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病娇疯批苗疆少年❌外冷内热正派大师姐
江林邪气的勾了勾嘴角：“哪有弟弟想睡姐姐的？”
57.
自那件事之后，慕遥开始有意无意的和异性保持距离，怕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也算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不知道江林用什么方法，将自己隐匿在了祁峰山中，除了她还真无人将他发现。
对此，慕遥觉得，江林不去当刺客简直是一大损失。
听了这话的江林差点没笑倒在她怀里，他一边亲昵的捏捏她的脸蛋，一边哭笑不得道：“姐姐，你一天在想什...
江林邪气的勾了勾嘴角：“哪有弟弟想睡姐姐的？”
57.
自那件事之后，慕遥开始有意无意的和异性保持距离，怕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也算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不知道江林用什么方法，将自己隐匿在了祁峰山中，除了她还真无人将他发现。
对此，慕遥觉得，江林不去当刺客简直是一大损失。
听了这话的江林差点没笑倒在她怀里，他一边亲昵的捏捏她的脸蛋，一边哭笑不得道：“姐姐，你一天在想什么啊？我稀罕去做什么刺客吗？”
言下之意，我这么一天东躲西藏的，是为了谁啊？
是了，以他这么张扬的性格，是万万不肯活在黑暗里的。他就是要活在阳光之下，对所有人都投以轻蔑的眼光。
狂妄如他，这几日却像老鼠似的躲在祁峰山上，为的不过是一个她罢了。
慕遥其实内心十分清楚。
单依舟这两日跑她屋里跑得勤，因为不久后有个祁峰山内部的剑术比赛。这种比赛一般劳烦不到师傅和长老，所以好多事情需要她的过目。
点着灯，两人相对而坐，这几日忙得厉害，慕遥揉了揉头，一脸疲态。
单依舟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状态，闷声提议道：“师姐，要不你先去休息，我自己拿回去批吧。”
慕遥看着堆积如山的竹简，又看了看自己的师弟，苦笑不得：“哪能只麻烦你，你自己一人得批到何时？”
自家师弟什么性子，她再熟悉不过，每次都借着这个理由，默不作声的帮她把事情都做完。要不是有一日夜晚，慕遥睡不着去山上散步看见他屋里还一直点着灯批折子，她还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慕遥神情也软了几分：“师弟，幸好有你为我分担，不然我还不知得忙到何时。”
慕遥想，如若以后她当上掌门，必定将师弟封为长老。
在摇曳的灯下，单依舟酷酷的冰块脸似乎染上了一层嫣红。
他看着师姐清丽的脸，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他想到了自己的心魔，又想到了师姐说要寻找本我的话。
他的心一下子软了。
压抑了八九年的感情似乎就要冲破了他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栅栏。
明明知道这是不可以的，是不理智的，如果答案是否定，那他们可能再也变不回如此友好亲密的师姐弟关系了。但或许因为这个夜晚太静谧，月色也正好，他的心绪就高涨了起来。
师姐这么温柔，说不定……说不定会接受呢。
他幻想着。
这么想着，单依舟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充满力量感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慕遥惊讶的望向了他，两人默默对视着。
“轰隆！！”
门外突如其来传来的一声巨响，将两人吓得皆是一震。
慕遥瞬间明白肯定是某人所为，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腕：“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单依舟垂下了眼，将不甘和挣扎痛苦的藏起来。他握着她手腕的手，先是一紧，后面又慢慢的松开了。
慕遥起身，走出房间去，打开了门。
门外的一颗粗壮的大树，不知为何突然倒下了，凄凄惨惨的，一些树枝都洒落一地。
像是某人滔天的怒火，又像是委屈。
单依舟紧跟其后，看见倒塌的树，又看了看平静无风的天气，他略有惊讶：“这树怎的倒了。”
慕遥可不能让他发现江林的存在，只好含糊道：
“可能是根基不稳吧。”
“唔，是吗？”
单依舟将信将疑。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慕遥有些急忙的赶客道：“师弟你也快早些回去罢。”
单依舟看着慕遥明显心神不宁的脸，心里有个声音在喊着，她肯定有事情瞒着你。
她不想告诉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姐也拥有自己的秘密了呢？
他蓦然有些伤神。
沉默了许久，他才从嘴里低声的挤出个不情不愿的“好”字。
58.
“他是谁？”
自从师弟单依舟走后，江林就从暗处落了地，眼睛轻眯，透出几分危险的神色，像只盯准猎物的野兽。
“是师弟。”
“师弟？师弟会握住你的手吗？”江林咄咄逼人道：“师弟会用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你？”
慕遥反驳：“他没有。”
真的没有吗？
或许都对她起了污秽的心思，尽管压抑的很深，但江林还是十分轻易的就从单依舟眼里察觉出了他幼稚的想法，换来他的冷笑一声。
慕遥觉得莫名其妙：“就是一个关系好的师弟而已。”
真是天真，而又迟钝的姐姐啊……
江林这么感慨着，突然笑了出声，他拉起刚刚单依舟扣住的手腕，凶狠的咬了一口。
“嘶！”
慕遥被他咬疼，收回手腕，神色复杂，质问他：“你干什么？”
被他咬下的皮肤，多了一圈牙印，粉粉的印在手腕上。
江林冷着一张脸：“是印记，警告觊觎他人宝物的小偷。”
什么印记？宝物？小偷？
慕遥有些无奈，觉得他还是孩子气极了，就像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玩具一样不允许别人碰她。
“姐姐真的能分辨的出别人对你的喜欢吗？就像我偷偷喜欢你这么久，你不是还把我当弟弟。”江林邪气的勾了勾嘴角：“哪有弟弟会想睡姐姐的。”
慕遥：？！
他的言语让慕遥的脸一下子被烧开，变得通红。
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慕遥知道自己嘴笨，无论如何都说不过他的。她便背过他，扭头坐回自己的床上，试图冷处理。
可江林偏不如她意。
他用手扣住她的脖子，将她的脸带回，狂风暴雨般的吻上了她。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慕遥明显感觉他的生气和愤怒。
慕遥看向了他的眼，他的眼很冷，仿佛是白雪皑皑的雪山。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而这场决斗里，没有赢家。
因为，
他们都是失败者。
“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
正当此时，刚刚离去的单依舟却让人猝不及防的返回了。他在门外敲门问道：“师姐，我可以进来吗？我有东西忘在你这里了。”
慕遥：！！
他如果直接推开门，就可以看见他亲爱的师姐正被一个陌生的少年紧紧的按着头亲吻着，毫不留情的攻城略地。
在这惊险一刻，慕遥被吓得睁大了眼，她慌忙的去推压在她身上的江林。江林却被她害怕的神色取悦，调皮的弯了弯眼，将她压得更紧了些。
“师姐？”
敲门声没有停，反而更急切了。
刚刚凶猛的吻突然就变得柔情似水，他品尝着她，享用着她，感受她因羞耻颤抖的唇，像是品尝着什么上好的佳肴。
“唔……”
她的眼里浮起层水光，因为缺氧，脸越发的红。她拼命的推他，他却纹丝不动，像座大山一样伫立原地。
千万不要进来！！
慕遥的心开始“砰砰”的重重跳着，她不想自己的形象在师弟面前倒塌。
“师姐？我进来了？”
“吱——”
门开了。
刺激（狗头）
宝们一定一定不要忘记每一篇的点赞推荐哦！
动动手指吧宝贝们
15病娇疯批苗疆少年❌外冷内热正派大师姐
少年曾无数次偷偷看她的背影，像凝视着得不到的月亮。
“师姐，下棋吗？”
一个拙劣的借口竟也用了这么多年。
他竟妄想月亮为他停留。...
少年曾无数次偷偷看她的背影，像凝视着得不到的月亮。
“师姐，下棋吗？”
一个拙劣的借口竟也用了这么多年。
他竟妄想月亮为他停留。
49.
蓝色的光芒包裹住她的身体，慕遥凌厉的用剑气劈开，生生劈出了一条晕着白光的道路。
小白鸟尽职尽责的为她开路，如一柄箭直射而去。
直到慕遥看见了出口，那是她已经生活了近十年的五毒之地。
但慕遥知道区别。
这是真实的五毒之地，不是幻境里的。
“去吧。”小白鸟最终在出口处停下：“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他的语气很淡，甚至还有一丝怀念。
其实慕遥有许多想问的，比如说，你说幻境没有好的幻灵，那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帮我？你为何知道五毒这么多的秘密？你到底是谁？
可最后的最后，慕遥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
小白鸟似乎想冲破慢慢沉寂起来的气氛，他开玩笑道：“你都在五毒生活了那么久了，不需要我告诉如何离开这里吧？”
慕遥点头，她现在可谓是比五毒人还要熟悉五毒，已经不会犯类似于逃跑跑到人家禁地这种错误了。
最后，她还是点头道：“谢谢。”
小白鸟又扑棱了两下翅膀，看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不谢啦。
在此时，她们身后的白光开始迅速的黑气染黑，开始了电闪雷鸣。
“糟糕。”小白鸟紧张道：“江林彻底恢复记忆了！他找过来了！！”
身后的通道被雷电迅速的裹挟着怒吼着迅速变黑，似乎在发泄着主人的怒火。
慕遥知道，骄傲如他，定原谅不了她这个正派子弟在幻境如此对待他。先是自顾自的去救赎他，然后又将他狠狠的摔在地上。
愤怒吗？
他肯定是愤怒的。
肯定恨不得将她杀之为快，吞之入腹吧？
那个在渊园笑着说，明年也要陪他一同来的少年，已经被她亲手杀死了。
此时的小白鸟摇身一变，最终变成了一位长发飘飘的男人。他有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唇不染而朱，身穿着夸张的衣袍。
慕遥心下一顿，心想这怕才是这幻灵本来的模样。
只是不知为何生得如此之好，眉眼里皆是风流倜傥。
他将不知从哪里来的折扇抵在自己的唇边，只是笑：“居然逼我用上了原型，真是久了不动筋骨了，后浪推前浪啊。如今的小辈真是越发厉害了。你快走吧，我替你拦住那小疯子。”
是慕遥的错觉吗？
他说“走”的时候，阖眼抿了抿唇角，慕遥感受到了一股压抑的悲伤。
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事态紧急，慕遥也不敢多问。
只是又道了声多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幻境。
她熟悉五毒的每一处，知晓他们是如何的轮班和排班的。
慕遥直奔五毒的出口结界处，伸手打晕了几个侍卫后，她闪身到了大门处。
按照五毒独有的结印方式，结界缓缓打开。
果不其然，
慕家人就在外头。
他们本是焦急的躲在树林里潜伏着，寻找进入五毒的方法。
哪知，门一开，慕遥竟自己从五毒里跑出来了！不稳重的小辈直接低声惊呼：“慕师姐？！！”
一旁的单依舟几乎是冲了上来，拉住她的衣袖，不安的上下打量着。
慕遥没时间跟他寒暄，只知现在情况紧急，由不得她多停留。
她怕等会儿江林就从五毒里恶狠狠的追杀出来了！！
所以她便拉住了师弟的衣袖，紧急道：“情况危机，快走！！回慕家再说！”
一众人听她所言，皆点头。慕家人也知现在五毒是敌是友都还不明，是敌人的概率还很大，赶快回到祁峰山才是正理。
于是，他们又马不停蹄的上路了。
50.
寻到了马后，一众人打马上路，慕遥不敢让他们停。
幸好一行人身体素质都还不错，从小练剑，他们没日没夜的奔了许久，直到有个师弟累到驱不住马差点掉落的时候，一行人才紧急的停了下来。
幸好，二师兄单依舟这回跟随着来了，刚好稳稳的接住了落下马的师弟。看着一众的疲态，慕遥心里不是滋味，先行赔了不是：“抱歉师弟师妹们，是我太急躁了，咱们在前面找个旅店先休憩一会儿吧。”
单依舟抬头轻轻的看了她一眼，平静道：“不是大师姐的错，大师姐这么做自有道理。”
众人附和。
慕遥看面前这个身穿白衣的少年，比起他人来讲，他的容貌并不占优势，像一壶茶般清淡。但长期练剑，让他看起来气质如松，正气十足。
单依舟，是继她之后进门的，也是同她最亲厚的师弟。
但他是由慕遥的父亲从一座孤山中的小河上的舟中捡来，无名无姓，最后取了“单依舟”一名。
或许是从小失去了父母，单依舟的性格很冷。除了在慕遥和一众亲厚的人面前，单依舟几乎不说话。
如果说慕遥性格是“闷”，那他便是“冷”。
两人其实经常无话，只是默默坐在屋里下棋。
比起其他喜欢撒娇的师弟师妹来说，单依舟每次只会冷冷淡淡的站在最远处看着。每次历练下山，慕遥回来之时，调皮的师兄妹们总是回来缠着她要礼物，而单依舟却每次都毫不在意的路过他们。
只得慕遥远远的叫住他，将礼物交给他。
每次，单依舟都会低着头，慕遥看不清他的表情。想到自己的礼物已经送到了，慕遥便想离开。哪知，总会被他拉住衣袖。
少年低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出来：“……师姐，下棋么？”
慕遥曾一向觉着，单依舟总是将自己裹在厚厚的冰山里。就连算是最亲近的她，也很少交心。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慕遥觉着，这样闷着对他自个儿不好。
至于她说的话，他几乎没有说过不字。
找到了客栈，一行人去了几个不同的客房。
单依舟和慕遥其实从小都被誉为天之骄子，但不知从何时起，单依舟便遭遇了修炼瓶颈，剑术竟毫无精进。
这件事让慕遥很担心他，她知道他是个十分刻苦之人，不应换来这样的后果。
最近剑术有了参悟，慕遥也从不藏私，准备去和自己的师弟分享。待她走到单依舟的房门前，便听见他压抑的低鸣：“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明明是说着这样的话，他的语气却并不凶狠，甚至还有些隐秘的欢喜。
慕遥觉着奇怪，便不由得敲了敲门。
“师弟？”
随着淅淅索索的收拾声后，单依舟才开了门，少年冷漠的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什么事？”
似乎觉着自己的话太过冷淡，他又找补了声：“师姐。”
慕遥一板一眼道：“就是一点剑术心得——自我。”
“自我？”单依舟疑惑的回问了她一句。
没错，慕遥就是在幻境中，了悟了一番这剑术真谛，她觉得她隐隐约约有突破的迹象了。
“没错。”慕遥点头：“或许，我们使剑，不为他人，而是自己。”
单依舟沉默了一会儿，极其缓慢的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沉重：“谢谢师姐。”
慕遥觉着使命也完成了，便点了点头回了自个儿的客房。
单依舟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发了会儿呆，等他关好自个儿的门时，一双曼妙的手便环上了他的脖子，亲昵的在他耳边轻轻吹气：
“依舟忍得好辛苦啊，想要和师姐再说说话，想要师姐再多看看自己，想要更靠近师姐一点儿啊……”
单依舟硬着脸打断了，他厉声道：“闭嘴！”
侧头，看见那张和她极其酷似的脸，他不免更加暴躁：“不要变成她的脸。”
“慕遥”笑了一声，将手挪开，她慢慢变化，最终变成了“单依舟”自己。他幽暗的眼睛对着单依舟，里面似乎一湖见不了底，他低声道：“可是怎么办呢？我闭不了嘴，我是你的心魔啊，我就是你啊。”
我就是你啊。
少年痛苦的阖眼，青筋爆出，他一拳砸在了门上。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他剑术停滞不前的原因。
只有他知道。
他有了心魔。
深夜更新一波三千字的，本来想明天攒着一起发，怕你们等急了，码完就发了。
最近抖音有博主推荐了我的文，突然就多了很多人看我的文，真的让我感到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看到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小天使可能会有点小疑问就是说怎么这文怎么没完结啊之类的。其实我也很想快点完结，但是这文真迅速完结不了，后面还有祁峰山和魔教的剧情，真的快不了。（大概小黑屋也会有的哈哈哈，写病娇不写囚禁和强制爱不带劲儿啊）
我每天大概码字1500＋，而我习惯是攒3000发一章，一般是隔天更。
这文只是一本短篇，大概6，7w的样子就会完结，现在才3w5呢，哪儿到哪儿呢，所以大家不要太着急哈。你们慢慢看，我慢慢写。
最后，真的很感谢一路上给我每次都点赞评论推荐还投票的宝们（咱们就是说宝子们可以把赞和推荐都点完吗）我都很眼熟了哈哈哈，这文完结后你们可以聊聊你们想看什么番外，我尽量满足你们。😉
12病娇疯批苗疆少年❌外冷内热正派大师姐
40.
