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鼬佐】复仇记04-06
※ 重生向
※ 甜文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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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 左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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鼬站在木叶村高耸的围墙上俯瞰因大蛇丸受创的村子,隐匿在袖管中的左腕上戴着一条红绳。
鬼鲛觉得今日的鼬格外不同。
自三个月前的那次会议后,鼬就开始从佩恩手中疯狂接下各种任务。之前的四年,鼬时常心不在焉,可最近三个月却对每一个任务都完成的专心致志,专心到只用最基础的体术和忍术与敌人消耗,就像是用任务来消磨时间。
几天前朱南组接到了新任务:抓捕九尾人柱力。
这次鼬与这三个月的表现截然不同,仿佛回到最开始的四年,在执行任务时神思游...
※ 重生向
※ 甜文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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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 左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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鼬站在木叶村高耸的围墙上俯瞰因大蛇丸受创的村子,隐匿在袖管中的左腕上戴着一条红绳。
鬼鲛觉得今日的鼬格外不同。
自三个月前的那次会议后,鼬就开始从佩恩手中疯狂接下各种任务。之前的四年,鼬时常心不在焉,可最近三个月却对每一个任务都完成的专心致志,专心到只用最基础的体术和忍术与敌人消耗,就像是用任务来消磨时间。
几天前朱南组接到了新任务:抓捕九尾人柱力。
这次鼬与这三个月的表现截然不同,仿佛回到最开始的四年,在执行任务时神思游离。
“鼬先生,是对自己的故乡还有所留恋吗?”
抓捕任务的地点在鼬的故乡,鬼鲛觉得鼬近乡情怯可以理解。
于鼬而言,和平是他毕生的心愿,他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理想。在经历那件事后,这里已经没有家族,没有家庭,没有同伴,村中唯一让他留恋的人也是可望而不可即。之于村子,他是毫无怨恨,却也谈不上留恋。恰恰相反,木叶留给他的只有痛苦与责任。
“不,我一点也不留恋。”
鼬与鬼鲛走进村子,路过茶店时没做丝毫停留,这里的三色丸子对鼬来说已经不再具有吸引力。两人走到桥上时被三个木叶上忍拦住去路,为首的忍者一头银发,左眼被护额遮住。
“我还在想是谁穿着奇怪的衣服路过茶店,原来是宇智波鼬和雾忍村的干柿鬼鲛啊。”
“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真是深感荣幸。听说你打败了再不斩,这让我对你有些感兴趣了。”
“鬼鲛,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鼬不想把任务搞麻烦,也不想与昔日的队长为敌。只是卡卡西来的太是时候,他需要利用一个木叶上忍来警告团藏他还活着,休想因为三代目去世就对佐助起龌龊心思。
“那让我来听听你们的目的。”
卡卡西闪到鼬的身后。
“只不过是来找样东西罢了。”
“什么东西?”
“我不会花费太长时间。”
鼬没有回答卡卡西,而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即卡卡西惊恐的看到鼬的三勾玉合成了三道弧线。
“卡卡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知道,月读对精神的伤害太大了。”
佐助来卡卡西家找人的时候听到卧室里有谈话声。
“到底怎么回事!”
佐助破门而入,声音凄厉的有些刺耳。
上辈子也是这样,鼬不声不响得来,等他知道时鼬已经不声不响的走了。而现在他发现了一件令他更气愤的事,鼬竟然用了月读!
佐助恨不得把鼬锁在囚笼里,省得成日天照月读自瞎双目。他没日没夜的寒窗苦读医疗卷轴,想着怎么给鼬调理身体,想着怎么凑出一双永恒万花筒,鼬却在胡乱使瞳力!
房间里的上忍们沉默不语,就在这时青叶推开了门。
“听说鼬回来了,是真的吗?还是冲着鸣人来的?”
扣扣扣。
鸣人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泡妹失败的自来也,开门后看到来人大吃一惊。
“佐助?”
“白痴。”
佐助松了口气,有些脱力地抱住鸣人。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他一路狂奔到旅店,幸好没有来晚。回到过去已经四年了,佐助第一次感到害怕,害怕鸣人被带走,害怕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历史的走向,更害怕因此重蹈覆辙再也见不到鼬。
鸣人从小备受冷眼,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心思比任何人都要敏感。他能感觉到佐助在害怕,在担心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佐助上学时就一直不怎么出现,鸣人只听别人说过佐助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宇智波二少,真正接触后却发现佐助待他与传闻完全不同。
鸣人瞥到佐助后颈上的黑色咒印,是为救他时被大蛇丸咬的。鸣人也偷偷观察过佐助对别人的态度,与传闻无异。从波之国任务到中忍考试,佐助次次舍命相救。鸣人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特殊,能让佐助区别对待。但他明白一点,佐助是他一生都无法放手的挚友。
抬手环住,鸣人轻轻拍了拍佐助的后背以示安抚。于是鼬和鬼鲛找到他们的任务目标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好久不见,佐助。”
听到鼬的话鬼鲛挑起眉头,原来这就是鼬的那个弟弟?
有一次阿飞告诉他,鼬屠光全族唯独留下了这个弟弟,因为要留着另一双写轮眼为自己所用。
“佐…佐助,他们是谁?”
鸣人有些害怕的推了推身上的佐助。
“我听说宇智波一族已经被杀光了,而且是被你杀的。”
鬼鲛话是对鼬说的,眼睛却在打量着佐助。
鸣人震惊的看向鲨鱼头旁边的长发男人,信息量太大一时消化不来。他一直知道佐助心里有一个人,但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佐助的灭族仇人?
听到声音时佐助甚至不敢相信,他怕这是在做梦,直到鸣人推他他才确认一切都是真的。也顾不得往日那些作态的矜持,佐助直接朝鼬扑了过去。
“哥哥!”
“跟我们走一趟吧,鸣人君。”
鼬身子一偏躲开佐助,眼中映出的金光烧得心里起了一把无名火,也没注意佐助刚刚喊的竟然是哥哥。
鸣人见来者不善又是佐助的灭族仇人,立刻聚起查克拉。鬼鲛察觉到鸣人的小动作用鲛肌一把斩断。开玩笑!他还要看戏呢!
“我的鲛肌能吃掉查克拉,再敢耍花招就先砍掉你的手。”
佐助见鬼鲛对鸣人不利赶紧冲了回去想把挚友护在身后,谁知却被鼬扯住胳膊还实实在在的挨了一脚。石墙被砸出裂纹,佐助难以置信的看着鼬。他以为这四年放出的筹码能让鼬有所动摇,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样!
“佐助!”
“鸣人,别插手!我就是为了这一天才活到现在的。”
鼬被鸣人的一声佐助叫回了神,看到靠在墙上的人被吓了一跳。他本以为经历过这几年后会对佐助再也下不了狠心,没想到刚才那一脚竟然一分余力都没留。
“听到了吧,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别插手。”
鬼鲛兴奋得看着鼬一步步走至佐助跟前。
佐助忍痛撑起身子,敞开胸怀,又向鼬扑了过去。
上辈子他不敢死,却每天都在等死。这辈子有了重新和鼬在一起生活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弃!他一直在等今天!
鼬朝毫无防备的小腹狠狠捶了一拳,然后揪住佐助的衣领把他拽起来摁在墙上。闭上眼,脑海中全是这几年的温情时光。
“你这么弱是因为你还不够憎恨我。”
佐助的实力他清清楚楚,不高也不低,但勉强卡在能让他心安的及格线。这次回来只是想借着九尾的幌子警告团藏,至于佐助,能不敌对他不想敌对。没想到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弟弟却主动找上门,还对着仇人大敞胸怀!
心中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怒火,鼬再睁眼时已经把佐助拖入月读。
灭族之夜,是两人共同的梦魇。但即使得知真相,再次坠入鼬的月读时佐助依旧无能为力,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尝到的痛苦比曾经多了一份。
鼬看着陷入崩溃的弟弟犹豫了一下,解开月读。
“懂了吗?”
“懂什么?懂让我杀了你吗?我告诉你宇智波鼬,不可能!你不让我死,你也就别想死!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只乌鸦就是你吗!你根本舍不得我!”
鼬心中大骇,把戴着红绳的左腕不动声色的藏到身后。
“愚蠢的弟弟,我只是在监视你而已。你太弱小,甚至不够成为我的器量。假如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你所想的,那我真是对你的成长感到失望。你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双备用的眼睛而已,我希望你不要自作多情。”
“好啊,备用眼睛是吧?我给你,我现在就给你!”
谁不会玩儿自残啊!说着,佐助就抬手伸向自己的眼睛。
一旁看戏的鬼鲛内心全是卧槽,这兄弟俩怎么一个比一个狠?
左手一把抓住佐助的手腕,鼬被弟弟的胡闹气的说不出话。他真是不明白,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佐助为什么还是不死心。
佐助瞥到鼬的袖口里有一抹红色。
“哥哥。”
软糯温顺的称呼让鼬的决心动摇了一瞬。
“四年前我说过的吧,假如他是你,就说明灭族背后另有隐情。”
佐助偏了偏头露出白皙的脖颈,上面有一个黑色的丑陋咒印。那是他在中忍考试时故意装作不敌让大蛇丸留下的,就是为了今天能多一份筹码。
“大蛇丸咬的。你不带我走也行,怕我弱会拖累你是吗?你敢自己走,我就敢直接去找大蛇丸,他可巴不得我去找他呢。等我变强再去找你就是了,当然我也有可能进去就出不来了。不过你不会管我的死活,对吧?”
鼬此刻心中涨满惶恐,掌中的脖颈跳动着规律的脉搏,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只有放手才能让佐助活下去。
叛忍没有回头路,就算佐助知道了一切真相,就算佐助也为此报了仇,就算自己也没死,那之后呢?难道要让佐助跟着自己过流亡逃窜朝不保夕的日子吗?当初好不容易为佐助谋划出一条万全之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落得满盘皆输,害了佐助。
手里仿佛握了一块烙铁,猛地一松。
佐助跌落到地面上捂着脖子狠咳了几口,心想这回总能被鼬带走了吧?谁知事与愿违。
“看来你的器量也不过如此,我现在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鬼鲛,我们走。”
鼬发动天照把旅馆墙壁烧穿一个大洞,看得佐助睚眦目裂。
“宇智波鼬!左腕上那条红绳你以为我没看见吗!你到底要骗自己骗到什么时候!灭族那晚你对团藏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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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 佐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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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金属利器割划铁皮的刺耳声音,气的鼬回过身又给了佐助一拳。佐助手中的护额掉落在地,木叶的标志上被划了一道。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既然你觉得你什么都知道就该给我滚回木叶!”
“我回不去了,我知道了木叶的丑闻团藏不会留我的。”
“团藏的事不用你管。”
大蛇丸不行,团藏也不管用,山穷水尽的处境勾起佐助灵魂最深处的恐惧。他抓起地上的护额,跌跌撞撞的半爬半跑到鼬的腿边紧紧抱住。
“哥哥,我求你,我求求你,你就带我走吧。我已经是叛忍了,我哪也去不了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在那里。颠沛流离也好,居无定所也好,我只想跟你生活在一起。我实在太想你了,我已经,我已经…”
我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你了。
十二年前鼬死了,他独活于世。四年前鼬来了,他却只能蒙住双眼不能相见。压抑了十多年的思念与绝望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泪水如决堤般同过往的癫狂与麻木倾泻而出,滴落在鼬的脚趾上。
明明是温热的液体却如同熔浆灼烫着鼬的每一根神经。灭族前,佐助算是被家里宠大的,说是心高气傲都不为过,何时这样低声下气过?
鼬叹了口气,蹲下身揽住佐助的膝窝抱进怀里,一跃而起冲出旅馆。佐助死死的搂住鼬的脖子,心中却没因被鼬带走产生一丝喜悦。
“刚刚我们为什么要撤退?人柱力怎么办?”
鬼鲛好不容易追上鼬,却一脚踩进佐助的雷区。
“鼬需要休息,不会说话就闭嘴。要不然你行你上,没人拦着你回去。”
最怕空突然安静,鼬无奈苦笑,只好打个圆场。
“我们不必带走现在的鸣人,先回基地跟佩恩汇报吧。”
三人回到晓基地时,迪达拉又在和蝎斗嘴。鬼鲛看了看叽叽喳喳的青玉组,又看了看粘成一团的宇智波兄弟,反手把鲛肌抱进怀里紧了紧。
佐助打量着四周,渐渐皱紧眉头。观察着佐助一颦一笑的鼬,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晓,一个令人望风而逃的S级叛忍组织,装备精致齐全,统一的斗笠,统一的外套,甚至还有统一的…指甲油。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高大上的组织,基地却相当的简陋。说是基地,倒不如说是在山中某个大一点的山洞里按了几个结实点的木板做隔间,再凿出几个洞做窗户。
鼬活了17年,有过自信,有过优越,有过骄傲,有过无畏,但第一次有这种自卑见不得光的感觉。用通俗点的话形容就是:有点像穷小子带富家女友见家长的心理。
佐助倒不是嫌这里环境差。他佐助什么苦没吃过?上辈子普通任务的风餐露宿他挨过,音忍村的阴冷潮湿他住过,连忍界大战的残垣断壁他都躺过。再说他又不是没见过晓基地,能因为睡山洞就娇滴滴的无病呻吟?
好吧,他其实就是嫌弃这里环境差!他可算知道鼬上辈子最后为什么变成了个病秧子。他对居住环境可以无所谓,但不代表他允许鼬也可以无所谓!
佐助在复仇的小本本上又偷偷给鼬添了一笔。
“你的房间在哪儿?”
鼬听到佐助的问话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带佐助去了他的房间。
一旁的青玉组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争吵,悄悄地和鬼鲛跟了上去。
鼬的房间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个木桌,和一个木床…板。
佐助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火气压下去,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对鼬说:
“宇智波鼬,你有钱吗?”
鼬以为佐助住不惯这么简陋的地方,自然回答道:
“明天带你下山买。”
佐助点了点头,对鼬的回答很是满意,殊不知对方已经完完全全的曲解了他的意思。佐助继续问:
“你们这儿有什么吃的?”
迪达拉终于对这个得寸进尺的小鬼忍无可忍,跳出来指着佐助大喊:
“喂!小鬼头!忍你很久了嗯!这里可不是你那个花房一样的木叶隐村!”
“我要给鼬做饭,关你什么事?”
“我带你去厨房。”
听到鼬对这个弟弟轻声细语的,迪达拉一脸嫌弃的咧了咧嘴,然后就看到鼬瞪着血红血红的万花筒朝他飞了一记眼刀,吓得迪达拉一个闪身躲到蝎背后。
蝎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迪达拉,走到主厅里集吃饭会议娱乐于一体的简陋木桌前坐下,想着迪达拉的脾气,心中叹了口气。
不出意料,厨房依旧简陋至极,整个基地可谓家徒四壁。唯一让佐助欣慰的是调料竟然很全。当然不是因为成员想做饭,反而是因为他们太不注重饮食,甚至蝎这种压根就不用吃饭,所以唯一能咽下食物的方法就是往上面粗糙地撒上不同的调料。灶台旁边的竹篓里分开放着最普通的蔬菜和新鲜的虾蟹,唯一的这点荤腥还是因为鬼鲛喜欢吃才在闲暇时从后山的河里抓回来的。
佐助觉得自己现在需要静静,不然很可能会憋出个麒麟把整个山洞给炸了。于是,令忍界闻风丧胆的S级叛忍宇智波鼬被他的下忍弟弟赶出了厨房。
“佩恩说明天开会。”
鼬和鬼鲛汇报完任务解除了幻影灯之术。
蝎看了眼紧闭的厨房门。
“因为你弟弟?”
“嗯。”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他的灭族仇人吗?”
鼬摇摇头,他自己也很费解。
离开旅馆前佐助的状态太不对劲了,只是听到他与团藏的对话,佐助会想他是理所当然,会怕他再离开他也勉强理解。但恰恰因为佐助知情,眸子里透出的神情更不该是灭顶般的绝望。
还有万花筒写轮眼,佐助明显知道更多现在本不应该知道的事,不然白天也不会对鬼鲛火药味十足。
鼬突然想起灭族之夜的那个晚上,佐助异常平静的把自己缩在木叶医院的病床上,这与他想象中的反应完全不同。诡异,实在太诡异了!
“旦那,好香啊嗯!”
迪达拉眼巴巴地望着厨房拽了拽蝎的袖子。他对那个小鬼的身世没有半点兴趣,对公事更提不起劲。他现在只好奇小鬼在厨房里做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蝎依旧面无表情,不过心里却开始庆幸当初把自己改造成傀儡时保留了四感。
佐助从厨房端出一盆鱼丸虾丸还有蔬菜拼成的关东煮。
“小鬼!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关东煮嗯!”
佐助眼角抽了抽。谁知道你喜欢这个?他明明是给鼬做的,勉强再带上个鬼鲛。记忆中他去找鼬复仇时鬼鲛并没有拦他,现在这个人依旧是鼬的搭档,无论两人孰先孰后,孰强孰弱,这几年来鼬多多少少都受了鬼鲛的照拂。
“那吃了以后话就不要这么多。”
其实佐助并不讨厌迪达拉,况且两人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一顿饭而已,人情不卖白不卖。
为了鼬,佐助这四年没少磨炼厨艺,一手关东煮做得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其他三个人吃的津津有味,唯独是佐助想要讨好的正主反倒食不下咽。鼬只觉得胃被搅成了一团,佐助身上的那些谜团让他心中惴惴难安。
“我吃饱了,你们吃,我先回屋了。”
“哥哥。”
佐助追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鼬了。
盛夏的天气本就闷热,鼬听到那句怯生生的“哥哥”心中更加烦躁。儿时的佐助骄纵傲人、神采奕奕,他的弟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
“你到底还知道多少,怎么知道的?”
“什么?”
“万花筒写轮眼,谁告诉你的那些负作用。”
“我自己看医疗卷轴知道的,你都看见了,我这几年一直在学习医疗忍术。”
佐助在撒谎。
鼬的脑海中瞬间蹦出这几个字。心中泛起无力感,他第一次尝到被至亲之人欺骗的滋味。
“为什么学习医疗忍术?”
“你是叛忍,就算再厉害也会受伤。你是我哥哥,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佐助的一套说辞三分真七分假,以为靠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但鼬实在太了解佐助了,了解到他清楚佐助心虚时的每一个小动作,况且佐助从来就不是什么善于欺瞒之人。刚才的答案鼬确信都是实话,但佐助还是有所隐瞒所以才会心虚。
佐助也很着急,他不敢坦白。历史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未来,他只能抛出各种信息让鼬自己去猜。他也知道鼬不喜欢他低眉顺眼的样子,不然儿时也不会把他娇惯成那样。可他实在是怕了,怕到只要鼬一离开他的视线曾经那些可怖的记忆就会蜂拥而出。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也不用那么紧张自己。既然我把你带了回来就不会再把你丢回去,你大可放心。”
是什么呢?是什么事让佐助害怕自己离开?灭族之夜吗?不对。既然佐助早就知道那只乌鸦是他,假如真是因为灭族之夜,佐助毕业时就不会轻易放乌鸦离开。
“那…哥哥,你再吃点吧,不然对胃不好。”
佐助现在最害怕的就是鼬脏器受损,比失明还要怕。
鼬一时解不开谜团,又实在见不得佐助小心翼翼的模样,只好返回主厅继续吃饭。
“明天组织开会,因为你的事。”
“我知道了。哥哥,这件事我要自己处理。迪达拉说得对,这里不是花房。”
佐助的话引来一旁的迪达拉侧目。一顿饭,一席话,彻底将迪达拉收买。
鼬抬眼打量起佐助,信心十足、目光恳切,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鼬终于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他的弟弟就应该像这样才对,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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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 咳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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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佐助顺理成章的住进了鼬的房间。闷热的山洞内,鼬揽着死皮赖脸也要挤进他怀里的弟弟像是抱了个火炉。
鼬的另一只手被佐助攥住。所谓心静自然凉,稳定的脉搏就像催眠曲,心中无事的佐助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鼬却难以入睡。
佐助是怎么知道那只乌鸦是他的?佐助为什么会担心他的胃?佐助为什么那么在乎他的身体甚至学习医疗忍术?
这些谜团就像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鼬。一夜无眠,鼬的眼下熬出一圈乌青。
佐助倒是难得睡得香甜,转醒后想着今天要下山置办东西打算起床,但实在舍不得离开鼬的怀抱,只能躺在木板上天人交战。
“困就再睡会儿,不着急,晚上才开会呢。”
鼬见佐助一副睡眼惺忪不愿起床的样子收了收手臂,宠溺的不像话。
他想了一整夜都没想明白,但既然佐助已经听到了灭族之夜他对团藏说的话,那再装出一副冷漠嘴脸也没意义。
佐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起床,鼬的一句话又开始让他意志不坚,不禁暗骂自己没出息。只好强行打起精神推开鼬,坐起身把脸埋在手掌中,与睡意做着最后的殊死搏斗。
“哥哥。”
鼬听见弟弟带着鼻音软糯糯的叫了他一声。
“嗯?”
佐助把头抬起来,双手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能不能只给你打副手?我不想涂你们那个指甲油。”佐助回过头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鼬,“你是怎么容忍这种东西的?”
鼬闷笑两声:
“我又不在乎打扮,一个标志而已。”
佐助打量起他这个哥哥。狭长的双眼温柔深邃,含笑的薄唇勾出似有似无的弧度,乌黑的长发画出锁骨的曲线与网衣纠缠在一起。
他突然庆幸鼬当了叛忍,不然这样的哥哥迟早要被外人分走。
鼬看着佐助的脸色从晴转阴,不明所以:
“起床吧,下山买东西。”
山下的村子只是一个平凡的小村庄,村民都是不会忍术的普通人,不过熙攘的街道与集市比忍村还要热闹。
佐助抱着一叠厚厚的床褥走出店铺,身后的鼬提着大包小包,里面全是杂七杂八的东西。
过大的被褥挡住了佐助的脸,鼬见了觉得有些好笑:
“现在知道叛忍不好过了吧,不然也不用置办这么多东西。”
“哥哥,你昨天误会我了。其实我不怕苦,我只是很讨厌你不顾忌自己的身体。”
身体?又是身体?鼬纳闷极了。
他平常吃的确实不算丰盛,但也是一日三餐规律得很。就算吃兵粮丸但至少不会空腹,他什么时候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了?
“佐助,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像轻生的人?”
轻生不至于,自残可没少干,佐助在心里诽附了一句。
“我只是讨厌你那些所谓的自我牺牲,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我根本不会领情,甚至想揭穿你那张道貌岸然的嘴脸。”
“我?道貌岸然?”
鼬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他,挺新奇。
“那不然呢?表面装作无私的样子,其实自私的不得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总在骗我,还要我一次次的原谅你;又想让我过得顺遂,又要我走上复仇的道路;伤害我抛下我,让我憎恨你怨恨你,却不允许我真正的忘记你和那些过去。”
鼬被说的哑口无言,他第一次发现往日不善言辞的弟弟竟然这么牙尖嘴利。
虽然两人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但其实鼬从来没有好好听过佐助的心里话,没想到佐助原来是这样想他的。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恼怒,只是内心最深处的小秘密被连根带泥的挖出来,还摆到台面上多少会有些尴尬别扭,不过更多的是惊讶。
“如今看来我真是错得离谱,你比我想象的要成熟许多,也许当初把那些事告诉你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不,哥哥,你做得没错。”
自己当初有多么无知佐助本人再清楚不过。
两人走进一间茶店,打算在那里解决掉午餐。
鼬端起茶杯,佐助瞥见红绳不禁回忆起战后的那些日子。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除非时光可以倒流不然人只能往前看,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够正视我。你离开时也不过13岁,现在我也到了与你那时相仿的年纪,你没必要再把所有的事都抗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宇智波鼬,我是你弟弟,血浓于水的亲弟弟,你应该相信我。”
佐助的话让鼬从惊讶变成了震惊,他没想到佐助会把他的心理摸得这么透。完全不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更不像他认知中那个纯如白纸的弟弟。
“哎。一直以来,我比谁都把你当成一个孩子,把你当成一个要守护的对象,想把你纳在我的羽翼下,想为你遮风挡雨,不想让你面对任何黑暗,更不相信你的能力。我以为依赖自己的天资与血统可以无所不能,把一切都做到完美,被我所掌控。正因如此才害怕你脱离我的掌控,更不如说是害怕自己的失败。
也许你说得对,那时我也只是个与你现在年龄相仿的孩子而已。是我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愿。佐助,我确实有自己的理想。不过要是我连你的心愿都无法实现,又何来能力实现自己的理想?假如那些才是你真正的愿望,我愿意满足。过去的事错了就是错了,我也不想推脱,以后我会亲自为自己赎罪。”
佐助眼中爆出精光,亮晶晶的:
“真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回到山上后,佐助把整个房间细细的布置了一遍。原本空旷的住处被屏风隔成了里外间,地上铺了一层冬暖夏凉的榻榻米。忙里忙外,等收拾完竟已经到了开会的时间。
外道魔像的手指上,长门透过佩恩的眼睛来回审视着鼬和被鼬带回来的少年。佐助与鼬并排站在[朱]位上扫视了一圈,目光在略过[空]位的面具男时稍稍顿了一下。
“你的兄长屠光全族,我对你的来意保持怀疑。组织内部严谨私斗,而且晓不收无用的人。”
佩恩直切本次会议主题。
当众人以为鼬会开口时,冷清的少年音在山洞中传开。
“你不用担心。我这个人没什么是非观,至于会干出什么事全取决于其他人对鼬的态度。”
众叛忍瞠目结舌,尤其是长门、小南、和带土三人更是讶异。他们三人确实都是为了心中的某个人才决定完成那个计划,但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所谓的和平。可佐助看上去与他们并不同,和平与否好像与他完全无关。
只有绝玩味的打量着这位宇智波的少年,他很好奇这个孩子到底能为鼬疯狂到什么地步。
“宇智波一族虽然是木叶的一大依仗,但在村内也被各方势力忌惮。当年鼬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也算是替木叶那群小人除掉了心腹大患。他们不仅不懂得感恩,还把鼬列为S级叛忍。你们与其担心我是间隙,不如找我讨论怎么向木叶复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带土总觉得这位家族的后辈在似有似无地扫视他。
佩恩和小南把目光投向鬼鲛。鬼鲛回忆起在旅馆时佐助巴不得把眼睛献给鼬的样子,觉得这孩子妥妥的兄控晚期已经没救了。
“你们确实不用担心,佐助对鼬先生的态度与他所言分毫不差。”
熟悉的诡异感再次席卷鼬。
他以为佐助是因为知情外加想念才要跟着他,可刚才那番话却让他觉得弟弟对他的执着已经近乎扭曲。佐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性情才会变得如此乖张暴戾?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佐助这十几年的人生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下。细细排查一遍,鼬根本找不出能让佐助性情大变的经历。
当山洞中回归安静时,佐助再次开口:
“至于我是不是无用,我可以向你证明。无论是抓捕尾兽还是发动战争,你们在后勤与医疗上都有致命的短板。我可以为你们提供药物,假如我做到了就让我加入晓,不过我只给鼬打副手。”
“可以。”
佩恩最终以两个字结束了整场会议。
众人解除幻身灯之术后,佐助看向鼬:
“哥哥,我需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鼬点点头欣然同意。
开玩笑!对于一个究极弟控来讲别说是帮忙了,就算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死不辞!
“有点远,往返路程加起来大概需要半个多月,叫狼…”
“咳…咳咳…”
鼬突然捂着嘴猛咳起来,大股大股的血从指缝中流出。
“鼬!”
“哥哥!”
主厅内因为鼬毫无征兆的咳血乱作一团,佐助更是脑中一片空白,等再回过神时那些被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蜂拥而出。
鼬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心下一沉,随即看到佐助又露出那种绝望的神情只好安慰道:
“我没事。”
“没事?你都咳血了叫没事?!”
佐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凄厉。
他抓过鼬的手腕,昨夜还稳健的脉搏突然变得虚浮起来。
鼬这一整天几乎就没离开过自己的视线,什么都没做怎么会突然咳血?!
“咳咳…”
鼬又呕了两口。
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猛地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佐助学习医疗忍术就是知道有今天。
脑中的猜测让鼬慌了一下,然后发现佐助看上去比自己还要无措。鼬心中自嘲,默默的否定掉了刚才的猜测,佐助不可能知道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真的没事。你实在担心的话我们现在就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明明是极力配合的提议,佐助却异常抗拒地摇起头。
那个地方…狼哭之里,零志的话时至今日依旧犹言在耳。
——鼬先生希望我能让他再多活一段时间,说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我用了下品中的下品。以灼烧肺叶的代价换取痛处暂缓,以腐蚀血液为代价换取心脏暂跳。
【太芥】《芥川君,结婚吧》
★太芥已交往设定,来看一只不好好求婚的太宰/诡计多端
★一发完,全文1w3k+
正文↓
﹊﹊
七点的闹铃准时响起,中岛敦美梦结束,一只虎爪从被窝里钻出来准确地伸向床头柜,关掉了闹钟。
朝气蓬勃的一天开始了——才怪!少年嘀咕着又要起床工作了之类的,打了几个连续的哈欠后,缓缓坐了起来。
睁开眼,面前出现一张放大了的笑盈盈的太宰治的脸。
朝气蓬勃的一天,从和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前辈对眼开始。
“咦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中岛敦爆发出了骇人的惊叫,一边手舞足蹈地乱挥想打散眼前的幻象,一边双腿和屁股共用飞快地先床的另...
★太芥已交往设定,来看一只不好好求婚的太宰/诡计多端
★一发完,全文1w3k+
正文↓
﹊﹊
七点的闹铃准时响起,中岛敦美梦结束,一只虎爪从被窝里钻出来准确地伸向床头柜,关掉了闹钟。
朝气蓬勃的一天开始了——才怪!少年嘀咕着又要起床工作了之类的,打了几个连续的哈欠后,缓缓坐了起来。
睁开眼,面前出现一张放大了的笑盈盈的太宰治的脸。
朝气蓬勃的一天,从和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前辈对眼开始。
“咦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中岛敦爆发出了骇人的惊叫,一边手舞足蹈地乱挥想打散眼前的幻象,一边双腿和屁股共用飞快地先床的另一侧蹭着后退。
“太、太宰先生!?”
