放下手中杯盏,“七天前,我见你一直没发现诗集蹊跷,便故意央你带了那本诗集,说是去参加诗会要多多复习。”
温迪忽然伸手按住夺来的诗笺,少年神明圆润的指甲正压着那句「愿与君同赏,岁岁不相违」的批注,“钟离,那日我将晨露坠入诗集时……”他垂眸轻笑,“其实根本没用那个仙术。”
是你自己陡然心动,神使鬼差用了仙术,窥见了那本诗集百年的痕迹。
“我写的诗句,可有让你动情?”
“你的演技倒是精进了不少。”钟离倏道。
诗人眨眨眼,眼看着青年毫不费力拿走自己按着的诗页,又起身从身后拿出一本诗集。
那本惹事颇多的诗集。
“客卿这话好生冤枉——”少年撑着脸颊,双脚一晃又一晃,“分明是你先瞧不见诗页间的玄机。”
“你莫要忘记那仙术只能回溯百年间的痕迹。”钟离翻了翻诗集,上面已经什么笔迹都没有了,却是被某人耍性子全部擦掉过一回,“千年前你还诗集那一回我虽未看,但之后我亦抽出时间看过几次,却没看到墨迹。”
“温迪。”他点名道姓,“你是什么时候觉得我与你无意,便偷偷跑过来擦掉那些诗句,又是百年间什么时候偷偷用了能褪色的墨重新抄回去的?”
风神大笑:“还是暴露啦?”
他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我只是没想到,当时你没有看我抄的什么诗,后面却洗手焚香,细细查阅了一番。”
“是我迟钝,让你空等百年。”钟离叹息道,提了另一个人的名字,“三日前,魈与我说五百年前见过我为你戴花时的场面,他说你看我的眼神与我是一样的,所以提前恭贺我好事将近。”
“降魔大圣着实眼力不凡,回去后我请他吃杏仁豆腐。”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温迪突然凑近,吻上他的耳坠,"每次你假装不经意路过风起地,岩元素力都会把周围的蒲公英吓得乘风搬家。”
于是钟离也笑:
“倒是多谢小友每每在后帮蒲公英找家了。”
6.
华灯初上,「万民堂」尚余热闹。
卯师傅和锅巴在后厨收拾锅铲锅碗瓢盆,大厨香菱伴随着一阵咚咚锵锵的碰撞声,手里提着一叠食盒来到了几个好友所在的位置。
“我近日新研究的点心,都来尝尝。”
闻言,几人凑过来对着被大厨放到桌中央的点心,一人两块利索分完这试菜的任务。
“这点心上的纹样似乎是鸳鸯,重云,你看看。”行秋端详着手里的糕点,摸了摸下巴,顺手推了一份给坐在右边的人。
“瞧出来了?”香菱捏了捏制成扇形的点心,“这是有人在我这儿订做的,说是要充作喜宴上的点心。”
“啊?那我们现在吃了不太好吧。”冰蓝发梢的少年挠挠头,犹豫地想要把盘子推远。
“很明显这不是成品啊。”行秋无语。
“嘻嘻,没错,放心吃,吃完告诉我味道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顺便再来点汤。”香菱嘻嘻一笑,从食盒里取出四碗翡翠汤,一转头看见胡桃正捏着这喜庆的点心满脸凝重。
“这是怎么了?”
胡桃捏着点心,突然将它拍在碗旁:“你们看,这鸳鸯像不像钟离客卿最近的模样?"
重云被唬了一跳,哼出一声疑问。
倒是行秋缓缓放下点心,微笑道:“早些时候我在万民堂瞧见了钟离先生,他和一人举止亲昵,说是鸳鸯也有几分形似,皆是携手同行。”
重云一脸疑惑:“携手同行?是要一起去游历吗?”
“哎呀,你真单纯!是说此二人心意相通,好上啦!”胡桃挥了挥手,目光热切看向行秋,“行秋,既然你能说这话就说明不需要隐瞒这件事,你快说客卿身边的人是谁?我可要知道最近让客卿辗转反侧的是哪个!”
接话茬的却是一旁已经布完汤的香菱,她一拍手,降低音量道:“行秋,你说的是不是……上次海灯节来的那位蒙德人温迪?”她今日虽是在后厨忙碌,却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只是胡桃忙完葬仪刚回来,重云又不在乎这些,不然他们准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行秋点头,把午间的事情简单重复了一遍。几人听得津津有味,连点心也不吃了。
胡桃边听边连连点头,眼珠一转:“二少爷倒是人快嘴也快!竟是把往生堂该做的事抢了先。那设宴的时候我可必须和客卿他们坐一桌。”
香菱也不停附和:“等行秋你通知摆宴的时候,咱们提前一天把万民堂也布置得喜庆些,做一桌子他们爱吃的菜!”
“你们啊。”行秋扶了扶额,无奈一笑,“我只是信口揽过帮忙的活,究竟该如何还需那二人决定。”
“未雨绸缪嘛!”
这边香菱眼睛又一亮:“到那时我得新琢磨出几道菜,酒水肯定不能少,温迪小哥是蒙德人,那就多做几道蒙德菜,可以去清泉镇找人帮忙。下酒菜准备香酥花生米和盐椒史莱姆。”
默默吃完点心的重云听罢,想了想说:“我虽不太懂这些,不过我可以帮忙布置场地,如果他们需要现场降温的话也可以找我。”
“那你贡献可大了,最近虽算秋,可天气有时候还是很闷热。”
“这主意倒是极不错,定是次难忘的宴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愈发热烈。平日里文邹邹的二少爷在这欢快的氛围里,一时不知怎么拿捏过往的腔调,琥珀色的瞳孔都泛出了漩涡,一拍桌子道:“若是按成亲的规格来筹备,准让他俩永生难忘!”
话落,众人先是一怔,旋即都憋笑不住,各自笑出声来。
?.
“旅行者,这里有一个两百原石的任务!”派蒙拉着金发的少年,两人交叠跑到冒险家协会台前。
“让我看看是什么任务!”熟练地跳过凯瑟琳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旅行者翻开协会提供的任务日志。
“帮忙出版一册《来璃月必做的一百件事》?”少年困惑地挠挠头发,“是和可莉妈妈写的游览指南差不多的东西吗?”
“不,是我主编的璃月风土人情指南大全哦。”诗人清亮的声音随风而行,两人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抱着里拉琴的少年。
“温迪?!”
“诶嘿,各位,许久不见了。”温迪挥挥手。
“哇。”派蒙惊讶地绕着温迪飞了半圈,“卖唱的,发布这个任务的人是你吗?”
温迪点点头,“是我呀。”
“等等,为什么蒙德人主编璃月风土人情大全啊?”
“因为这就是从旅行的人的角度来描述的璃月哦,很有趣吧?”风色诗人眨了眨眼睛,“旅行者未来也可以出版一本提瓦特环游指南呢。”
旅行者打了个哈哈:“不了……感觉我遇见的都不是正常人会碰上的事情。”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不过你要是想出版哪本书,直接去找蒙德官方不就好了吗?”
琴根本不会拒绝啊?
“不。”温迪摇了摇食指,“我这本书起初只是一个记东西的笔记,出版需要经过大量修改,这必须得找一个知道一些秘密的人来做这件事才行。”
旅行者悟了自己是个做苦力的。
“此外,我还要你帮忙做一件事。”温迪从身后拿出一本墨蓝封面的册子,“旅行者,不受约束的降临者啊,帮我把这一段删掉好不好?”
“你千万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旅行者嘴角一抽,看向温迪指过去的一段,“这是什么……?”
泛黄的册子最后一页用蒙德文字写着一行:「第一名 让石头开花!」
旁边镶着批注——
「已阅。榜首之事,当以千年为约。逾此时限,不得复行。」
「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这好像不是你的手笔。”
“哦,这是隔壁老爷子的笔迹,璃月的事情总得找个璃月人把把关吧!”诗人揉了揉手腕,诉苦道,“你可不知道,若是让老爷子想起这千年前的契约可就完了,要知道我可是锲而不舍攻略了他两千年!早就超过期限了。”
旅行者:……
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脸上胡乱地拍。
话说这种怎么看都很重要的契约,钟离真的会忘记吗?
Fin
所以这是一个一山更比一山高的故事P
大家都是演技派(指钟离温迪)
【新春对对碰@吃货茶】奶黄麻薯养成指南(上)
绝美配图请看@吃货茶
ABO,A景O彦,有较多原创工具人视角,纯粹满足个人xp,很土很娇很俗(创到滑跪)
迟了一天踩点也是踩点(倔强)
这个杯具告诉我们不要滑铲,更不要用石墨文档滑铲。
总之甜就完事了!
简介:给我一个奶黄麻薯,我能一统仙舟。
Act 01.你的骁卫我的骁卫好像不一样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宋之道刚领着云骑小队解决完一群魔阴士卒。随着刀刃刺入枝叶和皮肉的咔嚓声,兜里玉兆很是喜庆地响起“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的彩铃,接起来就是同事那夺命大嗓门。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就不怎么像人话。
“我再确认一遍,你的意思是虽然渡...
绝美配图请看@吃货茶
ABO,A景O彦,有较多原创工具人视角,纯粹满足个人xp,很土很娇很俗(创到滑跪)
迟了一天踩点也是踩点(倔强)
这个杯具告诉我们不要滑铲,更不要用石墨文档滑铲。
总之甜就完事了!
简介:给我一个奶黄麻薯,我能一统仙舟。
Act 01.你的骁卫我的骁卫好像不一样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宋之道刚领着云骑小队解决完一群魔阴士卒。随着刀刃刺入枝叶和皮肉的咔嚓声,兜里玉兆很是喜庆地响起“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的彩铃,接起来就是同事那夺命大嗓门。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就不怎么像人话。
“我再确认一遍,你的意思是虽然渡口处的魔阴身不用我处理,但罗浮那边派来的人现在已经到流云港了,所以从现在到正月初一我都不能回家不能休假还得和他们一起去砍药王秘传——大哥,我脸上是写着冤种两个字吗?”
对面语速飞快宛如尿崩:“不好意思啊小宋你体谅一下,其他人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孩子催着回去准备年货,你还年轻嘛,之后给你发补贴,负责人资料现在转你哈。”
然后果断挂了电话。
……鬼稀罕给我侄子包个红包的不够的那点加班补贴。
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宋之道自认算半个人生赢家。爹娘在天舶司当小领导,出生不说含着金汤匙也算到了小康基准线;曜青尚武,他读了两年黉学便拜了师门,和其他一二三四五六个师兄弟一起听师父训“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十二岁分化为乾元,一百岁顺利进入云骑捧上铁饭碗。几次出征都是毫无悬念的大捷,他跟在一众老前辈屁股后面,百年来零零碎碎的军功竟是攒了不少。两百岁左右,在某次战役中被天击将军赞行事稳妥,钦点的升了骁卫。三百岁时和三岁那年就看对眼的姑娘喜结连理,现今三百出头的年纪,称得上家庭美满事业有成。整个人生顺遂得像摆放工整的多米诺骨牌,帝弓司命推下第一块,随后便毫无悬念地丝滑前行,等最后一块倒下大概会显示一块闪烁着“成功人士”的LED灯牌作为人生总结。
这多米诺骨牌倒也不单调,暴雨天载着小青梅狂飙星槎不是他做过最疯狂的事,和一群云骑兄弟在敌方老巢杀个八进八出也不是他做过最热血的事。那年除夕,他看着新婚妻子在灯笼纸上写下几行清丽的簪花小楷,蓝田日暖玉生烟,一度觉得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现在想来还是年轻了,人到中年三脂三高,文青情怀褪去才意识到这要求多了去了,求不调休,求不加班,求只会把工作和黑锅都推给他傻X同事明天暴毙,当然今天晚上也完全可以。
道理他都懂,星核被运入仙舟和罗浮的建木生长都不是小事,六艘仙舟同气连枝,理应相互照拂。何况神策将军收集的证据显示药王秘传在各个仙舟均有潜伏,现在罗浮诸事已毕,便派了人过来,一是感激之前的支援,二是交流调查药王秘传之后的动向,不管怎么看都是十二万分的好心。但道理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一回事,毕竟谁喜提年终加班都不会开心,都社畜了你就让让他吧。
宋之道有些烦躁地打开玉兆,这玩意刚才打架时摔了下有些漏液,触屏感应基本失灵,连点进对话框都困难。这会儿他摁了半天也打不开文档,只能从文件名上看出罗浮那边派来的领队名字和军衔。
彦卿,云骑骁卫。
这名字……听着不像身高八尺的彪型大汉,倒像个风流公子哥。不过罗浮的神策将军盛名在外,照他的行事风格,想必派来的也是位成熟而稳重的人吧。
……应该……会……吧。
算了,只要别是甩锅同事那样挨千刀的都行。
宋之道命人在曜青盘飨包了堂给罗浮贵客接风,自己先把玉兆寄去门店维修。回来后推门而入,只见整个大厅分为两拨,中间一道清晰的楚河汉界,几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小声交谈。他站了一会儿总算听懂这帮人在讲什么了,诸如“天呐他们怎么要白汤的火锅,那能叫火锅吗没品的东西”,或者“我靠这边鸣藕糕怎么是辣的”、“别说了他浮羊奶都是咸的”,大体上可概括为一场生动活泼的饮食文化交流会。
自家部下见了他纷纷过来打招呼,但那边领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没认出来,或者还在忙着打辩论赛,直到宋骁卫找位置坐下仍不见人影。他眯起眼环视一圈,清一色的云骑甲胄,一时也看不出来谁是老大。
“您好,请问……有甜的浮羊奶吗?”
说话的是他对面一位年轻女性,边上坐着个扎着马尾的金发少年,身形挺小看起来年纪不大。哦,“看起来”可以去掉,人胸前长命锁都还没摘,就是个实打实未成年。
那边云骑工作期间还能带随行家属的吗?还是罗浮世风日下后继无人到连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要收了?宋之道一边腹诽那神策将军莫非是个徒有虚名的,一边抱着关心未成年的家长心态打量起对面的少年。小家伙正苦大仇深地对付碗里的石锅饭,似乎对里面红艳艳的酱汁很是敬畏,在得到没有甜口浮羊奶的回答后一下子泄了气,耷拉下脑袋,头顶呆毛也跟着没精打采地晃了晃。
“见笑了,进来的时候有交代做免红,但老板看起来比较有个性。”青衣女人笑着叹了口气,“小孩子又不会吃辣,这几顿就扒拉了几口白饭。不成想今天这饭都是辣的,再不给点能吃的怕是要哭了。”
少年听到最后几个字抬起头,无奈地向身旁看了眼,像是想反驳又习惯了女人的调侃,随后扭头朝宋之道撇撇嘴,意思大概是你别听她瞎扯。
宋之道被他小大人的样子逗乐:“是我们这边招待不周了。”说着叫来厨师要了两瓶冰镇果汁,又交代这些客人远道而来吃不惯辣的,不如就做点简单的青蔬小炒。
“不行,我们青味馆怎么能有不辣的!这触及我从业的底线!”师傅拿着锅铲大义凛然,一脸的厨子可杀不可辱。
“那委屈您老把底线稍微调低一点。”
“我不——”
一旁的青衣的女人慢悠悠开了口,先是夸赞了小酥肉面衣薄脆回味无穷,又说迟早要带您去罗浮给那边尚滋味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天下第一勺,期间几次伸手把身旁想出口反驳的孩子摁住。师傅逐渐在一声声称赞中失去自我,回过神来已经走到后厨开始做番茄炒蛋。若是银河球棒侠在场,高低得夸一句这简直是星核猎手言灵的低配版。
宋之道在心底重新默念了一遍文件上的名字——彦卿,如果是个女性好像也可以——便对着看着就很有领队范的女子半开玩笑道:“本来以为我年三十加班已经够惨了,看来这年头罗浮那边的骁卫也不好当,法定假期出勤不算,还得兼职带孩子。”
说着还缓缓抿了口茶,言下之意是你们找童工阴德的。
“嗯”,对方忍着笑意点了点头,“我们小队长这次是辛苦了,回去得向将军好好讨个赏。至于带孩子嘛……”
她放下杯子,看向一边的少年,“彦卿,不如你和景元将军说说,把罗浮云骑的最低入伍年龄再往上调调?”
宋之道一口茶呛得惊天动地,见了鬼似的看向对面那金发小少年,“彦卿?!”
彦卿一心一意吸着冰镇果汁,没仔细听两人在聊什么,听到自己名字起身举杯道:“唔,我是。您是宋大哥吧,将军说曜青云骑以勇武闻名,彦卿听了也心生敬仰,希望这次有机会一睹风采。将军还说这边高手如云,若公务完成后还有时间,希望能向你们讨教一二。”
话说得客气,握手干杯一气呵成,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别人教的,但从这孩子的神情看,愣是读不出半分恭维或敷衍。宋之道尴尬地笑了笑,总觉得对着这么张真诚的脸说场面话过于诡异,只好应着好好好有机会一定,再在人夹起一块响铃卷时默默推过去一叠蘸酱。
彦卿之前空口尝了几个,还没试过蘸酱的,结果出乎意料的好吃,入口时眼睛明显亮了个度。
……完全就是个孩子啊。
宋之道扶额,一时也顾不上礼不礼貌了, “你们将军怎么派你来?”
问得好。彦卿咬着响铃卷面无表情,我也想知道将军为什么要派我来。
三天前景元接到元帅号令要立刻动身前往玉阙仙舟,此次出行时间大概要一个月,刚好错过仙舟春节。彦卿心下又是不舍又是担心,再听说符太卜也能随行,各种情绪中更是混了些微妙的争风吃醋。当晚便借汇报军务的借口前往神策府,盘算着一会儿多求求将军,说不定他就愿意带上自己了呢。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的交谈声:“……那就有劳青镞了。”
“说的好像你平时公文不麻烦我一样。彦卿可比公文可爱多了。”
有旁人在,彦卿之前构思的求法多少有些施展不开,只好东拉西扯一通,迟迟不切入正题。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是说将军早点回来彦卿会想你的,还是问怎么符太卜能跟着彦卿就不能去,或者干脆直接说将军其实彦卿心……
“想什么呢。”景元揉了揉他的头发,在青镞戏谑的目光下慢悠悠开了口,解释说这次会议到场的都是仙舟联盟七天将和六御总司,平时单一个发言这会就能开上一天一夜,这回估计得听他们聊到耳朵起茧为止,“倒不是我不想带彦卿去,但你想象一下三十个符太卜轮流发言还不能打瞌睡……多可怕啊。”
彦卿闷闷地哦一声。景元这么说,意思就是再怎么求都没用了。
结果第二天就接到一纸调令说派他去支援曜青,青镞作为策士随行。这下小骁卫是真百思不得其解了,好端端地去曜青做什么?总不至于是将军过年要加班所以他也不能放假。
他问青镞,青镞笑眯眯地说当然是因为我们小骁卫厉害啊,再问她昨天和将军说什么,这女人便露出邪恶的微笑,“实话说吧,将军告诉我他养不起你了,只好把你卖到曜青抵债。”
“那将军还是爱我的。”彦卿对她张口就来的本事见怪不怪,随口附和道,“你看他都没舍得把我拆开卖。”
“瞧我这记性,今晚就拆。心肝脾肺肾一个卖五百万巡镝,剩下的论斤卖……”
说是这么说,晚上青镞还得兢兢业业地把药王秘传相关信息和其他资料——主要是他们小骁卫的信息发过去。曜青总负责人很快就回了消息,具体对接的宋骁卫却迟迟没给回复。不过问题不大,几天下来彦卿适应的挺好,除了有点水土不服之外没什么问题,更没有吵着哭着要将军……也对,又不是四五岁那会儿。
青镞想起当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花猫,十几年的时间对长生种而言不过一个晃神,有一瞬间她理解了景元所说的那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又惆怅的心情。唉刚到神策府那会儿还没个酱油瓶子高,现在很多时候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确实不能单纯拿他当孩子看了……
这不是小孩子什么是小孩子?
宋之道走下楼,路过正被人督促喝浮羊奶的小鬼,接过机巧鸟送来的玉兆,转身走出大厅。一边恶补资料一边给同事打电话,不等对面反应过来就劈头盖脸一顿输出:之前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这次的负责人是罗浮将军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精英,日常生活得好生款待。结果呢?!你让我怎么个款待法?每天提醒小朋友早上喝羊奶中午吃水果才能好好长高?
怨气比鬼重的宋社畜一目十行地扫过资料,“说真的能不能退货,我知道他有天赋,但罗浮那边完全不考虑未成年心理健康和人身安全问题吗?我们是要帮忙清扫丰饶余孽不是在举办中二少年冬令营——卧槽步离人巢父?”
“啥?步离人打过来了???救命我的年假我的十日游……”
“没有没有,是资料里写了他单杀步离人巢父。”
小骁卫的年纪还不到他零头,履历却是相当丰富,概括起来就两个字,能打。那堆条目列在一起多少有些吓人,宋之道读到一半还退出看了眼文件名,确定对面不是把X点小说当成个人资料发过来了。
“嘶……写的人没带滤镜吗?”
“没有,甚至还收敛了。这几条都是四五年前的功绩了。之前罗浮不是还击落了一艘拏云舰嘛,也是他干的。”
宋之道:???????
那边叹了口气:“不然你以为昨天渡口那边的魔阴身为什么不用你去了,因为被他过来的时候解决掉了啊,说是顺个手的事。”
宋之道:…………
同事语气无不艳羡:“所以才说是麒麟儿啊,罗浮算捡到宝了。”
可能是听他没接话,同事继续在玉兆那头絮絮叨叨。大概意思是你别用正常仙舟人的生命周期去看他,就好像三岁的小猫还在踩奶但三岁的老虎已经可以捕杀人类了。至于心理问题……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有些东西也不用那么面面俱到了对吧。
话说委婉了,宋之道听的出来,这人意思是罗浮估计就把这孩子当秘密武器养,增加可使用次数延长保修期都是必要的,但武器开不开心就不属于需要考虑的范畴了。但他觉得不像,麒麟儿什么的宋骁卫没亲眼见过,不敢下定论。但看着资料确实是当宝养的,哪怕是神策将军本人来曜青,饮食忌口日常偏好都不会备注的这么详细。再看那孩子一身叮叮当当的小玩意,上一个被这么挂的东西还是圣诞树。
不管罗浮那边是怎么个态度,之前小看人家总归是自己不对。宋之道问来了小骁卫的房间号,准备登门道歉,到门口才发现人正对着玉兆打视频。
倒不是他想偷听,是客栈里隔音属实太差,一字一句漏的清清楚楚。
“彦卿没事啊。青镞姐?她在另一个房间整理资料呢。嗯嗯,吃住都习惯的……”
里面很老成地叹了口气,“当然有啊……不过彦卿是来执行任务的,又不是来吵架的,随便他们怎么说吧。”
话是这样说,但语气明显有些不情不愿。玉兆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彦卿再开口时语调又轻快起来,“那就说好了,将军可不能耍赖!”
宋之道站得腿都麻了才等到里面挂了玉兆。他敲门进去,少年盘腿坐在床上,左脚脚腕缠了一圈绷带,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有些心虚,目光飘忽了一阵才解释说这边山路有点滑,下来时不小心扭了下。
曜青多山,主打一个危乎高哉蜀道难。彦卿本人对此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倒是宋接待员联想到昨天一锅辣的,愧疚心大爆发,赶紧回头去拿药油。
“多谢了,不过……呃……”
宋之道对上他的眼睛,奇异地读懂了这话的言外之意,立刻举手做投降状:“我不告状。”
等他回到房间,床上的人就不见了。推开窗向下望去,只见少年踩在树杈上,把卡在树梢间的风筝解下来丢给地上那群孩子,随后又踩着剑翻身上楼,身手干净利落,还真半分看不出受了伤。
“我来跟你道歉,真心的。”宋之道把药油递过去,一边努力措辞,熊孩子应付惯了,忽然面对这么讲礼貌的有些不习惯,“之前看你年纪小是真没认出来……”
他低头看见少年眼里跳动的小火苗,意识到自己又精准踩雷了,光速滑跪道:“我错了,彦骁卫大人有大量。”
少年别扭地撇开眼,“没事,罗浮那边也差不多,我都入伍十年了还有当我小孩子的……”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宋之道还是被噎了一下,十年?那不得三四岁刚会走就跑去看云骑操练,你们将军的育儿风格还真是豪放不羁,这么小就游戏暴力都是禁止的吧?直接看线下pvp真的好吗?
彦卿托着下巴回忆,“四岁那会啊……是看过几场云骑操练,但不多。”
“哦哦那还好。”宋之道松了口气,心道我就说嘛,总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
“我一般看两局后就自己上去打了。”
??????
宋骁卫自顾自替对面脑补了一系列小白菜地里黄的日子,又忧心忡忡地想若是将来和妻子有了孩子,可万万不能鸡娃,一定要给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
窗外孩子的笑闹声透过来,他扭头看了一眼,快灭绝的文青基因死灰复燃,感慨说:“这边和你差不多大的都还在放风筝……”
“我也放啊。和将军放,放的比他们都高。过年还一起放烟花呢。”彦卿眯起眼睛看了看天上高高跃起的风筝,难得落出几分落寞来,“不过今年将军去了玉阙仙舟,不能回来过年了。”
“……你将军真这么和你说的?”
“对啊,他还说回来后就给彦卿带玉阙的宝剑!”
宋之道默默打开手机确认了一遍调令安排,心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堂堂神策将军连小孩都要骗,但少年,你的宝剑大概明天就能到了。
Act02.将军,开个盲盒
景元行军到山谷,远远地听见一个豪气干云的少年音:“呵,一丘之貉。小爷我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
不等他阻拦,几个眼尖的云骑立刻迎上来行礼:“景元将军!”
剑阵中心的身影明显一顿,说话都打了个磕绊,“见识一下罗浮工造司的宝剑和它深厚的文化底蕴,欢迎各位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后去罗浮参观游览。”
景元:…………
说话间,几道剑气自穹顶劈斩而下,一副这就送你归西的架势。
尴尬的不止彦卿,之前曜青云骑刚比划两下就被罗浮的几个拉到一边,表示我们小骁卫要开大招了,站近了容易被剑气误伤,来来来到这边一起欣赏。
这种行为很不符合宋之道及其部下“能群殴何必单挑”的部队文化,青镞见几人一脸的将信将疑,便无比自然地开始介绍自家骁卫的大招效果。说什么这孩子原先还只能单攻,后面捉了一通通缉犯回来就能开AOE了,哎呀我们小骁卫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可惜叽米不在,不然加块走近星穹的屏幕又能水一期视频。
于是景元过来的时候,只看见自家徒弟列着剑阵在中间大杀四方,以他为圆心十米为半径,两队云骑站成一圈,随时准备鼓掌。
宋之道看到那招天河泻彻底理解什么叫麒麟儿了,这哪是剑客?这特效这光影这杀伤力,简直是法师嘛!打起架来看上去和其他云骑简直不在一个图层。加上小少年中二期还没过,打着打着蹦出几句所向披靡、除邪惩恶,搞得他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在观战还是在看什么仙侠剧,于是就这么迷迷糊糊接过了一旁兄弟递过来的瓜子。
此刻,宋之道攥着这把瓜子,战战兢兢地看了眼传说中的神策将军,cpu都要烧干了。毕竟光让别人未成年的徒弟出力,自己和部下就在一旁看着,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像话……
“这几天彦卿他们的食宿安排劳您费心了,下次可以给他录个像或者拍个照发罗浮杂俎,点赞多了还能赚外快。”景元见怪不怪的拍拍他的肩,无比娴熟地抓拍一张,裁剪调对比度加滤镜发布一系列流程行云流水,宋之道被一闪而过的大猫猫头像萌到,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立正行礼。
“景、景元将……”
白发金瞳的将军好脾气地笑笑,“叫我景元就行,曜青素以骁勇善战闻名,景某敬仰已久。今天的事不必挂怀,是彦卿这孩子年轻气盛,让各位见笑了。”
宋之道:…………
他现在算是知道小骁卫的场面话是跟谁学的了。
“将军!”
刚才还剑扫千军的杀神从天而降,一个乳燕投林扑人怀里,“将军您怎么来了!”