慕遥的剑并不是没有饮过血，相反，在他们下山历练的途中，她的剑出鞘过，也斩断过无数性命。
那是她知道，那些是该杀之人。
而现在，她却被告知，如果你要离开这场荒诞的梦，你便要杀掉一个人。
而那个人，是她在这梦中几经呵护长大的人——江林。
太荒唐了，实在是太荒唐了。
慕遥闭眼，江林笑着的脸便慢慢浮现了上来。
说实话，她现在对他的情感很复杂，在入梦之前，可能是厌恶的，但在入梦后，却变得怜惜他起来。
不应该这样，你该狠下心来。
慕遥妄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梦罢了，你不应注入这些多余的情感。况且，那幻灵不是说，江林仅仅是进入了一个分身吗...
40.
慕遥的剑并不是没有饮过血，相反，在他们下山历练的途中，她的剑出鞘过，也斩断过无数性命。
那是她知道，那些是该杀之人。
而现在，她却被告知，如果你要离开这场荒诞的梦，你便要杀掉一个人。
而那个人，是她在这梦中几经呵护长大的人——江林。
太荒唐了，实在是太荒唐了。
慕遥闭眼，江林笑着的脸便慢慢浮现了上来。
说实话，她现在对他的情感很复杂，在入梦之前，可能是厌恶的，但在入梦后，却变得怜惜他起来。
不应该这样，你该狠下心来。
慕遥妄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梦罢了，你不应注入这些多余的情感。况且，那幻灵不是说，江林仅仅是进入了一个分身吗，梦中的江林也没有保留他原本的记忆。
丢弃你无用的怜悯之心吧，当大梦醒后，他还会将你当作他的阿姐吗？
他不会的。
慕遥睁眼，刚刚还波澜壮阔的眼终于慢慢归于平静。
她对面前的小白鸟沉声道：
“我知道了。”
小白鸟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不知在哀叹些什么，于是用它的小嘴拉开了窗户，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41.
洽谈还算愉快，孤身立在雅室中，他身着一身红衣，上面绣着精致烫金波纹，衬得他像个贵公子般。
手持玉笛，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小河，三两渔夫撑船前行，亦有人打马从街上奔走。
带着狐狸面具的黑袍侍卫从暗处现身，唤他：“圣子。”
这是江林偷偷培养的一股暗卫，来处理五毒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都办好了吗？”江林漫不经心的从他的狐狸面具滑过，最后却又重新看向窗外：“我要万无一失。”
狐狸面具更恭敬的压低了身子：“是，都办好了，但依那边所说，还希望与您见一面。”
江林便问：“我们出来有几日了？”
他答：“三日。”
“那便不见。”江林看了看手里的玉笛：“姐姐该等急了。”
狐狸面具知道圣子的性格，和圣女所搭上的，那便是以圣女为首，其他一律不重要。
“好，我去同那边通信。”
狐狸面具又默默潜入暗中。
江林总觉得自己心中总像缺了块什么似的，闷得慌。他先在房间里踱步走着，走过来，又走过去。猛的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最终，他拿起了玉笛。
悠悠笛声轻轻的传了出去，荡荡悠悠，似那波澜的湖面。
路上的人来人往，一小女孩抓住自己父亲的衣袖，止不住的晃悠：“爹，是笛声！好好听！”
一位年长的男子将她轻轻抱起，笑问她：“那咱们清清听出来了什么吗？”
漂流流转的笛声还在吟着，婉转着吹落了一树的枯叶，向更远处所荡去。
小女孩疑惑的摇了摇头。
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终向前走。徒留他似叹非叹的话语，在原地打转。
“是相思啊……”
倒是小女孩听到相思二字，便来了劲，稚嫩的女声高高低低的吟着：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42.
晚上，恰好迎来了民间的夜市，吆喝声不绝于耳，这倒是五毒不曾见过的风景。
狐狸面具瞧着圣子一脸所思的看着那边的夜市，揣测了番圣子的心思，不由得提议道：“圣子，您想去逛逛吗？”
一缕红色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他的面前。
“走罢。”
狐狸面具摸不着头脑，便也紧紧跟去了。
夜市上真是热闹不已，左面有吆喝着卖糖葫芦的，方糕的，右面则有卖些小物什的，种类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圣子的脚步在一处精致的铺子里，停了下来。
狐狸面具顺着那方向望去，便瞅见了许许多多漂亮的簪子，和一些明显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卖簪子的老板是个还算年轻的少妇，见了他，便热情的招呼他：“这位公子，你是要给你家夫人买簪子吗？”
不知是不是狐狸面具眼拙，他似乎看见自家圣子的脸似乎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狐狸面具：？
您脸红个什么劲儿呢？
江林向前了一步，也没否认了那句话，只是向前一步，嘴边挂着笑问：“这里什么簪子卖得最好啊。”
老板给他指了几只，但他却都摇了摇头。
老板试探着问：“难道说，是娘子配这几只簪子不合适吗？”
老板看面前的俊郎少年从喉间溢出声笑，眼神如利剑般看向自己，她不禁退后了步。
少年的言语里带着些冷意：“只有簪子不配我阿姐的道理，可没有我阿姐不配这簪子的道理。”
老板一时被他的气势震住在原地。
“算了。”
少年揉了揉太阳穴，命令道：“全部包起来吧，拿回去都送给她。”
不知从哪里鬼魅般的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低声询问价格，快速的买完，并且包装好。
老板看自己的摊子仿佛被打劫了一般被洗劫一空，这架势，不可谓不大。但又想到，今日将东西都卖了出去，便还是眉开眼笑的说了句漂亮话：“公子心思如此细腻，想必被你念着的人会很高兴的。”
江林认真的反问她：“真的吗？”
老板当然是顺着他的话：“当然了。”
换得少年的心情雨过天晴，身上的冷意也一点点的消退，他点点头，满意的离开了。
11疯批病娇苗疆少年❌外冷内热正派大师姐
38.
江林走了。
这让慕遥有些微弱的不习惯，每日练剑完后都会不经意的向门口望去。后知后觉自己有些愚蠢的行为后，又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在今日，慕遥深悟此点。
进屋收拾东西时，慕遥默默的将东西都收拾好，或许她有些轻微的强迫症，所以她需要将每个东西都一一摆放整齐。
平时，江林来她的屋时，像个手欠的猫咪似的，总爱将她摆好的东西东挪一下西挪一下，最终还得她去重新归正。
今日，少了他在一旁讨嫌，慕遥便很快的就将东西摆放好了。
闲下来了，却又似乎不知道要干嘛了。
最近儿天也怪，忽冷忽热不说，阴云也飘了过来，一副风雨欲摧之势...
38.
江林走了。
这让慕遥有些微弱的不习惯，每日练剑完后都会不经意的向门口望去。后知后觉自己有些愚蠢的行为后，又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在今日，慕遥深悟此点。
进屋收拾东西时，慕遥默默的将东西都收拾好，或许她有些轻微的强迫症，所以她需要将每个东西都一一摆放整齐。
平时，江林来她的屋时，像个手欠的猫咪似的，总爱将她摆好的东西东挪一下西挪一下，最终还得她去重新归正。
今日，少了他在一旁讨嫌，慕遥便很快的就将东西摆放好了。
闲下来了，却又似乎不知道要干嘛了。
最近儿天也怪，忽冷忽热不说，阴云也飘了过来，一副风雨欲摧之势，压着天地，欲落不落。
刚刚小桃过来收衣服时，还嘀嘀咕咕的抱怨了一阵，说这天气真是闹了鬼，衣服总是晾晒不干，潮湿得紧。
不知为何，慕遥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似乎她的直觉在警示着她——有什么将要发生了。
正当此时，窗外似乎有一个黑影在晃动。
慕遥凝神，抽剑喝道：“什么东西？！”
那黑影越来越大，隐约间，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击打着窗户边缘的声音。
一声接着一声，也将慕遥的心思拉了起来。
像是大梦初醒的那一刹，又或是瓷器摔碎在地面，碎片零零碎碎的飞溅了一地，终是尘埃落定。
慕遥想，终于要来了，这个荒唐的梦境的结局。
窗户终于被打开了，慕遥也终于看清了那黑影。
它说：
“好久不见~”
39.
来者有着一身雪白的发亮的羽毛，宛如黑翡翠般的眼，尖尖的红嘴。
来者是一只鸟，如若不是慕遥幻想的话，它刚刚确实也说话了。
果然如此。
慕遥心中只这一个感觉。
就外貌上来说，明明和之前所救的小白鸟已经有了天差地别的差距，但是慕遥心中有个声音在笃定道，就是它。
这就是你曾经和江林在七八年所救的小白鸟，也是在关键时候，指引你去救下江林的线索。
“你究竟是谁？”慕遥冷声问。
小白鸟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跳了进来，艰难的用尖嘴帮她关上了窗。
“这不是你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不是……第一次？
随着它的话落下，慕遥好像知道了答案。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几个画面，她站在湖边想要抓住一只调皮的鱼，后来，它变成了江林的模样仿佛想要蛊惑她，最后，它又变成了一个黑皮肤的年轻男性。
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
“你是幻灵？”
明明是疑问句，但慕遥却斩钉截铁。
只有幻灵，可以在幻境中变幻千万种模样。
明明很难从一只白鸟脸上看出表情，但慕遥总觉得，它在笑。
白鸟慢悠悠的说：“不笨嘛~”
下一秒，它却被慕遥从窗边逮了下来，掐着脖子死死的压在墙壁边。
“喂喂喂！你怎么这么暴力？怎么回事？！”
被掐着脖子的脖子的白鸟震惊的看着她，扑棱着翅膀，想从她的手里逃跑，却无济于事。
“我该感谢你吗？”慕遥冷着一张脸：“莫名其妙的将我送进这里，一待就是七八年。”
“误会！天大的误会啊！姑奶奶！”白鸟几乎是挣扎着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久，而且，幻梦里的时间和外界本就不一样，我就在外面待了三四个时辰，哪知，里面就过了这么久了。”
果然，与她所猜差不多。
慕遥终于松开了手，朝它扬了扬头，想听一个解释。
小白鸟嘀嘀咕咕不满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雪白的羽毛，才开口了：
“你知道的嘛，幻境是五毒内的禁地，被列为禁地，其实是因为它的危险性。许多年前，在此处曾发生过一场旷古之战，死了许多人，也留下了许多怨灵。本来，他们理应消散于这天地间。可是……”
它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第一代建立五毒的人，听信了风水师的言语，为了建一处凶地，震住五毒，便将幻梦石放置在此处，建成了幻境。”
“那些本该消散的怨灵，被拘于此处，怨气越发的大。幻境，本身并不可怕。因为幻梦石的作用，终究只是能造梦罢了。无数个人误入此地，都会被强制拉入梦境，而他们的死去，并不是因为做梦，而是被这里无数个恶劣凶残的幻灵折磨致死，无一例外……”
慕遥皱了皱眉，质疑道：“可是……江林。”
她想说，可是江林就从这个地方活着走出去过。
哪知，小白鸟显然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便给她解释：“没错，当年江林曾经从这个地方走出去过，是因为这里的幻灵曾给时如依做过交易，往死里折磨他，但却让他活着。”
不知为何，慕遥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刺了一下，有些发疼。
小白鸟的声音还在继续：“走的时候，他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便将自己的情感舍弃在了这里，可是人，怎能舍弃自己的情感呢？恨也好，爱也罢，你就来人间这么一遭，逃不掉的……”
一人一鸟没由来得都有些伤感，沉默了一阵。
缓了一会儿，它继续解释道：“在梦外，江林自己也凭借实力封王，第一件事，便是闯进幻境大开杀戒，将当年折磨他的幻灵通通杀了不说，也将幻境其他的幻灵基本都杀光了。”
“你不小心闯入幻境，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他的情感，化作了第一个梦里的小江林，想要通过那个梦，想要和主体重新融为一体，但你也看到了，那个小疯子直接就将自己给杀了，真是疯子……”
小白鸟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慕遥却不可避免的想起在第一个梦里，江林手刃自己情感时，微微发红的眼。
“接下来就是这个梦。”
小白鸟凝重的看向她：“我将你送进来时，江林也闯了进来，你入梦了，我势必也要将他入梦。哪知，江林知晓我的动机，肯定是不愿意的。将自己的分身投入了梦中，实际上在幻境与我打了三四个时辰。”
分身。
原来，只是个分身吗？
慕遥失神的退后了一步，但她还是打起精神问他：“那你岂不是一直在梦外与他纠缠，怎的有空进了这个梦？”
小白鸟终是有些欣慰道：“我和他打着打着，他的身影就一个时辰比一个时辰虚，最终还是被全部引入梦中了。”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要听好了。”
小白鸟收起了不正经的脸色，认真道：“梦，一向是以事实为基准的，梦是无法平白无故造出的。就像你去的第一个梦，和如今这第二个梦一样，都是在江林身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可是，在他正式封王那天，梦里的时间就与外界的时间彻底相同了。”
慕遥也明白他的意思。
她如今，其实是在梦中不断的回溯，回溯江林的过去，可随着梦里时间线的拉长，最终将会和现实的时间重合起来。可现实的她和江林，都在梦里，根本来不及继续现实的生活，那么，幻梦该如何发展呢？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小白鸟语气带着一丝悲凉的告诉她结果：“如果那样，你们就再也出不去了。你们会变成幻灵，一遍又一遍的上演回忆。”
慕遥死死的抓紧了衣服，闭上了眼睛。
在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她想起了祁峰山，想起了父亲，师叔，和一众师弟师妹们。
最后，她不可抑制的想起了江林。
“我该怎么做？”
她近乎是脆弱的询问着幻灵。
幻灵别过了头，梳理了一下自身的羽毛。打量了下房间，最后才慢吞吞的将目光移向了她。
他近乎是悲叹道：
“你必须杀了他。”
我是一个断了腿的太子妃
#已完结，全文24000+。
“你问我的腿是怎么断的？”
“乾化三年，我全家出行晋阳。途中路过悬崖，马发疯，带着车掉下去，我的腿就这么断了。”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其他人呢？”
“母亲和乳母当场身亡，小妹倒是没事。现在白白净净的在王府里养着。”
我扶着轮子转了个身，推着走向床边，双手一撑把自己送上了床。
“不然太子殿下，你以为你是多大的前途势力，能娶到本朝第一位异姓王的嫡女。用正妻的位置，换得我父亲手上五万重兵，太子殿下，你不亏。”
我看着房中站着的男人，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另一半床榻...