太宰治盘腿坐着,双手背后,好像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早上好吗敦君,昨晚睡得怎么样?”
“现在来看不怎么样了太宰先生!!您是要干什么啊!”可怜的敦君已经吓得没有了脾气。
只见前辈神秘地靠近,语气里满是循循善诱的哄劝。
“话说敦君想来一天假期吗?全天无工作国木田也不会打电话催中午还可以吃上茶泡饭的那种?”
中岛敦警惕地盯着太宰治狡黠的眉眼,神色不见丝毫动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是说了太宰先生!”
“嘛嘛——好过分!被随意地揣测了呢,我可是一片好心哦敦君~”说着,太宰治的手也从身后拿了出来,少年定睛一看差点没昏死过去,男人手上捧的赫然是一束鲜红的玫瑰。
中岛敦想太宰先生肯定又想出来了什么鬼主意不过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只要你帮我把这个交给芥川君……”刚才我承诺的那些好处就都是你的了。太宰治用眼神说出了后半句,虽然眼前的小后辈并没有自己期待的那样高兴。
中岛敦绞尽脑汁地消化着一大清早他连睡衣都还没换就发生了的事。
“我、替您、去给、芥川!”中岛敦咬牙切齿,“——送花!我凭什么认为芥川他不会立刻斩了我太宰先生!?您在想些什么?!”
“哎呀敦君,因为你和芥川毕竟是同龄人嘛,有些事你代为转达也不是不可……”太宰治嘟嘟囔囔,好像希望借此来催眠眼前的少年。
“什么啊!胡扯!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您不方便亲自出面的?”中岛敦心中的怀疑更甚,进一步逼问到。
“……”太宰治仔细衡量,自己目前心目中的打算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自己的另一半——芥川龙之介。送花,这种交往三个月月来从未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应该能引起芥川君的警觉,提醒对方他们二人的关系进展到今天这一步,该考虑着向后进一步发展了吧?交往以后他对芥川了了解也更加深入,知道虽然他们从未聊过结婚这种事,但对于本身就极易患得患失的芥川君来说,婚姻算得上是一道安全的保证了。看在芥川君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份上,求婚这种小事,就由他来做吧。
可话虽如此,已经默默筹备了一个星期的求婚工作的太宰治至今可谓是一筹莫展。按理说求婚没有一大捧花是不行的,想和普通情侣不一样的太宰治,纠结了整整一星期该买什么花才能讨好浪漫细胞说是零也不为过的芥川君,最后只能挫败地嗷嗷叫着去花店订了束电视上常见的红玫瑰。
婚戒他其实也早都相中了款式,可以考虑定制时将他和芥川君的名字刻上去,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好几次他做贼似的避开众人,偷偷摸摸去珠宝店,驻足在展柜前。越看心里却越没底,开始是不确定芥川喜不喜欢这款戒指,后来就演变成不确定芥川君想不想和他结婚了。太宰治心虚地想,上周四他向芥川提出了同居,却被仿佛吓到了的芥川支支吾吾地拒绝了,他也就顺势摆摆手说算了。芥川君总不会是那种喜新厌旧或有意隐瞒的人,不过他内心那股不安却没完全消散。
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宰治你这个胆小鬼,太宰治用和进店时如出一辙的灰溜溜的脚步走出珠宝店,既想给男友一个惊喜又怕被拒绝,最后决定还是试探一下芥川本人的意思才好。
所以万事俱备,只差芥川君这一个变因了。然而仿佛患上了“求婚恐惧症”的太宰治抱着到手的玫瑰压根不敢迈出第一步,踌躇半天反而撬锁进了敦的房间,静静坐在床头等少年睡醒。
反正求婚的心意他是百分百到了,送花这种事别人代劳也应该没事吧!
太宰治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花塞进了中岛敦怀里,在白发少年压根来不及拒绝时,复尔幽幽开口。
“是关乎你前辈我终身幸福的大事哦~敦君只用把花送给芥川,就已经帮我把事办妥了一半呢~”
隐约猜出了什么的中岛敦愈发崩溃,手中的花宛如烫手山芋。
“……必须是我吗?!这种事本人做才对吧找我帮忙也太奇怪了!”
“并不!”太宰治握住中岛敦的手,“非你不可,敦君!加油吧!”
少年汗颜,却不得不在前辈殷切的注视下勇往直前。
﹊﹊
被拦在港口黑手党大楼门口的中岛敦悻悻后退,待保安进去通报后,便转头和谷崎聊天。
没错,到了港黑大楼下他才发现,被太宰治骗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谷崎先生帮忙造势。聊了一会儿后,中岛敦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向他们走来。
很难说心里是什么感受,不过考虑到人虎那不一定发育全了的脑干,也就没有那么难理解了。看着在花海幻境中一脸想死地捧出一束超大红玫瑰的敦,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地使唤异能进入作战模式,变换成猛兽形态的罗生门在风中猎猎作响。
“有什么花招一并使出来吧,人虎。”芥川龙之介眸光犀利,“在下接受你的挑战。”
目标出现,该我们出场了,谷崎先生!中岛敦深吸一口气,拿出百米冲刺的韧劲向芥川冲过去,落后一步的谷崎润一郎也紧跟其上。从芥川这个视角看去,好像一块缀满了落英缤纷的高大背景板向自己扑来。
而还没等芥川扎好马步,便被少年几米外就甩进自个儿怀里的捧花撞了个趔趄。
“你——”这是什么招式?!
“太宰先生说!”中岛敦闭上眼睛大声背诵太宰治教给他的台词,“如果你知道他什么意思的话,下午四点去咖啡店找他吧!”
太宰先生?堪堪收住劈向鲜花的黑布料,芥川内心的疑惑一闪而过,旋即挥出罗生门把已经逃出几米的敦和谷崎二人拎了回来:“可恶,给在下把话说清楚!”
“太宰先生也只说到这里啊!”在半空中扑腾的中岛敦对这两人彻底无语,“话说你们才是恋人不应该更心有灵犀才对吗!?”
在少年一长串的惨叫声中,站在底下的芥川却一点点陷入沉默。
﹊﹊
所以究竟,太宰先生想传达给在下什么?!
丢掉莫名其妙前来的侦探社二人,芥川抱花转身回到港黑大楼,刚才被匆匆找来的保安带走时,他正在给首领森鸥外报告工作,于是这会他又一次乘电梯而上,去继续自己那不久前被打断了的报告。
“……”站在首领办公室门前的芥川看着怀里的鲜花少见地不知所措,应该先把花放自己办公室去的,当然现在再返回不免太过麻烦。是太宰先生特地托人送来的花,不想草草放在地上完事,但如此明目张胆大动干戈地抱着束玫瑰花站在首领面前,又有些不成体统。纠结了半天的芥川龙之介最终还是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
因为报告听了一半下属就被叫走的森鸥外百无聊赖,此刻正在看爱丽丝画画消磨时间,一抬头看见自己的得力部下怀揣玫瑰笔直端正地立在那儿,不免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着?芥川君?”森鸥外礼貌微笑。
芥川冷漠地看了眼玫瑰,生硬地说:“太宰先生送的。”
“……”森鸥外眯起眼,我问的是这个吗?
芥川可能是觉得不太合适,立马加上一句表明立场:“不碍事的,在下可以自己处理!”
“……”我也不打算帮你处理。森鸥外冲对方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先进行报告了。
规规矩矩但也算战战兢兢地结束工作后,芥川却少见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手摩挲着花束,有些欲言又止,明显是被什么事困扰着。森鸥外好整以暇地给了年轻人一个台阶下:“芥川君,还有什么事吗?如果你想把太宰君给你的花转送给我我是不会要的哦哈哈……”
“……是的,有件事,想拜托您。”自己的脑子反正是参不透太宰先生的意思了,不如作个弊,问问首领,虽然大概率这人也给不出什么正经方案。于是森鸥外只见平日里雷厉风行的芥川龙之介忽然扭捏拘束起来,向自己复述了一遍方才楼下发生的事。
从莫名其妙的话语,到莫名其妙的暗示,森鸥外笑而不语地听着,旋即安静了一会儿。
“唔,芥川君希望我多嘴你们两个的事吗?”
“请首领您一定告诉在下您的看法,在下、在下并不能猜出太宰先生的意思……”芥川越说声音越小,和平日里凶残果敢的面孔大相径庭,完全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是,不想让太宰先生再失望了,芥川龙之介暗暗攥紧拳头,上次他没有听出太宰先生同居的暗示,被那人摆了好几天脸色,虽然他自认不好好说话完全是伴侣的毛病,错不在自己,但每每看着太宰先生沮丧的神情他都会暗骂自己实在太笨了,总不能遂对方心愿。
所以这次,他一定要明白对方什么意思,好好将功补过一下!游击队长眼里冒出熊熊的火光。
“……”森鸥外拿过花束翻来覆去地看,皱着眉头兀自思考着,“只是这样夸张又任性的做法对太宰那家伙来说也不奇怪呢,毕竟以太宰君的胆小程度来看,是不敢亲自给你送花才大费周章找人代劳的吧啊哈哈……”
芥川淡淡地望着发出了一波嘲笑的上司,没有接话。
“咳,”森鸥外收起玩闹的心理,转而摸着下巴认真道,“——直接派人来总部,搞这么大阵仗,还有鲜花,很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呢……”
是吗?太宰先生破釜沉舟要做的事,会是什么?芥川闻言陷入思考,答案是无解,在他眼里太宰先生是全能的,再多困难的事——哪怕本人也叫难抱怨个不停——对那人来说也是能够轻松解决的。芥川很苦恼。
办公室里突然响起道清脆软甜的童音。
“最近有和太宰先生出现感情危机吗,芥川君?”爱丽丝一边为卡通画上色一边说,“说不定是恋人为讨好对方,只不过因用力过猛而略显笨拙呢?”
“这……”不无道理,芥川立刻想到上周二人的冷战,忽然觉得今日太宰治所有反常的行为都可以解释了,“上周四在下拒绝了太宰先生的同居请求……”
森鸥外露出“我了解那家伙”的会心一笑。
“哦~所以那家伙又开始走在大街上装不认识你了对吧~”
芥川苦涩地空咽一口,不愿再回忆冷战期间自家恋人耍过的小手段:“在下习惯了,这没什么。”
“噫~太宰那种骄傲又小心眼的人被拒绝了的话,可是会干出了不起的大事的。”森鸥外笑眯眯地将花归还给了芥川,顺势往扶手椅上一靠。
“跟这种人谈恋爱就多担待一点吧。所以芥川君如果本意不是想拒绝的话,还是多少给个理由什么的解释一下为好,要不然恐怕要有大麻烦的。”
“毕竟恋人间矛盾一直积累的话,是会分手的哦。”
解释么,明白了。芥川点点头,微微弯腰鞠了一躬,反身出了首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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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店门被推开,挂铃清脆地响起,坐在店内假装若无其事搅拌咖啡、实则一直悄悄留心门口动静的太宰治动了动耳朵,在空气里捕捉到一丝微妙的气息。呀,是芥川君来赴约了吗,抬眼看了眼店内挂钟的太宰治暗想,不自觉一抹笑浮上嘴角,旋即听见身后逐渐贴近的脚步声,下一秒就见一身便装的芥川来到了身前,坐在了对面,一名女招待几乎是立刻送了杯咖啡和一碟方糖上来。
太宰治冲坐下的伴侣露出枚得体的微笑,主动开口说了二人冷战几天以来交谈的第一句话:“下午好哦~芥川君。”
芥川淡然回应“下午好,太宰先生”,全程低头,不敢眼神交流,如果不是太宰过于了解芥川这人的行事风格,他大概就会把这误以为是恋人出轨后的心虚表现了。
咖啡的浓香令人心旷神怡,太宰治心里为接下来的约会计划打着算盘,温和地说到:“这里下午茶出了新品哦,和想请芥川君来尝尝的,上周五没赶上情侣限定,有点可惜呢……”
上周五吗,芥川无知觉地往咖啡里加了四块方糖,回想到,上周五正好是二人出现不愉快的第二天,各自都在生闷气,当然没功夫去品尝什么情侣限定甜点了。芥川尝了口咖啡,完全掩盖住了咖啡的苦和醇香的高浓度糖味却无端令他深感安心。所以太宰先生干嘛突然提到冷战时候的事呢?是还心有不满,埋怨是他的不解风情导致自己错过了新品?这种时候突然提醒在下上周发生的事,看来太宰先生果真是对同居还耿耿于怀啊,芥川自以为了解地想着。
“咳,”一不小心被呛了一口,太宰治一边抽纸,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恋人工作情况,“话说我也是刚刚想起来,现在对你们来说应该是上班时间吧,芥川君怎么跑出来了呢?还是今天调休?”
芥川龙之介想了想,认真回答:“不是,因为太宰先生约定了这个时间,所以在下去找首领请了假,特来赴约。”
“啊~”太宰治眉眼弯弯,“看来是为了我哦,芥川君果然最贴心了~”
这算是……夸奖?芥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三言两语下来,太宰先生也不像还在生气的样子,不过……森先生说得对,太宰先生的心思一向细腻,很难揣测,说不定对方是在讽刺他也差不多……
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被递到了自己跟前。
“这是?”
“巧克力!恋人间送这个很常见吧,就知道芥川君会来的,所以奖励芥川君~”拿出哄孩子的手段的太宰治如是说。
“……”巧克力吗?芥川龙之介不禁思考,是的,恋人间会经常互赠如巧克力一类的小礼品,但这种行为并不曾发生在他和太宰治之间过啊,所以为什么要找一个“奖励”的借口来送在下巧克力……心下狐疑不断。芥川龙之介却还是道了谢后接过了恋人突如其来的礼物。
送花,送巧克力,归根结底这一切都还是太反常了,普通恋人间会品尝出甜蜜浪漫的桥段,放在他和太宰先生之间只有诡异。太宰先生究竟是想向在下传达什么呢,难道果真如爱丽丝小姐说的那样,太宰先生,是在讨好自己吗?
太宰先生那样骄傲的人,要讨好在下干什么。不知不觉中,芥川龙之介的眉头拧成了死结。果然还是同居的事吧,看来这件事真的困扰太宰先生很久。
呷下一口咖啡,芥川抬起头,迎上太宰治期待的目光,郑重其事到:“太宰先生……请您……”
喔喔喔要开始了吗!来自芥川君的求婚!太宰治的眼神一下子迸溅出了星光,看来早上的暗示十分到位啊!
“请您——不必为了讨好在下而送花和巧克力来,”芥川龙之介诚意满满,一时忽略了太宰治逐渐呆滞的面部表情,“应该是我向您道歉才对,没有考虑您的需求。同居这事,上次拒绝,确实是考虑到工作不便,在下会重新斟酌的。”
“……”空气无端静默了几秒钟。
太宰治整个人好像都石化在了原地,半晌才幽幽道:“你在说什么啊芥川君……”
合着芥川君的思维是还停留在上一pa吗!可恶,现在同居不同居什么的已经不是重点了吧,他可是要求婚啊!
什么啊!什么什么什么啊!原来不是来回应求婚是来道歉的吗!
一路上都对森鸥外关于“不结开矛盾就会分手”的言论耿耿于怀的芥川龙之介语速不禁加快:“一方面是太宰先生的家离公司实在有点远,二来我们两家一直以来都有矛盾,相信太宰先生也明白,这绝非在下与太宰先生结为伴侣就能一笔勾销的,所以请您务必理解,给在下一点时间……”
为防芥川龙之介在误解的道路上一泻千里,太宰治急忙打断:“不是啊,芥川君,我不是要听你的道歉的!”
怎么向芥川君说明呢?虽然太宰治直觉主动交代送花的目的一切就会明了简单起来,但要他把这一周来自己苦苦准备的傻事都和盘托出吗!重要的是结局还是被误解!也太丢人了吧!话说芥川君这么不解风情的吗!太宰治嘴角抽搐。
“……不听道歉,”芥川龙之介大概明白,自己又猜错太宰先生的意思了,懊恼和烦躁涌上心头,为什么这人不能好好说话。他看着对面一脸难言之隐的太宰治,眉头紧皱,殊不知这副神情落在太宰治眼里成了彻头彻尾的不耐烦,“那太宰先生,想听在下说什么呢?”
不愿意通过一方的道歉来解决问题,不就会积攒矛盾,然后……芥川龙之介眸光暗沉,太宰先生,是要提分手吗?
在对面的瞪视下,太宰治心里直泛嘀咕。
不得不说,芥川龙之介这种直球的问话方式还真是令太宰治万分不适应,再加上对方颇具误导性的眼神,太宰治很快就被激出了逆反心理。生气了?为什么生气?明明准备好要求婚还被误解的人是我吧,芥川君干嘛冲我摆脸色?
太宰治捏着杯子的手不禁用力,他努力默念着“是好不容易在一起的芥川君不能甩手就走”,才皮笑肉不笑地赌气道:“没什么呢~芥川君自己想想吧~”说罢,立刻低下头去,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好过分,好像只有自己在用心计划着,芥川君一点也不和自己在一个频道上。
而这边,闻言芥川龙之介咬紧了后槽牙,身体向后一靠,扭头看向窗外。
又要猜吗,太宰先生是不是对自己的理解力有什么过分乐观的误解,可如果直接问的话,会让对方看不起的吧。
这时甜点被端了上来,芥川龙之介稍稍松了口气,悄悄观察太宰治,发现对方正笑盈盈地和女招待道谢。
啊,果然很受欢迎呢。芥川心里不屑,喉头却止不住泛酸,只得假装若无其事地咬下一口大福。
没有放过芥川龙之介一丁点小动作的太宰治心情好了点,把点心盘往芥川龙之介的方向又推了推。
“嘛~既然请了假,那一会儿陪我去逛街总可以吧芥川?”太宰治单手托腮,口气还是芥川龙之介熟悉的那副吊儿郎当。
“在下很乐意。”芥川立刻回应道,能和太宰先生和平地呆着就是他的愿望了。
走出咖啡店后,在芥川看不见的地方,太宰治无声地笑了起来。花和巧克力不行的话,那么戒指呢?毕竟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只一方用力求爱可不行,所以,真的好希望芥川君能主动说出“太宰先生请和在下结婚吧”之类的话啊……
﹊﹊
“……”明明说好是去超市买日用品,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太宰稀里糊涂拐来珠宝店的芥川无声黑脸。
太宰先生什么时候也喜欢这些亮晶晶的装饰品了吗,芥川狠狠拧眉,面上的凶相令店员汗颜,纷纷选择去和看上去游刃有余的太宰治搭话。
“您需要什么呢?”
“啊这款戒指,很不错啊……”
一进店太宰治就像进了自家大门一般轻车熟路地去挑选戒指,只留下一脸狐疑的芥川跟着亦步亦趋。
芥川在太宰治注意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令他反感的不是太宰治把时间花在废物珠宝上,而是对方刻意放大音量的喋喋不休。
“这款真的很精致呢,云子小姐的纤纤细手肯定很适合戴这个……”
“……”芥川扭过头,尽量平静地问到,“云子小姐是……”
“楼下咖啡厅的女招待。”
说罢太宰治等待着芥川龙之介的反应,芥川君对他的占有欲最强了,听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绝对会超生气,从而被激发起胜负欲,然后顺理成章向自己表明爱意并求婚的啦。
而且刚刚自己已经营造过浪漫气氛了,是芥川君不解风情,也太扫兴了,该不会是对自己一点不在乎吧!虽然不想承认,但太宰治的确抱了“故意气一气芥川君好了”的坏心思。
太宰治心里开心地冒泡泡,芥川龙之介想的却是:
——太宰先生超过分。
太宰治继续对剩下几款戒指挑挑拣拣,芥川龙之介的心思却依然跑了。他仔细想想最近一次自己和对方“吵架”也就是同居意见不合的那次吧,除此之外都是和和气气,相安无事,太宰先生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三番五次暗示自己呢?难道情侣间厌倦了,不给个明确可信服的理由就分开也是常见的吗,太宰先生现在当着他的面赞美别人,给别的小姐挑戒指,已经不能算是考验了吧。
这不就是在告诉他“你放聪明点”,不就是要和他分手吗。
说什么送花送巧克力是讨好,分明是怕分手后留下坏名声甚至被报复,提前给的分手礼物吧。芥川面无表情地跟随太宰治逛着一个接一个的展柜,冷意却如同冰锥将肢体刺得千疮百孔,也是,太宰先生的喜欢能持续多久呀,在一起的这几个月,已经是对方拼了命的耐心了吧,再不识趣,就是他不知好歹了。
芥川龙之介心有不甘,但他克制着,唯一最后的期望就是太宰治能让这场闹剧一般的恋爱结束的体面一点,他不想质问对方,只想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
“……”
“……什么?”芥川龙之介猛然回神,太宰温和又残忍地笑起来。
“在问你唉,芥川君,人家叫你好几声了。”
在这种地方还跑神吗,芥川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好想撬开笨蛋的脑壳看一看。太宰治压抑着心头一股子邪火。
“抱歉。”芥川龙之介眉眼平淡,干脆利落道歉,可能是猜到了太宰治的用意,他的声线也不自觉冷硬下来,下意识不想落得下风,“太宰先生在问在下什么?”
太宰治指指玻璃展柜里静静躺着的几枚指环。“喜欢这些吗?”
只要芥川君说喜欢哪个,我就立刻买下送给你哦。
芥川龙之介扫了眼太宰治兴致勃勃的面庞,转脸去看几款赢得了太宰治垂青的戒指。
呵,居然是问他吗。芥川龙之介插在口袋里的手握成了拳。
太宰治手臂支在玻璃柜上,双手托腮,脑袋还一晃一晃,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应该已经摇成了大风车。啊芥川君的侧颜真的很好看呢,虽然有时候有点气人但又让人完全生不起来气,看看这一副认真选戒指的样子,其实明天就结婚也再合适不过了。
“怎么样,芥川君?”
“……非常无聊。”芥川龙之介简短给出评价,直起身来缓缓,居高临下地看向太宰治。可能是对方那一秒钟呆滞的表情太过可怜,芥川龙之介忍着怒意补充到,“太宰先生可以直接去买需要的东西,不必要在这儿浪费时间。”
不需要做这些无用的事,来提醒他、让他难堪。
于是芥川龙之介眼睁睁看着,太宰治的脸色一寸一寸黑了下来。
直到太宰治一个人走出店门,芥川还没反应过来,耳边满是太宰治临走前整理衣服时发出的冷笑。
到最后,太宰先生还是没有当面向他提出分手,或许是顾及这儿是公共场合,吵起来不太好吧。芥川环视一周,发现几个年轻的店员均战战兢兢地看向他,刚才二人剑拔弩张的架势也是着实把小姑娘们吓得不轻。
芥川龙之介低声对几人说了声抱歉,正欲转身离开,忽然看见了展柜里的一枚戒指。
是太宰先生很中意的一款。
虽然刚刚大多时间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但目光却紧盯着太宰治,这也算多年养成的习惯吧。他记得对方很喜欢这款,用了不少造作的谥美之辞。
银色的指环,外观简约大气,内部还刻有英文字母,是一副对戒,太宰先生喜欢这样的吗?芥川端详半天,最后长吐出一口气,对一旁站着的店员说:“包起来。”
港黑虽然凭实力说话,但正常的人情世故却一个不少,这些年他脱离了太宰治的领导,一个人在港黑里摸爬滚打,也摸出了一套规律。
小盒子被揣进兜里时,芥川意外自己内心除了酸涩也没什么多余的情感,他走在去太宰治家的路上,只因为直觉赌气的太宰治会在那等他,等自己去提出分手。
太宰先生已经送花给在下,那太宰先生,也应该得到分手礼物。
﹊﹊
“咚!”摔门而入的太宰治没心情换鞋倒头bia在了地上。
失败。太失败了啊。太宰治要死不活地想着,又不自觉期待芥川君什么时候会回家哄自己。
真的太可恶了吧,芥川君,自己精心挑选的戒指,就被对方说无聊,换谁都会当场死过去吧!他还坚强地爬回家了说……
好,他是真的认输了,他不想再跟芥川龙之介比命长了。从玄关出摇摇晃晃爬起来的太宰治扶墙走了一段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栽倒在沙发上拿抱枕把自己埋起来,同时放声啊啊大叫。
够了够了,不就是当面下跪求婚说我爱你吗,男子汉还怕这个吗,反正他是一刻也等不了,一鼓作气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嘛!今天一定要把这事给办了!
不过,前提是芥川君先道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抱枕间探出来,太宰治一脸颓相,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他毫不怀疑芥川君会尾随自己过来,所以务必要在对方回家前把自己拾掇干净,给对方留下一个冷静从容的印象,才不会落得下风。太宰治几乎是以光速冲到了玄关口,拉展了不久前被自己蹭皱的地毯,接着在屋内一阵冲刺,整理好了沙发和茶几。最后他一跃而起蹦到了沙发上并躺了下来,长腿交叠随意地伸展着,顺手拿了本书胡乱翻开一页,煞有介事地看了起来。
“咔哒。”芥川龙之介开门进屋,神色如常地瞄了一眼太宰治,像是只是为了确认对方在那里,随后换鞋,期间手一直插在兜里,看上去平白给人游刃有余的感觉。他向太宰治颔了颔首,拿出份“虽然进了别人家但丝毫不想理会房屋主人”的底气,走进了主卧——他和太宰治一起睡觉的地方。
门“砰”一声关上,芥川龙之介背靠门板,缓缓蹲了下来。太宰先生会来敲门的吧?然后告诉他他们不合适,分手吧。他不想分手,但这种时候不坚定只会被对方嘲笑,那更不要。又开始了,冷战,空气里都是他不适应的氛围。他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接下来就可以应对所有来自太宰治的恶语。兜里的小盒子硌到了男人大腿,芥川龙之介用指腹一遍遍摩挲盒子的天鹅绒面,太宰先生……会喜欢这个分手礼物吗?
门外,躺在沙发上连姿势都没来得及换的太宰治愣住了,随后气地把书扣到了自己头上。
﹊﹊
芥川龙之介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沙发上已经没有了太宰治的身影。他愣了一下,差点冲出家门找人时,听清了厨房里传来的匡匡当当声。
换上了居家服的芥川龙之介少了工作时的凌厉,他眼中划过不可置信的惊喜,轻手轻脚地向厨房走去。
太宰先生在准备晚饭!芥川龙之介的眼睛亮了起来,还是双人的!
虽然太宰治的厨艺他不敢恭维,但看在他自己就是恐怖级别的份上,芥川龙之介还是期待满满地向厨房里探着脑袋,最后眼见太宰治已经端着饭出来,芥川龙之介才乖乖坐到餐桌边等待开饭。
连饭后甜点都被摆了上来,芥川偷偷瞄了一眼太宰治,却发现对方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一下子有些心惊。
说了声“谢谢您,我开动了”,芥川龙之介赶紧低下头扒饭。这可能也是太宰先生最后一次给自己做饭了……
吃了一会儿,芥川龙之介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又抬头,静静地看着坐回沙发、重新拿起书一脸正气地阅读的太宰治。
太宰治平静到像是没察觉到对面射来的目光。
做了双人餐,却不和自己一起吃是什么意思?
一团火窝在心口,芥川龙之介的心慢慢冷了下去,送进口的冰淇淋也仿佛苦涩了起来。等待就是一种折磨,他在等不知为什么厌倦了自己的太宰治推开自己,那么为什么不现在说呢?他已经明白这人的暗示了,对方在犹豫什么。
叉起一颗圣女果,芥川龙之介味同嚼蜡,甚至幻觉口袋里的戒指在发烫像是活生生的告诫:该由你结束这一切。
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港口黑手党的一位同事,对方在和前男友分手前上了床,随后一觉醒来和平分手,以前芥川龙之介当故事听的事,即将就会在发生在自己身上吗?结束身体关系,同时也终结自己多年的爱,很简单不是吗。
“沙沙”。太宰治翘着二郎腿,机械般地翻阅着图书,俨然是一副打算继续冷战下去的样子。芥川龙之介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深吸一口气,然后起身,缓缓向太宰治走来。
书被抽走轻轻放到了一边,太宰治惊讶了一瞬,挑了挑眉,下一秒芥川龙之介就笨拙但义无反顾得坐在了自己腿上,随后试探性地把唇凑了过去。
完全是条件反射,太宰治环住了芥川龙之介的腰。
没有等来芥川龙之介的道歉,倒是得到了对方格外奔放热情的讨好,说意外之喜是肯定的,随着亲吻的加深,太宰治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眼神里飘散了温柔的光色。罢了,失败的一天求婚又怎么样,都睡到一起了过会儿有什么不能说的,等和芥川君躺床上后再求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后面的什么都简单……
太宰治的手已经去解芥川衣服的扣子,引得对方一阵战栗,太宰治不禁调笑地轻嗤了声。一直忍耐着的芥川有瞬间的恍惚,果然还是不行啊。这就是分手炮吗,无法点燃人任何的激情,只有羞耻和不情愿,他想做的并不是这个,即使是分手他也不希望太宰先生这样对待自己。
于是当太宰治又一次叫着芥川的名字想吻上去时,芥川龙之介推开了太宰治。
“不用了,太宰先生。”
语调平稳,让人窥探不出一丝真伪。太宰治颇感意外地看着芥川龙之介默默翻找口袋,然后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
早泡在珠宝店蹲点了一星期的太宰治自然不会陌生这是什么,他鸢色眼瞳霎时闪出光亮,心底炸开簇簇烟花。
芥川君,要向我求婚了!