“玉阙那边下半场会议要年后再开,符卿留在她老家过年,飞霄将军尚在出征,未能参加会议,元帅便安排我来曜青替她交接相关事宜。”
“那您岂不是早就知道——”彦卿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里可不是神策府,边上也不是看过他小时候在地板上打滚撒娇的侍卫策士。周围几十双眼睛好奇地看过来,狐人毛茸茸的大耳朵一个比一个挺得高,吓得他立刻噤了声,瞪大眼睛盯着景元。
景元含着隐而不发的笑意把人拉到跟前转了一圈,“怎么还受伤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宋之道站得近,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才找到所谓的伤口。脚腕的淤青在靴子里看不出来,景元指的是手肘处浅粉色的一道,大概是方才被药王秘传的箭矢擦破最外一层油皮,严重程度和他被文件纸划了道口子差不多。
那确实要抓紧检查,不然就该愈合了。
下了山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几艘星槎,宋之道身旁两个云骑姑娘凑在一起,对前面的师徒二人组指指点点,一个小声说:“好像有点甜。”
“?什么都嗑只会害……”
也不是什么都嗑,宋之道托着下巴回想了一下,彦卿喊将军两个字的声音都不一样。
姑娘摆摆手:“不是,我是说空气有点甜。”
“我说你别太——等等,是有点甜。“
宋之道吸了吸鼻子,忽然意识到不是姑娘cp入脑,就是客观上的空气有点甜。他们身后是深山老林流水潺潺,但此刻像是有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开了个甜品铺,刚刚烤好的小蛋糕一个个摆上货架,香气随风一直飘到星槎渡口。
彦卿不自觉地咽了口水,他出门急没吃早饭,这会儿可能是饿的,小腹传来隐隐传来一阵灼烧感,“将军,回去要不买点——哎???”
话音未落,自家将军忽然神色一凛,下一秒他眼前一黑,被景元解下的披风兜头盖住,半抱半拖地带上星槎。随后就听见成天顶着黑眼圈半死不活的曜青骁卫打了鸡血似的跑过来,对飞行士喊:“师傅去丹鼎司!”
飞行士心领神会,一脚油门踩到底,留下在风中凌乱的彦卿,和凌乱在风中的吃瓜群众。
云骑大多是中庸,对信香并不敏感。大部分人只闻到一点甜品的香气,还沉浸在我是谁我在哪后面三艘星槎挤得下这么多人吗的人生追问中。
忽然有人弱弱道:我记得我们上一任骁卫的老婆要生了的时候,他也是这个动作这个表情。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啊????!
宋社畜站在丹鼎司门口欲哭无泪,总算知道为何今早出门右眼皮就一直跳,敢情在这等着呢。
他看着一旁神策将军晦暗不明的神色,脑海中浮现曾经和妻子在灯下共读的若干流行小说经典桥段,不由得浮想联翩。一会儿是将军大人冲进丹鼎司提起医士领子大喊“他要是有半点闪失我让你们偿命”,一会儿是报告出来信香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然后开启先婚后爱,一会儿是景元将军冷冷道罗浮不需要没用的坤泽,彦傲天被退婚出走二百年再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不等他构思彦傲天到底要去那艘仙舟捡经验包比较合理,景元上前跟他道歉,说抱歉给添诸位麻烦了,之后曜青若是去罗浮交流参观,神策府这边必将扫榻相迎。白发男人神情有些凝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后紧闭的大门上,医士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
“分化的有些迟了,正常来说不超过十四岁。这种一般是先天腺体发育不良,但你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之前是一直和天乾一起生活吗?不排除信香影响的可能,等一会儿血检出来再看看。”
彦卿一进门就被莫名其妙扎了两针,加上刚才星槎一路狂飙,将军一路扛大米似的把他扛过来,到现在整个人还有些晕晕乎乎,晃了晃脑袋问: “什么分化?”
医士见多了刚分化的懵逼坤泽,耐心重复了一遍:“就是你现在分化成坤泽了。”
“坤什么?”
“坤泽。”
“什么泽?”
“…………”
血检报告很快就出来了,医士皱着眉上上下下扫了几遍,表情经历了迷茫到震惊再到欣喜若狂一系列跌宕起伏。许久后,他一掌拍下报告单,目光炯炯地看向彦卿,那眼神像在看一篇崭新的顶刊论文。
“我懂了,是之前药王秘传抹在箭矢上的药剂,之前一直认为它只有紊乱信香的功效。想不到还能作为靶向药物和受体结合,从而促进microRNAs的表达……”
等简单阐述完选题意义和文献综述后,医士终于从升职加薪创造医学新天地的喜悦中回神,意识到眼前还有个刚分化的未成年坤泽,和颜悦色道:“之前学过相关生理知识吗?”
刚才那通发言信息量太大,彦卿现在脑袋上还有个看不见的虚线圈在转,忽然听到一句人话,下意识地点点头:“学过。”
一番问答下来,医士发现这孩子口中的学过和爱过一样,重点在“过”,至于脑子里留下了什么,那可以忽略不计。
这怎么行!家属呢,家属来救一下啊!
家属在门口四十五度角望天,进门后打了针抑制剂又带上N95口罩,和自家骁卫一起听医士滔滔不绝。大致意思是现在检查下来你家坤泽一切正常,甚至已经可以达成标记,但毕竟刚分化,信香还有些不稳定。医士一边填病历一边交代,“这几天家属要注意看护,坤泽自己也多上点心……”
彦卿点点头,“上点心……上哪种点心?将军您想吃什么?”
完了,这娃傻了。
景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凑在人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像是念了一句有回血回蓝的buff的咒语。医士震惊地看着那小坤泽听完以后醍醐灌顶神清气爽,和刚在半宕机的傻样判若两人。
这得归结于神策将军当年不拘一格的教育方法。彦卿打小就知道将军是乾元,对乾元的认知却只停留在自带香水而且挺好闻这一阶段。
直到某天云骑在操练的间隙开始八卦将军可能喜欢的坤泽类型,从温婉贤淑的传统型到热辣奔放的流行款,那架势想是恨不得明天就大开宫门替景元举行选秀。
那会儿彦卿刚过了大多数人分化的年纪,各项激素指标均无明显波动,云骑上下包括他自己都默认是个中庸。
“哎,彦卿你不是贴身侍卫嘛,你觉得咱们将军将来会娶哪样的?”
彦卿皱起眉头,“将军就一定要有个坤泽吗?”
“是啊,有了将军夫人后还会有小将军,”云骑嘻嘻哈哈,“到时候彦小骁卫你就有自己的房子喽。”
这句话直接导致彦卿深更半夜还在胡思乱想,他随手翻开一本化外名著试图转移注意,结果人开篇就写:凡是有钱的乾元,总得娶位坤泽,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彦卿愤愤不平地合上书:怎么就举世公认了?他还没认呢!单身人士怎么了!还真理,证过了吗?怎么证的?过程呢?零分!呸,负分!
他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通,干脆直接跑去敲景元的房间门,直奔主题地问他:“将军,您说这乾元就一定要娶坤泽吗?”
这熟悉的句式熟悉的表情,景元只觉得一阵头疼。小时候还不懂什么叫第二性别时,就已经有人拿“将军讨了老婆就不要你了”这种话把彦卿逗哭过一次,怎么到了青春期,这帮人还在冷饭新炒,人生倒也不必年年都只如初见是吧!
哪知彦卿吸吸鼻子,下一句就是:“不过彦卿想了想有自己的房间也不是不好,可以放很多很多剑……但彦卿要常来见将军!”
景元看他说着“不是不好”却一脸难过得快哭出来,不由得失笑。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支抑制剂跟彦卿讲,当然可以不找,如果不找坤泽,或者坤泽不想找乾元隔一段时间打一针这个就行。科技进步就是为了让人自由多样地发展,无需为了生理问题和什么人一辈子绑定。
不过既然说到剑……景元想起神策府越来越长的开销账单,忽然意识到该培养一下孩子的金钱意识了,于是接着补充:“但这抑制剂啊,便宜的贵的都有缺点。太便宜的可能效果不是很好,甚至有副作用。”
“那贵的呢?它有什么缺点?”
“贵的缺点就是……贵。”景元扫过下面一排,“喏,这么五支,可以换一新柄剑了。”
这话半真半假,糊弄彦卿足够了。时效长的抑制剂相对更贵不假,但有医保报销,再加上易感期雨露期也不是女性癸水一月一次,总体来说不是什么大钱。景元看着彦卿若有所思的模样,正准备继续说彦卿你看小小一支抑制剂就要这个价,我们以后买剑可要三思而后……
结果自家侍卫一下子同情地看过来:“这么一看乾元坤泽都好麻烦哦,还是中庸最好。哎!那彦卿是不是帮将军省钱了?”
景元:“…………”
少年人的世界实在简单,有喜欢的宝剑,有将军,便能做一晌好梦。景元思及此心底一软,点头道:“是是是,彦卿最省钱也最省心。”
所以,方才那段时间里,彦卿脑海中全是日后变卖宝剑换抑制剂的悲凉场景。直到他听见景元低声说:“抑制剂有医保能报销的,再不够钱将军出,不从你买剑的钱里扣。彦卿你好好听医士讲。”
大夫清了清嗓子,“这边建议这两天最好留院观——”
“居家吧,医院里人太多,刚分化的坤泽容易受信香干扰。”路过的医士剜了他一眼,“他只是多观察实验样本,不用理。”
原先那位医士讪讪地搓了搓手:“那回家也行,就是这两天比较容易出现情绪波动,或者信香无法控制,都是正常情况。回去前先打一针阻断剂,回去后记得在房间里待一段时间看看信香浓度变化,如果在这个范围内就没事,太浓或者太淡的话来复查。”说完给景元排开五盒抑制,示意他赶紧走人。
拎着几盒药回客栈的路上,彦卿罕见的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景元摸不准他的心思,设身处地构想了一下自家小骁卫可能纠结的问题。全部列下出来大概能写出一篇《刚分化坤泽的心理危机评估方法及干预措施》,下分七个小标题,每个小标题下还有若干二级标题。智识命途用五分钟把整篇论文构想完毕,云淡风轻地做了个起手式: “彦卿在想什么?”
彦的低着头,若有所思:“那个医士刚才说要彦卿一个人在房间里静置一段时间,然后观察信香浓度。”
“嗯,怎么了吗?”
“听起来好像做馒头时醒面的那一步。”
“…………”
行吧,宝宝你是一只彦仔小馒头。
客观上讲,比起小馒头,其实彦卿闻起来更像是长乐天那家卢O河的海盐芝士奶黄麻薯,刚烤出来的那种。尝起来可盐可甜,自己就能起到咸甜永动机的功效,一次性炫一整盒也不会腻。
景元牵着彦卿的手,思绪有些飘,彦卿还是彦卿,但总归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比如……
长期处于冲浪第一线的智识命途幽幽地想,比如之前他发个孩子玩水的照片,热评第一就口出狂言说要喝洗脚水,现在再加上这个味道的信香,估计这群网络lsp能说出一堆先喝汤再吃肉的虎狼之词。
到了客栈,景元一个乾元不好在房间里久待,于是简单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便留彦卿一个人在那里醒面……呸,休息。
人的嗅觉是有适应性的,彦卿除了最初的几分钟好奇地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发现自己的信香闻起来真好吃,之后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但这规律到将军那好像又不灵了,这么多年下来,将军只要靠近一点,总能闻到那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仙舟人就像没有无量寿数一样没有天乾地坤中庸,那时候人们搭讪都是把人比作什么兰芝香草玫瑰。现在不用了,人家闻起来就是这些花花草草的气味。
于是,仙舟人的搭讪方式也开始与时俱进,从“你好特别,你给我的感觉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进化为“你好特别,你的信香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而之后展开具体论述的精髓就在于精准地从一缕微风中迅速确认心上人的味道,再用诗意的语言将其描述出来。
像景元这样能直接定位到具体店铺具体产品的就是赢在起跑线。但大多数人不能做到,有需求就有市场,于是,各种信香百科全书横空出世,详细归纳我大仙舟泱泱千年来的各种信香,不管多冷门多诡异,总能在某个犄角旮旯找到自己的味道。
而人又是种很奇怪生物,全身上下能量化的地方必要争个三六九等,不能量化的地方也要创造标准量化。就好像信香这东西,理论只要不是苏打豆汁一流,大家爱闻什么味就闻什么味。可偏偏有人要拼个最好闻的名头,于是一堆人就开始攀比。以前大家追捧什么木香花香酒香,认为此香自带清冷高贵深沉buff,时髦得和人家不在一个档次。后来有段时间又将狩原毛峰,鳞渊春等茶香奉在金字塔顶端,觉得这几个味道文雅又有内涵,和其他肤浅的香气都不一样。
可神策将军的信香不属于上述流行款中的任何一种,却愣是在一众装X专用香中杀出一条血路,稳居罗浮最受欢迎的信香榜首。理由很简单,他的信香类似于太阳晒过的羽绒被的香气。如果你是一个俗人,可能喝不出茶是那种茶叶泡的,酒是哪个年份的,可能分不清前调的花香中调的木香和O神花露水的味道有什么区别,但绝对、绝对不可能拒绝一床刚晒过的、暖融融的被窝。这就是天堂在仙舟的分堂,是冬天勾得人起不来床的万恶之源。不论白天经历了任何悲伤或者打击,看到这么个被窝的瞬间,只会想埋进去猛吸一口,哭完了再打几个滚睡上一觉,醒来又精神焕发的新一天。
好用也挺好用的,彦卿每每冬天练剑不想早起,景元就说你先起来,起来后我给你抱十分钟,四舍五入就算在被窝里补觉。彦卿对此很受用,一骗一个准,尽管实际上衣服穿好脸洗好差不多也就清醒了。
这种对将军信香的美好滤镜一直持续到那个下午。符玄前来议事时又看见彦卿靠着景元昏昏欲睡,景元也十二分纵容地给人盖好毯子,示意太卜换个地方说话。
符玄冷笑一声,呵,不是前几天刚和我抱怨这孩子太黏你了吗?本座看你分明乐在其中,那好,今日本座就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景元的信香很好闻?”
彦卿迷迷糊糊睁开眼,用力点点头:“那肯定啊,彦卿看其他人不也都喜欢把被子拿出去晒一晒再回来盖……”
符玄微微一笑:“那彦卿,你知道这个太阳味是怎么来的吗?”
“就是……阳光留在被子里了?”
“非也,我们平时所说的布料晒过太阳的味道,其实是螨虫被阳光烤熟后,蛋白质燃烧的味道。”学富五车、见多识广的符太卜缓缓开口,“像景元的话,平时的信香浓度类似一千只螨虫烤到八分熟,易感期差不多是一百万只螨虫全部烤焦,相当于他日常随身携带着一千到一百万只不等的螨虫尸体……”
彦卿瞳孔逐渐失去高光并掀起八级地震,扑上去就要捂符玄的嘴。早有预料的太卜大人一把拉过景元挡在身前,随后便悠悠然告了退。留下三观尽毁的小骁卫痛定思痛后立志,等自己当上剑首就要大兴文字狱,谁敢把太阳和螨虫烤焦四个字放一起就拖去十王司秋后问斩。
“哎哎哎,攻击性不要太强。”景元本人对此倒是无所谓,“挺好的啊,还能补充蛋白质。彦卿不会因为这个就嫌弃将军吧?”
“怎么会!”
别说是螨虫烤焦,哪怕将军的信香是苏打豆汁儿味的,那、那彦卿也喜欢将军!
对,他就是喜欢景元,和景元什么味道、好不好闻都没有关系。
彦卿自从得知了分化不耽误买剑后脑子又能转了,现在甚至转的有些超速。他想的很简单,就像杀敌捅心为上,砍头次之,就像遇到好看的宝剑那就买,有通缉犯那就抓,既然知道自己喜欢将军,那就去表白。如果将军一直觉得自己还小说话不做数,就搞个能做数、赖不了帐的证明给他看。
景元一推开门就被甜品屋的香气砸了一脸,整个房间像是制作海盐芝士麻薯的烤箱,一边上火180度下火130度烘焙麻薯壳,一边飞速打发芝士奶黄流心。自家骁卫在浅黄色的被褥里缩成小小一团,就像一块奶黄麻薯——摆在餐盘上能试吃的那种。
“彦卿!”景元心口一窒,冲过去把人从被窝里扒拉出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将军……”
声音气虚得厉害,就是听起来有点不像雨露期,像弥留期。
景元瞥了一眼旁边是温度计,轻声道:“有点发烧,彦卿自己测过没,多高?”
怀里的人大概只听到最后两个字,“上次测是……162,今年……应该能……再长十厘米……”
景元:“………………”
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密闭空间里这个浓度的信香,饶是景元定力再好,此刻呼出的气息也有点发烫。他一手搂着彦卿,一手从兜里摸出两支抑制剂,折断安瓿瓶的曲颈……
寒芒闪过的瞬间,方才还在被窝里奄奄一息的人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跨坐到景元身上,在他愣神的瞬间一手捏碎了两支抑制剂。
一气呵成。干脆利落。没给自己或是景元留下半点反悔余地。
景元抬眼看向正骑在他身上孩子,金色的发丝披在肩头,眼底亮晶晶的。他可太熟悉这表情了,每逢月底过来讨钱的时候,这孩子写作可怜巴巴读作得意洋洋的神情就是这样,像是认准了自己拿他没办法。只是此刻少年呼吸略显急促,解他腰封的手也有些发抖,这么看来,方才的气虚倒也不全是装的。
其实彦卿之前打了一堆腹稿,按预想的流程是先问将军到底喜不喜欢自己,要是景元再说什么彦卿还小就直接亲上去,如果回答喜欢那就让将军签字画押,总之不是一上来就往走肾方向发展的路数。但被那双鎏金色的眼睛看着,他一时什么台词全忘光了,只好见机行事,横竖将军不吃亏。而且……
见鬼,这腰封是真难解啊!
仙舟人对甜品的最高评价是不甜,到这个浓度这个距离,彦卿的信香闻起来依然是香大于甜。好像咬破外面那层酥壳,丰盈细腻的奶油便会轻易地充盈整个口腔。这块小点心此刻正一个劲儿往他嘴边凑,可景元抬手只是理了理他的头发。
“彦卿你……哎,不是这么解的。”
彦卿动作一僵,只觉得被将军呼吸拂过脸颊和半边肩膀全都酥麻了,对方似笑似叹的气息轻柔地落在他颈窝,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大概见他发愣,景元主动握住他按在胸口的手,然后……
然后不知从哪摸出两支抑制剂快准狠地扎下去,你一针我一针,拆封动作几乎晃出残影,就差没说一句出该出奇兵了。
彦卿:????
“年轻人啊……还是太单纯了。”景元叹了口气,把人团吧团吧用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连人带被跟个抱枕似的固定在怀里,不许他作妖。
“还是之前那个问题,彦卿出手太重气势,藏不住形。不过考虑这次情况特殊,还要藏确实也有些强人所难……不过之后彦卿应该知道了吧?重要的事得做好预案,起码要有两手准备。”景元还有闲情带他复盘,甚至语气都和平日对练结束后一模一样,搞得彦卿差点条件反射地回一句刚才那次不算,再来!
所以那些情感博主都是骗人的,彦骁卫在被窝里心如死灰,心想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才不是什么无法跨越的八百年时光,也不是我在买新剑的时候你还有你的一二三四五六个旧友要缅怀,而是我想和你上床,你却在给我上军事理论。
温暖的信香丝丝缕缕包裹上来,抑制剂里也有安神的成分,再加上军事理论实在催眠。彦卿撑了三分钟,很干脆地把丢不丢人、之后又要怎么面对将军等问题抛到一边。他隔着被子在景元胸口蹭了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就安心睡了过去。
怀里那一团逐渐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景元看着被子轻微的起伏,忽然想起白天彦卿说的醒面,确实生动形象。
他无声地笑了笑,轻轻腾出一只手,按灭了房间里的灯。
tbc.
写之前:都abo了一定要让将军吃顿好的。
写到一半:……将军我争取在结尾前让你咬一口试吃就是胜利。
对不起彦宝很A但我好喜欢麻薯塑,写的很降智但我就好这口傻白甜(顶锅盖跑)。一个好吃一个好睡,我产品是一款居家型cp!
npc主要作用就是一个对照组加摄像头,但是他姓名缩写表达了我对我们小情侣的美好祝愿(谢谢宋骁卫)。
主办老师辛苦了,谢谢各位老师愿意带我一起玩。大家新年快乐吃好喝好!
【景彦】落子无悔(9k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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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是『飞光』后续的if结局。
预警:前文『飞光』是车,慎重阅读。
现已被屏蔽,详见大眼。
下面造谣我cp,妈咪们请吃。
我又想起世人对景元的评价:逾凌玉界、麾斥天戈,天地为枰,进退俯仰、皆为谋局。景元以生命作子,当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落子无悔。
「起」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呀——”
在下,神策府主簿,永海是也。
自三百年前星槎海一役,云骑重创丰饶余孽并捣毁神秘组织药王秘传,此后百年,罗浮海晏河清。太平盛世下...
#写在前面
是『飞光』后续的if结局。
预警:前文『飞光』是车,慎重阅读。
现已被屏蔽,详见大眼。
下面造谣我cp,妈咪们请吃。
我又想起世人对景元的评价:逾凌玉界、麾斥天戈,天地为枰,进退俯仰、皆为谋局。景元以生命作子,当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落子无悔。
「起」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呀——”
在下,神策府主簿,永海是也。
自三百年前星槎海一役,云骑重创丰饶余孽并捣毁神秘组织药王秘传,此后百年,罗浮海晏河清。太平盛世下,连我这把劳苦命也终于得了清闲。
只是劳苦命终究是劳苦命,这清闲没享受几年,太卜司近日便占卜出建木之祸,神策府上下已进入戒备状态。
祸不单行。境内丰饶势力再度死灰复燃,在罗浮有卷土重来之势。不死不灭,倒是颇有丰饶特色。
危险就蛰伏在暗,虎视眈眈地等待奇袭当局的时机。
地衡司调查数月,线索最终汇聚到一处。
情报传达神策府呈递给将军时,我正支颐走神,冷不丁被符玄将军点名。只好硬着头皮看向與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试图从复杂的图示里看出点什么头绪来:正中央星迴海辖区上一个血红的圈,那正是——
剑首彦卿府邸。
丹楹刻桷,画栋飞甍。
第二天晌午,我立在无人迹的长街中央,抬头遥看匾额上遒劲有力的字迹。
那是在彦卿及冠分府时,景元为他亲手所题。
我为景元效命的时间比为符玄还要久一些,时过境迁,看到这些字,不免感怀。如今物是人非,匾额上的字迹已然斑驳,景元将军身陨百年,彦卿也不再是那个眼中闪烁着群星的小孩子了。
小将军如愿做了罗浮的剑首,而那个以他为豪的人却已不复存在。
小将军——作为云骑旧部,我仍这么称呼彦卿。他是前将军景元一手养大的,天资聪颖,冰雪聪明,云骑上下爱护非常,弟兄们总爱亲昵地喊他一声小将军。这几百年过去,那拨老家伙里,堕魔的堕魔,战死的战死,如今只余我一个文职苟活着,仍然固执地保留这个称呼。
昨夜大雪,天地失色。
这样气派的府邸,门前却堆着厚厚积雪,无人来扫。待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去叩门时,鞋袜俱已湿透了。
等候之际,雪片又纷纷扬扬撒了下来。我恍然想起三百年前,也是个冬日,将军派我来此传话。即便长寿如仙舟,也不免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须臾,机巧魔偶打开门,一言不发地将我引去彦卿卧房。
星迴海与长乐天相去甚远,我只听闻彦卿长年离群索居,今日登门,果然如此。府上侍从大抵全都遣走了,连三百年前那个憨态可掬的门房也被这具冷冰冰的人偶替代。
大雪吸收了天地间一切杂音,周围静悄悄的,只剩这具人形死物所发低涩的摩擦声。
距离池馆水榭愈来愈近,湖面结着厚冰,覆盖一层未融化的雪,连成大片惨白。魔偶僵硬地转过身,向我一拜,便沿着石子路原路折返。
我顿在那里,眼前是漫天鹅毛大雪、满院血红石斛媗妍绽放的诡秘景象。在上次登门之后,我特地去请教过丹鼎司的朋友。他说石斛喜光喜暖,断不会在凛冬开放,担心我是不是让符玄压榨出幻觉来。
而此刻湿冷的空气里,的的确确弥漫着馥郁的芳香,真真切切地钻进我的口鼻,亦如三百年前那个北风过境的午后。
花草实在是过于繁茂了,几乎将通往卧房的小径淹没。我不得不踮起脚小心地从中间穿过。
房门虚掩,正犹豫要不要敲门,透过窗户雕花镂空的缝隙,我瞧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诡异到惊悚的一幕——
青年将桌上头骨捧起,虔诚地落下一吻。
那是彦卿。看得出岁月未曾败他分毫。眼前这么一个诡异的场面,我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仙舟人长寿,但并非容颜永驻。百年随手而过,青年才俊、妙龄女郎转眼便垂然老矣,而他仍然是三百年前俊美无俦的模样。
“进来吧。”屋里传来平静而冷淡的声音。并不意外,以他的境界,大概早已知晓我来了。
我得了此间主人邀请,推开门走了进去。那枚骷髅头还躺在他怀里,许是方才那一幕给我造成的冲击太大,未经思考,便将心中危险的猜测脱口而出:“那是景元将军的……”
“是啊,是他。”他并不避讳,大方承认,转身将头骨转向我,逆着光,天真而残忍地笑着,“三百年未见了,你要同他打招呼么?”
那声音唱叹似的。我语塞,一时竟不知道他在同谁说话。脚底湿透的鞋袜、院里萧瑟的北风、不合时宜的花草,还有眼前骷髅森然可怖的注视,不知哪个更叫我遍体生寒。
三百年,换做短生种已投胎转世四五回了,我永海虽愚笨,到底是痴长了年岁,不至于像三百年前那样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不忍盯着那骸骨,偏开头,干巴巴地开口劝道:“仙舟最是讲究落叶归根、丰城剑回。景元将军既已仙逝,还请小将军让他入土为安。”
“仙逝?入土为安?”彦卿像是听了句笑话,抖落两声笑意,“主簿大人莫不是日日案牍劳形,忘了景元早已堕入魔阴——非人非兽之物,何来故土。”
他话说得刻薄,若不是亲眼见他方才做了什么,我几乎要认为他对景元将军是真的恨之入骨。
彦卿将头骨安置在架子上,伸手依次拂过一旁挂在墙上的宝剑,最后堪堪停在最角落的那一柄。
我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架上宝剑发出森森寒光。
“是我手刃了他,就地埋进了院里。经他丰饶的鲜血滋养,我这方小小院落,倒是四季如春。”
他将那柄饮过血的长剑提起,我的心瞬时提了起来。
“怕什么?”彦卿似笑非笑地扫我一眼,而后盯着那把剑呢喃道,“你既然敢来,到底是不怕的。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将军眼前乱晃的是你,奉命让我去杀人的也是你,如今要杀我的也是你。”他露出落寞而怀念的神情,我便知道他口中的将军指的是前将军景元。
我心下已思考着回去该如何向符玄交差。此番前来,便是试探彦卿。而事情有些太过顺利了。
“哪里的话。小将军乃罗浮剑首,身份煊赫,尊贵非常,仙舟上下,无人不爱戴敬服。”
“是么……可我私藏魔阴,本就触犯云骑军中律令,如今更是放任它浸淫满院花草、辱没万物生长之灵。万死不足惜。”
他说着死不足惜的话,却依然一副冷淡的、仿佛死生毫不关己的腔调。
我拱手道:“永海乃一介小小官吏,最大的事情不过是替神策府整理文件。对小将军该如何定夺,是符玄将军的权力,属下无从过问。”
他笑了一声,似乎对我这种四平八稳的作风嗤之以鼻。
我这才发现他双眸之中,眼尾处染有血色,这俨然是堕魔之兆。
我惊惧不已,走上前去要看个仔细。他不动声色地后撤两步,笑道:“主簿大人,还是与罪身保持点距离,这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情。”
仙舟人的长寿以终有一日堕为非人之物为代价,只是没想到这代价于彦卿这样早。大抵是,日日与孽物相伴,教邪祟浸淫所致。
痴儿。
我尚且不知道其中缘由,只在心底怅惘地感叹。
“叫你看到这些,我便没想遮掩什么。去禀告将军吧。”他下完逐客令,见我仍杵在原地,凝眉道,“你来总不是单纯看我的罢。”
人非草木,岂能无感。他到底,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攥着的拳头紧了又松开,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将军,好自为之……保重。”
北风呼号着,将我的声音吹散。
「承」
符玄大人同小将军之间的芥蒂,说复杂并不复杂。不过是三百年前符玄大人逼迫小将军亲手诛杀恩师景元。那是时局所迫。仙舟上下,除了彦卿,还有谁有那份实力削除景元化成的魔阴身?除却外患还有内忧,云骑内出现彦卿勾结药王的逆论,一时甚嚣尘上,虽知荒谬,非常时刻却不得不推小将军出面。
在那之后,彦卿便告病闭门不出,人人都道他与符玄已然离心。
我回到神策府,将情况呈报将军,隐去了彦卿亲吻景元骸骨的部分。
符玄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也是,太卜司通晓天道、预知未来的本事人尽皆知。她派我去打探,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符玄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有话快说。
我吞吞吐吐地告诉她,彦卿已有堕魔之兆。
“……他也……”符玄疲惫地阖上眼,不住摇头,“是本座……”
我不知她未竟的话里包含着怎样的情感。
“永海,你以为,本座该如何处置他?”符玄指节抵着眉骨,没待我回答,便嗤笑一声,兀自说道,“你这么个明哲保身的老好人,想必要说此事全凭将军定夺——老狐狸。本座糊涂了才会想要问你。”
我打着哈哈奉承两句,谁知她今日不为所动,那双洞察万物的眸子投向我道:“可本座,的的确确不知如何处置他。”
她鲜少露出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无助的表情。上一次还是在逼迫彦卿杀景元的时候。她颤抖的唇角展露出她难以压抑的不安和悲伤。
“算了,把这些归档吧。”她突然指着案几上堆放的信件吩咐我。
我心知方才说错了话,忙不迭领命去整理信件。
那案上的信,少说也有百封。一看就是些年代久远的老古董,虽然能看出它们被什么术法精心保存过,但终究抵不过岁月留痕——摸上去有的都要风化了,我不得不提起百倍的精力应对它们。
果然她是在气我刚刚的回避。
可是我能怎么说呢。
说如今我想让彦卿活着,想把他从丰饶逆党的名单里剔除出去,想他带着将军的骸骨远走高飞,想他长命百岁?可就像三百年前我想让景元活着,想他平安顺遂一样;就像景元期望彦卿可以永远做个快意恩仇、无忧无虑的孩子那样,在命运和时间面前,我们的渴盼不过是无济于事的妄想。
总是,事与愿违,徒留遗恨罢了。
我小心地收拾着信件,符玄不知什么时候踱到我身后,她问:“不打开看看么?”