#已完结，全文24000+。
“你问我的腿是怎么断的？”
“乾化三年，我全家出行晋阳。途中路过悬崖，马发疯，带着车掉下去，我的腿就这么断了。”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其他人呢？”
“母亲和乳母当场身亡，小妹倒是没事。现在白白净净的在王府里养着。”
我扶着轮子转了个身，推着走向床边，双手一撑把自己送上了床。
“不然太子殿下，你以为你是多大的前途势力，能娶到本朝第一位异姓王的嫡女。用正妻的位置，换得我父亲手上五万重兵，太子殿下，你不亏。”
我看着房中站着的男人，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另一半床榻。
“新婚第一夜，上来吧，夫君。”
“万清禾，你最好值得。”
“你肯定值得。”
————————————————————
我是当朝西北大将，骠骑将军，晋王万振的嫡女，是王府最大的女儿。不过外面说起来，我是王府断了腿的那个女儿。
我腿断的早，九岁就断了。当时绝望的不是我，是我父亲，他怕我嫁不出去。所以当皇帝赐婚时，他抱着那个圣旨看的眼都斗起来了。
他还安慰我，说太子虽然势力衰弱比不上五皇子，但好歹是皇家嫡长子。嫡长子配嫡长女，般配。
甚至为了让我安心和天上的母亲安心，出嫁这天，他当场放出话。给我陪嫁五万亲兵，还亲手给我带上带有他印章的戒指。
戒指还没戴热，我转手就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我说：“兵女儿收下了，但这戒指太扎眼，不安全。”
父亲很欣慰，高兴的对太子一口一个女婿。王府最大的麻烦给扔出去了，他当然高兴。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早就让二夫人带着小妹出席各种场合，为的就是让小妹搭上五皇子，他想当未来的辅政王。
我的婚姻只是给他多了一个小小小小的可能性而已。反正我也不可能真指挥的了那五万重兵。
————————————————————
大婚第二天，我照例进宫去见皇上皇后太后，出宫的路上，好巧不巧，和五皇子的车架撞了个正着。
“真巧，在这碰到了皇兄皇嫂。”
“五弟今日入宫的早。”
“昨日半夜兵部来报，塞外蛮人又犯我边境，父皇让我入宫商议。皇兄大婚，这事就没有打扰皇兄。”
我看见自己夫君的手动了一下，又透着缝隙看见五皇子得意的脸。我握住太子的手，挪过去给他一下挤到旁边，突然出现把五皇子吓了一跳。
“皇嫂好。”
“五弟莫紧张，我就想着碰到了告你一声。小妹和父亲已商量好，想来五弟不日就会收到晋王府的做客贴。”
“多谢皇嫂告知，臣弟定会好好准备。”
“如此就好，那我们便不叨扰了。”
我和太子一路无话，直到回了屋关上门他才开口。一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我前进了两步，更靠近他了些。
“万清禾，你在擅作主张。”
“我是在帮你。”
“你是在撮合我的对手。”
“太子殿下，别说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这是在赌。”
我看着他，盯了良久，低下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齐晟轩，这是在赌吗？”
“父皇崇拜战国的中山国王，你把万家送给五弟，父皇必定会下手。”
“这不就成了。边塞大乱，领兵的正是陈家二公子。这波平定后，皇上必会封赏。”
他没回话，盯了我良久。探过身，绕过我的手，从我袖子的暗袋中拿出来一枚带着灼烧痕迹的青铜戒指。
“谁拿出来的？”
“我的陪嫁丫鬟。”
我不惊讶他发现我没把戒指真烧了的事实，他不蠢。我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他顺势将我抱上床榻。
“等你父亲和五弟对洽上，我就去查你母亲的事。”
“好。”
————————————————————
半个月后是小妹的诞辰，父亲借此大办了一场。
当我和太子到时，五皇子已经和父亲聊的风生水起了。我让丫鬟们下去，太子接手了我的轮椅，推着我走到他们面前。
“父亲安好，五爷安好。”
“皇兄皇嫂好。”
说实话，这气氛确实是有些尴尬。父亲看着太子，太子看着五皇子，五皇子看着我。我笑了声，抬手握住太子搭在椅柄上的手。
“五爷今日好精神，可见过小妹了？”
“清禾。”父亲出声。
“无妨，我与皇嫂见过几面，十分投缘。”
“让五皇子见笑了。清禾这丫头，从小就喜欢乱说话。”
“皇嫂性格直爽，旁人还学不来。”
“哈哈哈哈哈哈，没有冲撞了殿下便好。”
“想来皇嫂是有特别的魅力，不然也不会让皇兄突然去求父皇赐婚。”
我把看着父亲的目光重新转回五皇子身上，太子转过了手将我的手握住，垂放在我胸前。我的手好受许多，也能更好的靠在椅背上。
“我与太子殿下相识的早，没告诉父亲，也是怕父亲不同意。”
“你这是哪里的话，为父能有什么不同意的。”
“年少时父亲一直不允我和仕家子弟接触。是女儿误解了，以为父亲想让女儿过得简单些。”
“你在本宫府上也能过的很简单。”
太子的开口阻止了父亲的说话。五皇子没有插嘴，只一直背着手盯着我看。我被看的有些恶心，就拉了拉太子的手。
“这酒席还有一会儿才开始，女儿说好的要带太子逛逛万府，还请父亲准许。”
“去吧。”
我谢过了父亲，太子推着我离开了酒席。一路上人来来往往的为酒席准备，我便让他直接推我回自己的院子。
我虽不在，但院子一直留着有人打扫。门槛是拆了的，方便我能自己活动。我让他松手，自己推着轮子进了屋。
“你这个痴情君子倒扮的像。”
“娘子看错了，为夫是真痴情。”
“随你的便。”
他跟着进来，环顾了一圈最后停在书桌前。书桌上还放着我以前看的书，他拿起一本翻了两下。
“你看书挺认真。”
“闲来无趣，给书加注比绣花好玩。”
“我这是娶了个女学士入门。”
“你也看不上那些只会打牌嚼舌根的女子。”
“娘子果然懂我。”
“不懂又怎会选你？”
他放下书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弯腰伸手支在我的手柄上把我圈在了轮椅里。
“我很好奇万家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女儿。”
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躲闪，抬手轻轻把他推起来。
“查了我母亲的原因你就知道了。”
“不急。”
—————————————————
宴席吃的很无聊，但父亲的心思是落了地。小妹和五爷走的很近，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齐晟轩匆匆忙忙走进我房里的时候我正在桌前下棋，一个残局。他走过来看了一眼棋局又看向了我。
“你其实早就知道关于你母亲的事。”
“我不知道”
我没有看他，一只手撑着桌子，另只手拿着白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棋盘。
“我猜的。”
齐晟轩没说话，我知道他在等我继续说。我也不急，慢悠悠把棋子下下去后靠进椅背，这才正眼看他。
“我外公一共就两个女儿，大的是我母亲，小的现在是宰相夫人。六个在朝堂市井风生水起的兄弟，在加一个三朝元老，皇帝老师的承阳侯都是出了名的溺爱这两个千金。”
“所以你才让我去帮你查。”
“父亲对外说是马蹄铁没打好。官差还没找到那家铁匠，他们就先以死谢罪，哪有这么巧的事。”
“最近宰相在朝上确实有支持五皇子的意向。只是他和你父亲终归是不对付。”
他起身，把我推出了门，门外阳光正好，风絮絮的吹着不让人觉得燥热。
“你该多出来晒晒太阳。”
我皱皱眉，抬手挡了下光，却也没阻止他。
“我曾在父亲书房里找到过出事后我爷爷给他的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侯府以后和将军府不再往来。除了我这个孙女。”
“所以你想什么？”
“我在想，父亲可能巴不得外公只支持宰相。”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从丫鬟手上接过扇子亲自给我打风。丫鬟们识趣的退下，他打着风，我也顺道眯起了眼。
“不出半月，我会给你查出来。”
“不急。”
————————————————————
日子过得很快，没多久边疆就传来了大胜的消息。陈小将军班师回朝，皇上特意在金陵台摆宴，给小将军接风洗尘。
要说这陈家可是风头正盛，也是这齐朝的顶天柱。当朝一共就陈万两个武将世家，万家子嗣少，除了我这个断腿的嫡长女，往下数一共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都是庶出。
陈家不一样，陈家嫡妻现在还活着，陈老爷又喜欢纳妾，光儿子就大大小小生了五个。除了还小的四公子和五公子，其他三个都在战场上。有这母家的军功撑着，五皇子自然有狂的资本。
我没有去宴会，坐轮椅的太子妃有些丢皇家脸面。但太子和我父亲是一定得去的。只是没想到，父亲把我小妹带了去。小妹虽是二夫人所出，但二夫人后来做了续弦，她也成了正儿八经的万府嫡出女儿。
我洗漱完在榻上等着太子回来，他回来的晚，快子时才回府。进门后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又闯进我的房间。
“清禾，你小妹和五皇子定亲了。”
“正妻吗？”
“对。还是陈老将军和贵妃亲自求的亲”
“皇上和父亲什么反应。”
“万将军受宠若惊，父皇看不出来，答应的很爽快。”
“大女儿是太子妃，二女儿是五皇子妃。他估计转个身就笑的合不拢嘴了。”
“但父皇答应的太快了。”
我给他倒了杯茶，放在案上让他自己喝。他端起一口喝下后自己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你不用去猜皇上的心思。踏踏实实的就行。”
“我也猜不透你父亲。”
“他？”
我嗤笑一声，拢了拢身上盖着的被子。
“他好猜。在明哲保身的同时，一门心思的想攀上五皇子。现在我嫁给了你，他就只用把他两个女婿伺候好就行。”
“万家不行了，我两个弟弟打仗一个比一个烂，他又怕死不敢在拼命。不过以前小妹是唯一的希望，现在多了个我而已。”
“这个老匹夫。”
“我困了，你去洗洗来陪我睡吧。”
我抬起手，他会意过来将我抱起放去床上。我上了床，扯开被子直接钻了进去。
“太久就不等了。”
————————————————
小妹出嫁的那天风光无限。我出嫁时，万府和太子府都想着不要太显眼，便也只是按寻常的娶亲规格走了个流程。甚至因为我走不了路，跨火盆什么的都省了。
但陈府不一样，陈府要风光。光是五皇子娶亲的聘礼，除了宫里给的，陈府和贵妃娘娘还每人添了几担，浩浩荡荡的跟了两条街。
聘礼这么多，嫁妆自然也不能省。父亲开了仓库，二夫人把自己的嫁妆合了进去。我想着好歹是从小长大的妹妹，便也添了些东西。等着从万府回去时，又是两条街。
这么重要的时候，我也不能再说不去。等听着接亲的锣鼓在皇城外头停了，我才和太子出了府。皇子府邸都在一起，都不用坐车，出了门拐个弯，背后就是五皇子府。
等我们慢悠悠的进门，我去找了新娘子，太子自然是去和他的兄弟道贺。
我进门，丫鬟将我抬入房间后关门离去。她盖着盖头坐在床榻中间，听着声就知道是我。
“大姐姐来了。”
我推着自己走到桌边，抬手到了杯茶。金制的烛台，上好的茶杯，倒出来的是只有宫里能喝到的好茶。
“今日你大婚，我怎能不来陪你。”
“大姐姐不去前面陪太子爷吗？”
“太子爷不需要我陪。”
“也是，大姐姐过去终归是有些不方便。”
我把茶慢慢品尽，眯着眼回味了一下。不愧是贡茶，凉了半拉也依旧唇齿留香。
“新郎官进房前，新娘子只能有贴身丫鬟和娘家女性陪着，其他人进不了喜房。这时间不好挨，我怕妹妹不习惯。”
我过去她旁边，伸手牵住她的手。她停顿了一下，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收了下，但依旧被我抓牢。我大婚时，房里除了茯苓外，她和二夫人是一个也没进来过。具体在哪儿，不用想也知道。
“多谢大姐姐。”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得见她语气里的尴尬。轻笑一声，手指慢慢的摩挲着她的手。
“妹妹这一嫁，以后咱俩再见可就是官家场合了。你一定要好好的辅佐五爷，我呢，自然也会好好的辅佐太子爷。来日方长，你还要记得多去看看父亲。”
她听懂了我在说什么，原本僵硬的手突然伸开反握了回来。
“大姐姐安心。辅佐太子爷很累的，大姐姐千万要保重身体，多多休息。妹妹我会记得姐妹情分，抽空也会多去看看大姐姐的。”
我笑了笑，抽出手用帕子擦了下。时辰还早，我让茯苓给我送了一本书，坐在桌前慢悠悠的看着，却在没好好应她说一句话。
—————————————————
半月后，太后寿辰。
当今太后虽说朝中无族亲，但几个公主都嫁的好。其中一个和敬长公主嫁进了陈家主母的娘家，是五皇子的表嫂，还有一个端敏长公主，嫁给了我三舅舅，成了我的舅妈。
我起了个大早，中午就入宫去陪太后。太后对我还不错，我和太子的婚事能成，少不了舅妈和太后得推波助澜。
端敏长公主也来的早，加上其他人，莺莺燕燕的，一个家常午膳也吃的和宫宴一样。还好我话不多，问我的大多也给舅妈挡了回去，吃的也不烦。
膳后太后要午憩，长公主推着我去了一处人少的阴凉地，遣开仆从，轻轻搭上了我的手。
“看你养的白净，我那侄儿倒是没亏待你。”