在太宰治莫名闪耀的目光中,芥川龙之介把小盒子打开,让对方看清楚里面的款式后,毫不犹豫道:“这是分手礼物,送给那位小姐当见面礼。”
原本准备当小媳妇的太宰治被一道雷轰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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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
芥川龙之介低下眼,扑闪不止的睫毛暴露了内心的难过,而太宰治则仍在“被分手”的轰炸中残血宕机,只留下久久的沉默和张的大大的嘴。
很久之后,太宰治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分……分手?什么……分手,芥川君,为什么……”
……怎么装傻来着?芥川龙之介眉头微蹙,头一次觉得太宰先生是个不负责任的坏人。
于是太宰治被迫听芥川从头分析到屋。
“首先不能否认的是,您一定因为在下没有同意同居的事而怀恨在心……”
“什么啊芥川君……没那么严重……”
“送花也太奇怪了,太宰先生无非是想在甩开在下前给我留个好印象罢了……”
“哪里有那么不堪!”太宰治作势要捂芥川龙之介的嘴,被后者歪头躲过。
“还有买戒指什么的,在下已经清楚了,您只是委婉地告诉在下,让在下放聪明一点……”
“……”
芥川龙之介仰起头,黑色的瞳仁战栗,小声道:
“是您想这样做的吧,所以在下只有一个请求,让在下来亲口说都结束了。”芥川龙之介又把小盒子往太宰治的方向推了推,“戒指是在下自作主张买的,希望太宰先生不要嫌弃。”
顿了一下,芥川龙之介还是坚持把羞于启齿的现状描述了下:“打扰太宰先生的兴致了不好意思,不过既然要分手了,您也不用那么勉强自己……”
下一步应该是太宰治把他狠狠从腿上推下去,然后再赶出家门,连带他的私人物品一起。
而太宰治只是定定地看着慷慨就义般的芥川,不知道今天第几次被气笑了。
“那好吧,这样看来我应该立即向这枚戒指的应得者表明心迹才能让芥川君明白呢。”
说时迟那时快,咬牙切齿的太宰治发起了动作,话音刚落太宰治便一把抢过戒指戴在了芥川龙之介左手无名指上,指环被粗鲁地套在手指上时磕到了指骨,芥川龙之介冷不防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男人震惊地抬手看着闪闪发亮的戒指,心中的慌乱终于到达了顶端:“太、太宰先生!这是……”
太宰治哭笑不得,此刻上手去与恋人十指相扣,实在不明白是要多么不坦诚才能酿成如此荒唐的误会。平时吊儿郎当的男人语气里难掩心悸,兀自嘟囔道:“先别管什么分不分手的,分手了也能结婚吧!”说罢太宰治猛得吸了一口气,用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迈喊道:
“就是说!跟我结婚吧芥川君!”
这人脸上是笑的,手劲却大了起来,暴露了其内心的恨铁不成钢。
芥川龙之介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刚刚差点失去的爱人现在向我求婚了!?而且从我提分手后他一连串的反应来看他肯定认为我不聪明极了!?所以是怎么一回事啊究竟!
看芥川龙之介那一副“不解释清楚我压根不会再聪明起来了”的可怜表情,太宰治只好坦白,从上周的同居暗示,到花店买花、珠宝店蹲点,包括敦和谷崎的出现,全都一股脑抖了出来。
“……哇。”芥川龙之介沉默了,就说为什么今天一天下来过得这么荒唐,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忽略了最显而易见的那个答案,转而去处心积虑地寻找太宰治“不爱自己”的证据,实在是……太愚蠢了!现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冷静地告诉太宰先生这一切其实都是情侣大考验还可以吗?!
说到底自己还是……芥川低下了头,目光乱飘,也不敢看太宰治和自己紧握在一起的手。“对、对不起,太宰先生……”
呼。太宰治忽然感觉松了一口气,仔细想想,他和芥川君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发生这样的误会呢?普通的情侣是不可能会出这样的差错的吧,他和芥川两个没谈过恋爱的笨蛋,下意识把这件事复杂化了,才会弄巧成拙。
太宰治抱紧了芥川龙之介,后者也将额头抵在男人颈窝处作为回应,无声间所有矛盾所有不平所有欲望都沉寂。
“没关系哦~芥川君,”太宰治善解人意地低笑到,“大概是第一次被人求婚才会出这样的差错吧,反正我也有不对,就原谅你了~”
虽然看不见,但太宰治已经感觉到芥川龙之介贴着自己脖子的耳朵发烫了。
“第一次被求婚,会苦于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吗?教芥川君一下,说‘我愿意’就可以了呦~”太宰治将芥川和自己轻轻拉开一点距离,小心地吻了上去,“这样就大功告成啦,我们就可以去睡觉,今天还是个美好的一天……”
芥川懵懵懂懂地任太宰治摆弄,到最后羞得脚趾都蜷了起来。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胸腔,他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像鲸鱼沉入大海。
“所以真的——和我结婚吧芥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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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
—Fin—
【乌路】贝壳
*乌索普第一人称
*很多私设
*1w1➕
*友情向cp向自由心证
*很无聊,真
—————————————————————————————————
——那片贝壳没有什么特别的,让它成为特殊的,是捡起了它的你。
我的母亲,向来擅长对我描述人生的美丽之处,小时候,她就喜欢念些稀奇古怪的故事给我,对我说,乌索普,你以后一定会成长为像主角一样,勇敢又聪明的人,说这些话时,她的眼里闪着梦幻的光,于是我也开始期盼起来。
但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人生都与我和她的期望背道而驰,如果死后有人愿意为我刻一个...
*乌索普第一人称
*很多私设
*1w1➕
*友情向cp向自由心证
*很无聊,真
—————————————————————————————————
——那片贝壳没有什么特别的,让它成为特殊的,是捡起了它的你。
我的母亲,向来擅长对我描述人生的美丽之处,小时候,她就喜欢念些稀奇古怪的故事给我,对我说,乌索普,你以后一定会成长为像主角一样,勇敢又聪明的人,说这些话时,她的眼里闪着梦幻的光,于是我也开始期盼起来。
但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人生都与我和她的期望背道而驰,如果死后有人愿意为我刻一个墓碑,我不知道上面除了“耶稣布之子”外还能写些什么——假如他们知道我是他的儿子。
每天我都无所事事,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躺在草地上,看青椒他们撅着屁股瞎忙活,抓金龟子,或者拔点谁家栽的花。要不就是和可雅一起吃下午茶,蛋糕和大吉岭红茶。不能说这样的日子不好,毕竟和平也是一种奢侈品,有涂了果酱的面包和新鲜的牛奶当早餐,下午还能在河边钓钓鱼,唉,多少人想过上这样清闲自在的日子都没有机会呢。
但我隐约觉得,生活不该是这样的,百无聊赖,反反复复。至少不该是我的。我应该离开吗?就像老爸一样,跟着艘船,起航,出海。
老爸走之前,常陪我在沙滩上玩,直到我累了,会抱着我坐上一块礁石,一天傍晚,他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包裹着我的手将它握住,说:“乌索普,我想我不会一辈子都呆在陆地上的,我要去——不,我要回到大海上。海洋在召唤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的儿子。”我摊开掌心,发现那是一片火红的贝壳。
没多久后他就出海了,有人说他抛家弃子,我走在村子里时,偶尔也能见到同情混杂着怜悯的眼神。但老妈却支持他,也从不回避谈及这件事,每当她说起老爸的出海时,眼睛里又出现了那样梦幻的光。我始终记得,她坐在窗边,撑着下巴,望着远处的海,说,我知道你的父亲总有一天会出海的,他属于那儿。她又转过头看向我:乌索普,也许你也属于那儿。即使后来她已经病入膏肓,只能躺在床上,也还是常常看向窗外,她从没有任何埋怨,但我想她还是想念着老爸的,即使最终也没有等到他的回来。
我依然崇拜老爸,就像每一个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崇拜自己的父亲,我以他为豪,他在我眼中是无所不能的英雄。最开始我以为他的出海是为了寻找宝藏,就像书里写的一样,等回来后,他也会和我讲述主角为他的冒险故事。那枚贝壳,我专门找了个框挂在墙上,当作是他找到的第一个宝藏,也算是我的一种念想。
我开始代替老妈继续看大海,我在窗口看着它,它在远处望着我。
我的视力好得很,能看得见港口的水手扯开风帆,看得见海鸥在海天之间盘旋,即使我知道这片蓝色危险又充满未知,但至少此刻它温顺而美丽。我着迷了,眼中只剩下了远处的那片蓝,突然间,窗外的蓝跃过一切,向我涌来。
我开始想象,向左满舵,避开一个翻涌而来的巨浪,黑的天黑的海,只有不停闪烁的雷电为我照明,我大声吆喝着,要船员们奔走起来,在一片混乱中,一个新上船的家伙跌进了海里,于是我也跟着扑进了那片黑压压的海,可睁眼时,看见的不是黑暗的海底,而是一片五光十色的景象:层层叠叠的璀璨的蓝色,亮堂堂的,就像深处还有一个太阳一般,我看见了海草、珊瑚、水母、和只在图画书上看过的海王类,它们巨大无比,鳞上散着绚丽的光,在团团水雾中,悠闲地与我擦肩而过——这是一片全新的世界,我几乎要沉浸于此了,于是放任自己往下沉去。游鱼擦过臂膀,如同轻柔的曼纱,我享受着皮肤与它们湿滑的鳞片摩擦的触感。
直到有歌传至我的耳内,有人突然拽着我的手腕将我拉上船,海底离我远去,水手们嘶吼着的船歌却愈发嘹亮,战斗还未结束,我们继续在暴雨中乘风破浪。
我猛然惊醒,眼前白光闪烁,方才还近在咫尺宛如战场的海洋瞬间退回到了遥远的地方,在阳光下显得平静又无害,可我心脏跳动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
从那以后,我迷上了有关大海的一切,包括关于它的传说。每次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时,我就会想起那个美丽的海底。我发誓一定会出海,母亲已经病故,父亲也早我一步离开,还有什么可以阻止一个勇敢的男子汉奔向属于他的海洋?
准备行李花了很长的时间,我的记性就像我的视力一样好,老爸说过出海需要的物品都还记得,只是全部收集齐也不是件易事,我尽所能及地挑选了能力内能弄到的最好,为了一条绳子耗费一上午的时间和老板讨价还价,或者为了几片布专门跑到隔壁镇上买。甚至自己改造了一艘船,我看见它时,它已经快要报废了,歪歪斜斜地停在沙滩上,海浪只能打湿它的一侧船身,像一只搁浅的鲸。我为它重新涂上了白漆,钉好了桅杆,修补了围栏,连崭新的帆布也小心地藏在了船舱内。不是我吹,我确实还挺擅长做这种事的,虽然船不大也不精致,但是用来应付还未进入伟大航路之前的海洋,我想它足够牢固啦。还有老爸给我的贝壳,被我从墙上摘了下来,收进了一个小盒子里,和我们家的合照放在了一起。
在我原先预定的出发前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兴奋地无法入眠,我在心底悄悄向青椒他们还有可雅道歉,我不能让他们送我,因为男子汉的告别不需要送行——绝对不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等我到了海上,会不会有属于自己的伙伴?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要进入伟大航路,自己修的这艘船显然是不够的,我们需要一艘足以翻越红土大陆的船。啊,听说伟大航路里有个专门造船的地方叫七水之都,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去那里。还有,如果真当了海贼的话,我的悬赏金会是多少?虽然太高了很危险,但是果然海贼就是要有高昂的赏金才行嘛!说不定还能遇上老爸,到那时,我也是和他一样的大海贼啦!
如同憧憬着冒险故事一样,我憧憬着这些,但也如同我始终没有成为主角一样,我终究没有出海。
当第二天来临,我拎着包裹双腿打着颤站在海边,突然发现没法回答一个问题:我真的准备好了放弃一切去面对这片海了吗?
是的,放弃一切,为了我虚无缥缈的梦想。在幻想之前,我有更现实的问题需要面对:大海上的每一场厮杀都是真刀真枪,我没有坚船利炮,没有枪支弹药,更没什么本事。我知道海上像我一样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大多会在随便的一场战斗中随便地死去,刀或枪,绳索或毒药,结束短暂的一生。没有人会记得这些人的姓名,大海是他们最后和唯一的坟墓。
我舍不得青椒胡萝卜洋葱,还有可雅和村子里的大家。我也许是害怕死去,也许是害怕就这样死去。
最终我还是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家中,每天依旧抓抓金龟子或者钓鱼,那个巨大的行李被塞进了阁楼的角落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把它拿出来,或许永远也没有再拿出来的一天了。我说青椒他们是我的船员,我是乌索普海贼团的船长,但实际上我甚至不敢出海,也根本就不是当船长的料。我真希望我能够继承父亲的勇敢,可我是个与他完全相反的胆小鬼。
我躺在相同的树下晒着一成不变的太阳,觉得白昼永恒而漫无止境。
我清醒着,可悲着,有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并非过不下去,有时又觉得不如一头扎进那片海里死去。我所渴望的宝藏就在那里,却不敢去拿,我痛恨我的怯弱,却又无可奈何,我的热爱也是我的深渊,我的好奇如此庞大,所能鼓起的一丁点勇气,在它面前如此渺小。
直到路飞出现。
与克洛船长的那场战斗,和我们后来的其他经历相比,其实太微不足道,但我仍清晰地记得,路飞索隆和娜美,不要命的海贼,闪着寒光的刀,害怕但绝不能后退。那是我第一次直面真实的战斗,比之前的所有想象都要可怕,但我却为此踏上了无法回头的旅途,多年前的畏惧如今化为动力,我即将踏入一个罪恶、恐怖与疯狂的世界,却为此心花怒放。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识到路飞的强大与无畏,他站在那里,鲜血在脚下汇成一滩,我呆呆地看着他,直到枪声打断我视线的追随。我这才发现,这个新认识的海贼就是我从小就一直希望成为的人。他是我梦想的具现化,是我遥望了十几年的大海。我从未有一刻比现在离我的梦想更近。
如同被人摁下了一个开关,我知道出发的日子就是现在了。
路飞背对着我,我却觉得他在凝望我内心的深处。
那个巨大的行囊被我从阁楼翻了出来,这些年来我刻意不去看它,上面早已落满了灰,我应该擦擦的,但等不及了,我想和路飞他们一起出海,即使不能同行也好,我还有话想对他说,例如后会有期。
我尽量维持我表面的镇定自若,可路飞说,你在说什么呀?我们不早就是伙伴了吗。
——我、我该怎么描述那一刻的欣喜若狂?在胸膛里横冲直撞的心被紧紧地攥成一团,直到我快承受不了,才猛然爆裂。我看着路飞,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他笔直地回视我的目光,带着理所当然的坦然,他当然不会知道我的狂喜,他不知道这句话,于我而言,是多令人沉醉的梦幻与奇迹。
等我终于冷静下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睁开眼看见窗户外面是一片波光粼粼的蔚蓝,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啊,我真的已经在海上了。
我想起那片贝壳,把它从盒子里拿出来送给路飞,为了让他收下,我绞尽脑汁,说这是在我老爸和我一起捕来的一条鱼肚子发现的,那条鱼比山还要高,那恐怕比巨人还大,牙齿像交错的铁刀,鱼皮比城堡的墙壁还厚,全村人一起使劲,才能勉强将它拖上了岸。打开鱼腹,发现一条比它略小的鱼,第二条的肚子里又是一条更小点的鱼,就这样一条条地剖开,直打开了几十条鱼,才在最后一条鱼的肚子里发现了这枚贝壳。
我想告诉路飞,这个贝壳是多么多么的特殊,虽然只是对我而言。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将它给路飞,而不是可雅或者其他什么人,也许我只是想送他些什么,为了感激他将我带出海也好,或者是为了一种托付,我的梦想,我的勇气,从现在开始,都交到他的手里了。
我说得口干舌燥,才停下来,郑重地将它放在路飞的手里。
这是那么小的一枚贝壳,还没有他的手掌大,这时我开始有些担心路飞会不会好好保管它,即使我编了一大串的故事,即使它在我的心中再特殊,也改变不了它本质上只是一枚随时都能在沙滩上捡到的贝壳,没有任何能够吸引人的地方,路飞喜欢稀奇之物,他会不会重视这样普通的一枚小贝壳?我不知道,但我并不愿把它收回。
让我略感欣慰的是,耗费了无数口舌的故事似乎起了点作用,路飞听得很是认真,甚至眼含热泪,就在我思考是不是表演过度时,他突然一把拽起我的手,哽咽着说,谢谢你乌索普,愿意将这么——厉害的东西给我!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他温热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我对上他真挚的眼神,有些心虚,对于我心中所想,他毫不知情,却暗中被我托付了一些本不必承担的东西。
可我不想将它收回。
进入伟大航路的那天是大风暴,就像我小时候幻想的那次一样,我们在暴风雨中不停歇地前进,下达各种命令的人是娜美,而身为船长的路飞乐不可支地跑来跑去,完全将自己没多久前差点死在处刑台上的事情抛之脑后,兴奋得扬起手臂欢呼。索隆和山治和我一边忙碌地服从娜美的各种安排,一边又要分出心来注意他有没有掉下船去。
终于安全进入狭小的航道,我依旧还是心惊胆战,又不敢像索隆他们一样大咧咧地戳在甲板上,只能在狂风暴雨中抱紧桅杆,在打得人生痛的大雨中拼命地睁开眼,紧紧地盯着前方,看着红土大陆的顶端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视角的正中心是蹲在船头上的路飞,他摁着头顶不停被掀飞的草帽,在磅礴着咆哮的海水中,大笑着说,我们到了啊!真正的大海!
雨水擦过他与我,逆光中,只能看见他的背后,梅利的前方,阳光刺破重重黑幕。
“路飞!”我心中不知从哪涌起一股热气,我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对他喊,“一起去更多的地方吧!”
铺天盖地的雨幕中,我听见他清晰的回应:“当然了!我们可是伙伴啊!”
如果大海会是我的坟墓,我愿意为它耗尽我所有的生命与辉煌。
未知令人着迷,也令人恐惧,大海的神秘莫测使我心生向往,可也使我揣揣不安。出海前我曾想过,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大海上,我有太多的问题需要担心:船上的食物够不够支撑到下一个小岛?接下来又会遇上什么样的敌人?海军会追来吗?明天天气如何?
事实证明我确实会思考这些问题,但并不会为了它们忧心忡忡,因为我有值得信赖的伙伴,除此之外,还有更加令我感兴趣的事情吸引着我。
梅利号并不大,无论在哪,我总能听到路飞发出的动静,有时细细碎碎,像只从屋顶上偷偷溜过去的猫,有时大吵大闹,像有大象在甲板上跳舞。他精力旺盛,喜欢从船头跑到船尾,在桅杆之间荡来荡去,即使是和我一起钓鱼,也安静不下来,老爱摇晃着身子唱歌,虽然有时没两首歌就睡着了。
他是个困了倒头就睡的人,从不委屈自己,能在船上的各个地方发现睡着的他,例如在一堆木箱子中,或者楼梯旁的阴影里,我可能会把他挪回床上或沙发上,也可能不去动他,这取决于路飞睡着的地方是湿漉漉的草坪还是娜美温暖的测绘室。
对于寻找路飞一事,我乐此不疲,即使被娜美吐槽过无数次无聊,但我还是会时不时停下手里的活儿,在梅利号上转悠着找他。我对娜美说我只是担心他睡湿草坪会感冒,或者又在船头睡着掉在海里云云。
娜美冷笑一声,说再也不和臭男人讨论这种问题了,他们总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做借口。
不得不说娜美真是个美人,连翻白眼的动作都显得十分赏心悦目,也难怪山治天天在船上发表花痴语录了。有时我觉得如果山治出版了一本情话教学,那一定是销量倒数第一的书。
——其实我知道路飞不用我担心,他强悍得毫不讲理,身体素质像个怪物,又是橡胶人,脱了大衣背着两个人还徒手攀爬雪山的事情也干得出,在湿草坪上睡个觉,别说只是一小会儿,睡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问题,掉进海里这事儿一般也轮不到我瞎操心,索隆和山治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把他捞出来,我追不上他们的速度,通常在路飞被捞上来的时候,我才刚跑到船边。
可我还是很乐意去找他,把他搬到床上,或者目睹他被提溜着站在甲板上,无论如何,看见他在安全的地方能让我感到安心。
安心,这个词用在路飞身上,多多少少会让人觉得奇怪,毕竟路飞左看右看都不会让人把他和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第一是那张颇显天真和幼稚的脸,即使打起架来再凶再狠,也改变不了他只要一个眼神,就能使绝大部分的不知情者免费送他一盘肉的事实;第二,众所周知,草帽团的一半事儿都是船长惹出来的,另一半是他主动或被动地撞上的,身为船员的我们似乎永远都在负责给他善后。
但我清楚,世界上不会有比路飞更好的船长了,至少对我来说。
路飞总是毫不怀疑地相信我所说的一切,无论我编造的故事里有多少无法自圆其说的漏洞,或者根本就有头无尾,他都能认认真真地听完,有时还会和我一起热烈地讨论,我想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好的听众了。所以我绞尽脑汁地想了些故事,加入了他感兴趣的所有元素,冒险、战斗、传说,还有些老套的剧情,例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类的设定,路飞很喜欢这些。我把它们都记在脑子里,当我和他都闲着的时候,就翻出几个和他讲讲,每次看着他随着剧情露出或吃惊或感动的神情时,我都由衷地感谢父母赐予我的好口才。到了故事的最后,他一定会两眼放光地看着我,用最肯定的语气说:乌索普!你真厉害啊!——毫无例外。
这种无比肯定的语气,让我回想起小时候,老爸说总有一天我会明白的时候,老妈说我也属于大海的时候。
路飞从不主动探求过去的事情,但我很乐意与他分享,我对他说过关于上船时带的那个巨大的行囊的事情,我是如何搜集和挑选里面的东西,又是为什么把它丢在阁楼数年。我曾经自己一个人修补好了一艘船,它有多么好看的白漆和美丽的帆。不知不觉我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直到鱼儿上钩,扑腾乱跳的水声惊醒了我,才手忙脚乱地提起鱼竿。
那是条半只手臂大的鱼,青黑色的鳞片上不均匀地散布着许些白点,我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地把它从钩子上取下来。我的脑子乱哄哄地纠结成一团,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突然间说起过去的事情了,我从不会这样。刚刚说的那些事是多么无趣啊,买东西和修一条破船,这是什么值得讲的事吗?它们甚至不能被称之为故事。我一边把鱼放进水桶里,一边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或许我还是应该讲讲那些花了心思编出来的冒险故事,谁要听我讲无趣的生活啊。
我不敢去看路飞,怕看见他脸上出现无聊的表情,我一向自诩为路飞最好的玩伴,无法接受让他觉得无聊的人是我。鱼在水桶里打转,碰在铁皮上发出几声闷响,撞得我心头发慌,我从装鱼饵的碗里揪了点新的,但它总从钩子上滑落下来,我有些着急。
平常如果看见鱼上钩了,路飞一定会大呼小叫地研究一番,问我这是什么鱼,能不能吃,好不好吃,虽然无论我解答的多么仔细,下一次再看见相同的品种,他照样还是认不出。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这条鱼着实没有让他感兴趣的地方,他没有看水桶一眼,反而用挨着我手臂的胳膊肘碰了碰我,催促着说:继续说呀乌索普!那艘船与梅利比起来怎么样?它能像梅利一样穿过红土大陆吗?你有给它取名字吗?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往钩子上挂饵料的动作停住了,我扭过头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路飞也瞪着我,用眼神继续催促。半晌的沉默后,我问他:你真的想听吗?不觉得没意思吗?
路飞皱了皱眉,鼻子也耸了起来,这个动作让他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摆出了一个有点滑稽的疑惑的表情,他大声说道:多有趣啊!多酷啊!一个人收集出海的东西!一个人修船!我可不会这些!
他眼睛里倒映出的我,露出了错愕过度而显得呆呆傻傻的样子,维持着这个表情,我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突然间,我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鱼饵终于挂上了钩,我将它抛进海里。
我从未想过会有人觉得我的过去是有趣的,连我自己都无法忍受它们的枯燥和乏味。有什么可在意的呢?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循环。路飞为什么会觉得我的经历和冒险故事一样值得他花时间听?可我无法忽视他脸上的期待,于是将这个问题抛开,开始和他描述那是一艘怎样的船。
我尽可能细致地去描绘它,甲板的木头是什么颜色,系着船锚的绳子有多长,船舵上刻了怎样的花纹,船长室的椅子有多高,它叫大甲虫号,被我藏在了哪片靠海的林子里。我絮絮叨叨地说着,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时残破的样子,还记得楼梯上还没来得及补好的一道裂缝,我说了很久,直到夕阳挨近海面。也许我还是有点为自己做的这些事而骄傲的吧,否则记忆怎么会如此深刻而清晰。我从来没想过,那些最平常的日子,居然能散发出新的生机。
路飞一直坐在我身边,就像每一次听他喜欢的故事一样,我讲完了,他眨着眼睛对我说,乌索普,你真厉害!
他的赞扬,无非是真厉害啊或者太棒了,这些干巴巴的字眼翻来覆去地说无数次,但我每次对上他的眼睛,就没法怀疑里面的真诚。他的夸奖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我无法想象,如果失去路飞,我的生活又会回到曾经,只能依靠天花乱坠的夸夸其谈和撒谎得到重视,这将会是多么痛苦与悲哀。毫无疑问,路飞就是我的主心骨,我知道这么想的绝不止我一个人,乔巴是,娜美也是。
与乔巴不同,娜美不会总黏在路飞身边,她不喜欢暴露自己柔软的一面,例如对某个粗神经且毫无自觉的人产生了依赖。她以为我们不知道,但船上的人除了路飞,任谁都看得出来,因为她的目光无时无刻都在下意识地搜寻路飞的身影。
我很理解娜美,毕竟当你亲眼看着一个被你欺骗过的人,为了你,进行了一场以生命做赌注的战斗,站在被他击垮的废墟上,踩着困了你八年的牢笼怒吼着说——你是他的伙伴,他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你——这样的话,实在很难令人不产生一些特殊的感情。
后来,我们的船长又以同样惊人的气势,和相差无几的话语,把乔巴拐上了船,还顺带着拯救了阿拉巴斯坦。
你看,路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耀眼,勇敢,强大,让人安心,除此之外,还十分讨人喜欢,永远不会说丧气话,乐观向上,甚至乐观过头。总之,是与我完全相反的存在。我呢,胆小,怕事,实力倒数,遇见事情的第一反应,说好听点是撤退,说白了就是逃跑。比起我这样的人,他当然更像冒险故事中的主角。
路飞身上的光芒愈亮,就愈发清晰地照出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围绕在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结交的朋友也不少,灿若繁星,我混在其中,暗淡如微小的火虫,偶尔会想到,路飞也许有一天会开始厌倦,我的故事和我。
我没和他说过这些事,因为这些忧虑其实毫无道理,我明明知道路飞将我和船上但其他人都视为重要的伙伴,我在他心里并不差别人一截,即使我是最不起眼的那个。索隆山治自不用说,随便丢在哪个人群里都极其引人注目,而和我一并是弱小三人组成员的娜美和乔巴,一个是掌控着航线的航海士,一个是拥有七段变身能力的船医,不谈其他,光从对于一个海贼团的重要性来看,他们之中无论谁都是不可缺少的必要存在。这么多人里,只有我没用。
从空岛下来后,梅利受了重伤,她还没航行多久,却已经破烂不堪。我们面临着一个问题,这与之前食物或敌人的问题都不一样:我们若是想继续航行,或许不得不放弃梅利。于是我做了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我与路飞打了一架,利用他对我的信任,和我对他的了解。
结果当然是我输了,毫无疑问,就像前面说的,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就是有那么大。我趴在地上,却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心如死灰,我的脑海里充斥着过去的一幕幕,一半是梅利,一半是路飞,我为结局已被注定的梅利感到悲哀,也为我和路飞之间走到这一步而痛苦。
我当然知道路飞与我一样深爱着梅利,他那一拳几乎立刻揍醒了我,说到底,我那样破口大骂,丑态百出,多半是因为我的愤怒与害怕。
我愤怒于他就这样放弃了梅利,也害怕我与他们之间的结局是否也会如此。或许有一天,如果我受了重伤,如果我不能再站起来前进,我也会被抛弃吗?对于一个海贼团来说,更换船员比更换船只来得容易。与其到时候灰头土脸地离开,不如进行一场光明正大的战斗,挺起胸膛离开,好歹像一个男子汉。我实力弱小,放在普通人里都拔不出高个,与船上的其他人相比,我更没有那个底气说我是路飞的伙伴,我是他们中的一员。也许我从不属于这里,再待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火光吞没。
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后果的准备,揍我一顿也好,骂我一顿也好,但没想到会从路飞口中听到再见二字。我的眼泪几乎立刻就要流出来了。
他不喜欢说“再见”,他永远都只说下次见。我还曾笑话过他没有学过这两个字怎么念。也许我是第一个见过他如此绝情模样的人吗。
挽留的话差点脱口而出,我咬碎在嘴里。这样难堪的局面都是谁造成的?是我为了自己那可笑的尊严扯上遮羞布,是我开口要以梅利做赌注进行决斗,事到如今,我有什么脸面后悔?
我站在梅利的身边发呆,为什么之前没有注意过她身上的伤痕?那么多的划痕与补丁,密密麻麻地铺开,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和我都被钉死在其中。远方的天迅速黑了下来,云层低压,空气潮湿而沉闷。暴风雨就快来了。海浪起起伏伏地涌上沙滩,我突然想起放在路飞那里的那枚贝壳,那枚红色的,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贝壳。
当初我怀疑路飞没两天就会把它弄丢,但出乎我意料,路飞特意拜托娜美找了个小盒子,郑重其事地把它放了进去,摆在了床铺旁边的桌子上。我不止一次见过他打开那个盒子,拿出贝壳玩,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这与他平时大大咧咧的作风毫不相符,我第一次见到时差点惊掉了下巴,倒是他看见我,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地说,你看,乌索普,我有好好地保管你的东西哦!