这信怎么看,老旧得看一眼就会融化……
我刚想推诿,只见我拇指下摁着的、熟悉的字迹。
同今日在匾额上见到的如出一辙。
不,不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他们的字迹表面上一模一样,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其中细微的差别,比如少了一分从容娴和,更重骨力,因而多了分少年人的锋芒。
这是彦卿的字。
我胸中涌出的苦涩令我唇舌发干。要打开吗?
——果不其然,每一封,都是写给景元的。
景元将信留下,而符玄一直保留着它们。在这二位的精心收藏下,这些薄如蝉翼的纸片,抵御住百年汹涌的时光,如今脆弱却依然完好地呈现在我面前。
「将军,见信如唔。彦卿一切安好……这柄赤练,状似链蛇,长二十节,御剑可使之延展,缠于腰腹、颈项……」
信的末尾可怜巴巴地说自己零花已经用完,但是想买下这把剑。
一旁是景元的批注,一模一样的字迹,写着:「此剑诡谲,不宜留存。」
我点头赞成,这么一把蛇剑,小孩留着,确实危险。
只是彦卿那个剑痴的性子,少不得要闹。
果然,下一封信上,彦卿抗议说自己不会被剑伤害,说将军太过谨小慎微,把他当成三岁小孩。
他那副气鼓鼓的模样跃然纸上,我几乎能想象到将军在灯下读信时,嘴角宠溺而无奈的笑。
信的内容大多是购剑,此外,便是少年快乐肆意的日常。
街巷的梨花、院落的石斛、窗外的银杏、墙角的山茶,少年人将四季写进信里,或直白,或含蓄地表达依恋和孺慕的爱意。
「白先生说,石斛生津养胃,便寄一捧给将军,望彦卿不在身边时,将军也能按时三餐。」
「书上写,石斛兰要送给父亲。将军收到我的花没有?彦卿非常想念您!一日三秋,彦卿在罗浮已想您六个春夏了!」
一旁的批注是:「明日回去。」
信上附一支兰花,如今已然枯萎,成了标本。可将军翻开信时,一定嗅到了那阵愉悦的芬芳。
短信快捷,却要以书信的形式交流。想必这就是个中原因。
我一封一封翻看着这些信,品尝着少年人的心事,几乎潸然泪下。待我读到最后一封,天色已快亮了,符玄在一旁入定,不知睡了多久。
最后一封,正是在景元堕入魔阴那夜寄出。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话。
「将军三思。」
我拾起信,自落款处飘落一枚已经干枯的银杏叶,落到地上,瞬间碎成齑粉。
「转」
“看完了?”
符玄适时醒了过来,我把信轻轻放到桌上,问她:“小将军那时候……是不是早知道景元堕魔的事情。”
符玄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道:“本座不似景元那般铁石心肠。景元要我收敛锋芒、沉心静气,只是还没待我达到他那种非人的境界,便撒手人寰……
彦卿爱他,他怎么不知,却还是要他亲手了结自己。”
“不是您……”
“自然不是本座,本座说了,没有他那样硬的心肠,连自己的宝贝徒弟也要算计进去。”
“算计?”
符玄自顾自继续说道:“你跟随景元那么多年,也是看着彦卿长大,算是我在此间,为数不多,可以一起谈论他们的人了。”她脸上的表情同彦卿捧着骸骨时一样落寞而怀念,自称也从本座变成了我。
或许,高处不胜寒,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坐上去,便只有苍生,没有自我了。
“属下明白。将军遣属下前去看望小将军,旁人都说是苦差,于属下而言……却是极欢喜的。”
“我竟也有这样举棋不定的时候。”符玄看着空荡的大殿,长叹一声。
我二人在殿上各自揣着伤心事,突然一神官走进来禀报:“地衡司和神策府联手,已将彦卿缉拿。”
我猛地看向符玄。
“去看看吧。”符玄已经将茫然收拾好,只留我一个瘦小却坚定的背影,向外走去。
我便将她方才提到的景元的算计抛诸脑后,紧紧跟了上去。
天色未明。罗浮尚未苏醒。
一片死寂。
我从不知道凌晨的长乐天,原来是这般安静。
那个蓄着小胡子的神官跟在我们身后,一言不发。
街上的积雪早已扫尽,路面却仍是湿滑。
到了幽囚狱,空气变得更为阴冷,让人难以忍受。我总觉得有什么似有若无的东西粘在身上,挥之不去。
黑暗的角落里突然蹿出只黑猫,狰狞地竖起尾巴朝我们张牙舞爪地示威。我吓得往后一退,踩到身后那位老兄的脚。
“抱歉,我——”
老兄温柔地扶着我的胳膊,笑道:“无妨,大人小心些。”
我心中涌现出阵阵暖意,一抬头,符玄在前面无言地催促我,刚暖起来的心又凉了回去。
楼梯向地下深处蔓延,灯火幽暗,让我想到书里那条通往冥府的路。
“奇怪,只有我们三人么?”我跟在符玄身后,扭头问身后的小胡子。
他贴我极近,放大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光让他盯着便毛骨悚然。
“怎么了?”
他问道。
幻觉么……我回过神看着他并无不妥的脸,心想我这是熬了一夜,熬出幻觉了。也是,这么个阴森的氛围,确实适合引人遐思,发生一些恐怖故事。
我们的脚步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而后被黑暗吞没。
“你们听到什么动静没……簌簌作响,像老鼠在叫。”不一会儿我又问道,符玄走在前面始终一言不发,我只好回头再去看小胡子。
这一看我魂都要飞了。
大片金黄的银杏叶将人层层裹住,鳞片一样附着在身上。
魔阴!
小胡子平静地从我僵在原地的躯干身旁经过,依然温和地说:“大人怕黑,我为大人在前面掌灯。”
“且慢!”
我伸手拽他衣袖。符玄已经到了关押彦卿的隔间,停在几丈外,以为我在后面磨蹭,催促道:“过来。”
又指指小胡子:“来开门。”
“可是——”我话还未说完,便被符玄打断,“别可是,快点。”
小胡子上前打开锁。彦卿被绑在柱上,四肢吊着铁链,身上仍是昨天上午看到的那身宽大的寝衣。他垂着头,披散的头发间露出一点削瘦的肩颈和惨白的脸。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我会感慨一句他像受难的神祇一样完美。
可时机实在不合适——
在我们踏入牢房的那一刻,从地上瞬间长出的魔阴便将符玄与我立即包围起来。这东西,根本杀不死,倒下又会复活,武力却极高,招招致命。我不会武,符玄不擅武力,小胡子一看就不是什么高人,我三人今日,恐怕要命丧于此。
吾命休矣!
小胡子畅通无阻地走上前,利索地打开彦卿身上的锁链,跪地俯首道:“药王大人,军团已设下埋伏,将长乐天重重包围,只待一声令下……”
他的嘴仍在嗫嚅,半个脑袋却被削落到地上,滚到我脚边,眼中仍然是按捺不住的兴奋与快意,癫狂地与我对视。
符玄抬手一瞬将他枭首。鲜血飞溅到彦卿下颌,在惨白的脸上红得妖艳。
彦卿平静地看着眼前颓然倒下的尸身,握着拳抵到嘴边低声咳嗽起来。
“愚不可及。”他说。
——我曾在港口听过屠龙者终成恶龙的故事。
彦卿唤出长剑。
——我那时便在想。
剑入燕跃,万剑天来。
——成为恶龙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彻底终结一切罪恶。
魔阴被斩作金色叶片,纷纷扬扬,在空中乱舞。
——自己化身为邪恶,承载世人的邪念。然后向着正义的祭坛,引颈受戮。
「合」
一场谋划百年的政变以首领的倒戈迅速告终。
彦卿割开手腕,将血洒在地上,尚未复活的魔阴瞬间化作片片银杏叶子。
堆积的叶片几乎淹没小腿。
血顺着他的剑滴落。
我认得这把剑,那时它躺在角落,一处最不起眼,主人最不愿留意的地方。那上面也曾浸染景元滚烫的血,与他的混合在一处,一同坠落。
符玄用地上的叶子摆起符阵。地上明明灭灭,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光神策府,便有二十八人。”符玄从阵列中心走出来,金光瞬时黯淡,她将名单上传中枢,“这个时候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在外面游荡的,通通视作逆党,一并剿灭。”
“若只是出来散心……”我犹疑道。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永海,为了今天,我们已经损失太多。”她沉痛地说,目光扫过青年苍白的嘴唇,“彦卿,回去休息吧。”
我主动请命:“我陪他一起。”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让我如堕五里云雾,厘不清头绪。或许答案便在彦卿这里。
星迴海的那条大街依然冷清,但门前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了。
魔偶从里面开门,毫无感情地说:“欢迎回来。”
府邸上处处弥漫着颓败的气息,竞相争妍的花,繁茂如盖的树,葳蕤蓊郁的草,已然全部凋敝。
这意味着,这里曾经流淌着的丰饶血脉已经干涸、消失殆尽。
北风肃杀,穿堂而过。
他杀了景元两次。一次在三百年前,一次在今天。或许后者并不能被称作景元。
实际上前者也不能。
那么——
“他的尸骸呢……”我问满目疮痍的庭院。
“如果你是问他的头颅,我将它丢到了湖里。”
“我本想,将他研成粉末,在去其他仙舟的路上,炸成烟花。可惜他的骨头太硬了。”
景元的骨头到底硬不硬我不知道,但说话时彦卿脸上生动鲜活,仿佛变回三百年前,或许更早,他被养在神策府,在景元膝下意气风发的模样。他骇人听闻的发言像是孩子拉着你的手,天真烂漫,在说苹果糖、金鱼还有夏夜凉爽的风。
真是大不敬。
但这可是彦卿。
“他的骨头和他的心肠一样硬,冷冰冰的而且硌人。”
我努力不去想它为什么冷冰冰的而且硌人,也不去好奇为什么符玄和他都说景元郎心如铁。比起这些,眼下我更担心他的身体。短短一天,他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就像这一院的草木,在某一个静谧的夜晚悄然走向生命的尽头。
我害怕他此时的生动鲜活,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返照。
我让他待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回去联系丹鼎司,请白露来看看。
彦卿在荒芜的花架前驻足,转身看我:“已经来过多次了。堕入魔阴是长生种的宿命,是宿命,便药石无医。”
“你不好奇景元做了什么吗?”他突然问我,又说,“你简直把好奇写在了脸上。”
我摸摸脸,想找个什么东西照照,突然意识到他在诓我。符玄评价我是老狐狸,我看不尽然,这才是真狐狸。
景元在行将就木之际,窥见自己的死相。
他看见繁茂的树,肆意伸展枝叶,盘踞的根虬舒展,潮水般奔涌。长剑钉入肉体,灵魂叫嚣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老树张开血盆大口,将残破的身躯咀嚼、吞咽。
常言天行有常,死生有命。
可这命、这道,从不悲悯,从不垂怜!
祂将罗浮的将军推向非人道,敲碎骨头融尽肉身,祂要他去毁灭,践踏这片他穷尽一生也要捍卫的土地。
造化弄人。
景元自知没有几年,与其等着大限降临,不如主动走近,如此,罗浮方有一线生机。
不拘一格的将军再次违反祖宗规制。
仙舟人走到生命尽头,在堕入魔阴前,十王司便会将他的魂魄留存在因果殿上。判官收走了他尚且鲜活的生命,它散发着柔和的光,隐没在大殿中央铺陈的生死簿上。
他倒在爱徒的怀里,彦卿委顿于地,就像是断线的木偶、熄灭的群星。
符玄看着因果殿里萤火一般星星点点的金绿光芒,它们是罗浮在诅咒中从不屈服的历史和冉冉升起的未来。
“我早说,他不仅是个坏蛋,还是个混蛋。”符玄红着眼,上前拍了拍少年,“他的肉身很快就会堕魔,如果你下不了手……”
如果你下不了手,仙舟上下也无人能斩杀他。
彦卿平静地说:“他让我来。”
“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在踏入这十王司时,我们便入了他的局。可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向来兵行诡道,这次直接把自己摆上棋盘做饵。穷观阵预示他是下一任药王,他接受得倒是大方,自己堕入非人道再不得轮回,还要牺牲你百年无虞的年岁,去镇压他的尸首……什么待时机成熟后,内忧外患一并解决,本座看简直是胡闹。那蛰伏神策府高层的叛徒,届时,我定要他灰飞烟灭!”
我听着这段秘密往事,震惊到无以复加。
我又想起世人对景元的评价。逾凌玉界,麾斥天戈。天地为枰,进退俯仰,皆为谋局。景元以生命作子,当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心中五味杂陈。我感叹他对自己那样狠心,对彦卿也那样狠心。
“可那魔阴人,称你为药王。”
彦卿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魔阴人靠嗅觉辨人,大抵是把我当做他了。”
他同景元的尸骸共处百年,这么想合情合理。可我隐约觉得他还是有所隐瞒。
之后我时常去他府上探望。符玄托我把神策府那一摞信件归还给他,彦卿捧着信,坐在那棵老死的梨树下,不再理会我。
我倒也自在,在水边席地而坐,入定垂钓。
“那柄赤练,他最后还是给我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说,“他说得没错,那剑诡谲,不宜留存。后来我被那剑割伤脖子,离命脉只不到一寸,他发了好大一通火教训我,让我在外面跪了整整一个下午。”
“晚膳时他来和我道歉。我就想,将军真傻,明明是我做错了事情,为什么要他道歉。可是他一哄我,我就开始委屈,眼泪掉个不停。”
“孩子就是这样,是不是?”
我答不上来。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方才咬饵的鱼摆着尾巴,朝远处游走了。
“从那时我便知道,他的决定,总是对的。”他解开信上的符咒,失去保护的古旧纸片在他手中支离破碎,沙子一样从指尖缝隙流尽,“我知道他做了最优的决策,只牺牲他一个人,便换得罗浮长久太平。
可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后人在给他盖棺定论时,骂他是十恶不赦的妖祸。也不愿意我光风霁月的将军,竟然为命途所累,沦落到永世在非人道轮回的结局。”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我有预感,这就是他瞒着我的事情。可他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
白驹过隙,浮云苍狗。转眼隆冬已尽,江河消融。罗浮的生机在开春和煦的风里一茬一茬又生长出来。
人死虽不能复生,但在罗浮却可借符阵还阳,了却生者心愿。
他们总会相见。
符玄说这是景元计划的最后一环,他将寿命存在十王司,便是要在最后清醒时给予丰饶逆党最后一击。
那么彦卿呢。
他知道彦卿逆天改命,替他做了那棋盘后那最为关键的一枚吗?
这只是我的猜测。可我不敢去向符玄打探,看到彦卿也只能把话咽回肚子。
月出天山,星垂云海。
彦卿位列阵前,符玄与我,还有十王司的判官在旁坐镇观摩。
三大符阵——
一为界寰阵,观寰宇之变,调取空间。
“景元,逝于星迴海。”阵中人沉声念道。
二为宙合阵,察宙合之势,追溯时间。
“……9937年某月夜”
三为业成阵,识业因之序,再现因果。
“为爱徒彦卿斩杀——”
判官手边花一般绽开符箓:“离魂阴灵,长绵入冥;长梦觉迷,托体附形!”
霎时狂风大作,从建木里走出一个幻影。
“彦卿,你清减了。”
“将军……”彦卿抱住他,“彦卿非常思念将军。”
“傻孩子,你这是何苦。”景元想必已经知道彦卿做出的牺牲,叹息着,“是我棋差一招。”
“不,彦卿甘之如饴。”
两人化作黄叶,风一吹,簌簌作响,身形俱散。
“将军!”我大喊。
“罢了……罢了。”符玄面上隐隐动容,哀叹一声,“终究是他的选择。”
“走吧。”
她踏着满地的银杏叶离开这里,遍地的枯叶颤抖着,发出低涩的呜咽与哀鸣。
——落子无悔·完
【墨白】生查子 10
这个故事讲完了
10
第二天,回去昆仑虚途中,云头之上,叠风问凤九,那时候到底梦见了什么,以至于到了梦游的程度,
凤九老老实实站着,转开头,看着一旁,支支吾吾的,“就是一些之前经历过的,不大好的时候,”
叠风看着这吞吞吐吐的小丫头,猜到了几分,没去打听具体原委,“确实都是之前经历过的旧事?”
凤九低着头,过了一会才低低说了出来,“也不全都是过去经历过的,有真的发生过的,也有一些类似的,大约就是我自己的设想之类,总之就是一些不大好的场面,”
叠风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搭在了小丫头肩头,“过去那些,都已经成了过去,不想去想起,日后也就不大会在梦里出现,”
凤...
这个故事讲完了
10
第二天,回去昆仑虚途中,云头之上,叠风问凤九,那时候到底梦见了什么,以至于到了梦游的程度,
凤九老老实实站着,转开头,看着一旁,支支吾吾的,“就是一些之前经历过的,不大好的时候,”
叠风看着这吞吞吐吐的小丫头,猜到了几分,没去打听具体原委,“确实都是之前经历过的旧事?”
凤九低着头,过了一会才低低说了出来,“也不全都是过去经历过的,有真的发生过的,也有一些类似的,大约就是我自己的设想之类,总之就是一些不大好的场面,”
叠风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搭在了小丫头肩头,“过去那些,都已经成了过去,不想去想起,日后也就不大会在梦里出现,”
凤九缓缓抬头看来,“我知道,当初那时候,在帝君的太宸宫里,我闹了不少的笑话,惹了很多麻烦,四海八荒都在笑话我,一点没有帝姬风范,什么也不懂得,傻呆呆的,就知道闹笑话,”
叠风温和了神色,“人不轻狂枉少年,说到底,那时候,你也不过就是用心喜欢了一个人,”
凤九低了头,“所有人都说,我不应该喜欢帝君,喜欢帝君这件事,本身就傻呆呆的,”
叠风轻轻笑了笑,“喜欢人这件事本身,没有应该或者不应该之分,只不过,动心起念之后,因着喜欢的对象不同,领受到的滋味,遭遇的诸般经历,也会生出很大分别,有时候,相比较而言,是会额外辛苦一些,”
凤九抬头看来,“你是想告诉我,你不会因着我喜欢帝君这件事,笑话我,当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傻丫头?”
叠风笑了笑,“早年间,还没跟着师父拜师学艺的时候,我也做过一些旁人眼中傻呆呆的事,就算是十七那样的,刚开始来到昆仑虚,也做了不少傻呆呆的事,”
想到当年那样的场面,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与凤九,“你是没看见过,她给后山那些仙鹤追着赶着的狼狈样子,如今回想起来,那样子,除了傻呆呆,还挺温馨有趣的,也算是一番与众不同的念想,”
凤九试着想了想,实在想象不出姑姑那么厉害的人,如何会被后山的仙鹤们欺负成了那样,一时很是难以相信,不过,看见叠风脸上那样的笑容,就知道必定是真的,他这样的人,从来也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头打诳语,
心头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凤九不知不觉放宽了心思,又恢复了很有话说的性子,拉拉杂杂,着实与叠风说了不少关于那梦境的事,叠风一直带着笑意听着,心头却是有些沉重,
经由凤九的话,他已经听明白了,那封从九重天送来的信,有古怪,
回到昆仑虚中,他复又把那封信拿出来看了看,按理说,即便有古怪,也不该能够从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尤其还是那么明显的古怪,他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发现,
思来想去,只能判定,那古怪一开始就是针对狐族的,故而才不会让他这样的龙族感觉到,如此一来,也就说明,那位太子殿下还真是不死心,摆明了就是想要谋算在白浅身上,
夜色之中,叠风一个人在后山站着,思量了好些时候,
事到如今,他越来越觉得,有些事,已然不该再去瞒着师父,不给师父知晓,比如这一次,如果那时候白浅果然亲自看信,生出事端,到时候,他这个大弟子,又该如何去向师父解释原委?
除此之外,他也在思量,当初那番瞒着白浅的主张,是不是合适,
按理说,上神历劫,就是应该有所体悟,如今白浅则是走了一个讨巧的路子,在成为上神之后,复又把那些个过往悉数抹去,全然就是不曾存在,如此这般,对她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那些是是非非,纷纷扰扰,就是瞒过了她,让她一直如在梦中,若有一日,她终究还是想起所有,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犹豫不决之中,凤九从那边过来,瞧见叠风在这站着,四下看了看,过来身边说话,“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休息,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
叠风想了想,问她,“若是有一种药,吃下之后,可以让你把与帝君之间的点点滴滴悉数忘掉,又不会影响其他,你可愿意?”
凤九呆了呆,好一阵子都没说话,最后抬起头来,看着叠风,说的很是坚决,“愿意,我愿意的,”
叠风吃了一惊,没想到凤九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忍不住说了一句,“这种事,不能冲动,万一日后再也无法想起,便是极大的失去,”
凤九淡淡笑了笑,“有些事,经历过了,才知道,宁愿回到当初那个什么也没有经历的时候,有些人,体会过了,才明白,从来也未曾同路,更加谈不上其他,既然如此,还是统统忘掉的好,忘掉了,也就可以当做不曾发生,自然也就不会再去念着,其实,后来,很多时候,我都很想把过去那些全部忘记,或者放下,可惜还是做不到,每次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委屈,难过,伤情,若是真的能够全然忘记,又有什么不好,”
狐族女子,一向爱恨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洒脱坦荡,没那么多遮遮掩掩,曲里拐弯,凤九如此,白浅也是如此,
听了凤九的话,叠风忽然明白了当初白浅喝下那碗药汤的心思,既然不能回到当初那个不曾发生的时候,又不想再去生出牵扯,所以才会想要忘记,再也不去想起,
想到这里,他淡淡笑了笑,如此看来,不管是白浅,还是素素,都不曾想要和那位太子殿下长长久久,正因为如此,阿离才会得了阿离这样一个名字,就连这娃娃,也是当初给素素一并舍弃在身后的,可见,那段日子,素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送凤九回去休息之后,叠风缓步而去,准备去跟师父说清楚其中所有的原委,让师父来把这件事告诉给白浅知晓,免得有朝一日,她真的落入彀中,中了人家的圈套,
白浅正准备睡下,听见叠风在门口说话的声音,转头看向老神仙,这个时辰,叠风过来说话,自然是有紧要大事,
墨渊示意白浅只管睡下,不需得等着,自己起身走了出去,带着叠风走远,去了旁的地方说话,
听了叠风分说的全部原委,墨渊神色不变,平静说来,“当初决定忘记,是十七自己的选择,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旁人就该尊重她的意思,若是日后有一日,机缘巧合,她果然想起了那些过往,届时要如何,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旁人还是应该尊重她的意思,”
初初的惊诧之后,叠风终于明白,关于白浅的那些个过往,师父已然了然于心,只是不曾在白浅面前提起,不去提起,不去强迫她想起,知道那些过往,正是出于对白浅的尊重,也是呵护,这番胸怀,着实令他钦佩,
行礼之后,他准备退下,墨渊忽然问他,“凤九可好?”
叠风抬头看来,“师父知道九重天送来的信有问题?”
墨渊看着他,“如果没有问题,你就不会在那个时候,带凤九去往十里桃林,”
叠风说了原委,墨渊一身的沉静雍容,“这阵子,多注意若水河畔,如有变故,即刻来回,”
说完这些,墨渊当先转身而去,叠风则是陷入了思量,师父说要去注意若水河畔,难道是说,那位太子殿下,最终会筹谋在东皇钟上头?
过了几日,折颜偶然来到昆仑虚中,看了看白浅,说她已经有了身孕还不自知,怪不得日日懒散的像要冬眠的蛇,
听闻了那等关于夜华书信约见的事,折颜顺口说到,“小五已经这样,还去折腾什么,自然是怎么便宜怎么来,左右青丘也没什么紧要大事,等夜华来到,让迷谷知会一声,到时候让真真过去,应对一番,也就行了,也省了你还要带着凤九专门跑一趟,”
叠风心知肚明,带了几分笑意,“如此,那就有劳白真上神了,”
折颜不以为意,“他们兄妹之间,本来也没那么多讲究,若真是紧要大事,再说给小五知道也就是了,若就是些个鸡毛蒜皮,干脆利落,就地了断,也省了旁的麻烦,”
这番话,折颜说的入情入理,合情合理,白浅自然不会反对,墨渊也没表示,故而也就这样定了,
这些事,夜华并不知情,等到他从九重天去到青丘,狐狸洞里头,见着了一身仙风道骨,疏疏淡淡,一看就是非常不好说话的白真,才知道白浅做了这般安排,心头愈发苦楚,
夜华坐在那,沉默不语,默然想着,看来,她为了墨渊,真是一点嫌隙都不想担在身上,想当初她与他一起的时候,可没有过这样的心思,那时候还是整日里念着墨渊放不下,
白真对夜华,从前就是不假辞色,那时候还是念着他与白浅的婚约,客气了些,如今已然没了婚约,也是瞧不上夜华在白浅和墨渊之间动心思,故而也就越发不假辞色了些,夜华从青丘狐狸洞离开的时候,背影看来,着实有些萧索沉寂,
白真看在眼里,想着折颜最近对这人的不待见,淡淡哼了一声,“没了婚约,谁还知道你是哪个,这样的时候,还想坏了小五的姻缘,着实可恶,”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夜华这样打算东皇钟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时刻,已然被裹挟其中,
为了利用东皇钟,夜华寻了个由头,故意借着途径附近的机会,前去查看,不巧的是,东皇钟里头的擎苍,将他当成了转世之后来到的墨渊,不惜余力在东皇钟里头闹腾起来,
一时之间,周围一个人能够帮得上的人都没有,夜华站在那,看着红光大盛的东皇钟,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也许,今夜便是他这辈子的最后一天,
东皇钟起了异动的时候,四海八荒之内,好几个人都感觉到了,
先感觉到的自然是墨渊,感觉到了他神色之间也没变化,想的都是安置好白浅,不要再让她被裹挟其中,
白浅生出感应比墨渊晚了一点,毕竟修为还不曾全然恢复,不过,生出感应之后,她的动作很快,趁着老神仙不注意,利落一挥手臂,白光闪耀,平日里可以拿来迷惑人心的狐族媚术,这样的时候,被她拿来放倒了老神仙,
眼见着老神仙昏睡过去,她立时起身而去,临走的时候吩咐了叠风,“师父身子不适,我要去找折颜拿药,你在这好生守着,”
叠风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问,白浅已然消失的不见踪影,确实就是本着桃林而去,他只得在洞口好生守着,担心白浅一个人有所不便,他把凤九打发了去,让她跟着白浅,好生照看,
白浅到了若水河畔,瞧见东华帝君已然到了,再看看周围那阵仗,立时生出了一些疑惑,好端端的,为何忽然变成了这样,
即便不明原委,瞧见擎苍异动,白浅还是飞身而上,准备出手封印,
这时候,夜华从旁上前来,将她拦下,“你的身子骨这样,之前折损的修为都还没有恢复,还要出手,当真不要命了?”
方才擎苍已然听说这后生是天族太子,本来已然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墨渊转世,这时候,看见夜华这样对白浅,立时确信无疑,哈哈笑了两声,“来的好,正好一并料理了去,省了麻烦,”
笑过之后,他又笑了几声,“今日可以将你们一家三口都料理了去,也是天意,”
夜华听了,先是一愣,继而难以置信的看着白浅,“你有了身孕?”
