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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itoel

【那芙】早安吻


▷一个短打小甜饼,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淌进来,温柔地铺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淡淡的光晕柔和又带着些许空气中的凉意。那维莱特会在每天的这个时候醒来。如果是从前住在沫芒宫的时候,他会早早地就这样起来然后开始处理公务,往往塞德娜来向他确定当日行程时,他已经完成了不少工作。为此,塞德娜还经常会劝说他,即使并不需要很多的休息时间,也应该好好享受清晨的时光——毕竟,谁会一大早上起来就想着工作呢?


那时的那维莱特还并不理解,于他而言,处理公务只是职责所在,谈不上享受却也并不算辛苦。但自从和芙宁娜住在一起后,审判官大人的一天就不再以处理公务为开始了。


芙宁娜很少早......


▷一个短打小甜饼,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淌进来,温柔地铺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淡淡的光晕柔和又带着些许空气中的凉意。那维莱特会在每天的这个时候醒来。如果是从前住在沫芒宫的时候,他会早早地就这样起来然后开始处理公务,往往塞德娜来向他确定当日行程时,他已经完成了不少工作。为此,塞德娜还经常会劝说他,即使并不需要很多的休息时间,也应该好好享受清晨的时光——毕竟,谁会一大早上起来就想着工作呢?


那时的那维莱特还并不理解,于他而言,处理公务只是职责所在,谈不上享受却也并不算辛苦。但自从和芙宁娜住在一起后,审判官大人的一天就不再以处理公务为开始了。


芙宁娜很少早起——即使在那维莱特的监督下她差不多改掉了熬夜的习惯,她也不喜欢早起。阳光会叫醒那维莱特,却只能让芙宁娜迷迷糊糊地翻个身,然后往他怀里钻,那维莱特会就这样抱着她,就像抱一只猫,小小的,软软的,生气时还会张牙舞爪但并没有什么杀伤力的。


那维莱特喜欢就这样看着怀里的人,一遍一遍好像怎么都看不够,手指绕着一缕芙宁娜的头发,然后偷偷地、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


等到阳光渐渐驱散空气中的冷意,钟表的时针向数字七上方开始移动,芙宁娜也从梦中醒来,还带着慵懒的睡意就用双手勾住那维莱特的脖子,微微抬起身送上一个吻。


“早上好呀,那维莱特。”


————

塞德娜最近发现那维莱特大人来到办公室的时间比从前晚了许多,接近一般人上班会提前到的时间了,而且他的心情似乎都很不错。

  

塞德娜:清晨作为一天的开始果然应该好好享受啊,看那维莱特大人多开心


Elitoel

【省拟|浙苏】陪伴

“你来了啊。”江苏开了门,映入浙江眼帘的便是他苍白的脸,眼下的乌青毫不吝啬地展示着他的疲惫。他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发红,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嗯,来了。”

“小宁睡着了。”江苏给他倒了杯水,刚在沙发上坐下又偏过头去咳了几声。“你过来是……”他琥珀色的眸子直直地望向浙江,带着几分探询,又因病中而有些恹恹得,倒有一番病态美。

“我来陪你。”浙江将他揽入怀中,一手搂着腰,一手抚摸着他细软的黑发。“谁要你陪。”江苏嘟囔了一声,却并未推开他,脑袋埋在他颈窝,双手自然地环上浙江的腰,“我自己可以的,不要别人可怜我。”浙江无奈地叹了口气,耐心地哄着,“我知道,你最厉害了。这么多天都没好好休息吧,睡一会儿...

“你来了啊。”江苏开了门,映入浙江眼帘的便是他苍白的脸,眼下的乌青毫不吝啬地展示着他的疲惫。他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发红,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嗯,来了。”

“小宁睡着了。”江苏给他倒了杯水,刚在沙发上坐下又偏过头去咳了几声。“你过来是……”他琥珀色的眸子直直地望向浙江,带着几分探询,又因病中而有些恹恹得,倒有一番病态美。

“我来陪你。”浙江将他揽入怀中,一手搂着腰,一手抚摸着他细软的黑发。“谁要你陪。”江苏嘟囔了一声,却并未推开他,脑袋埋在他颈窝,双手自然地环上浙江的腰,“我自己可以的,不要别人可怜我。”浙江无奈地叹了口气,耐心地哄着,“我知道,你最厉害了。这么多天都没好好休息吧,睡一会儿吧。”

怀中的人在他的安抚下很快就睡着了,他将江苏抱回房间,撩起他额前的碎发,俯下身贴了贴他的额头。

江苏是一众兄弟姐妹中最有士大夫骨气的那个,也是最为命途多舛的,一路从蛮夷之地走到鱼米之乡,又在近两百年的硝烟炮火中被弄得头破血流,残败不堪,如今这些年是好过了,现在又碰上了疫情。他从来不吝于帮助旁人,却在自己需要时咬着牙硬要一个人扛着。

“小傻瓜。”

“你还有我呢。”

Eve.

【APH】年

*不知道怎么起标题

*明明三十就该发的,我拖到今天

*只有自家孩子,有牡丹莲

*三天好漫长,希望情况变好


这个年过得挺闹心的。


但再怎么闹心,年还是要过的,毕竟几千年的传统了。


因为这次疫情,王鄂留在武汉完全脱不开身,王耀处理完最后一些事后也立即赶往武汉帮忙,其他人也就陆陆续续地来了武汉。


三十一大早,王湘就和王苏王皖开始准备被食材,王赣和王闽被她们派去买调料,走之前王津还仔细检查过他们口罩是否戴好才放心让人出门。


王耀和王鄂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里忙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从隔离区出来回家。王耀一边脱着防护服一边想着今年要给孩子们包多少红包。


家里...

*不知道怎么起标题

*明明三十就该发的,我拖到今天

*只有自家孩子,有牡丹莲

*三天好漫长,希望情况变好





这个年过得挺闹心的。


但再怎么闹心,年还是要过的,毕竟几千年的传统了。


因为这次疫情,王鄂留在武汉完全脱不开身,王耀处理完最后一些事后也立即赶往武汉帮忙,其他人也就陆陆续续地来了武汉。


三十一大早,王湘就和王苏王皖开始准备被食材,王赣和王闽被她们派去买调料,走之前王津还仔细检查过他们口罩是否戴好才放心让人出门。


王耀和王鄂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里忙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从隔离区出来回家。王耀一边脱着防护服一边想着今年要给孩子们包多少红包。


家里34个省级行政区,自然是要一视同仁的,否则怎么样都会有人不开心。钱也不需要太多,反正都是一家人。再想想今年的年份,心中已然有了定夺,就2020吧。


至于王嘉龙这个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现在还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压岁钱不扣他心里都不舒坦。嗯,至少减半。


林晓梅嘛,也不知道这丫头今年回不回来。从前她肯定是第一个向王耀来讨红包的,只是这些年也不是年年都能回来。虽然和王嘉龙一样不省心,但王耀还是不舍的扣她的钱,甚至想偷偷多给一点。


终于脱下最后一层防护服,王耀洗完手才发现身边的王鄂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他赶忙扶住王鄂,着急问道:“小鄂,怎么了?”


王鄂摇摇头,“没事,可能是疫情反应到我身上了。”他说的没错,虽然意识体不会被病毒感染,但如果自己的地区有疫情,他们多多少少也会有些不舒服,这次湖北这么严重,王鄂肯定不会好受。不说他,王耀自己这几天也不是很舒服。


“先回去吧。”王耀将人扶上车,自己坐进了驾驶座,驱车往王鄂家开去。


王桂原本正在照顾发烧的王粤,看见院子里王耀的车停下便出来查看,刚巧王耀正把昏睡的王鄂从后座拖出来。为什么是拖呢?王老板根本抱不动他啊!


“大哥,我来吧。”王桂不忍心看他这样费力,上前一把就架起了王鄂,“您先进去吧,我送他回房间。”


王耀站在原地看着王桂的背影,感叹道:“后生可畏啊,我果然年纪大了吗?”正抬脚准备进屋,就被人从后捂住了双眼。那双手宽厚有力,指腹还有着一层薄茧,像是多年练习古琴留下来的。王耀已经猜到了是谁,却想等着身后的人开口。


“你猜我是谁?”低沉有磁性的声音透过口罩,仿佛裹上一层薄膜,反而更加立体。王耀笑了笑,“濠镜,别闹了。”


王濠镜放下手,无奈又带有些许宠溺地看着王耀,“先生早猜到了。”

王耀注意到他眼中的情愫,也不避讳,笑着说,“是呀。”言下之意,我就是这样你能那我怎么着。这样的王耀倒有点像小孩子,王濠镜想着。

“外面风大,先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主屋。

“大哥,濠镜哥!”负责摆放碗筷的王渝王川见他们进来,齐声叫道。

王耀对他们笑笑,问:“你们怎么不去厨房?”这两人厨艺都不错,聚会时也总会做几个菜,今年不在厨房里忙活确实有些奇怪。

说到这个,王渝脸上瞬间带上一层委屈的神色,“沪哥说我们做菜太辣了,京哥就不让我们进去了。”

果然,京最是向着阿沪。王耀看了一眼王濠镜,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王耀道:“我先去换身衣服。”这几天都在医院了,衣服上定然沾了病菌,不换是不行的,顺便他也准备下红包。

王耀想着今天只有家里人,就换了套休闲的衣服,还顺便洗了个头。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沓红包和几摞现金。王耀熟练地将钱塞进去,红包上都写好了名字,塞到王嘉龙那一份时他特地拿走了十张毛爷爷,然后一张不落地塞进写有“林晓梅”的红包里。

哼,王大爷就是这么双标。

“笃笃笃。”有人在敲门。王耀正好装好最后一个红包,估计可能是提前跑来要红包的孩子,说:“进来吧。”

来人是王濠镜。

“濠镜,怎么了?”王濠镜从来不是会主动向他讨红包的那个,但不代表他不期待王耀的红包。王耀知道这一点,所以每次都会在处理好林晓梅和王嘉龙后立即发给他。只是今年来的只有王濠镜一个。

“先生包好红包了?”

王耀点点头,拿起手边王濠镜的那个红包,笑着问:“现在要吗?”王濠镜道:“不急。先生先把头发吹干吧,不然着凉。”

很奇怪,病毒对他们完全没有影响,但普通人会有的感冒发烧牙疼胃疼却一个不落。王耀点点头,不太情愿地去拿吹风机。

他不是很喜欢吹头发,要是夏天会让它自己干,但冬天不吹的话头会痛。

王耀正做着心理斗争,手中的吹风机已经被王濠镜接了过去。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吹风机工作发出的嗡嗡声,掩盖住王耀加快的心跳。

令他奇怪的是,王濠镜的动作一点也不生疏。这是第一次他帮王耀吹头发,虽然小时候也给林晓梅扎过头,但那是不一样的。王耀不知道的是,在漫长的时光中,他们见面相处的每一个动作神态,每一句话,细到嘴角上扬的弧度,细到字节的停顿,王濠镜都在脑海中演绎过无数遍。

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王耀抬头看向墙上的钟,时针与分针组成一个完美的平角,北京时间六点整。

王濠镜细心地替王耀扎好头发,“走吧,先生。”王耀点点头。

外面王津正指挥着王豫他们将菜端上,王湘和王桂一个扶着王鄂一个扶着王粤坐到餐桌旁。两人的脸色都好看许多,只是还有些虚弱。

“小粤退烧了吗?还有小鄂,现在感觉怎么样了?”王耀见到他们就开启了worry模式,得到两人“没事了”的答复又转向坐着无事的王浙王沪,“你们两个也小心点知道吗?不舒服别硬撑着啊……还有……”

王浙和王沪互看了对方一眼,同病相怜地拍了拍对方肩膀。

外面有人敲门,王耀离门口最近,便自然地打开了门,还没看清是谁就接到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哥!”是林晓梅,小姑娘比他矮上许多,挂在他身上也没多重,王耀揉揉她的头发再把人放下来,“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语气里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后面是拿着行李的王嘉龙,见了他一句“老师”还没叫完就收到了来自王耀的一记板栗,“小兔崽子,你还知道来啊!”

王嘉龙吃痛地捂住额头,屋里的人都不客气地发出笑声,其中笑得最开心的还是王粤。

“你一点也不像个病人。”王桂看着身旁大笑的王粤,吐槽道。

“我本来就没病。”王粤收敛了笑声,“看大哥打他我还真觉得解气。”对,解气,王粤追着王嘉龙打了几个月愣是连头发丝儿都没碰着。

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吃了年夜饭,就到了发红包的时候了。虽然现在微信红包非常方便,但大家还是更喜欢传统的方式。王耀从房间里拿出一沓红包挨个发,单从外观上看也只有王嘉龙和林晓梅的厚度不一样。

王嘉龙数了数,嗯,1020,大哥对我还真好。看了看左边王濠镜的,2020,附赠一张信纸,等等,我好像少了什么?再看看右边林晓梅,3020,行,我知道少的去哪儿了。王嘉龙有苦说不出,毕竟他自己造的孽。

吃完饭王耀把几个小姑娘从厨房赶了出去,自己拉着王嘉龙一起洗碗。洗碗是假,教育是真,反正王嘉龙从厨房出来后整个人看上去都乖了不少。

一群人围着电视机前面看春晚,王耀坐在一旁的摇椅上回着各国发来的祝贺。

最先发的是本田菊,他最后回的也是本田菊。

公式化地回复完对方的新年祝福后,王耀看了眼他发来的另一张图片。

捐赠口罩啊……

王耀想了想,还是说了“谢谢”。

说他很恨本田,那是真的恨,国仇家恨不是能忘的。但从长远来看,他还是在学着放下,毕竟是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啊。



新的一年,希望一切不顺心的事都能变好。

最好大家无论在哪儿,都能共赏那一轮明月。



由木_

【曦瑶】《东风解意》

《东风解意》


*忘羡仍然出没

*带上金凌大小姐玩耍

*拒绝傻白甜拒绝刀片

*字数2.5w已完结请耐心观看


01.