他确实好好地保管着它,那样的态度说是珍藏也不为过了。他小心地、切实地履行着我们之间的承诺。
我的鼻子不知为何有些发酸,突然很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我之前说的故事是瞎编的,大鱼什么的都是假的,他一直以来小心珍藏着的东西,只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贝壳,是我老爸随手从沙滩上捡的什么玩意儿,它毫无价值,毫不珍惜——于是我就这么说了。
路飞直直地看着我,眼睛眨也不眨,问:那你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难道是在骗我吗?
它的确对我很重要,可确实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贝壳。
路飞点点头。那不就可以了,它对你很重要,所以也对我很重要。熟悉的笑脸再次出现在他脸上,他说:因为你是我的伙伴嘛。
可我对他说,我要退出海贼团,去哪儿都好。我们不再是伙伴了。
明知道这句话对路飞的伤害多大,可我还是说了。
我与他结束了,我会离开,带着梅利,从此再无交集。没有关系,因为你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出现了意外。罗宾被CP9带走了,为了夺回伙伴,路飞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追击的决定,出于对伙伴的担心,我无法冷眼旁观地坐视,于是以狙击王的身份跟着一起闯进了司法岛。一场混战后,我站在高台上,在破损过又被修补好的面具下悄悄打量着身旁的路飞。他伤横累累,可依旧像一团火焰,那是愤怒的火焰,猎猎地燃烧着,不死不灭。所有的火都汇集在他的那双眼睛中,明亮得咄咄逼人。这样的眼神,我见过太多次了,在西罗布,在海上餐厅,在阿龙乐园,在阿拉巴斯坦。
罗宾说,她迟早会被觉得是个负担,到时就会被抛弃。我一怔,这句话太熟悉了,我在心里悄悄地说过无数次。不同的是,罗宾担心的是她会因为被通缉而连累我们,我担心的是我会因为太过弱小而连累他们。
我想看看路飞的表情,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他说:
“狙击王!击穿那面旗!”
“了解!”
我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兜弓,直到火星鸟将那面旗烧得一干二净,我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出海后,路飞给我下达的第一个船长命令。我很少能够和他站在一起战斗,路飞认真下达的命令,大多都是给索隆的。这是我第一次收到他的指令,即使此时,他并不知道站在左边的所谓狙击王就是我。
我的心脏狂跳,耳膜不停臌胀,血液咆哮着沸腾。我似乎也被身边的这团火连带着点燃了,对CP9的愤恨、和与他共同战斗的激动混杂在一起,使我头晕脑胀,在连成一片的嗡鸣声中,我听见他再次大喊道:快说!我想活下去!
罗宾在桥的对面哭喊着说出了这句话,几乎泣不成声。但路飞终于笑了,于是我知道,我们的伙伴很快就会回来,无论敌人是CP9还是什么世界政府,我,我们,将会赢。
后来,大家在屠魔令下艰难地死里逃生,冲出了司法岛,回到七水之都,送走了梅利,眼看着桑尼即将开走,我跪在港口的沙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痛哭着。我说对不起,我想和你们在一起,让我回去吧。
挤满了人的港口回荡着我颤抖的声音,我几乎无法好好地说出一句顺畅的话,但我还是不停地说着,我只想得到他的原谅,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回到他们中间,回到他的身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即使是抛去我之前最在意的什么尊严也好。
我承认,我无法欺骗自己,我可以找出一千万个理由说服自己离开,但只要路飞还在船上,我就哪儿都不想去。我需要路飞,就像需要大海,我需要他就在那儿,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在我只要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我的幻想,我的憧憬,我的勇气。我的虚伪,我的真实,我的言不由心。我曾在窗口无数次眺望大海,却因我的怯弱止步不前,而现在,他就在那儿,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太近了,近得我无法更多地思考,我想向他走去,无法控制。
我等待他的回答,我等待最终的审判,如果大海会是我的坟墓,我愿意以飞蛾扑火的姿态死去。
“傻瓜!!还不——快抓住!!”
路飞这样说着,对我伸出手。
眼泪更加汹涌地冲出眼眶,我只知道用尽全力抓住伸到面前的手。
一如最初的那天,我以最狼狈的姿态,终于还是赶上他的起航。
我们滚成一团,我看见他的脸上也尽是眼泪,我想说些什么,但喉咙被泪水堵住了,吐不出成串的话。我俩就这样涕泗横流地在伙伴们的簇拥中互相拥抱着,眼泪一股脑地全擦在对方身上,我现在只想拥抱他,我的船长,我的大海。
路飞温热的手臂紧紧地拥着我,我们头抵着头,哭得停不下来,我望见他的眼睛,泡在泪水中的眼睛,湿润的明亮的眼睛,全心全意注视着我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我着的眼睛。路飞不停地掉着眼泪,睫毛被粘成一缕一缕,湿漉漉得耷拉着,眼睛通红一片。出海以来,我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多的泪水,他抽噎着,就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苦楚一次性哭出来一般,泪水不停地落下。滚烫的眼泪淌过他的脸颊我的眼,滴在心里,让我心头发颤,疼痛不已,而终于安心。我知道他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伙伴,例如罗宾,或者我。
我说过很多次路飞是个任性的家伙,到头来一直被包容的人原来却是我。
路飞耸着鼻子,哭地一抽一抽,还坚持要对我说:欢迎回来,乌索普。他的声音也泡过了眼泪,变得沙哑无比。我更紧地收拢手臂,只觉得飘荡的心终于找到了终点。我说:是,船长,我回来了。
海洋不是我的坟墓,而是我的归处。
*FIN
——————————————————————————————————
后记:
天,我居然真的写完了,这似乎是去年什么时候写的,只写了一千字,卡住了,于是被搁置了,忙忙碌碌地,一直没想起来。上周闲着没事翻文档,居然被自己的文戳到了,于是强行挤时间写完了。
难得用心地想了一些暗喻,但是用乌索普的第一人称写文艺的话总感觉不得劲,于是挪到了后记写写,虽然写清楚了可能会限制大家的想象,但是如果有人get不到我的点就太可惜了!!!所以!就算有些混乱和牵强!我还是要写哩!!
这篇文取名为贝壳,其一是耶稣布给乌索普,乌索普又给了路飞的那枚贝壳,其二是指乌索普,一直觉得自己是普通人,如同一枚普通的贝壳,躺在沙滩上,大海近在咫尺,却无法迈出一步,直到路飞发现了他,拾起了他,像浪花带走沙滩上的贝壳,将他带进了大海。
路飞是属于乌索普的浪花,也是乌索普的大海,他是乌索普前进的动力之一,包容着乌索普的一切,也喜欢着他的一切,就像文里写的,无论是谎言还是真实。乌索普觉得自己毫无特色,但路飞就是非他不可,乌索普对于路飞就是独一无二的特别。
(除此之外,父亲母亲某种意义上也是乌索普的大海。)
乌索普把贝壳交给路飞,一方面是文中写的交付梦想的寄托之类,另一方面,也是代表着交付真心啦,路飞没让他失望,无论是贝壳还是真心,只要是伙伴交给自己的东西,他都会好好地保护着哦。
文中的大海,即指代真实大海又指代路飞,文中的贝壳,即指代那枚小贝壳又指代乌索普。
写在最前面的那句:“那片贝壳没有什么特别的,让它成为特殊的是捡起了它的你”这句话,是以乌索普的视觉写的,第一指的是耶稣布捡起的那枚贝壳,开启他对海洋的向往,第二指的是路飞说他是伙伴,将他带到了大海之上。
啊!啰里八嗦的!我快把自己都绕晕了!如果大家有自己的解读,当然也是可以的。
总之!我太喜欢乌索普了!你在我眼里也是独一无二的贝壳呀!
最后,看到这里的各位,感谢抽出时间阅读我的废话。如果大家喜欢这篇文,就再好不过,如果不喜欢,也不要告诉我(
【all路】你们也做不到的事
—娜美视角,含GB,介意者慎入
—相互争斗的索隆山治,渔翁得利的娜美,暗中窥伺的罗
—可以看作是另一篇文美人细腰的后续,有兴趣可以看看,不看也不影响
“扑通——”
重物落水的声音传来,几乎是耳朵听到的刹那,在一旁浅眠的剑士和还在对着她大献殷勤的厨师便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进水里,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让人不禁怀疑起两个人是不是早有预谋。
娜美并没有被山治晾在一旁的惊讶,事实上她早就料到山治对她的船长心怀不轨的事实,所以谈不上有多奇怪。另外一位就更不要提,哪次路飞落水不是他第一个冲下去救的?她也不担心那个落水的笨蛋,因为她知道他根本不会有事情,那家...
—娜美视角,含GB,介意者慎入
—相互争斗的索隆山治,渔翁得利的娜美,暗中窥伺的罗
—可以看作是另一篇文美人细腰的后续,有兴趣可以看看,不看也不影响
“扑通——”
重物落水的声音传来,几乎是耳朵听到的刹那,在一旁浅眠的剑士和还在对着她大献殷勤的厨师便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进水里,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让人不禁怀疑起两个人是不是早有预谋。
娜美并没有被山治晾在一旁的惊讶,事实上她早就料到山治对她的船长心怀不轨的事实,所以谈不上有多奇怪。另外一位就更不要提,哪次路飞落水不是他第一个冲下去救的?她也不担心那个落水的笨蛋,因为她知道他根本不会有事情,那家伙粗心大意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哪天能安生下来她才会担心一下自家船长的脑袋是不是出了些问题。
所以航海士小姐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软椅上,一边吃着甜点一边看索隆按压着路飞的胸膛——尽管山治的速度已经很快,但是距离上的差距和索隆多年跳水救人的经验还是决定了这一场战争的胜败。
没有抢到人的厨师脸色有些不太美妙,但一向良好的礼仪和情绪控制能力让他没有在女士面前发作。他脱下自己被浸湿的黑西装外套,向lady致歉后匆匆赶到房里去换了件衣服。
娜美看够了戏,用纸巾擦了擦自己沾上碎屑的嘴角,步态优雅地走到已经清醒躺在索隆怀里的路飞那,手却不甚温柔地在船长脸上用力地捏了一下,将橡胶人的脸颊一下拉得老长。
“笨蛋,你可真会给大家添麻烦。”
“咳咳……对不起,娜美。”
路飞的眼睛里还含着生理性的水汽,也许是因为落到海水里的关系,声音带着几分软意,乍一听像是某种小动物在撒娇,让听见的人瞬间熄了怒火。
真是的……
娜美在心里叹了口气,虽说她本就也没多生气,但是这样的路飞让她最后的一丝不爽的心情也没了。其实她本就不是因为路飞添了麻烦而怪他,这个白痴添得麻烦难道还少吗?她只是……只是有那么一点微妙的不甘心罢了。
索隆也好,山治也好,永远都能第一时间赶到路飞身边,在她才反应过来时就化解了路飞的危机,即使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先天的身体差距注定了她即使拼命努力也没办法拥有他们两个怪物一样的体质。如果只是平时战斗也就罢了,唯独在这种争夺路飞的事情上,她的占有欲和好胜心可一点也不比他们弱。
可偏偏引发争夺的导火索还无知无觉,一脸无辜地躺在剑士怀里冲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怎么能抑制住那一点不愿分享他的嫉妒心,忍住不上前去参与这场争夺。
真要说起喜欢他的时间,我可比你们都早多了。
每每遇到这种让人不平衡的情况,娜美想起这一点便会由内而外地感到愉快。也许某些人会觉得女性多半矜持而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意,但其实并不奇怪,遇到真心喜欢的人,她一向坦荡而聪慧,比起两年后开始对路飞更为纵容的索隆,又比起前些日子从厨房出来后便突然转性的山治,她意识到自己想法要早太多了。
早到可以追溯到两年前,早到可以从那个小村落开始说起,早到甚至可以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当她头一次对一个海贼产生兴趣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就开始不一样了。
也许是平日里她的态度太过自然,一贯对路飞毫不客气的风格看不出一点端倪。一向直觉强大的索隆和细心的山治根本没有把她当作对手,涌动的心思被她掩藏在云淡风轻的外表下,谁也不知道深处暗藏的玄机。
“你看看你都湿成这样了,快去换身衣服吧,我房间里有一条你留下来的外套。”
娜美无视了索隆投来打量的目光,稍加用力便把他怀里的路飞拉起,没有解释其实那条外套是之前路飞弄坏了让她拿去补一下,便和路飞一起向房间走去。
是错觉吗?
索隆只对路飞产生奇妙反应的雷达响了一瞬,一种没由来的危机感如细小的电流震遍全身,但是速度之快让他下一秒对自己便产生了怀疑。
果然是错觉吧……
他有些不确定地想道。
可惜的是娜美的愉悦并没有持续多久,某个不速之客的到来瞬间打破了她好不容易多云转晴的心情。与之一同沉下脸的还有今早暗中争斗的两位,不,甚至她可以更近一层地说,也许在此刻还能开怀大笑的只有路飞一个人,其余的船员们也未必欢迎这位死亡外科医生,尽管他们曾经还在德雷萨罗斯一起并肩作战过。
特拉法尔加·罗的眼神过于直接了,直接到只要是个人都看得出他的意思——当然,某个对这方面缺根筋的家伙除外。船上的大家生怕路飞一个冲动被肉收买,一不小心造成某个无法挽回的后果。到时候恐怕他们都成了嫁妆,还没地诉苦去。
别怀疑这种可能性,罗是个足够聪明的男人,而路飞也是个在这方面足够迟钝的家伙。船上的人多少还知道克制,但罗没有这种心态,一旦上了他们船就和路飞进入了无他模式,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交流起来,甚至在罗给了路飞一包不知道哪个地方的特产牛肉后,没戒心的船长还直接扑到他身上,将他的脑袋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修长的腿缠着罗劲瘦的腰。
卡擦——
娜美突然听见了自己本就不多的耐心碎裂的声音,她看了一眼某两个黑气都快溢出来的人,才勉强平衡了自己的张牙舞爪的嫉妒。
难受不能只有她一个人难受,草帽一伙的原则可是一致对外,对内另算。有福同享,有难更要一起当。
好不容易到了晚饭后,不看罗硬吃了几个梅子饭团和面包的脸色,这顿饭总体而言还是相当愉快的。甚至船长在吃饱喝足消化完后还拍了拍桌子,兴奋地表示要和罗一起去街上玩玩。
“不行——”
娜美听到的刹那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路飞提议,结果换来一个“娜美好小气,这都不愿意”的眼神。她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一瞬间真恨不得冲过去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他们都那么努力阻止,结果你还自己往上冒,没心没肺的家伙!
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作为女人真是一点优势也没有。可恶!明明放到伟大航路她也是首屈一指的美女,身材、相貌和航海天赋都是上上之选。但谁叫某个人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笨蛋,美女的优势在他面前荡然无存。娜美甚至某一瞬间怀疑过自己的魅力,但立刻她又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抛在脑后。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比那几个臭男人差!绝不可能!!!
“好吧,去也可以。”
娜美最终还是忍不住软了心肠:“但是我……嗯……索隆还有山治会和你一起去。”
虽然她不乐意船长和某个在她心里打上不怀好意标签的家伙一起出去,但是形势比人强,这个时候不让他去说不准还有下次,她做这个“坏人”也没什么用,不如一起去,把两个人的约会变成五人之约,看他还敢做什么!
这一场出行可谓暗流涌动,除了某个心里真的只有玩的家伙,其余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路飞最后甚至还问她借了点钱跑出去买了个东西,神神秘秘地还不准其他人跟上来。
虽然她没看见他是想买什么,但是猜也能猜到估计是肉之类的东西,不让人跟着估计是怕她骂他才吃完了晚饭便又吃。拜托,她哪有那么凶!
好吧,其实她对他平时可能真的挺凶的。
等他们回去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罗向他们辞别后便赶回了自己的海贼团,临走前还和路飞约定了下次一起出来玩。
做梦去吧。娜美面上笑得灿烂无比,内心却咬牙切齿地念出这句话。还想两个人一起去?有他们在,想也不要想!
回房的时候航海士的心情依然有些那么不大美妙,她躺床上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不由得感到一阵疲惫。
她的船长究竟还要招惹多少人才足够啊。船上的也好,船下的也罢,去一趟女儿国就换来了女帝的芳心,合作一趟就吸引了同盟的目光,以后还会有多少人扑上来?明明是个不通情爱的笨蛋,偏偏魅力点加满,该说是他的特殊天赋吗?
“咚咚咚——”
敲门声惊醒了陷入深思的娜美,她立刻直起身子,对着门口高声喊道:“请进。”
来者是个她根本没有想到的人——路飞。
不怪娜美意外,这个家伙可不是个会开门前先敲门的人,即使敲了也不会是这样标准的三声,这种敲法更多在山治身上体现,对lady的绅士风范尽显。
“娜美——”路飞进来时有些莫名地忐忑,但没有直说来意,反而东拉西扯地讲了些有的没的,但他显然不是个能藏住心思的人,没说几句就问出了自己到来的目的。
“娜美,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娜美放在裤子上的手一紧,瞳孔收缩了一瞬,但她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看着今天有些奇怪的路飞发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唔……怎么说呢……就是这么感觉。”
他的脸上难得写满了紧张,眼神在她的注视下一直乱飘,只有偶尔才往她脸上看一眼。
娜美盯了他许久,突然展颜一笑,也许是太久的平静让她不愿意再忍耐,也许是骨子里的蠢蠢欲动催使她这么做,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想法:“对,我是有点不开心。”
就当她以为路飞还会这么追问下去的时候,眼前的人却没有再说话,反而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从他的裤子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那是一个上面有橘子图案的发夹,乖巧地躺在了她船长的掌心,实话说平时她不会买这种东西,因为太过可爱,不符合她的审美取向。但是她这一刻看到的时候,突然觉得可爱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好,事实上她可以喜欢,甚至非常喜欢。
她甚至可以想到路飞是怎么在店里一直挑选的,他不擅长应付这种事情,估计感觉比打了一架还累,但还是苦着脸从一堆发夹中挑出这个橘子发夹——他知道她喜欢橘子,而这个认知让她很愉快。
“为什么给我这个?”
刚刚还淡定的航海士这一瞬间声音都有些颤抖。她觉得送女孩子礼物这种事情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唯独不会发生在路飞身上。他不是个有浪漫细胞的人,这个浪漫不是指男人的浪漫,而是男女之间的浪漫。她知道路飞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她还是很高兴,像一个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的孩子一样单纯地高兴。
“因为感觉娜美今天不高兴,我想让你高兴。”路飞老老实实地回答,“其实我感觉索隆山治好像也没那么开心,尤其是从特拉男来了后。”
“那你给他们送了礼物吗?”
“没有。”她的船长冲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相信他们过一会儿就会开心了,就像我吃到肉一样很快就会开心了。”
“那为什么给我送?”娜美觉得今天早上和下午的不愉快都是为现在作铺垫。刚刚还阴云笼罩的心底此刻光华璀璨,万千星光汇聚在她橘色的眼眸里,本就相貌出色的她此刻看上去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因为玛琪诺说过……”路飞费力地思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回忆起记忆中的原话,“女孩子不一样,最好还是哄一下,这样她们会很快高兴。”直觉让路飞把后半句“虽然娜美性格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咽进了肚子里,他总觉得如果这句话说出口,会有很惨的事情发生,气氛绝对不会像现在那么好。
“路飞。”他是对的,娜美从来没有那么温柔得喊过他的名字,“我很高兴,真的,我特别高兴。”
她重复了两遍去强调这件事情,但依然没办法表达她的喜悦,最后她站起身来用力抱住了她的船长,两个人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几乎重合到一起。
无论是索隆、山治,还是罗,那些觊觎她船长的人,也许她永远也没办法和他们一样强大得所向披靡,强到成为路飞的左膀右臂。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永远也没办法听到路飞和他们说出那样的话,没办法和他在房间里紧紧相拥,没办法拿到那个小小的却珍贵无比的橘子发夹。
那是他给她独一无二的礼物,是专属二人的秘密,是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
——END—————————————————
其实这个脑洞是有个妹子说想看美人细腰的后续来着,本来那个就是结束了,但是听她这么说了后,然后我就突然想到了这个脑洞。明白了自己心意的山治和索隆争斗,结果谁也没料到娜美才是最大赢家......想想就很好玩。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最近几个月爱看GB......GB是真的香。喜欢的话可以点个赞。
今天因为感冒了睡了一下午,所以晚上才写好文把它发出来,希望大家看的开心。呜呜呜,现在喉咙还疼,感冒真烦。
最后,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佐鸣】恋爱模拟器
*稿子解禁了!
*原作向,全文12584
01.
“吊车尾的,你干了什么蠢事?”佐助看着手腕上怎么都除不去的咒印痕迹,气得咬牙切齿。
漩涡鸣人羞愧得只想遁地而走。
鹿丸来找卡卡西汇报工作的时候,鸣人正对着一堆学习资料昏昏欲睡。他垂头听着对面专业且严肃的对话,感觉脑袋更重了些。
战后,他休养得差不多,就被拉去恶补上忍考试相关的各种内容,虽然只是走个形式,奈何负责监督的老师一个比一个上心,说什么他现在是万众瞩目的英雄了,端正态度更重要,不能留任何把柄等等一箩筐话。总之,抓着他没日没夜熬了几个月才顺利晋升上忍。
拿到上忍制服的那天,鸣人还没来得及走街串巷高兴一下,残忍的预备火影...
*稿子解禁了!
*原作向,全文12584
01.
“吊车尾的,你干了什么蠢事?”佐助看着手腕上怎么都除不去的咒印痕迹,气得咬牙切齿。
漩涡鸣人羞愧得只想遁地而走。
鹿丸来找卡卡西汇报工作的时候,鸣人正对着一堆学习资料昏昏欲睡。他垂头听着对面专业且严肃的对话,感觉脑袋更重了些。
战后,他休养得差不多,就被拉去恶补上忍考试相关的各种内容,虽然只是走个形式,奈何负责监督的老师一个比一个上心,说什么他现在是万众瞩目的英雄了,端正态度更重要,不能留任何把柄等等一箩筐话。总之,抓着他没日没夜熬了几个月才顺利晋升上忍。
拿到上忍制服的那天,鸣人还没来得及走街串巷高兴一下,残忍的预备火影政务学习通知就兜头给他浇了桶冷水。
早知道还不如跟佐助一起出去旅行,鸣人后悔不迭。
鹿丸举起手里的文件递给卡卡西,鸣人懒洋洋地跟着这个动作移动目光,眼尖地扫到他裤兜里揣着个快要掉出来的小卷轴。
“鹿丸,你东西要掉了。”
“哦,多谢。”鹿丸低头看一眼口袋,随意地把东西往里按了按。
“那是什么卷轴,怎么那么小的说?”
鹿丸见鸣人伸长脖颈满脸好奇,就掏出来放在手心里让他看:“这个是科研部那边新研发的术式,世界充满爱之术。”
鸣人皱眉。真会起名字,就像他老爸一样。
“是拿来做什么的术式?”鸣人小心翼翼地拿起卷轴观察。
“你可别打开,”鹿丸提醒,“就把它理解成一个恋爱模拟器,帮助谈恋爱用的就行。”
第四次忍界大战战况惨烈,参战国损失惨重,大批忍者折损,而且很多都是正当年的青年人。即便这场战争促成了忍界的空前团结,但仍旧是灭顶之灾。父母失去孩子、孩子失去父母、伴侣失去爱人,满目疮痍的伤疤不仅留在了战争的发生地。为了调节整体的低迷气氛,顺便提高一下生育率,各国屡出奇招。
鸣人之前有听说木叶正在安排相关项目,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投入使用。
“帮助谈恋爱?”他疑惑地看向鹿丸,“那你要来干什么,你又没谈恋爱的说。”
“不是我要的,这是科研部那边的初步成果,需要人来测试。”鹿丸无语,“而且我在谈恋爱。”
趁鸣人还没回过味来,卡卡西抓紧补上一句:“诶鸣人你不知道吗?鹿丸在和手鞠谈恋爱啊。”
“哦。”鸣人懵懂地点头,过了几秒后才目瞪口呆,震惊到结巴,“鹿丸,你……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鹿丸挠着头将脸偏向一边:“也没多久,麻烦死了。”
“顺便说一句,同期里在谈恋爱的都参与测试了。”
鸣人只能叹气,他补课补得没黑没白,连同伴们的动向都没法及时掌握。
“那这个卷轴到底怎么用啊?”鸣人注意力再次放回卷轴上。
鹿丸见鸣人还把玩着那个小卷轴,又叮嘱了一遍让他别打开,然后边回答边走回卡卡西那边看文件的批示情况:“科研部给了份说明书,大概就是帮忙出谋划策吧。”
“这么厉害?”鸣人把小卷轴举起来放在眼前仔细打量。
恋爱模拟器啊,真新奇。
鸣人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高兴又失落,既开心大家能够享受和平的甘美,尽情追求幸福生活,但也隐隐觉得自己被落下了。
像是回到了更小的时候,他在忍者学校总算有了几个朋友,放学之后和他们肆无忌惮地奔跑欢笑,踩着彼此的影子你追我赶。黄昏的灿烂夕阳闪闪发光,整段回忆仿若镀了金的美丽梦境。可美梦总有终点,当空气里慢慢可以闻到温暖的饭菜香气时,在铺天盖地的孤独里暂时得到喘息的鸣人知道,他马上就会在一声声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温情软语里重回孤立无援的统治之下。
尽管现在的情况与那时天差地别,他也有了可以互相扶持的同伴,有了多到数不过来的朋友。人们仰慕他,称赞他,冷眼与鄙夷再也和他无关。但鸣人觉得自己还是没逃脱孤独的包围圈。尤其在知道鹿丸和其他的同期已经慢慢开始谈恋爱之后,若有似无的沮丧感被放大了。
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是世俗标准的成功乐事之一。虽然嘴上从来不提,但鸣人当然向往有个属于自己的完美家庭。像同伴们一样,找到意中人,在平淡又漫长的日子里更加了解对方,和对方生死相依。
只是想想,他都觉得浪漫和满足已经充溢胸膛,温情又柔软,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鸣人擅长共情,可惜这份敏锐在面对感情问题时就不那么灵光了。
人们为什么会相爱,人们会怎么相爱?
如今所做的一切努力,完成人们对他的期待了吗,值得人们爱他了吗?
鸣人反复思索却找不到答案。
确实有不少人在热诚地向他示好,但置身其间的鸣人总觉得无所适从。
他享受鲜花赞誉,享受人们给的善意,但也还是畏惧。
孤独从未远离他。
那么佐助呢,佐助会想拥有家庭吗?
每当他想到孤独,思维总是不自觉就会转到佐助那边,在他们千丝万缕的联系里,同样身处无边无际的痛苦汪洋这一点,老是让他苦闷颤抖又倍感安慰。
幸好还有佐助。
在鸣人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世界里时,手上的卷轴突然有了异动。刺眼的光芒突破纸张的束缚,像突然炸开的焰火一样迅速闪现熄灭。
“我没打开!”鸣人抬起双手以示清白,然后就看见了左手手腕上的一道花纹繁复的黑色印记,“这是怎么回事的说?”
“你刚刚想到谁了?”鹿丸问。
“……佐助。”
鹿丸消化了一下这个答案,同情地回答:“等一下我把说明书也给你。”
鸣人气急败坏地从科研部跑出来。
科研部做的什么垃圾半成品,说明书上说打开卷轴双方共同注入查克拉才会催动术式,结果他一没打开二没注入,就是想了想佐助,就这么草率地拉上佐助一起参与这个恋爱模拟器的实验了?
科研部那边挠头半天给出的结论是,像鸣人这样查克拉丰沛的忍者,不需要那些繁琐步骤,无意识催动也是可能的。
这个术式本身还在初步研发阶段,出现未知情况本身就在考虑范围内,所以才找了少数正在谈恋爱的忍者来参与实验,没想到鸣人上来就给他们创造了一个巨大的调整方向。
鸣人的心情在科研部的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跟他说“在实验完成之前是不能取消或中止的哦”之后,彻底跌到了谷底。
他看着说明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恨不得以头抢地。
辅助恋爱进行,根据实际情况把控节奏,感情升温小任务,适当时机给出参考意见。参考意见有且不限于:话术参考,约会、牵手、接吻、性生活时机提醒,伴侣心情指数等。
鸣人麻木地看完说明书,觉得他和佐助的关系算是完蛋了。他不死心地又仔细看了一遍,就算参与实验又怎么样,不执行指令也可以吧。
并不行。
这个实验初始设置是积分制,不同的感情升温任务有不同的分值,完成一项累积相应分数,达到100分就可以结束测试。如果消极对待或是任务失败,则会扣除一定分数。同时任务的成败由术式根据进行时的气氛及结果来判定,并不是单纯地完成就一定能成功。
鸣人攥着说明书头疼不已。
一口气还没叹完,佐助的查克拉开始快速靠近,鸣人霎时紧张起来,手腕上的咒印也应景地闪了闪,鸣人脑子里跑过一句话:
【即将与恋人见面,请注意着装仪表】
原来这个术式是这样工作的吗?鸣人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穿着,日常打扮,还算干净,可以见人,然后……他疯狂揪头发,不是这个问题啊!
原地团团转了几圈之后,鸣人放弃挣扎,也只能等佐助回来后向他说明情况,再一起找找解决办法。
佐助进门的时候,鸣人正对着一锅汤仔细研究。
他们对视的瞬间,这个恋爱模拟器好像正式激活一样,术式更加强势地运转,甚至刺得皮肤生疼。
【恋人久别相见,积分加10,目前累计积分10】
02.