“舅妈安心便好。怎么说也是清禾自己选的人，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你打小就是不吃亏的性格。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说动的太子。”
“太子殿下也不傻，权衡利弊，自然就答应了。”
她点点头，身体沉了下去。
“我与你母亲一同长大，也是看着你长大。如今看你一切安好，我放心，你母亲也放心了。”
我笑着宽慰了她几句，她也同我又说了些家常，等着太后醒了，便一同回了大殿。
太后这女眷多，太子不宜过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去宫宴时，太子遣了府里的姑姑来替宫里的婢子将我推到前朝宫门处。他一直在那儿等着，瞅着我一出现，忙不迭的就接过了手把。
大家都夸我们恩爱，我横竖习惯了他帮我推轮椅，大咧咧的靠着，还蹭了蹭他的手。
这是我嫁给太子后第一次和太子共同出现在宫宴上。我预料到了会有人来问好，但没想到个个都来，也还好太子口舌不错，我就只用微笑。除了万府。
小妹带着五爷和父亲一起来的，这又是一片哗然。明眼人都看得出，父亲这是公开支持五皇子了。
我们迎了上去，照例的行礼，小妹先开了口。
“大姐姐初次来这种场合，可还适应？”
“不劳妹妹费心，家常便饭而已。”
“这次前来，看来皇嫂身体康健了。”五皇子笑着看了一眼太子。
“那是自然，太子殿下请的名医。除了这腿，其他的都好了。”
“五弟和岳丈大人看着容光焕发，想来也是身体康健。”太子轻笑了一声，手搭上了我的肩。
“有劳太子殿下关怀，老夫连嫁两女，又看二位对待犬女用心，心情愉悦，身体自然也舒坦了。”
“父亲也该催两位弟弟娶妻了，年岁大了不容易生养。”我抬眼看着笑得得意的父亲，也开口应付了一下。
“这还得要你和清岑多多注意了。”
“父亲放心，女儿定会谋两个好嫂子的。”小妹听到这事，立马开了口，生怕被我揽过去。
“那就要小妹费心了，我实在是不怎么接触权贵女眷。”
我本就懒得抢，太子和五爷也没在出声。我们三人聊不出什么，又是几句后，五爷就拉着小妹去见其他官员。等着三人离去，太子重新坐下喝了口茶。
“你不去同他们寒暄会儿？”
“该寒暄的早就聊过了，就不打扰五弟了。”
“你有数便好。”
————————————————————
宫宴人多，热闹。虽大多是皇室，但那些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家眷摆出来也是乌泱泱一大群。
我从断腿后去的最大的场面就是自己结婚，这般喧闹下来，等着在回府的马车上人就疲的不想开口。
皇上赐了太子府和五皇子府各一对玉如意，又和两家各自说了些场面词。我父亲这次面子赚得足了，乐的差点夺了太后的场。
车里点着香，我闻着就睡了过去，直到半夜才在床榻上悠悠。
“茯苓。”
“主醒了，沐浴水一直备着呢，主要不要洗漱。”
“嗯。”
茯苓跟了我十余年，已经惯了一个人服侍我沐浴更衣。她的力气大，一人也可以把我抱起。除了她，我以前谁都不给抱。
我泡在水中，热乎的洗澡水弄得人又想睡觉，便索性眯着眼靠在枕上，让茯苓轻轻替我揉着太阳穴。
“太子殿下中间来过，见您没醒便走了。”
“明儿再去见他，今晚先好好睡一觉。”
“您嫁过来后歇的少，确实要好好休息了。”
“茯苓，我让你帮我办的事弄了吗。”
“弄了，奴婢哪敢不上心，已经跑了一半了。”
“太子要忙着应付皇上，其他地方也只有咱们替他做了。”
“您又何必赶着趟的掺和着浑水。奴婢当初就想制止您，可您不听。要是那边成了，您不得跟着一起陪葬吗。”
“茯苓，你知道我的性子。搏一搏总比坐当傀儡的好。”
“也还好太子殿下怜惜您。”
我没有出声，左右真怜惜假怜惜的都不大所谓。我断腿后一同失了生育能力，本也没想着多得宠。
茯苓见我不语，取了毛巾替我擦拭肩颈，又清洗了面部。待弄完将我抱回床，我翻了个身，便又睡了过去。
——————————————————
睡了一觉好的我才去了太子的书房找他，茯苓将我送进房中，一并仆从识趣退下。我行到他身旁，开了口。
“你昨晚来找我，什么要紧事。”
他闻罢，放下手上事物从身后书架暗格中取出来一封信递给我。我拆开，是调查我父亲的。
“你母亲的事确实难查，所以我换了个口。”
“事情查到这，不也算出来了吗。”
我一个字一个字看完，沿着缝一点点重新叠好，推着轮椅到蜡烛前，将信点燃，扔进了盂盆。
“还差证据。” 太子的声音从背后低沉的传来，是难得的严肃。
“你找不出来的。” 我嗤笑一声，看着盆中的火光慢慢熄灭。
“过两日我亲自去趟宰相府。”
“去干嘛？”
“拉拢人心”
听到他说这难得的话，我又笑出了声，转身看向太子。他正背着手，正经的站着。
“那我回趟万府。”
“你进的了书房？”
“他从来就没阻止过我进去，他觉得我什么都找不到，找到了也没什么用。”
“那你诸事小心。”
————————————————————
过不了多久就是二夫人的生辰，万府从来没大办过，但也能成我回去的理由。
我以祝寿加省亲为由，搬回万府住几天。小妹没回，她一直忙着去参加各种聚会，顺便给两个弟弟挑选女眷。
我在万府一向没人管，住了两日，茯苓说父亲出了府，我便让她推我去了父亲的书房。
从出事后，父亲怕我心情抑郁，便准我出入书房寻些书看。日子久了，书房的家仆也不再管我。和守在门口的家仆打了声招呼，又叫茯苓给了点碎银，关好门守住门口，自己直奔书桌。
他的书桌上有个机关，可以打开在书桌底下的暗格，这是我以前无意间轮椅撞到的。但是这底下一直很干净，放的无非是什么珍贵的物件。
我弯下腰看了看，一件新的都没有，也依旧没有我和母亲的旧物。我撇撇嘴关上，转身去了书架。
书架上有两个，一个在下头，是一些和官员交往的信件。以前无心这些事，发现了也没仔细看过。还有一个在顶上，是一些陈年重要的信件。我爷爷那封就是上次茯苓在那儿找到的。
打开底下的，从书架上随便拿下一本书垫着，就直接全部捧了出来，一封一封的翻。大多数信封都是空白，只能拆开来看。不过也是运气好，从下到上拆了没几封，宰相的字就映入眼帘。
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后重新放入信封，全部还原出声喊茯苓开了门。
回院子的路不长，没看到什么人，倒是晚上父亲难得的来了我的院子。
他进门时我恰好在看书，给人倒了杯茶也没想着伺候。
“清禾在家里待着无聊了？”
“父亲哪里的话，这是女儿的家，怎会无聊？”
“书房的仆人说，你今天在书房寻了本书。”
我把手上的书封面翻回来晃了晃：“睡前看书养成了习惯。女儿房里的都是旧书，看过一遍了。”
他不语，环顾了一下四周，起身去了书架。
“家仆勤快，这么多本书都没有一点灰尘，也算父亲平日里没白疼她们。”
我推着轮椅过去，和父亲仰头对视，靠着轮椅倒是不觉得脖子疼。
“为父看你呆着舒服就放心了。也别在娘家呆太久，外头说出去对太子不好。”
“父亲放心，不日女儿便回去了。”
————————————————————
根本不用不日，第二日我就让茯苓去告诉太子接我回府，第三日太子殿下就亲自上门将我接了回去。
“你这半个月三天两头的找宰相说话，不怕皇上多想？”
“你耳朵挺灵的。”
“人不能动，耳朵不能亏了。”
“你妹妹都去到你爷爷家了。我只是说说话，不打紧。”
“那我不去一趟，且不显得我不孝。”我拢了拢手，倒进轮椅里。
“你这几天呆的可好？”
“很舒服，要什么就有什么。”
“看来夫人呆的很顺畅。”
我点了点脑头，他笑了笑，凑近来伸手替我揉着太阳穴。我眯了眼，长叹一口气。
“我没猜错，什么都没猜错。”
——————————————————
书信我没带出来，但内容我记得很清楚。
乾化元年，宰相府提亲谢太傅府小女儿，两年后谢太傅以年老体弱为由提出致仕，帝允，赐太傅入座文渊阁并封万户侯。
天下最好的学士都在文渊阁，不上官场，不享官职，没有品阶，一心研究圣贤书，顺便在进个宫给皇上出谋划策，分析局势。世人都说，文渊阁就是皇上的脑子，皇上的嘴。
谢太傅有两个女儿，所以他谁都不支持，他不能厚此薄彼。但如果他只有一个女儿，那必然会将所有的疼爱都给予这位掌上明珠。而这位掌上明珠就能通过耳边风，左右太傅的选择，从而左右皇帝的脑子。
这就是这个计划的目的，这就是我在书信里看到的真相。
除去不会变通，不附庸俗，不听使唤的嫡出大女儿。留下喜好富贵，有野心，好掌控的庶出小女儿。这个计划，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开始了。一切都很完美，唯一的意外就是我。
他们想让我也死了。
那天，本是我同母亲一车，小妹和她的母亲，乳母一车。因为小妹喜欢母亲和我们车上的乳酪糖便缠着要和我们同乘。
我记得那天父亲再三叮嘱了乳母要好生照看小妹，我当时还有些奇怪，平日最不在意的父亲，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了。
直到我从悬崖下被疼醒，看到旁边血肉模糊的乳母和她怀里只是有些磕伤的小妹。
我以为这是个意外，我一直想以为这是个意外。
————————————————————
我同太子讲了这个故事，他没表态只是安静的回了书房，撤走我院里所有的人，只留下了我和茯苓。
后面几天，我和茯苓安安静静的在院子里，没有大哭。没有喝醉，甚至没有生气。
我把茯苓给我的官员名单看了一遍又一遍，把母亲留给我的嫁妆理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让茯苓替我收拾妥当，独自一人回了外公家。
这是母亲出事后我第一次回去。没有事先通知，外公府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外公还在文渊阁，外婆听到我回来立马迎了出来，见我脸色不好便立马支开了下人，将我推进她的房里。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便是外婆最疼我。出事后，也是外婆关怀最多。
房间的门一关，我便再也忍不住，扯住外婆的袖子，一眨眼，眼泪就流了满脸。
“哎呀我的乖乖，怎么了？太子欺负你了？”
“这个太子，敢欺负我们家乖乖，外婆这就去找外公和你舅舅，让他们去找太子，替你教训他！”
“别哭别哭，我们家乖乖哭了就不好看了。”
外婆被吓的手忙脚乱，我也就哭了一小会儿，眼泪水还没来得及让衣襟湿透就停了下来。一张口，却还是带着半分哭腔。
“没有，他没欺负我。我就是想外婆外公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想就回来，这里还能不给你住？”
我点点头，擦了擦脸。“小妹和姨都回来过，就我，这十几年也没来给您请个安，我怕您怪我。”
“怪什么！你不月月都送信吗？你送的那些信比她们来坐一趟强多了！茵茵，外婆外公怎么会怪你呢。”
我看了眼外婆，关心是真切的，担忧也是。她一直怕我走进死胡同想不开，以前我不爱出门，急的她串通茯苓强行把我推出去和她踏青。又怕我找不到夫家，便强迫府里的男人出去替我招亲，连外公也不放过。
我眨了眨眼，又抿了下嘴，把最后的水渍擦干。“外婆，我想在这住到母亲的忌日在走。”
外婆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好，我让珍珠去把你母亲原来的院子收拾出来。这还有好几个月呢，还得给你在添置点物件。”
—————————————
母亲的房间一直都有人打扫，我只在客房睡了一夜，第二日就住进了母亲的房间。
母亲的房间布置的和我一样，左厢房放的不是绣架琴桌，而是一面墙的书柜和一张宽大的书桌。
夜晚丫鬟们都出去后，我一个人在床上，抱着被子靠着墙，眼泪又涌了出来。可能是白天憋了一天，也知道门外只有茯苓，一张嘴，哇的一声，眼泪鼻涕就全下来了。
第二天茯苓捧着蜂蜜梨水一个人进来，放下梨水又出去端进来一盆热水，蘸了毛巾给我敷肿成了桃子的眼睛。
我把一碗水全部喝完才感觉嗓子舒服了些，一开口却还是沙哑。
“茯苓，今日外公在府里吗。”
“在，老太爷刚用完鳝。这会儿在书房习字。”
“梳快些，我们去见外公。”
茯苓应了声，手里的动作便紧了起来。没有太多花样就一根玉簪子挽起一个发髻，妆面梳完眼睛还是肿的。
“主儿，要不奴婢再去给拿个鸡蛋滚滚。”
“不用了，横竖嗓子也听得出。”
———————————————
待我到书房时，外公仍在习字。他见我进来，笔画未完就忙的放下了笔。茯苓把我推到桌前退了出去，外公没有过来只坐着看我。
“哭过了，眼睛这样红。”
“昨日孙女睡在床上，突然想到了母亲，情不自禁。”
外公叹了口气，又垂下了眼“你们母女都不容易，这次回来多住会儿。”
“孙女这次回来，其实还有一事。”
他一听，立马抬起眼盯住了我“莫不是和你妹妹还有你姨一个目的。”
“是，也不是。”
装着没看见外公皱起的眉，我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从桌上推过去。外公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抬手。
“再过月余就是外公的寿辰了，我想请外公借着寿辰，替孙女请这上面的大人过府”
我可以看出外公面上不想露出来的烦厌，探出身子伸手将纸展开后又重新推了过去。
“不是为了太子，是为皇上。”
“嗯？”
“圣上要的是纯臣，太子也是。孙女保证，届时我只会求各位大人恪守本心，绝不会替太子说半句好话。”
他抬眼扫了下纸又看向我，片刻，他便将纸收了回去。“你打小就像你母亲，太子有什么话？”
“我们夫妻同心。”
“太子待你倒是很好。”
“孙女在太子府过的比万府舒服。”
外公皱皱眉，又叹了口气。“你姨明日要来，你准备一下。”
———————————————