“是阿凌么?嗯……一定长高了吧……距离我去世已过多久了?”


“竟是这么久了么?我都觉得仿佛结义这种大事都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哎呀,的确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如果还能见到……泽芜君,我都不知道要是再见到他该说什么好。大概也就只剩下相顾无言了罢?”


灵婆画着血契,在一边阖目端坐念念叨叨。


她受金凌所托,正在通灵。


民间的问灵方式一向是找灵婆通灵。

她们能够串联亡魂与世间的联系,让生死过客叙旧。


前提是...

《东风解意》



*忘羡仍然出没

*带上金凌大小姐玩耍

*拒绝傻白甜拒绝刀片

*字数2.5w已完结请耐心观看





01.


“是阿凌么?嗯……一定长高了吧……距离我去世已过多久了?”


“竟是这么久了么?我都觉得仿佛结义这种大事都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哎呀,的确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如果还能见到……泽芜君,我都不知道要是再见到他该说什么好。大概也就只剩下相顾无言了罢?”


灵婆画着血契,在一边阖目端坐念念叨叨。


她受金凌所托,正在通灵。


民间的问灵方式一向是找灵婆通灵。

她们能够串联亡魂与世间的联系,让生死过客叙旧。


前提是被问灵之人须得死满三年;并且,问灵之人须得与被问之人有血缘关系。


蓝曦臣就站在金凌身边,脸色有些苍白。

他染了风寒,还未痊愈,气色有些差。


金凌轻声道:“小叔叔,泽芜君也来了。”


灵婆阖着眼,没有说话,沉默半晌,睁开眼摇摇头:“'他'不想说——既是这般,老朽也无可奈何。”


金凌垂下眼道:“泽芜君来看你,小叔叔,是我想让泽芜君一同过来的。”


灵婆闭眼笑一声:“你总不是害怕见我才带上他罢?——仙子还好么?”


金凌微红着眼眶点头道:“很贪玩,昨天还追着隔壁的狗跑了大半条街,拉都拉不回来。”


对方点点头:“嗯。我刚刚听阿凌说,二哥也在?你也来看我了——总不能来落井下石嘲笑我吧?我听不见你的声音——毕竟你我不是血亲,但五感不通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件坏事。二哥近来过得可好?”


然后沉默间那声音顿了顿,嗤笑一声,似是自嘲,温温和和的声音暖煦如风,却扬起旧事的尘埃,带着些春寒料峭刺骨的意味:

“瞧我这坏记性呀,我怎的忘了——该改换称呼蓝宗主了罢?现下是什么时节了?”


蓝曦臣垂眸看着灵婆,神色微哀,似有话说,却最终抿着唇没有说话。


又是缄默。


最后蓝曦臣还是开口了。


“开春不久。春寒料峭。”蓝曦臣道。


“泽芜君说,开春不久,春寒料峭。”金凌替他转述。


对方点头:“那果然还是偏冷?也不知今年物候怎样?”


“金星雪浪已发叶。”蓝曦臣道。


“泽芜君说,金星雪浪已发叶。”金凌重复道。


“看来今年东风来得早,恐怕不会回冷,但仍要仔细马虎不得,生了风寒就不好,病去如抽丝,终是耗神费力。二……蓝宗主向来是不怎么在意气候变化的,一来二去倒容易染病。啊对了,今年金星雪浪既然已发叶,那么,开得可好?”


蓝曦臣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仍旧是一片寂静。


金凌有些无措,觉得气氛诡异得可怕,然后清了清嗓子,刚刚打算说句话,那边又已经安然道:

“阿凌,你怎么会来问灵?”


金凌一愣:“我,我有些……”


对方笑:“你不能是自己瞒着你舅舅来的吧?我猜猜?”


金凌为难道:“小叔叔,你别猜了。”


蓝曦臣仍然没有说话,轻轻咳了一声,手却不自觉攥紧。


“蓝宗主有说什么吗?”对方问。


金凌看了一眼沉默的蓝曦臣,轻声道:“没有。”


对方笑道:“毕竟现下是相顾无言,自然不必似旧时交心,不说话也好。”


金凌有些尴尬地看着脸色苍白如霜的蓝曦臣,刚想说点什么挽救一下,梨木桌一声轻叩,灵婆已然睁开眼睛。


灵婆道:“好了,'他'不想说了。”


金凌一愣,脱口道:“不想说了是什么意思?!”


灵婆睁开眼,道:“被问灵的这位公子不想说了,约莫也累得很。他躺在一个被很多东西封印的地方,老朽光是要和他'通灵'就费了好大功夫。”


蓝曦臣轻声问:“他还好吗?”


灵婆道:“什么?老朽耳朵不灵光了,请公子再说一遍罢?”


蓝曦臣再问:“他……还好吗?”


灵婆叹口气:“本来灵魂应该是感觉不到痛的——但老朽莫名觉得他疼得厉害,却不知为何他的声音还是这般笑吟吟的。”


蓝曦臣皱了皱眉头,思绪不由自主被牵扯到金光瑶身死的那一日。


整个人轻微地颤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很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蓝曦臣道:“恐怕……是真的疼。”


灵婆道:“老朽妄自猜测,他大概还是个年轻公子罢?……声音温温柔柔的,性情也温和,说话礼貌讨人喜欢得很——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真真是让人跌足心疼。”


金凌道:“嗯。小叔叔很温柔。”


蓝曦臣淡然一笑,没有再说话。




他们辞别灵婆从暗屋里走出来。


外头的光亮刺了刺眼睛,蓝曦臣抬手护住金凌的眼睛。


金凌闷闷道:“泽芜君,多谢……还请泽芜君……不要告诉我舅舅。”


蓝曦臣道:“自然,金宗主不必担心。”




02.


事出有因。

凡事都不是空穴来风。


就好比这次通灵。




金凌以前是一直很喜欢他的小叔叔的。

即使是观音庙的事情之后,仍然对金光瑶添不了多少坏印象。

印象到底是先入为主。


首先,有了他舅舅暴躁脾气的对比之后,他对他性情温柔的小叔的佩服简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当年聂怀桑在聂明玦未亡前,那是三哥三哥当个护命符挂在嘴边的。

一为金光瑶费尽心思送的古玩,一为每次金光瑶在大哥面前对自己的袒护和好言相劝。

纵使是不复当年之后,聂怀桑也是频频来金麟台,无事也要登登三宝殿,一看见金光瑶就抱住人家说“怎么办啊三哥三哥你要救救我啊”,弄得金凌每次见他这幅样子都不忍看下去。


金凌觉得聂怀桑很丢脸,这窝囊样简直是把聂家的脸从兰陵金麟台丢到清河老家去了。

但金光瑶每次都眉眼弯弯和和气气问清事情的原因,耐心地好言相劝,尽心尽力平息事端。


金凌每每看到这幕,都会不由得觉得,自家的小叔叔,非常之万能,非常之能忍,脾气非常之温和,非常之可亲可爱。


要是换成他,聂怀桑烦烦叨叨成这样,早就把人家打一顿了。



其次,是因为在自己生闷气之后,金光瑶对自己的温声劝慰。


这是深扎在他他记忆里无法抹去的暖意。


诚然金光瑶私下里狠毒如斯,但金凌一直会时不时想起他幼时和他舅舅吵架时,大多数时候是吵不过——即使是吵过了,也是觉得难过得厉害,心口闷,不痛快,每逢这时,他第一个就去找金光瑶打闹。


金光瑶每次看见他气势汹汹跑过来,都会笑说:“啊哟哟,好凶好凶,阿凌受什么委屈了呀?和小叔叔说说就不气了好不好啊?”


然后弯下腰抱他起来哄着。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他觉得金光瑶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叔叔。

他从小失去父母,最亲近之人莫过于江澄和金光瑶。

江澄给予他傲然的气骨和近乎是容不下尘埃的清明是非观念。金光瑶给予的是兜兜转转温温和和的劝慰关怀。


金凌在小的时候,不会觉得江澄这种动不动就冷嘲热讽容不下一丝不顺眼的澄明性情很有魅力;相反,他更倾向于金光瑶浅淡却不失分寸的关怀。


金凌在被金光瑶抱起来的时候看见他衣上金星雪浪绽放得好看,枝繁叶茂,针脚细密。

那金星雪浪以假乱真,金凌看着觉得新奇——这花比他衣上的要绽放得好看得多。

他便伸手要抓来看衣上牡丹。


金光瑶忍笑道:“阿凌,你以后也要穿的。仔细别抓坏了?改日我送你一盆真的花,阿凌说好不好呀,嗯?”


也是在那个时候金凌第一次见到泽芜君。

似乎是有事来访,没有告诉门生,就这么毫无芥蒂地走进来了。


抬脚进来便看见金光瑶在那儿微笑温声安慰金凌,蓝曦臣缓笑道:“阿瑶,你哄小孩子倒是有一手。”


金光瑶看见是蓝曦臣,于是便没有顾及礼节把金凌放下,而是侧眸微笑道:“二哥,你笑话我呀?”


蓝曦臣微微笑走近,摇头道:“是在夸你有小孩缘。”


金光瑶看向金凌,摸了摸他的头打趣道:“阿凌,泽芜君说你好哄呢。”


金凌虽然对“哄”这个字没什么概念,却莫名其妙觉得这个字一定是在说自己不够男子气概,于是怒道:“我才不好哄!!!”


金光瑶听闻扑哧一笑:“好好好,阿凌不好哄不好哄,阿凌不生气,嗯?”


蓝曦臣忍不住闷笑着走到金光瑶面前,先是浅笑着微微点了点金光瑶的额头,又轻轻敲了敲金凌的额头,温和道:“阿瑶你倒是把责任都推我身上了,自己落个干净。”


金光瑶粲然一笑:“二哥哪里的话?”


边说边把扑腾着的金凌放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吩咐着门生把他领回家。


“我才不!!!”金凌吼道,“我才不要见舅舅!!!”


金光瑶微蹙眉有些犹豫,但他很快又舒展眉头,笑道:“不回便不回吧,我托人对你舅舅说一声便是——东风乍起,想是金星雪浪又发新枝?阿凌要去看看吗?”


金凌道:“我要找个人一起去看……”

继而抬眼看了一眼神色脉脉如胶似漆的二人,瞬间不自觉改口道,“……不,我还是牵条狗去看好了。”


金光瑶走到蓝曦臣身边,颔首垂眼笑道:“那阿凌便是要看了?那好,我命人去安排——你快些去罢。”


金凌觉得,自家小叔在赶自己。


自家待人可亲的小叔,为了和一个外人说笑,居然赶自己去看一堆破花。


一向很有男子气概的金凌忽而觉得很失落。


他迈着小短腿被门生恭恭敬敬带出去时,不甘心地扭头看了一眼,就见金光瑶对着泽芜君在一旁低语些什么。

他们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欣喜之事,金光瑶觉得好玩有趣,遂眉眼弯弯,别过头去忍笑,却没有忍住,嘴角抿成一个活泼的弧度,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那样的笑,金凌很少看到。


而站在一旁长身玉立的泽芜君,亦是笑意温和,毫无作为客人的客套生疏,侧眸专注地看着自家小叔。




金凌这辈人,从小被夫子灌输的知识是,你们都要以蓝氏双璧为榜样,好好学习懂得礼节;蓝氏双璧一温雅一清冷,性情虽有出入,但皆为谦谦君子,虽蓝氏家规甚严甚繁,他们皆能倒背如流铭刻于心时时警醒以求规矩方寸,果然应该把你们这群不成器的送到姑苏去学习进修云云。


试问蓝氏双璧何许人也。

答曰姑苏泽芜君并含光君是也。


由是可见,二人实为雅正端方之标榜,为长辈所推,小辈所传颂,亦为同辈所高山仰止不可及。


金凌又想起夫子说,一直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对于他们这类名门更是如此,涵养一定要好。

夫子那时似乎觉得要举个例子让大家信服,于是信口道,就好比名动天下的泽芜君,大家可有见过他无礼直视他人的?

当初有学生举手说,夫子,我未见过泽芜君,并不知。

顿时哄堂大笑。

夫子对古灵精怪的学生们也颇为无奈。

事情于是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金凌特别想回到过去,举手道:“夫子,你去问我小叔吧。我觉得泽芜君那眼神何止是不礼貌,简直就是把我小叔当他的人了。”




客观而言,金凌其实挺喜欢金光瑶,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且,后来想想,越来越觉得泽芜君与自家小叔的关系匪浅,匪浅。

当真是,扑朔迷离得很。




金光瑶死后第三年,魏无羡和蓝忘机听闻兰陵有乱,本着逢乱必出的原则,来访兰陵。


魏无羡把自己的小苹果放养在草坪不给喂苹果,任它喊得那个凄凄惨惨戚戚不管不顾和蓝忘机走了。


处理完事情后和蓝忘机小手拉小手回来。


金凌看着他们两个走在一起都要手牵手的腻歪劲,十分不忍地别过头不愿看。


“蓝湛,”魏无羡道,“我觉得这次那魂魄像是由灵婆引导问灵来的。”

蓝忘机道:“问灵?”

“和仙门的问灵不一样,”魏无羡打趣道,“亏你们还说我是旁门左道,到了正事上还不是一样很管用?”

蓝忘机沉默不语,听魏无羡继续扯天扯地。

魏无羡继续道:“是'通灵'嘛,是由灵婆联通的,让生者和死者说话,当然,必然是血亲才可。前提那人必须死满三年。这次的事情,外界传闻是那人才死了一年不到……”魏无羡一拍脑门,突然话语一顿,拉过蓝忘机飞奔出门,“糟了!被骗了!”