“解释。”佐助举着右手露出腕上的咒印。
听完鸣人支支吾吾说出来的前因后果,佐助气得想立刻再和他打一架。
他在外面的时候,突然察觉有陌生查克拉箍在了右手腕上,迅疾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形成了这道咒印。他和鸣人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命定牵引,即使远隔千里,对彼此查克拉的动向也一清二楚。活跃的、低落的、平静的,在感知世界里,他们是燃烧得最旺的两团火,周围星星点点的火苗四散聚集,而他们永远直视对方。
在被这股陌生查克拉缠上时,佐助立马感知到鸣人也面临着同样的情况。生怕是什么阴谋突袭,他立刻动身返回木叶。
谁想到没走多远,一行字像在提示什么一样从脑海划过:
【即将与恋人见面,请注意着装仪表】
佐助停下脚步。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痕迹,有好一段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自从宇智波的惨祸发生,佐助就几乎不再梦见过往的美好时刻。十几岁还在蛇窟修炼的时候,有一次因为修炼内容太过艰苦,大蛇丸又蓄意对他用了催眠的药物,身心俱疲的佐助沉入梦乡后久违地回到了灭族前的一个普通早晨。
母亲在厨房忙碌,父亲在饭桌边浏览报纸,兄长在检查装备做出门准备,是他见惯的场景,每一个背影和动作都牢牢刻在脑海里。眼前的画面是从他上锁紧闭的记忆之门里生拉硬拽出来的温情日常,每一个细节都生动得引人沉溺。但佐助站在这美好回忆里,只觉得绝望。
这梦不够彻底,他依然记得灭族日的惨状。
铺天盖地都是冰冷的血,阻塞呼吸,堵住眼眶,撕裂胸膛。
美梦昙花一现,现实才是主宰,任何虚幻的“假如”都是阻碍步伐的绊脚石。
他以极致的自律和清醒坚决舍弃幻想,事到如今必然也不会因为一句不知来处的话就浮想联翩。
严格说起来,鸣人突然搞的这出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恰好踩过了他的容忍限度。像是他多年的隐秘心思突然被翻出来摊在阳光下,却又正好还留着一层谁都不会去怀疑的伪装,成了一个意外的奇怪玩笑。人来人往,只有他一边担惊受怕,一边心存希冀。
鸣人苦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恋爱模拟器还在尽职尽责地运行,佐助的心情指数和相应的感情交流项目推荐在他脑海里跑过。
【恋人心情指数:16】
说明上写的心情指数满分可是100,鸣人觉得科研部那边负责总体数据监控的工作人员应该挺长见识的。
模拟器自己估计也很长见识。
【关系危急!】
【如没有留恋请尽快放弃,如还有留恋请尽快放弃幻想】
虽然他和佐助不是情侣关系,但是间接参考一下数值,鸣人也忍不住忧虑起来。事情因他而起,他无法确认佐助感觉被冒犯到了什么程度,说到底,他和佐助默契无人可比,可惜在世俗的生活习惯上,他们并不了解对方。
即便如此,他们也是不可分割的朋友,所以,怎么能因为这个搞笑的恋爱模拟器就绝交。
然而他脑袋打结成了一团乱麻,千头万绪理不分明。
佐助看低着头的鸣人急得手足无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恋人心情指数:37】
他叹完气之后又掉了一分。
【持续低落中,请迅速做出反应。推荐动作包括但不限于:准备对方喜欢的食物、拥抱、耐心安慰、亲吻额头、帮对方解决困难等,请按关系亲密程度谨慎选择】
都不予通过。
佐助向来清楚,他拿鸣人没有办法。这吊车尾、热血笨蛋、不知道放弃的白痴,从小到大都有意无意地在他底线边缘跃跃欲试。可他又能怎么办,摆脱不了,割舍不下。
刚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结果一股异味打断了佐助,他皱着眉:“什么糊了?”
还在难过的鸣人听见他说话,小心翼翼地抬头,佐助的心情指数回升了一点点。
“什么糊了?”佐助再次强调。
“哦。”心思全放在佐助身上的鸣人反应了一会儿后才跳起来往厨房跑:“我的汤!”
锅里的汤已经差不多快被烧干,豆腐和海带颓唐地黏在锅底。
“我还对着菜谱做了好久,好可惜的说。”鸣人心痛地晃了晃锅。
料理台的一边还放着几个做得奇形怪状的木鱼饭团,一碟摇摇欲坠撒了番茄和木鱼花的豆腐。
“佐助,我们出去吃吧,村里开了好多新店哦,我来请客,你随便选。”鸣人放下黑乎乎的锅。
佐助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怎么明明在笑,心情指数却还是卡在二十多。
“不用,就吃这些。”佐助洗了洗手。
鸣人捧着碗筷过来坐下时,不用看那个什么指数也能感受到他心情已经显著地好了很多。
“科研部那边没有解决方案吗?”佐助问。
鸣人摇摇头,想跟佐助抱怨一下科研部有多讨厌,但一看他的心情指数还是不高,堪堪浮动到十九,数值旁的标红警告还在狂闪。
竟然这么讨厌吗?鸣人肆无忌惮的倾诉欲缩了回去。
他老老实实把科研部那边的说法复述一遍,想了想,最后又诚恳地给佐助道了个歉。
歉意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鸣人觉得自己失落得毫无道理。
听到鸣人的道歉,佐助愣了愣。
“先吃吧。”他把木鱼饭团分了一个给鸣人。
鸣人捏着筷子在饭团上戳了几个眼,又急匆匆地补了一句:“佐助你放心啦,实在不行当这个东西不存在就行的说,虽然有什么积分要求,但是术式的查克拉只能维持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就自动消除了。”
佐助慢悠悠咀嚼着饭团,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吊车尾的。”
有风吹进来,撩着窗边已经旧到脱色的帘子轻轻晃动。鸣人的窗台上养了一盆翠珠,正是花期,淡蓝色的小花朵密密匝匝聚成一团,像朵轻盈的云。
房间内一时无人再出声,鸣人紧张地盯着佐助,生怕错过他的下文。
“饭团太难吃了。”
03.
科研部听说佐助回来之后,诚恳地登门建议他们两个在实验结束前最好还是待在一起。实验还不成熟,不支持异地模式,长时间不和绑定的人见面的话,就算没有什么实质性影响,但是术式还是会继续运转,到时候估计就是脑袋里塞满各种恋爱建议。
实验时间一个月。
意味着佐助起码得在村里待到实验结束,这确实很让人高兴,但是鸣人又看了一眼那个心情指数,没有回升,佐助的心情依旧差得离谱。
鸣人本来想邀请佐助和自己暂住,但是脑海里一直在闪的分手警告刺得他踌躇不已。佐助已经够不开心,再和他挤在狭窄的屋子里估计更难受。在他犹豫的时候,佐助提出来要回宇智波旧宅。
“啊?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鸣人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那是佐助的家,他才是最有资格说起和踏进的人。但是那个地方被遗忘太久,即便当年的惨案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还是人人退避三舍,像在躲避一个不祥的怪物。佐助回去那里,或许能回忆起点滴温情时刻,但噩梦如此强大,鸣人身为旁观者都不忍细想,更何况亲身经历的佐助。
“没关系。”佐助只是这样说。
当晚,鸣人毫无睡意,辗转反侧到半夜,爬起来盯着高悬天际的圆月。
下意识去感知佐助的时候,恋爱模拟器自动开始激活工作。
【恋人心情指数:5】
鸣人夺门而出,甚至顾不上看狂闪的提示是什么内容。
满分是100,即便是佐助,单纯的心情不好也不至于低到一位数。
夜色已深,鸣人飞速掠过空旷的街道。宇智波旧宅藏在木叶的角落里,寂寥得如同死地,连洒在石板路上的月光都冰冷得如同霜花。
之前鸣人偶尔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想起佐助的时候,为宇智波家争取一个公平对待的诉求被驳斥的时候,他会偷偷溜进这片无人愿意涉足的地方,沿着街道慢慢打扫。
可能是被遗忘得太久,他打扫的速度总是赶不上灰烬堆积的速度。
佐助的家成了陈腐的孤岛,而他在外流浪。
循着佐助的查克拉走进靠近中央的一间和屋,里面有细微的动静,鸣人不自觉放慢了步伐。
这时他总算注意到脑海里心情指数之外的信息。
【无论如何,请拥抱对方】
轻轻推开拉门,眼前黑暗的玄关像通往巨兽肠胃深处的食道。
绕到客厅处,佐助就坐在桌旁盯着空空如也的桌面。
幸好这间屋子他不久前才清扫过。鸣人突然想着,没有那么多呛人的积灰和颓丧的蛛网。
从踏进族地的那一刻起,佐助就感觉自己走进了海里。越往里走,海水渐渐漫过脚踝膝盖和胸膛,直至坐在客厅中央的桌边时,彻底淹没了他。
这张矮几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放在这里,日久年深,时光在上面留下细微又深刻的痕迹。他学着兄长的姿势握苦无时不小心留下的刻痕,茶水翻倒没能及时擦拭留下的浅浅印记,还有这么多年它独自留守,无人光顾照拂生出的苦闷干裂木纹。
灭族之后,他再没回过家。即使是还留在木叶的那几年也从没走近。村里给他安排的新住处离旧宅很远,几乎是在对角线的两端。
再好不过。他能允许自己做出的唯一逃避行为,就是大仇得报之前不再面对他那鲜血淋漓的家。
如今尘埃落定,但他终生的梦魇已然牢牢扎根,和筋骨血肉长在一起。就算时隔多年重回故地,所有掺着黑暗与血腥的记忆还是一分不少地再次卷土重来。
佐助知道自己在下坠,从目睹被血污糊满的族地到现在,他一刻未停地在向暗无天日的深海坠落,也从未想过要反抗,宁静的海底于他而言如此甘美,所有纷扰都能被海水隔绝。
但总有人不肯放弃。
佐助抬头看着站在客厅入口处的鸣人。
每次义无反顾跃进海里的人都是他。
【你需要一个拥抱】
那个所谓的恋爱模拟器又在给建议。
鸣人小声叫着他的名字慢慢靠近,蓝眼睛里满是忧虑。
佐助承认,他有一瞬间的沉迷。世间再纯净的汪洋都比不上鸣人眼睛,他的意志在鸣人面前岌岌可危。干脆就放弃挣扎,听从模拟器的建议,让鸣人拉住他,让鸣人拥抱他。
【拥抱任务开启,完成后积分可加10】
实木桌的粗粝表面硌在掌心,刺出成片的痛感。
镜花水月,不合时宜。
佐助在鸣人靠过来之前起身往后退了一步,他觉得自己声音发紧,但还是维持住平静面色:“你怎么来了?”
鸣人停住脚步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打算按照模拟器的建议和任务去拥抱佐助,甚至不确定自己靠近佐助是想做什么,但心痛驱动着他走过去。
佐助独自枯坐在那里,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看上去并不伤心,也没有陷在绝望的回忆里,像从最初就在呆坐的雕像。这幅安静的景象印在鸣人视网膜上,带着酸涩和灼痛。
他真的成功带回佐助了吗?
“佐助,这里好久没打扫都不方便休息的说,不然你去跟我挤一下?”鸣人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你要是不习惯一起住的话,我今天晚上先去鹿丸或者牙那里住,明天再找卡卡西老师给你安排新住处。”
不该是这样的。鸣人在自己平常不过的话语里窥见了难以忍受的事实。
佐助做不了归巢的倦鸟。
他在木叶唯一可以称作“巢”的地方,生满荆棘利刺。
脑海里的拥抱任务提示还在一闪一闪,佐助厌烦地不去看它。
真是讽刺。
佐助环视着他久别重逢,熟悉又陌生的旧居:“宇智波旧宅,是你来打扫的?”
空置十几年的房舍,再鲜少有人光顾,堆积的灰尘也不该只有薄薄的一层,就像住在里面的人刚离开不久。
鸣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暂时收起不安,羞涩地挠挠脸:“就……也没来几次的说。”
没什么难猜的,除了他也不会再有人想靠近这个地方。
“走吧。”佐助迈步往外走。
还在愣神的鸣人看着他走出客厅之后才急匆匆跟上。
小公寓要比宇智波旧宅亮一些,月光从窗缝溜进来,隐隐约约照着胡乱归置在角落的杂物。床头的闹钟“嘀嗒嘀嗒”,鸣人竖起耳朵听佐助呼吸平缓,然后小心翼翼地翻身看向睡在榻榻米上背对着他的佐助。
【恋人心情指数:18】
鸣人暗自叹气。比刚刚吓人的个位数好一些,但是十几实在也低得够呛。
兢兢业业的模拟器适时给出建议:
【合理建议您放弃本段恋情】
【如想继续挽留,需付出极大的耐心与精力,您是否想继续】
居然还能互动?鸣人震惊于这个术式的别出心裁。
“鸣人。”佐助突然出声。
鸣人吓了一跳,莫名有种偷窥被发现的惊惶羞耻,连忙结结巴巴地应声。
沉默了一阵之后,佐助轻声说:“谢谢你。”
过去的,现在的,很多很多个时刻,他确实要感谢鸣人笨拙又炽烈的不屈不挠。
【您是否想继续?】
模拟器再次询问。鸣人下意识选择了“是”。
他总记得佐助孤寂的背影,从12岁到如今,从终结谷到木叶。时移世易,所有人都在向前走,鸣人无法确定佐助是不是也在向前,他想去的地方是不是真的是心之所向。时间汹涌似浪潮,或许佐助也在被推着走,可孤寂如永恒,形影不离地跟随着。
“佐助,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家当做你的家。”
04.
或许是因为鸣人在身边,佐助这觉睡得很安稳,刚醒过来的瞬间甚至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处。他翻了个身,然后就听见“咚”一声,鸣人光着脚跳下床“噌噌噌”跑到榻榻米旁边,朝气蓬勃地笑着:“早上好,佐助!”
窗帘拉开了一半,清晨明亮的光线毫不吝啬地洒在鸣人身后,他像从光辉中走来。
【及时回应恋人问好有助于提升沟通效率哦】
佐助愣愣地看着鸣人,差点开口回应,但想到模拟器也给了同样的建议,便及时刹住话头。他移开目光不看鸣人,坐起来随意抹了一把遮住视线的头发:“几点了?”
看着佐助撩开头发,露出额头和那只轮回眼,几乎可以说是懒洋洋地向他发问,鸣人突然觉得脸上烧得慌:“七点,还挺早的说。”
他急匆匆起身往厨房跑:“佐助你先去洗漱吧,我来做早餐。”
狭小的浴室天花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漏水干涸的水迹氤氲成一片奇形怪状的图案,墙角的瓷砖泛黄泛青,露在外面的水管锈迹斑斑。洗手台边有个小小的置物架,也不知道用了多久,颜色剥落到看不出本来面目。按说这不该是四战英雄的待遇,但是想想也知道,这位四战英雄向来念旧得厉害。
拥有的太少,那些陪着度过漫长岁月的物什就变得很难舍弃。佐助有时候觉得鸣人对他的执着或许有部分也来源于此。
拥有的太少。
走出浴室,恋爱模拟器趁机上线:
【跟恋人一起准备早餐对提升心情大有帮助哦】
佐助生硬地停住脚步。
如果这个恋爱模拟器有实体,现在应该已经被他踹出了窗外。术式的设计者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人都有逆反心,本来想做的事情被它这么一建议,立刻马上没了想法。
鸣人惊恐地回头:“佐助,你怎么了?”
他刚把鸡蛋磕进锅里,佐助的心情指数突然大跳水,“哗哗哗”往下掉,从二十多直接降到了快个位。
“没事。”佐助僵着脸,勉强压下自己的叛逆心,走到鸣人旁边,“要帮忙吗?”
“不用啦,让鸣人大人来给你露一手。”
佐助依言到饭桌旁坐下,有些困惑地看着鸣人忙忙碌碌。
昨天夜里入睡前,他们其实可以说是不欢而散,结果一大早鸣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乐呵呵地凑上来。
佐助还清晰地记着鸣人蜷缩在床上,认真地和他对视。黯淡的月光落了一缕在他头发上,闪出柔和的金色。
他又说那样没有分寸的话,可佐助没法生出什么愤怒情绪。没人会怀疑那句话里包含的诚挚,佐助大可以再问一遍为什么,看看能不能得出点新答案。
可惜事到如今再来重复旧日话题刻意且无意义。最后的终结谷之战,他向鸣人认输,也向自己的隐秘心思低头,甘愿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到鸣人手上。
话虽如此,但也不是像现在这样,由一个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恋爱模拟器来左右。
【绵长广阔的快乐由大大小小的无数快乐聚集而成,您的恋人尚未放弃,如果您还想继续,请务必坚持下去】
这句话跳出来的时候,佐助说不上来自己是生气还是无语。他有时候确实搞不懂鸣人的脑回路,明明是自己说的当这个术式不存在,结果现在反而被牵着鼻子走。
他只留下个背影给鸣人:“不必。”
他们之间隔着道高墙,明明近在咫尺,但却远隔天涯。
鸣人看着锅里碎成一堆的鸡蛋摸不着头脑,煎荷包蛋竟然那么难?
算了,那就炒鸡蛋吧。鸣人心安理得地换了菜谱。
佐助看着鸣人在冰箱前纠结良久,又看看桌上那盘散乱的炒蛋,为了自己的肠胃着想,也起身走到冰箱那里:“你不会还在喝过期牛奶吧?”
“谁说的,才没有呢!”鸣人举起两瓶牛奶,“我昨天刚买的说,佐助你是想喝简单原味牛奶还是新品番茄牛奶?”
番茄牛奶?连番茄爱好者宇智波佐助也不能理解的奇怪食物。而且,一看鸣人就知道他也是同样的想法,虽然在询问意见,但是目光一直往原味那瓶瞟。
佐助叹着气接过原味那瓶:“喝这个。”
【每日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任务触发并完成,积分加5,累计积分25】
倒也不必这么直白。
鸣人和佐助面面相觑一阵,随后都别扭地看向其他地方。鸣人借口上厕所快速蹿进浴室,看着镜子里自己红得不正常的脸,紧张心慌得手都在颤抖。
这是术式的副作用?
“你不用去补课?”饭后佐助包了洗碗的工作,鸣人在他旁边打着圈转来转去。
“我请假啦。”鸣人又是敬佩又是难过地盯着佐助洗碗。
独臂不便,但佐助始终是佐助,他从容地把碗筷盘子找到个适当的角度卡在洗碗池里,右手握着抹布顺滑迅速地转一圈,食物残渣听话地一股脑堆在一起,顺着水流聚集在滤网上。
惊叹赞美在心里跑了一圈,不等鸣人想好要不要夸出口,恋爱模拟器自动自发地履行职责:
【赞美对方任务触发开启,完成积分可加5】
鸣人恨不得痛打这个恋爱模拟器一百遍。不过他转念一想,既然都被它挑破了心思,不如坦荡一点,还能顺便加积分。
他刚要开口,佐助看着光洁如新的盘子,面色严肃地打断了他:“鸣人,什么都别做。”
拥抱、赞美、为对方考虑,跨出朋友应有的界限,这些充满温情与缱绻的行为,都不适合当下的他们。
佐助的心情依旧不好,鸣人也被突然席卷而来的不适打得手足无措。
佐助以前有那么抗拒他吗?
不知道,眼下的情况他没法类比常规。但回忆一下十二、三岁的日子,佐助虽然同样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鸣人觉得那只是短短的一道距离,他可以轻易扑上去,换来佐助无可奈何的叹气声。现在却好像无论如何都靠近不得了。
“我才没有要做什么的说!”鸣人气鼓鼓地转身走出厨房。
【双方沟通不畅,情绪速降,倒扣积分5,目前累计积分20】
05.
鸣人一路踢着石子,沮丧地往家走。
一个月已经过半,他和佐助的积分不仅没加,反而因为对话过少、情绪指数无增加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一扣再扣,现在只剩下了5分。
他倒也不是在意这个令人恼怒的实验,只是佐助的态度实在难以琢磨。
他们陷入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两难境地。像被卡住了脖子,进退不得。
他努力劝说自己佐助是因为介意这个恋爱模拟器才刻意避嫌,但他自己清楚,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十二岁的时候,他们的双手被束缚在一起好几天,只能同吃同睡,甚至一起洗澡上厕所,远比现在亲密得多。佐助那会儿也抱怨连连,可完全没有现在这样的距离感。
他难以接受的,或许是和佐助之间有距离感。
推开家门,温馨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这半个月佐助当真待在村里哪里都没去过。除了准备晚餐,定期大扫除之外,就是安静地翻阅鸣人攒的卷轴书籍或者到僻静的后山修炼。他们同住屋檐下,碰面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多,能说的话却没有多少。
气氛沉闷地吃完饭,鸣人木然清洗着碗筷。恋爱模拟器疯狂闪动,劝他们放弃这段关系,角落未完成的拥抱任务微弱地一跳一跳,像在垂死挣扎。它在鸣人的视野里突然慢慢放大,挤占警告提示,挤占过低的心情指数,独留拥抱任务在跳跃。
【及时放弃也是明智之举】
漩涡鸣人从不放弃。
即便他和佐助真的因为什么不可言说而疏离,也不该像潭慢慢干涸的死水一样毫无反抗之力,起码得知道原因。
下定决心的鸣人打算选个合适的场合摊牌,想来想去拉着佐助跑到居酒屋,打算痛饮一番后再来开口。
居酒屋永远都很热闹。结束一天工作的忍者和普通民众混在一起,举着酒杯开怀畅饮和大笑。走进去的一路都有人在和鸣人打招呼,有相当一部分人也大着胆子招呼佐助。鸣人看着佐助和周围人短暂互动,心里淤积的烦恼消散不少,更加热情地和那些人说笑。结果本来只有他们两个的酒局,最后愣是拼了一个大圆桌才挨挨挤挤地勉强坐下。
鸣人没什么酒量,三杯清酒下肚脸就已经开始泛红,佐助也不比他好多少,幸好他冷着脸的时候气势十足,没人敢劝他多喝。等他们终于从推杯换盏里脱身的时候,鸣人已经晕乎乎了,只能扒着佐助才能站稳。
“佐助,我头好晕的说。”鸣人边走边哼哼唧唧。
“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
已近深夜,他们沿着河边慢慢往家走。河水平缓流淌,水声淙淙衬得四下越发寂静。
他们为什么出来喝酒来着?歪着头想了半天,鸣人终于从一团浆糊的脑袋里挖出点头绪。
“佐助,你是不是生气了?”鸣人瓮声瓮气地发问,“因为这个什么恋爱模拟器你只能待在村里,还得和我住一起。”
“没有生气。”佐助回答。
“骗人!”鸣人推开佐助,自己摇摇晃晃地跳到一边,“你都不想理我的说,还一直心情那么差。”
话出口之后委屈越发控制不住,他干脆坐到地上,盯着自己的右手,颜色死白缠满绷带的义肢,真正属于他的那只手已经在和佐助的最后一战中失去。
“我真的带你回来了吗佐助,为什么感觉,你还是那么痛苦。”
从过去到现在,痛苦是他们关系纽带的重要一环。感知对方的痛苦,因对方而痛苦。这些利刺扎破胸膛缠住心脏,和着血泪开出花朵。
佐助看着蜷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鸣人,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胜算。他叹着气走到鸣人面前蹲下:“没有在生你的气。”
他在气自己对这个模拟器居然心怀期冀,在气时也命也非让他来体验一遭残酷的无疾而终。
“那你为什么心情那么差,我以为你讨厌我。”鸣人抬头看着佐助,声音发抖几乎带着哭腔。
“你不是也讨厌我,从小吵到大居然还那么在意吗?”
“对呀,混蛋佐助,讨厌死了!”鸣人立刻附议,然后垂下眉眼,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又漫上来,“可是,我不想和佐助有距离。”
“我始终是要离开的。”
“我知道的说。”鸣人皱皱眉,好像对这个情况也不太满意,“你在外面,我在村里,虽然不能见面很寂寞,但是我能感知到你,知道你平安无事也足够了,只是,最近感觉我们隔得好远,就像……”
鸣人想了很久的措辞,眉毛越皱越紧,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正当佐助想要打断他思考,直接把人拉起来的时候,他听见鸣人小声说:“就像我不再是那个唯一一样。”
“我还是吗?”鸣人扯着佐助空荡荡的衣袖,蓝眼睛一闪一闪,像汪澄净的湖。
佐助看着他的眼睛,一时之间说不上话。
“唯一”这个词怎么定义?他们两个的答案应该不一样,鸣人光辉灿烂,而他得在里面掺上躁烈不安和占有。但无论如何,他无法否认,和这个词对应的只有鸣人,只能是鸣人。
流水的声音似乎更小,他们挨得很近,几乎可以听见对方“砰砰”的心跳声。
【接吻任务触发并开启,完成可加积分30】
接吻?鸣人想起来那个还没完成的拥抱任务,这个不完成的话也会一直在他眼前闪不停,而且,眼前的佐助悲伤又温和,他想要靠近他,想要安慰他。
佐助眼看着鸣人凑过来,意识疯狂提醒他赶快退开,但酒精麻痹了他的反应速度,警告的信号慢得像蜗牛,在鸣人亲上来之后才堪堪抵达。
06.
鸣人陷在一个充满困惑又甜蜜的冗长梦境里。
梦里的佐助又远又近,又冷漠又温柔,他怀着满腔的热烈感情奔向佐助,又因为畏惧担忧停住脚步。他在梦里大哭、欢笑,好像所有喜怒哀乐都被放大无数倍。
繁杂的情绪堆叠到顶点的时候,鸣人猛然清醒。
窗帘拉了一半,大片月光斜射进来,驱散黑暗,映得房间亮堂堂。
佐助正在收拾行装,鸣人呆愣着看他。
“我现在就走。”佐助说。
眼前的状况像另一层梦境,温情远去,百丈高墙再度横亘在他们之间。
鸣人顾不上自己头重脚轻,跳下床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想扯住佐助的衣袖。佐助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手徒劳地在空气里颤抖。
“为什么这么突然,这个模拟器还没有……”
鸣人看见了积分35分的提示,进而想起来这多出来的30分是怎么来的。
一阵遥远的风从12岁的毕业说明会上吹起,吹过他们手被黏住的那天,吹过每一个勾肩搭背和对立冲突的时刻,越过漫长的时间洪流牢牢包裹住鸣人。
不一样,和过往每一次都不一样,他主动亲吻了佐助。
“鸣人,你是觉得我很可怜吗?”佐助的脸隐匿在阴影里,声音冷得像蓄满冰碴,“可怜我没有家,可怜到你愿意听从一个术式的话,去对口口声声说的‘朋友’做出格的事。”
不是的,佐助当然清楚鸣人是什么心性,他不会这么想,但是他的胸腔里压满蜜糖和荆棘,心脏跳动甜蜜又痛苦。这些躁动的情绪将要化作飞鸟刺破心脏与胸膛飞出来,他唯有说出扎人的话才能缓解分毫。
“不……”鸣人瞪大眼,急于分辩但却说不出话。
他和佐助纠缠至深,情绪万千根本不是某一个感知就可以单纯定义,仰慕、痛惜、愧疚,唯独没有可怜。
但他潮水一般的心痛来自何方,佐助的痛苦来自何方,就算是这个看起来面面俱到的恋爱模拟器也给不出答案。
鸣人想到那个吻。
只是听从任务指示的下意识反应吗?
他抿了抿嘴唇,死死盯着佐助,然后快步扑过去揪住佐助的衣领想再次亲上去。
佐助一惊,这次反应速度没有迟缓,他迅速卡住鸣人的脖颈,大力推着他撞到墙上。
强烈的窒息感和疼痛绞得鸣人眼前发黑,佐助表情凶狠,恨得几乎要激出写轮眼:“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鸣人艰难地咳喘了两声,也不反抗,只是慢慢笑起来:“是我想亲你。”
佐助稍微松了松手指。
“是我想亲你。”鸣人咳了两声,再次强调。
夜风拂动窗帘,沐浴在月色里的翠珠花微微颤动。
他们站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长久对视,悬浮无依的疼痛终于寻到归处。
【恋人双方动手打架,扣积分20,红牌警告一次,目前累计积分15】
红牌警告一出来,他们手腕上的咒印开始灼热生疼,像箍了圈热铁。
“说明书上怎么没说有警告,再扣积分都没有啦!”鸣人气急败坏地甩甩手腕。
“谁管它。”
佐助重新将手放在鸣人脖颈上,暴烈又虔诚地吻过去。
【温馨提示:感情升温小任务仅计算一次积分哦,您的接吻任务已完成,本次接吻不计分】
【太芥】你的死因(下)
***
封死的窗口透不进白天的阳光,一夜未眠,芥川也记不清自己确认了几遍手机上的时间。到了早上八点,他准时离开房间,简单洗漱后补充了点水分,才回去打开了灯。
屋内刹那间亮堂起来,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没有被芥川的活动声和光线的变化惊扰。
芥川走到床边,俯身靠近观察太宰。单凭观察很难确定太宰这是装睡还是真的没醒,毕竟昨天实打实喝下了一整片剂量的安眠药粉末,虽说连基本效果都没起,但药效有残留也说得过去。
“还想看多久?”太宰闭着眼问。
“醒了就起来。”芥川直起腰,没表现出一点惊讶,“在下不记得有阻止过...
***
封死的窗口透不进白天的阳光,一夜未眠,芥川也记不清自己确认了几遍手机上的时间。到了早上八点,他准时离开房间,简单洗漱后补充了点水分,才回去打开了灯。
屋内刹那间亮堂起来,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没有被芥川的活动声和光线的变化惊扰。
芥川走到床边,俯身靠近观察太宰。单凭观察很难确定太宰这是装睡还是真的没醒,毕竟昨天实打实喝下了一整片剂量的安眠药粉末,虽说连基本效果都没起,但药效有残留也说得过去。
“还想看多久?”太宰闭着眼问。
“醒了就起来。”芥川直起腰,没表现出一点惊讶,“在下不记得有阻止过在房间里的正常活动,太宰先生也不想整天躺着吧,身体会变迟钝。”
心中有事,这一晚太宰睡得并不安稳,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活动了两下保持一个姿势导致酸痛的手腕和胳膊,好像在做什么晨间体操。看芥川整齐地穿好了披着的外套,他试探着问:“要出去吗?”