白浅懒得与他言语,有没有身孕也不关他的事,照旧要去出手封印擎苍,
夜华心头火起,苦楚难言,一把将白浅推了出去,朗声言语,“今日此番,就是要你这辈子都把我放在心上,无从抹去,也是要你知道,但凡墨渊能为你做的,我都能为你做到,”
话音才落,夜华已然纵身而起,就这样一头撞在了东皇钟上,
墨渊就是这时候来到的,看到这般场面,当即纵身而去,牢牢护住了白浅,
叠风和凤九随后赶到,也都瞧见了那样骇人的场面,东华帝君眼神扫过,看见凤九,才要说话,叠风已然利落转身,一把将凤九抱住,护在怀中,凤九呆愣了一下,赶紧伸开手臂,竭尽全力,护着叠风后背,
巨大的轰鸣声过去,红光消失不见,若水河畔,重归平静,
墨渊放开白浅,先看她有没有受伤,瞧见她安然无恙,这才缓和了神色,“这样大的事,如何能够想着一力承担?”
白浅低声言语,“师父,若是要我看着你再来一次当年那样的事,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墨渊复又将她搂入怀中,温柔呵护着,心里明白,白浅那一下子,本来也没想着可以一直困住他,不过就是想要将他拖延一时片刻,也好让她自己能够早点赶来,
亲眼所见,凤九有些吃惊,喃喃低语,“大师伯,原来你说的是真的,姑姑用取药做借口,真的打算自己来料理这样大的一件事,为的就是护住战神姑父,”
安抚过了白浅,见叠风已然带着凤九过来白浅身边,墨渊转身看去,一眼扫过,立时微微蹙了眉头,继而看向一旁站着的东华帝君,“依你之见,为何如此?”
东华帝君站在那,瞧见凤九并不曾转头看来自己,这才说与墨渊,“本就是强行逆天,如此这般,也算回归正道,”
这两位说的,其实就是夜华撞钟之后并未留下法身之事,
当初墨渊以身祭祀东皇钟,虽然神魂破碎,可是仍然留有仙体,所以后来也才有了白浅七万多年的苦苦守候,夜华这次,撞钟之后,整个人化为微尘,散落世间,什么都没留下,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自然也就谈不上何时才能安然归来之类的话,
对弈
是日,折颜忽邀白真对弈,十分莫名。
白真以前是不太情愿的:折颜棋艺是出了名的高超,四海八荒难逢敌手,寻常神仙丝毫摸不透折颜的招术,他更是频频被击退,心中早已埋下阴影。
折颜刚开始退隐时候,在十里桃林是十分孤单的。虽说退隐确实安生闲适,可无人相伴,无人说话,无人对酌,无人对弈,确实也无趣得很。
于是,当将白真接来养时,折颜就对白真有着深厚的期许——能陪他在十里桃林耍一耍,尤其是对弈这项需使脑子的活...
是日,折颜忽邀白真对弈,十分莫名。
白真以前是不太情愿的:折颜棋艺是出了名的高超,四海八荒难逢敌手,寻常神仙丝毫摸不透折颜的招术,他更是频频被击退,心中早已埋下阴影。
折颜刚开始退隐时候,在十里桃林是十分孤单的。虽说退隐确实安生闲适,可无人相伴,无人说话,无人对酌,无人对弈,确实也无趣得很。
于是,当将白真接来养时,折颜就对白真有着深厚的期许——能陪他在十里桃林耍一耍,尤其是对弈这项需使脑子的活动。
瞧这小狐狸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以后就是个聪慧的,他不由认可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可行。
因此,在白真勉强懂了事,能学点东西那会儿,折颜就迫不及待教授白真如何下棋,并且试图同他对上几局。
因着压抑太久,折颜这一下,便将招尽数使出。白真勉勉强强接了十招,正吃力寻思着如何接下一步,便眼巴巴瞧着折颜得意一笑。
胜负竟已分出了!?这…这…?他自诩学东西快,如今竟然这般不堪一击了么?可谓是狠狠打击了这小狐狸的骄傲。
折颜其实笑得赞许:旁的神仙同他对弈,走不过五招,而真真这不过初学,便能接个十招,确实是存了些慧根在的。
可在白真的眼中,折颜这笑,便成了挑衅、嘲笑与得意。
他这委屈劲可不就上来了?小孩子委屈了,就得哭。
只见白真盯着折颜的笑,越想越委屈,于是抽抽鼻子,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两侧一下便溢出了泪珠,随即止也止不住,一连串往下落。
孩子年纪小,没空去想怎么哭才好看了,只想表达一个主题思想:折颜欺负我。哭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折颜本开心着,顿时被眼前这小狐狸的哭闹吓了一跳。真真是极爱笑的,今日怎么哭得这么惨?
他不太会哄人,尤其是这只往常不太爱哭的小狐狸。于是就想将小狐狸逗乐,就开开玩笑:“真真,莫哭了,小狐狸哭起来好丑的。”
谁知白真听了这话,以为折颜不仅嫌弃他笨,还嫌弃他长得丑。呵忒!渣狐狸!随即哭得更猛了。
把折颜那叫一个急得团团转,还是连线了白真的娘,被传授了些育儿技巧,才勉勉强强将这小祖宗哄好。折颜觉得自个儿的凤凰毛在那天都急白了好几撮。
折颜后来总结时候,认真思索了原因和解决方案:想是真真因着对弈输了难过,如今糊弄糊弄,下次让让便妥了。
怎么让呢?折颜还没想好。棋呢,还是要下。当年的折颜,不知道什么叫年少轻狂,只知道胜者为王,下手那叫一个快狠准,没留半点情面。
于是在几次毫不留情地被击败后,白真汗颜,再也不接受折颜的对弈邀请。缘何?谁乐意一天到晚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罢了,今日是折颜不知多少万岁的生辰,得让这老凤凰开心些。更何况,他可是偷偷琢磨透了的,就等着有天折颜约他对弈。
一局始,折颜今日莫名带了些喜意,似乎是想出了什么好东西。莫非是新招数?白真不解,只得一步一步下下去。
今日格外容易,只十余招,折颜便输了一局。白真扶额。折颜这放水放得可谓拙劣透了,步步纵他的棋,丝毫无阻拦之意。
他有些生气,遂撂下棋子,正襟危坐,义正言辞问折颜:“你放水作甚?瞧不起我?”
折颜被问得无言,毫无气势可言。白真见他不说话,又接了句:“你若是不回答我,这棋不下也罢。”
“上次我险胜了你,你便不愿同我对弈了。”折颜声音如常,白真却听出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竟是如此。不过那是儿时技不如人输得太过惨烈,他想要多练练挽回些尊严。谁知多次拒绝邀约,折颜竟再没提起对弈这回事。
白真以为是折颜失了兴趣,也没再提起。原来是以为他不想输,此番也是想着法子来“曲线救国”的…莫名有些心疼折颜。
他深吸一口气,收住情绪,镇定回答:“既如此,你且好好使出你的技艺,也瞧瞧我如今的实力。”
折颜为了白真不生气,只得使了所有招数。却发现白真棋技早已不同往日,步步紧逼,他接得竟也吃力,可谓不分伯仲,相斗良久。
于是,折颜在他的满某个大龄生辰时,成功败给了一个后生小子,却败得异常开心。他就说嘛,这小狐狸独具慧根,怎么可能学不好下棋。
忽然想到什么,他打趣白真道:“此刻,我应当委屈大哭一场的。”讲的,便是那日白真输了忽然嚎啕大哭那事儿。
白真也想到了什么:“我记得,某只凤凰不仅不安慰人,还嘴巴毒嫌我丑。”
竟还记得!折颜大骇。当年小狐狸不记仇,哭过就忘。现在这小狐狸,可是比他还记仇:“真真饶命!”毕方也别再离家出走了。
“怎么罚你好呢?”白真认真想了想,“那就罚你,天天陪我对弈好了。”
旗鼓相当,才能久处不厌。那就天天旗鼓相当嘛,每天都会很有意思,才不会厌倦彼此呢。
【二大】魔咒
参企废文,觉得还可以拉出来摸一摸,写到后面玻珠就疯了,大家笑一下蒜了
文中大师兄无明确指向前现
——————
大家不确定东方纤云究竟是死了还是失踪了,但就是没了。
对,没了。
像落叶在泥土里腐烂,像液体在阳光下消失,像呼出的气体于天地中消散。
在更早的时候,脑子有坑的东方纤云会念叨一堆印飞星听不懂的东西,什么肥料、蒸发、碳循环,听都没听过,更像是这人无聊时臆想出来的。
印飞星一开始还试图理解他说的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懂也懒得想...
参企废文,觉得还可以拉出来摸一摸,写到后面玻珠就疯了,大家笑一下蒜了
文中大师兄无明确指向前现
——————
大家不确定东方纤云究竟是死了还是失踪了,但就是没了。
对,没了。
像落叶在泥土里腐烂,像液体在阳光下消失,像呼出的气体于天地中消散。
在更早的时候,脑子有坑的东方纤云会念叨一堆印飞星听不懂的东西,什么肥料、蒸发、碳循环,听都没听过,更像是这人无聊时臆想出来的。
印飞星一开始还试图理解他说的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懂也懒得想的他逐渐把这些当成了师兄的疯言疯语,不再上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有这胡扯的时间不如去好好修炼。
对于师弟的此番评价大师兄也只是好脾气笑笑,不做反驳。
东方纤云看向他的眼神纵容又平淡,像细雨连绵的池塘,面上激起不大不小的涟漪。
心脏像是落入其中的石子,猛然一跳,沉寂下来后再无觉察。
他们是一样的,也是不一样的。
可惜了,那时竟从未发现。
东方纤云走的时候和平时一样,穿着逍遥门的道服,头发被发冠整整齐齐的绾起,带着天道使者走进了仙果园。
“师弟,我们走了。”
印飞星背对着他们浇水,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衣服摩挲的声音响起,黑发的青年转身走了两步,随后又一顿。
“还有,忘了我吧。”
少年在一瞬间扭头,被养护极好的灌木郁葱摇曳,供人行动的路面被阳光打出斑驳的树影,像是从未存在过什么。
“印飞星。”
天道使者的表情一往如既的平淡,收伞时靛发微扬,被唤的人迷茫回望。
“他去哪了?”印飞星问。
卜算天仰头远眺,玫色眼里似乎出现了神采,“不知道,可能回家去了吧。”
家?逍遥门不就是他的家吗?
印飞星这么想着,却没有开口,只是无措的看着娇小的少女转身,像来时一样踩着地面的纹路离开了仙果园。
自此以后,世间再无天道使者。
也再无逍遥门大师兄。
……
对于世间顶针续麻脑子有坑的那位主打一个科学的资源循环,没坑的则表示世间轮回本应如此,而印飞星则是非常唯心的关我屁事。
修仙者的寿命都很长,但时间是最不可能抓住的东西,随着春秋交替,某年,某日,某时,终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东方纤云的消失。
逍遥渡影反射弧极长,印飞星几乎以为他从未发觉,如果没有在某晚路过书房时看见师叔盯着烛火发愣的话。
“美人啊……”东方芜穹感叹,转头看向天边浮过的微云,“如果能把他引作心腹是极好的,可惜了。”
那个最爱和他抢师兄的龚常胜也只是苦笑一声,说小云哥哥得偿所愿就好。
易相逢泪眼汪汪,问大徒儿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逍遥星河摸摸她的脑袋,道:
“大师兄只是出去玩了,别哭啦。”
却也红了眼眶。
年纪最小的叶昭昭似乎什么都不懂,只是突然迷恋上了画符和研究阵法。
印飞星什么都没做,照常修炼、照顾仙果,还有……没有什么了,东方纤云走了,他就只剩下这两样事可干了。
只是偶尔的,会在梦里见到东方纤云,问为什么只和他告了别。
东方纤云有时候会说,和不和你告别你都要骂我吧;有时候又说,师弟,好好修炼。
但最后都是一句——忘了我吧。
印飞星觉得晦气,每次醒来都要练上半天的剑发泄内心的不忿,暗骂这人的阴魂不散。
哪怕是作为不受待见的魔修,印飞星的修炼天赋依旧好的令人嫉妒,在某日之后他的修为更是坐火箭一样往上狂飙,引他入魔的心魔好像成了摆设,偶尔在旁边飘飘荡荡,既不出声也不行动。
印飞星也嫌它恶心,懒得搭理。
春去秋来,仙果长势越发喜人,个个圆润熟透的挂在枝丫,最后接二连三掉进地里。印飞星只养不摘,一开始谁都能进来揪走几个,后来没人吃了,于是一颗颗红果子在泥里滚来滚去,最后通通腐烂成肥料,来年结出更多仙果。
修仙者对于四季更迭最为迟钝,毕竟闭关出来后就可能过了好几年,在不知道第几片雪落在印飞星剑尖时,逍遥渡影传唤了他。
“从今以后,你就是逍遥门的大师兄。”
什么?
印飞星诧异的看向逍遥渡影,外貌与真实年龄完全不符的青年语调如常,似乎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自然的,他也想起了东方纤云最初掉下坠魔崖的那两月,那时候逍遥渡影说的分明是——
“大师兄的位置,还是暂且空着吧。”
等话语像溪水一样流出齿间时,印飞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本以为逍遥渡影会生气,会朝他摔笔大骂逆徒,结果对方只是沉默着,然后把手放在了窗沿上。
“他不回来了。”
天空被厚重的积云遮掩,放眼望去白茫一片。那个“他”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印飞星听见雪落的声音变大了,片片落在这天地之间,他的世界好像也被遮掩了。耳膜里传来沉闷的噪音,像是溺水时的话语。
“……弟子告退。”
未经思考的行为像是身体的本能,少年行礼后离开,甚至没有分给逍遥渡影一丝多余的眼神。
而脾气暴躁的蓝发青年此刻只是垂眸,视线落在被宣纸上被墨浸开的黑点上。
“那么丑的字,本尊可是再也没见过了。”
……
印飞星觉得很奇怪。
仙果腐烂的甜腻气味被积雪掩盖,他眨了眨眼睛,睫毛上落下几片白,才惊觉自己在雪里站了有多久。
……怕冷吗?怎么会。
“大师兄。”
清甜的声音响起,印飞星下意识朝周围看去,肩上的积雪窸窣往下掉。
“……大师兄。”身后的少女又唤了一声。
他这才回头。
逍遥星河似乎长大了一点,原本活泼俏皮的脸蛋看起来温婉了些许。
对于曾经让自己无比心动的女孩,印飞星下意识想或许说话可以温柔些,但下一秒嘴里却生硬吐出句“我不是”。
“啊……”逍遥星河无措的低下头,“抱歉二师兄,我以为你……”
印飞星怔愣的看着她,思绪有些游离。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会接受逍遥门大师兄之位,毕竟那是曾经梦寐以求的位置。
那为什么又不接受呢?
恐惧感像抽条的荆棘一样缠绕心脏,印飞星在天塌地陷的耳鸣中听见了一句话。
——忘了我吧。
心魔出现在神情慌乱的逍遥星河身后,它没有变成任何人的模样,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三师妹。”印飞星听见自己开口,“逍遥门近况如何。”
“啊、”少女有些强撑着展露笑颜,“门派蒸蒸日上,好着呢。”
“昭昭呢,似乎许久没见他了。”
“昭昭半年前闭关,现已成功突破金丹期。”
“师父又如何?”
“相逢吗?隔三差五跑去玄铭宗和天云流找人玩,似乎挺开心的……”
“……那我呢?”
“二师兄你……早已是大乘期魔修。”
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呢?”
“……”
没有回应。
“二师兄。”逍遥星河对他笑了一下,有些道不明的意味,看起来又像是从前了。“你好像疯了。”
“……”
对面的心魔冷淡得愧对自己的名字,印飞星和它对上视线。
像是在注视一件无救的死物。
一如既往。
————
抱一丝啊七夕发这种东西)
【二大】如何勾引师兄
摸鱼短打,一些原作造谣
——
都说水系天灵根是最适合当媚修的体质,天生炉鼎让他们可以轻易接受别人的真气,可逍遥门出来的水灵根性子却一个比一个烈,副门主跟炮仗似得一点就炸,内门二弟子在入魔后直接扭头变异成了冰灵根,完全视某条修炼捷径为粪土。
求道问仙之人讲究清心寡欲,所谓正道更是自视清高,但说到底终究是凡人,明面上对些修炼法子不屑一顾,私底下却把某些稀有体质叫作“炉鼎”。
所以印飞星一直觉得,合欢宗和百媚教的区别也不过是真气逆流。
从召开伏魔大会起,他掉下坠魔崖前,和在逍遥门中受到冷嘲热讽时,印飞星就知道正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摸鱼短打,一些原作造谣
——
都说水系天灵根是最适合当媚修的体质,天生炉鼎让他们可以轻易接受别人的真气,可逍遥门出来的水灵根性子却一个比一个烈,副门主跟炮仗似得一点就炸,内门二弟子在入魔后直接扭头变异成了冰灵根,完全视某条修炼捷径为粪土。
求道问仙之人讲究清心寡欲,所谓正道更是自视清高,但说到底终究是凡人,明面上对些修炼法子不屑一顾,私底下却把某些稀有体质叫作“炉鼎”。
所以印飞星一直觉得,合欢宗和百媚教的区别也不过是真气逆流。
从召开伏魔大会起,他掉下坠魔崖前,和在逍遥门中受到冷嘲热讽时,印飞星就知道正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那,东方纤云呢?
印象中那个淡漠如水的青年,总是把“寡欲”“勿贪恋”之类到话语挂在嘴边,脸上似乎从未有过其它表情,应该是普通人眼中最符合修真者的形象。
印飞星的大师兄,光是想起那个名字就会让他心烦意乱的存在。
——“师弟,修真之人莫要贪慕人间繁华。”
——“从今以后,你我分道扬镳。”
准确来讲,印飞星早已不是东方纤云的师弟了。
现在他才是百媚教的大师兄。
“大师兄,你真的不准备修行媚术吗?”花慕慕的天真与仰慕带着一种残忍,他倚靠在印飞星的膝侧问道。
是啊,对于魔道来说,媚术与双修也不过是提高修为的手段罢了。
百媚教以魅惑人心出名,教内各类房中术媚术数不胜数,哪怕印飞星入魔后灵根变异也是相当适合修行此类术法的体质。但或许是从逍遥门带出来的清高臭毛病,他依旧对此有些抵触。
可本该委婉拒绝的印飞星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东方纤云。
“……修,怎么不修?”他笑着回话。
他好像有点恨那张逍遥门里看了十年的面瘫脸。
反正,对谁使用也是自己的事。
于是再一次见到东方纤云的时候,印飞星如愿以偿的在对方脸上看见了不同寻常的表情。
那双像是裹着标本的琥珀头一次生动了起来,内里的蝴蝶残骸愤怒地振翅,带起一阵溶解外壳的火焰。
“印飞星,你……!”
他的内心升起了恶作剧的快感,和诡异的满足。
“你可别忘了我是个魔修啊,东方纤云。”印飞星笑着说。
是啊,他是个魔修。
是个作恶多端、活该被千刀万剐的魔修。
所以在被东方纤云一剑穿心的时候,印飞星并没有多惊讶。
他只是又一次对青年释放了媚术,毕竟这是当时唯一能施展出来的法术了。这并不是某种下三滥的求饶手段,因为双方都十分清楚这只是纯粹在恶心人罢了。
“……印飞星。”
东方纤云最后一次唤了他的名字,金色的眼眸带着某种悲恸,像是要掉些下什么。
印飞星只是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暴虐又绝望的笑容。
“东方纤云!若有来世,我必将你的一切剥夺殆尽!”
东方纤云阖上了眼,像是不忍观看从前师弟的凄惨死状。
这是印飞星脑海中前世最后的画面。
脸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好似天空也在为他哭泣。
这让施展出来的媚术,也像是叛逆小孩变扭的最后一次撒娇。
……
重生后的印飞星,也在某天对脑子有坑的大师兄施展了媚术。
那天的东方纤云刚撒下了弥天大谎——他告诉逍遥星河副门主是她爹,得亏三师妹的泪腺收放自如,他才没被被迫喜当爹的逍遥渡影当场打死。
看着副门主抱着妹妹离去的背影,印飞星拉了拉东方纤云的袖子,丁点大的小鬼身上散发出惑人的香气,如同一只若有若无的手拂过东方纤云的脸庞。
印飞星已经想好了,如果这个大师兄被自己吸引到的话就杀了他;或者因为自己施展媚术而生气的话,那同样也杀了,如果……
而大师兄只是在呆滞了两秒钟后,一把抱起二师弟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师弟若是不嫌弃,以后我便是你的哥哥好不好?”
这一世的东方纤云只是个天天被抓的摸鱼怪,完全没意识到自家师弟施展了多么恐怖的东西,只是对于自己突然产生的异样情绪感到了疑惑,而后光速接受。
我家二师弟怎么看都怎么可爱呢!
——来自无限的父爱的东方纤云。
……
印飞星持续了两辈子、只对东方纤云使用的媚术,以他破防的给了对方一拳彻底告终。
——————
其实很想说这里面有二前大的!但怎么写怎么都写不出那种感觉,爱恨情仇里的爱情都会自动消失只剩下恨仇,然后变成二现大的对照组(吐血)
不见·6
Summary:陆果七岁时遇到了两件怪事,其一是她遇到了一只谁也看不见的蔚蓝色蝴蝶,其二是她见到了牺牲十四载的最高统帅林静恒。
————————
图兰紧赶慢赶跑来时,陆必行已经领着两个孩子和湛卢开始打扫卫生了。
见到女将军,陆必行点了点头:“伊丽莎白?你怎么来了?”
“是……”图兰身上的军装都没换,她瞄着陆必行的脸色,“湛卢说这里可能需要我支援……”
“确实需要。”陆必行把手里的抹布递给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帮我们一起收拾吧。你去擦鱼缸?”
显然,湛卢先前并不是让她来打扫卫生的。女将军愣愣地接过抹布,悄悄凑到湛卢跟前:“陆老师怎么来这了?他这是……”
“我...
Summary:陆果七岁时遇到了两件怪事,其一是她遇到了一只谁也看不见的蔚蓝色蝴蝶,其二是她见到了牺牲十四载的最高统帅林静恒。
————————
图兰紧赶慢赶跑来时,陆必行已经领着两个孩子和湛卢开始打扫卫生了。
见到女将军,陆必行点了点头:“伊丽莎白?你怎么来了?”
“是……”图兰身上的军装都没换,她瞄着陆必行的脸色,“湛卢说这里可能需要我支援……”
“确实需要。”陆必行把手里的抹布递给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帮我们一起收拾吧。你去擦鱼缸?”
显然,湛卢先前并不是让她来打扫卫生的。女将军愣愣地接过抹布,悄悄凑到湛卢跟前:“陆老师怎么来这了?他这是……”
“我听得见。”陆必行说,“只是在为搬家做些准备。”
“你要搬回来?”图兰下意识反问。
陆果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什么叫‘搬回来’?老陆以前住在这吗?”
图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她真的搞不明白,明明就是一个工作日的时间,甚至不到七小时,陆必行怎么就忽然带着孩子们来了这里——还大有搬回来住的架势?他是把“林静恒禁令”解除了吗?那孩子们呢?孩子们知道到什么程度了?
她手里握着块抹布,心不在焉地擦着鱼缸的玻璃,忽然听见陆果“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怎么了?”图兰奇怪地问。
“我可以说吗?”陆果对着陆然旁边的空气说。随后,她像是得到了什么许可,走到图兰身边,对着她的耳朵悄悄说:“林帅说,伊丽莎白姑姑现在的刘海还没有以前的天牛顺眼。”
陆然很惊讶地看看:“林帅在我旁边?”
而图兰,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神情某种程度上与半个小时之前的陆必行一模一样。女将军微张着嘴,眼神发直,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然身旁的那片空气:“将……将军?”
陆果转达:“‘嗯’。”
图兰那双大眼睛里立马盈满了泪水,骨碌碌地划过脸颊,砸在地上。她有些茫然无措,下意识想寻求支持,目光投向了陆必行。陆必行轻轻点了点头,连湛卢都附和:“根据我对果果近些年的行为模式判断及今日的行动来看,她今日所陈述的‘林帅的灵魂在这里’这一说法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真实性。剩余百分之三十是唯物主义者不屈的抗争。”
林静恒叹了口气,飘到图兰身前:“都做了人家姑姑了,还这么不稳重。”
陆果依然转述。
“谁知道还能有今天这种事!”图兰甚至能想象得到林静恒说这句话的语音语调。她像是个终于找到倚仗的职场小年轻,在可靠的朋友面前恨不得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第三次了,将军,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玫瑰之心的假死,五年后她得到了调令前往支援;
第二次是七八星系大战,没有任何人能说得出“林静恒还活着”这六个字,可十四个独立年后她依然接到了白银十卫的密钥;
第三次是人工智能军团来犯,林静恒的指挥舰直接在她眼皮子底下被炸成了烟花,她以为还会再有奇迹,可十四年过去,她不指望了。
她不指望了,却还是念念不忘。没有人能忘得了林静恒这样的人。她再次当统帅,再次退位,领着副帅的位置按部就班地继续军部的工作……可每当军政纷扰,她焦头烂额的时候,总能再想起那个似乎无所不能的、奇迹的林静恒。
他今天终于又带来了一个奇迹。
图兰抹了把眼泪,接过湛卢递来的手纸毫不顾及形象地擤了把鼻涕:“明天我就把刘海换回去。将军,我能把李弗兰他们带来么?我想看他们哭很久了。”
林静恒沉吟片刻,同意了。
把他的存在告诉图兰,并不是什么需要思考的难事。至于其他几个人,好吧,他承认,他只是不想应付那几个大男人的眼泪。
但是,好吧,他也很想见他们了。
一下午时间自然是搬不成家的。不仅东西收拾不完,总长迁居,总是要知会一声秘书处的。于是这一天,只有湛卢留了个备份在“林将军与工程师001的家”,剩下人等各回各家,睡不睡得着就不一定了。
可想而知,陆必行根本舍不得走。但他还是得和陆果陆然一起回家。
双胞胎还不知道林静恒是他们的另一位父亲。这件事肯定要说,但还是得循序渐进。莫说与林静恒丝毫联系都没建立起来的陆然,就是陆果,也不能就这么接受一个冲击力极大的事实。
而且他们今天收到的冲击已经足够多了,作为父亲,陆必行不能全然由着自己的心魔,他有责任稳定住孩子们的情绪。所以,他们回了陆府。
今晚,陆果悄悄钻到了陆然的床上。
双胞胎这种生物是很奇怪的,一方面,他们从小吵到大,似乎八字不合,另一方面,共享DNA的两人总是有着意想不到的、超越一般兄弟姐妹的默契和亲密。陆必行有时候看着他们,也会联想,当年还没出事的林中将府里,年纪尚小的林静恒林静姝兄妹俩是不是也会像陆果陆然这样的相处模式,只是更温和、安静。
陆果抱着个玩偶钻到陆然的床上,第一件事是抽出一段被子把玩偶盖好,然后转过身与面无表情的陆然面对面,拿冰凉的手往他脖子上摸。
陆然把那只手提溜起来,扔出被子。
“干什么?”他问。
陆果眼睛滴溜溜转:“没事,想你了。”
陆然不信:“出去。”
“真没意思。”陆果扁扁嘴,“我睡不着,你说——你说林帅和老陆到底什么关系?”
也许八卦才是人类最深层的特性,此话题一提出,陆然也不赶她走了:“独立百科的说法是,林静恒统帅的养父是陆必行总长的亲生父亲,他们是情谊深厚的养兄弟、战友、同袍。”
“我觉得百科在瞎编。”陆果颇具质疑精神,她提出反对观点,小大人似的说,“我怀疑他俩谈过。”
陆然盯着她,等她说出下文。
陆果果然继续说了下去。她举出例子:“你看,今天我们把那房子清扫了,牌子上是不是写那儿叫‘林将军与工程师001的家’?我查了一下,工程师001就是老陆——他俩以前一起住在那。”
一般在这种时候,陆然负责反驳,以尽量保证论证思路的客观:“兄弟也可以住在一起,我们两个现在还躺在一个被窝里。”
陆果继续举例:“老陆和林帅的反应也不对——我从来没见过老陆反应那么大,他比伊丽莎白姑姑的反应还要大!不是说伊丽莎白姑姑跟着林帅的时间比老陆长吗?这不正常!”
陆然:“可是伊丽莎白姑姑是林帅的下属,老陆是他的弟弟,这不一样。”
陆果锲而不舍:“那房子里好多好多老陆和林帅的合影,还有还有,林帅对老陆说的那句话——‘爱’。他俩就算没在一起,也一定有过‘情索’!”
“是‘情愫’。”陆然纠正她。
“总之,”陆果一锤定音,“他们肯定有问题……而且……”
她没敢说,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咀嚼。
林静恒统帅,似乎,好像,与陆然长得有点像。
殊不知她的兄弟在她进来之前,也翻出了林静恒统帅出席各种活动的高清记者照,在心里默默地想:
林静恒统帅的眼睛,和陆果是不是有点太像了?