虽然魏无羡的情商非常不可靠。

但他的智商很可靠。

金凌放心地把事情推给他们解决,自己什么事情都不干,十分心安理得。但他终究是留意到一件事。


通灵。


并非名门修士传统的问灵。

而是被名门所轻视的,民间的问灵。


他忽而回忆起金光瑶已死满三年。


其实他还不是很确定,是否想要听听金光瑶的声音,哪怕一次——只是这想法突然萌芽了而已。


他在心底终究还是慢慢开始害怕起了金光瑶。

金光瑶毕竟切切实实是那样笑里藏刀明暗晦朔不动声色之人。


兰陵的事端被忘羡解决后,魏无羡欣慰地敲诈了一堆名酒当成谢礼,整个人左拥右抱瞅着他宝贵的酒罐子,一边搂过蓝忘机的肩微微仰头在他耳边低笑着说什么,一边不住看他表面上巍然不动四平八稳的脸色。


“含光君,”金凌道,“你们是要走了?”


蓝忘机微红着耳尖把魏无羡推开一点点,努力沉静点头:“事情办完了。”


“那,倘若回到姑苏,能否托句话给泽芜君?”


“请说。”


金凌刚想把关于问灵的事情说出来,但他思索了会儿——蓝曦臣就算和金光瑶生前关系多么好,毕竟不是血亲,无法通灵。

更何况,蓝曦臣性情雅正,仔细想来或许与他小叔并非一路人。


虽说旧时是金兰之交,但在一切浮出水面后,一切都尘埃落定,是非黑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善恶已分,二人注定是要分道扬镳。


到底各自尘归尘,终然世事本不由己。


众皆浮萍。


他仔细地想了想,觉得不妥当,他虽直言直语,但对此事却很有分寸——毕竟是明善恶。


金凌于是挫败地摇摇头:“不,没什么。二位慢走不送。”




那之后又过了三月。


金凌作为新任家主自然也要通晓一些东西。

金光瑶的密室一向是被封锁的,但是很多机密文件又藏匿其中。

金凌本不欲寻找把密室翻个底朝天,但终究不得不来个彻底的查找。


他本想在金光瑶的密室里找找兰陵金氏的秘卷,弹开了五六个暗格还是层层递进无穷无尽,他觉得烦得要命。


但生气归生气,还是得耐着性子找。


找到被藏得最深的暗格的时候,金凌轻轻吁了一口气。总算摸到底了。


这回总该是些有点借鉴参考价值的东西了。他想。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便看见一个盒子,黑漆漆的,却纤尘不染。


金凌端详了会儿,然后把它拿出来轻轻端放到桌子上。


他确认它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双环扣精致小锁后,仔细地撑着盒角,啪嗒一声打开盒子。




03.


蓝曦臣近日身体不是很好。


大概是春寒还未褪去,又忙着一些事情——虽说是在闭关,很多事情到底还是要家主出面解决,一来二去辗转各地回到姑苏后生了场不大不小的风寒。


躺着几天便可愈。他想。


但他向来对气候变化不慎敏感,倘若不慎,在换季的时候的确容易染病。


他推掉了一天的事务,打算专心阖眼补神。


大概是因为抱病在身,倒睡得比以往要沉得多。


于是在沉眠里,梦回一些旧事。



时间定位是当年温氏横行,他不得已遵守父命携带着大量书卷辗转漂泊的那段时光。


蓝曦臣自小便没有受过多少苦——到底是因为身份尊贵,大家见了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喊泽芜君,一声一声那个字正腔圆,不敢怠慢。


他与蓝忘机年少成名,光是一个名号扔出去就要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概是一切声名都来得名正言顺,他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姑苏云深不知处竟会遭此大变,百年仙府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命运诡谲波折,大抵是不逢摧折不离奇,本该也当是历练,淡看而已。


但仍旧是抑塞不平,心思难定。


蓝曦臣在逃亡的里程里心心念念的是病危的父亲,还有被迫拖着腿疾前去会见温氏的忘机。


也不知他们安危如何。


不觉蹙眉喟叹。


春季照理应该是和煦清朗,但若是换成早春,便不是如此。

冬寒未散,也兼暖意,温差颇大。


蓝曦臣虽对天文地理诗书琴法造诣颇深,但久居云深不知处,对天气变化迟钝得很。

幸而少年人身子骨忍得住,每日快马加鞭逃开温氏的追捕虽然是累,终然是硬生生忍下来了。


他抵达云梦的时候,春雨乍落。


换在姑苏,那雨一定是庭院深深敲青石板沾湿鞋锻锦边。

但在云梦,即使是下雨,街市也是热热闹闹的。

许多过客熙攘着打着油纸伞怀抱着各式各样的精巧玩意儿欢语而过。


蓝曦臣在市井上看到一个摊上出售许多苏式风物。

大概是觉得见到乡土的东西,觉得熟悉欣然得很,没有平添几分孤苦,反而有些识风物之安心。

遂下马前去看一番。


这些日子风餐露宿,他觉得身体略有不适,但似乎还不觉得多疲倦,尚且撑得住。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大概是染上风寒了,打算待到打尖住店安顿好就要去寻医治理。


雨下得细密不曾断绝,他却未带伞。


蓝曦臣看着一幅山水图觉着好看传神,颇有几分泼墨的晕染手笔,不自觉拂袖站定温和欣赏。

雨棚下绣娘伏在绣机和绷架上,针线如蝶上下纷飞。


他的发染了些雨,不得不抬袖遮额以免让抹额沾湿。


恰逢其时一把雨伞遮到了他的头顶。


蓝曦臣有些疑惑地转眼探看。


一个少年人站在他面前,微微把伞举高,清秀干净的面容笑意宛然:“公子外出未带伞么?淋湿了可不好。”


他一手怀抱着一些脂粉钗环之类的东西,一手微微举高油纸伞给他遮雨。


那少年继续笑道:“虽说这雨也不大,但到底还是早春,淋湿了易病。公子下次出门可要仔细着呀。”


蓝曦臣微微垂眼看了看他,那少年似乎是觉得他一直沉默不说话有些奇怪,遂歪头有些调皮机敏地看他,满眼都是温和灵动:“那我把伞送给公子可好?恰好我也要到了。”


蓝曦臣道:“倘若是借来,自然要还。”


那少年不以为意笑道:“萍水相逢罢了。一把伞而已,公子不必介怀。”


蓝曦臣接过伞,看着那少年人微微点头便转身抱着手里的东西离开,仔仔细细走在屋檐下以免打湿衣裳,纤瘦身形翩然隐没在下一个转角处。


待到蓝曦臣回过神后,不觉有些后悔——竟忘记问对方姓名了。




蓝曦臣在一家客栈安顿好马匹和书籍后,仍然是觉得头晕——大概是发病了。

他向掌柜的打听到了药坊在何处,礼貌谢过人家后,撑着伞有些疲倦地走往目的地。


孟瑶抱着采买完的药品刚刚踏步走出药坊时,便在转角处听到了刀剑相向的铿然之声。


他提起勇气张望了一眼,便看见不久前才看见的白衣公子正和一群人打斗,形单影只难免身处劣势,且战且退,温和的面目上疲倦神色显而易见——大概是体力有些不支,看着身体状态差得很。


孟瑶在蓝曦臣退到拐角处时一把扯过蓝曦臣的衣袖,在对方错愕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已经拉住他的袖子一路狂奔。


蓝曦臣还未来得及问什么,孟瑶就已经拉着他穿过几条蜿蜒连通的巷子,连拐几个弯不知道跑到了哪儿,最终把他踉踉跄跄不由分说拖到几个大染缸前,掀开一个还未放水浸料染色的的染缸前,催促着蓝曦臣道:“公子,你先躲进去吧。”


蓝曦臣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染缸,为难道:“可你怎么办?我……”

他本想说,我们不过一面之缘,你不必引火上身,反招惹是非。


但他还未说完这话,孟瑶已经微微一笑,不由分说就把他推进了半人高的染缸里,往上面把木盖子重重一盖,霎时一片漆黑。


蓝曦臣在里面担忧着自己给少年添了麻烦,可能会累及旁人,不安得很。


脚步渐近。


蓝曦臣想,若是他现在走出去,那少年也脱不了干系,一人抱病对抗一群人尚且吃力,再拖一人根本无法两人脱难;只能死撑着,看看那少年嘴皮子功夫能诓骗温家的人到什么地步了。


“你,见到过一个白衣的人没有?”一个带头的大汉说。

孟瑶扬了扬手里刚刚收下的染布,朝他眨了眨眼睛,歪头疑惑:“您……说什么呀?白衣人么?嗯,很多呀,大街上熙熙攘攘这么多……”

“别给我绕弯子!”那大汉道,“长得出挑,佩剑,头戴抹额!对,抹额!”

孟瑶蹙起眉头仔细思索了会儿,似乎在很认真地回忆,考虑了一会儿,才茫然地摇摇头,嗫嚅道:“……我不知道……”

那大汉愤愤地踢了染缸一脚:“妈的!……让老子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逮到个影……”于是发了狠看向孟瑶,威胁道,“你小子要是敢骗本大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孟瑶促狭地站在一边,连忙战战兢兢解释,几乎是像被冤枉得要哭了,道:“可可可……真的……我没看见……您,您别难为我了呀!”

那大汉索性坐在染缸的盖头上,仔细端详了孟瑶的惊惧难安神色,确认他不是装的,于是转而看着手下一群人,面色不善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找?!他好像是生病了,跑不了多远的,给我找!一个个愣着做什么?呆站着他就会自己跳出来给我们绑着?!给我找!——别把人弄伤了,不然不好交差。”


孟瑶心道,人家就离你咫尺呢。


孟瑶生怕那人一直闷在染缸里空气不流通会受不住,于是堆笑低眉顺眼道:“那……您消消气可好?啊,云梦的酒坊是出了名的好,我请您喝天子笑解解气可好?保准您满意的。”

那汉子道:“你小子倒是识相!”

遂跳下来,跟着孟瑶走了。


蓝曦臣觉得困乏得很,也没有什么力气爬起来,于是打算先睡一会儿再从染缸里出来。


然而这一睡就忘了时辰。


他只记得是谁掀了盖子,惊声道:“公子,你怎么还在呀?睡着了么?春寒料峭的,要生病了!快快快起来,这样下去真要病的!”


蓝曦臣勉力睁开眼睛,便看见少年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蹙眉道:“真病了……公子你还站得起来么?我送你回住处。来,先站起来……站不起来么?……哎哎,别睡别睡啊……”




蓝曦臣醒来的时候侧目看到一盏灯。

灯下一个少年。

坐在凳子上,晃着脚,垂着眼眸专注地剥着瓜子壳。




似乎是感觉到异样的目光,他移开目光,看见蓝曦臣醒了,于是从凳子上站起来扶他起来,道:“公子醒啦?嗯,还是躺着吧,还烧着呢。”


蓝曦臣道:“这里……”


对方有些抱歉一笑:“因我不知公子住在何处,因而擅自把公子带回来了,还望勿怪。”


蓝曦臣摇头:“多谢。”随后他道,“公子可否诉我名姓?救命之恩,来日定当相报。”


少年的眉目在烛光下显得分外柔和,他本就爱笑,眉眼又温和,一笑起来整个人就生动活泼起来。


他道:“孟瑶。”


蓝曦臣点头回应:“蓝曦臣。”


孟瑶道:“好名字。”旋即回身又回到座位上剥瓜子,偏头对他粲然一笑,“蓝公子似乎如今身处险境?”


虽然这事的确难以启齿,蓝曦臣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当真是狼狈。”


孟瑶道:“那蓝公子就把病养好了再启程。拖着病体反而会连累自身安危。”


蓝曦臣点头,然后道:“孟公子……为何要帮我?”


孟瑶道:“蓝公子必定是谦谦君子,因而我出手相助。虽说是萍水相逢,但到底有缘才得以见一面,你我投缘,我自然尽我一点微薄力。”


蓝曦臣笑:“你的伞我还未还。”


孟瑶扑哧一笑:“蓝公子还记得?不还也罢。我也不吝惜一把伞呀。”


蓝曦臣认真道:“礼尚往来。我已欠孟公子良多。”


孟瑶道:“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她们看见我带了个人回来,都吓了一跳呢。”


“她们?”


“啊,”孟瑶顿了顿,然后道,“蓝公子可别笑话,这地其实是烟柳之地。”


蓝曦臣摇摇头:“人本无贵贱,心性却有高低。”


孟瑶温和微笑着轻轻掩门而出。


回来的时候他端着一个托盘,放着一个青瓷小碗,碗边放着一个小碟,里头摆着蜜饯。


孟瑶道:“我生怕蓝公子吃不惯中药苦,要了点蜜饯,这是云梦特有的甜食,当成零食吃也是好的。”


蓝曦臣道:“添麻烦了。”


孟瑶笑道:“不麻烦的。先把药喝了再睡?”


他把碗递过去,看着蓝曦臣面色平和喝完一碗乌漆麻黑的药眉头都不挑一下,顿时觉得很佩服。


孟瑶道:“我本来就是去看看蓝公子走了没,本以为蓝公子已经走掉了,却不想你病得昏沉……幸好我多留了个心眼折回去看了一眼,不然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呢。”


蓝曦臣垂眼看着孟瑶在一边接过浅蓝花边的搪瓷碗,然后把碗放好,边说着话边垂眼给他剥开糖纸。


他的声音温温和和,听着像是催眠似的,蓝曦臣原本觉得有些不安且焦虑,但到了后来竟为这温和语调所熨贴,不住觉得有些犯困。


蓝曦臣道:“把这个自己留着吧。我不觉得药苦,倒不必吃。”


孟瑶奇怪:“不苦么?……我觉得蓝公子看着养尊处优惯的,竟是不怕苦的?”