六姨来的比我想象的快。我滚了五个热鸡蛋，第二日又早早起来让丫鬟们弄了个体面的妆面，满头珠钗还有些沉。
她也来的很早，我们还在用早膳她就来了。老人喜欢清静，六个舅舅都被遣出去另开了府邸，六姨一来一个四方桌正好坐齐。
本是食不言寝不语，但外公到底是先开了口。“这次回来又有什么事？”
“瞧爹说的，府里最近新得了几张上好的狐皮，这不想这要入冬了，给爹娘带过来。就是没想到清禾也在。”
“六姨客气了，我也是昨日才来的。”
“太子可有欺负你？若是被欺负了尽管来找姨，姨替你做主！”
“太子待我很好，六姨费心了。”
外公一直在闷头吃着不做声，外婆看了眼他。笑着唤来了管家，
“燕祈带来的皮子你留下一副给清禾裁个护手，她身子弱，受不得寒。”
“哪里能让您二老匀皮子出来。我府上还有些水貂皮，我明儿就拿过来给清禾。”
我都谢了一遍，也没推脱。正巧从出事后我就一直体寒，水貂暖和，裁个毯子放在膝盖上，求之不得。
这饭吃的不爽快，外公先起了身，紧接着我就以乏累为由让茯苓推我回后院。
我没回房，茯苓推着走在花园里晒太阳散心。
“主儿要不回去憩会儿。”
“就在这等着吧，散散心。”
“前厅的翠梅午膳前会过来，主儿要在哪里见她。”
“就这吧。”
茯苓应了，不在言语。外公家的花园装的比太子府和万府都大，屋子没多少，院子却是亭台楼阁样样不差。她推着我只在廊上逛了一圈翠梅便小步跑了过来。
“表小姐，何夫人走了。”
“比我想的快。”
“何夫人问了些关于老爷和您的近况，都让老夫人给搪塞了。”
“她有没有提宰相或是太子。”
“提了几句，就说是希望老夫人能帮忙，让太子和宰相见一面。”
我点了点头，茯苓会意又拿出些碎银子给了人。
“记住了，老夫人是帮表小姐的。所以管好你的嘴，出了事那是你自己的。”
————————————
秋日快午时的太阳晒得最舒服，翠梅走后，我便让茯苓将我推到下头去晒晒太阳。
“主儿，这事要不要告诉太子爷。”
“他早就知道了。”
我低头笑了下，估计六姨的脚刚踏下轿子他就得到了消息。
“他前段时间没少往宰相府跑，六姨这次就是过来看我的，安排见面不过是个借口。”
“那她这趟可白跑了。”
我抿抿嘴，沉思不语。回想起外公外婆这几日的态度，手指打了打扶手。“茯苓，晚膳前找个机会，我要单独见见外婆。”
外婆午膳后要小憩，晚膳前又要理帐，茯苓逮着中间的空隙和我一起把外婆堵在了房里头。
“茵茵什么事？这么急。”
“外婆，你和我说实话。外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外婆不是傻子，我也没打算虚与委蛇。我在赌外婆是心疼我的。
果然，外婆听到我的话先是一愣，转背把所有下人全部遣了出去。她接过茯苓的手把，把我推进屋，茯苓关了门。
她走到我身前，摸了摸我的头发，长长的叹了口气。
“茵茵，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我没有做声，只抓住了外婆的手。
“你来之前，太子就差人递过了封书信给老爷，我也是昨日才知晓的。”
话说到这，大家就都明白了。我倒是突然笑出了声。这个人，啥也不说，却做了挺多事。
“如今也只是你外公信不信的问题。我本还怕太子欺负你，现在也放心了。”
“太子是个好人。”
我又笑了下，突然想起我住这儿，太子为了避嫌不会过府。这几个月的，还是得让茯苓多去嘘个寒问个暖。
“你最近千万别去打扰你外公，我带着你去你几个舅舅府上来回打几个转，日子也就过去了。”
“都听外婆的。”
———————————————
外公有六个儿子。除了英年早逝的二舅，剩下五个都各有头脸，说出去都不只是承阳候家的少爷，
大舅和三舅都是嫡子，自然是在朝堂上当差。三舅本就志不在高位，又娶了端敏长公主。今就是个五品文官，在国子监当差，与文渊阁的外公倒是匹配。
大舅不同，秉承着要将谢家继续发扬光大的念头，一路高歌，如今位居吏部尚书。
二舅是死在沙场上的，当年不顾反对自己偷偷摸摸去投了兵。虽然官不高，但身后皇上赐的重，直接封了英武伯。
剩下的三个舅舅都是庶出，家里也不拘着他们要走仕途正路，就随了他们自己发展。
没了光宗耀祖的压力，老五老七科考之余，一个写词一个写曲，倒是成了说书先生和各大酒楼的红人。八舅舅一攒，就借此机会，偷偷摸摸的开了个酒楼。后来越做越大，传到皇帝耳朵里，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圣上就是在放着谢家做大，而且是越大越好。
外公是看着几代皇帝长大的三朝纯臣，六个府门一年放进来的官员，还没有宰相府一个月放进去的多。
如今所有人都在拉拢谢家这颗大树，连八舅舅的酒楼营业额都翻了好几翻。几个小舅舅也有意思，钱照收，收进来就换成粮食布匹散出去，反倒又给谢府赚了一波名声。
我跟着外婆，在外公寿辰之前把几个舅舅的府邸都吃了一遍，八舅舅还带着我去了他开的酒楼听七舅舅写的曲。
所有人都说我像母亲，把以前宠母亲的劲都给到了我身上。这一日日过的我都差点忘了以前的不快。
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在外公寿辰的前三天，八舅舅特意回来了一趟，特意过来见我。
“清禾啊，我这次来呢，是有件宝贝要给你。”
“小舅舅要给清禾什么好宝贝。”
我笑了笑，就见他从胸口拿出一卷账簿小心摊开放在了我的膝上。我拿起就翻了一页，立马知道了所以然。
“八舅舅大恩，清禾铭记在心。”
“哪有什么恩不恩的，你八舅人在市集，耳朵里的消息不少。你家那位上去，日子会好过很多。”
“八舅舅就不怕这只是迷惑世人的假象？”
“怕，但是八舅相信我们的小清禾。”
他伸手揉了下我的头。我把账本交给茯苓让她立马带回太子府。
“八舅的信任比这账本值钱。”
“爹和我们都说了，你的名单我们也都看了。你选的都是些前朝和本朝出了名的刺头，虽得皇上重用，但不易拉拢。”
“八舅，你应该知道，我本就无意拉拢。”
“这话对外人说说就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这小丫头打的什么主意。”
我笑笑，算是默认。八舅拍了拍我的肩。
“道阻且长啊丫头。”
“不长，我这不是已经拉到你们了吗。”
“鬼丫头。”
———————————————
三天后，谢府承阳候七十八大寿。虽然不是整数年，但如今的势头在这，群臣自然络绎不绝。
这是我今年第五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在他们记起我是谢府的外孙女之前，都惊讶于我在谢府的单独出现。
这么多人，大大小小的堪比一次皇家宴会。太子来的很早，午膳后没多久他就来了。
他这次来的低调，只带了一个人和一提溜的糖糕。他知道我爱吃，外公也知道，直接原封不动的让他提溜进我的院子。
三个多月没见，他愈发的精神了。糖糕打开便先喂了我一口。
“夫人最近受苦了。”
“你说的感觉外公外婆亏我一样。”
“承阳候养生，我想着你定吃不上这些东西。”
“那夫君可猜错了，几个小舅舅带我吃了不少。”
他也没低落，一口把手上剩下的糖糕全吃了。
“送给我的，可不准再吃了。”我一把将打开的糖糕盖起，他笑着端起茶喝了口。
“这是礼部侍郎推荐给我的小铺子，我尝着味道不错，就特意给你多买了点。”
“除了礼部侍郎，太子爷还从谁哪儿知道了好去处。”
“那可多了，工部尚书，骁骑营主将，刑部尚书的大公子。还有衙役头领，知府知县，城门守将，大理司直…”
“看来太子爷最近一直在走街串巷，相交邻里。”我笑着打断
“最近清闲，里头的事父皇处理，外头的事五弟处理。我自然是要把握机会，好好去拜访拜访。”
“太子爷协理了四年国事，是该歇歇。”
“所以娘子何时回府，与我同享清闲之乐？”
“说了呆到母亲忌日。”
“那为夫就在家备好新礼，等娘子回家。”
“就会贫嘴。”
———————————————
我本以为外公会在晚宴上给我创造机会，却不想直接将那些人先请了过来聚在书房，让我过去。
我终是没带太子，自己一个人去了书房。
一开门，满屋子的坐了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面孔。我屏退了茯苓，自己推着轮椅走到外公旁边，外公按住了我的椅背。
“清禾，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我点点头，环顾了这一圈的当朝官员。“我知道诸位对我肯定有很多疑惑。”
“为什么太子会突然与我成婚，为什么皇上会不顾皇家颜面同意一个断腿的人成为太子妃，为什么我会想与各位见面。”
众人没有出声，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我。我笑了下，捋捋袖子给众人行了个男子的揖礼。
“我是晋王的大女儿，就算断了腿，也是。”
“圣上需要太子有个厉害的太子妃，但不需要太厉害。诸位要是想得明白就能知道，这世上，只有我这个断腿的万清禾最合适。”
我没说话，我在等他们自己想明白。
想明白皇上的心思，想明白皇上想要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万无一失。想明白万家从前朝开始，就是用来牵扯陈家的一枚棋子。从先皇赐婚谢府嫡女，到今日准许我和太子成亲。
“诸位都是齐朝的良臣，清禾先再此，替太子殿下，多谢诸位为齐朝的繁荣太平付出心血。”
言罢，又是一礼。这次有人欠身还了礼。
“清禾此番无意拉拢，只望各位大人记得，各位是天下的臣子，不是皇家的臣子。所作所为，当为这天下牟利。”
“也请诸位想想，想想先皇和当今圣上的良苦用心。为民谋利，保护这江山安稳。”
话不多言，点到即可。又是一礼拜别，诸臣子起身还礼相送。没有交谈，出了门，外公和他们依旧在里面。
我让茯苓推我去见太子，里头发生什么，与我无关。
—————————————
母亲的忌日在正月。也是亏得正月，我的伤口被雪冻住，才没有血流感染而亡。
这次的忌日办的和往日不同，可能是因为我回来了，一家子大大小小的都驱车去了母亲的墓前。一整个谢府，十几辆车从西门而出惹得全京城都知道了。
但我还是没想到太子会来，更没想到小妹会来。
我其实是不想这么张扬的，就是怕好好的上香又变成了斗嘴的地方。
太子和小妹前后脚到，第一个过去的是六姨，迎着小妹热情似火的走到母亲墓前上香，我看的恶心。以至于太子走过来时，我都没抬眼看他。
“八舅让我一定要来。”
我抬了下眼皮，又撇了眼一旁看戏的八舅，让太子把我推了过去。
“八舅。”
本是一脸乐呵的人看着我脸色不佳也严肃了下来，
“我知你不悦，但这是爹的主意。”
“清禾啊，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你就得拉到台面上来。”
我叹了口气，他接过手把，给我一下推到了小妹旁边，我都没反应过来。
“五皇子妃来的早啊。”
“八舅您说笑了，叫我清岑就好。”说罢对我一拜。“见过大姐姐。”
“你我今日平起平坐，我受不起你这个礼。”茯苓上前给人抢着扶起来。
“大姐姐是太子妃，又是长姐。论辈分，清岑当得行礼。”
她笑得甜，我却懒得看。“五爷今日没来。”
“五爷和相爷今日在宫里头商量西南旱灾。”六姨抢了话。“太子爷今日清闲。”
我才发现八舅把位置让给了太子，他上前一步，站到了我旁边。
“清禾母亲的忌日，便是不清闲，本宫也得来上柱香。”
“太子爷和大姐姐感情真好，清岑看着都羡慕。”
“你和五爷确实得多呆呆。”我轻笑了一声。“若是夫妻感情不睦，妹妹别担着，记得和家里说。”
“大姐姐言重了，五爷只是比较忙而已。”
“小妹和六姨感情倒是好。”
“瞧你这说的，我和阿卿你感情不也很好。”
冷不丁的被六姨叫起乳名就是一阵寒颤，眉心跳了两下，抿嘴对人扯了个笑容，不至于太尴尬。“六姨说的极是。”
“本宫与太子妃还有些许事要谈，你们自便。”
太子察觉出我的异样，开口将我带离了人群。
———————————————
母亲的墓不在万家祖坟，当年外公不管不顾，将母亲的墓单独修在了这偏远处。
这里山清水秀，旁边不远便是小溪。太子对几位长辈交代了声。便推着我来到了小溪边。
“阿清？”
“卿。我的字，卿云。”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
“母亲只是取祥瑞而已，没想这么多。”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小字。”
“除了母亲，没人叫。”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又复开口，声音极轻。“卿云。”
“你若愿意，你叫便是。”
“比清禾好听。”
我耸了耸肩，并不否认。他继续推着我慢慢的走，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听着溪声极为放松。
“既然你来了，我便和你说件事。”
“什么？”
“事成之后再娶个太子妃。”
“什么。”
“事成之后，休了我。”
轮椅停下，我听到脚步声，紧接着我就被圈在轮椅里。睁开眼，太子的脸正正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理由。”
“我答应了皇上。”
“你们果然有联系。”
我笑笑，他蹲了下来，手依旧把着把手。
“什么时候的事。”
“一开始。”
“嗯？”
这不是他的猜想，我看着他瞪圆了的眼，轻笑出声。
“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终于猜错了一次。”
“别闹。”
“好了好了，你起来，我告诉你。”
他又看了我会儿，起身一言不发的继续推着我向前走。我恢复了姿势，重新闭上了眼。
———————————————
“在我嫁给你之前，皇上就找到了我。”