“不。”
芥川竖起衣领,像要打破逃跑的希望一样有力地否认,顿了一下又说,“要吃什么?昨天买的便当还有剩余。”
“昨天……”没吃完的便当还拿出来?
这倒是很符合绑架犯的冷酷作风,太宰不禁咋舌,趁着芥川还没动身去加热便当把这个想法落实,他当机立断提出要求,“早饭就别吃那么腻了,这是芥川君也在住的地方吧,冰箱里有存什么食材?”
两份隔夜便当。
看出太宰的小期待,芥川到底没说出这个残忍的真相。
他估算着武装侦探社几天会找上门来,储备食材也没用,至于自己吃什么——要不是实施绑架计划,他也不会因为身体欠佳就到镰仓休养,不如趁死前有时间尽可能多做一些任务。
虽说如此,既然太宰还愿意提出要求,芥川也不想破坏缓和气氛的契机,他撒了个谎:“搬过来时银帮忙买了些常用的食材放在冰箱,在下尚未查看。”
“那你会做什么?”太宰想了想,“最简单的……荷包蛋会吗?”
“会。”芥川眼也不眨地说谎。
临出门前,他摸了一下蓝牙耳机,动作明显是示意太宰不要轻举妄动。也不知看没看到,太宰随意地对他挥手,坐进沙发打开了电视。
芥川仔细锁好门,出了走廊隔音的二道门,他的脚步陡然加快。
最近的便利店徒步来回五分钟,买鸡蛋回来煎荷包蛋大概再花十分钟,时间上不会惹人生疑。只是去便利店必然经过信号不佳的小路,他的手机会收集不到发送的声音,一想到要把太宰一个人留在家里,芥川就控制不住地心焦。
花钱和结账队伍的每个人换了位置,芥川用最快速度买好鸡蛋和油盐,发动罗生门走直线越过其他住家,回去得比预计还早一分钟。
芥川拎着塑料袋进入室内,去厨房的路上,耳机里传来料理美食节目主持人的讲解声。
玄关他检查过了,没有人出入的痕迹,除了被他亲自携带的两个手机,理论上这里也没有其他通话设备……尽管心存疑虑,但芥川还是耐下性子,先皱着眉头用杀死小鸡般的凶狠表情快速煎好一个异形荷包蛋,再倒掉昨夜的便当,拿清洗过的便当盒端着早饭去了卧室。
打开房门,卧室内空无一人。
芥川瞳孔微缩,随即就从电视节目底下分辨出了洗手间的水声,他朝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发现站在洗漱台前的太宰刚拧上水龙头,睫毛上挂着水珠,半眯着眼不太顺手地摸索毛巾的方向。
人还在……芥川绷紧的神经放松了。
他从太宰背后走进洗手间,取下崭新的毛巾递给太宰。早就察觉到他进来,太宰自然地接过毛巾擦脸,余光瞥见了芥川端着的废物利用便当盒,里面盛着一只变形虫造型的荷包蛋,他忍不住笑了笑。
“回来的好慢啊,难道是第一次做坏了?”
“是……”
与太宰先生同时处于日常生活的场景,气氛轻松的对话,太过陌生的体验令芥川一阵恍惚。
双手受限,太宰挂上毛巾时也不得不用比一般人麻烦的方式,好在毛巾架的位置只到他的肩膀。动作间,那截缠着绷带的手腕上闪过银亮的光,烙入芥川的眼中,他的心顿时冷了下来。
“不熟悉这里的厨房,花了点时间。”
芥川含糊过时间的微小差异,把便当盒和勺子放到茶几上,“不知道您的口味,也没有其他调料,请自便吧。”
洗漱完毕,太宰坐到电视机前的沙发上,身前是沙发齐平的低矮茶几。这个高度无疑不适合用餐,尤其是双手只能一起活动的现在,他转动手铐中右腕的方向,拿起勺子在荷包蛋薄薄的外皮上轻轻一戳,蛋皮破裂,橘黄色的蛋液漫过表面,淌到了盒底。
对料理节目兴致缺缺,芥川顺手拿了茶几边昨天他带给太宰解闷的书。
搬家那几天,想到被关着也需要娱乐活动,他买了些银建议的东西,手上这本就是他照着书店畅销榜买的推理小说。虽然他没什么兴趣,但昨晚太宰实打实看了三分之一,应该可读。
刚在窗边的椅子落座,芥川就听到一句:“犯人是那个新婚的编辑。”
……他记得昨天太宰先生没读完吧?
芥川无言地看了一眼太宰。
被莫名其妙关在这里不可能毫无抵触之心,所以太宰先生说再恶毒的话他都有心理准备,何况是这种幼稚的捉弄,杀伤力近乎为零。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确认,找到犯人的名字,也不管是不是太宰说的那个新婚编辑,报复性地一字一句念了出来:“您是指荒木修平?”
“嗯,就是他。”太宰举着那只染上蛋液的勺子,抬高了声音:“不像昨天那样喂我吗?”
芥川合上了手中的小说,皱眉看他。
考虑到昨晚太宰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或许可视为一种对他的抗议,虽然用绝食威胁够愚蠢的……但想必太宰先生也清楚他不想——也不能威胁自己的性命,这反而成了粗暴有效的抗议手段。
见芥川没动弹,太宰展示束起的双腕给他看:“不愿意喂就帮我打开。”
“……知道了。”
芥川起身走近太宰,目光扫过四周:沙发是双人沙发,但也不能贴着太宰坐,就等于没了第二个人的位置,沙发和茶几的间距放不下一把椅子。他索性端起便当盒坐到茶几上,夺过太宰拿着的勺子。
用勺子背面抹匀蛋液,切下一小块,芥川举起勺子送到太宰嘴边,语气带着催促:“这样可以了吧?张嘴。”
要是想借这种小事奚落他,那太宰先生也是失算了,毕竟这个人不会明白,这样的靠近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芥川君吃过了吗?”太宰不经意地问。
“没胃口。”芥川直截了当道,“不必想方设法赶在下离开,太宰先生的能力在下深有体会,不会大意到给您留出空当的。”
“所以是没吃啊,还这么多话。”
好像没听出芥川话里的锋芒,太宰没再折腾,一口吃掉了喂过来的荷包蛋。
……还以为太宰先生不会吃。被意料之外的干脆惊了一下,芥川不习惯地重复执行着喂饭的动作,望着太宰的目光中浮现出些许疑惑。
请假在家的他除了留守房间监视以外无事可做,太宰先生给他找点茬还能让他麻木的心情活跃几分。一般的羞辱对他也无效,对比以前太宰先生的暴力和尖酸刻薄的讥讽,还有叛逃之前那个噩梦的清晨……芥川实在不认为眼下小小的刁难能造成什么身心伤害。
盐撒多了,太宰也不抱怨口味,津津有味地吃下递到嘴边的早饭,时不时跟着节目主持人的抖包袱发笑,惹得芥川越发费解,紧皱的眉心挤压出了褶皱。
能拖住太宰先生,不让他百般尝试逃脱自然最好,但……总觉得这心态过于悠闲了?
“节目……那么有趣吗?”意识到的时候,芥川发现自己问出了口。
“唔?”太宰把嘴里的荷包蛋咽下去,与芥川困惑的目光相合,还给了他一个笑脸,“有意思啊。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被绑架自己的人喂饭,算是相当罕见的体验了吧?”
“……如果您能把这种日子当做休息,那就最好不过了。”
芥川有点无语,说是随遇而安好呢,还是太宰先生太不把他的绑架当一回事好呢……喂完最后一口,他放下勺子,发麻的手掌恢复了知觉,“如此一来,也省去了在下采取其他措施的精力。”
闻言,太宰生出了点好奇心,从沙发上撑起身体饶有兴致地问:“假如我不配合,芥川君还能怎么做?麻醉剂?”
“准备过,但剂量难以控制。”芥川端着便当盒站起来。
想要控制一个人,黑手党有上千种残酷到只是描述就令人胆寒的办法,恐怕太宰先生知道的远比他多,然而放到太宰先生身上,选择的余地就变得极小。
芥川没考虑过会遗留伤害的方案,因一己之私给武装侦探社的社员留下永久的伤害,打破双方组织维系的平衡,最先降罪他的就是港口黑手党。目前的程度还算他的死亡足以洗清的罪过,不至于牵连到参与其中的银。
更何况他也没想对太宰先生做什么,一介将死之人,硬是拖着向阳生活的人一起下地狱,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最保险的不是打折桡骨吗?”
背后轻描淡写的声音令芥川僵了一下,他回过头,只见太宰抬起胳膊,煞有介事地在手腕上比划可以下手的位置,茶褐色的瞳仁里是就事论事的平静,“轻度的就可以,这个对你来说比麻醉剂好控制得多吧。”
“你看,不能开锁的话我也只有比一般人多些身手的逃脱能力,手上动作不方便会受到很大限制。虽然芥川君这样的还是能打倒1.5个。”
太宰像是单纯提个意见,放下双手又躺回沙发,注意力回到了节目的炸爱心土豆饼上。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芥川只觉脚下生了根一样,深深地望着太宰。
这个人,是否猜到了自己绑架他的理由呢?
冒着不同寻常的邀约被拒绝的风险,如有神助地成功后,索求的不是赎金也不是认可,更遑论对过去严苛对待充满恨意的复仇。古怪的行径理应被忌惮,而太宰先生却能以平常心处之——是因为看破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太宰先生才无所顾忌吗?
良久,芥川垂下眼,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出奇的冷硬:“您讨厌痛吧,那就不要开这种玩笑。”
如果只是冷嘲热讽的一种,他还有办法无视。
叮咚!
忽然间,耳机中炸开清脆的铃声。芥川立即去看太宰,沙发上的人察觉到他的视线,略有不解地朝他这边歪过头。
不是太宰先生弄出来的……疑惑的念头刚刚升起,下一秒,芥川就想起了铃声的来源——因为房子里做了较多的隔音处理,他一个人分身乏术,多数时间要留在隔音措施最强的房间看守太宰,就在房子的各个区域布置了监听设备,采集的声音最终会汇聚成一个声道,借手机中转,传入他的耳机。
这是大门的呼叫铃,有人上门拜访。
看芥川脸色微变,低着头仿佛在快速思索什么,太宰思考了一下,很快露出了然的微笑:“来客人了?”
芥川抬起头,直直盯着太宰,原就阴郁的眼神变得越发幽暗。
不是因为有人来了,而是因为太宰算准了有人会来这副尽在掌握的姿态,让期待过半秒钟的他都显得愚蠢——有极大可能,太宰也猜到了来的人是谁。
理所当然,这才是太宰先生始终怡然自得的最大依仗。
他在等自己信任的伙伴。
那个笑容是居高临下的怜悯,带着点同情,无声地说着“看,你早晚要放我出去”,让芥川甚至有了把门外的人全杀死的冲动,即使他也不清楚门外有多少人,来的究竟是组织的信使还是武装侦探社那群家伙。
还不够……
不惜做到这一步,再多做一点也无所谓了。几息后,芥川下定决心,横亘在心间的念头如坚冰一般膨胀,挤走了他的理智。
“您希望来的人是谁?”
芥川走到沙发旁,弯腰把便当盒搁在茶几的边缘上,站直了身体后,他俯视着太宰,冷冰冰地说:“那么,就让在下见识一下太宰先生期待已久的援军吧。”
***
新原,位于稻村崎二丁目的住宅围墙上挂着疑似前主人的门牌。
院子前的铁质栅栏紧闭,如同肃穆的守卫般阻隔了外来者的脚步。从栅栏的一格格空隙中,中岛敦看清了未经打理的前院,这里明显是刚有人搬过来,院内随意放了数个拆封的纸箱,装修材料胡乱堆在窗下。
他与身旁的泉镜花对视一眼,心里再次确信了这里与芥川有关。
虽然江户川乱步没解释太多自己的推理,但拦住要动身的大家后,他给出了一个替代性方案,那就是由中岛敦和泉镜花二人出面接人。
于是,被分配了“营救”任务的两人就寻着地址来到了这里。
选择他们的理由主要有两个。第一,武装侦探社里数他们和芥川相熟——这点敦也承认,不过大多数交集都是负面的,他倒是要担心芥川看到他的第一秒就喊打喊杀。至于第二点,敦就完全不能认可了。
……什么叫“作为后辈可以向太宰卖个萌”?除了变成老虎多出两只虎耳,他可不会什么卖萌的方法……
按了门铃后,敦老实等着住在这里的人来开门,而镜花已经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了。如果不是他极力劝阻,镜花本是打算从背面的窗户入侵住宅内部,找出被囚禁的太宰。
和太宰先生见一面问清楚就好,这样大家就放心了,因为名侦探“自愿”的推理结果,敦也想得挺乐观。
就在这时,住宅的房门打开,一个瘦削的青年走了出来。
芥川居家的打扮和战斗中略有不同,不过看起来都是一身黑,冷漠的神情让敦心中的侥幸消退了几分。见到站在栅栏外的两人,芥川似乎并无惊讶,只是缓步走到铁门旁,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不比作战中跟他吵嘴的芥川那么生动,眼前的人就像是丢进石子也听不见回声的深井。强烈的陌生感让敦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定了定神,他才稳稳开口:“我们是来找太宰先生的,能帮忙叫一声吗?”
“找太宰先生来这里做什么?去河里搜一搜。”芥川冷淡地回应。
“就在你这里!”
没想到这时候了芥川还矢口否认,敦的语气也严肃了,“把门打开。这次只有我和小镜花来,你不想看到自己的私人行动变成两个组织的矛盾吧。”
看到白发少年坚毅的表情,芥川顿了顿,转开头轻哼一声:“证据呢?冒然上门拜访说要找你们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人虎,难道你想凭着这种无凭无据的推测就搜查在下的住处?”
叮!镜花抽出小刀,刺入铁门上的锁眼。
“为什么不用你的夜叉白雪?”芥川神情不变,没有丝毫被用兵器挑衅的怒意,“只是普通的铁门而已。”
“……”
说不通的。
看着眼前的人,敦猛然意识到——现在的芥川不正常,甚至比作战中毫无预兆就攻击他的时刻还要疯狂。
是他太天真了。与是否自愿没关系,把人关起来的行为怎么说都不算正确。
明知道自己的行为可能挑起组织间的矛盾、明知道这样的大门只要有意动武就能轻松破坏、明知道做这种事会毁掉和太宰先生之间的关系……芥川还是在无比清醒的情况下选择了这么做。
不再抱有和平对话的幻想,敦毫不犹豫地虎化了左手,捏住铁栅栏。
巨大的怪力下,栏杆咯吱咯吱作响,金属制的门锁与栏杆眨眼间就被拉扯得弯曲变形。闯入院内的敦直奔房门,芥川出来时并没有关上,他能看见的玄关到客厅一片静悄悄。
“太宰先生——!”敦对着里面大喊。
两层楼没有地下室的一户建,但凡太宰先生是醒着的,没道理听不到。还顾及着彼此间岌岌可危的平衡,敦犹豫了一下,让左手变回人类的手掌,站在门口又喊了一声:“太宰先生!!”
喊了几遍都没人作答,不妙的想象让敦差点忘记“交谈而非战斗”的方针,因为别说劝人回来,他连见太宰先生一面都做不到。
芥川也不阻挠,就抱着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从电视节目能判断出地区,为了避免太宰借环境杂音推理出具体地址,购买时挑了装修中重视隔音的房子。最里面三个卧室的走廊前加装了一扇门,主要是限制活动范围,不过买就买到最好,隔音方面的性能也是一流的。
就算回应了又能怎样?太宰先生最多走到走廊的中途,他的声音更无法传到门口这两人的耳中。
情急之下,敦一步跨进玄关,正要冲进屋找人的时候,闪电般的黑刃划过弧线,直直刺进他鞋尖的几公分前。
敦不禁转头看向身后,刚收回罗生门的芥川瞥了一眼面上绷紧的镜花,少女的身后已然浮现半透明的虚影,手持利剑,空气中仿佛飘散着刀刃上金属特有的躁动感。
瞥了一下临战状态的两人,芥川不耐烦地别开眼。
他没那么多时间可耽误,出门前他摘下了耳机,以防止被来人眼尖地瞄到后身陷抢夺战,所以在室外的每一秒都对太宰的动作一无所知。
“出去。”芥川下了逐客令,“这里是私人住宅,拿到搜查令再来。”
可恶……!
敦握紧了双拳,要不是来之前被国木田先生耳提面命过“太宰那边情况不明先不要战斗”……一种对芥川无法理解的愤怒和不安让他想说点什么,然而走入室内的芥川没有再分给他们一个眼神。
大门在眼前缓缓闭合,灵光一闪,敦想到了一个可能说服芥川的点。
“芥川!”他急忙叫道,“你听我说,其实太宰先生他——”
对武装侦探社的缓兵之计毫无兴趣,芥川不为所动地关上门,人虎和镜花讶异的脸被留在了门外,外界的声音离他远去。
早晚得放人。用不着谁来劝说,他很明白。
但他讨厌太宰先生的态度,那副明知马上就能如愿以偿,因此坐等他亲口承认失败的态度,就好像是他再怎么用力去划都无法留下刻痕的水。
这样做,还能再拖延多长时间呢……门外的两人没有选择破门而入,芥川据此判断出了武装侦探社的倾向,不与他正面冲突,是因为没来得及将此事转达给港口黑手党,达成一致吗?
正在沉思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
芥川心神俱震,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肩膀的触感宛如过强的电流沿着神经传导,在他的大脑里噼啪作响。
挣扎着唤醒身体的知觉,他机械地转过身,看到太宰带着惯常笑意的脸。视线向下,按住他肩膀的那只手上什么也没有,手铐消失不见。
“幸好敦君他们帮忙拖延了一点时间。”太宰若无其事地说着,还有闲情逸致点评了一句,“从里面走到门口就要开四道锁,你也是很厉害了……”
“……”
芥川注视着太宰,眸光在短暂的颤动后归于平静。他接受现实的速度和下定决心一样快,恐惧早已消失,如今萦绕心头的,是一种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的踏实感。
终于结束了……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他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
芥川主动从门边退开了一步,心知门内外夹击下拼死也留不住太宰,他不再做多余之事。人虎就在外面吧,那家伙早已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了,肯定留在门外徘徊不去,他无意见证双方会面其乐融融的景象。
隐约感觉到视线,芥川没有抬头去看太宰的表情。
有脚步声。太宰干脆利落地走到他的前面,门吱呀一下打开,明媚的日光从门缝钻进来,在玄关地垫投下几个跃动的光斑。芥川略感刺眼地眯了眯眼,终是忍不住望向了太宰的背影。
……在经历了看似衔接,实则破坏的两天后,这一次……他们的联系,就真的到此为止了。
太宰突然偏过头,视线相对,芥川不禁一愣。
“我去和他们谈谈,一会儿回来。”
留下一句,太宰彻底推开门。光线完全照进昏暗的室内,来不及追问太宰这句话的含义,芥川抬起手臂挡了一下阳光,门就此闭合,他收回条件反射地向前踏出一步的脚,心乱如麻。
是……“还要算这两天的总账”的意思吗?
可太宰先生说话的口吻并不严厉,而且不劳他出手,就算当事人原谅,组织也不会放过成员的莽撞……芥川的思绪钻进了死胡同。耳机就在口袋里,想听门外那头老虎和太宰先生的交谈易如反掌,但被窃听是可以预料的。
收拾行李准备回横滨领罚,或是留在这里等太宰先生谈完再回横滨,在芥川看来,前者无异于逃避。
迟疑片刻,芥川投降一般微微阖眼。他掏出口袋里小巧的蓝牙耳机,抛上了半空,一头黑兽瞬息之间从他的袖口窜出,咬碎耳机。
随后,他挺直脊背站在原地,等待门外交谈的结果出炉。
***
眼看着太宰先生安然无恙地出来,门口也没有与芥川争斗的痕迹,中岛敦着实大大放松了神经。这下事件就告一段落了,回去后要不要向港口黑手党讨说法暂且不提,只要太宰先生没受伤就万事大吉。
然而,太宰开口的第一句话与敦的想象背道而驰。
“我想多留几天。”太宰摊开掌心,神色有些凝重,“借我用一下手机,外套和手机都被芥川君收走了。”
一听这话,敦连忙上下打量太宰。还好,除了少一件风衣,应该没损失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对于太宰的打算,他只觉得匪夷所思,“乱步先生也说您是自愿留下的,可是自愿的话没道理不先说一声啊!芥川连您的手机都拿走了……”
“啊……被乱步先生猜到了吗?”
想到自己习惯性存在草稿箱里的邮件,太宰既庆幸又苦恼。
要是没有这个,就算是名侦探也得多花几天时间找线索,毕竟芥川敢动手也会把尾巴打扫得干干净净,拖一天就能销毁证据,给武装侦探社带来的额外辛苦足够他回去卖力偿还好几个月了。
乱步先生提供了一个契机——他有机会离开,却选择留下来,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他的诚意呢?但这就是苦恼所在,关于接下来是否要问出芥川对自己的告白,太宰犹豫了。
“我也没料到芥川君约我见面是要抓我啊。”
太宰搁置了纷乱的想法,无奈道,“被带到这里后芥川君一直盯得很紧,虽然他做事经常顾头不顾尾,但有他在旁监视,我也抽不出联络大家的空当。辛苦你们了,来得很及时。”
“真的要留下吗?”
注意到太宰回避了留下的原因,镜花没去追问,只是提醒,“他的状况不太对,可能会带来危险。”
“嗯!”太宰简单又干脆地点头。
说不出他的表情究竟该称为释然还是豁达,只是……太宰的目光很柔和,令敦感受到一种强烈而安静的意志。敦欲言又止,他实在想不通这两人为什么不回横滨,不过太宰先生行事总是有充分的理由,就让他俩自行解决吧。
敦主动承担起给国木田打电话报信的职责,电话拨通,太宰良心地没让后辈在前头顶雷,自己接过了电话。
“不好意思国木田君,这次有重要的事想麻烦你。”不给那边的人插嘴的机会,太宰直切主题,“我想请假。几天……不,一周……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敦倒吸了口凉气,他的耳力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怒吼了。
“是的还活着,啊,四肢也完好。脑袋正常。”
“理由?理由啊……是秘密。下个月你们就知道了,现在还在保密期。”
太宰把话筒稍稍拿远,免得那边的怒气伤害自己的耳膜,“别这么说嘛。对了,芥川君的事也不用处理哦,回去后我会和港口黑手党那边交涉的,你就当作我还在被绑架也可以!下个月见!”
把想说的一吐为快,太宰递回手机:“都解释清楚了,其他的细节你帮我跟国木田君交代一下。”附送一个卖萌的眨眼。
“……”
卖萌不成反被前辈卖,敦头皮发麻,把手机靠近耳边,小小声地喊“国木田先生”。
对面的连环质问暂停。被太宰的散漫气得火冒三丈的国木田干咳一声,他倒也不是非要向太宰问出隐情,反正牵扯到黑手党的家伙,他也不想听,但无论如何害大家白担心了一天实在过分。
“……是,没有与芥川发生战斗,之后太宰先生就自己走出来了。”敦汇报道,“我想芥川应该是收手了,那……太宰先生请假的事?”
话筒的声音减弱,似乎是被捂住了。等了一段不知讨论了什么的时间,敦才听到国木田冷酷地说:“告诉太宰,可以请假但他已经没有假期可请了!做好回来后当牛做马的觉悟吧!”
这种话您说了多少遍,一次也没成功过啊……敦默默地想。
没能把太宰带回去,不过也解决了太宰失踪被绑架的“事件”,敦和镜花并不久留——显然这家的房主不想请他们进去喝个茶,说不定正在门后散发杀气。两人告别太宰,徒步走向来时的车站。
目送两人走远,太宰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门像是自动感应一样瞬间打开,露出门后的芥川,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留在这里的太宰,越过太宰往远处看,却找不到武装侦探社的人影。
“我回来了。”太宰不客气地抬腿迈入房子,比回自家还坦然,芥川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就见太宰取下玄关衣架上属于自己的砂色风衣,“事件解决,他们这段时间不会再来找我,该谈我和你的事了。”
“在下……”
芥川停顿了一秒,语气复又坚定了,“在下没有后悔,也不会道歉。您需要补偿可以直接提,至于对在下的惩罚,等回去后组织自会有所定论。”
听芥川刻意公事公办的语气,太宰只有叹气的份。各种想法在心里转了几个来回,他翻了一下空口袋,伸出手:“东西还给我。”
只要不提关键的事,弥补就来得很爽快。芥川把收走后随身携带的手机放到太宰手上,又从鞋柜里拿出钱包,钥匙之类的零碎物件都被塞了进去,归还起来倒也方便。
交还了太宰的随身物品,芥川死不悔改地仰起了头。即使面对太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波动,像一块洁白的石雕,静静地等待审判。
“……还没吃过早饭吧。”太宰唐突地提起。
“?”
刚收敛好混乱的情绪,芥川的伪装瞬间被太宰撕出了一道裂痕,他狐疑地看着太宰,不认为太宰会不记得这个答案。
“走,昨天说好了推荐一家能吃的给你。”
话音未落,太宰就拉了一把芥川的胳膊往外走,嘴里还说着,“这里不是镰仓吗?正好在附近,去吃吧!”
“什么……?”芥川挣扎了一下,因为太宰本也没用力气,他轻易挣脱了以为是钳制自己的手,死死盯着自说自话的太宰,“您到底想做什么?”
这回轮到他来发问了,到了这一步,太宰先生还有什么必要对他使用好前辈的面具?他不需要刺痛内心的温情,反而是讥讽更让他心安理得。
“吃饭。”太宰朴实地回答,“芥川君的手艺太差了,从昨天就没怎么吃。”
“……”芥川哑口无言。
他瞪了太宰好一会儿,算是默认了边吃边谈的要求,往院子中走了几步,等着太宰的指路。
太宰的表情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便走在前面,带人去以前来镰仓吃过的一家口味清淡的家庭餐厅。他不担心芥川偷溜,既然同意了,芥川不会做临阵脱逃这种事,更可能憋着一口气在餐厅跟他死撑。
绑架之事败露,对芥川而言应是意料之中的,太宰觉得芥川也没自大到有信心困住他一个月的地步,估计正在绞尽脑汁温习应付他的说辞。
不惧死亡的芥川有一道绝不会透露给他的底线,那就是“死亡预言”。
只要说出这个词,就相当于把所有问题的答案拱手奉上,所以芥川对此事只字不提。过去了四年有余,以为他早就忘掉了吧?不然也不会明显想要隐瞒真实缘由,却大意到说出了最长一个月的绑架时间。
他的记性才没那么差啊,太宰腹诽。
预言异能者临死前单独告诉芥川的内容已经无所谓了,他更想知道是什么让芥川确信了预言为真——其实也大致猜得到,若非出自组织医生的最后通牒,芥川君只会无视预言我行我素,频繁战斗好让自己死得更早一点。
可是,不能逆转的绝症又与广津先生的嘱托相互矛盾了……既然黑手党确信芥川的死期将至,广津先生还有必要特意来“委托”他配合静养吗?
“到现在,芥川君都没告诉我绑架的理由呢。”
到了家庭餐厅,太宰熟练地点好几样轻食,把菜单还给女招待。等人走远,他将交叠的十指放到桌上,朝对面正襟危坐的芥川露出一个令人发毛的微笑,“让我想想,组织任务、认可、报复……还能找出来什么借口?”
“是对您的复仇。”
芥川倒一点不嫌理由假,都快死了,除了真心,还有什么话不敢说呢?他没什么起伏地说,“太宰先生曾从黑手党的地下监牢逃脱,入侵过由在下负责的通信保管处,此事令在下耿耿于怀。”
“过去六个月了吧?”太宰佯装吃惊,“这么记仇?”
“在下一向记仇。”
说完,芥川便一副交代完了爱信不信的样子,镇定地喝着免费冰水,扭头观赏窗外停驻在林叶间上的伯劳鸟。
因为不是正当的饭点,这家地处偏僻的家庭餐厅刚开门不久,除他们外只有一桌三口之家,他们坐在无人关注的靠窗一角,谈起话来只需压低一点声音。
菜色很快一道道上齐,有打工的学生靠近,太宰也静了下来,指节无心似的轻轻敲击着桌面,似是在权衡对芥川的态度。
芥川并不去打扰,自顾自吃起了迟来的早饭。事实上他完全不关注太宰接下来要做什么,动手之前他考虑过最坏的结果,此时距离太宰摆脱囚禁过去了半个小时,回忆这来之不易的时光,他的心绪也平复了。
两人之间的交集全靠自己争取,从四年前开始就是如此,芥川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如果他不争不抢,那就什么也得不到。
再次相遇时,也是太宰先生缺少一个站在关键立场上的道具,而他无形中毛遂自荐。若是没有医生的诊断和如附骨之蛆的预言,也许他还会在下一次危机来临之际试图填补这个人的棋盘,可惜来不及了。
虽说抽中了下下签,但这样一来,他也不再有遗憾。
“其实我有一个猜测,希望芥川君能帮我证实。”
长时间默不作声也不动筷子的太宰终于开口。芥川的嘴比蚌壳还紧,不拿出决断是不行的,即使他心知肚明芥川不愿被追究病情,还是单刀直入地问,“港口黑手党的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芥川的瞳孔猛地一颤,手上的杯子没拿稳,猝不及防地呛进一口水,他也顾不上应对太宰,忍不住剧烈咳嗽。
被生理泪水朦胧的视界中,他看到了太宰震动的表情。
……原来如此。
因为咳嗽而头晕目眩的脑海竟在一瞬间无比明晰,之前的疑问水落石出,芥川立时醒悟了。曾以为太宰先生的信心来自对局势的判断和对武装侦探社的信任,原来不只是这样。
是太宰先生猜出了他的异常与静养有关,猜出了病情的严重性,在同情啊。
眼前一帧帧闪过击晕太宰的画面,被他忽略掉的违和感再次浮上心头。
……以太宰先生的战斗经验,在耳畔感受到风声时,第一反应怎么可能会是朝攻击的方向转头?!