蓝曦臣看他疑惑的样子觉得可爱,遂笑答:“家规规定了饮食,药膳不少吃的——以前有个混世魔王来我家进修,不仅和舍弟结下了梁子,还把家中膳食和作息批评得一无是处。”


孟瑶笑道:“那看来的确是家规甚严。”


蓝曦臣嗯了一声,觉得不过说了几句话,困意又上来了。


孟瑶见他又没什么说话的精神,知晓他大概又是倦了,把他慢慢扶着放到枕上,温声道:“那我吹蜡烛啦?蓝公子早些睡吧。”


就这样过了四五天,孟瑶照护得尽心,蓝曦臣的病总算好得彻底。


病一好他就心心念念去客栈查看携带的书籍。


孟瑶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事情,于是欣然陪他去。


孟瑶陪他折回后,得知他要启程去往下个地方,觉得有些舍不得。


他把蓝曦臣送到郊外,给他指了指路向,并告知了沿途物候变化规律。


蓝曦臣上马前,把腰间所佩玉佩解下递给孟瑶,认真道:“有朝一日,倘若孟公子造访姑苏,以此为信物,可到云深不知处找我。”


孟瑶接过玉佩点头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倘若有缘终要再见——蓝公子可别忘了,这东风是带寒意的,要是再染病了,你可就找不到下一个孟瑶了。到底还是不细心,染病了可不是好玩的。切要注意。”


蓝曦臣轻声点头一笑,策马离开。




短暂的梦境于此戛然而止。


距离那次以后,他已经有多年没有染过风寒。



只是这次偶感,的确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孟瑶来为他嘘寒问暖。



他想起自那之后再见时,孟瑶已褪去了年少初见时的稚气,但仍旧灵动爱笑,看着伶俐讨喜得很。


而后金光瑶认祖归宗,眉间点明志朱砂,着金星雪浪袍,携恨生,长袖善舞,纵使难免狠戾,然面对他时,始终款款温柔,不曾失礼。


最终——

他终是不忍想下去。


扶额而起,竟是睡意全无,轻叹。



门生敲门进来,端着一碗熬得浓稠黑得不见底的汤药。


蓝曦臣坐在床沿喝完一碗,觉得难受得很,喉咙仍旧发涩,喑哑不得发声,轻轻问道:“有蜜饯么?”


门生愕然道:“宗主,您不是从来不……”


蓝曦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自嘲一笑:“是我魔障了,当我没说——你去忙你的吧。”




04.


金凌因为在开清谈会的时候有人公开又议论起他的小叔叔,心里觉得不舒服,豪迈地和人家打了一架。


蓝曦臣坐在角落里,微微垂眼看着眼前热气氤氲的茶盏。


倘若阿瑶还在,这时又该走上去笑着调解纠纷了。他想。


他的思绪被吵闹声打断。


抬眼看去,就见金凌冷声讥讽道:“你们和一个已经过世的人过不去做什么?当年小叔叔还是仙督的时候,你们哪个不是一副俯首称臣的嘴脸?少恶心人,你们现在倒来一个个教训我?你们有什么资格管教我?!”


一人耐心道:“金宗主,这可是你的不对。且不说你袒护金光瑶,金光瑶本身便是罪大恶极……”


金凌冷哼道:“我舅舅告诉我,看人不爽就揍他,管别人多大面子——看在你比我年长的面子上,我不揍你,那可以放狗咬你吗?”


那人不说话了,似乎觉得金凌不可理喻,只是冷笑。


蓝曦臣站起身道:“好了,大家别吵了。”


立刻有人接口道:“泽芜君也觉得金宗主太偏袒那娼妓之子了罢?”


金凌猛地扭头看向蓝曦臣。


蓝曦臣淡声道:“双方都有错。往事已成风,已然不可追。就此打住罢。”


金凌忽然道:“泽芜君,我有个东西要还你。”


蓝曦臣道:“我不记得……”


金凌摇头:“你随我来。”


他们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金凌才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


蓝曦臣道:“这是?”


金凌把它递到蓝曦臣手中,道:“小叔叔把它藏在了暗格的最里侧,我只认得出这是姑苏蓝家的东西——虽然我并不知他是怎么取得的,但既然小叔已经亡故,那自然要物归原主。”


蓝曦臣把锦囊掂在手里,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些失神。


他有些迟疑地把锦囊打开,一块雕刻着姑苏蓝氏家纹的玉佩跌了出来。


蓝曦臣攥着那块玉佩的红穗子,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那年云梦春风微拂,所过处花开落一场,脉脉无语。

少年初识,赠以信物,来日再聚。

而今霜雪涣释,破冰春归,得闲午夜梦回,竟无岁月堪回首。


亦没有勇气和决心回首。




金凌道:“我不知道我小叔是怎么弄到的,或许也用了什么不光明的手段……如今物归原主,希望泽芜君不要……”


“这是我送给他的。”蓝曦臣淡淡道。


金凌一愣。


蓝曦臣尽力攒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把它收入锦囊,欲还给金凌,道:“既已送出,便无需归还。”


金凌道:“物是人非。请泽芜君收回,搁在我这里没什么意义。”


蓝曦臣默然不语。


然后他静静把锦囊收回袖中,攥紧手,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紧,竟是发不出声来。


他低声问:“阿……他有和你提起这枚玉佩的来历么?”


金凌道:“它被放在密室最隐秘的地方,我前不久才发现。”


蓝曦臣抱歉一笑,别过头看着外面层层叠叠铺陈满眼的金星雪浪。


春色已深,东风过处,万紫千红。

然故人远行不得归来,魂魄封棺,死生茫茫,难相见。


蓝曦臣觉得心口一窒,竟无法微笑如初。




05.


金凌再遇见蓝曦臣,已经是第二年再开春的时候。


那年春天来的极早,开春新衣还未剪裁试换,新花绿叶已经悄开。


当然,蓝曦臣也不是一时兴起来访兰陵——是受了魏无羡的一番说辞的影响才来找金凌的。




魏无羡趴在蓝忘机背上晃荡着手在他眼前晃啊晃,道:“蓝湛蓝湛,看什么书呢这么好看?你也不理我理儿?哎哎哎,二哥哥哈哈哈哈哈……”魏无羡被蓝忘机戳着腰窝,觉得痒的很,不觉抓住他的手,跳开笑个不停,“别戳别戳我错了还不成?蓝湛你坏到骨子里去了。”


蓝忘机冷淡地看他一眼,耳尖却微红 冷声道:“魏婴。”


“哎,我在呢!”魏无羡凑上去用下巴抵着他肩膀,“蓝湛蓝湛,最近泽芜君总是让你去做什么呢?”


蓝忘机把书合上,揉了揉太阳穴,道:“兄长的身体不是很好,交代我替他处理一些事。”


魏无羡愣了愣,整个人站直了,道:“啊?”他皱了皱眉,“闭关下来,泽芜君的确是清瘦了不少,但也不至于抱病多日不愈……”


蓝忘机垂眼低声道:“非疾似疾。”


魏无羡了然道:“看来是心病难医。当真泽芜君对金光瑶在意的很。”


蓝忘机点点头。


魏无羡坐到他腿上,一边翻着蓝忘机看到一半的书接着看下去,一边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但不知道这想法是好是坏。”


蓝忘机:“但说无妨。”


魏无羡在直接坦然地往蓝忘机怀里一靠,道:“前些日子去兰陵的时候,金凌一直在和别人吵架——虽然他的确喜欢惹冤家,但是我从他言辞里觉得他可能要去通灵。”


“通灵?”


“就是民间的问灵,我不是之前提到过么,”魏无羡道,“我猜金凌其实很喜欢金光瑶?——到底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倒是觉得让泽芜君去问灵也无妨,哦哦哦,”他像是想起什么,站起来居高临下对蓝忘机道:“对了,蓝湛,当年你到底给我烧了纸钱没?不许抵赖!不许胡说!”


蓝忘机:“……”




经过这么多辗转波折,遂有开篇问灵一说。


但和蓝曦臣言说起问灵这事的过程,也非一帆风顺。


当是时,魏无羡叼着半小块去了皮的苹果在静室里翘着腿乐此不疲翻着闲书看。

蓝忘机原本坐在他桌对面,拿着一把小刀给他削苹果,还特意削成了兔子的样子,模样精巧,很招人喜爱。


魏无羡刚想夸夸蓝忘机果然全能,结果对方搁下苹果,说也不说一声就走出去开门。


魏无羡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转头,就看见蓝忘机推开门,门外站着蓝曦臣。


蓝氏双璧临门而视,两相颔首默立端望,怎么看都是美景。


哦,我家蓝二哥哥好像比泽芜君更好看。

心里明显带着审美偏见的魏无羡这么想。


“兄长。”蓝忘机道。


蓝曦臣道:“忘机,你有要事找我?”


蓝忘机点点头,然后看向魏无羡。


魏无羡心下了然,把手里的苹果嘎嘣嚼完,遂而把通灵的事情和蓝曦臣说了。


听完后,蓝曦臣摇摇头道:“倒不必多此一举。”


魏无羡道:“泽芜君,终究心病难医。”


蓝曦臣微笑婉拒:“偶感风寒,不是大病,是魏公子多心了。”


魏无羡一针见血道:“人心是要从最深处开始朽烂的。”


蓝曦臣的微笑僵了僵。


蓝忘机坐在魏无羡的身边,低声道:“让兄长自己决定。”


魏无羡道:“我没有让泽芜君一定要去。但我是为他好。金光瑶死了三年有余,但最放不下他的,恐怕不是金家的人。”


蓝曦臣淡然一笑,侧眸赞许道:“这苹果削得好看。”


魏无羡笑道:“哦,这是蓝二哥哥弄的。”


蓝曦臣道:“忘机的确变了很多。”


魏无羡看了一眼蓝忘机神色依旧冷然的侧脸,突然拉过他,往他肩上一靠,笑着说:“是啊,所以我最心悦他嘛。”


蓝曦臣但笑不语,而后起身告辞。


魏无羡看着蓝曦臣离开了,于是重新歪在蓝忘机怀里和蓝忘机咬耳朵:“哎哎哎,蓝湛蓝湛,你猜猜泽芜君去不去兰陵?”


蓝忘机抿着唇看着他,眼底有微波。


魏无羡嘿嘿一笑,扳过他的肩膀抬头吻了上去。




06.


问灵过后,蓝曦臣独自回到姑苏。


他其实风寒还没有好透,大概也是这段时间忙得很,也没时间调养,因而一拖再拖,每每不时觉得头晕。


问灵过后,他又梦见金光瑶了。




07.


他站在兰陵金氏的门口,手里执着一卷新得的泼墨画卷。


门生见是泽芜君来访,连忙要去通报。


他笑着说不用了。


金光瑶正在自己的寝室里小憩。

他是侧对着门撑着额头睡的。

手底是一座拼接了七七八八快要完工的九重玲珑塔,十分精细,想来是他把事情处理完后觉得无聊,要来玩些什么消磨时间,谁知一玩就忘时间了,自顾自睡着了。


听见脚步声,金光瑶蓦然睁开眼,目色有些凌厉警醒,待到视线清明些许,看见是蓝曦臣,厉色忽而瞬间褪尽,似乎有些惊喜,竟是先揉了揉眼才站起来,轻轻柔柔问道:“二哥来了也不说一声么?真是。”


大概是睡了会儿突然惊醒,金光瑶还有些发晕站不稳,蓝曦臣走过去抓住他的手把他又牵回座位上,然后笑吟吟地把手中卷轴展开给他看。


金光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眼前一亮,细细以手抚墨鉴赏,过了会儿,赞叹道:“这幅泼墨好看。”


他道:“是以拿来赠与阿瑶。”


金光瑶略略一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推辞道:“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二哥其实不必费尽心力……”


他道:“只是偶得罢了。我听你说你喜欢这绘者的画,我既对它无感,不好暴殄天物,赠你岂不是更好。”


金光瑶抿唇一笑:“那时是我无意说的——二哥未免也太放心上。”


蓝曦臣微笑摇摇头,目光落在玲珑塔上。


金光瑶微微点头,仔仔细细把卷轴卷起来搁在一边,神色顺着蓝曦臣的目光流转,目光尽头便是那精巧玲珑塔。


金光瑶把那玲珑塔往前推了推,笑道:“无聊打发时间的小玩意罢了,二哥觉着好玩么?”


“看着挺好玩。”蓝曦臣道,“阿瑶因无事搭玲珑塔?”


“我呢,终想要锁一人。”金光瑶以手转动塔尖,微微笑,“不怕二哥笑话,我……我已有心悦之人。”


蓝曦臣笑道:“哦?哪家姑娘得你青睐?想必性情是极好。”


金光瑶点头:“啊,对的。”


蓝曦臣道:“那,二哥便僭越多问一句,阿瑶心悦谁家姑娘?”


金光瑶微微抬眼定定看着他,四目对视。

金光瑶像是想起什么,笑意一瞬堆砌眼角,推辞婉言道:“二哥,你就别问了。”


蓝曦臣垂眼看着茶盏中升腾起的氤氲热气,微笑点头:“既是阿瑶私事,阿瑶不愿说,我自然不便多问。”


那晚他留在兰陵过夜。

金光瑶忙着给他张罗。


那年金星雪浪开得好。

夜幕降临后,金光瑶得了空,便邀他去看春日新开的金星雪浪。


春季晚间终然还是微冷。


金光瑶的身体底子不如他,身上又穿得单薄,原本赏花时抱着手臂站着离他还有些距离,到后来大概是嫌冷,不知怎的就不动声色往他那儿挪了挪,然后又挪了挪。


蓝曦臣笑道:“阿瑶,你这是要贴到我身上来了?”


金光瑶见蓝曦臣并不介意,于是也笑:“若我真贴到二哥身上了,二哥总不见得要把我扔出去罢?”