“是他授意让我去嫁给你。”
“他早就把你的名字写在了诏书上，但五皇子的势力越来越强，他怕以后对你和对他都不利。所以他想起了我。”
“我帮他是因为我母亲。而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告诉的我。”
一直动的车顿了下，我没停。
“他也不知道真相，但他能猜个七七八八，也知道些蛛丝马迹。毕竟当年这件事是刑部调查的。”
“我以前对我父亲只是怨，知道了之后就是怨恨。”
“所以我在他的帮助下接近你，与你通信，最后嫁给你。”
“皇家有断腿的太子妃已经是顶破天了，但断腿的皇后，这辱的是齐朝的颜面，更何况还不能生育。他与我已经说好，事成，我与你和离。你娶他早就给你定好的太子妃，我去江南养老。宅子和人都买好了，还有钱。”
“你们打算怎么做？”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
“再不久就过年了。除夕宴人多，我会让茯苓潜入书房，看能不能把那封书信拿到。等到十五宫中夜宴，我会带着这份信，御前申冤。”
“如果拿不到呢。”
“其实不重要。皇上只需要一个借口去重新调查，至于什么形式。他不管。”
“无论如何，万将军和宰相都会因为谋害人命，结党营私，贪腐受贿被打入大牢。而五皇子会受到牵连。”
“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陈老将军。”
“陈将军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明着来皇上必会对付他们，所以联合我爹和宰相，演了一场十几年的戏。”
话说完了，轮椅还在继续走。我不急，闭着眼悠哉悠哉的听着周遭象征着安静的声音。走了半晌，轮椅调头。
“今天就回太子府。”
“都听你的。”
—————————————
年节将至，府里都忙。茯苓被我派出去最近几天都是日出而出，日落还未归。
我一个人在太子府里悠闲到有些无聊，好在太子每日都会过来陪我打发时间。
他最近也日日入宫，除了处理事情还和皇上在御书房吵了起来。听说气的皇上摔了茶盏，太子殿下拂袖而去。
这事过后，他几日未入宫。我没问，他也没说。眼瞅着年节近了，入宫道喜的日子也来了，
皇上特赐了轿撵，我也没带茯苓。众人瞅着竟是太子殿下亲自将太子妃推到殿内，表情皆是耐人寻味。
女眷都在内宫，他过去多有不便。我有意阻拦也没让他停下把我推过去的脚步，又怕我不方便，还特意向皇后讨了个宫女。
“太子和皇妃真是恩爱啊”
“可不是呢，你看那旁边的可是皇后的大宫女。”
“要说这万府命真好，以后哪边都得供着他这个老丈人。”
“大姐姐今日来的可比往常早。”
我正听着这些命妇的碎嘴突然耳边响起一句，转头便是看到了清岑。
“太子送的，没办法。”
“大姐姐今日没带茯苓？”
“府里头事多，我让她留着帮管家打理了。”
“坊间都说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浓密，也不知姐姐是怎么相处的，妹妹可羡慕了。”
“不过是学着两方父母相敬如宾罢了。小妹若乐意，可以多进宫向皇后娘娘取经。”
“皇后娘娘处理后宫事物繁忙，清岑叨扰贵妃娘娘和六姨就好。”
“六姨为二夫人所出，后来嫁为宰相嫡妻，想来和小妹是有很多共同语言。”
清岑的眉毛挑了挑，嘴角的笑容也少了几分。“大姐姐也该多去宰相府走走，怎么说也是亲姨，不能失了礼数。”
“妹妹有心，太子代我去过了。”
“清禾今日来的早。”
端敏长公主的声音从旁边不远处慢悠悠的传来。一转头，便看见她坐在座上，揣着手，想是看了一阵子。
“见过长公主。”
“舅妈今日也早。”
我不方便移动，她便起身来到我的旁边。
“到了一会儿了，我特意让皇后把位安排在你附近。”
“舅妈有心了，其实不用这般照顾的。”
“我知你不会带茯苓，怕你不方便。”
小妹想开口，却插不进话。这次的宴会是皇后一手操办，丝毫没经过贵妃。倒是长公主抬头先理了她。
“这就是清岑了，出落的不错。”
“长公主缪赞了。”
“我前日去见母后，正巧遇见贵妃娘娘，聊了几句。我听她夸你，今天见到人也就明了，是个机灵的。”
“清岑不敢当。”
“想来也是没人和你说这话。这进了皇家，日后协助五皇子，做事要沉重扎实。行事说话要掂量，不能给人抓着漏洞。”
小妹的嘴角又平了些，低头敷敷衍衍的行了一礼。“多谢长公主提点，清岑受教，记着了。”
“记着便好。”
“舅妈说的严重了，就我这身体，早落下话柄了。”我笑着道
“你胡说什么，太子前几日就和皇上母后都说了，你就是本朝独一无二的太子妃。”
这个呆子。我笑出声，摇了摇头。
“他太急躁了。”
“是他把你放心里了。”
“清岑不打扰，先告退了。”
小妹的话传来，我俩只是点点头都没看人。想来她也是自觉无趣的。
“你妹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知道。”
“不过也翻不起什么大浪，终究只能在女眷堆里头转悠。”
“舅妈可别乱说，落人话柄。”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
前朝比内宫结束的晚，命妇们多数都自行回了府。我没有车驾，就跟着皇后去了她的宫里。
当朝皇后姓王，她的父亲曾在外公门下。后来外公致仕，他父亲便接替了外公的位置成了新的太傅。说起来，我还是齐朝第一个家室这么好的太子妃。
内室桌前早早撤去了一椅，宫女将我推至其上与皇后并肩而座。皇后先进里屋换了身日常服饰，卸了些钗饰出来。坐下第一句话，却不如她打扮这般亲近。
“你告诉的太子？”
“是”
她在我扭过头，眼神直直的看着我。我本也不慌，也直直的看了回去。
“谢尚书日前上了道折子，恳请圣上准许其女寻其心悦之人为婿。”
大舅的嫡女，这是皇上早定好的太子妃。这人选我本来不知道，但实在是谢家和我太亲，那女孩也不想嫁给太子，见我第一面就告诉了我。
“此事全凭皇上皇后做主。”
她顿了半晌，端起茶用茶盖撇了浮沫，小饮了一口。
“我这个儿子，就是做事容易冲动。”
“我想太子殿下只在他该冲动的时候冲动。”
“我们决定瞒着他，便是怕他太直，惹出什么披露。”
我在心里头笑了出来，我倒是没看出来这个老狐狸在外营造的竟然是冲动直接的性格。那这也无怪皇上会担心五皇子抢他位置。
“娘娘多虑了，这不过就是太子殿下太喜爱太子妃，想为她打破祖宗规矩而已。”
皇后笑了一声，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谢老的孙女，当得起。”
“全是皇上和娘娘看重，清禾感激不尽。”
她朝着我小小的推了下茶盏“当初皇上选你，我还有些许顾虑。但看晟儿这般看重你，做母亲的，总是支持儿子。”
我转了下自己的茶盏，也往那边近了些。“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和煦可亲，对臣妾极好。臣妾是个实心人，谁对臣妾好，臣妾便对谁好。”
“想来前面也差不多了，皇上今日要来本宫宫里，我让曦月送出去。”
“多谢娘娘，臣妾告退。”
——————————————
我原以为曦月会把我送到宫门口，但没想到太子直接在内宫的门口将我截了下来。
谢过了姑姑，他推着我往宫外走去。
“直接让她送出宫不就行了。”
“接送夫人，要有始有终。”
“你那天找皇上说了什么？”
“母后与你说了什么？”
“噗呲”我拍了下他的手“我不管，我先问的。”
“我说我不会和离。”
还真是没猜错，想来今日皇后这番话定是替皇上说的。
“到你了。”
“皇后说你冲动，做事情太直接，让我好好看着你。”
“那可就要辛苦娘子了。”
——————————————
我们回府的时候，茯苓已经在府里候着了。她把我接回房，退去了众人，关上门背身挡住外头从胸襟中拿出来一封信。
“全按主的吩咐做的，主看一眼。”
我接过，看了眼信封。“还得旧一点。”
“是。”
打开信封，里面是那封我看到的信。
“内容差不多了。”
我把信装好重新递回给茯苓。她接回，又放了妥当。
“万府那边？”
“不用了。他们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奴婢过几天替主去几个谢府祝贺。”
“主要是三舅那儿。”
“奴婢明白。”
———————————————
皇宫的道贺一般都是年前，道完贺没过几天便是除夕。
往年的除夕，万府张灯结彩，午宴都是用来拉拢感情的。到了晚膳，我便会被下人带去大堂，坐在下首和他们吃一餐不伦不类的阖家宴。
今年的除夕，我一觉睡到了晌午，太子去了五皇子府，我便让茯苓随便弄些，等着年夜饭在吃。
太子回来的早，便来了我房里陪我。
“你去五爷哪儿可吃饱了？”
“当然没饱，夫人这可还有吃食？”
“茯苓，去给太子把做剩下的热热端上来。”
“是。”
“这传出去，堂堂当朝太子竟然要在自己府里吃剩食。夫人好狠的心。”
“厨房在准备年夜饭，还请太子殿下将就将就。”
他笑了笑，微微弯了下腰。
“遵命，夫人。”
我抬手对着他虚敲了一下。“油嘴滑舌。”
“夫人喜欢就好。”
我看着他，看了会儿。笑弯的眼睛深邃不见底，没了平日端着的太子架子，这会儿看起来倒是可爱的紧。
“我倒是没发现你喜欢上了我。”
“夫人这话带着怨啊。”
“当初信誓旦旦和我说这只是交易的可是太子殿下。”
“为夫错了，为夫忏悔。”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他反倒自己起身凑了过来。
“我保证，以后一定再不说这种混账话，看我的夫人都怨成什么样了。”
我再次抬起手，这下是实打实轻轻的敲到了他头上。“贫嘴。”
他被敲，也没恼，就是伸手捏住了我的脸。我倒是一下打开，毕竟还是有点疼。
茯苓正好端着鸡丝面进来，在门口轻轻咳了一下。太子笑眯眯的起身，理了理头发。
“你可快去吃吧，我看会儿书。”
———————————————
虽说为了除夕太子府准备了大半个月，但实际上也就我们两个人。
除夕宫里会放烟花，太子府离皇城近，也能看到。再加着午膳用的晚，天黑了我们才让厨房摆菜。
为了看烟花，太子特意把桌子摆在了后院，树上吊着的灯笼加上额外摆的些烛台，倒也不黑。
茯苓去替我给爹祝贺，留在了万府伺候，太子不想让其他佣人打扰，等着菜布完，后院是正儿八经的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入座，太子举了杯酒。“祝太子妃万事安康。”
“祝太子万事顺遂。”
我不太能喝酒，这是特意选的桃花酿。一杯下去，桃花味浓郁，便再添了一杯。
“夫人少喝些，醉了为夫可抱不动。”
我撇了他一眼，又是一杯下去。他见着忙替我添菜。
“夫人别忙着喝酒，新鲜的乳鸽，不吃可惜了。”
“这菜这么多，本就吃不完。”
“这可是本宫第一次在自己府中过除夕，当然要吃点想吃的。”
我夹起乳鸽尝了一口，外酥里嫩，肥而不腻。所蘸的酱汁也是清甜爽口，着实不错。
“巧了，这也是我第一次不在万府过除夕。”
太子瞅着我，又端起一杯酒。
“敬以前乱七八糟的除夕。”
“噗呲，你现在不怕我喝醉了。”我跟着他又饮一杯。他不语，只是含笑给我再夹了些菜。
“你自己吃，我吃不过来。”
我埋着头，他夹一个，我吃一个，夹两个便吃两个，直到把桌子上的菜都尝了一遍。
“最后一道，我特意让厨子备的鱼片粥。你喜欢的。”
他拿过碗给我盛上，看我用了第一口才开始自己吃饭。
有人不停的替我夹菜，这饭便也吃的快。平日动不了，饭量不是很大，吃不下了就放下筷子，喝起来酒。
他瞅着我不吃了，和我饮了杯后，盛了碗粥，便唤了人来将菜给府里下人布下去。
“你吃饱了？”
“这菜也凉了。”
下人们动作很快，这边刚撤下，那边等着的就一溜的捧着糕点甜点过来。
他换了个位置，坐到了的身边。我俩并排坐着，面前是一个大长条的桌子。
晚风吹的有些冷，他便让人多上了几个火盆。我没要手炉，捧着热茶盏从手暖到了身。
“过完这个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下人退去后周遭一片宁静，我本来靠着椅背，可靠了会儿觉得冷，就靠到了他肩上。他也识趣，用披风将我围了起来。
“今天不想别的，就你和我。”
“你知道我不可能不想的。”
“那就陪你一起想。”他紧了紧搂住我的手。“上殿那日，你可想好谁陪你了吗。”
“就我自己。”
他顿了半晌，轻笑一声。“那还是我陪你吧，你一个人推轮椅太慢了。”
我抬了抬眼，知道他是在故意缓解气氛。“你直接去不就表明了公开和他们作对。”
“你是我的太子妃，你去和我去没有区别。”
我张了张嘴，还想说有区别的，但细细想，怎么说都会被他说回来。
“我不管，你就是不准去。”
“这事听我的。”
我不知道回什么，伸手拿了块糕点恶狠狠的咬了一口。他见状，摸了摸我的发顶。
“父皇不会追究的，你不用担心。我和五弟闹的越大，就越能逼陈家动手，父皇就越有机会废了陈家。”
“原来太子殿下是这么绝的人。”
“叫我夫君。”
也不知道是热茶盏还是他搂着的原因，也可能是喝的酒上了头。我靠着就感觉全身发热，脸颊更是像烧了一样。
把茶盏放到案上，看了眼他，又低下头靠住肩膀，蹭了蹭。“夫君”
“哎，夫人。”
“不正经。”
他笑着不语，就搂着我。我们一起看着天，看着看着就听见一声响。一束烟花扶摇直上，啪的一声，炸开在空中。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烟花布满了大半个天空，照的青石砖无比亮堂。
他抱我的手又紧了些。在最大的一颗烟花炸开时，他把头埋进了我的脖颈，在那里亲了一口。他抬起头，看了看烟花，又看了看我。
“卿云。”
“嗯？”
“陪着我。”
“我在。”
“我是说陪我一辈子。”
我轻轻的笑了一下。
“好。”
—————————————
那晚确实浪漫，但我着实有些受风。再加上回去后的初尝云雨，弄得我全身酸痛不想动弹。