•TBC•
本章短短,下一章写白银十卫的其他人加认亲
【太中】贵重物品不要随手乱放
*灰宰蓝中,全文8.3k
*剧情需要有新双黑客串⚠️轻松搞笑向
“敦。”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停下指尖敲敲打打笔记本电脑的动作,严肃的视线扫过对面工位上心不在焉的白发少年,“焦虑是没有用的。”
中岛敦条件反射挺直脊背坐正,他愧疚地挠挠头,垂眸不好意思道:“抱歉,国木田先生。”少年克制住自己每隔半分钟就往侦探社大门瞟一眼的冲动,有些担忧:“但是乱步先生昨天下班前说的话很难不让人在意呢......”
两人的目光移向平时总是堆满各种零食的座位,此刻那里清清冷冷,本该“咔擦咔嚓”往嘴里塞薯片的侦探先生今天请假没来上班。
江户川乱步昨日便给出了理由,发牢骚似的说着什么他才不......
*灰宰蓝中,全文8.3k
*剧情需要有新双黑客串⚠️轻松搞笑向
“敦。”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停下指尖敲敲打打笔记本电脑的动作,严肃的视线扫过对面工位上心不在焉的白发少年,“焦虑是没有用的。”
中岛敦条件反射挺直脊背坐正,他愧疚地挠挠头,垂眸不好意思道:“抱歉,国木田先生。”少年克制住自己每隔半分钟就往侦探社大门瞟一眼的冲动,有些担忧:“但是乱步先生昨天下班前说的话很难不让人在意呢......”
两人的目光移向平时总是堆满各种零食的座位,此刻那里清清冷冷,本该“咔擦咔嚓”往嘴里塞薯片的侦探先生今天请假没来上班。
江户川乱步昨日便给出了理由,发牢骚似的说着什么他才不要处理今天的事件,叼着一根棒棒糖宣布即使是委托人点名找他也没用。
中岛敦听完立刻眼前一黑。连世界第一的名侦探都不想解决的问题该有多棘手啊?!
现在是上午九点半,尚未出现的委托人在白发少年如同脱缰野马撒开腿狂奔的想象中已然变成了恶魔的样子。
“等那人来了我们再想对策。”国木田独步手指轻敲两下桌面,冷静道。
经过前辈的提醒,中岛敦努力定下心神整理手中的文书。可惜事与愿违,在键盘上打字的噼啪声、水壶烧开水的咕嘟声、窗外麻雀啼叫的喳喳声,一切细小的动静被虎的本能无意识间放大数倍,声声入耳,搅得他面如菜色。
“咔哒——”门把手旋动的脆响传来,少年所有的心神不宁随着这一动静画上句号。
他欣喜地抬头看去,却在视线还没聚焦前猛然想起,进来的这个人是带着棘手到连乱步先生都避之不及的事件来的。焦虑才下心头、又上眉梢,侦探社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和他一起集中到推门进来的赭发青年身上。
嘴巴快于大脑,中岛敦震惊地喊出他们并不陌生的委托人的名字,声音微微颤抖:“中原中也先生?”
一身蓝西装的矮个子青年咂舌一声,反手关上门,锐利的视线扫过整间屋子。
中岛敦注意到这位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似乎状态并不好。与那张眉清目秀的白皙面容格格不入的眼下淤青有些瘆人,色调温暖鲜艳的长发也失去平日里精心打理后显现的光泽,加上他不怎么和善的表情,仿佛他不是来寻求帮助,而是来寻仇的。
“你们的侦探呢?”他低哑华丽的嗓音只剩掩盖不住的疲惫,语气平淡地问道。
与谢野晶子泰然自若回答:“乱步先生今天休假。”
令在场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中原中也没有发难。他好像并不执着于找江户川乱步办事,或者说有可能事态已经严重到让他别无选择。
港黑重力使重重叹息一声,再度开口:“随便是谁,只要今天有空出任务的都行。”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咬牙说出亟待解开的症结:“帮我一起找我的戒指。”
戒指?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宫泽贤治读不懂微妙的气氛,大大咧咧道:“原来城里的男生也喜欢戒指那样的饰品呀......”
谷崎润一郎眼疾手快地捂住金发少年的嘴,瑟瑟发抖。
中原中也的声音缥缈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中岛敦非常害怕他突然晕倒在侦探社,那样的话太宰先生一定会亲自带着芥川龙之介和黑蜥蜴众人过来夷平这栋楼。
然而赭发青年实际说出来的话让他更绝望:“不是普通的装饰品,是太宰送我的订婚戒指。”
轰隆——
有什么东西在人虎少年的脑海里崩塌了。栩栩如生的画面在眼前展开,戴着红围巾的Port Mafia首领回到家搂住自己的未婚妻,却在执起他的左手时发现中指指根处空空如也。
“中也,戒指呢?”太宰治不怒反笑,那笑容比世界上最吓人的鬼故事更让人心寒。不等中原中也解释,他点点头,转头看向夜幕中窗外的万家灯火,缓缓道:“我知道了,中也不想和我结婚呢。”
“不是的!太宰你听我......”
一切都来不及了,首领不知何时拿出一枚遥控器,他毫不犹豫地摁下中间的引爆按钮。
脚下的整座城市立刻陷入巨大爆炸产生的熊熊烈火中,惨叫与哭泣不绝于耳,瓦砾、砖块倾塌,摩天大楼层层坠毁。太宰治怀抱着他的爱人,嘴角噙起一抹宛若从十八层地狱爬上人间的恶鬼的微笑,随着炙热高温与整个横滨一同湮没在残忍而真实的炼狱里。
——那种事情不要啊!!!
窗外圆月已爬上最高点,恪尽职守地悬挂在黝黑夜幕中向大地播撒清辉,不过此刻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并不需要幽幽月光来点亮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五光十色的浮华纵横交织,矗立其中的横滨之眼岿然不动,计时器静静跳动到“00:00”,提醒着还没进入梦乡的人们日历该翻往下一页了。
今天是太宰治出差的第十天,返程飞机抵达横滨的时间是今晚七点半。
中原中也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合上笔帽,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向后倚靠在宽大的办公椅靠背上,头疼得快要炸开,伸手按揉太阳穴也无法缓解分毫。他半阖着爬上血丝的蓝色眼睛,心道再过20个小时等太宰治回来就能睡个好觉了。
尽管有些羞耻,但最高干部不得不承认,自从他和自家首领同床共枕以来已经完全习惯了睡眠时身旁传来恋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这十天太宰不在,他竟一次好觉也没有睡过。
之前自己出差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这样的困扰。如今躺在残留着黑发青年气息的柔软大床上,却无法转身滚进熟悉的温热怀抱,纵然中原中也抱着一只长约1米的青花鱼玩偶当作代餐,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年关将至,横滨的各大写字楼几乎都亮灯到凌晨,Port Mafia也不例外,最高干部不免怀疑首领是为了逃避被按头加班才“逃”去出差的。高强度的工作加上每天少到忽略不计的睡眠时间,饶是中原中也身体素质过硬也无法长时间承受损耗。堆积的文件一天比一天少,他眼下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
太宰治飞往波士顿时把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一起带去了。虽说有这两人护卫在首领左右让最高干部很安心,但没有教授眼镜留下来助力,这十来天过得着实有些痛苦。
有时中原中也看着来首领办公室汇报工作的芥川龙之介恨不得手把手教他怎么替自己批文件,然而每当看到那孩子初生牛犊一样的眼神,他又果断搁置不切实际的想法。
蓝西装青年起身,松了松领带,拿起一旁的帽子戴上,门外的保镖适时为他拉开办公室大门。
披星戴月回到家后,中原中也决定泡个牛奶浴。方才在电梯玻璃的反光中,他不敢相信地发现自己的面色差得仿佛是在地下埋了五十年才被挖出来见太阳那样惨淡。太宰治很快就要回来了,他才不想被某人嘲笑像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孩子。
坐进热气腾腾的浴缸,他撩了一把湿漉漉的刘海,大脑放空,目光落向虚空中的一点。头部两侧持续隐隐作痛,中原中也一边思索今晚要不要尝试吃一粒安眠药,一边抬起左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眶。
过于顺滑的触感如一道闪电正中他的头顶,平稳的心跳异常重重弹跳一瞬后顷刻间飙升搏动速率。
他低头的动作像是缺少润滑油的机械表,僵硬而迟缓,视野里摘下手套的一双手白净分明,独独少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戴着左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
中原中也湛蓝的瞳孔剧烈展开颤动,一片冰蓝的汪洋翻涌起无垠风暴。
尽管状态不佳,但他能确定自己从进入浴室到迈进浴缸这段时间内没有坐过任何摘下戒指的动作——同时,他那经历过度使用却得不到休整的大脑此刻无法调取记忆,他完全想不起这几天自己什么时候摘下过戒指、到底何时戒指从指节上消失了。
一片水汽弥漫中红光四溢,最高干部心急如焚地草草披上睡袍,把平日里他可能会暂时放戒指的角落全都翻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思及这些天他一直是Port Mafia大楼和家里两点一线,就算丢失也一定是在这两处或是车里,中原中也立刻打了两通电话,叫醒芥川龙之介和他的司机,先从范围最小的车内找起。
他们几乎没有放过车内的任何一寸角落,同样什么也没找到,于是立即转战首领办公室。然而即使是翻找到几乎快掀开地板的程度,依旧没有发现戒指的踪迹。
熹微晨光闪烁着将漆黑夜空漂洗成深青色,在地平线尽情涂抹亮丽浅金。清晨阳光投射进偌大的落地窗,灯火亮了一夜的办公室迎来崭新开始,但这间屋子的主人眼中的光亮却变成摇摇欲坠的烛火。
现在距离太宰回家还有15个小时左右。
为了寻找一枚由他的疏忽而失踪的戒指倾全体港口黑手党的力量去排查——中原中也没法下达这样的命令。
他起身走到窗前,眺望这座守护多年的城市。横滨从酣眠中苏醒,高楼林立的间隙里出发上班的车辆汇聚成涓涓细流。昼夜交替,光影交错,一个念头同攀升上楼顶的太阳一同浮出地面。
这座城市中还藏着一个特殊的组织,他们的侦探运用“超推理”一定能找到他的戒指在哪里。
中岛敦踏进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家门时,第一个反应是“好大”。同样是两个人居住,这间屋子客厅宽阔敞亮得不可思议,说不出作家的油画悬挂于真皮沙发上方,栩栩如生的笔触即使是对艺术一窍不通的普通人也能想象出它不菲的价格。更令人瞩目的是壁橱里琳琅满目的红酒,向来只吃粗茶淡饭的男孩头一次见到单独一户人家也能有宛若高级西餐厅的藏酒量。他忍不住心中戚戚然,再让他在武装侦探社工作十年照样买不起这么大的房子,也没法在委托别人办事时甩出一张写了好多个0的支票。
他的第二个反应则是“好乱”,要不是刚才见识了这个住宅区的安保措施有多强大,他可能会误以为有强盗洗劫过太宰先生温馨的小窝…不,大窝。
混乱不堪的客厅堆满翻找戒指时铺开的物品,水晶花瓶倾倒,布艺假花散落一地;纸巾盒无法幸免,洁白柔软的餐巾纸蔫蔫地东一张西一张;甚至垃圾桶也侧躺着,中岛敦立刻移开视线,打住自己对Port Mafia最高干部蹲在地上翻垃圾的想象。
白发少年正纠结该往哪边落脚时,身后一道熟悉的呵斥让他吓得一激灵,直接窜到五米开外。
“人虎?你在太宰先生家里做什么!”一身咖色格子正装的黑发少年站在门口瞪视他,手里提着一个黑包。
“哦,是芥川啊。”中原中也挥手示意他不用换鞋直接进门,“我去了侦探社找他们的侦探,但那家伙不在,他们就推荐了这小子来帮忙。东西拿来了吗?”
“是。拿来了。”芥川龙之介深深看了中岛敦一眼才移开视线,白发少年从他漆黑无光的眼瞳里读出几分轻蔑,无语地抽抽嘴角。
中原中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调停后辈之间的小摩擦,他双臂抄在身前,走到桌边盯着下属打开一台笔电,对小碎步挪过来的“侦探”解释:“我让芥川取来了这十天内港口黑手党出现过我的踪迹的所有监控录像。”
中岛敦盯着屏幕里进度条下方的小字,额角冒出冷汗,小心地提出质疑:“中也先生,等我们把这些看完,太宰先生早就到家了吧。”
芥川龙之介冷声道:“蠢货,你能想到的在下自然也能想到。”说着,修长苍白的双手在键盘上敲下一串不知名的代码,录像立刻变成一屏幕16个格子,每一个都开了10倍速。
中岛敦目瞪口呆,鬓发染上霜白的纤瘦少年不客气地一把拽他坐下,咖色异兽从西装外套后弹出按住他的头:“看吧。”
人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什么态度啊,你不也得和我一起看嘛。”
芥川龙之介挑了挑并不明显的眉毛,语气平淡:“我的任务是负责监督你看,在这方面虎的视力比罗生门更有效。”
“这么紧急的时刻你想袖手旁观吗?多一双眼睛找到戒指的概率更大啊……”
“啧。”中原中也烦躁地揉揉两眼间的睛明穴,本就不明朗的憔悴脸色仿佛又灰暗几分,争执不下的少年们立刻噤声,老老实实面向电脑屏幕,认真看起录像。
等中原中也转身回到卧室去之后,两人挺直的后背不约而同地松懈下来。这气场也太可怕了!中岛敦情联想到自己第一次在水里捞起太宰先生的那天,好像前辈给出的理由是惹恋人生气了被赶出家门因此伤心欲绝入水。他一直以为是太宰治胡诌的,现在看来还说不准真假......
当客厅挂钟的指针指向下午四点时,两双已经变成蚊香圈的眼睛齐齐抬起来,茫然地看向前方。中原中也抱着一箱衣服从卧室里出来时,正好目睹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呆愣的模样。
他心下一空,知道这代表着又是一场竹篮打水。嘴角噙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反过来安慰两个年轻人:“我也不常在外脱下手套,可能还是丢在家里的可能性大一些,你们过来帮忙一起找吧。”
中岛敦有些低落地应了一声,忙活一下午却毫无进展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跟着中原中也走进卧室。轻轻瞥一眼就知道这一个房间的面积比他整间员工宿舍还要大,白发少年在心里安慰自己房子太大也不好,找东西多麻烦。
他不太好意思走进去,在门边蹲下,打开堆在墙角的纸箱开始寻找。
中原中也转头想喊他进来把浴室的每一条瓷砖缝看一遍,却发现少年正欲打开足以让幼小心灵留下深刻阴影的“魔盒”。
“等一下!那里面肯定没有!”赭发青年的制止声仍是晚了一步,“咔擦”一声,中岛敦掀开盖子——
“啊啊啊啊!对不起!!!”
他像被一把火点燃尾巴上的鬃毛,“砰”得弹起来,躲避瘟神似的向后噔噔退缩,却撞上走廊对面的另一扇虚掩着的门,哐当一声摔进那个房间。
这一下摔得他眼冒金星,伴随着刚刚看到的不堪入目的物件在他眼前打着转。
那都是些什么啊!!
可疑的、写实的柱状物,奇怪的彩色串珠,还有一些显然遮不住关键部位的衣料.....
他仰面躺在干净得不染尘埃的红木地板上,靠沁入心扉的凉意给滚烫的脸颊降温。
等芥川龙之介大发善心替他还原了“魔盒”的关闭状态,他才飘飘然站起身。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发少年跌入的这间房间没有开灯,厚厚的窗帘将外界光线挡得严严实实,但虎强大的夜视能力依旧让他的余光瞥见一些熟悉到可怕的东西。
格子西装的少年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蠢货,又怎么了。”
丰富的想象力让中岛敦声音打着抖:“我怎么看到了...好多个...中也先生。”
“没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最高干部成熟可靠的嗓音与开灯的脆响一同落下,顶灯亮起,陡然明亮的视野里出现了许多中原中也的面孔。
或喜、或怒、或肃,有些是照片挂在墙上,有些被做成了海报贴到书橱门上,还有的卡通小人站在玻璃柜里神采奕奕地叉腰站立。
——到底是多喜欢这个人,才会把房间装扮成这样。
“这是太宰的书房。虽然那家伙也在这里也不看书。”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中岛敦却从中听到了快要漫溢出来的思念,他懵然点点头。
尚未经历过爱情折磨的年轻人并不理解大人们近乎狂热的爱恋,但他所见所感皆化作翩翩振翅的蝴蝶,在他心中的花园撒落碎金那般的花粉。
想要帮中原中也找到戒指的念头无以复加地变得强烈起来。
不过,在那之前——
白发少年蹙眉看向身边与他一起检查浴室瓷砖缝的年轻黑手党成员:“呐,有件事情我从刚才开始就想说了。”
“什么?”
中岛敦忍无可忍:“你找东西的时候能不能认真一点,走神得太明显了!拜托,中也先生现在很着急。”
芥川龙之介怪异地看他一眼,并不理解他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要认真对待委托。况且,那枚戒指对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来说有着极为特殊的含义。”
咖色西装的少年静默片刻,似乎为中岛敦的执着头痛不已。他架不住这个他不愿承认的搭档的灼灼目光,无奈之下低声解释:“太宰先生因为中也先生这几天忙于工作疏忽了他因此不高兴,即使远在美国也特意联系在下,让我在中也先生去地下审讯室的时候潜入办公室拿走休息室里的戒指,等太宰先生回来他会亲自归还给中也先生的。”
空气陷入尴尬的凝滞。
“你在说什么......”
他们费了这么大力气寻找的戒指竟然是被故意拿走的?
而且还是出于这样幼稚的理由。
这个“恶作剧”有点过分了吧!
想到中原中也黯淡憔悴的神色,中岛敦愤愤不平,刚想嚷几句,罗生门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太宰先生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没有从监控录像里看到在下的动作是因为我已经提前剪辑过了。”
这是什么辜负中也先生信任的行为啊!白发少年顾不得礼仪,狠狠翻了个白眼,等异兽松开他,顶着芥川龙之介威胁的眼神,他小声吐槽:“你们师徒二人真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呢……”
“同样作为太宰先生弟子的你没资格这么说。”
“这种时候想到承认我也是太宰先生的学生了啊?!”
“你们两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呢?”门外中原中也疑惑的声音传来。
两个少年又一次条件反射停下争执,中岛敦心虚地举手:“啊哈哈哈没什么,芥川他一定要和我比谁先找到戒指哈哈哈……”
疲惫的最高干部没心情了解细节,“哦”了一声便要转身继续去卧室内寻找。
他的脚步却被一声呼唤定格:“中也先生。”
人虎少年正色道。落入一片湛蓝浅海的紫金色眸光带上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其实,并不是您担心太宰先生生气所以急着找到戒指,而是您自己太在意了。”
中原中也一怔,因为疲惫而纷乱不堪的思绪让他无法立刻给出反驳,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订婚戒指丢失不会有人不在意吧?”
中岛敦摇摇头:“中也先生知道我指的并不是狭义上的在意。”
少年清越的嗓音投下掷地有声的话语,中原中也并没有感到被冒犯,而是迷迷糊糊生出一个念头,这个孩子经过太宰的教育和多次大事件的磨砺,各方面和一年前相比都大有长进。
现在都能看穿大人的心意了。
是的,他并不害怕太宰治得知他弄丢戒指后大发雷霆。可能未婚夫会感到不开心,但只要哄一哄、满足他的心愿就又能恢复灿烂模样。甚至借此机会,中原中也还能提出登记结婚,换一枚正式的结婚戒指。
戒指是他们缔结爱情的象征,亦是铭刻深情的珍贵信物,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并肩走到现在,一个指环无法概括他们对彼此复杂深沉的情感。
对彼此而言,对方才是束缚自己的“环”。
2383行的代码与无悲无喜的荒神因为太宰治而产生爱恨,从此驻足人间竭力守护脚下的土地与身侧的恋人;看透人间污浊的少年一心求死,直到遇见中原中也才看到单调黑白的世界中唯一的斑斓色彩最后选择入世。
最特殊的两个个体学着普通情侣那样笨拙地谈情说爱,他们本应是不受常理约束的存在,却因为爱而诞生出平凡的绚烂。
太宰治仅仅是出差了十天,中原中也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思念蔓延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繁复的工作与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时差让这段时间格外难捱,连一通完整的电话都不曾打过。
从第一天失去香甜的睡眠开始,他就该知道,自己再也受不了太宰治不在身边的日子了。往日他出国办公时,太宰的心情也是这样的吗?
明明已经成为可靠的大人,仍然像纯情的初中生那样饱受相思之苦——这可不是Mafia最高干部该有的困扰啊。
持续积淀的疲乏在突然意识到戒指丢失的那一刻排山倒海向他涌来,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宛若在那一瞬间病了一场,热度侵袭又褪去后在他心上留下一道疤。等他再度清醒时,整个家已经在翻箱倒柜后面目全非了。
赭发青年掩面低笑起来,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诘问中岛敦:“我该怎么办呢?”
少年紫金色的眸子折射出夕阳西落时分的温暖,微笑道:“等太宰先生回来之后直接告诉他您很想念他吧!”他有些腼腆地抓抓头发,鼓起勇气补充道:“我相信爱神听到你们的声音一定会降临奇迹、找回戒指的!”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抬起沉重的双眸望向窗外瑰丽的火烧云,喃喃道:“果然还是小孩子呢......嘛,不过也许真的有效也说不定。”
太宰治回到家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
客厅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模糊中他了然地注意到有些家具的位置被挪动过了,薄唇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中也。”他故作惊讶地摸索着打开鞋柜,拿出自己的拖鞋,柜门开合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脆,“怎么不开灯。”
他换完鞋子直起身,往里走两步,摸索到开关。
“啪——”
水晶吊灯顿时绽开晶莹光华,错落有致地点亮这场思念苦久的重逢。
没等太宰治看清,温热的躯体便贴了上来,橘色脑袋紧紧靠在他身前,闷闷的沙哑嗓音低声道:“太宰,欢迎回家。”
那张憔悴得令人心疼不已的甜美面容抬起,太宰治便溺入一双倦意慢慢却又缱绻动人的蓝宝石。他听到自己的爱人克制地低语:“我好想你。”
喜悦如春日清泉涌入心间,带来前所未有的舒畅感,首领先生抬起怀中人小巧的下巴想要以吻代言,却被轻轻躲开。
中原中也郁闷道:“有一件事情,我得先告诉你。”
太宰治当然知道是什么事情,迫切地想要亲吻中也的心让他差点没绷住完美的表情,他立即决定速战速决解决问题。
修长的手指抵住柔软的唇瓣,他朝赭发青年眨眨眼:“芥川已经告诉我了。”
“哈?!那小子。”
“嘘——”男人温热的气息渐近,“中也,闭上眼。”
按耐住心里的五味杂陈,中原中也疲乏不堪的大脑使他除了照着太宰治的指令做、其他别无选择。
熟悉的触感缓缓推进他的左手中指,一个轻柔到蝴蝶振翅似的吻拂过他薄薄的眼皮,黑发青年温柔低沉的嗓音自耳边响起:“中也,你看看我在鞋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什么?”
中原中也长而卷翘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向自己白净的左手,纤细的手指上不偏不倚戴着一枚戒指,细腻碎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比他这些天早出晚归抬头望见的星辰更加耀眼绚丽。
他的唇瓣也打着哆嗦,不可置信地慢慢把手凑近眼前,发现连指环表面极其细小的划痕都与他的那枚一模一样——这真的是他的戒指!
也许真是傍晚侦探社的人虎小子玄乎又玄的“爱神”论为他降下了奇迹。
太宰治心满意足地垂眸欣赏中原中也脸上生动变换着的表情,刚准备调笑两句,却在下一秒看见两颗水晶般的清泪从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里溢出。
完了,这次好像捉弄得有些过火了。首领先生手忙脚乱地为自己的最高干部擦泪,掌根绷带粗粝的感觉滑过细软的颊肉并不好受,但中原中也异常地感到满足。
不仅仅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更因为他无比真切地感知到太宰治怀抱的温暖以及这个男人注视着自己的鸢色眸光中深藏的眷恋。
他的太宰真的回来了。
中原中也拍掉黑发青年毫无章法安抚着的手,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埋进太宰治的怀抱。稳重的木质香源源不断涌入鼻腔,尽管残留着风尘仆仆的辛劳气息,依旧让他安心至极。
疲劳过度又经历大悲大喜的最高干部终于迎来了这十天最安稳的一场睡眠。
“果然是娇气的小狗呢。”太宰治轻叹一声,轻轻松松将站着也能迅速进入深睡眠的人打横抱起。
“不过......这件事我也有错,今天暂时先放过你吧。”
Fin.
【英法情人节48h·春映情澜】活着别死
第四十棒19:30 鸢yuan尾
上一棒: @tsuki.沅悉
下一棒: @桉?
2z内设定
国设
涉及敦刻尔克大撤退
01.
法兰西?
呛人的烟尘,残檐断壁,在已经一片狼藉和充满混乱的敦刻尔克,此时已是深夜,一个人影在部队里反复奔走,英吉利嘴里反复的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在找法兰西。
晚六点五十七分,海军部给出最后的指令,也是他所希望的。
“发电机行动”将正式开始执行。从现在开始,他们要的是紧锣密鼓的撤离远征军。
02.
“你得和我一起走,法兰西。”接到命令后,在这...
第四十棒19:30 鸢yuan尾
上一棒: @tsuki.沅悉
下一棒: @桉?
2z内设定
国设
涉及敦刻尔克大撤退
01.
法兰西?
呛人的烟尘,残檐断壁,在已经一片狼藉和充满混乱的敦刻尔克,此时已是深夜,一个人影在部队里反复奔走,英吉利嘴里反复的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在找法兰西。
晚六点五十七分,海军部给出最后的指令,也是他所希望的。
“发电机行动”将正式开始执行。从现在开始,他们要的是紧锣密鼓的撤离远征军。
02.
“你得和我一起走,法兰西。”接到命令后,在这场围歼中英国意识体头一次软了软口气,他的语气已经放到最委婉,但说出来的话可完全不。他回过头看着同样憔悴的法兰西:“必须,不管你想不想离开。”
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那双淡紫色眼睛的神情自从这场闹剧开始之后有过很多变化,有失望,有愤怒,有惊讶,和极偶尔微微展露出的自负和喜悦。
但现在却是彻底的失神,没有一点光彩,完全的暗淡了。
“我很抱歉。”英吉利说:“我没想过到这种地步。”
法兰西没应,那双眼睛只是望向了远方,是巴黎的方向。那一瞬间他脸上闪过了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有苦涩,悲伤,依恋…还有歉疚。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良久后他才出声。
法兰西回过头来,神色已经如常:“我从不放弃希望,现在尚且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你没必要提前为我感到抱歉。”
“你…”
“我会协助你们组织撤退。”
法兰西没让他把那句话说完,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现在我们已经没时间浪费了,马上就开始,与其浪费时间说些没意义的空话,不如来谈谈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我们在撤退——以做好万全的准备。”
法兰西的语速很快,他知道时间紧迫,也真的不想让英吉利再说下去了,安慰吗,他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但他绝对不想再听了。
他当然不想走。
这里才是他的一切。
他的家,他所熟悉的,他为此而存在的,他能够为了这一切赌上所有,他全部的意义就在这里了。如果有一天他不得不离开他的故土,那也该是为了法兰西这个国家的荣光,为了这里的安宁。
可如今也算是落荒而逃,他什么都保佑不了。
法兰西知道的。
这叫所谓的战略性撤退。可他还是不想离开,他自己想着,他是宁愿被烧死在火堆里一千次一万次也不想离开。
他已经反复说过很多遍了,愿天佑法兰西。他说了很多遍,但保佑在哪里他没有看到,可他深切的盼望着期望着——或许有的时候,时局越来越糟糕,他也不想信,有时那句天佑法兰西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可那是他想要守护的,他能够为此日夜祈祷,于是明知道没有人保佑,他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的说。
万一呢。
万一。
当他望向遥远的内陆时,身后是波涛汹涌的英吉利海峡。
法兰西想。
我会拯救你。也拯救我自己。
直到我灵魂消散,直到我被世人遗忘,直到…在那之前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我的心留在这片热土。
为此他可以将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
他起誓。
03.
“你在这。”绕了半天的英吉利终于在港口找到了法兰西。
眼下的港口有些混乱,那么多人都要准备撤退,指挥都很忙乱。
“过来帮忙。”法兰西只是说:“他们不会太晚发现的,现在是不是过零点了?我猜他们今天就能发现。”说着法兰西的目光挪向了远处漆黑的深夜里。
“嗯,不会太晚,又是一场苦战。”
法兰西苦笑了一声,但也只是一声,他马上就收敛起了那幅有些无奈的神情,转而向旁边的中士下了指令:“我们要负责后卫,英国撤退优先。”
中士点头,转身离去。
“你…”
“闭嘴。不然我马上改变主意和你再争论一下后卫这个差事要不要平摊。”法兰西说:“你很闲吗?”