蓝曦臣本不爱开玩笑,但既然金光瑶难得打诨开玩笑,他也不免开个玩笑:“那要我抱阿瑶回房间么?——莫冷着了,忽冷忽热还是容易染病。”


金光瑶原本笑着的脸却突然红了些许,他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道:“二哥你自己不注意气候变化,每每春季容易染风寒自己不说,现在却要来说我——话又说回来,你要真抱我,那这是要折煞我了。”


蓝曦臣道:“是我不对,不该开玩笑。”


金光瑶摆摆手:“我倒不至于这么不经开玩笑的,只是二哥说这番话难免让我……”他笑了笑,话头打住,不再说下去。


月色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似有粼粼波光,婉转灵动,千言万语忽而全都掩与金光瑶温和一笑里。


金光瑶似乎还有话说,却话到一半不愿再谈。


蓝曦臣顺着他的目光侧眸看向月色盈满之下满院金星雪浪,掀起千层浪。


命运堪如这浮花浪蕊,不堪一季繁华。


不是白天,金光瑶自然不用戴着软罗乌纱帽,只是随意把发挽着。

他这样装扮,反而显得更加年轻,竟让人联想不到眼前这面色柔和的年轻人便是号令百家的仙督。

原本被装束硬生生凑出的气势磨去大半,只是从容风华尚在,平添温和灵动气度。

倒像是个涉世浅显的少年人了。

晚风吹起金光瑶的额发,月色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明亮得很。


蓝曦臣看见此情此景,恍惚觉得心跳似乎加快了些,却不知为何。


金光瑶复又回过头,微微仰头看他,拉过他的的手,温声道:“的确夜晚寒气重,我都打了好几个哆嗦了。二哥,我们回去吧。”




而后梦中岁月流转翩跹,情景定格在金光瑶身着喜袍的那一刹。


他与秦愫的婚宴自然少不得邀请蓝曦臣。


蓝曦臣问:“你当年便是喜欢秦愫?”


那时金光瑶坐在新房里,看着眼前最后一柱香烧完。

等着时辰一到便要去迎娶新娘。


金光瑶唇角微动,却没有说话。


金光瑶坐在座位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然后又倒了一杯,推到蓝曦臣面前,温声问:“二哥喝么?”


蓝曦臣摇头,却坐下了,道:“恭喜。”


金光瑶垂下眼,复又抬眸,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多谢二哥。”


蓝曦臣摇摇头,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回去。


金光瑶似乎有些不解。

他已经在世间跌打滚爬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也没什么事能让他蹙蹙眉头;但现在蓝曦臣这反常到近乎孤介的举动却让他微微错愕,竟看不透他的心思。


金光瑶双手一时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最后还是攥着眼前茶盏,感受到透过瓷器传来的暖意,一颗心才定下来。


金光瑶试探问:“二哥不开心么?”


蓝曦臣道:“开心。”


金光瑶笑:“二哥明着有心事不肯告诉我呢。”


蓝曦臣听言也不得不笑了一下敷衍,缓声道:“纵有心事,今日阿瑶大喜,也不能让阿瑶替我分忧。”


他知自己心里不痛快,却不知为何自己心里不痛快。


金光瑶听闻仅微微一笑,也不多问,只是语调里竟有微微些许不易察觉的失落意味:“也好。今日我……大喜,二哥合该开心。”



蓝曦臣模模糊糊记得,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中,金光瑶说,秦愫并不是他想娶的人,非他心悦之人。


那是如何的场合,他也记不清了。


大概又是哪年开春,乱红纷飞,春意渐深,而风物已阑珊,世间多有芳菲将尽的无奈。


金光瑶站在他身边轻声道:“二哥,但我……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蓝曦臣劝道:“既然你已娶了秦愫,心里这段感情也是时候放下了。”


金光瑶点头:“二哥说的是。我必须要对愫娘子好。”


蓝曦臣:“是。”


金光瑶笑了一笑,轻声道:“可我还是喜欢他。”


蓝曦臣看了金光瑶一眼:“很喜欢?”


金光瑶微笑:“很喜欢。”


蓝曦臣轻叹一口气:“终然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阿瑶,你终然要看开。”


金光瑶收起笑容,语气近乎是漠然:“若我不想看开呢?”


不等蓝曦臣回答,他又道:“但我喜欢他那么多年。他,他对我这么好,我有时竟觉无以为报,又觉他恐非红尘中人,唯惧此生一梦黄粱从未识得此人。明知我与他不可能,但每每看见他却忍不住想要亲近,是这般的喜欢——不可能清清淡淡说一句不喜欢了,就真的不喜欢了。”


他自嘲道:“二哥,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我自己都不相信。”


蓝曦臣忘记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只依稀记得那次他们离别时,金光瑶没有和他道别。而是拂袖淡漠离开。


他身后是无边蔓延春草,浅绿铺陈,恰似愁绪无穷,尽头春日杨花乱飞,宛如泪落。


蓝曦臣在梦境里看着金光瑶渐行渐远,突然很想喊住他,询问那个人的姓名。


梦境的最终,是金光瑶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道:


“二哥,东风无心,尚且解我意,为何二哥却仍旧不解?”




08.


金凌最近觉得无趣的很。


最近魏无羡来兰陵,干得最多的事就是把新出的酒都尝一遍,边喝边写感想笔记,美其名曰以后要出书。


被金凌不客气地嘲笑了。


但后来这无聊的情绪很快被取代了。


金家最近收了一个门生,倒不是这门生资质有多好,而是因为这门生的名字和面貌太让他好奇。


叫做孟瑶。

竟和金光瑶在认祖归宗前的名字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差。


那门生长得俊秀干净,一旦笑起来便和金光瑶有五六分像,只是性子和金光瑶沾不上多大边。


金光瑶长袖善舞,但孟瑶总是分不清哪房是哪房,有时候总会迷路;

金光瑶玲珑心思,但孟瑶有时总会无意招惹别人的痛点,弄得好不尴尬。


诸如此类,不多赘述。


于是诸门生也渐渐不把他和敛芳尊相提及,终然是没有波澜,安稳度日。




不久后兰陵金氏和姑苏蓝氏相约夜猎,难免孟瑶和蓝曦臣见面。


孟瑶和蓝曦臣见面的时候,蓝曦臣手里的朔月直接掉地上了。


孟瑶眨了眨眼睛,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怯怯道:“抱……抱歉……我……我哪里吓到您了么?”


蓝曦臣若无其事地把朔月捡起来,微笑回答:“是我没拿稳。失礼了。”


孟瑶笑道:“我还以为我吓到蓝宗主了。”


蓝曦臣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作揖,然后转身作别。


蓝曦臣忽而觉得有些奇怪,仿佛像是感觉到什么。

他总觉得背后似乎总有一道目光随着自己流转,走到一半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门生正望着自己。


静如深潭无涟漪,目色却波光粼粼。


似乎没料想到蓝曦臣会回头,那门生朝他露出一个温和而略有抱歉的不安笑容,很快又低下头,转身就走。


蓝曦臣站在那里,侧眸回望,若有所思,而后离开。




那个叫做孟瑶的门生,练武的天赋不是很好。

本来练武的底子就不好,在夜猎中难免会伤着伤那的,但也不至于无法自保被伤得走不成路。


金凌觉得很奇怪。


奇怪的的原因来自三天后,夜猎结束,金凌和蓝思追一干人等着其他人一起来集结的时刻。


他看见,泽芜君,光明正大地,横打抱着那个叫孟瑶的门生来集合。


没事来凑热闹的魏无羡吓得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都掉了,整个人身子一歪倒进蓝忘机的怀里,喃喃道:“……蓝湛,我是不是在做梦?”


蓝忘机:“……”


蓝思追也磕磕绊绊地说:“大大大小姐,你掐我一把……”


金凌白了他一眼,用力拧了一下他的手臂,没好气道:“你才大小姐你全家都大小姐!”




蓝曦臣走近,温和道:“我替他包扎了一下伤口,他还不能走动。”


金凌瞬间改口道:“哦……多谢泽芜君关照。”


孟瑶低着头任蓝曦臣抱着,没有说话。


蓝曦臣把他稳妥地安顿在一块光洁的凸石上,俯身温声道:“还痛么?”


孟瑶抬头微笑:“泽芜君,你不必这般关心。孟瑶可担当不起你这份关切。”


蓝曦臣仍旧是噙着带些温度的无奈笑容,自顾自走开,对金凌道:“金宗主,夜猎既已结束。我也该带着小辈们回姑苏了。”


金凌道:“哦。”


金凌看着面色不对劲的蓝曦臣,欲言又止。

然而这一次他没忍住。


他实在压制不住内心的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于是问:“呃……泽芜君……这三天,发生了什么?”


蓝曦臣道:“无事。”


他又看了一眼孟瑶,后者正错开眼去看树林郁郁青青,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微笑无澜看风景。


一声小叔叔哽在金凌喉咙口,到底是被他硬生生忍住了。




09.


蓝曦臣和孟瑶是不期而遇的。


一开始原本还有几个姑苏蓝家的小辈跟着他,到最后为了各自磨练,叽叽喳喳着非要自己跑出去说要长长见识,蓝曦臣觉得的确应该培养一下他们独立自主的能力,叮嘱完几句,便任他们三三两两分开行动了。


他穿过一片竹林,觉得那竹林静得诡异,便下意识四周打量。


抬眼就看见一个人坐在一棵树上。什么都不做,就在那儿低头擦着自己的软剑。


像这样敢形单影只夜猎的,要么技艺过人,要么经验丰富。


但这年轻孱弱的门生看起来哪样都不具备。

他坦然地悠哉悠哉坐在树上,细致认真干自己事情,似乎觉得无聊,晃着自己的靴子。

等到他终于慢悠悠擦完了剑,偶然回眸才看见了树下微微仰头的蓝曦臣,不由得微微错愕了一下。


他跳下来,道:“……泽芜君?来了都不说一声么?也好让我……”


他话到一半又止住了,毕竟自己和泽芜君没有交情,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踌躇了一会儿,于是温和一笑:“泽芜君来了久了么?”


蓝曦臣摇头,打量了一下四周,道:“这地方凶尸少。你倒挑了个安全地方。”


孟瑶笑:“我本就底子差,不好意思跟着大家拖后腿,只能动点小聪明,不连累他人已经很好。”


蓝曦臣道:“你一直在这里也不妥。随我走么?”


孟瑶道:“那我可要拖泽芜君后腿的,这样恐怕也不好。我还是……”


蓝曦臣摇头:“无妨。跟紧我就好。”


孟瑶踌躇了会儿,似乎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最后微笑点头:“好。添麻烦了。”


夜猎为期三天。


第一天夜幕降临后,蓝曦臣让孟瑶去树上将就睡一晚。


孟瑶问:“那泽芜君呢?”

蓝曦臣道:“守夜。”

孟瑶道:“那不行,我欠泽芜君太多了。”然后温和劝道,“更何况姑苏蓝家作息规律,这般恐怕是违背规律,精神会减损,这可不妥。”


于是到最后两个人对着篝火开始聊天。


“姑苏么?……好地方,”孟瑶道,“我倒是想去。”


“想来那便来?”


孟瑶笑道:“可惜我愚笨不识路,恐怕要走岔道的,不知道要把自己丢到哪儿去呢。”


蓝曦臣微微一笑:“要我领么?”


孟瑶打趣道:“那我岂不是很有面子?以后还可以当谈资。”


蓝曦臣垂眼微笑不语。


第一夜就这么过去。


第二天孟瑶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披着蓝曦臣的外衣。

抬眼正看见蓝曦臣在收拾篝火余烬,看见他醒了,温和笑问:“可睡足了?”


孟瑶眨了眨眼睛看他,忽而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形,立刻把外衣递给蓝曦臣,语气有些严肃:“蓝……蓝宗主,现在天气还寒着,这样不管不顾可要冻出病的。”


蓝曦臣接过外衣不置可否。

他对孟瑶的话语并不反驳。




他们打算引诱一批凶尸入阵。

孟瑶道:“泽芜君,你先去预定的地方布阵,我来引诱凶尸。”

蓝曦臣道:“不可。你一人太危险。”

孟瑶道:“你信我。”

蓝曦臣蹙着眉一言不发,最终还是松开了他的袖子,道:“多加小心,”末了觉得还是不放心,又特地多加了一句,“不可勉强。”

孟瑶笑道:“嗯。”


虽说最终是成功了,但孟瑶不免被凶尸抓伤了些皮肉。


蓝曦臣给他上药的时候看见那些血淋淋的伤口,蹙着眉忍不住要说他:“不是说了不要勉强?”


孟瑶微微笑,仿佛并不觉得很痛:“我没有勉强。既然二……泽芜君已经在布阵了,我总不能让你失望。”


蓝曦臣低着头给他敷上药,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第三天的时候,他们被一群凶尸围攻,他护着受伤的孟瑶分寸不离。


一心二用难免失手,在一只凶尸钻了空子向他的咽喉直冲而来的时候,他听见背后孟瑶大喊了一声“二哥小心!”


蓝曦臣还未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身形一闪挡在他前面,掣出一柄剑,剑法狠戾且急促,轻喝一声便把那只凶尸的手一下子生生斩断。


孟瑶站在他前面喘着气,凌乱着神色,肩膀微微颤抖,堪堪回过神来,却没有转头,只是背着他说:“我……”


蓝曦臣看见他前方窜出的几只凶尸,立刻一把揽过他,拉到自己身后,用朔月挡过下一轮攻击。


蓝曦臣沉声道:“你不必挡在我前面。万事有我。”


孟瑶站在蓝曦臣身后,一言不发。


待到这一波凶尸斩杀完后,两个人才算放下心来。


夜猎也算告一段落,基本结束。


孟瑶站在原地没有动,低头看着自己的血迹未干的软剑,沉默。


蓝曦臣转身道:“阿瑶。”


孟瑶没有回答,把目光从软剑上移开,却仍旧没有看他,继而淡漠地盯着地面,很久才道:“蓝宗主,你不必用这么亲近的称呼称呼我。”


蓝曦臣道:“你是何时夺舍回来?”


孟瑶没有回答。


蓝曦臣见他不想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换而道:“刚刚见你面色一僵,恐怕是昨日的伤口裂开了?”