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芥川不再想下去,被愚弄的怒火令他的喉咙与胸口阵阵发热,他毫不犹豫起身离席,勉强压下呛咳:“太宰先生,您该回横滨了。在下会一五一十地向组织报告此事,必定会给您和武装侦探社一个满意的答案。”
没动过两口的饭菜看着干净美味,芥川顿了一下,极不情愿地想起了太宰带的硬币只够付回横滨的车票,恐怕要被扣在这里洗盘子洗到侦探社的人来接,他掏出钱包里的几张千円纸钞压在杯下。
“来回的车票钱。”
匆匆丢下一句,芥川疾步离开餐厅。
他走得突兀,埋头往外冲的气势把家庭餐厅里的打工学生都吓了一跳,太宰望着窗外那道人影走下小道,才转头唤来女招待结账。
发现女招待担忧中带点好奇心地偷偷打量他,太宰无奈一笑,用三言两语解释道:“和恋人发生了点矛盾,这桌菜能先帮我保留半个小时吗?不是什么热菜,冷掉也没关系,如果能把他劝回来就不浪费了。”
“好的,和好要紧!”学生模样的女招待满口答应,又愣住了,“……恋人?”
既然决定在镰仓陪芥川过一个月,这家店可能经常要来,太宰索性认下了还没影儿的事,也不管另一个当事人听到这话作何反应。
至少这个月就抛掉无谓的遮掩,让一切都顺从本心吧。
太宰冲着嘴张成O字型的女招待眨了下眼,起身出了餐厅。外面已经不见芥川的背影,太宰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慢悠悠地走着,步速并不算快,却是一点也不迟疑地在七弯八拐的街巷中穿行。
推测着方向绕过了几个街区,熟悉的黑衣青年再次出现。
芥川无知无觉地闷头往前走,脚下踩过高大的树影和金灿灿的银杏树叶。日头逐渐上升,晒得他的黑衣背后暖洋洋的,小路两旁,干瘦的紫红色秋明菊尽情盛接着秋天和煦的阳光。
比起回那个只为了绑架计划买入的房子,不如就这么去车站回横滨。
有了打算,芥川渐渐放慢脚步,向远处眺望,他所处的坡道下方能看到陌生寺庙的入口。十月上旬还没到红叶的观赏季,门前茂盛的树木刚刚由绿转黄,零星几片发红的叶子掩映间是一串串悬挂在树上的木制许愿牌。
乌鸦与秋虫肆无忌惮地鸣叫,芥川站定不动了。
祸不单行,继丢下了自己刚绑架过的老师和心上人后,没有指路人且不熟悉这一带环境的他又陷入了迷路的境地。
每次对上太宰先生,他好像都这么狼狈。冷静了几分,芥川自嘲地在心底摇摇头,掏出手机想查询定位。身后有足音接近,以为是来寺庙参拜的本地人,他不甚在意地转头一瞥,旋即睁大了眼。
“……太宰先生?”
居然追上来了吗?芥川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出餐厅的时候,太宰先生明明就没有跟出来……
“再看下去会扭到脖子的。”
太宰背着手走近,不忘提醒僵硬得像块石头的芥川。仿佛是被这句指令启动了,芥川微微恍惚的视线随着太宰移动,一直落到了自己的右手边,太宰略高的身形遮住了部分阳光,发丝的阴影掠过他的眼睑。
“这边不是车站的方向。”芥川的嗓音很干涩。
“嗯,走错了一个岔路,另外这里也不是稻村崎。”站在至近距离的太宰偏过头看着他,笑眯眯道:“最后一晚上,收留我吧。”
“……”
头顶是尚不到正午的太阳,芥川沉默着,嘴唇动了数次,终于挤出微弱的声音,“……为什么?”
太宰先生知道了多少,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再问的必要了。只要这个人有心弄清楚,他所隐瞒的一切都像是阳光下的水珠,暴露无疑,又很快会在过度的光照下蒸发得无影无踪。
反过来,他却对太宰先生的想法一无所知。
也许被困住的时候的确是相信同伴没几天就会来,颇感新奇地体验生活,但在此之前和之后,太宰先生有无数选择的机会。只要拒绝在西镰仓见面的古怪邀约、不喝下那碗茶、避开他的袭击、与武装侦探社的人一同回去、被他留在餐厅后单独回横滨……他与太宰先生的交集就可以划下休止符。
在他如履薄冰地推进计划的同时,太宰先生也配合着把这场戏演了下去。说是同情也足够用心,要求更多,似乎都是过分的贪念。
“不,您不必回答了。”
没等到太宰说话,芥川就错开视线,假装自己在看路边的白色秋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如果太宰先生想住,多久都可以。”
“我请了一个月假。”太宰从善如流地说,“和芥川君的病假重合了,正好这个秋天也想在镰仓玩几天。”
“是,若未决定好下榻之处,在下的住处还有客房。”
虽然一听便知是假,但太宰给了个能避开去追究同情抑或是施舍的借口,不用讨论病情,芥川也松了口气,顺着台阶往下编。
假如就这样回到横滨,没那么好运赶上与武装侦探社协同的任务,恐怕至死他都无法再见到太宰先生了,最后的机会,能看多久就看多久吧。
见他配合,太宰轻轻闭了下眼,露出放心的微笑:“刚才点的菜让店员小姐帮忙保留了,我带你回去?”
芥川点点头。这次心情恢复如初,他也有了关注路线的余心,像是要把周围的景色都刻印在脑海里一样,他认真地用眼睛记录着跟随太宰走过的路线。
太宰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侧耳倾听身后规律而清晰的脚步声,两人的鞋跟一前一后踏过石砖,发出相互交叠的清脆声响。
要是这条路再长一点……
时间再缓慢一点。
最初百般诱导芥川君开口的自己也真是残酷啊。几乎是上一秒还在不见天日的阴暗房间,下一秒就走在了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时光这样匆匆流逝,他又怎么能不合时宜地袒露内心,让将死之人抱有生的渴望呢?
幸好芥川君遇到的是热爱自杀的我,太宰心想。
好不容易获得了幸福,转眼间就被挥霍一空也没关系,因为我,本来就很想死了……再想死一点也没关系呢。
***
在女店员莫名炙热的眼神中用过早餐,芥川和太宰返回了稻村崎的住宅。虽然太宰的提议是去百货商店买日常用品,填满连一个像样的水杯都找不到的房间,但芥川坚持先清理囚禁用的设备,两人走在湘南的海风中,饭后散步一般回到二丁目的社区。
到了大门口,还没进院子,芥川就看到了门前显眼的金色脑袋。
“樋口。你来做什么?”
打量了一会儿那个又翻手机又扒着猫眼向里瞧的背影,芥川出声了。其实不问他也猜得到,那副急得团团转的样子,想必是武装侦探社告发了他的罪行,樋口被组织派来质询他。
“前辈!”
樋口霍然回头,发现芥川是从外面回来,脸上又惊又喜,“太好了,您没有抓……”这才瞧见跟着芥川悠悠然走进前院的家伙,她一下子瞪大双眼,声音也变了调,“——太宰治?!”
“来找芥川君吗?进去聊吧。”太宰好像是这家的主人一样自然,还伸手向芥川讨来钥匙,主动开了门。
“不、不用了……”
樋口连忙从门前让开,脸色很灰暗。太宰也在的事实粉碎了她的侥幸,想到来之前首领告诉她“芥川君把太宰君绑架了,真让人意想不到呢”时忍俊不禁的模样,她实在佩服首领还笑得出来。
搞出这种乌龙,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前辈说真话了……
所以说就该是骗了前辈的首领来说明啊!头一次对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层产生了不敬的怨言,樋口一个跨步拦住芥川,深深埋下了头。
“若是来说绑架太宰先生的事。”
毕竟是难以启齿的话题,芥川没有怪罪迟迟不吭声的樋口,他看了一眼倚在门上抱着手的太宰,在对方鼓励的微笑中,掩饰局促地轻咳了一声,“在下与太宰先生达成了协议,以提供在镰仓度假的住处与其他便利来弥补在下的过错。”
“哦!这、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樋口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附和。还好还好,太宰那家伙活着,至少没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她快跳出胸口的心脏归位了,也有了坦白的勇气。
“……”察觉到不对,芥川怀疑地眯起眼,“樋口,还有何事?”
从见面开始就扭捏得反常的金发少女一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只见樋口双手握成拳,对着他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黑手党标准鞠躬——
“下个月!!”
抱着必死的心情,樋口大喊,“请芥川前辈按时返回事务所上班!”
芥川一怔,随即眉心蹙起。这个时间很敏感,体检后他没有对银以外的人说起过医生的诊断,但作为游击队的二把手,樋口也有获得工作情报的渠道,尤其是这种游击队队长病危,事关任务安排和职位更替的重大情报。
“下……”
难道首领没有告知过樋口吗?他刚想说十一月自己很可能回不去了,才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依然保持着大鞠躬的樋口打断——
“非常抱歉!”樋口头都不敢抬,“对您撒了谎……”
虽然源头也不是她。
最初,这只是个善意又稍显残酷的谎言。自抓捕人虎开始,牵扯到横滨甚至世界生死存亡的大危机接踵而至,港口黑手党数经风波,卷入事件中心的芥川龙之介忙碌了小一年,算上寻找“那个人”的奔波,成年前后最精力旺盛的几年都是在无节制的战斗中度过。
「再这样下去,明年首领您就要换新的游击队队长了。」
港口黑手党的医生半玩笑半认真地汇报了例行体检的结果,衰竭?猝死?对于健康状况不佳又不爱惜身体的人来说,一切皆有可能。
天人五衰败退,遗留的战后重建也没有非芥川出场不可的难题,面对大战重伤未愈就又要投身于镇压任务的伤患,一个应时而生的谎言诞生了。
“所以说……您的病例是医生在首领的示意下伪造的……”
顶着上方芥川穿透性的锐利目光,樋口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好几次差点咬到舌头,“首领说既然前辈不肯老实养伤,那就休死前的安慰假期,总比下个月倒下划算……我也是实在太担心前辈的身体了!就、没告诉小银……”
一秒。
两秒。三秒。
难道前辈在考虑要怎么骂她吗?久久听不到动静,樋口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瞄芥川,却发现前辈没有看她,而是转头与靠在门边的太宰治面面相觑。
两人沉默地对视,空间中流淌着难言的诡异气流。
经过漫长得犹如死亡的安静,太宰忽然笑出了声,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笑得直弯下腰。被惊了一下,芥川也反应过来,眼神无措地飘向地面横七竖八的杂草,避开了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的太宰。
笑了好半天,太宰擦拭着眼角,喃喃自语:“真够傻的……”
这话比起说芥川,更不如说是自己。
自信满满地声称死亡预言是无稽之谈,太宰觉得自己简直是个骗子,最在意这个的不就是他吗?因此还只留给芥川一个被火烧成灰烬的诺言。
在长长的时间里,以他亲手点燃仓库中的火光为起点,他们谁都没能走出小松真留下的诅咒,想要佯装无事发生,却只会如履薄冰、心惊胆战地接触。
“谢谢你的传达,芥川君需要一点时间消化新消息。”
不管樋口被突兀的笑声激得连连摸胳膊,像要蹭掉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太宰神清气爽地三两步走到两人旁边,拉着无抵抗的芥川进入室内,然后二话不说就关上门。
门啪地甩上,樋口愣了愣,紧接着出离愤怒了。
——前辈啊啊啊!
樋口的内心在沸腾。错过了解释更多的时机,被武装侦探社的家伙当面抢走前辈,她几乎想挠开这扇门。
她,樋口一叶,这一生都不会再说谎了。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对属下失去信任啊!!
***
从室外进入采光不佳的室内,一瞬间脱离了外界的阳光,视野暗了下去,芥川呆立在玄关,如同被冻结了一样浑身发冷。
他不再去看太宰。
假如他不会死,同情与施舍都无从谈起,那他这两天做下的事要如何向太宰先生解释呢?从今以后,在港口黑手党与武装侦探社同时活跃于横滨的未来,再与太宰先生碰面时,他又要用何种姿态去面对?
恋慕……掠夺的本性,暴露给太宰先生的尽是可悲的一面。
越是想象,芥川就越无法忍受这样的未来,他抽回被握住的右手,即将失去的温度炙热得令人发抖。
耳边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芥川置若罔闻,按捺住想要窥探太宰反应的冲动,飞速运转的大脑想不出一句能被接受的请罪。正在思绪放空时,一股力道迫使他抬起头,芥川睁大双眼。
是太宰捧起他的脸,贴近的茶褐色眼瞳比阳光更温暖明亮。
钳制住芥川试图别开头的动作,太宰望进了那双动摇的瞳孔,等到他稍微安分了一些,才徐徐道:“死亡预言什么的,我也可以说啊。”
“……?!”
第一次被太宰当面点破“死亡预言”这件事,芥川的瞳孔急剧收缩,呼吸不自然地急促起来。
“芥川君绝对会死在我之后。”太宰掷地有声道。
话音刚落,他的手腕就被扯开了。
不知是打哪来的力气,芥川挣脱了太宰贴在自己脸颊上的双手,眸子里迸发出了难以压抑的怒火,他气冲冲地驳斥:“别说这种傻话!就算太宰先生时常自杀,但其实您的生命力比谁都要旺盛,就算有朝一日被铁轨上的列车撞飞也必定会安然无恙!比起在下……”
那还是人类吗。
太宰忍着没在这个关键时刻吐槽,强行打断芥川变弱的话音,循循善诱:“那我能活到明年的话,芥川君有信心活到明年之后吗?”他盯住芥川,很有把握地说,“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早就死掉吧。”
“……是,在下的体质没那么差劲。”受气势所迫,芥川讷讷地回答。
头脑一片空白,他已经分不出自己的言辞存在多大的漏洞了,死得早晚不只和健康有关,还和平时的作死程度息息相关。
“所以那种不靠谱的预言赶紧给我忘掉,换成我这个版本。”说完,太宰如释重负地拍了两下芥川的肩膀,口吻变得很轻松,“以后再听到什么预言,别一个人像个笨蛋就信了,先告诉我。”
芥川茫然地望着收回手就往客厅走的太宰,又看向自己的肩膀。
这是说……不追究了吗?
他追着太宰进入客厅,发现这个客人已经比主人还自在地躺进了沙发。太宰伸展着被铐住一天还有点发酸的胳膊,在沙发上像一只抻长的液体猫,芥川站在沙发边踌躇片刻,忍不住问:“那您的镰仓之行……”
不,本来太宰先生就是为了安慰要死掉的他才冒称旅行的,现在再问这个不是自讨没趣吗?芥川住了口,双唇紧抿。
“你不是要养伤吗?”
谈开以后,太宰倒是完全不避讳谈伤病了,他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支撑起上半身,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这样,明天我们先去鹤冈八幡宫祈福,再去泡稻村崎温泉……虽说这样一来回去后就要承受地狱般的双倍工作量了,但不亲眼看到芥川君在十一月活蹦乱跳的样子,总觉得诅咒还阴魂不散的。”
芥川愣愣地听着这份理所当然地包括了两个人的计划。
确实,医生诊断为假只能推测出预言可能是错误解读了未来的片段,不能百分百说死亡的阴影已经消退。不过没了事实证据,区区预言,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阵耳旁风。
讲完几个想去的地方,太宰投来征询意见的目光,芥川不得不扫兴:“其实在下住在此处是因为……”他顿了顿,跳过尴尬的部分继续说,“您现在返回横滨也无妨,在下也该回去了。”
“又要回去工作?”太宰撑着脸,幽幽地说,“真是闲不住的人啊。”
总比被评价为浪费时间要好,芥川对此不置可否,看他不以为意的态度,太宰也敛起了笑意。板起脸的太宰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一阵默然后,最沉不住气的还是自知有错在先的芥川。
“您生气了吗?”他低声问。
不只是对他变相否定了度假计划这样的小事,芥川真正想问的,还是太宰对被绑架一事的想法。
即便是再不想面对的结局,除了去逼迫自己面对以外也别无选择。在这里退让或许能得到粉饰太平的未来吧,可是做出这些事的他,难道只想抓住一个暧昧不明的答案吗?
“正好相反,这两天我过得很开心哦?”
出乎意料的,太宰的语气十分轻快,板起的脸色缓和下来,眼里流露出促狭的笑意,揶揄地说,“什么也不用做,只要躺着就有人送吃的来,这种日子最舒服了!芥川君不这么觉得吗?”
芥川眼皮一跳,表情有些复杂:“难道说……您有这种兴趣吗?”
被太宰先生讽刺过后他也用互联网学习过了,囚禁这种行为,其实是经常在成人漫画中出现的元素之一。展开想象的翅膀,由此推测,太宰先生如此和善的原因,莫非是他的行为刚好满足了太宰先生的潜在需求……?
“……”看穿芥川的脑内补完,太宰心情复杂,“绑架别人还给人戴上手铐的家伙在说什么呢。”
“咳……抱歉。”
芥川掩饰似的虚握着拳抵在唇边,酝酿了片刻,他直视着太宰,一点也不降低音量地堂堂正正道,“但是无论如何,与您相处的时间于在下而言都是无可替代的宝物。……回想起来,在下也很满足。”
满足啊……
才一天时间,这种话说得未免太早了。太宰笑了,意味深长地瞧着芥川发红的耳根,从沙发上探出身子,拉了一把芥川的手腕。
芥川低头看自己的手腕,虽然有点困惑,但还是依太宰的力道试探着一步步往沙发那边靠,最后坐到了沙发上,太宰给他让出了一半空间。
客厅窗帘紧闭,室内笼罩在温柔的阴影中,阳光朦朦胧胧透出一点亮色,映得所有事物的轮廓都柔和起来。后知后觉到困意的袭来,芥川非常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借此稳定摇晃的视野。
“多久没睡好了?”身侧的声音宛如来自天外。
意识到旁边坐着太宰先生,芥川一下子惊醒,紧张多少缓解了睡意,他立刻回答:“没多久,只有昨天一晚。”
要是断断续续的几分钟睡眠也算睡得好的话……骗人之前是不是该涂个遮瑕啊?太宰看了看芥川脸上明显得不能更明显的黑眼圈,也不戳破,只说:“明天早上再回横滨,今天好好休息一天,困了就睡吧。”
“……”睡着了,您会离开吗?
芥川下意识抓紧身边人近在咫尺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柔软的皮肤,却得到一个轻轻的回握。
不需要更多言语,他的恐惧与自制心像是枝头轻盈的花,被一阵春风吹向了温暖的天空,轻飘飘地崩落。
任由眼皮下沉,顺从本能的睡意,芥川沉入了安心的黑暗。
***
翌日,一个预想外的对象走入了武装侦探社的办公室。
声称要请假一个月的太宰治准点上班,其以完好无损的姿态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瞬间,完美吸引了办公室全员的视线。已得知他失踪的理由,众人用看待从恶龙手中逃生的公主那般一言难尽的眼神望着太宰,空气凝滞了数秒。
谷崎紧张兮兮的发问打破了沉寂:“太宰先生,您没被做什么吧?”
“做什么?”太宰明知故问。
“就是那种……”谷崎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吞吞吐吐,“那个……”
洁白的手臂从背后揽住他的脖子,谷崎直美,拥有魔性美貌的少女抚摸着他的腰腹,把T恤的衣摆掀起了大半。她贴着谷崎的耳朵呵气如兰:“兄长大人……您想说的,是直美做的这种事吗?”
谷崎脸色爆红,小鸡啄米式连连点头。
对着在办公室上演R-17戏码的兄妹俩,太宰面色如常,只是笑了笑就爽快地否认:“没有哦。”虽然以后打算做比这更厉害的事就是了。
然后,太宰走到乱步的桌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柠檬果汁放在桌子上。
“太感谢乱步先生了。”他笑容灿烂,还很体贴地打开了瓶盖,“来,这是酬劳之一,不要客气快收下吧!”
乱步看看他,给面子地喝了一口。
“我的专长可不是这个,下次再给我增加工作量就要拿你当苦力了!”乱步发出了义正词严的指责。
既想回避组织间的谈判,又不打算对全世界喊出喜欢芥川这种话,他也理解太宰为什么没留下明显的指向,但理解归理解,没人想掺和麻烦精的恋爱史。早晚要向众人公布的,真不知道那么不坦率有什么用。
“要是还有这种事,只能拜托了不起的乱步先生啊。”太宰笑着说。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旁边的国木田埋头做着订正的新版计划,眼底发青:“我说你啊……既然会改变主意就一开始想好了再请假!”
因为太宰请了一个月的长假,他昨天辛苦制定了刨除太宰的工作安排,想趁机改善社内的风气,这下全泡汤了。
奋笔疾书了几分钟,国木田长出一口气,把写着明显翻倍工作量的便利贴贴在太宰的电脑上,数落他“真够能折腾的”,还不忘捎带即使共同经历了天人五衰的战斗,仍令他难以接受的芥川:“以前的部下也是一顶一的能折腾。”
“因为芥川君很缺乏安全感嘛。”太宰耸耸肩,话里有话地说,“放心,以后不会了。”
国木田斜睨着他:“这样最——”
“——芥川?!”
外面的接待室突然爆出一声惊叫,高分贝盖过了国木田的声音,从音色就能听出是中岛敦,“你怎么在这里!”
国木田狠狠刮了太宰一眼,他这个不省心的同事正瞧着门外的方向,嘴角挂着愉悦的笑容。
不用问了,只要半秒钟,国木田就顿悟了接待室的情况,他冲出办公室,只见待客的沙发上端正地坐着一个漆黑的家伙,从从容容地喝着茶。
“你怎么来了?”国木田横眉质问。
芥川放下茶杯,侧头轻轻瞥了一下被他标记为“太宰先生的搭档”的青年,既是来访者,回答问题也是他的义务。
“太宰先生打开门,在下就走进来了。”芥川面无表情道。
像是在应和他似的,太宰靠在办公室的门上,抱着胳膊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月芥川君比较空闲,说是要等我下班呢。不进入办公室没关系的吧?他会很安静的,对不对,芥川君?”
“如您所言。”芥川即答,“无人询问之时,在下亦无开口的必要。”
“有关系啊!”国木田马上反对。
港口黑手党的人出现在他们这里算是怎么回事?而且说什么“等我下班”……这才刚刚上班吧!要等一天啊,是想住在他们事务所吗?!
太宰未卜先知到了国木田的怨言,及时补充:“那这个月让芥川君当事务员就没问题了吧,这方面他现在做得还不错。”
“什么叫没问题?!”
武装侦探社没有兼职在黑手党杀人的事务员!国木田眼角扫过芥川,极力维持镇静的面皮差点裂开:为什么这家伙还貌似害羞了?!哪里有害羞的要素?
“好吧……国木田君的头脑好僵硬啊。”太宰非常遗憾地叹气,摊开双手,活像自己做出了天大的让步,“这里就由我退一步,只让芥川君借用这个沙发就可以了,有客人的时候还能帮忙守门,防止客人逃跑。”
“根本没有退!”
守门……就是这人把客人吓跑的吧!
吐槽太宰给精神带来的疲惫感远超工作,一来二去,国木田累得大喘气,太宰却还是轻飘飘的模样。他扶正歪掉的眼镜框,凌空一指同样在接待室的中岛敦:“你来继续!”
“哎!”
冷不防被点名,敦指着自己,目光慌乱地从芥川转移到太宰,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国木田,“不是挺好的吗……?”
“?!!”国木田如遭雷击。
与此同时,敦的话还在继续。
“本来就是待客用的沙发,空着也是空着,黑手党的人过来时不是都能用吗……再说芥川也不可能真的一天都坐在这里,应该很快就会出去了吧?”
太宰给了善解人意的后辈一个赞许的微笑,鼓励他再接再厉,敦挠挠头,“就这个月的话,应该也没关系。”
说完这番话,敦抱着文件夹跑进办公室。
与谢野看够了好戏钻回医务室,凑到办公室门口围观的众人也都返回了自己的座位,除去安分喝茶的芥川,接待室里只留下了国木田和太宰。
太宰与芥川对视了一下,目光仿佛用胶水粘接了一样难舍难分,无比自然交换着旁人无法解读的讯息。近距离目击这超现实的一幕,国木田觉得自己已无力抵抗,然而,他的内心依然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带恋人上班……到底是要怎样啊?!
并不介意他人的视线,太宰走到芥川面前,弯下腰怜爱地摸了摸青年不服贴的黑发,跟他窃窃私语,语气听着可怜得不行:“你也看到了,不听话国木田君会把我们都赶出去的……”
这硬装的“弱小可怜又无助”,国木田完全不买帐,因为信以为真的芥川正用危险的眼神打量他。
国木田也毫不退让地瞪回去,下一秒,芥川微抬的脑袋被摸头的太宰给按下去了,中断了两人的眼力对决。
“所以乖一点,想和我说话就发邮件或者打电话,中午等我一起吃饭,昨天我调查了营养膳食的配比,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别用那么怨念深重的眼神看我,这是小银拜托我的……”
太宰难得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每说一句话,芥川就点一次头。
在旁观的国木田看来,芥川就好像是委托中见过的蒙受教主大人降福的忠实教众,高度专注于太宰的话语,面容上笼罩着梦幻的神采。
叮嘱完,太宰想起什么似的,又从怀里掏出《完全自杀手册》塞给芥川,事无巨细地安排:“打发时间可以看,无聊了就去楼下咖啡厅,外出先告诉我。”
“是。”
芥川把书放在膝盖上,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声。
沐浴在国木田惊诧的视线中,太宰也不免窘迫,悄悄用手背试了试脸颊的温度有没有发烫。他当然不想这么过保护,但出自爱说谎的预言异能者口中该死的预言,实在是做不到全然置之不理,只好暂时把人放在眼皮底下了。
“还不进去?”太宰走进办公室,侧头问了一句还站在门口的国木田。
“随便你们吧……”
国木田精疲力尽地一摆手,也进了办公室。
接待室恢复了安静,芥川打开《完全自杀手册》,多次翻看和随身携带导致的折旧让书页边缘泛起了黄。面对满眼“绞杀毒杀”的字眼,他一边猜测太宰最喜欢的章节,一边提起兴趣读了下去。
这种方法以前见太宰先生用过。他淡定地想着,又翻过一页,这个也用过。
走马观花地一页页翻下去,抵达了最后一章。
「柒之章 最幸福的死法:自然死
寿终正寝可谓是普遍被认为“幸福”的死法之一,在坠落、绞刑、入水、毒药、利器……经过六个篇章的试炼后,假如读者仍然不幸地尚未获得梦寐以求的死亡,不妨尝试本章提供的方法,向着“自然死”的道路前进。
此乃绝无失败案例的最终方案,在此要预先恭喜你,这次一定能死掉!」
最幸福的死法吗……
早在看到这本书之前,芥川就有了不同的答案。比起碌碌无为地等待生理机能逐步衰弱,腐朽枯化,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死法,当然是为了值得奉献一切的意义献上仅此一次的生命。
所以四年前,在那个密室中,面对能够一击斩杀的敌人,他迟疑了。
「总有一天,你会因他而死。」
比起诅咒,更不如说是祝福吧。
倘若有机会选择自己的末路,他希望预言能应验,只要是跟随那个人的脚步,感觉可以去任何地方,前方是地狱的尽头也没关系。
芥川看向办公室关闭的门。这次……自己的愿望应该能够实现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打开手机一看,是太宰先生发来的邮件。有一张附件照片,是从顶面拍摄的一杯拿铁,配文:「楼下的咖啡更好喝。休假,真好啊……我也想休息了……」
芥川揣摩良久,回复道:「才过去一个小时,请坚持一下。」
说到底,间接导致太宰先生最近工作量倍增的就是他……也不能再把人从武装侦探社抢走,芥川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起身出了事务所,去据说更好喝的漩涡咖啡厅买了多杯拿铁。
咨询过对咖啡香气颇有执念的老板后,他用罗生门当辅助,把大号托盘稳稳当当地端上了四楼。
顺带买了其他人的份,这样太宰先生和他应该不会被赶出去吧。芥川把托盘放到茶几上,掏出手机给太宰发邮件询问什么时候有空来取。
很快,对面给出了“门没锁,你送进来吧!”的答复。
推开门的一瞬间,芥川不禁这么想了——其实,说不定只是他太想见太宰先生了,所以才想办法寻求见面的途径。炙热到如此程度,这份感情偶尔也令他不知所措,听说刚开始谈恋爱的情侣都是这样,也许过段时间会好些……?
办公室中坐着熟悉和不熟悉的人,他却只能看到抬起头朝他微笑的那一个。
“芥川君,这边。”
在茶褐色的光芒中,如向月色下的身影迈出脚步一样确信不移,芥川龙之介坚定地走了过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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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健康问题,最后预言的事文内没钉死……
我是觉得吧,他们的工作性质本来也没什么生命保障,两人都会以身犯险,那就应该接受这个前提再走到一起。
虽然如此但我要说,预言就是不准。都活着。没死。
【楚路】路明非特烦恼(一发完)
*龙五一切尘埃落定后的妄想剧情,针对部分角色有本人臆想的瞎写
*好喜欢乔薇尼……写多一点母子情不碍事吧
*总字数1w7*+,写得我头晕目眩,如果发现了bug请告诉我我来改……
*
最近路明非特烦恼,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个基佬。
这个“觉得”始于北京之行,盛于日本之行,困于西伯利亚之行。当年的小衰仔也有跑遍全世界的一天,唯一不变的就是身边都有楚子航。
楚子航,他同高中的师兄,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基佬的始作俑者。
如果他真的直变弯,这倒没什么,问题是让他变弯的始作俑者并不知道这份感情,哪怕路明非当年满世界去找他——这听起来简直是悲惨得男默女泪,也无私奉献得...