让茯苓替我挨个去拜了年，我和太子就这么在府里窝到了十五。他不放心，一遍一遍的和我过着细节，我只是随着他做，虽然我早已烂熟于心。
乾元十七年的元宵宴，群臣皆至，百官共乐。
这是本朝的传统，前朝，后宫，全集中在金陵台上，共享团圆。
皇上和他的后妃们坐于殿上，皇室子弟次之，按每家每户分桌而坐。
我和太子坐的最前，对面便是五皇子。这不论长幼的排序，想来也有故意的成分。
这顿饭我吃的心不在焉，我们早已说好，在最后一场歌舞的中途打断这场繁华。
我们没有告诉皇上任何事，甚至没和他见过面。所以在太子起身，推着我从桌前走进人群，在众目睽睽下跪下请求时，我看到了皇上掩藏不住的震惊。
“父皇，儿臣有一事，为太子妃相求。”
我感受到了皇上的些许不悦，他直勾勾的看着我。
“何事”
我从袖中拿出书信，展开妥当，平举于胸，直视于圣上：
“请皇上彻查臣妾母亲临国夫人之死，让臣妾母亲在三尺之下得以瞑目。”
皇上不语，满室寂静，半晌：“朕记得临国夫人是坠崖而死，刑部已经结案。你今又从何而说？”
“臣妾九岁，随临国夫人同乘一车，前往晋阳。途中，马匹突然发疯，整车跌落悬崖。幸得临国夫人庇护又天寒地冻，臣妾得以捡回性命。”
“臣妾偷生数十载，为母祈福。却不想从晋王书房中得此信件，其上所书，字字句句皆戳臣妾之心。”
我顿了下，看到五皇子的脸色不佳，拉住了沉不住气的小妹。
皇上身体往前探了探，环顾一圈，看向殿下，又看回了我。
“十四年前，晋王串通何相，为拉拢承阳候，把控朝政，蓄意谋杀临国夫人。”
“其中细节，皆在此信之中。”
“呈上来。”
大内侍下来拿过我手中信件，太子已起身站在我身后，五皇子倒是依旧沉稳，他转头看着台上，和贵妃相视。
皇上接过信件，拆开，看完，叠上，递给内侍。
“给万振看看。”
父亲不紧不慢的从后面走上来，在我前面接过了信件。他一字一句的看完，侧头看了眼我，跪拜下去。
“你有什么要说的。”
“皇上，此乃诬告！”
“臣与临国夫人乃先皇赐婚，臣岂敢将其残害。”
“这信上，是宰相的字迹。朕认得。”
“皇上！臣若作此天理不容之事，必将此信焚毁。又怎会留下，在数十年后被人翻出，拿做把柄！”
“皇上。”
我和太子就在中间，出声的是三舅，他捧着东西，和端敏长公主一起走了上来。
“临国夫人生前，曾写信给臣，哭诉曾遭晋王以太子妃为质，迫其拉拢承阳候。”
“臣妹亦受临国夫人所托，若她遇不测，照抚太子妃。”
他们双双跪在我前面，我的手在袖中慢慢握起。那封信不是真的，茯苓伪造信件的时候，我让她多做了几个。
但纵是如此，也依旧恨的牙痒痒。
“皇上！他们诬告！臣从未做过此等事啊！”
皇上没有说话，谁都不敢动，陈家在明哲保身，何家在祈祷上天，下一个站起来的，是外公。
他慢慢的走到殿前，没有跪下，只躬身一礼。
“请皇上彻查此事，还老臣长女一个真相。”
“老师可知此事？”
“众口铄金，皇上应该给晋王和宰相一个清白。”
“老师所言极是。”
皇上慢慢点头，我拿出了账本
“临国夫人去后，晋王为保自身，明面和宰相不和，私下却常有往来。二人为拉拢谢家势力，不惜找人游说，甚至下重金行贿。”
“谢府八公子将每一个人，每一笔账都记于此上。”
皇上抬手，内侍下来拿过账本。没了东西，我双手合并，行了个大礼。
“晋王虽是臣妾生父，但其为了一己之欲，残害臣妾生母，害臣妾无法行走。此桩桩件件，皆令臣妾伤痛欲绝。”
“臣妾愿担不孝罪名，此命相抵。只求皇上给临国夫人一个真相，还臣妾一个公道。”
说完，我直起身子，趁大家不备拔下头上的银簪插入脖颈。
脖颈的疼痛让我握不住簪，我感觉到鲜血流下，看到太子一脸慌张的弯腰捂住我的脖子，听到大舅的声音请求皇上查明真相，听到大臣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感觉到我被抱起，离开了这个大殿。我松掉那口气，终是闭上了双眼。
—————————————
我重新醒来，眼前是焦急的太子。
看了眼周边装饰，繁华耀眼，想来是大殿的偏殿。
“你为何要自戕？”
“妃嫔自戕，其父母流放。”
“我不听玩笑。”
看着他难得的严肃，我支起身子靠了起来。
“光凭我的一言堂，是不会有人信的。就算加上三舅和长公主，最多也只会有几个谢家门客会出来而已。”
“那你也不至于插脖子。”
“你放心，我有数。不真一点怎么能煽动那群老狐狸。”
他叹了口气，握住了我的手。
“太医说幸好你力气小，在深些就没救了。”
“我还以为我扎偏了呢。”
我抽出一只手，摸了摸脖子。太医包扎的很好，一点也不难受。
“疼吗？”
“不疼。”
“前面已经散了。”
“皇上怎么说？”
“严查到底。”
“你先住太后那里，我把茯苓给你接进来。”
“你要万事小心。”
“放心。你也别在自己戳一下了。”
他点了点我的额头，我努努嘴，给他把手打下去。
“别让我等太久。”
——————————————
我就这么搬进了长康宫。
茯苓当天就进了宫，带了些常用的东西来。太子来看过我一次，其余时间我只能自己打发时间。
太后让我安心休养，凡事养好身子再说。
说实话，那么点小口子，第二天我就觉得不影响了。
但太后之命不可违，我在床上安安稳稳的躺了五天，直到太医说无大碍。
我的房里有个小佛堂，我平日也不念经，可不知怎么的那香火烧着，就总是让茯苓带我去佛前呆着。
我闭着眼，闻着味，莫名的让人安宁。我这辈子手上没沾过血，不过这往后，手里头的必不会少。
——————————————
半个月后，太后唤我。她看着我笑，有点像外婆，但比外婆有威严的多。
“你倒是厉害，让哀家和皇上都看走了眼。”
“太后赎罪，臣妾并不是有意为之。”
太后本就没有责怪的心思，我也没那么紧张。她抬抬手，让众人退去。
“你可知皇上为何这么急。”
“臣妾不知。”
“他病了。”
我没出声，这大概是皇家的秘密。毕竟现在谁看皇上都是生龙活虎的。
“哀家今天告诉你，是因为太子铁了心的要让你当皇后。”
“哀家觉着，皇后就皇后吧，皇家的脸面没那么脆弱。”
“谢太后抬爱。”
她走下来，绕了半圈在我身后站住。我感觉到背火烧火燎的。
“皇上从小就是个闷葫芦，有些话他不会说给太子听。但哀家可以说给你听。”
“谨听太后教诲。”
我往前推了推轮椅，一用力，把轮椅转了过去。太后站在原地，不怒，反倒是笑了一声。
“本朝历来的规矩，皇后的母家不可势力过大，防的就是外戚当权。但这么做有个不好，其他皇子的势力会很大。”
她顿了顿。“皇上明白这个理儿，他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皇上的爱子之心，臣妾明白。”
前朝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一些，无非就是太后势力薄弱，几个有皇子的妃嫔家里掌兵的掌兵，当权的当权，惹的皇上不得不亲手铲除了几个兄弟。
“太子是个明事理的人，哀家和皇上都相信，他会是个明君。”
太后盯着我的眼睛，虽是笑着，却利的让人不敢直视。她想把我刨开了，彻彻底底的看清楚。
“太子定然是个明君，他定会让这齐朝江山繁荣昌盛。”
“过些天前面的事就要有着落了。从哀家这里出去后，你就是未来的皇后。这狂风暴雨，都得自己扛住。”
我知道太后的意思，太后自然也知道我的意思。太子在我们嘴里，不过就是个不明着说的遮挡。她停了半晌，走回榻上，我也跟着转了回去。
“太后放心便是，臣妾定会恪守祖宗规矩，陪太子守护好这齐朝江山。”
她叹了口气，慢慢的点了点头。
这么久下来，谢家已经摆明了是我的背后势力。而我的所作所为，也早就在京城里传了个遍。
一个厉害的皇后，一个厉害的势力大的皇后，就是一条蛰伏的毒蛇。
我们都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对方。过了会儿，太后松了劲。
“你回吧，乘着还有几天安稳，好好歇歇。”
——————————————————————
太后的消息果然准，我只待了两天，还没来得及懒下来就来了个女官。
她把我推去皇上的书房，把我放在门口。我自己挪着轮椅进去，皇上正坐在书桌后，面前是摊开的札子。太子立在一旁，看我来了便走到我的身后，将我推去了书桌前。
“见过皇上。”
皇上抬抬手免了礼，起身越过书桌走到我面前。
“是朕小瞧了你，满殿权贵还能一脸淡然的自戕，”
“皇上说笑了，臣妾是奉圣旨办事，自然要替皇上把这事办圆满。”
他眯了眯眼，微微抬起下巴，语气沉了下来。
“朕原以为你不过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
“臣妾一直是个闺阁女子。只是断了腿，跪不了，就不那么普通了。”
他呵呵笑了两声，抬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太子。
“朕倒是无意间给太子撮合了个好姻缘。”
“多谢父皇成全。”
“是你成全了自己。”
皇上说完此话，极其轻微的叹了口气，转身慢慢的走到书桌旁。
他拿起札子，掂了两下拿过来递给我。我打开，里面是刑部尚书奏表请求重判万将军。
“皇上想听臣妾的意见？”
“说说无妨。”
“万将军所做，确实罪孽深重。但劳苦功高，不致死。”
“你挺看的开。”
“他终归是臣妾的生父。”我笑着将札子合上递回给皇上。“这件事该如何收场，想来皇上心里早就有数了。”
他收回札子，又回到书桌前，点了点桌面。太子把我推过去，是一张已经盖好金印的圣旨。
上面写着谅在万将军是受奸人迷惑，又痛失爱妻，仅夺去兵权。又从一品的王爵降为二品的晋昌公，在万府好好颐养天年。
何相，谋害人命，结党营私，收受行贿。谅在多年办事得力，未以权谋私，杖一百，流三千里。
“朕还另有一旨。禁军统领魏骁为冠军大将军，赴北境领兵。”
北境，那是陈家的地方。魏骁，那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亲卫。
“那西境？”
“在你大婚的时候，万振给了你五万铁骑？”
“皇上说笑了。家里玩笑，做不得数。”
我抬头，笑着看向皇上注视我的双眼。
“既然是嫁妆，也不好废了。这西境人选，朕给你来定。”
我的眉心跳了两下，侧头看了眼太子。他对我轻轻点了点头，我沉口气，略微思索。
“臣妾认识的人不多，但记着西境有个郎将叫郑文城。父亲经常夸他为人刚正不阿，又会行兵布阵。几年前他随二弟上过一次京，臣妾见着了，觉着不错，皇上不妨看看。”
他点点头，合上了圣旨。
“朕知晓了。你和太子半月未见，朕就不留了。”
“臣妾告退。”
“儿臣告退。”
———————————————
马车就在内门旁候着，我和太子上了马车，茯苓让马夫驾车。
“新的禁军统领是谁？”
“你夫君。”
“那我做的也不是白费。”
我靠上椅背，长长的叹了口气。
“陈家一时半会儿动不得，你父亲…”
“我知道，为了我。”
他不语，伸手覆盖住我放在膝间的手。
“我没事。”
“你受累了。”
“没有的事。”
他低头看着我的膝盖，又轻轻拍了我几下。
“你做的这一切，我们都会记着的。”
这次换我不语，他继续，就像是自言自语。
“父皇这次告诉我，他…这些年消耗的很严重。太医不敢说，但他自己知道。”
“我知道，太后和我说了。”
他继续垂着眼，是点了点头。
“齐朝的每一任皇帝，都没到知命，父皇不想再这样。”
“嗯。”
“我和父皇说，你居功至伟，理应给你一个皇后。”
“什么功？”
“让你夫君能安安心心的活着。”
他重重的拍了下我的手，我站出声戳了戳他的额头。
“那我可就当仁不让了。”
他抬手揉了揉我。
“下面的事我来就好，你好好歇着。”
“都听你的。”
———————————————
一个月后，宫城传旨，怀化中郎将郑文城，骁勇善战，刚正不阿，册为怀化将军统领西境军队。万家二公子册为宣威将军，协助郑文城，共驻西境。
郑文城熬了十几年才熬到中郎将，万家不倒，他当不成将军。于是他快马让人送了封信上太子府，太子直接给了我。那信里，极尽激动，句句不离忠诚。
第二个月，皇上又提了皇城军副统领为忠武将军，去了北境协助陈将军。
半年后，贵妃因为对皇后施行厌胜巫蛊之事被废去位分，打入冷宫。陈家受到牵连，北境所有陈家的将军都被召回了京城。
乾元十九年，陈家因为结党营私，受贿王法，被抄家流放。五皇子彻底失去了靠山。
太子纳了个侧妃，就是郑文城的女儿。二十年，她生了一个女儿，是太子府的长女。才落地，第二天宫里就出来圣旨，封为嘉辰郡主。
乾元二十三年，皇上迎来了他的皇长孙。是太子府里的通房的儿子。侧妃的郡主我没有养在膝下，但儿子被过继了过来。那个通房提成了侍妾，被送去了郊区私宅。
一年后，皇上驾崩。太子成了新任齐皇，我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皇后。
———————————————
乾元二十四年，新帝登基，改年号坤启。坤启元年，齐朝历史上第一位坐轮椅的皇后入主凤鸣宫。
女孩不准抖腿
我有一个毛病，坐下来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抖腿，吃饭抖腿，看书抖腿，写作业也抖腿，反正不抖不舒服，两条腿如果干放着就会觉得坐立不安。
为此我没少被妈妈训，她说女孩子就应该坐有坐相，女孩子不能抖腿，不然不好看。我懂她的意思，我也同意她的这番话，当时我还没有细想为什么妈妈要特别强调“女孩子”，只不过从小都听惯了大人对女孩子要求多一点，女孩子应该优雅乖巧一点，所以我没有丝毫异议。被妈妈发现的时候就停下来，然后趁着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又不知不觉抖起来。
老妈为此很头疼，甚至还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宁腿综合征。我问她不就是抖抖腿吗，有什么，她说女孩子抖腿很难看，不准抖。...