孟瑶没有说话。


蓝曦臣道:“先坐下包扎。伤口恶化不好。”


孟瑶道:“蓝宗主,我死的时候,是你给我一穿胸一剑;现在我受伤了,你又是第一时间要给我上药。你这么矛盾,要给个说法么?”


蓝曦臣微微一愣,想起那段不好的回忆,抿唇一言不发,而后轻声道:“抱歉。”


孟瑶笑:“泽芜君有什么可道歉的。”


蓝曦臣道:“抱歉。”


孟瑶叹了一口气,然后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把袍子掀起来裤腿卷上去,裂开的伤口汩汩流着血,新伤旧伤交错,殷红的血液都流进靴子里去了。


蓝曦臣找出一瓶药,坐到他身边给他像昨日一般仔仔细细给他上药。


孟瑶看着蓝曦臣给自己包扎的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好看。

他盯着那双手,又装成轻描淡写拿目光掠过蓝曦臣认真专注的眉眼,道:“二……蓝宗主,说实话,我真的越来越不懂你了。”


蓝曦臣淡然一笑,抬眼看他:“世上还有阿瑶看不透的事?”


孟瑶道:“我以为你如今讨厌我讨厌得很。”然后自嘲轻笑一声,“但我的确已身败名裂,为众人口诛笔伐,我本就不求什么好名声。”


蓝曦臣道:“你我……终究难为陌路。”


孟瑶道:“可我终究还是放不下旧事。我很不甘。”


蓝曦臣的动作微微一顿。


孟瑶道:“蓝宗主,那个时候你连条生路都不给我。”


蓝曦臣道:“抱歉。”


孟瑶笑:“怎么一个劲儿给我赔不是呀?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痛快罢了,但也不甚放心上了。蓝宗主不必自责太过。”


蓝曦臣给他包扎好,问道:“你还能走动么?”


孟瑶试着站了站,觉得有些勉强,道:“恐怕有些困难。”


蓝曦臣道:“我背你回去。”


孟瑶摇摇手:“我可受不起,而且我腹部也受了伤,不好背。”


蓝曦臣沉默了会儿,道:“那……抱回去?”


孟瑶:“……”




被抱起的一刹那,孟瑶还是下意识地往蓝曦臣怀里靠了靠,心中五味杂陈。


他对这个动作实在是很熟悉。




10.


那时候他已为兰陵金氏的家主。


和苏涉一同出去处理些事情,不慎被弄伤了腿脚。


处理完事情后,伤口似乎有些恶化。

本来尚且能在苏涉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最后竟是血止不住,站着便觉得痛得很。


跌跌撞撞磕磕绊绊上了马车,满车厢血腥味极其浓重。


到达兰陵后,苏涉已经先走一步掀开帘幕跳下了马车。


金光瑶跟在后面一点点挪下去,看到马车上的台阶不觉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台阶都走不下去,这下子人要丢大了。


苏涉下马车后就转身伸出手,似乎是打算接住他。


那时候蓝曦臣来兰陵找他,正好看到这一幕,于是走上前道:“阿瑶?”


金光瑶愣了愣,抓着马车的横栏,抿唇笑道:“啊呀,竟让二哥看到我这般狼狈模样。”


蓝曦臣道:“……你伤了腿脚么?还是别勉强走动了。”


金光瑶道:“正是呢。”


蓝曦臣又走上前一步:“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苏涉看了一眼蓝曦臣,然后默然站到一边。


金光瑶笑道:“我很重的。”


蓝曦臣道:“我接得稳。”


金光瑶微微一笑,也不推辞:“那二哥接好了。”说罢足尖用力往下一沉,松开横栏跌落下去,在蓝曦臣怀抱里扑了个满怀。


蓝曦臣用手臂把他框着不让他跌下去,看见金光瑶扑在自己怀里的动作多少有些奇怪,似乎有些过于亲昵,于是把他扶扶正,温和问:“还能走么?”


金光瑶本来是能勉勉强强走的,刚想直截了当说声可以勉强行步,但此刻扑在蓝曦臣怀里觉得温暖得很,于是又改口道:“伤口有些疼……虽然在流血但勉勉强强应该还是可以……”


蓝曦臣蹙眉思考了一下,手一用力,把他横打一抱。


金光瑶整个人都懵了,愣愣地眨着眼睛看他,微笑的唇此刻抿得紧,竟是一言不发。


蓝曦臣有些犹豫道:“阿瑶……我这么做,可觉冒犯?”


金光瑶似乎才回过神来,仰头轻声在他耳边笑道:“二哥既然都已经这样做了,还不如快些走别让旁人看到,不然脸就都真的丢尽了。”


蓝曦臣抱歉一笑,抱着他转身就走。




如今回忆起来,那也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毕竟人生苍茫才多少年。




那时候的感觉其实已经忘了七七八八。

但金光瑶一直都知晓自己对蓝曦臣的这份心思。

这样近乎是等同于撒娇的行为,在很多时候他回想起来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也觉得释然。


说出去谁信呢。


但金光瑶这份喜欢坦坦荡荡,也不想遮掩。

既然喜欢蓝曦臣,那就喜欢。

没有谁说过喜欢一个男子就是罪大恶极;倘若如是,他本就出身卑微,颇为人诟病;再加一罪,也无妨。


他最擅长的,就是把一切谩骂付之一笑。


金光瑶终究是不愿看蓝曦臣蒙难;也不忍打压姑苏蓝氏;更不舍得看蓝曦臣蹙眉。还有,不想让蓝曦臣看到真相,一切事端。


那时候他在蓝曦臣怀里,静静的靠着他,虽然没有说话,心底却觉得很开心。

却也有几分惋惜。




蓝曦臣那么好,却终究不是他的。


他这么喜欢他,却难开口说相思。


我已心悦你如此之久。




他被蓝曦臣抱入寝室后,身后早早就跟着的一群医者也低眉顺眼鱼贯而入。


待到蓝曦臣把他放在床上稳妥了,医者才低着头给他掀开腿上的伤细细查看。


“伤情如何?”蓝曦臣问。

“恐怕得刮骨。”医者一面打开随身带着的药箱子一面恭恭敬敬回答道。

蓝曦臣脸色一变,看向金光瑶道:“阿瑶,这痛你可吃得住?”

金光瑶温然一笑:“现而今二哥站在我身边,我有什么痛受不得?”



金光瑶无所谓地坐在床沿,血肉被翻开刮毒再怎么痛也好歹是忍住了,只是面色微微发白——到底还是痛的。


抬眼看见蓝曦臣微微蹙眉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口,目不转睛,似是不忍继续看下去,却又担心出现什么差池,遂不愿移开目光,目色担忧。


金光瑶见他这般紧张,遂笑道:“二哥,你别太担心了。我无事的。”


蓝曦臣道:“痛?”


金光瑶歪了歪头,调皮开玩笑道:“我说不痛,二哥一定也不信。”然后不知哪来的勇气,试探道,“那二哥哄哄我如何?”


蓝曦臣面色一僵,沉默半晌,竟是无言以对。


金光瑶扑哧一笑:“二哥还是这么经不起玩笑呀。我开玩笑呢,二哥能在这里陪我,我就很高兴了——二哥别太把我的话放心上。”


蓝曦臣却走上前去,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轻声问:“那阿瑶希望我怎么哄你?”


金光瑶愣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蓝曦臣会来这一出。


他想了想,哎哟哟道:“二哥二哥,我浑身骨头都痛呢。”


蓝曦臣终于露出一点放松的笑意:“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说罢坐到床沿边握住他因为疼痛轻微颤抖的手,有些犹豫道:“这样会不会好点?——我、我不会安慰人。”


金光瑶道:“啊,真有用,一点都不痛了。”


蓝曦臣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我都快要信你的谎了——阿瑶,你若觉得疼要说,我总不见得会笑话你。”




回想起来还真是觉得岁月荏苒光阴如梭。

曾情投意合到最终还是两处茫茫不见。

到底非同道中人。




孟瑶道:“泽芜君,你不放我下来?”


蓝曦臣失声笑道:“就算你不是阿瑶,我也未必不会这么做。”


孟瑶一想倒也是,只得礼貌回答道:“那,多谢泽芜君出手相救。”




11.


夜猎结束后,蓝曦臣回到姑苏,坐立难安。


为此蓝启仁没少提起这茬,说他这般心神难定终然不好,有失风度,不要为外物所困扰云云。


蓝曦臣听闻仅是一笑,口头上说着叔父提醒得是,转身心思又兜兜转转到孟瑶身上去了。


在整理寒室的时候冷不防打开暗格看到放着玉佩的锦囊。


他把玉佩掂在手里沉吟良久,忽而想起那年金光瑶对自己微笑所言自己心悦之人的事。


他像是想起什么,不自觉攥紧那块玉。


第二日,又访兰陵。


当是时,金凌正在切橙子,满手都是果汁,狼狈道:“泽芜君,你最近兰陵跑得很勤快啊。”


蓝曦臣道:“我想见一眼孟瑶,不知是否方便。”


金凌有些奇怪,拿了块布擦了擦手,擦了擦果刀,觉得蹊跷,却没有多问,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当年匪浅理论似乎一语成谶,只道:“哦,这有何难,我去让人叫他过来。”


孟瑶被莫名其妙地喊过去,一进门就看见蓝曦臣坐在金凌边上,难得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


孟瑶微微一怔,随后阖上门,笑着问候:“金宗主好,蓝宗主好。”


蓝曦臣一看见他来了,立刻站了起来。

有许多事亟待问清,竟又觉得无从说起。

过了会儿,蓝曦臣缓声道:“夜猎那日,孟公子有一物忘了拿走。”


孟瑶奇怪:“哦?……倘若真有什么东西忘了,那还真是劳烦了——怕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吧?蓝宗主真不必远道而来……”


金凌看了他们一眼,咳了一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聊。”


孟瑶笑道:“宗主慢走。”


待到那扇门关上了,他的笑才收起。


蓝曦臣在他身后道:“阿瑶。”


孟瑶转身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泽芜君,我都已经不在意了;你也把旧事放下吧。”


蓝曦臣道:“我有什么可放下的?”


孟瑶道:“啊,对——是我失言了,还请蓝宗主勿介怀。”


蓝曦臣道:“我有一事想请教。”


孟瑶笑:“请教一词太过,孟瑶委实承受不起——但,若我知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蓝曦臣沉默了会儿,道:“你当年心悦之人,如今在何处?”


孟瑶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沉吟了会儿,才道:“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怎么,蓝宗主要帮我拉线?”


蓝曦臣道:“你愿意告诉我么?”


孟瑶定定看着他,眨了眨眼,忽而绽开一个笑容,低声道:“二哥,你总是让我难堪。”


蓝曦臣似是被他忽而改变的称呼所扰:“你不说也……”


孟瑶道:“我一直心心念念一心一意对谁好?一直都不愿意伤害甚至不得已只能一骗再骗的人是谁?二哥,你这么聪明,你真的不知道么?”


蓝曦臣站在原地,听他一字一字念白,看着他遗憾且冷淡的神色,不觉有些错愕:“我……没想过这个可能。”


孟瑶摇头:“当时是我一厢情愿,二哥不必自责。”


然后他话题一转,笑着问:“二……泽芜君和我来说的就是这个?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了么?”


蓝曦臣道:“金凌把一样东西还给了我,”他笑了笑,“但它终究是你的。”


孟瑶微微一顿,也跟着他笑了笑:“哦?泽芜君要还给我?但我实在用不到这个东西。以前我没用到,如今也一时半会儿用不到,将来更是。泽芜君好生自己收着吧。”


蓝曦臣无奈摇头:“阿瑶,你倒是变任性了许多。”


孟瑶道:“泽芜君,你倒是希望我如何呢?我倒也看不懂你了。”


蓝曦臣沉默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孟瑶也静静看着他,两厢对望许久,无话可说。


孟瑶道:“蓝宗主,若无事我还要去做功课……”


蓝曦臣道:“抱歉。”

他继续道:“但……还是那句话,若来访姑苏,可至云深不知处寻我。”


然后把锦囊放在桌子上,竟是先孟瑶的动作打开了门,抿着唇走了出去。


孟瑶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待到那身影隐没在视线里,才轻声笑道:“二哥到底还是这般让人无措。”


回身走到桌前,把锦囊拢入袖中,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死心塌地喜欢这种人。”




12.


魏无羡:“泽芜君最近不太对啊?”

蓝忘机:“嗯。”

魏无羡打趣:“难不成还是告白失败了?”

蓝忘机:“……嗯。”

魏无羡:“哈哈我就说嘛泽芜君这样貌这品性也算是天下无双了怎么可能……等等蓝湛你刚刚说什么?!”




13.


金凌阴沉着脸打算把孟瑶拖到姑苏。


孟瑶道:“啊呀呀,金宗主,您做什么呀?”


金凌道:“小叔叔你别装傻了。最近蓝思追每天给我写信说泽芜君精神不好似乎总是抱病闭关,那也就算了姑苏的事关我兰陵什么事,蓝思追还一天到晚在信里倒苦水,长篇大论没完没了,作为好友我又不得不回信,每次动笔墨写个老半天我都要被烦死了。”


孟瑶笑道:“阿凌,你还真是不给我面子。”


金凌道:“小叔叔,那次泽芜君来找你我没让他直接把你带回去已经很给面子了。”


孟瑶道:“……你就这么赶你的小叔?”


金凌白了他一眼:“小叔你不是也很想和泽芜君说话吗?”


孟瑶道:“……嗯?”

孟瑶道:“哦,阿凌你的眼力变好了。”

他继续道:“可泽芜君似乎还是没反应过来。他倒是比不过你。”


金凌感慨道:“爱令智昏啊。”


孟瑶但笑不语。


金凌又白了他一眼:“小叔,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思?”


孟瑶笑:“他又不喜欢我。我空欢喜一场岂不是很亏,你倒是哪只眼睛看出他对我有心思?”