不要强装镇定了。
英吉利默默的想。
明明其实心里很没底吧,很担心吧,明明有那么担心自己家军队有个三长两短,但是到这种时候却又毫不犹豫的揽下了最关键最危险的后卫职责。
要么说你是法兰西。
你就永远那样,恐惧永远无法触及真实的你,所以你才是法兰西,走到哪就算哪,那么拼尽全力吧,这一次,我们都赌上了一切。
在夏季凌晨的夜风里,天气明明不见寒冷,可是战争能让所有人变得那么冷漠,尸骨,火焰,灰烬,烟尘,然后一切就好像又变得冰冷起来了,他们在被火焰燃烧吗,就像是火焰炙烤着他们脚下的每一步,能看到热气扭曲了空气,一切的面容都开始模糊。
英吉利在那个凌晨逐渐亮起的的晨光里想到。
是的,一直如此,他们一直都烈火焚身,一直知错而犯,再乐此不疲,然后从不悔过。
太阳跃出了海平面,血红的光倒映在海面,直直铺到眼前。日光洒在撤退的船队上,照出了轮廓,突然,一片寂静里有什么打破了沉默。
炮响。
他隔着海峡望着英国的方向,直视着日光却不眨一下眼。
“开战了。”他轻轻说道。而法兰西已经转身向后面跑去,晨光照亮了他的面庞和那双眼睛里再次燃起的斗志——他看起来其实还是神采奕奕,对吧,英吉利想。
英国人站在港口那里,能听到身后——远处传来的嘈杂。
叫喊声,枪炮声,嘶吼。
他面朝着对他来说距离一直是个谜的海峡,它有时很近,有时太远。近到能让他和法兰西随时吵个几百年的架,但又太远了,远远不够让他们的心贴近彼此。
英吉利几乎是带着虔诚抓紧了胸口挂着的那块怀表。
说来这怀表他其实是从法兰西那儿抢来的,啊,硬抢的。那会他洋洋自得能称自己为日不落帝国,在某次和法国佬争抢土地时从对方的衣服上抓下来的,此后再没还回去过。
这是块18世纪的怀表。根据时间来算,英吉利相信这块怀表应该也参与过法国大革命和七年战争。
虽然怀表已经跨越了时代,但他此刻握住这块经历过漫长时间的怀表想着,既然已经挺过了那么多事情,你总能在危机中新生,即便是我,但那么多次都没能打垮你,那这一次呢?法兰西——
别跟我说你要倒下。
一直以来他抱着膈应对方的心态回回佩戴,虽然表的样式老了,哪怕精心养护有时还要修,走时也已经不那么准了。
对方每次看见就大骂强盗。
说得好像你不是。英吉利会反唇相讥。
可他此刻在想。此刻或许也只能有这一个念头了。他居然也会拿着这块表深切的为对方祈祷,不管向谁祈祷。
他只是希望。
保佑法兰西吧。
当然,他仅仅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祈祷。
然后就转身向战火跑去。
04
“松手!你疯了!法兰西!?”英吉利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拖住法兰西的胳膊不让他翻出船上的栏杆。
真的要到了这一刻,他们两个都发觉离开这里,对于法兰西来说有多难,甚至对于眼睁睁看着大批还没能撤走的法军留于岸上的英吉利来说也太难了,那是感到自己无能为力的绝望。
“你冷静一点!”他快拽不住了。
但法兰西只是更加剧烈的挣扎着,眼睛红的吓人,他灰头土脸,军装上全是血污,手上还缠着厚厚一层绷带。
“你回去能干什么?!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松手?法兰西?!我说了!松开——”
忍无可忍的英吉利终于暴起一拳打在了法兰西的脸上把他掀倒了。
对方的脸上迅速肿起的一块红痕,但就这样法兰西还是没被他打晕过去,在高压下组织撤退工作的英吉利体力早就透支,他并没能按住法兰西多久。
法兰西猛的翻身坐起又压在了英吉利的身上狠狠还了对方一拳:“你他妈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要被迫走的人不是你!岸上留的那么多士兵也不是英国的——他们会怎么办?我又怎么能在这里先离开?嗯?你永远都没法——”
“法兰西!”但英吉利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因为激动和过度使用而带着嘶哑:“我们为了这次撤退行动已经付出了多少?!那我呢?英国皇家海军和空军在这场撤退中损失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能感同身受吗?嗯?!你现在回去就是前功尽弃!你回去干什么?当战俘?就你这个伤残样战俘都不要你——还有呢?那些撤下来的法军呢?你不管了?!”
“那我能怎么办?!!”法兰西大吼一声,眼眶发红。但喊完这声后他像是脱力了,捂着脸不再说话,而此时炮火声也已经渐渐减弱。
他们是最后一批撤退的。
现在撤退已经结束。
两个人就瘫倒在甲板上不知道瘫了多久,突然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两个人的脸上,有些疼,但更多的是凉丝丝的感觉,像是慰藉一般温和。
这才有士兵来把他们拉开再扶起来,刚才众人也只是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两个在甲板护栏边打架的疯狂长官,没一个人敢去劝架。
两个脱力的意识体被架起来,然后迷迷糊糊的望向对方。
在刚才那一场歇斯底里的争执后,他们突然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
两个人都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有多少年没见过对方这种憋屈样子了,只是现在这种情况笑起来确实难看也不该。而法兰西笑得更是像要哭了。
“法兰西。”英吉利最后又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难听死了,你嗓子里烧煤了?”法兰西恹恹不乐的嘀咕。
“你没好到哪去。”
英吉利喘了口气才继续往下说。
“你活着啊,别死。”
法兰西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老子活的比你久就对了。”
“那我可等着看。”
END.
女神们给我评论好吗我爱你们。。。
【all翘】此心安处(下)
summary: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26.
“有了蜉蝣草小师妹身上的伤一定能恢复。”
“天生反骨,不知尊卑。”
“是啊,二师姐你都有这么多了,送我小师妹一株又能如何?”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是云鹊师妹上肯定也行。”
“云鹊是女孩。”
……
叶翘自嘲地笑了一声,一桩一件,她原以为她不在意的,却在此刻一一浮现脑海。
她不恨云鹊的,她最开始初衷也只是离女主越远越好。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云鹊可以高高在上肆意践踏他人生命,为什么事事皆如她愿,为什么正道之人不得好死而奸邪之辈得以嚣张跋扈?
世界...
summary: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26.
“有了蜉蝣草小师妹身上的伤一定能恢复。”
“天生反骨,不知尊卑。”
“是啊,二师姐你都有这么多了,送我小师妹一株又能如何?”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是云鹊师妹上肯定也行。”
“云鹊是女孩。”
……
叶翘自嘲地笑了一声,一桩一件,她原以为她不在意的,却在此刻一一浮现脑海。
她不恨云鹊的,她最开始初衷也只是离女主越远越好。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云鹊可以高高在上肆意践踏他人生命,为什么事事皆如她愿,为什么正道之人不得好死而奸邪之辈得以嚣张跋扈?
世界,也不过是气运之女的后花园。
她来拯救什么?她能拯救什么?
世间万物不过棋子,不过是在气运丝线控制下的傀儡。
叶翘紧紧闭上双眼,感受到高空坠落所带来的窒息感,却只感到痛快。
“砰——”
她最终落至地面,头骨撞击裸岩,溅出的血迹染红苍绿色的草地,内脏、血管破裂,心脏停跳。
如果就此结束,就好了。
27.
在死亡的前一瞬,万物生淡绿色的光迅速包裹住全身,柔和的力量流过破碎躯体的每一处,如同母亲的双手轻抚她的身体。
叶翘如猫儿圈起自己的身体取暖,身下是满地的血迹,苍白的月光投在她身上,如同死者身上盖的白布。
她死不了的。
万物生是犹如bug般的存在,会在将死前强行续命一波。
她连自己的生死都决定不了。
当真是,天道的棋子。
28.
叶翘赶在天亮前从山崖底端爬起来,原先鲜红色的宗服被鲜血染得彻底,此时干了是丑丑的深褐色,而且穿在身上硬巴巴,难受得紧。
她火速给自己掐了个净身诀,确定自己身上万无一失后才悄悄摸回房间。
而在她看不见的身后,白衣青年在月光之下沉默站在一片血迹的草地之上。
谢初雪脸上罕见地带着迷茫,发呆般看着满地的血迹。
他紧赶慢赶回到宗门时,神识下意识外放,便看见鲜红蝴蝶般的身影轻飘飘向下坠落。
叶翘从始至终身上都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是真的存了死志。
他下意识想要接住她,但最终收回了手。
只在她离开后,站在她躺过的那片草地上,站了许久。
他以留影石为载体,看见了秘境之中叶翘所经历的一切。
他不知道叶翘在来到这里之前的生活,但可以推测到那应该是个和平的世界。
没有刀光剑影、掠夺残杀,哪怕无聊乏味但至少努力就可以收获回报。
她可能来到这里,才第一次看见杀人,第一次让自己的双手溅满鲜血。
天道,你真该死啊。
谢初雪双手合十,是一个虔诚的祈祷状,但他并不知道该祈祷些什么。
他原以为几百次轮回之后他该麻木了的。
可少女的身影实在鲜活,蹦蹦跳跳带着一整个世界的春意。
没有人问过她要不要来当救世主,正如当初月清宗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交出蜉蝣草。
她救了所有人,包括被困在无限轮回桎梏下的他。
那么现在,拜托了,是谁都好,请救一救她吧。
29.
叶翘鬼鬼祟祟潜入院门,刚打算舒一口气想着没人发现。
“小师妹?你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
身后突然一声,叶翘吓得呆毛都要立起来了。
她飞快装出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转身,就看见薛玙穿戴整齐在她身后:“嘿嘿起床上个厕所,师兄你起的好早啊。”
薛玙点了点头,上前抚住她的脸,大拇指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带着痒意。
“脸怎么划到了?”
叶翘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几道细小的伤口,可能是掉到山崖底下的时候被划到了,万物生没有治愈到吧。
“没事,很快就好了,应该是刚才去厕所的时候不清醒,撞到墙了。”
薛玙倒也没再多问,将她鬓角的发丝别至而后:“下次小心些,我待会儿给你找些药膏抹一下。”
叶翘乖乖点头,打开房门:“好哦,那我继续睡觉了,拜拜师兄。”
房门被关了起来,宗门内养的鸡开始鸣叫,远处的食堂阿姨开始蒸馒头了,袅袅炊烟不急不缓地飘向天际。
薛玙站在院中,漆黑的眸子宛若透不过光的夜幕。
骗人。
她身上冰凉,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一样,毫无热气,哪里像是起床上个厕所。
撞到墙也不会是那种细小的伤口。
更重要的是,她鬓角的发丝粘在一起,透着奇怪的颜色。
他刚刚洗漱完,手上还带着水珠,摸过叶翘的发丝后,指尖透着暗红色,他嗅了嗅,是血的味道。
小师妹啊,你到底做了什么呢。
30.
“什么事不能睡醒再说啊!”
沐重晞趴在桌子上看着薛玙,谁懂啊大早上被薅起来开会,他真的会谢。
薛玙严肃地摇了摇头:“事态紧急。”
他从各个方面由浅入深步步分析,三大点里各分五小点。
明玄抚了抚头,对他的长篇大论做了个总结:“总之就是,小师妹一万分不对劲。”
周行云原本懒懒散散翘着椅子发呆,听闻规规矩矩坐好:“嗯,她最近吃得都少了。”
沐重晞一拍手:“是诶,而且她竟然被关小黑屋都没有逃走!”
四人互相对视了几眼:“草。”
“咯吱——”
木门被推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指指点点:“你们长明宗真没素质怎么还骂脏话呢。”
楚行之?
明玄拉开门。
好家伙,今天是什么五宗联谊的日子吗?
段横刀走进屋里扫了一圈也跟着指指点点:“好哇你们四个单独开会不带叶翘,我待会儿就跟她说你们孤立她!”
不知道哪个字戳中了淼淼,她兴奋起来:“什么?!那翘翘是不是可以来我们碧水宗了?!那我每天不都可以和翘翘一起吃饭洗澡睡觉嘿嘿嘿……”
方之遥不知道想到什么,脸颊通红羞涩开口:“她也会来我们成风宗吧……”
叶清寒:“我们问剑宗……”
宋寒声:“我们……”
看见周行云的断尘出鞘,几个人默默把未讲完的话咽回肚子。
明玄嗤笑一声:“几个菜啊醉成这样?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开始惦记我师妹了?是你们飘了还是我大师兄提不起刀了?”
沐重晞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薛玙忙不迭拉住他,沐重晞跟只狗一样挣扎着向前:“三师兄你别拦我!这群人太过分了!你们成风宗一群人妖休想染指我师妹!还有你们碧水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宗的女弟子上次在论坛说要叶翘↑她们!还有你们问剑宗卷狗滚啊!尤其是你们月清宗,不要脸,嘿tui!”
他一顿精准打击,直把面前几人说得脸色发黑。
薛玙一把捂住他的嘴:“哈哈哈他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31.
说起来,沐重晞原本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当时在论坛刷到了,正好薛玙在他旁边,他问薛玙,薛玙含含糊糊不告诉他。
回宗之后,他又问了叶翘。
叶翘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隔天和他下山玩的时候就给他买了本书。
叶翘那扣扣搜搜的性子竟然也会为他花钱?
于是沐重晞觉得这非同一般,连夜就拜读了这本书。
好消息:他整个人都升华了。
坏消息:之后几天他看见叶翘就红着脸跑走。
修真界还是太开放了些。
另外,后来大师兄知道了这件事,把他打了一顿。
大悲。
32.
“你们猜来猜去,就不能冲到叶翘面前直接问她怎么了吗?”
楚行之听完后不解,被祝忧面无表情地敲头。
楚行之抱头委屈:“小师妹!我是师兄!”
在外面好歹给他留点面子啊!
“师兄,你没听见早上薛玙碰见叶翘,人家什么都没说吗?”
……好吧。
一屋子人头碰头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沐重晞发愁地趴在桌子上,脸皱成苦瓜:“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办啊!”
叶翘的状态实在令人忧心,让他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活泼乖巧的小师妹不开心他绝对不会放过的/握拳。
“呦,都在呢?”
谢初雪从窗外施施然飘过,还朝他们挥了挥手。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小师叔也不太对劲?
算了不重要,反正他天天都不太正常。
谢初雪趴在窗口看着这么一群人:“话说,你们是在说小翘吗?我倒是有个东西可以让你看看。”
谢初雪朝着屋内抛了个还闪着淡金色光的留影石,然后伸了个懒腰走了:“哎,这一天天,真是累死人了啊。”
明玄戳了戳留影石:“看看吧。”
小师叔虽说平常离谱了些,但关键时刻还是有些靠谱的。
他捏碎留影石,半空中开始浮现画面。
33.
“你不高兴。”
肯德基睁着金色的凤眸,看着抱腿坐在床上的叶翘,歪头:“为什么?”
叶翘沉默了半晌,揉了揉肯德基小小的脑袋:“只是突然发现,我找不到家了。”
肯德基跳进叶翘怀里,往她肚子里拱了拱:“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长这么大就没看到过另一只凤凰了。”
也是,肯德基可能是这世界上仅存的凤凰了。
她也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外人”。
按照这种说法,其实她们都挺孤独的。
肯德基啄了啄叶翘的脸颊,不重,像是一个吻:“呐,反正按你们人的说法,我们都是孤儿,要相依为命,对不?”
肯德基有自己的私心,她们两个相依为命,那个死小鬼算个毛线球。
叶翘被她的说法逗乐。
可是肯德基啊,我是个胆小鬼。
我不敢一个人背负整个世界的命运。
我害怕痛,害怕杀人,害怕死亡。
这样的我,该怎么办才好。
34.
“你救不了任何人,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他们一个也不会死。”
她没有说“我们”。
“世人皆是气运的傀儡,是天道的剧本,你也一样。也许就在某一天,你会被突然抹杀,然后没有人会记得你。他们依旧走着他们的剧情,云鹊依然当着她的坚韧小白花女主角。”
“你所做的努力,你以为改变的剧情,都是虚无。”
“你还没意识到吗?这么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画面中的【叶翘】笑得肆意,怜悯地看着叶翘,朝她伸出手,白暂的肌肤在黑暗环境的衬托下像是闪着光,整个人宛若神明一般:“谁来渡你?无人渡你。叶翘,你只有我了。”
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逐渐靠近的身体,明玄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拉住叶翘,手穿过了半空中的屏幕。
所幸,下一瞬间叶翘体内迸射出一道金色的光团直直打向【叶翘】,而后叶翘很快清醒,右腿狠狠踢向她的腹部,随后飞快跨坐在【叶翘】身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眼神冰凉,像是雪山上常年不化的冰:“死吧。”
没有过多的废话,下一秒,【叶翘】化作黑色的烟雾消散。
不是的,小师妹。
你还有我们的。
你不是一个人啊。
沐重晞咬着下唇,尝到一丝腥甜的血味。
那个总是笑着和他一起玩的小师妹,那个是他带上长明宗的小师妹,他的第一个朋友。
不该这样的。
宋寒声喃喃道:“假的吧。叶翘看见的,都是假的吧?是幻境,对吧?”
明玄冷笑一声,桃花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是真的。”
他三两句话解释了这个世界的剧本。
自从叶翘做了小师妹之后,明玄心态一直都挺好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心抽抽疼的感觉。
是无从发泄的疼痛。
有多久没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上一次,还是三年没有破镜
但好在,叶翘来了。
少女笑得明媚,坏点子很多但很好玩,脑袋一晃一晃地看着他,喊他师兄。
个子和小土豆地雷一样,说了还急眼,还会报复他。脸上带着婴儿肥,眉眼却清冷。
特别可爱。
这么好的叶翘。
明玄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现在该怎么办?”
苏浊有些难为情地扣了扣手:“我,要不去找叶翘道个歉?”
他以前做的确实都挺过分的,到现在也没和叶翘道过歉。
沐重晞白了他一眼:“叶翘只会觉得你疯了。你怎么不找云痕过来给叶翘道歉?”
云痕一直是个恶心的人,叶翘一直不太喜欢他。
原先他们以为是因为云痕抢药草,还逼叶翘下跪来着,没想到他还能干出挖灵根这种事。
沐重晞握紧剑提议道:“要不咱现在冲去魔族把云鹊杀了吧。”
周行云敲了敲他的头,无奈道:“我们杀不了她,她身上气运太强了。而且,杀了她世界可能再次重启。”
一群上能打魔族,下能女装的亲传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差点忘记了,呐,这是灵酒。”
柳韫将芥子袋里的酒拿出来:“原本来找你们吃饭的呢,还带了酒……”
明玄一拍手:“要不这样,我们偷偷搞个大惊喜给小师妹,包感动的!”
没有异议,那就开干。
35.
叶翘的师兄们最近很忙,但叶翘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
叶翘会在每个深夜悄悄出门,坐在一样的山崖边,然后再坠下,最后在天亮之前打理好自己回到房间。
她近乎疯狂地迷恋上那种失去意识的接近死亡的感觉。
她可以忘记一切,什么都不去想。
那实在太令人着迷了。
于是她忘记了所受的疼痛,只为那短短一刻忘记。
而她也不会看见,在某个阴影角落里,无声注视她一次次坠落的谢初雪。
在她走后会默默站在一片血迹之上虔诚祈祷的谢初雪。
36.
“准备好啦!我们去找小师妹吧!”
沐重晞拍了拍手上的灰,满意地望了望他们布置好的屋子。
非常完美!
还有礼物,小师妹包喜欢的!
一群人鬼鬼祟祟来到亲传住的院子里,现在是半夜,叶翘的屋子里漆黑一片,想来早就睡着了。
沐重晞摩拳擦掌打算冲进去让小师妹感受一下他的热情,被周行云拦住。
他一本正经道:“随便进女孩子房间是不好的。”
其实是放屁的。
他们进互相的屋里跟进自己的屋里一样,哪注意这些。
而且叶翘早上会赖床,声波攻击根本叫不醒她,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些必要手段。
早上没睡醒的叶翘特别乖,整个人窝在被窝里,脸睡得红扑扑的,而且问什么答什么,夹杂几句嘟嘟囔囔,说着说着就又睡回去了。
总之,很好逗。
一些奇怪的心理作祟,不想让别人看见这样的小师妹。
几个人拍了半天门也没听见回应。
思妙言眨了眨眼:“可能睡太熟了?现在很晚了。”
薛玙皱起眉头,直觉不对,当机立断直接拉开门,果然床铺上空无一人。
他上前摸了摸:“凉的,走了很久了。”
夜不归宿……
等逮到她,要好好教训。
刚走出叶翘房门,就看见谢初雪斜倚在院门上,头抵着门框,笑意却不达眼底:“找小翘呀?再过几分钟,大概可以看见她从山崖上跳下来。”
薛玙突然看懂了谢初雪眼底复杂的情绪,是悲伤与无措。
再一回神,周行云已经踩着踏清风掠过了谢初雪。
极品风灵根加上踏清风速度上无人能敌,另外三个人踩着踏清风要略慢于他,剩下的人更慢些。
37.
“小师妹。”
叶翘正坐在山崖上看星星,熟悉气息的温柔的风吹向她。
她扭头,果然看见站在她身后的周行云。
她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一个破碎的,比哭还要难过的微笑:“大师兄,你找到我了呀。”
周行云一步一步走向她,走得缓慢而坚定:“不许笑。”
“再晚来一会儿,你就要跳下去了?”
叶翘错愕,还是收起了嘴角硬拉起来的微笑,低着头像只丧气的小猫。
“你这样,多久了?”
周行云终于走到了叶翘面前:“不许撒谎。”
叶翘迟钝地想着,他这是又生气了吗?
“……对不起。”
周行云拉过叶翘的手腕,墨黑的的眸子像是幽深的潭水:“想死是吗?正好……”
“我也不想活了。”
他将叶翘一把拉入怀中,而后,转身向后仰去。
这算殉情吗?
还算不赖。
周行云想。
长明宗三人紧赶慢赶,就看见周行云和叶翘齐齐坠崖的场景。
疯了!
沐重晞无能跳脚:真是疯了。
38.
叶翘被护在周行云怀里,之前猛烈的窒息的风变为温暖的怀抱。
在这样的温柔中,她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对不起……对不起!”
半空中风声压过心跳声,她抬头看向周行云的眼睛,海一样的眸子,像是可以包容她的一切。
她冲他大声地喊着,带着哭腔,像是在发泄。
周行云勾了勾嘴角,温柔地用手压住她的后脑,重新将她压回自己的胸膛:“听不见。”
他感觉到少女埋在他的怀中瓮声瓮气又说了些什么,声音透过骨骼,引起共震。
他搂住少女纤细的腰肢,是绝对的保护姿态,他笑出了声,像是在巍峨雪山上,春日融化的第一块冰。
“我听见了哦。”
39.
万物生爆发出明亮的绿色,将黑夜照亮。
山崖底部生长出巨大的花与藤蔓,周行云与叶翘跌落在柔软的花上。
山崖上的人可算松了口气。
“哎,要不要来一场紧张刺激的冒险?”
还未等其他人问什么冒险,明玄已经先一步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随后,五宗的亲传相视一笑,下饺子一样挨个往下跳。
疯了,全都疯了。
坠落的过程并不舒服,称得上痛苦,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身体上的每一寸血管都像是要炸裂。
该是怎样的绝望与无助,叶翘才会一次又一次从这里跳下去?
就当他们都疯了吧。
巨大的花朵温柔地接住他们,而后,他们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
叶翘抓着周行云的衣服,趴在他的肩头,像是只落水的小狗蹭着他企图获取温暖。
明玄跳到周行云坐着的花上,揉了揉叶翘的额头。
叶翘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一次比一次大,哭声也是。
明玄眼圈泛红,但还是笑着:“嗯,原谅你了。”
沐重晞忍不住,红着眼睛,豆大的眼泪直往下掉,哇哇哭着就冲上去和他们两个抱成一团,嘴里还不停喊着“小师妹”“叶翘”。
“对不起。我只是,太累了。”
“师兄,怎么办啊。我好疼,我找不到路了,我不知道往哪里走。”
叶翘搂紧周行云的脖子,语气带着绝望。
周行云一边抱着两个哭哭啼啼的小孩,一边轻拍叶翘的后背,声音近乎呢喃,哄着她:“不怕,不怕,师兄在呢。”
明玄拉着薛玙也抱了上去,五个人抱成一团,像是一窝刚出生的小猫。
明玄抬起叶翘的脑袋,少女大哭过的眼睛红彤彤的,身子还一抖一抖的,委屈地要命。
他轻柔地用指尖擦过叶翘的眼角,清泪终于还是顺着脸颊流下:“世界是荒诞的剧本,蛮不讲理的气运让人恼火,普通人的生命无足轻重,那就提剑维护世界的尊严。”
“我们都会陪着你。”
“大不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去死,一家人整整齐齐都别活了,在下面也不孤单。”
“只是,别丢下我们。求你。”
薛玙眼圈也红,但没有哭:“不用是救世主,只是小师妹,是叶翘。长明宗就在这里,家就在这里。不知道往哪里走没关系,反正不管在哪里,我们都会带你回家。”
沐重晞扯着叶翘的袖子:“要永远在一起,小师妹。”
我感到悲伤,我罪大恶极。我徒有手脚一双,却扛不起这天杀的大旗。
污泥啊,血肉啊,石头和大地也是你啊。莫要哭,莫要怕,走过了东路就到家。
40.
叶翘看见面前一模一样的自己,飞仙剑散发着耀眼的白光。
“我确实是天道的棋子。”
“或许成为棋子非我所愿,但我自愿步入棋局。”
“我从没想过赢下此局,我要的——”
“是打碎棋盘。”
【叶翘】歪头笑了笑,四周逐渐明亮起来,她的身形一丝一丝消散。
叶翘睁开双眼。
东方既明。
41.
宋寒声抹了抹眼角,笑了:“长明宗这些人真是……”
淼淼抽着鼻子,朝思妙言张开双臂:“师姐,抱抱。”
楚行之看了看叶清寒,眼神里充满渴望。
叶清寒默默移开视线。
段横刀红着眼圈看向秦淮:“大师兄……”
秦淮:“滚。”
……
远处,谢初雪收回神识,揉了揉眼角:“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真受不了这些。”
41.
这个世界的悲惨和伟大,不给我们任何真相,但有许多爱。
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完】
————
————
一直想写亲传拯救治愈翘翘来着。
可能很多想要表达的东西没能表达出来,但我确实写爽了。
原本没想写这么多的,以为一章就能结束,结果洋洋洒洒写了三章。
自白和一些大道理比较多,有点无趣,可能大家不太喜欢,但这确实是我所理解的和想写的,写得也很痛快。
反正就是一个俗套美好的救赎故事。
最后——
翘翘,辛苦了。
【藕饼】三千恨
阐教战神藕×截教领袖饼,全文1.9w+一发完
原著if线:藕魔丸饼灵珠,陈塘关被屠嫁祸龙族,殷夫人身亡,饼在天元鼎落下前救走龙族和部分妖族,两人在封神战前无交集
哪吒从武王营账中出来时,红日烧干了半边天。
连败两城的周军在伐纣先锋官到来后方能喘口气,军中庆功宴的歌鼓震天响,后方伤兵几声哀吟混入羌笛,再往远处看,是一堆像米袋褶皱累起的尸体。
黄天化纵声嚎唱,末了提起酒壶满上,转身对着今日的功臣说:“若不是你今日下山及时,我爹怕是要交代在那呼名落马的妖术上,这杯酒你一定……”
黄天化低头对上那缠着红绫矮他...
阐教战神藕×截教领袖饼,全文1.9w+一发完
原著if线:藕魔丸饼灵珠,陈塘关被屠嫁祸龙族,殷夫人身亡,饼在天元鼎落下前救走龙族和部分妖族,两人在封神战前无交集
哪吒从武王营账中出来时,红日烧干了半边天。
连败两城的周军在伐纣先锋官到来后方能喘口气,军中庆功宴的歌鼓震天响,后方伤兵几声哀吟混入羌笛,再往远处看,是一堆像米袋褶皱累起的尸体。
黄天化纵声嚎唱,末了提起酒壶满上,转身对着今日的功臣说:“若不是你今日下山及时,我爹怕是要交代在那呼名落马的妖术上,这杯酒你一定……”
黄天化低头对上那缠着红绫矮他两头的少年卡了下壳:“其实也可以算了。”
“看不起小爷?”哪吒抱臂抬头看着他,本想摘了颈上的乾坤圈,又想起临行前李总管的嘱托,勉强打消了念头,哼了一声道:“你们一帮人还不一定喝得过我。”
军中将士皆对这位一来便受命当了武将的少年相当好奇,心里也清楚这人定不是平常小孩,索性放开了劝酒碰杯,上问哪吒武功高低师从何人,下问家在哪里今年几岁。
哪吒端着酒,懒散地靠在后侧的旗杆上,偶尔兴致上来才答上两句。
于是周围的话语很快转了题,一名将士高骂起商军将领的阴险狡诈,那妖术防不胜防害了多少将士兄弟。
一众人附和。又有人说,要不是截教那群被毛戴角之辈相助,就那群如病犬般的商兵,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军。
“还吹什么……什么灵珠子降世相助,纣王得天独…独厚,定非亡国之君!”那人喝红了脸大着舌头,“我看都是一帮蠢货,被那群不知道哪来的山……山野妖精,编得谎骗了个团团转。”
周遭人便哄笑起来。
一直和旁边将士应着酒的哪吒闻言顿了一下,慢了半拍问:“灵珠转世?”