我有一个毛病，坐下来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抖腿，吃饭抖腿，看书抖腿，写作业也抖腿，反正不抖不舒服，两条腿如果干放着就会觉得坐立不安。
为此我没少被妈妈训，她说女孩子就应该坐有坐相，女孩子不能抖腿，不然不好看。我懂她的意思，我也同意她的这番话，当时我还没有细想为什么妈妈要特别强调“女孩子”，只不过从小都听惯了大人对女孩子要求多一点，女孩子应该优雅乖巧一点，所以我没有丝毫异议。被妈妈发现的时候就停下来，然后趁着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又不知不觉抖起来。
老妈为此很头疼，甚至还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宁腿综合征。我问她不就是抖抖腿吗，有什么，她说女孩子抖腿很难看，不准抖。
女孩子不准抖腿，不准坐的时候把腿张开，不准吃饭的时候发出太大声音，不准顶嘴，不准这个不准那个，从小好像女生就被要求的多。再到长大以后，不准晚婚，不准丁克，不准顶撞丈夫和家公家婆的意见，不准比老公出色太多，世间种种苛刻都被施加到女性身上，有时候被驯化的女性反而过来对下一代的女性施压。
那男生呢？
凭什么都是在针对女生？其实我早应该发出疑问的，但是我想我大概也被这种对女性充满偏见的大环境麻木了，所以也一直被动地接受着妈妈所谓的“指正”，却丝毫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还是抖，被妈妈看见就被骂一下，然后停一下，过了以后继续抖，抖腿的习惯居然一直从小学延续到本科毕业。
好了，故事到这里并不是就完了，不然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或许我就会往后变成一个一边抖腿，一边又训自己女儿不要抖腿的妈妈，延续着这种偏见，不过事实有点出入。
本科毕业那天全家人出动过来给我拍毕业照，我的堂姐也过来了，她说她正巧到我读书的城市参加一个会议，所以也顺带来看看我。
我很喜欢这个堂姐，虽然我们见面算不上多，可是从小我们之间的话题和默契都顶顶好。堂姐是我很希望成为的那种人，本硕都是985，毕业以后直接进了大公司。自律自强，独立有主见，做什么事情都风风火火，穿衣打扮也利落成熟，我记得小的时候她的脑袋就很灵光，和大人顶起嘴来丝毫不落败，有的时候把大人逼急了，被人用衣架追着打嘴巴里还在叭叭跑火车。
她这个天资和工作能力，要是换个性别，妥妥的就是个霸道总裁。咦，不对啊，我差点就落入窠臼了，凭什么女生不能成为霸道总裁？
言归正传，那天我们一大票人集中在校门，捧着鲜花礼品拍完毕业照以后，我爸妈就招呼着去餐厅吃顿饭。毕业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我不怕吃苦，不怕找不着工作，我挺希望能离开父母出去独立生长的。我这个当事人开心，其他所有人也开心，欣然应下，然后浩浩荡荡前往学校附近那家广式酒楼。八九个人，几十根手指上下点点，眨眼间大圆桌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广式点心。我折腾了一上午早就肚子空空了，挟起筷子就戳着一块虾饺往嘴巴里塞，结果还没有嚼几口，我妈拍了一下我的大腿。
“妹妹，怎么又在抖腿了？女孩子抖腿多难看。”我转头看见我妈一张微微嗔怒的脸，不过怒意不达眼底，她应该不至于在外头就真生气了，我有点尴尬地噢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抖腿的，习惯了嘛，有的时候自己都感觉不到。
我正准备埋头继续吃东西，这个时候堂姐发话了，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在闹哄哄的酒楼里也足够响亮：
“大姑，难道男孩子就可以抖腿了吗？”她冷不丁地一问，我愣了一下，饭桌上的气氛也沉寂下来，没想到一向识大体的堂姐会说出这么唐突的话。
“也……也不是这么说啊……那女孩子优雅一点好嘛……”老妈被问得很尴尬，本来我应该出手打圆场的，不过我愣在原地没说话。
堂姐的提问提醒了我，其实这个问题已经盘旋在我的脑子里很多次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都没能问出口，或许是觉得女孩子不被允许的事情太多了，问出口也没有意义吧。有的时候非要问出个一二三，大人也只会用“因为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就要这样”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糊弄过去。
“大姑，抖腿是不好看。”堂姐说着就拿起菊花茶抿了一口，脸上的表情还是礼貌真诚的。
“不过男生女生都不应该抖腿啊，抖腿不被允许是因为本身不雅观，而不是因为性别吧。”
“妹妹以前抖腿你就老说他，怎么我看弟弟抖腿你都不说。”
然后我悄悄把视线移向我弟，他本来是拿着手机一边打王者一边吃东西的，居然也分出了心思听我们聊天，脸上的表情一滞，露出了和我妈一样尴尬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堂姐有点不识大体了，觉得妈妈有点可怜，可是我又反应过来她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我还是没说话，继续扮鸵鸟，可是我却觉得心跳加速了起来，是那种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的激动。我觉得我的反应实在有够迟钝，从小听着爸爸妈妈和我说“因为你是女孩子，所以你不能怎么怎么样”，我都已经被洗脑到没力气去探究背后的原因了。为什么我弟就可以抖腿，甚至把脚放到椅子桌子上，为什么我弟可以想吃什么垃圾食品都可以，而我却被教育“你要保持好身材，这样将来才会有人要你”。凭什么我要等着别人去要，而不能是我选择别人？我又想到了妈妈自己，生下我和我弟弟以后就在家里做全职主妇。她原本也是留洋硕士，学历闪闪发光，却甘愿窝在家里这一亩三分地里面为我们煮饭洗衣，和楼下其他的主妇一起谈论那些无聊的家常，日子就在一天天的重复里面慢慢烂掉。有一次我问她：
“妈，你为什么不选择出去工作，我跟弟弟都有能力照顾自己了，你的学历放着很可惜诶。”
她只是无奈地对我笑笑：“我愿意啦。女人不能太出风头，这样子会让男人比较没有自尊，女人只要服侍好丈夫和孩子就可以了。”
这番话现在看来简直是不可置信，当时我居然还对此深信不疑，如果不是表姐今天的一番犀利提问，怕是我以后也会变成恨嫁娇妻，整天把心思放在怎么讨好男人上面，把属于自己的人生统统无视。
还是想问，凭什么呢？凭什么女人就一定要永远比男人低一等，男人如果真的这么脆弱，受不了看见女人比自己强大，那就更应该待在家里被好好呵护，换女人出去赚钱来保护他们啊。他们受不了看见女的比自己强，那看到同性比自己强，他们就能对此一笑置之吗？老妈这么呵护爸爸的感受，可是也没有见他留给妈妈很多好脸色，我觉得得不偿失，她浪费了自己的人生。
胃里面翻滚的是食物，但是脑袋里翻滚的是某种意识觉醒的滔天巨浪。我眨眨眼收好有点游走的情绪，对我堂姐会意地笑笑，表示我明白她的好意，然后我把我弟的腿按住：
“听见没，抖腿不好，别抖了。”
我弟本来平常经常和我斗嘴的，今天很乖，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圆场算是被我打了下来，其他几个大人干笑了几声，这个时候端上来了几笼核桃包和排骨陈村粉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尴尬，他们借此机会转移话题，刻意把前面的插曲遗忘掉，然后我把堂姐拉过来跟她咬耳朵：
“吃完饭一起去走走啊，我好想喝奈雪。”
其实我们都懂，谁差那一杯奶茶啊，肚子都快撑破了，但是我的脑子也快撑破了，我觉得我有很多话要和堂姐说开。她捏捏我的手心说好，我们之间一向是高度默契。
一大群人好不容易把点了一桌的食物消灭，结了账以后走出酒楼，站在停好的车旁边，坐车的坐车，走路的走路。只不过是因为我毕业了才一起吃个饭，大家都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我爸跟我弟都钻进了车里面，我妈似乎还没能从插曲里缓过来，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难看。
这个时候我堂姐走过去了，发丝飘扬起来，经过我的时候我闻到了她头发上的淡香，利落的普通肥皂香，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干净利落，没有任何不必要的修饰。
她搂住我妈的胳膊，用我们三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低语：“大姑，没有恶意啦，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心直口快，你一直都知道的。”
我妈笑笑算是回应了她，堂姐又说话了：“女生被限制的地方好多，你自己也同是女人，知道这种委屈，就应该多保护一下妹妹啊。”
“我跟妹妹出去逛逛，到时候我送她回去。”她在我妈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就把我拉走，我跟我妈挥了挥手说拜拜，我看到她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们一会儿，然后钻进了车子里面。
我们两个挽着胳膊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我说我要去太古汇，她还是应着好，又问我要不要买点别的。堂姐现在工作上春风得意，甚至成功打入了被中年男性占据的高层部门，每个月高薪哗啦啦往卡里面打，她变得豪气很多。经济独立了，人说话也就自然有气势，待人接物都很大方。
我们在路上的时候聊了一路的鸡零狗碎，我问她的工作，男朋友，还有毕业以后的租房问题，她问我人生理想，问我简历上面写了什么，话题的小球被我们两个踢来踢去，但是都只是隔靴搔痒，我们没有闻到真正想触及的问题，因为我们都知道这需要坐下来静静讨论。
终于到达目的地了，我自告奋勇拿着她的银行卡去前台点单。我的口味偏小孩子，喜欢喝那种加了很多奶油和小料，甜甜腻腻的奶茶。堂姐问我怎么不怕胖，我这回上道了，我说身材是给自己看的，愿意吃的时候就吃，愿意减的时候就减，都是为了自己，她对我笑得灿烂。
奶茶被端上桌，我跟堂姐的座位选在了店门外的阳伞下面。今天还是工作日，大商场周边人流也是稀稀拉拉的。断断续续在耳边响起的人声，瓷白色的桌椅，马卡龙色的饮料，处处阳光普照，我觉得心情很愉快。
“堂姐，想说什么都说出来吧。”我喝了一口饮料问她。
“想说的都说出来了啊，你刚刚的回答就已经告诉我你懂了。”她不喝，只是抱起双臂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跟她在沉默中对视了一下，然后我忍不住笑了，我说：
“你是我的英雄啦。” 然后她说我好肉麻。
我叹了一口气，有点百无聊赖地搅动起了被子里面的液体，看着粉粉白白紫紫逐渐化成一片，被杯壁的水珠衬托，撑起下巴：
“我说真的，我感谢你啊，今天你能来吃饭，然后点醒了我。”
“以前我都没这个意识，老妈一直说女孩子应该怎么怎么样，我就真的以为女孩子的要求就应该是比男生多的，有的时候我跟我弟都犯一样的错，结果我妈只说我不说他，我以前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然后堂姐嘴角的弧度弯得更大了，肩膀都在耸：“我哪有这么大的力量啊，一句话点醒你。其实这不也就侧面说明了你心里已经早都有这种意识，而且已经发酵了很久了吗，不过是等着一个人来引爆它而已。”
闻言，我眨了眨眼，好像确实也是。这么多年我都一直在表面乖顺，顺着爸妈的话去做他们认为女孩子该有的样子，但是话有没有听进去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从来都不认同他们的话，但是我没胆反抗，所以我抖腿的毛病一直没改，被爸妈说了就停下，等他们走了再继续抖。我也没有不宁腿综合征，这个毛病真的这么难改吗？可能只是一种我无声抗议的方式罢了，凭什么女的不可以抖腿，男的可以，女的不准抖，男的应该也不准抖腿。你让弟弟抖，我也要抖。
堂姐这个时候有些忧郁地四十五度望天：“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懂，为什么社会对女性是这样的。又急切需要女性，又限制压迫唾弃女性。明明这个世界没了女人就不能活，可是女人又被说得一无是处，你看看电视上那些肥皂剧，领导全部都是男的，女人每天就只会在家里化妆美容讲八卦，要不然就抢男人，现实中哪有这么多闲人婆喔，当女人不要工作上班的吗？天天就会丑化弱化女生。”
我觉得她说的很对，重重地点点头：“就是啊，有些事情男人带个把就能做，女人多个宫腔就不能做了？小朋友都是从女人的肚子里跑出来的，功劳多大啊，结果职场上面见到怀孕的女人都像见到鬼一样。”
我越说越激动，我感觉我们两个之间就像是在弹什么不明的交响曲，越到后面越激昂，琴瑟和鸣高山流水，不断深入的交流让我们对彼此的认同持续攀升。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多年积累的埋怨的不解，仿佛开闸泄洪水，对着堂姐没停过嘴巴。
“同一种情况，男人说是风流浪子，女人就会被说成下贱不自爱。其实意思都差不多，但是谁是被骂的那个再明显不过了。”
“天天都在洗脑我们，女人不结婚的下场会怎么怎么惨，可是有多少人的精彩人生就是被埋葬在婚姻里面。每次我这么说我妈就说，那是因为你没碰到好的，然后我反问她，那你觉得你碰到好的了吗？她就跟我打太极。其实我妈过得也不快乐啊，我一直都知道。不过她估计也觉得脱离这个付出了这么多的家庭有点可惜，所以一直粉饰太平吧”
“男人就是四十一枝花，女人就是过了十八开始凋谢，凭什么啊……男人升职了就是有能力，女人升职了就是勾搭上了领导。”
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肚子里这么有货，又或者这些东西一直是存在的，只不过我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倾听我。
堂姐对我点头，听完我的一大堆毫无逻辑的发泄，然后又开口问我：
“知道张桂梅校长的那个事情吗？她不要她做了家庭主妇的学生回来看她，你怎么看？”
听到这个我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按道理说我应该坚决地回答我认同，女生怎么可以做家庭主妇把自己的大好年华奉献给别人！但是转念一想，其实无论是做家庭主妇还是出去工作，都是一种个人的选择和权利，世界上不可能一个家庭主妇都没有吧，我有点踌躇。
“我知道你会犹豫，”堂姐有些安抚地拍拍我的手背，示意我不要紧张，“尊重个人选择，这个道理我也懂。不过今天既然我们聊到了这个问题，那我们就应该搞清楚。你会觉得人家的决定那是人家的事，因为你还算平安快乐地长大，可是穷山恶水里面这种不平等的状况就更加极端了，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张桂梅想要解救每一个小女孩，让她们有机会过自己的人生。她花这么大力气供出来的学生去给人家当家庭主妇，你觉得她会不会有一种心血白白浪费的无力感，她有多害怕这些她花尽心思救出来的学生重新掉进那个深渊里面？她这么偏激，其实才说明她是真正关心这些小孩。有的时候不同的环境会影响不同的思维，做出来的选择也就不一样了。
“当然咯。我也不是说妹妹你以后不可以当家庭主妇。只不过我觉得，现在这个世界处处都偏向男的，哪个机构都在伺候男的，已经够多了，我们有能力有选择的话还是要活出一点自己的人生来。”
堂姐对我语重心长，娓娓道来，一个字一个字都咬字清楚，声音是轻柔的，可是她澄湖一样清明的双眼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我，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这么有震撼力，像是一壶烧得沉透的开水，浇在了冻冰的平原上面，在平静的冰面上浇出了裂痕，浇出吱吱呀呀化冻的声音，水面翻滚起来。我的嘴巴微张，被她的一番话语迎头淋得说不出话。接近正午的阳光变得刺白，从堂姐的身后打了过来，却把她整个人勾勒出圣洁的轮廓，我觉得我像是看见了天使，或者是圣母玛利亚。。
我觉得她突然好伟大，她真的是我的英雄了。她不仅是开导我的英雄，更是她自己的英雄，她很勇敢地对抗世俗对女性的种种偏见，从小就头脑清楚，为自己铺好了路。因为知道女生活得更艰难，她没有自怨自艾，反而一路拼命读书爬上去，为的就是证明女生同样可以做得很好，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
这个时候堂姐拍拍我的大腿，对我调笑：“其实我也不喜欢别人抖腿啦，你以后要把抖腿的毛病改掉，真的不好看，男生女生都一样丑。”
沉浸在思想的交锋中，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我们居然聊了三个钟，奶茶里面的奶油都通通化掉了，一杯漂漂亮亮的饮料变成了一坨颜色不清楚的粘稠液体。
“我走了，我还有工作。”堂姐背起她的小包，微风把她的大衣衣角都刮得飘了起来。
“对了，帮我和大姑道个歉，今天不是故意的啦。”她又对我吐吐舌头，然后踩着那双防水台很高的黑高跟哒哒哒地走了。堂姐很喜欢穿高跟鞋，她说那会给她一种掌控感，她希望能站到最高处。
她很瘦，身板纤薄，离去的背影裹在深绿色的大衣里面显得更瘦弱，可是我觉得那抹身影利落果决，很有力量。
我也回了家，回到家以后妈妈对我欲言又止，我告诉她说姐姐和你道歉，她反而反过来和我道歉，说一直以来是她有失偏颇，说话的时候泪眼闪烁。我把她拉到房间里，抱住她说没关系，我说妈妈你这些年也好辛苦，尝试一下做点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情吧。
自那天以后我就神奇地改掉了抖腿的毛病，堂姐的一番话比我妈之前的千百次提醒都还有效果。我吃饭不抖腿，看书不抖腿，坐姿很规整，但是我改掉这个不是因为女孩子不能抖腿，而是因为抖腿就是单纯不好看，我弟也不抖腿了，本来他之前也超爱抖腿。
我想成为更好的自己，不为任何别的，只是因为我想让我自己变得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