金凌不说话了。

金凌在心里把句子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送给了他小叔:爱令智昏。


俗话说得好,那什么那什么要傻三年。

真是处处适用。

古人诚不欺他。



14.


蓝曦臣正在寒室研究着曲谱,冷不防门生推门进来说:“宗主,有客来。”


蓝曦臣拿着笔在琴谱上轻点勾画,温和道:“请进来吧。”


门生背后跟出一个年轻人,笑吟吟道:“泽芜君在看琴谱么——真是好雅兴。”


蓝曦臣笔头一顿,即刻又蘸墨笑道:“孟公子倒真来姑苏了做客了。”


孟瑶到他对面坐下,道:“哦,金宗主嫌我笨,把我赶出来了,泽芜君可不许嫌我。”


蓝曦臣道:“我还以为世上找不出多少个人比孟公子伶俐。”


孟瑶笑:“泽芜君在暗里取笑我呢?”


蓝曦臣道:“不是。”


孟瑶道:“我还以为蓝宗主在打趣我呢。”


蓝曦臣摇头:“我怎会。”


孟瑶看着他,忽而道:“二哥,那玉佩,我收下了。”


蓝曦臣凝神看着笔底琴谱,微微低头,良久没有抬头。


孟瑶道:“虽然事已至此,但我还是心悦你。那怎么办呢?”

他继续道:“我那时是不是和二哥说过,喜欢不是说一句喜欢就是喜欢,说一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的。”


蓝曦臣似乎想说什么,但孟瑶打断了他:“二哥,你倒不用急着为你自己分辩和我撇清关系。我本也没有妄求,只觉憾然。但我喜欢了你这么久,倘若你一无所知,我心里不甘心。”

他轻声道,“我真的不甘心。但我能如何呢,二哥你,终究不是我的。”


蓝曦臣搁下笔,走到他面前,在他身边坐下,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没打算分辩。”


孟瑶神色微僵地转头看他。


蓝曦臣温和道:“是我不对,一直以来都不明白阿瑶的心意。”




15.


魏无羡和蓝忘机去兰陵玩的时候,恰好走到河边遇到蓝曦臣和金光瑶二人。


魏无羡用肘子碰了碰蓝忘机:“哎哎哎,蓝湛蓝湛,看看看!”


蓝忘机闻言看了他一眼。


魏无羡往他怀里一靠,用下巴指了指对方小声道:“不是让你看我!看前面,泽芜君!”


蓝忘机:“……”


魏无羡:“我说什么呢?——到底泽芜君放不下吧。这,算是追到了?”


蓝忘机:“大概。”


魏无羡把身形摆正了,拉着蓝忘机的袖子要走过去打招呼,走到一半就看见原本还在好好交谈说话的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突然齐刷刷一愣,蓝曦臣忽而揽过金光瑶抱在怀里,微微低头在他耳边说什么;金光瑶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抬手搂住蓝曦臣的脖颈,侧头吻上他的唇角。


此情此景,略尴尬。


魏无羡:“……蓝湛我们走吧……”


蓝忘机走到一边去牵小苹果,魏无羡坐上去,嘀嘀咕咕东扯西扯,两个人于是离开了。




金光瑶垂目看着掌心玉佩,左看右看,觉得对这精致的家纹满意的很,遂问:“二哥,那我是不是也该送你什么?”


蓝曦臣道:“不必。”然后把他抱得更紧了些,“阿瑶这样就很好。”


金光瑶轻声一笑:“二哥,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蓝曦臣也笑:“你也把我想的太好。”


金光瑶道:“可二哥的确是天下无双,”他眉眼弯弯,心情大好,“山长水阔,东风乍起处芳菲未尽。今年春色似是好。”


蓝曦臣道:“大抵是因心境不同以往。”


金光瑶笑了一声,从他怀里挣开,兀自往前走了几步。

蓝曦臣着他的背影深深,忽而唤道:“阿瑶,你回头看。”


金光瑶在和风里微微侧头回眸看他。他的身后是宛若画轴所绘的回春繁花绿林。


蓝曦臣道:“年华飞度,而终再无离别苦。”


金光瑶道:“我本以为唯有东风解我意,却从未想过最终竟得善终——怕是三生有幸,把运气都用尽了。”


蓝曦臣微笑着看他,神色温存,目光所至,凝眸处竟不舍得错开目光。


他从眼前人的笑容里看到了那年云梦初见时的故人旧影。


少年笑靥浅淡,执伞相问,一场细雨足以拂开冲散尘埃,得一方明净。


许此心境与眼前人。


和如东风,轻如杨花。

寄托我意,传达我思。

竟是早已悄生欢喜,此心暗许。




金光瑶打趣道:“二哥,你总盯着我看,我要不好意思的。”


蓝曦臣柔和着眉目,笑着走近他,以手轻抚他的眉间朱砂。


多年前他也曾这般没有芥蒂地轻叩他的眉间丹砂血色,拭去浮生尘埃。

只是此时,心境已经早已非往日可比。


蓝曦臣轻声道:“阿瑶在我面前又何必觉得不好意思;终究无论如何都是好看的。”




FIN.

(完)




后记:


啊HE了我果然是亲妈(*/ω\*)

让我们站定曦瑶一百年不许变嘿嘿


咳咳,这一次写要比上一篇写得卡得多,大概是因为一开始对于曦瑶的最原始最憧憬的脑洞全都毫无保留给了第一篇文。

这一篇仍然是站立在原作基础上,我努力想尽办法不撞梗不撞情节,和上一篇完完全全脱离似曾相识的感觉,希望看过《北风其凉》的太太们看完《东风解意》不会有撞车的感觉吧qwq


啊,虽然此文情节无聊语言毫无特点看得让人昏昏欲睡冗长无比,但,好歹是,写完了。


四季系列还剩下一个夏天一个秋天2333333333我会加油填坑的(*/ω\*)


最后感谢太太们看到这里>///<

希望有更多的太太入曦瑶坑嘿嘿w



由木_

2017.5.28




原生小白牛
长庚:“若我早生二十年,就把你...

长庚:“若我早生二十年,就把你抱起来偷走,好好地放在锦绣丛中养大。”

(改放张大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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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尼去年三岁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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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哥哥给买的蝴蝶💰
🌺“十六年了,我一直留着”🌺
海报让我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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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番茄大户

【藕饼】老婆偷偷生下孩子后(2)

敖丙叼着龙儿一路疾飞,见幼崽被吓得觳觫,本性再是温和也难免怒从中来,可这恼火中带着点心虚,不由分说便窜出千里远。


然身后的红发男人更迅速,混天绫刹那间铺天盖地封锁去路,耳边风声恍如被撕裂。


微带冰蓝的白龙竖起逆鳞,只眨眼间,那血红带着杀伐冷意的绫带一瞬轻松捆住了敖丙。


他动弹不得,却倔强不肯口吐人言。


一神一龙僵持对立,敖丙睁大了圆润的龙眼,恍如多年前某日,那人拿着火尖枪对着他的眼睛。


不过此时无关对决宿命,却同他为对方诞下的龙崽有关。


红发青年低沉喑哑的嗓音从上方传来:“你躲什么?几年不见,竟同我生分了?”


被阿爸叼住的小龙惊恐嗷嗷奶叫,尾巴上的鳞片...

敖丙叼着龙儿一路疾飞,见幼崽被吓得觳觫,本性再是温和也难免怒从中来,可这恼火中带着点心虚,不由分说便窜出千里远。


然身后的红发男人更迅速,混天绫刹那间铺天盖地封锁去路,耳边风声恍如被撕裂。


微带冰蓝的白龙竖起逆鳞,只眨眼间,那血红带着杀伐冷意的绫带一瞬轻松捆住了敖丙。


他动弹不得,却倔强不肯口吐人言。


一神一龙僵持对立,敖丙睁大了圆润的龙眼,恍如多年前某日,那人拿着火尖枪对着他的眼睛。


不过此时无关对决宿命,却同他为对方诞下的龙崽有关。


红发青年低沉喑哑的嗓音从上方传来:“你躲什么?几年不见,竟同我生分了?”


被阿爸叼住的小龙惊恐嗷嗷奶叫,尾巴上的鳞片绷直了,无措的扭头看着素昧平生的红发父亲和阿爸,铜铃似的上吊眼睛一眨不眨。


不过封神十年未见,哪吒太子变得更沉着锋锐,虽则少年时代的戾气傲性未泯,却不再外露。


混天绫是杀伐果断的利器,沾着无数截教徒的鲜血,杀尽一切拦路宵小。


此刻却只是柔缓而不容置疑的,裹挟着一条惊疑不定的小白龙。


红发男人的眼尾慢慢上挑,带着戾气,微眯起眼打量那条蜷成一团的龙崽。


敖丙沉沉呼吸两下,别过龙首,素来温吞的嗓音带着恼意,道:“我这孩儿被你一吓唬,怕是三魂七魄去了泰半!”


“三太子如今威风八面,只当我是……”


他说不下去了,小龙崽嗷嗷两声,团着尾巴探头期待又委屈看着红发父亲。


这才是真的有口说不出话,幼龙急得乳牙直咬阿爸的尾巴。


幼崽是魔丸与灵珠的孩子,根骨强健,被佘元打伤的地方不过一盏茶功夫已然愈合。


可小龙正当稚龄,心性还天真单纯。


先头红发男人折磨恶徒佘元时漫不经心、毫无所谓,桀骜和暴戾并存,那果决手段竟毫不遮掩。


如是被幼崽瞧见自然是吓得不轻,团着龙形萎靡不振。


若说龙崽的眼睛像哪吒,燃着一团火,英气中带着不驯,眉毛却像是敖丙。


小崽子软软甩着尾巴,怎么瞧都是一副温吞委屈的模样,叫人舍不得责怪。


哪吒垂眸冷淡对上小龙的大眼睛,心中微一动。


他本就直觉敏锐,眼眸沉沉望着敖丙,风火轮的烈焰“腾”得升高,嗓音沙哑道:“这是谁的崽子?是不是你……给爷下的崽子?”


……


那日清晨的争吵,发*期过后的冷淡,佯作无事发生。


混天绫重叠着蒙住龙宫太子迷蒙委屈的眼睛,低沉喑哑的嗓音在敖丙耳边响起:“不是我也得是别人,你这身子如此,可我至少是你唯一的朋友,嗯?往后我照顾你,不让你再受委屈。”


敖丙顿了良久,终究难以启齿道:“唯一的朋友,与我、与我做出那种事……”


哪吒却反笑道:“你莫不是反悔了?”


敖丙咬唇怔然不语,竟是挣扎着要起身。


哪吒太子本性中的戾气腾生,混天绫散漫逶迤过昨夜亲密之处,引得敖丙颤栗难言。


被混天绫蒙着眼的人,却听哪吒在自己耳边冷漠道:“昨夜那般热情地求我做那事——”


战神毫无笑意地扯了唇角,捏着敖丙的下颌,少有温柔的道:“用完了男人,你倒想着当朋友,世间竟还有如此天真的好事。”


敖丙龙角微露,脱口厉声羞恼道:“你——住口。”


本是哪吒去封神之战的前夜,竟闹得不欢而散,二人负气而离,一个是冷傲敏感的性子,另一个有苦难言。


敖丙诞下龙女后,曾对李天王道:“他是极聪明的,我知瞒不过他,然我们友情深厚,亦是同生共死过的情谊,我委实……”


他温和着沉默,低垂面容,不再言语。


李靖明白,年轻人的事合该他们自行处理。


哪吒少时他管教严厉,如今也不愿再逼他分毫。


即便不对外宣扬,可这三界能掐会算的神仙多得是,龙崽化作人形,又与征战封神的哪吒太子如此相似。


——李天王常常出入龙宫不说,敖丙也是一副产后体虚的样子,结合龙族的特性,这事儿便似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那些舒坦惯了的神仙,谁不想看一向自负桀骜的三太子愕然求全?


……

他肉身成圣,位列天神,于民间庙宇香火不断,于仙术上只需闭眼便能算个大概,方才是见到敖丙昏了头。


如今凝神一算,惊愕之下便已心中有数。


若是别人家的龙崽,瞧见什么血腥场面,与他毫无干系。


哪吒太子只救人,从无兴致呵护谁的心灵。


但封神战场所向披靡的太子,此刻少有的后悔。


这崽子这么点大,许连奶都没断,方才定是被他这个阿父吓着了。


嗷呜嗷呜的委屈叫唤着,只怕是认出阿父,才盘旋着依依不肯走。


战神三太子冷硬心尖酸柔,化作温水,血红的混天绫蓦地一松,敖丙脱了束缚立即叼着崽子灵活游离而去。


只是一眨眼,刹那间的事。


比云层里落下光晕还迅猛,冰蓝的龙快得堪比风火轮。


只红发男人看自己的小灵珠远去,拧眉沉默失笑,竟未再迫。


……

甫一回龙宫,阿爸一语不发,给龙崽衔了些仙草丹药,混着些仙鹿的奶水稀释了,才敢给幼龙吃。


幼崽生而无邪,于生长缓慢的龙族和神族,这个年纪的小龙都还在吃奶。


只龙族本性特殊,由于生她者是阿爸,她自打出生便断了奶。


旁龙家若是阿爸生子,身子骨必然虚弱难持,定是由另一位父亲到处寻觅仙草仙珍哺育后代。


也难怪阿爸身子有些弱。


小龙被阿爸护得像珍宝,哪里经历过今日的残忍血腥,回了龙宫便有些病恹恹的,化作龙形泡在池子里甩尾巴。


敖丙心疼得紧,见自己怀胎生下的小龙这般萎靡,父子连心哪里能不难受,不由化作龙形连连舐犊。


还是被她那个亲爹吓的!


征战封神好不威风,谁不恭敬一声天神太子?


与友人在床笫间不清不楚!

对自己的幼崽一点也不顾及!