那将士摆了摆手:“害,多半是骗人的,这种神物怎么可能落到妖族身上。”
“那还真不好说喔。”外边坐着一个大口咬着肉的瞭望兵含糊插嘴道,“俺之前远远见过一面……唔。”
他咽下那口肉:“虽然那领头的穿了一身外袍遮得跟个小娘们似的,但俺看到他脸了。”
“长得那个水灵,眼里都带着仙气呢。”瞭望兵嘿嘿笑了起来,眼睛被脸上的肉挤成缝,“要俺说,截教能有那么多信徒怕不是大半靠那张脸勾……哎呦!”
“水打昂?”手上的炙肉掉地上,那瞭望兵一捂嘴,从生痛的舌头上摸出个石块。
哪吒喝了口酒,冲他抬了抬下巴道:“接着说啊。”
周围的将士瞬间噤了声,低头饮酒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惹了这少年将领的不快。
哪吒嘁了声,顿感没趣。
他的耳尖红了一圈,站起身时还一点晃,拍开前来扶他的黄天化的手说:“小爷出去放水。”
转头拿着混天绫火尖枪,召来风火轮,一下子就没了影。
哪吒此遭下山助周,只是听从元始天尊的指引前来同姜子牙商议,待伐纣事成之后,允诺以在封神榜中温养的殷十娘残魄作引,为其还魂聚灵。
太乙真人向武王和太公禀明了他魔丸的身份,但三人都并未对军中将领声张。或许是怕他混不吝的性子惹什么祸,还是觉得无关紧要,并未曾有人告知他灵珠的讯息。
不过也确实没必要,哪吒脑袋发热,吹着冷风想,那灵珠子是人是妖跟小爷半文钱关系没有。
不知道飞了多远,哪吒觉得酒劲终于散了不少,准备返程时又远远看见山林中有层莫名的光亮,便落下来想去看个究竟。
风火轮刚好刹在那层盖住大半山丘的光球前,哪吒眯起眼,戳了戳面前的屏障。
那水雾被他软塌塌戳进去个洞,半天复原无果,便分出一缕缠到他指尖,要将他往旁边引。
哪吒来了兴致。
越是设了禁制结界不让碰的物什对魔丸越有致命吸引力,就好像几片摊得一丝褶皱没有的崭新丝绸摆在他面前,以哪吒的性子,不往上面按两个黑爪印都白费了这上好的料子。
于是黑爪印成了火尖枪。
那水雾屏障看着薄薄一层,火尖枪却也没能轻易穿过去。哪吒用莲头枪尖将水雾搅成一湍漩涡,而后抵着手开了机关生出红焰,浅蓝色一层才唰唰化成了云烟。
他挥了挥手散开这些白雾,隐约从水汽后看见半截长影半拱露在湖泊中,还为来得及彻底睁开眼,几根冰锥就落在他脚前,硬生生卡住了他前进的路。
“嗯?”
哪吒顺着这道莫名悦耳的声音抬头,看见一人披着白色长袍从湖上飞出,正好落地在他身前。那遮得只露出了半张脸的人皱着眉,水玉般的眼眸里皆是疑惑。
“哪来的小孩?”那人抬了下手,哪吒脚前的冰锥便成汩汩水流,“你怎么进来的?”
“怎么,这山你家的,还不让来?”哪吒把枪落在肩上,冲他挑起眉,“倒是你个小妖,占着这么个湖下了结界不让进,想干什么坏事?”
那人愣了一下,看着脸色明显烧红的哪吒,忽然蹲下身。
哪吒猝不及防被一双冰凉的手碰了碰额,本来气焰嚣张的人顿时噤了声。
“脸都烧这么烫了,你师父怎么还放你出来乱跑?”面前的人眼眸垂了下来,语气带着担忧,“你修行的地方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吧。”
哪吒这才瞬间惊起,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小爷没发烧。”哪吒用火尖枪指面前的人,本来滚烫的脸颜色更艳了些,“你这山野小妖,连酒味都闻不出来吗?”
那人却毫不在意离他只有几厘的神器,反倒看着哪吒羞红强撑的样子生趣:“你这般幼小,师门怎会允许你饮酒?”
哪吒看着这人偏头失笑的样子怔了怔,而后烦躁地扯了下头发。
他想了想,干脆闭眼低头念了几句,那颈中的乾坤圈便缩小到腕中,少年便瞬间拔高几尺。
火尖枪顺着少年的生长从抵在那人瘦窄的腰侧到悬在那人颈侧,哪吒趁着对方愣神的瞬间,用枪尖去挑对方脸上的斗篷。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往后退,脸上的遮挡却还是被划开一道。哪吒便跟上前,火尖枪如箭簇般刺出残影,几次堪堪擦过白袍,只逼到对方站在那汪湖泊前,那人才亮了对硕大的武器抵住作妖的枪。
“看来你不是一般的小孩。”那人用双锤稳稳抵住枪尖,平静看着他说,“但你打不过我。”
哪吒大笑:“口气还挺大。”
那人便甩袖拨开枪,而后转身重重扔出一把冰锤。
哪吒被拨开划出几步,方站稳脚跟又不得不抬起枪身挡住飞驰而来的冰器,枪锤相撞瞬间他抬起眼,正好撞上拎着另一把锤跃起的人。
两把冰锤的重量落下,那人迅速握着双锤在枪身上狠砸数十次,哪吒被硬生生逼退几米后才挑开枪尖。他抖了抖震得生麻的双臂,看着眼前施然落地垂手自如的人,忽然弯起唇。
对面是人顷刻察觉到怪异,本能侧身往旁地躲,堪堪避开不知何时蹿到他底下准备绊住他小腿的红绫。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原先的落脚地又倏然飞来两卷金圈,让他踩了个底。
几乎在他失去平衡的同一时刻,哪吒冲到了他身前。
莲身枪尖穿过他脸侧长袍刺入地里,敖丙下意识抬起上身想要挣扎,遮掩住脸的斗篷便顺势滑落下去。
哪吒的手按着他的肩,膝盖直直抵在他两腿间,像个耍坏得逞的小孩一样得意地扬眉说:“小爷现在还幼小吗?”
“咦?”
两人的距离此刻不过半米,哪吒终于看清了身下人的脸,后劲上头的脑袋还有些迷糊,于是带着酒气低下身,指尖在敖丙额间碰了碰,很认真地在确认什么。
敖丙被那滚烫的温热熨了一下,不适侧过脸去。
“有股熟悉的气息。”那人不满地将他掰回来,语气里带着不解,“你这小妖头上怎么有个跟小爷这么像的印记?”
“李二,张柱……都快入秋了还天地为席做野鸳鸯呢,也不怕站不起来。”黄天化手上点着佰长送来的点名薄,接连划过几个名字,看了几眼后对身侧的人吩咐,“战事在即,今日起管严点,别让他们再摸出去。”
黄天化说完顿了下,手指落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哪吒还没回来?”
佰长挠了挠头答:“从说放水后就没再见过。”
“不应当啊。”
周军如今还在西岐整装,军营中这些常缺夜间点名的士兵黄天化再熟悉不过,十个里面八个就近跑回家找老婆,剩下两个往镇上妓馆走。由于这帮人第二日总能精神抖擞冒头,黄天化往常便由着去了,但哪吒总不能沾得上其中哪个。
“找小爷做什么?”黄天化刚想转头,被这突来的回应吓一哆嗦。他转过身去第一眼没看人,再低下头才看见那只背后灵,正低头拍着自己身上沾到的泥和草根。
黄天化见状松了口气,打笑说:“军营里有夜间点名防逃兵的条例,我看你在这薄上,以为你同那帮色鬼一样偷人去……”
他话说一半,正好瞥见少年左臂上几道红痕。那伤口破了白皮而不见血浅浅划过,像被谁小抓小挠了下,加上那衣服上莫名沾着的草叶露水——
黄天化说不下去了,在心里疯狂告诫自己,哪吒如今满打满算才几岁,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哪吒见他没了声,抬起眼看着他一阵莫名。
“咳,嗯……你是同谁打架了吗?”黄天化重拾声音掩饰尴尬,自认为找到了个最合理的情况 。
结果身前的少年顺着他的视线,看见那道伤疤后比他还不自在,啧了一声转过身,留下一句关你屁事就没了影。
这反应让刚说服自己的黄天化又挠了挠头,心想不至于吧。
哪吒睡不着。
生平第一次打输了架固然丢人,但他根本不在意。方才酒劲散后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撞见的那小妖估计就是白日他们口中的灵珠转世。可惜那水雾散得太慢,他没看出对方是什么妖怪化形,明明同是混元珠化身,自己手上的神器还比他多了去,凭什么那小妖就比他来得厉害……
好吧他很在意。
哪吒鲤鱼打挺起身,转头摇醒了身边睡得打鼾的黄天化。
黄天化揉了下眼艰难撑起,低头看见盘腿坐得端正的哪吒,问他祖宗要干嘛。
哪吒说:“你再跟小爷多讲讲那个什么截教和灵珠的事呗。”
“截教?”黄天化难得见哪吒这么积极想了解战事,便打个哈欠醒了神,”截教啊……相传是由通天教主创立,座下门徒都是一些道行较深的山野精怪。那通天教主据传也是鸿钧老祖座下弟子,与元始天尊属同门师兄弟,因此信徒众多遍布各——”
“诶小爷不听这些。”哪吒摆了摆手打断他,“你就说那灵珠跟截教什么关系就是了。”
黄天化看他一眼,只觉莫名,但从善如流改了口:“灵珠的事情好像是这两年才传出来的,我也不大清楚。”
那估计比他还小,哪吒撇着嘴想,哪来胆子说小爷年幼。
“不过都说那灵珠是世间至纯至净的灵气汇聚而成,是鸿钧老祖钦指的救世之人,如今拜在通天教主门下,更是让截教的实力增长了不少。”黄天化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完,又问,“你怎么突然对灵珠感兴趣了?”
”没啥,感觉这什么灵珠听起来还挺厉害,小爷提前了解一下。”哪吒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骨子立刻就软下去没了正形。
他躺在草席上翘着腿,又侧着脑袋问:“这截教真有这么厉害?”
黄天化掰着手指数了数:“据说很多已至成仙门槛的老妖也因灵珠现世入了截教,什么百兽之王吊睛白额,百禽之首山灵,百鳞之长……噢,龙族倒是没有。”
提到龙族,烛火旁懒懒散散的小娃呸了一口冷哼道:“他们敢来,小爷见一只扒皮抽筋一只。”
而后也不管一旁好奇他和龙族结了什么仇的黄天化,侧过身便睡了。
他睡不安稳。
梦里一半是挣脱混天绫和太乙阻拦,只为了在天雷下护住他几秒的殷十娘;一半是从昆仑之上重塑肉身回来后,见到的那片血色晕红半边海的陈塘关废墟。
而后便是长久的黑暗,哪吒像蜷缩在胎中无助的婴孩般困在那里。他动弹不得,肉身在不断下沉无法阻挡,灵魂却又张牙舞爪,想撕咬,想挣开身上莫名的重压。
直到那梦中出现了那道天蓝色的印记,那双烟黛的眼。
哪吒如困兽般横冲直撞的魂魄由此平静下来。
他天生反骨,不从管教不认命,生来便要走上那翻天覆地的路。只是极偶尔时会想,这魔丸之躯是不是自带恶煞,克亲害朋,那么长的路注定孤身一人走。
再早一些也曾想过,若他未被换了灵珠,是不是就不用走得那么苦。因而偶尔也会描摹自己作为灵珠诞生的一世。但更多的时候却只是好奇,那窃了自己灵珠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
如今看来,倒也没有很无趣。
这小妖怎么这般无趣。
不知道第几次在湖边扑了个空的哪吒呸掉嘴里的草根,只能转身带着不爽回到周营。
并不顺利,哪怕阐教早已多派了几位出众的弟子下山相助,双方亦是同样伤亡惨重。
哪吒作为先锋官当仁不让,几乎日日都泡在血水里。孩童的身躯在战场上也有不少便利,他习惯踩着风火轮俯身挑过敌将战匹的四蹄,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偶尔不利之时便将颈侧的乾坤圈换到腕上,长身握着火尖枪,一夫当关,红绫随着腥风扬上天际。
身后战鼓震天响,哪吒摸过脸侧的血迹,他的法器被那不知从何处来的魔家四将收走几样,如今空手迎敌。
魔礼海的琵琶声又起,烈火蚀天。哪吒握着火尖枪接连穿过几人,他甩身拔出枪尖,眼前溅起血肉时晃了下神,腕上的乾坤圈珰珰作响。
一旁离他不远的杨戬被逼退至他身侧,刚要开口抱怨几句时先察觉到了危机,瞬间侧身躲到一旁去。
那火尖枪已经捅穿他原先站着的地方。
乾坤圈仍不安地响着,哪吒直觉令人生烦得紧,维持着刺枪的动作抬起另一只手便要去摘。只是当他手指快碰到金镯时,偶然间又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立刻停了动作转过头。
哪吒本能想去寻找那人,看到一旁举棋不定看着他的杨戬时,才倏然回过神。
差点入魔。哪吒垂眼又把腕上的乾坤圈带回颈间,变回孩童模样后才重新拿起火尖枪。
然后被一旁的杨戬提溜起来丢出了战场。
这三眼告状告到姜子牙面前,哪吒再多嘴硬狡辩也没了用处,只能叉着腿以示不满。
姜子牙仔细为他检查了一番,末了得出结论:“战场毕竟实属不甘怨念聚集之地,容易滋养残暴凶性,魔丸不宜长久待在其中受其影响。”
“不让打架?那小爷下山干嘛?”哪吒四叉八仰地坐着,“给你们当吉祥物吗?”
姜子牙看着这没个坐姿的小孩摇头生笑:“只是平常些的战役你还是不要参与为上,我即刻传信询问昆仑仙境,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难道除了乾坤圈还有其他东西能压制魔丸?”哪吒好奇问。
“这世上最能压制魔性的可不是乾坤圈。”姜子牙提笔落墨,从容为他讲解,“千百年前的混元珠灵魔一体而不暴走,靠得都是和你同源诞生的灵珠安抚。”
又是灵珠。
哪吒烦躁地仰起头,看着灰扑扑的营帐忿忿想,不让见就算了,怎么小爷身边还全是你的消息。
昆仑仙境尚未回信,哪吒被勒令暂时不得入战场,几日游荡后只等来杨戬送回他的混天绫和风火轮。
魔家四将中两人被杨戬所化的假花狐貂咬伤,两人死于黄天化的攒心钉上。商军此战元气大伤后撤至汜水关,军旅涣散,一时民心惶惶。武王军队随后半年连下三城。
哪吒、杨戬、黄天化等一行人在武王营帐中吃酒商议下步计策。武王有意在此民心倾向周军之际再趁热打铁,姜子牙却说,如今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截教已在商池布下应对之计。
“近来交战地中灵珠转世福佑大商的说法四起,前哨潜入城中查探,看见一名拢着白袍的少年在布道施粥,其左右还有截教护法。”姜子牙捋着长须思踌,“想必这施粥的公子便是那灵珠。”
“如今截教失了魔家四将,却又让这灵珠出世,实力是增是减还未可知。”统帅拖着长调一锤定音,“我们还是静观其变为上。”
姜子牙说话时一句停顿半晌催生困意得很,哪吒在底下打盹,只在听见灵珠巴拉巴拉在商池巴拉巴拉布道施粥时垂下的脑袋磕到桌角,猛地醒过神。
少年被身后的杨戬推搡着走出去,捂着生红的额头想,可算让小爷逮着你了。
他前脚出了营帐,后脚便踩着风火轮化形入了殷商城池。
界碑关是如今交战地在青龙关后首当其要的城池,有些家底的富商地主早跑路已东迁去了朝歌,良田收成被敛去当了军饷,余下的穷民大多衣不蔽体,市集死寂。如今灵珠在此布道施粥,城中行走的人才稍微多了些。
周围零散领了粥的商民一半喜极而泣,一半却依旧一副行尸走肉模样,哪吒凑近了些,听见几个身强体壮明显是逃了兵役的人说:“什么劳什子灵珠,装模作样的,要不是他们借着打仗的借口强敛收成,给自己养得白白净净,老子轮得到他们施舍?”
哪吒看了他两眼。
那人见状先是收起了自己的粥,而后嫌恶地离刻意沾了干泥的哪吒几步:“你也是来领粥的?往那走。”
那人给他指了和人流个相反的方向。
哪吒没搭理他,走远几步后听见身后那人一声惊叫。
敖丙后背陡然一阵生凉,抬起头看到正中央艳阳高照,直觉坏事临门。
“小心烫。”他将盛好的稀粥递给妇人,回了妇人行的谢礼,而后才转身前去准备下一碗。
再回头时一眼没见着人,低下一看,原来是个衣着破败的垂髫小儿。
敖丙看着这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小孩半晌,末了叹了口气,俯下身说:“我这可不给你施粥。”
那小儿眉头一挑:“啥意思,我也饿得生紧,家中兄弟姐妹都等着这碗粥呢,你这大善人怎么还区别对待。”
敖丙便抬手召来了一旁的护法,将粥摊交给了他们,而后拉着小孩走到阴影一旁。
“抱歉,城外饿殍遍地,这粥必须留给有需要的人。”敖丙拢了拢遮面的斗篷向他解释完,又问,“你找我有事么?”
“你咋认出我的,小爷的变身术之前可没人识破过。”哪吒见伪装败落,砰的化作原形,也不客气就往敖丙身旁的石墩上一坐,四叉八仰地看着身边艳阳下还遮得严严实实的人,“没事小爷就不能来找你了?你这灵珠怎么老是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交战地百姓不会放这么小的孩子在外面走。”敖丙平静答,对哪吒的话倒也不生气,只是低头看着身旁坐得乱七八糟的人有些不解,“你不是来寻仇?”
寻仇?
哪吒恍然大悟,仰头看着那只露出小半张脸的人不满抱怨:“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不去那片湖了吧,害小爷白跑好久。”
“那你为何寻我?”
“打架啊,小爷上回那是喝了酒不小心,这次肯定不会输给你。”
敖丙一愣,侧身去看那小孩:“你不怨我窃占了灵珠之身?”
“怨你作甚?又不是你偷的。”哪吒觉得莫名,想起一路上听到的那些风言,“再说了,小爷看你这灵珠也没比我个魔丸过得好多少啊。”
明明是句挖苦的话语,敖丙听完反倒愣了一瞬,而后偏头笑了好一阵。他能听出哪吒言语中当真没有一丝一毫责怪,认真得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难得感受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肩上担着的重山终于被人卸下一角。
半晌后,敖丙才低下身在那小孩头上揉了揉,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哪吒被这人含着笑意的眼眸看得呆了几秒,而后才回过神胡乱抓了几下躲开摸他的爪。
“所以到底打不打?”哪吒低头抬手捋好自己的发型,掩盖住耳侧的红意,“不打也得打,不然小爷不会放过你的。”
“我白日需得在城中施粥离开不得。”
敖丙想了片刻,从袖中掏出一个海螺递给哪吒:“这海螺吹响时只有我能听见,方便的话,我夜间再去寻你吧。你若有事寻我也可借这海螺,我定赴约。”
“真的?”哪吒惊喜得睁大了眼,收过那个海螺后又咳了两声压住嘴角,“那一言为定,你要是没来小爷就打上截教挨个找你。”
放纵截教长久以灵珠收拢民心实为祸患,西岐军队不得不率先进行几次攻城。截教尚是修生养息之态,几番战斗下来大多避而不出,并未伤及筋脉。青龙关下久攻不下。
白日战中少年红绫缠绕受命纵身杀敌,夜间一吹灯便没了影。
黄天化觉得哪吒不对劲,隔壁杨戬同感,哮天犬吠了一声以示附议。
“这是他第几次在擂鼓后溜出去了?”黄天化在一片黑暗中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鬼鬼祟祟,“他才几岁啊,不能真有情况吧?”
“哪吒不是一般孩子。”杨戬平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额间的第三只眼却不知在何时悄然睁开。
旁边的哮天犬已经把营帐扒开了一条缝,刚想透溜跟出去,发现混天绫把帐门卷了一圈。只能回过身窝回二郎神一旁,还不忘汪一声斥责哪吒的狡诈。
哪吒知道那两人没睡,但他懒得解释什么。毕竟比起被人知道他夜里出来是为了见现今截教教主的首席弟子,偷人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还是打不过敖丙,哪怕换回成年之身,混天绫风火轮火尖枪齐上阵,最后还是会被敖丙一招一式拆解。
他累得卧到在草地上,换下白袍露出全脸看着斯文极了的灵珠化去那双要命的盘龙冰锤,正蹲下身略显担忧地看着他,额间的灵纹让人挪不开眼。
哪吒轻喘着气,仰头看着那泛光的灵纹,忽然问:“如果小爷那天真是来向你寻仇的,你要怎么做?”
敖丙递给哪吒一片白帕,而后在他身侧坐下,沉默良久。
“我有自己的族责重任,所以不会手下留情的。”敖丙低声说,“等一切都解决完了,我会把它还给你,如果你还愿意要的话。”
“小爷才不需要。”哪吒从敖丙的话里感受到浓浓的愧疚歉意,啧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只能别扭安慰道,“胖子说魔丸灵珠自开天辟地之时便为一体,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小爷,那到时候就和小爷一块走好了。”
少年虽是七尺之身,耳朵依旧说红就红,只能背过身躲开另一旁的人,声音细如蚊呐接了一句,“你毕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的朋友。”
春时令,草长莺飞。宜开市婚娶,忌动土作灶。
周商交战渐至白热,纣王命闻仲率兵伐周,闻仲遭姜子牙率玉虚宫门徒抵抗重伤,大挫锐气后退。
而后金鳌岛上秦完、赵江等十位截教仙人受命出山,助闻仲在西岐城外摆下十绝阵。周军受困十绝阵死伤惨重,直至阐教救援到来,大破十绝阵。
哪吒、雷震子与武王落单困于阵中百日,腹背受敌。少年为护君主只得开了真身法相,接连十几日战斗下来后只能以枪身撑体,火尖枪上已是血迹斑斑。一旁的雷震子羽翼上更是沾满了猩块,早已飞不起来。
无量仙翁与其童子破阵带着其余周军赶到,哪吒才抬手着擦干脸,勉强撑着一口气回到了营里。
“你怎么还不上药,够不着?”贴了一身桑皮的黄天化走过来,龇牙咧嘴在哪吒身边坐下。
哪吒身上的伤没比他少多少,只是刚清理干净还未动手。他本已拿起身侧的草膏准备一股劲往上抹,忽然见察觉到熟悉的气息。
于是少年倏而站起身,向坐着一人艰难向后背上药的黄天化挑衅炫耀似地扬了扬眉,留着满脸懵的兄弟一溜烟没了影。
敖丙眉头没下来过,安静地给眼前还是成年之身的人缠了一圈又一圈。
他的手劲不大,药也抹得均均匀匀,只是这氛围实在过于凝滞,哪吒便装模作样地嘶了一声。
立竿见影,身后的人顿时停手,往前探身担忧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太用力了。”
“你老皱啥眉啊,小爷又死不了。”
哪吒侧过脸时刚好碰到敖丙额角,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实在好闻,于是下意识蹭了蹭。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吓得慌忙撇过脸。
敖丙倒没觉什么,只是看他脸色莫名攀红,以为受了寒,便调整位置挡住风口。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从指尖化出灵泉:“这是我族的水系疗愈之术,应该能让你好得更快一些。”
“行啊,这么好使,你不是学的冰系吗?”哪吒看着那水流附在伤口上,好奇用手戳了戳,“说起来,小爷还不知道你是啥妖怪。”
敖丙生水的手指蜷了下,良久后才回答:“只是寻常水妖而已。”
那声音又低又闷,细细的尾音化在夜风里。
疗伤的过程漫长无趣,哪吒枕着敖丙的膝盖险些睡去,还是敖丙轻轻推了他两下:“我该回去了。”
少年“噢”了一声,揉着眼起身时,旁边的人已消失不见。
截教临时据点落在两关郊外的菩提山。
敖丙离开哪吒之后便披上遮身的外袍,缩地成寸回到截教门中,落地时见他屋外亮着一盏灯。
他站在院中,向背对着他的人行礼。
申公豹站在门外,看着回来后安静垂首一副受罚姿态的敖丙,问:“你……你可知……他是什……什么人?”
敖丙低眼:“徒儿知道。”
“你……唉。”申公豹知道自己徒弟是个认死了理,劝说也无益,再多脾气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句告诫:“你……你不仅和他非……非共事一主,迟……迟早刀剑相向,那无量……无量仙翁还将陈塘关之事栽……栽祸给了龙……龙族,哪日你……你身份暴露……就休怪我没提醒你!”
敖丙弯着腰,没有回答。
“半个月后……通天教主要落诛……诛仙阵杀阐教之人,要你去护……护法。”申公豹看他一眼,甩袖离去,“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纣王在位二十四年,春耕时节过,西岐整军打响反攻战,进攻殷商界碑关。
“想啥呢你。”雷震子拍了一下身边皱着脸的哪吒,“不就一个打个界碑关吗怕成这样。”
“去去去,小爷什么时候怕了。”哪吒挥开这人的手,踩着风火轮站在周军阵列前,想得却是敖丙半个月前说他有事在身,不便再见面。
姜子牙见状天地生出异象深感不安,抬手起了一卦,凶相。不等他多想什么,四把长剑忽然从界碑关的城墙上飞出,落在周军四象方位封了去路,剑身泛着邪光。
“是诛仙阵。”姜子牙抬头,看见界碑关上几人围着中央多宝道人在四周作护法之相,为首的那位裹住大半脸,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不能让这阵落下。”武王见状挥手示意,先锋队一涌而上,几支分向那四把凶剑,大部分攻上界碑关。
雷震子带着队伍找到正南方位的戮仙剑,还未来得及靠近,那剑红光一亮,周遭的士兵倒下一圈,根本靠近不了一点,何况拔起剑。
于是雷震子很快调整了战略,汇入攻上界碑关的队伍。十万军士压城欲上,界碑关上领头的白袍人却压了一下手,冰墙应声拔起封了路。
哪吒受命守在武王身侧不离,看见那到冰墙时才倏然意识到那白点是何人。
杨戬和黄天化从队伍中飞出,攒心钉同三叉戟一同飞向冰墙破了阻挡。那城墙上的人见状才落下来,双手握着冰锤。
那人先是行了礼,“请。”
姜子牙看着天上同黄天化三人打得不分上下的蓝光,方才意识到那股灵气是什么。
凡人之躯终究还是略逊一筹,时间越长那蓝光便越占上风。姜子牙叹了口气,看向身侧眉拧得生紧的魔丸,对武王说:“那便是灵珠转世,恐怕只有哪吒与其有一战之力。”
武王看向哪吒,哪吒起身领了命。
雷震子被锤子砸出几里,羽毛掉进嘴里,他呸了几口,看向一旁同样被震飞回来的杨戬和黄天化,纳闷起来:“这又是什么妖孽。”
风火轮的焰火烧得生旺,解了颈上乾坤圈的哪吒缠着红绫握长枪飞到他们身前。杨戬刚想上前同他一道,却被抬起的火尖枪拦住去路。
杨戬心领神会,带着一脸懵的雷震子和受伤颇重的黄天化回到队伍中,转身前去攻打界碑关上的另外几位。
敖丙看着眼前始终舒不开眉眼的人半晌,叹了口气起手。
哪吒便握着长枪袭来,几个月的比试早已让他们与对方的招式了如指掌。
混天绫几次从敖丙身后缠过,绛红飞闪遮挡一瞬视线,而后火尖枪便紧随其后刺来,敖丙轻身一跃躲开混天绫的捆绑,头也没回扔出一把冰锤,刚好卡住袭来的长枪。
哪吒把枪身一挑本想拨面前的武器,冰锤却瞬间凝住了长枪。
瞬息之间另一把冰锤从他脸侧擦过,哪吒堪堪避开,同刻反手打开火尖枪莲头融化禁锢,冰锤才飞回主人手中。
不过一炷香,灵珠魔丸已过完上百招。下方的两军同样伤亡惨重,血腥气冲天而起,战鼓和哀嚎混在一处,像是人间炼狱。
又是一次对打分开,敖丙看了看底下陷入僵局的西岐军队,知道阵法将成。
他没了战斗的理由,便回过身想对哪吒说上几句,还未来得及开口先下意识偏了下头,长枪从耳侧飞过。
敖丙感受到浓烈的魔气。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哪吒”,底下的诛仙阵却在此刻落成,天生异象。另外三位护法已功成脱离西岐军队的缠打,落在敖丙身后,等他返航。
杨戬等人随着几位护法追上来,同样发现已有些被魔性干扰的哪吒。
火尖枪拨开身侧的三人,混天绫瞬间向对面的敖丙飞去,被旁侧几个护法拦下。
失了大半理智的魔丸眼看着灵珠离去,转身击退三人,又往底下血腥气最重的地方飞去。
他握着火尖枪,魔性本能想把眼前所有的将士都击杀在地,饮血啖肉。
周围的西岐将士被先锋官的异样吓了一跳,慌忙往后撤离,杨戬用三叉戟压住横扫的火尖枪,喊了一声“退开!”