小龙崽以尾巴拍打水面,嗷呜嗷呜仰头叫着,似乎听见了一阵悠远的声音。


那是海螺的嗡鸣声,被人以深厚神力催动,怕是整个海底龙宫的虾兵蟹将俱是有所感应。


再远一点,恐怕西海龙王都能清晰听闻。


海底众族以螺声求爱的传统无人不晓。

那人成圣为神后手段精准,这是在逼他主动相见。


若否,整个东海西海都要听这声音。


战神三太子不要脸,龙宫太子还想要脸。


敖丙心里羞恼如乱麻,心觉魂不守舍,只作未曾听见,堵了龙耳继续照顾孩子。


不过半个时辰,便见龙王从宫殿口探头,小心谨慎吞了口水,颤颤巍巍,难以启齿道:“龙儿,你这自己的姻缘情事得心里有个数,崽子总要见生父,莫闹得三界俱说我东海龙宫不讲情面……”


还有几句龙王斟酌了没说。


哪吒太子可不再是当年孤僻小童,现下是给足了龙宫面子,摆低了姿态,才没有硬闯进来抢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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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了,不知道lofter的pb词怎样,开个婴儿车都怕TvT,我基友说lofter的读者大人都特别友善,体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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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出生算起,大家都是三岁,不能只有哪吒有小孩子体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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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想亲龙角的,画完之后发现亲错了地方(就...凑合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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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

【藕饼】忘了(中下)

·把中下改了一遍,基本上整个剧情都变了,之前看过的小伙伴还是要重新看一遍


【柒】

敖丙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七天,因为受伤过重,灵力流失,他变成了三岁幼儿的模样。他其实是没见过自己正常三岁时的样子的,他是父亲嘴里吐出来的龙珠和灵珠混合变成的,天生就有老龙王的传承,比其他种族修炼不知快了多少。化人形的年龄和灵力高低有关,所以他和哪吒三岁时便能有少年的形态。现在嘛……


见他醒了过来,敖凌松了一口气,让贝壳精帮忙收拾了一下小敖丙,自己给他把了把脉。


“应该没事了,龙筋还没完全恢复,要好生养着,不准到处乱跑。”这话是对负责照顾敖丙的贝壳精说的,他现在恐怕也只能听懂最后一句话...

·把中下改了一遍,基本上整个剧情都变了,之前看过的小伙伴还是要重新看一遍




【柒】

敖丙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七天,因为受伤过重,灵力流失,他变成了三岁幼儿的模样。他其实是没见过自己正常三岁时的样子的,他是父亲嘴里吐出来的龙珠和灵珠混合变成的,天生就有老龙王的传承,比其他种族修炼不知快了多少。化人形的年龄和灵力高低有关,所以他和哪吒三岁时便能有少年的形态。现在嘛……


见他醒了过来,敖凌松了一口气,让贝壳精帮忙收拾了一下小敖丙,自己给他把了把脉。


“应该没事了,龙筋还没完全恢复,要好生养着,不准到处乱跑。”这话是对负责照顾敖丙的贝壳精说的,他现在恐怕也只能听懂最后一句话。


小敖丙那一双水灵灵的蓝色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敖凌看,半天吐出一句:“姐……姐?”敖凌突然不太希望哥哥变回去了。


好吧,就是她希望敖丙恢复,那也要好长时间。龙筋要恢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再说敖丙之前为了帮哪吒重塑肉身,替他分去了魔丸的一部分魔气,使之不与莲花至真至纯之气相冲,自己本身就被反噬受了内伤。少说也得十年吧。


敖凌要留在观音坐下修行,没法照顾小敖丙,自己父亲和族人她又不放心,敖丙那个师父更不靠谱……


啊,那个胖子!敖凌拍拍脑袋,找到了一个可以帮她的人。


敖凌带着敖丙来到太乙真人的仙府时,他正拆了一坛酒的泥封准备喝,见到观音坐下的小龙女抱着一个孩子走过来,手中的酒坛落了下来,一坛好酒就这么浪费了。


尽管这胖子是个酒鬼还是把敖丙害成这样对我哪吒的师父,但敖凌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三言两语讲了来龙去脉之后,太乙真人答应了这件事。


“诶,小龙女你等等。”敖凌正要离开时,被太乙真人叫住了,“我知道你讨厌哪吒,但他是失忆了。”


失忆?敖凌不说话,她可不觉得失忆了就能做这样的事。


“那天他来问我敖丙的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被叫走了。”太乙真人继续说道。


“殷桑气数已尽,武王伐纣一战不可避免,此战,也是许多人的封神之赞。所以……”太乙真人暗示性地说。


敖凌冷笑一声,“仙长放心,我可没打算捣什么乱。”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就是真能杀了哪吒,敖丙也不会好过。


“我兄长,就拜托仙长了。”


【捌】

一晃十年过去了,敖丙的伤已经养好,这些年跟着太乙真人也学了不少东西,这样好像有点对不起他师父申公豹,不过太乙真人对他确实挺好。还一直为像龙族这样介于仙和妖之间的种族说话,倒是让天界和凡间都对他们改观了不少。


“这些年多谢师伯照顾了,如今我伤已养好,不便再继续叨扰,便先回东海了。日后师伯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敖丙定当尽力相助。”乾元山金光洞内,敖丙向太乙真人辞行。


太乙真人摆摆手,“不必如此,说来也四我那不资轻重的徒儿造的罪。”他拍拍敖丙的手,说:“如今你已登仙门,便不要再受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影响。好好修行,早日突破现在的境界才是正事。”


“是。”敖丙向太乙真人深深一拜,便离开了乾元山,往东海方向去了。


这边刚结束一场大战,封了神的哪吒也到乾元山来拜访自己的师父,还飞着的时候就见旁边一道蓝光闪过。


刚刚过去的那个有点眼熟啊?好像是被他抽了龙筋的那个敖丙,他怎么还活着?突然想起十年前和太乙真人还没结束的问话的哪吒,加快速度往金光洞冲去。


“胖老头!”还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哪吒人还没见着,他的声音已经穿进了洞内。


“臭小子,封了神翅膀硬了是不是?没礼貌!”太乙真人骂了哪吒几句,又道,“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怕不是特意来看我滴吧?说吧,有什么四?”


其实哪吒原本还真是来看太乙的,不过刚刚见着敖丙之后他就把这事忘了,急切地问道:“敖丙刚刚是不是来过?”


“没有,你看错了吧。年纪轻轻得怎么看都看不清了,你这样可不行啊……”来是来了,不过不是刚刚,人家刚刚是走了,太乙真人一边撒谎一边在心里腹诽道。


那他刚刚看见的是谁?哪吒没管这个,来没来都不是重点,他想问的不是这个,“现在你可以继续告诉我了吧?敖丙是谁?”


太乙真人将风火轮又变回了那只猪,猪自动拔了跟草去挠自己鼻子,一个喷嚏之后讲往事一幕幕在哪吒眼前飞速展现。


灼忘
你我同源 没有给过任何授权,看...

你我同源

没有给过任何授权,看到麻烦举手之劳举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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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吟耳汤

你不是说我打不赢你吗,那是让你的。

(配图文字 @Toffee  )
看完电影疯狂回家速度摸鱼几张
P1 被浑天绫绑着的时候怎么不是人形啊((X
P2大哥你谁啊(魔丸的时候总是让我想起那句他笑的像个三岁孩子表情包
P3唯一的朋友
P4一定要来我的生日宴哦!(这是爱情吧(X

你不是说我打不赢你吗,那是让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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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時
阿姜好酸喔,阿姜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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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雅

ggdd喜欢听的歌和歌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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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

【藕饼】忘了(中)

·全世界都知道敖丙是谁就他哪吒不知道

·隔壁《非人哉》剧组的过来串个场

·看来上中下三篇写不完了

【肆】

东海龙族逃脱美其名曰龙宫的海底炼狱,放出海底妖兽,妄图水淹陈塘关的事还未被传开,若是要保住整个东海龙族,必须要给陈塘关百姓一个交代。

龙王和众龙正在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敖丙已然悄悄离开上了岸。事情皆因他而起,什么惩罚他都愿意承担。

“妖龙,你来干什么!”敖丙刚飞近李府,便被哪吒拦住,他此时已将乾坤圈取下戴在手上,变做少年形态。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混天绫在他身后随风飘扬,脸部的线条有些凌厉,额间的红色印记倒是让他身上的戾气更重了几分。...

·全世界都知道敖丙是谁就他哪吒不知道

·隔壁《非人哉》剧组的过来串个场

·看来上中下三篇写不完了

【肆】

东海龙族逃脱美其名曰龙宫的海底炼狱,放出海底妖兽,妄图水淹陈塘关的事还未被传开,若是要保住整个东海龙族,必须要给陈塘关百姓一个交代。

龙王和众龙正在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敖丙已然悄悄离开上了岸。事情皆因他而起,什么惩罚他都愿意承担。

“妖龙,你来干什么!”敖丙刚飞近李府,便被哪吒拦住,他此时已将乾坤圈取下戴在手上,变做少年形态。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混天绫在他身后随风飘扬,脸部的线条有些凌厉,额间的红色印记倒是让他身上的戾气更重了几分。

“哪吒,是我啊,我是敖丙。”哪吒的态度让敖丙捉摸不透,明明在山河社稷图里两人还是好好的,恢复肉身后不过几日没见,他怎么这个样子?也对,他父亲做了那样的事,哪吒怎么可能原谅他,没直接杀过来,已经很好了吧。

“我……我是来认罪的。”敖丙微微垂首,神情是少有的紧张与忐忑,哪吒会原谅他吗?虽说最后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但还是波及到了一些人,哪吒也受了伤……想到这个,敖丙偷偷抬起眼看向哪吒,他手上的伤口被包扎了,隐隐能看见血色。

“认罪?”哪吒嗤笑一声,“你倒是给小爷说说,你认什么罪?想怎么认啊?”

“今日我父亲与族人离开东海,放出海底妖兽,作乱陈塘关,伤害百姓,我是来向陈塘关内众人请罪。”敖丙仔细斟酌了字句,语气坚定地说,“任凭……处置。”

“若小爷我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呢?”哪吒想起白日里受伤的百姓,特别是还有自己的父母,心里就一股火。他本就是集天地浑浊之气的魔丸转世,性烈如火,如今见到这“仇家”更是生气。

“也好……”天空一声闷雷,下雨了,敖丙闭上眼,仰起头,任凭雨水打在自己身上。

也该这样,算是赎他的罪。本来这灵珠转世的身份,也是他偷哪吒的。

【伍】

敖凌扯着红孩儿赶到时,见到的是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李府大院里变回真身的敖丙。

“李哪吒你对我哥做了什么?!”敖凌虽然不想哥哥那样温和,这些年在观音坐下,性子也磨砺了不少,可看见阔别多年的兄长这幅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懑。

“干什么?剥皮……”哪吒顿了顿,冷笑一声,声音带了几分狠厉,“抽筋啊。”

“龙女,你别这样。”红孩儿拉住隐隐有要和哪吒打一架趋势的敖凌,难得不幼稚,“那些老龟不是说三太子是来替东海请罪的吗?你这样他的伤也白受了。”

“善财你……”敖凌轻声道,却只是瞪了一眼在她眼里一脸欠揍的哪吒,把敖丙带回去了。

他们走远后,哪吒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低声骂道:“该死的妖龙,差点让小爷都下不去手。”不过这个敖丙,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啊。

“啧,”哪吒摸摸自己的心口,好疼,刀绞一样的疼,是肉身重塑的后遗症吗?还是要找太乙那个胖老头问一下了。

敖凌变回真身背着敖丙和红孩儿往南方的普陀山飞去,现在这个样子,只能去求观音大士救她兄长一命了。好在他肉身还吊着一口气,魂魄也没碎。

普陀山,紫竹林。

敖凌跪在观音面前,求道:“大士,求您救兄长一命吧,陈塘关的事真的和他无关啊!”

“也罢,他既是灵珠转世,斩妖除魔,除去不少祸害,也是有功,我便救他一命。”观音话落,取出玉净瓶中的杨柳枝,将一滴甘露水滴在了敖丙额上,“杨枝甘露有起死回生之效,你带他回去好好静养就是,龙筋自会再长出来。”

“多谢大士。”

【陆】

是夜,雨噼里啪啦地下到了三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屋外闷雷滚滚,电闪如昼,哪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烦躁地将枕头扔了出去。

去他娘的,现在他一闭眼都是那个叫敖丙的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样子,一想心口就疼。该死的,怕不是什么后遗症,难不成他给自己下了什么咒?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哪吒心里就是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太乙那胖老头不知又从哪里弄来一坛酒,醉得一塌糊涂,正经问题一个都答不出,还是天亮了再去问他吧。

他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睛熬到了天微亮,小时候的黑眼圈又挂在了眼睛上,迫不及待地就去踹太乙真人的房门。

“喂,胖老头,起来了,问你件事儿。”哪吒将躺在地上一只手拿着酒坛,一边流着口水的太乙真人拎起来扔到床上。

太乙被他这么一折腾顿时清醒过来,因着宿醉之后头晕,莫名有了几分申公豹的口吃,“臭…臭小子,怎么唆话的呢,没…没礼貌,叫斯父!”

“行行行,师父。”哪吒不情不愿地改口,“我问你,那个敖丙是谁啊?”

听见这个名字,太乙真人顿时就不头晕了,整个人打气十二分的精神,“敖丙?你见仄他了?”

哪吒看他这样子,不明就里地说道:“是啊,怎么了?昨天东海那个老东西闹那么一出,他过来请罪。”

“蓝后呢?”太乙真人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小子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吧?

“我把他龙筋抽了。”哪吒言简意赅地回答,只见太乙真人手上的酒坛落下来碎了一地,满脸“完了完了出大事了”的神情,大吼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怎么了?”哪吒皱眉问道。

“你知道敖丙是谁吗?他……”

……

——

申公豹:灵珠,我偷的。敖丙,我徒弟。

我(泪流满面):龙筋,你抽的。敖丙,你媳妇(划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