好在收到西周求援的元始天尊一行人姗姗来迟,九龙神火罩锁住失了理智的人。
太乙从人群中挤出念了咒语,那乾坤圈落回脖颈,魔丸便化回孩童力竭落了下去。
周遭西岐军队一片死寂。
哪吒再次醒来时,听到阐教用半月花费重大代价破了诛仙阵的消息。
九龙神火罩被收了回去,换了雷震子和杨戬守着他。哪吒起身先活动了一下筋骨,而后便想打挺起身往外走,被雷震子拦住去路。
雷震子劝道:“你……还是先别出去得好。”
哪吒挑眉,问:“怎么,就因为小爷是魔丸?”
一旁的杨戬摇头:“魔丸之事天尊已给了说法,只是还需让军将适应片刻。”
“咋说的?”哪吒也不想吵,索性撑着胳膊一躺,手上抛起给他修养的仙桃。
“你是被换了灵珠之身么,天尊便把此事说了出去,顺带还能压一下截教以灵珠立门的风气。”
“啥?”哪吒身形一滞。
“灵珠乃盗世之身,截教口碑如今一落千丈。”杨戬简单总结。
他这句话刚落下去,眨眼间草席上的人又没了影,那桃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海螺已经吹过两炷香。
哪吒坐在往常约定好的山丘旁拔草,薅秃了一方块地,也没等到人。
截教如今水深火热,敖丙或是要事缠身拨不开也说不准,大不了过几天再找。哪吒把那堆拔完的草又盖在那片土地上,狠狠压了两下站起身,刚走出几步又回头,拿着那海螺想试最后一次。
“找我何事?”
身后突然想起熟悉的声音,哪吒吓一跳反手藏起海螺。
转身时看见敖丙站在身后,一如常态,哪吒便松了口气:“小爷还以为你不来了。”
“抱歉,我在做个物什,耽搁了些时间。”敖丙挽袖坐在他身侧,“我听师父说灵珠灵气可压制魔性,便想弄个东西与你。”
哪吒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反而蹙起眉:“要有这么简单那胖子——我师父早就把你绑到我跟前了,你别做傻事。”
敖丙摇头:“这是我欠你的。”
“欠我的?”哪吒被他这宛如一生下来就是为了来赎罪的态度气笑了,“你到底是不是灵珠,怎么活得这么窝囊。”
“那些狗屁族责重任我不知道,就当你真的没办法好了。”哪吒伸手去拽他的领子,几乎是怒其不争,“出生是你定的?灵珠是你偷的?外边那些人如今都说你是山妖窃贼,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敖丙张了张嘴,又哑口无言。
他确实对城中这些四起的恶语悉数接受,因此并不知如何反驳。于是只能看着气急了的哪吒垂下眼,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抱歉。”
哪吒更气了,颈上的乾坤圈落下来,借着成年的身形把敖丙压倒在草地上:“小爷叫你过来不是让你跟我说对不起的。”
敖丙受制于人,下意识抬起手想反抗,又克制地落回去。
“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敖丙低声哄他,抬起来看向他的眼睛亮如海萤,“你说便是了。”
“我,我……”
他的心跳如擂鼓,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别的什么,先前见不到敖丙的焦急和担忧化成一股水流熨过周身,烫得他五脉躁动。
哪吒不知道拿身下的人怎么办,那双眼水洗过般透亮看着他,像是任君处置的模样。
于是他遵循本能俯下身。
他慢慢啃咬着敖丙的唇,不得章法。舌齿交接时瞥见身下人骤然瞪大的眼,哪吒便滋生起一种带着如此循规蹈矩之人离经叛道的愉悦。
他们身后以丘陵为界,周商两军各驻扎一侧,阐截两教势同水火。
而他们抵额相依,茫茫长夜吻过月色。
哪吒魂不守舍回到军营时,帐中还亮着烛灯。
“回来啦。”黄天化投出一只博著刚好进了竹筒,便把那著盒退给一旁的杨戬,“终于修得正果了啊。”
杨戬没说话,一旁的哮天犬跟着高深莫测点头赞许。
哪吒瞬间从回味的状态中抽离红了耳根,扭头去找督哨叛变的混天绫。
杨戬护住身后缩起来的红绫:“孩子也想看看父母恋情,怎么了。 ”
混天绫刚想点头附和,便被主人拽了回去盖住泛红的脸,整只缩在草席上一动不动。
横竖这两混蛋也都知道了,往后几天哪吒没再避着人,甚至时常嚣张地同两人挑衅完,也不管灭灯的鼓声响没响起,掀开营帐便溜出去。
情窦初开的少年总是精力旺盛的,哪吒只在见敖丙时变回成年之身,而后不管不顾带着人仰倒在草地上,小心翼翼地触碰,或者是胡搅蛮缠地撕咬。
敖丙总在一吻过后轻喘着气,说:“这样不对,哪吒。”
身上的人毫不在乎哼了一声:“你不喜欢小爷吗?”
他们都心知肚明,因此敖丙的沉默便是无声的许可。
哪吒可不管其他天伦条律截教阐教有的没的,他只管敖丙也喜欢他,于是天不怕地不怕。
他们在亲吻中默契不提白日的战事,默契享受长夜的静谧,默契不去打探过去,默契不去谈论未来。
他们刻意不在战场上碰面,却又在见到对方愈来愈重的伤痕沉默不语。
眨眼春去。
满地金黄无人收,西岐行军绕过耕田,剑指朝歌。
截教自从敖丙是偷窃而来的灵珠转世传言四起后便是风雨欲来之势,收敛锋芒长达半年。武王军队在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和阐教门徒的带领下一路顺利推至临潼关,西岐统帅姜子牙在攻打临潼关的前一日起了卦,知道截教垂死一击就在近日。
他让西岐军队整装待发以应恶战,攻打当日临潼关却城门大开,女墙下二十来位截教仙人罗列在前,五千弟子紧随其后,再往后是泱泱商军。
中间的通天教主以身坐阵,周遭六道灵幡呼呼作响。
地上密密麻麻白点黑点交接在一起,溅起红色的血花。天上阐教以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为首,截教以敖丙和金灵圣母领头,两方各显神通。
龙吉公主等人迎上金灵圣母不敌被击杀,转瞬间阐教弟子陨落大片。哪吒用火尖枪拦住那又想冲入阐教阵列中的人,混天绫瞬间飞出。
金灵圣母看着这少年战神莞尔:“你便是哪吒?那也省得我找了。”
哪吒在她说出第一句时便握枪猛然向他刺去。金灵圣母却是在被刺中后化成烟雾,而后再现于半米外。
“教主既说这局势越乱越好,我便替你解去这束缚吧。”金灵圣母笑吟吟看着哪吒,口中复述出通天教主前日方传给他的乾坤圈谶言。
她灵活躲过劈面而来的混天绫和身后雷震子的羽刺,哪吒踩着风火轮,感受到颈上的乾坤圈松动异常,动作更加狠厉。
“那乾坤圈认主得很,哪能被你几句就解了去噻。”局中抵御着乌云仙的太乙不以为意,直到拂尘又扫开一只扑上来山妖,才慢半拍发觉金灵圣母口中吐出的分明是他师尊的声音。
他慌忙回过头,那乾坤圈已经化作流光落到了金灵圣母手上。没了束缚的魔丸并未即刻占领莲藕之躯,哪吒痛苦蹲下身,法相在周遭烧得猛烈的魔焰中若隐若现。
金灵圣母并不恋战,搅浑了水后领着截教其他人往后退。敖丙听见异样击退杨戬回头时,哪吒已然是成年体形失了神智。
九龙神火罩追不上法相尽现从魔焰中飞出的魔丸,哪吒拿着火尖枪扫过一圈圈前来主档阐教弟子,几乎是瞬间锁定了人群后方中的元始天尊。
阐教的阵列因入魔的哪吒人仰马翻,金灵圣母带着截教弟子退至临潼关,本想好好看一出戏码。
只是刚没看多久,视线里冒出一只手。
金灵圣母匪夷所思,再三确认问:“圣子,你想找我讨要什么?”
“乾坤圈。”敖丙言简意赅。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金灵圣母蹙着眉,“这是截教最后一次机会了,如若没有那魔丸先去重伤阐教之人,即使有你在,我们获胜的机会也不过三成。你难道真甘愿死在此战中,入那封神榜当个受尽束缚的神君?”
敖丙见她不松口,放弃了说服她的可能,径直往周营飞去。
“瓜娃子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噻。”太乙真人艰难挡住那火尖枪的重压,苦口婆心试图唤醒哪吒的理智,“你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哇。”
魔丸并不应声,长枪卷上混天绫用力向前刺去。
他本神情凶狠,倏而一瞬察觉到同源气息后,赫然抬头松了力道,火尖枪拨开挡在面前阻拦的太乙真人,不管后者“唉你上哪去啊”的喊声,直接飞向另一道向他而来的身影。
红蓝两道色彩相接,而后坠下天际。
敖丙被身上的人压得喘不过气。
他被哪吒抱着落到空无一人的草地上,横冲直撞的魔丸在这刻终于找到了归属,低着头使劲嗅他身上的气息。身后的四臂则压在敖丙腰侧,压在敖丙腿间,余下两只抚摸上他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
敖丙被桎梏得无法动弹,于是只能一次次轻声唤他“哪吒”。
魔丸听不见,刻在本能里的冲动和肉身中的欲望只想把灵珠揉进骨血里,好让他们如千百年前并蒂双生。
……(红白同名)
肉体相贴,心跳同频,光泽生出时他们甚至分不清是谁的汗水。
白玉般的身段被缠绕六臂遮掩了大半,却还是露出星星斑斑的红痕。
敖丙几乎维持不住全然的人形,额间的龙角和身后的尾巴在撞击中一闪而过,他却无力再遮挡什么。
他本也不该遮挡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敖丙才在失神间,迷糊察觉到身上的人动作一顿,而后不可置信般的话语落下:“……敖丙?”
敖丙已经没了力气,只能在失去意识前微抬起上身,在那人惊骇的眼神中往他额间落下一吻。
再次醒来时,敖丙先听见哪吒背队着在一旁拔草嘀咕着什么的声音。
他喉咙全哑说不出话,好在哪吒很快注意到他的动作回过头,问他:“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敖丙摇了摇头。
“那就好。”哪吒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生气又自责地问他:“你明明打得过我,怎么不还手?”
敖丙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掌心里写下几个字:没事的。
我是龙族,敖丙又从容写下哪吒刻意回避的问题,天元鼎落在龙宫那日,救走部分海妖和东海龙族的人是我。
哪吒沉默下来:“你想说什么?”
但陈塘关不是龙族屠的。敖丙写下这句后抬起眼,视线对上身旁的人。
哪吒只看见那双干净透彻的眸,对视片刻后败下阵来:“你说小爷当然信你,犯不着伤着自己。”
不是,床事是我自愿的。小龙浑然没有意识到这两字有什么值得羞耻的地方,写完后还抬头直白看着哪吒,以示自己并非受迫。
哪吒真是服了他了。
他们在初见的那湖边等敖丙休整待了半日,直到敖丙身上的声符飘出,申公豹要他回去。
哪吒才懒得搭理,早几日阐教之人前来寻他们便被他悉数挡了回去。
但敖丙不能视而不见。于是他牵起哪吒的手认真写下,我该走了。
哪吒知道自己拦不住他,恢复了些许的灵珠不再需要他帮扶。于是只能跟在他身侧走到主战场后分别,转身飞向不同方位。
万仙阵在哪吒拉着敖丙坠落之时便已功成,阐教众人死伤惨重破阵,两教之争打得昏天暗地,凡间血流成河。
最终是鸿钧老祖现身,化解了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的恩怨,将三人带离此间。
接引道人以乾坤袋收走余下截教弟子三千人,截教从此一蹶不振。
哪吒归营时,西岐军队在大行庆功宴。
战争终于走到末尾,再过几月他们将直捣朝歌,身临皇城。
那些热闹至极的氛围哪吒并未融入,只是直直找到太乙真人,问他有没有能回溯过去的法器。
“为师身上当然没有喽,不然当年陈塘关之事不是一照便知?哪里还费得着等我师兄前来查看嘞。”太乙喝醉了酒,迷迷糊糊想起来,“不过师父前几日被带走时又给我留了一袋法器,我找找看哈。”
他从兜里掏了半晌,给哪吒扔出一枚可观过往可留影像的照世珠。
从陈塘关往返临潼只需半日,哪吒白天回了故里,黄昏时便带着照世珠火尖枪捅到了正随武王喝酒的无量仙翁眼前。
照世珠中的影像在帐中一一复现,三海龙王在身上镣锁解开后用岩浆活埋上千条性命,而后画面一转是浮现在龙王上方的无量仙翁。
哪吒原想将那老头直接斩于枪下,被一旁的姜子牙和太乙拦住。无量仙翁眼见封神之战获胜在即,自己功劳在身不至于落得魂飞魄散的境地,坦然受了九龙神火罩的囚禁等候发落。
哪吒于是头也不回地飞出营地,不管身后一众呐喊,落在离驻扎地几里外的平原。
他低头,没找到贴身放着的那枚海螺,只有那枚璇花玉坠和着月色,像是一场告别。
终战在即,截教树倒猢狲散,又被那莫名打上山几次的哪吒伤了元气,已是日薄西山。只是听说那灵珠子并未离去,不知接过通天教主的衣钵藏到何处,仍准备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
牧野平原上宽阔辽广,战事一触即响。
哪吒却被九龙神火罩收在了营帐中。
太乙真人看着一旁动他神器的姜子牙干着急:“哎哎,这是要弄啥子嘞?”
“封神榜张挂本就是为了收纳那些有成仙资质的妖族。”姜子牙叹了口气,“我奉天尊命令而来,那位灵珠转世身为龙族,自然也须在其中。”
“你们早就知道。”哪吒说。
“那灵珠转世本该是你千七百道杀戒的开始。他若不死,你同样无法功德圆满肉身成圣。”这话一落,旁侧一直想方设法劝架的太乙瞬间没了动作。
姜子牙并未承认知道什么,只能宽慰笼中眼底发红的少年,临走前视线落在那枚显眼至极的玉坠一瞬:“只是让他短暂睡上一觉,封神后你们同样会再见的。”
帐外日月轮转三遭,哪吒用尽所有办法,也未能打开这九龙神火罩。
他的混天绫火尖枪风火轮被尽数收走,穷途末路时试过摘下乾坤圈,却无法像往常一般入魔——哪怕真入了魔,也不一定能挣开这桎梏。
哪吒尝试无果,挣扎撞动囚笼时,左耳的璇花玉坠轻轻拂过耳根。
他抬起手指碰了碰这冰冷的物什的,蓦然一阵心悸,像是被生生剜下一块血肉。
半晌后,营帐外悠扬的号角响起,而后重物坠地,征人的呼喊响彻云霄。
哪吒垂下手,阖眼前看见几缕幽蓝从他身侧飞过。
他倏然抬头,耳侧的玉坠莫名恍恍生烫,在不远传来的风里清脆作响 。
哪吒感受到耳侧同源的气息。
尾声
封神榜张挂朝歌都城,赦令三百六十五名正神。伐纣之役落幕,凡间战火停息,山庙香火鼎盛,天下海晏河清。
天庭上的神君皆洗过尘缘了完恩仇,爱恨不再长久,八卦却依旧是亘古不变的主题。
几名刚被派遣去云楼宫的童子在路上闲聊。
鲤鱼精问:“我们今日去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莲身三太子吗?”
桃妖说:“新任神君受封大多是在天庭上重塑的肉身,星君更是需先魂归命宫。中坛元帅乃肉身成圣,大抵还需从凡间上来。”
“算算时间,应该还要晚些时……”那桃妖低眼掰着手指数了一下,身边恍然飘过莲香。
他下意识抬头,眼前一片红绫遮挡半瞬视线,再侧身过去看时,那身影径直飞向紫微垣,没几秒便消失在视野中。
鲤鱼精站在他身侧未被挡,看得失了神。
“刚刚那个仙君好生漂——唔”他扯着桃妖的衣袖,还未说完便被捂住嘴。
“别乱说话,那就是中坛元帅。”桃妖资历较他年长,认得那神器属于何人,只是不解,“不过三太子殿下往紫微垣去干嘛?云楼宫不是往这边走么?”
哪吒自然不往云楼宫走。
脚下的风火轮烧得正旺,他在确认殷十娘重获新生得封床头婆婆后,甚至没来得及听自己那一长串称号,问了太乙华盖星府的方位便寻了过来。
紫微垣里的命宫亮了大半,意为对应的星君受命复位。哪吒在分野方位找到那颗刚亮起的辰星,穿了屏障落到中央。
华盖星宫中有片莲池,里面玄冰初化。
哪吒刚落下来,莲池中受惊骤然扬起一片水帘。他在那片遮天的水雾里眯了下眼,再睁开时,看见故人拢了白袍着身,从莲池中落到他跟前。
恍若第一面。
二编番外:
纣王在位二十二年,界碑关周营驻扎点。
天阶夜凉水,山河枕梦眠。
姜子牙方从武王那里商量事毕回帐,一掀开营帷,便看见那抹黑影立于烛灯下。
“灵珠子深夜独闯周营,可有何事?”姜子牙停了一下,片刻后还是从容走到自己的摆桌前,并未声张。
敖丙身裹白袍遮得严实,半张脸在橘黄的灯光下映得温润如水。
他向身前的人行了一礼:“晚辈叨扰,有一事相求于统帅。”
“我从师父那边得知灵珠之身可抑魔丸魔性,但并未找到具体的方法,便想前来求问统帅。”
界碑关下那一战姜子牙确实已经看出哪吒与敖丙估计私下有所交情,但万没想到这灵珠居然为他操心成如此,姜子牙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问:“你既聪慧,应该知道为何你师父不将法子告诉你才是。”
“统帅料事如神,想必也知道晚辈身世由来。”敖丙沉默了几秒,“这是我欠哪吒的,哪怕割心剜骨,晚辈也是要试的。”
明明是看着一身冰寒难近的人,身影却仿佛那和炽烈的莲藕化身重叠。
又是一身倔骨头,姜子牙捋须长叹了口气。
他说:“你既已是灵珠转世,三魂七魄便皆是灵珠化成,自身长伴魔丸左右自然是最好的法子。但如今战况如此,或许只能用雁翎剪割下小半魂身,寄托在他身上。”
姜子牙乾坤袖一翻,那把金剪子便出现在手中。
“但割去一魂二魄,你必然会受重创,修为大不如前,兴许还会忘了许多事。”姜子牙又想起封神的事宜,本来甚为棘手的灵珠如今自毁其身,不知道这是否是天意,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若真有此心想助哪吒,他日魂入封神榜后,我会请求天尊赦罪东海龙族谋逆和盗窃灵珠的罪孽,还你族重见天日的机会。”
雁翎剪落到敖丙掌心,后者弯身拜谢。
“所以呢 ,想起小爷了没?”
自从那日他入华盖星府没看见人前先被泼了一身水,那当事小龙出现还一脸生人勿近地问他“敢问仙君是何人”后,哪吒已经咬牙切齿了三日。
璇花玉坠被他当场捏碎,没了束缚的那一魂二魄顺势归于华盖星君体内,哪吒拿着借来的天巧针,替昏去的敖丙缝好了三魂,那受着魂魄割裂之苦的人眉头才稍微降下去一点。
第三日,他寸步不离守着的人终于醒来。
敖丙缓了半晌,看见面前一身红装早已成熟了不少的人,恍神了一瞬。
在对方连着问了“敖丙你醒啦感觉怎么样会不会难受那胖子给我的这破针不会没用吧”一长串并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两圈无果后,敖丙握住那作乱的手指,很轻捏了一下,安抚道:“我没事,哪吒。”
着急忙慌的人瞬间安定下来松了口气。
敖丙看他这幅模样既心疼又好笑,但还没来得及弯唇,那不知何时摸上他床的红绫骤然缠住腰身,几年间又高了他不少的莲花仙君借着他握住的手把人拽了过去,敖丙撞上滚烫的胸膛,红装侧边坠着的金玉珰珰作响。
“行,你没事了,那刚好小爷可以找事。”哪吒手指拢起敖丙后背如瀑的长发,闻到身上人十年如一日的清香,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把人嵌入骨肉里,“先是不听劝偷偷割魂作了玉坠,又一声不吭收走了我的海螺,然后还躲了半年不见我,几天前还敢问我是谁。”
“华盖星君说说,这帐我该怎么同那小龙算?”
明明是秋后算账大事不妙的前兆,敖丙却从这人身上看到了小孩好不容易找到藏起来的糖后生出的委屈劲,别说被恐吓到,他居然还没忍住很轻笑了下。
“我那时没办法见你,又不想失约,只能拿走那枚海螺。”敖丙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我会把它还给你的。”
他从不会后悔自己做的事,也不会后悔隐瞒,但会为哪吒因他而生的痛苦和茫然产生愧疚之感。弯起的眼角隐约察觉到水泽,他抬起手轻轻拍了哪吒的后背,很认真地说道:“对不起。”
哪吒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抱怨光一句话有什么用,就听见怀里的人又闷闷说:
“你想怎么做,我任你处置便是了。”
【阿厌×你】妖妃升职记
暴君妖妃(?)设定,甜饼,主控无性别差异
01.
瞻京卫的夺权之心明目张胆到人人皆知,所以在厌统领除尽世家大族,手刃皇室诸位,坐上帝位后,满朝文武也噤若寒蝉,不敢微词。
厌统领无圣人菩萨心肠,无治国的雄才伟略,固然无当明君的可能。又因上一任皇帝废物到极点,他大字不识一个的缺点,倒显得微不足道。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厌帝理所当然大权在握,荒废政事。
底下大臣表面义愤填膺,同情天下百姓,私底下物色貌美女子,打着心疼新帝子嗣不旺的旗号,明里暗里往后宫塞形形色色的人,期翼其中一个一朝得宠,带着家族一步登天。
可惜厌帝不仅昏君当的在行,暴君当的更是挑不出一丝错。送进...
暴君妖妃(?)设定,甜饼,主控无性别差异
01.
瞻京卫的夺权之心明目张胆到人人皆知,所以在厌统领除尽世家大族,手刃皇室诸位,坐上帝位后,满朝文武也噤若寒蝉,不敢微词。
厌统领无圣人菩萨心肠,无治国的雄才伟略,固然无当明君的可能。又因上一任皇帝废物到极点,他大字不识一个的缺点,倒显得微不足道。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厌帝理所当然大权在握,荒废政事。
底下大臣表面义愤填膺,同情天下百姓,私底下物色貌美女子,打着心疼新帝子嗣不旺的旗号,明里暗里往后宫塞形形色色的人,期翼其中一个一朝得宠,带着家族一步登天。
可惜厌帝不仅昏君当的在行,暴君当的更是挑不出一丝错。送进去的女子,血淋淋地送走。空落落的后宫就独宠一个。
实属是没人性。
大臣自是没胆谏言君主,便调转笔头,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指桑骂槐,一顿痛批。
妖妃的名头来的莫名其妙,你真真是被气到,窝在阿厌怀里,对着堆积如山的阴阳怪气你的奏章骂骂咧咧。
纵使身心俱疲,你依旧在御书房勤勤恳恳地批阅奏折。
阿厌笑意吟吟搂着你,看你神采奕奕,看你气急败坏,看你无可奈何,累了,就给你捧上一杯清茶,温度刚好。你又燃起干劲,提笔在纸上和群臣对喷至天明。
02.
坦言说,入宫非你所愿,在朝堂上大展宏图才是你心之所向。怎想阿厌谋反一成,就将你捆入宫中。倏忽,你从九品芝麻官升职成贵妃,和他一起当人上人上人。
骄奢淫逸的生活确实令人迷醉,阿厌艳若海棠的脸也着实惑人心神。
但你当肱骨之臣,为国鞠躬尽瘁的心过于坚定,温柔乡泡不软你唯爱大宁的铮铮铁骨。
当妖妃第一个月,你冷落皇帝,扎根御书房,斗志昂扬投身建国大业。
阿厌对那些长篇累牍陈述民生利弊的东西无甚兴趣,可瞧你雄心壮志,便勉勉强强允了广开言路,哄你高兴。
由此可见,大宁能继续苟延残喘,甚至在你的力挽狂澜之下还显出中兴之势,全倚仗你是个天下一等一的大好人。
如若你学那妲己之流,当个狐媚君王的主,百姓铁定陷入水深火热。
毕竟阿厌是个没道德的,你要是某天兴致一起,说喜欢听撕扇子的声音,他能将天下扇子网罗起来,逼着宫人们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地撕扇子讨你欢心。
奈何你不是,因而厌帝做不了遗臭万年的昏君,反而在史书上搏得一番美名,竟是流芳千古了。
03.
你比皇帝还励精图治,逼得大厦将倾的大宁被迫支棱。
造反少了,仓禀足了,一切都欣欣向荣。
大家吃饱饭,于是有气力挑三拣四,装忧国忧民了。
你治国平天下的才略,家喻户晓。你拳拳爱国之心,有目共睹。
以上种种,不妨碍清流人士对你口诛笔伐,说来说去,无非就两点,一是后宫不得干政,二是膝下无嗣。
前一点,谁和皇帝提及,皇帝就亲力亲为将此人口舌剜净。
后一点。
阿厌慢悠悠地将奏折上的话一字一句念予你听,你装聋作哑,贯彻不解风情的木头桩子人设,埋头沉浸式处理科举事宜。
阿厌忍无可忍。
04.
色诱你已免疫,卖惨却得敷衍,发展下去,估计离变心不远。
阿厌狐疑地守在你身边,胡乱地猜忌。
窗外无声无息下起大雪,茫茫一片。屋内地龙热烘烘地烧着,暖不起凉薄的人心。
或许你早烦了自己,不过先前藏的好罢了。阿厌无端地想着。
或许他该生出刻骨铭心的恨的,过去惨淡的二十年,恨是他人生底色,如今拾起,理应不算太难。
悲哀的是,阿厌发现,他舍不得。
倘若你之后对他不再喜爱,倘若他这副色相不能再留住你,他能做什么,他会做什么呢?
毁掉你再毁掉自己,如果是五年前,他还没体会到春风化雨般的情,他必然会毫不犹豫。
现在,他仅舍得毁掉自己。
05.
你对阿厌岌岌可危的心理状态有所察觉。
正好科考诸事你已安排妥当,眼下大把空闲,可以陪厌帝玩医患play。
你想履行妖妃义务,另一方莫名不予配合了。
你大怒,用实际行动抵制饥饿营销,找了月黑风高的晚上,爬上龙床,把皇帝狠狠就地正法了。
事后,你累的要死要活,浑身上下布满惨不忍睹的牙印。
罪魁祸首餍足地抱着你,轻轻亲你的面颊,一下一下,像绵绵春雨。
你抬眼,见着阿厌眉宇间掩不住的笑意,山茶花般徐徐绽开,秀丽地惊人。
色令智昏,你被迷的神魂颠倒,一时默许了阿厌一路向下的吻。
06.
你美美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时,恰遇雪停。
难得的,南方下如此大的雪,你小孩子心性,闹着阿厌陪你出去看雪。
他刚答应,你就蹿出被窝,随意罩上一件大红羽纱鹤氅,匆匆地跑去外边。
白茫茫的一片,不见旁人,唯有你和阿厌。
你突然感觉前所未有的快乐,过去你总提心吊胆,怕摇摇欲坠的大宁轰然倒塌,亡国罪名落在爱人头上。
他很好,你不忍心后人说他一无是处。
效仿明皇贵妃也可实现永垂不朽,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
你自私自利,既想要爱情,又想要声名。
所幸,你做到了。
瑞雪兆丰年。
雪化后,是春天。
你回身直直撞入阿厌的怀里。
你们还会有很多个春天。
一些作者碎碎念:
关于这篇文,最初设想就不是HE走向,所以用了妖妃暴君设定,是为学妲己纣王的惨剧,死后以另一种方式永垂不朽,最后偏离成好结局,发现也算不坏,就发出来了。结果好多反馈是纠结为什么不是皇后,我的想法是想看皇后tag里一大把,要想让我写皇后设定,请私聊打钱约稿,若无请闭麦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