*龙五一切尘埃落定后的妄想剧情,针对部分角色有本人臆想的瞎写
*好喜欢乔薇尼……写多一点母子情不碍事吧
*总字数1w7*+,写得我头晕目眩,如果发现了bug请告诉我我来改……
*
最近路明非特烦恼,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个基佬。
这个“觉得”始于北京之行,盛于日本之行,困于西伯利亚之行。当年的小衰仔也有跑遍全世界的一天,唯一不变的就是身边都有楚子航。
楚子航,他同高中的师兄,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基佬的始作俑者。
如果他真的直变弯,这倒没什么,问题是让他变弯的始作俑者并不知道这份感情,哪怕路明非当年满世界去找他——这听起来简直是悲惨得男默女泪,也无私奉献得简直能评选今年的感动卡塞尔。
路明非现在正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逃避般地玩手机,明明和那位始作俑者同一个病房,但相对无言。
楚子航在干什么他不知道,但依据这位他所知的苦行僧般的生活方式,估计要不就是看书,要不就是盯着天花板冥想。
说来也奇怪,他们逃亡的一路上几乎无话不谈,可当楚子航恢复了记忆,奥丁的言灵失效,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而他们又回到了卡塞尔学院后,同处一室的两人却几乎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除了他俩总是被轮流拉出去治疗这个原因外,还有就是路明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此刻他正缩在被子里拇指翻飞地和芬格尔聊天。
废柴师兄也回来了,正在头痛地写任务报告。他在焦头烂额之际还愿意回复废柴师弟的聊天,可见这同宿舍的废柴兄弟情也算是感天动地了。
“所以你现在就白白浪费着和暗恋对象同床共枕的机会?”
路明非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瞎说什么!什么暗恋对象!你当我没暗恋过吗!暗恋可不这样!”
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也为了挣扎自己没有变基,路主席都不再遮掩自己那两段人尽皆知的暗恋史了。
路主席总与“暗恋”有不解之缘,但大家都看得出这货简直把暗恋对象的名字写在脸上,唯独他自己还觉得藏得挺好。
芬格尔决定让他面对现实:“废柴师弟,你都快自报家门了!你看看你之前和我说的聊天记录!什么‘我很难想象没有师兄的日子会怎么过’,什么‘他一看我我就心跳加速’,什么‘其实看着他也挺好’……妈呀,何止是暗恋啊,还是一门心思要成全他人的苦恋呢。”
“你不要只说一半!我和师兄一起帮对方泡过妞,一起打过龙,一起逃过亡,情谊当然不是一般人能比,自然没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过!更何况师兄大腿这么粗,以后任务有他帮忙岂不事半功倍!再说了,这货黄金瞳哎!谁看了不心跳加速!”
“大家是不敢直视,就你敢,你看了心跳加速,但你没法论证你心跳加速是因为黄金瞳。你的变量和条件都不一样,你控制变量没学好。”芬格尔无情地指出他的误区。
路明非垂死挣扎:“我以前也喜欢过女孩子啊!我怎么可能弯啊!”
芬格尔更震惊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说出来就证明你已经弯了啊!只有神经病才会努力证明自己不是神经病!同样,只有刚弯的基佬才会努力证明自己没弯!”
路明非只觉得五雷轰顶,感觉自己此时就像在神经病院那会儿一样百口莫辩。
“别挣扎了师弟。”手机又跳出一条信息,“弯了又怎么样?因为楚子航弯了,不亏!想想他的脸!”
妈的。路明非绝望地用被子疯狂蹭脸。
因为他真的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楚子航的脸——虽然他只要掀开被子看看隔壁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脸,但怂蛋不敢——然后又开始心跳加速了。
看楚子航的黄金瞳,心跳加速;想到楚子航的脸,心跳加速。可见心跳加速和黄金瞳没必然的关系。但倘若归纳统一,就会发现真理——
他路明非,一想楚子航就心跳加速。
妈的,真弯了啊!路明非好绝望。
“路明非。”
被子被掀开,阳光照进来,刚刚还在幻想中的那张帅脸变为现实出现在眼前,鎏金一样的眼瞳里映着一位衰仔。
然而陷入“自己已经弯了”的绝望中的路明非居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路明非才猛地往后一抽,活像水槽里被食客盯着的鱼死前的奋力一跃——啪地一声就要掉下床。
楚子航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了他。
“小心。”
“哦哦哦……谢谢师兄救我狗命。”路明非惊魂未定,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羞的,又或者两者皆有。
刚觉醒了基佬身份的路主席飞快地意识到了自己如今与新暗恋对象的不雅姿势:他半跌下床,整个上半身几乎悬空被楚子航一手捞起,那只手臂环过他的后背牢牢扶着他的肩膀;楚子航低着头,俊脸在路明非看来正在无限放大,眼睫毛根根可数……
我靠!不上床也能数睫毛这我没想过啊!!路主席在心中疯狂吐槽。
“你的脸很红。”楚子航的语气仍旧平静,好像这个姿势只是社会主义好兄弟之间的友好互助,“刚刚看你在被子里似乎很激动,怕你出什么事,就贸然掀开了被子,不好意思。”
杀胚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就好像在说“我知道这句话说出口后你不敢拒绝我的不好意思”一样……但这个不是重点啊!重点是能不能把我放下!虽然知道师兄你肱二头肌和三头肌发达,肌肉线条也漂亮,毕竟我俩早就坦诚相对过很多次了……但是这个姿势真的很容易令人误会啊!!
路明非一紧张就容易说白烂话,但这次不管怎么在内心说烂话,心跳仍然有了超速失控的迹象。
这也太刺激了。路主席心想。
然而在今天给他彻底打开基佬之门的命运显然不想让他好过,更刺激的还在后面。
“你们在干什么?”
楚子航眼睁睁地看着路明非爆发了无限的潜能,单手撑床再次用力一跃,把自己给撑回了床上。
“阿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两人简直伤风败俗啊!!”有人义愤填膺得好似向皇帝痛斥贪官污吏的忠臣清官。
但忠臣清官怎么会有幸灾乐祸般的相机摄影声呢?嚼人舌根的大太监还差不多吧!
两人齐齐看向门口,只见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妇女牵着一条狗……啊不,是乔薇尼和芬格尔。
路明非现在只想一闭眼当自己在梦里,因为醒来就意味着眼前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比被芬格尔拍到照片写成新闻发到守夜人讨论区更可怕的事情的话,那就是被老妈发现自己和男同学不清不楚。
“楚子航是吧。”
“阿姨好。”
“这几年谢谢你照顾我们家明非。”
“同学间互帮互助,应该的。”
“身体怎么样?”
“医生说再过不久就可以出院了,但还是要修养半年。”
“年轻人体质好,但也不能仗着这点肆意妄为,要修养就好好修养,不然以后有得受的。”
“好的,谢谢阿姨关心。”
“……”
乔薇尼来的时候提了个果篮,此时正在两张病床的中间坐着削苹果。
苹果皮在“上能扛枪打丈夫,下能下厨炸厨房”的中年妇女手里变成一条不间断的红线落进垃圾桶。路明非胆战心惊地看着,觉得老妈手中这把水果刀马上就要发挥最大的作用了。
但是她依旧和楚子航语气平和地聊天,和学生家长与自家孩子的学霸同桌聊天一样。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看向芬格尔,败狗师兄躬身托着装着苹果块的托盘毕恭毕敬,宛如女皇身边的贴身太监。
“大家吃水果吧。”女皇大人削完苹果,发话。
“喳!”
败狗太监捧着盘子将御赐苹果块捧到太子和太子伴读面前。
呸!什么太子伴读!路明非愤愤地嚼着苹果心想。
不过目前老妈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这又让他有点劫后余生的窃喜。
那头的楚子航和乔薇尼的谈话依旧继续,已经来到了“阿姨你和妈妈一定合得来”“真的吗?好久没回到正常世界里了,都不知道正常的中年妇女该干什么了”“妈妈会很喜欢带着阿姨一起玩的”这种婆岳关系中了。
然后路明非反应过来了,被自己的想法雷得七窍生烟,一口苹果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他开始呼吸困难,捶胸顿足。
他简直欲哭无泪,羞愤欲死。
虽然楚子航见过他更加狼狈的样子,但是此时他已经意识到对方是自己新的暗恋对象了,谁会想要在暗恋对象面前丢人?
楚子航脸色一变,翻身就要下床,然而却慢了一步。乔薇尼面不改色,大手一挥,一巴掌拍在了路明非的后背,后者被这雷霆万钧的一巴掌拍得别说苹果块了,早上吃的鸡蛋灌饼都要吐出来了。
“这孩子,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乔薇尼云淡风轻地说。
芬格尔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楚子航陷入了沉默。
“妈,你这一巴掌真是……”路明非咳得泪眼婆娑,仍不忘对着老妈竖大拇指,“真是不减当年……”
乔薇尼毫不在意,给他递了块新的苹果。
有威风八面不减当年的老妈在,路明非那点难以明说的少男心思算是偃旗息鼓了。他老实地啃着苹果块,听着乔薇尼和楚子航聊天,一旁为乔薇尼端茶倒水干粗活的大太监芬格尔比他更像她儿子。
卡塞尔校医院的病房空空荡荡,但现在竟然因为人多显得拥挤了起来。北美的阳光是那么的充足融暖,照得人就想这么在其中长眠不醒。
路明非在这时才真正觉得那场漫长又寒冷漂泊的逃亡彻底结束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都在这个病房里。倘若世界毁灭但这间病房为钢铁城堡,能护住这些人,那外面变得怎样也和他毫无关系——
呃,好吧,这样好像把老大和师姐抛弃在外了。那届时他们要是需要的话,就再让杀胚师兄把他俩提溜进来好了。毕竟老大神通广大,或许也不想躲在这么一间病房里。
他突然有点想开了,如果以后的日子都是这样,那他也不想再强求其他的了。
暗恋怎么了?他路主席又不是没有暗恋过!谈到暗恋他路主席可谓是经验丰富,整个卡塞尔学院他自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只是他暗恋的人都有喜欢的对象,陈雯雯喜欢赵孟华,诺诺喜欢恺撒,楚子航喜欢小龙女……
小龙女。夏弥。
想到这个名字,路明非的心情微微低落了下去。
谁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呢?所以路明非是明白楚子航的心情的,也明白自己第三次暗恋的结局。
算啦。算啦。路明非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就是又一次暗恋失败么?起码现在大家都回到了正轨上,一切也尘埃落定了,说不定日后若有机会去奥斯陆公干,还能吃到师兄亲手切的挪威三文鱼片呢。
于是在发现自己弯了的当天,路主席又自己把自己那点暗恋的情愫给掐死了。或许是熟能生巧,这一次他竟然欣喜于自己居然那么快就放下了。
楚子航和乔薇尼聊天时有些心不在焉,但他毕竟是个冷面杀胚,再怎么心不在焉也没人能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
他知道乔薇尼是路明非的妈妈,对她的事情也略有耳闻,也在心里明白讨好她的重要性……讨好长辈这个技能对楚子航来说简直手到擒来,所以他放心大胆地一心二用,一边礼貌得体地和乔薇尼聊天,一边用余光偷看隔壁床的路明非。
路明非已经吃完自己那半份苹果了,此时正躺在床上闭着眼一脸安详,好像下一秒就能入土为安。这倒和他刚开始的缩手缩脚相矛盾,楚子航有些摸不准他。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楚子航一直都觉得自己摸不准路明非。当年在北京,他下定决心要把生路留给他独自一人去赴死时,这个一向怕死又怂的废柴师弟却紧随而来,孤勇得像只豪猪。
在那漫长的逃亡中也是一样。楚子航什么记忆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个打手,可路明非却能做得很好,哪怕他下一秒好像就要崩溃得失声恸哭。
楚子航记得自己刚恢复记忆那会儿,路明非又笑又哭,看起来比疯子还疯。可楚子航明白他,看着那双眼睛,楚子航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泡在名为“悲伤”的泪水之中。
他们在卡塞尔校医院同一间病房里,一个急需一个月的连续换血,腿和手臂都有多处骨折,一个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皮肤,西伯利亚的冻伤影响到现在都没消退——看起来像是一对难兄难弟,但比起楚子航,路明非的后遗症显然更加严重。
他有时会从沉睡中惊醒,惶恐不安地四下张望;有时会因为一些异响直接滚落下床寻找掩体,因为在逃亡中他无数次这么躲避追杀自己的执行部专员的枪弹;有时会无声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好像人世对他来说已无留念。
富山雅史给路明非开了三个流程的治疗方案,如今一个流程已经结束,路明非看起来恢复得很快,好似又恢复成了以前的那个衰小孩——毕竟学生会还不至于这么不长眼地让重伤的主席在病房里处理文件,于是路明非也不用再装成精英主席——天天讲着白烂话。但和他朝夕相处的楚子航依旧能够看出他并未走出那片永夜雪原。
但现在他好像走出来了。
楚子航觉得这是好事,可转念一想原因,又觉得闷闷的。
他知道路明非对诺诺的感情,那一路上路明非遇到了那么多困难险阻,能坚持下来也都是因为她。
心里有个挂念的人才能坚持得这么久。很多年前的那个男人也一样。
楚子航在心里叹息。
“阿姨,我们小声一点吧。”楚子航说,“明非睡着了。”
乔薇尼看向睡得没心没肺的儿子,叹了口气,给他掖好被子。
她抬头看了一旁的芬格尔一眼,后者立刻了然,狗腿地躬身退下。
“他其实一直睡得不好,半夜总会惊醒。”楚子航道。
“吵到你休息了,真是抱歉。”
楚子航摇了摇头,轻声说:“不妨事,我睡觉也浅。”
乔薇尼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后者神色淡然地回看她。
她当然知道楚子航,因为她和楚天骄也有过几面之缘。此外在避难所的日子里,虽然无法陪在儿子身边,但对儿子身边出现的人,乔薇尼仍旧了如指掌。
年轻人和资料上所写的一样冷静优秀。
想到这乔薇尼又想猛敲自家儿子的脑门了。
校医院的护士例行来喊病人出去接受治疗。她刚想提醒,却被一双扫来的黄金瞳震住了,屈起来的手指尴尬地停在半空,不上也不下。
“阿姨,我先去治疗了,您陪明非再坐坐。”
楚子航收回目光,半垂下眼睫,遮住那双凛厉的眼。这个角度让他的脸显得安静又乖巧,足以秒杀一众师奶,妈妈和她那群漂亮阿姨最受不了这个,每次看了都要尖叫。
但乔薇尼不是一般人物,她是女皇,依旧坐得不动如山:“嗯,你去吧。”
楚子航拿起床旁的拐杖,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乔薇尼看着楚子航轻轻带上了病房房门,看向一旁呼呼大睡的儿子,没忍住,还是掐了一把那烦人的脸蛋,叹道:
“儿子,虽然你这次的暗恋对象看起来更加难搞,但妈妈觉得你也不是没有机会啊。”
*
路明非虽然躺在校医院里,但也不算是完全消息闭塞。
起码关于如何补他缺失的课时和学分,EVA就打包好了一整个学期的课件和教学视频发去了他的邮箱。为了防止路明非拖延,她甚至还给楚子航也发了一份,叫他督促路明非上网课。
路明非大叫为难我的学霸师兄算什么本事!我可以自己来!不用浪费师兄的宝贵时间!
可惜此等大义凛然之举被女皇老妈强行镇压。
路明非如丧考妣地听着楚子航念EVA给的课程表,每天都活在被苦行僧准时叫醒上网课的惨淡人生中。——而苦行僧本僧在叫他之前就收拾好了自己,甚至还做完了四组腿部康复训练。
校医院恢复例行探病后,也有不少旧识跑来探望,就连蛇岐八家都寄来了慰问信和静冈蜜瓜水果礼盒,可惜终究还是少了某些身影,慰问信的落款也不再是那个风骚的男人佐伯龙治。
奥丁的言灵修改的只是记忆,不是生死,有的人终究还是离去,不再回来。
路明非有了个新秘书帮他处理文件,叫罗伯特·奥加尼斯,二年级生,芝加哥本地人。他处理得和伊莎贝尔一样好,却唯独管不了白色蕾丝少女团。
阿卜杜拉·阿巴斯死在了那场最终的战役中,没有人知道他和楚子航到底谁是幻影谁是真实的。又或许他们都是真实的,只是名为“奥丁”的龙王在某个瞬间将他们的人生调换,于是一个死,一个活,而当另一个死去时,原本死去的那个才能活过来。恺撒并不避讳谈到他,也给楚子航讲过他的故事,最后是楚子航和恺撒一起掏钱出资,将这个在这个世界上早已死去的男人收殓,埋回了他的家乡。
而楚子航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了一趟国,前往苏茜的墓前。他怎么和兰斯洛特交涉的,路明非也不知道,只是后来他听说兰斯洛特从执行部辞职了,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但路明非觉得他大概哪也不会去,会留在那座静静的、开满蓝色矢车菊的小镇。
零似乎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老板娘和那个长腿美女。路明非托EVA搜寻了一通当时找到的所有遗体,没有一具符合三人的特征。于是路明非只好觉得,她们仨都过上了想过的生活,而路鸣泽也再也没有入过他的梦境。
至于老爹路麟城……路明非想起这个名字就头痛,乔薇尼也不在他面前提起丈夫的结果。但看乔薇尼有主见的样子,路明非也就放心让老妈处理了。毕竟他们的事也只有他们自己能够做主。
当然,如果非要说支持谁,路明非当然会选择支持老娘。
心理部教员富山雅史认为,要让路明非尽快地从阴影里走出来,需要双管齐下,刚柔并济,不能一味在一条路上走到黑。路明非不知道这个日本人到底是怎么理解刚柔并济的,但他能听懂这货不想让自己再赖在校医院的话外之音。
于是在第二个疗程结束后,路明非只好苦哈哈地收拾好本就不多的东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芬格尔在三天前就回到了古巴,临走前和他道了别。这个废狗师兄第一次和他掏心窝子地促膝长谈,最后情真意切地祝他日后安好。
路明非觉得眼眶湿湿的,哪怕芬格尔骗了自己那么久,但这败狗与败狗的情谊又哪是那么容易就抵消了的?
直到第二天他打开守夜人讨论区,看见“加精”“置顶”“hot”三条标签齐齐标红了的帖子“S vs A!深情对视地火热拥抱!三分钟带你回顾前狮心会会长与学生会主席的感情史!”和他俩昨天晚上对瓶吹拉菲的账单,路明非面无表情地表示败狗与败狗的情谊已经完全抵消了,甚至转为了仇恨。
乔薇尼听说儿子出院了,风风火火地过来帮他收拾宿舍。路明非站在阳台上看着自家老妈开着法拉利高调登场,路过的学生都目瞪口呆地仰望着那岁月酝酿后仍旧火烈的骄傲漂亮。
骄傲漂亮的老妈还一眼就看到了在阳台上傻笑的路明非,清脆响亮地喊了他一声“儿子!”
路明非前所未有地觉得倍儿有面子,赶紧收起了傻笑,摆出精英学生会主席的风度,微笑地冲着下面的学生点头示意,然后火速原形毕露,蹦蹦跳跳地下楼去接他的漂亮老娘。
先不管路明非的傻笑最终还是被继承了芬格尔意志的新闻部扔上了守夜人讨论区,总体来讲路明非今天真的非常开心。
乔薇尼像带着刚上大学的孩子入校收拾宿舍的家长一样,风风火火地指挥他收拾宿舍,结果最后还是嫌弃他笨手笨脚的,把他踢到一旁打扫卫生,自己帮他铺好被褥,又分门别类的把东西摆好。
整个男生宿舍的学生都看见牛逼哄哄的路主席跟在看起来更加威风八面的中年妇女身后,叫扔垃圾扔垃圾,叫买新脸盆就买新脸盆,乖巧得好像一条狗。
直到挥别老妈,躺上床,路明非幸福地在充满洗衣粉味道的床单上打了个滚,才开始刷学校论坛。
乔薇尼不出意外地出现在守夜人讨论区的首页上。毕竟她是路主席那神秘的母亲,凭路主席的身份,首页合该有她的一席之地。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到底还是拥有着部分人类血统的混血种也不例外。很快乔薇尼的风火历史和她最近的惊人之举就被列出了一个完整的时间表,众学生齐齐惊叹:好威风的老妈!真是羡慕死路主席了!
而路主席美滋滋地用着自己的大号把夸他老妈的留言全都点赞了一遍。
退出界面,路明非看见那条他和楚子航的帖子还在置顶挂着,飞扬的情绪顿时冷静了不少。
他切了论坛小号,点进了帖子,看见了芬格尔镜头下的自己和楚子航。
杀胚师兄低垂着眼凝视着怀中的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在阳光下透出几分温柔,而自己也正抬头看着他,双颊微红带点娇羞……
靠!看着真肉麻!怎么还加了粉红色泡泡滤镜!芬格尔还是新闻部部长,居然不知道新闻照片不能p图吗!!
路明非向管理员投诉此帖信息不当,要求删帖。管理员当晚给了他反馈,拒绝删帖,并道:“想不到吧师弟!哈哈哈哈哈!师兄我哪怕毕业离开了也是管理员哟!”
“芬狗!!把吃了我四年的饭钱还回来!!”路主席敲着键盘怒吼。
然而远在古巴的败狗师兄早就天高皇帝远,哪管路主席的羞愤。
路明非愤愤地摁灭手机,决定眼不见为净,干脆闭眼睡觉。睡着前他突然想起:他之前发的短信,师兄还没回呢。
楚子航比他早两个星期出院,出院前告诉他要好好上课补学分,自己也会时不时询问他的进度。
他也确实做到了自己允诺过的承诺,会偶尔发短信过来问问路明非进度,鼓励他要认真学习不能挂科,不然就要像芬格尔一样延毕……
路明非觉得楚子航整天在讲鬼故事,每看一次“像芬格尔一样”就抖一次。
楚子航离开,督促他学习的人变成了EVA,路明非现在才觉得被杀胚师兄督促确实比这位学院秘书好得多得多。起码楚子航不会看他一摸手机就将其没收,但EVA确实会一发现他在摸手机打算来把消消乐就断他的网。
路明非欲哭无泪,每天发短信找楚子航哭诉,日日夜夜盼着杀胚师兄的回归。
然而楚子航回国也不是没事干,除了去看望苏茜,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有的时候可能七八个小时都来不及回一条路明非的短信。路明非发现自己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无所事事等暗恋对象上线的衰仔,只是现在这个暗恋对象是个八婆又面瘫的杀胚。
路明非特烦恼,现如今这个状况还和他最开始的烦恼不一样。套用一句流行语,路明非觉得自己放下了,但又没完全放下。
作为卡塞尔学院里拥有永不熄灭的黄金瞳的超A级精英专员——此外还有路主席为他怒发冲冠不惜与全世界混血种为敌的祸水经历——楚子航在学校里想不高调都难。就连刚入学的学弟学妹们都慕名上守夜人讨论区八卦他俩的关系,在那条《S vs A!深情对视地火热拥抱!三分钟带你回顾前狮心会会长与学生会主席的感情史!》的帖子里为他俩长吁短叹,硬生生拼凑出了一个混血种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路明非一边疯狂吐槽他们编得离谱他要拨打校长热线举报他们造谣,一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几分和暗恋对象捆绑出现的窃喜。
和仕兰中学那会儿一样。那时的路明非虽不会刻意留意楚子航,但楚子航无处不在,想不留意都难。
但也和仕兰中学那会儿不一样。因为现在的路主席不想刻意留意楚子航,却无法停止自己的刻意留意。
*
路明非每天网课上得想口吐白沫。如果此时他身处在游戏世界里,大概每个人都能看见这位称号“学生会主席”的精英npc身上挂着一连串的疲劳debuff,大概只有名为“楚子航”的特殊驱散走近,才能消除下一点。
他的生活也终于走上了正轨。上午在宿舍里上网课补课,下午去校医院复查,顺带去图书馆写论文,晚上被罗伯特带去安珀馆听学生会各部门部长抛去优雅精英风度吵架,只为了为自己部门争多几分预算……
他们吵架,但路明非也从未发表过什么意见,在预算表和口水齐飞的安珀馆会议室,他托腮坐在那,想着远在中国的师兄和自己那马上要离开的老妈。
乔薇尼终究不算是秘党的人了,能留这么久除了昂热的允许,更多的还是秘党老头们见识过她像母狮一样的凶狠。
路明非舍不得老娘,老娘却表示她这次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让他找不到,但最终要在哪落脚,她也没想好,所以也没给路明非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还是没提老爹,路明非也不问。
“我和你爸离婚了。”
直到乔薇尼离开的那天,她才这么轻松地对路明非说。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倒不是诧异,只是没想到老妈真的会告诉自己。
“离就离呗。”路明非也用同样轻松的语气说,“老妈你风韵犹存又威风八面不减当年,喜欢你的人还是一样的多,说不定还能找到第二春呢。”
乔薇尼笑骂了他一声:“你可不能学你爸当年那么油嘴滑舌。”
路明非也笑,看着眼前的中年妇女。
她好像又苍老了一点。唯一的儿子住在医院里这么久,还牵扯到那么多的事,她拖着也未好全的身体上下打点,一边照顾儿子,一边写了无数份报告、参加了无数场听证会,为他们一家人擦屁股……可这个女人从未展现出一丝脆弱,还像当年在芝加哥大学赢得赛艇比赛时一样漂亮威风,骄傲得像只凤凰,只有在面对儿子的事情时会多几分冷厉果决。
他在守夜人讨论区上见过几段流传出来的视频,他那气宇轩昂的老妈在听证会上舌战众长老,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我不管你们现在是为了什么利益站在这,但我只为了我的儿子!你们想要交换利益,可以,这我管不着,但你们想要牺牲我儿子,我看谁敢!”她那样的不肯后退,像一头发怒的母狮,仿佛下一秒谈判破裂,她照样能像在避风港那会儿一样扛着枪带着儿子杀出重围。
最终还是昂热出面调和的现场。
路明非看到一半就觉得视线模糊了,那个披坚执锐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他想起女人一个人拉着残废的他,走在茫茫雪原里,好似有她在的地方哪怕地狱也是家。——这么多年,他从未这么直白的感受过那份来自母亲的爱意。
今日,这个坚强的女人终于卸下了负担,将她的苍老、沉默、为难、犹豫展现在儿子的面前:“明非,虽然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如果你还希望和妈妈在一起生活的话,不管怎样,妈妈都会带你离开……”
她刚开了个头,路明非其实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他上前抱住中年妇女,将头轻轻地靠在她不算宽广却温柔坚实的肩头。
“老妈,”他发现自己已经比母亲还高了,此时却还想当那个跑完5000米扑进她怀里撒娇的孩子,依赖着眷恋着母亲怀里的气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无论是去法国享受日光浴,还是回中国继续住那栋小楼,养着那片爬山虎……但是这样的生活里不该有我。成年了的儿子怎么好意思和老妈一起生活?这不啃老么。我相信老妈你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我也会有空就去看你。”
他偷偷地擦掉眼角的眼泪,又想起了什么,赶紧严肃道,“当然,有些话我也得说在前头。如果有一天老妈你找到了另一个想要与之结婚的男人,一定得告诉我。虽然相信老妈你有主见,但我还是想替你把把关。”
“臭小子,还管起你妈的事了。”乔薇尼拍着他的后背,笑了笑,“好。”
“儿子啊。”
直升机来的时候,乔薇尼叹气,发泄一般地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脸。
路主席敢痛不敢言,老实被老妈掐着泄愤——尽管他压根不知道这个愤从何来。
“老妈叫你不要喜欢陈墨瞳,但没叫你连性向也要改变啊。”乔薇尼满脸郁闷,又使劲了几分,“不过你这个倒霉孩子喜欢上麻烦的家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妈也习惯了。如果喜欢楚子航就去追吧。”
路主席疯狂咳嗽:“老妈!芬格尔那是在造谣!”
乔薇尼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当老娘昏庸无度又老眼昏花吗?能分不清造谣还是儿子芳心暗许吗?”
妈你在国外是不是待久了,芳心暗许不是这么用的……路明非想挣扎。
“楚子航也挺好的。如果追到了,有空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潇洒的女皇大人说完最后一句,扛着行李朝直升机走去。
路明非愣愣地看着老妈的背影,大喊:“老妈!你一定要把你的地址告诉我啊!”
“知道了!臭小子!说过了这么多遍了!你妈不至于健忘!”
女皇大人回过头,大骂。
送走了乔薇尼,路明非耷拉着肩膀悲伤地来到食堂打算吃烤鸡翅。当了十八年死宅的人的习性是不会因为被包装成一年精英学生会会长就能改变的,路主席现在唯一想到的还是自己需要通过吃点垃圾食品来获取快乐。
分别时说得那么潇洒,但还是舍不得老妈。路明非挺鄙视自己的。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如果路明非还是个普通大三学生,他此时也应该在上课。但他现在很庆幸此时正在上课,因为这时食堂里不会有多少人,可以让他有一个自己的空间一个人悲伤。
他耷眉耸眼地走进食堂,如他所料,里面空无一人,窗口也关了大多数,只有一个还开着。
他走到唯一还开着的那个窗口,掏出饭卡有气无力地说:“师傅,给我十串烤鸡翅,再加一罐可乐。”
“烤鸡翅和可乐不健康,要不要来碗鸡汤。”厨师淡淡地说。
见鬼!怎么饭堂厨师也开始这么八婆了!老子掏钱要吃啥吃啥,管我吃得健不健康!
“鸡什么汤!我需要的是这一点振奋人心的鸡汤么!我需要的是……!”路主席大怒,一拍饭卡,抬头,正对上一双耀眼的黄金瞳。
“……我需要的正是一碗鸡汤。”路明非从善如流。
气氛有点尴尬,路明非清了清嗓子决定主动开口:“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哦哦……”
又没话题了。路明非只好闭嘴,局促不安地坐在饭桌前,看着楚子航上菜。
“乔阿姨今天走,我知道你会舍不得她。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来食堂吃东西,但烤鸡翅确实不太健康,所以我借了灶台做饭。有些简陋,希望你不要介意。”
楚子航说着把最后一碗汤端了上来,示意他,“可以吃了。”
“哪里哪里,这可是师兄做的饭啊,小的何德何能!”
看着面前的四菜一汤,又看了看神色淡淡却系着小熊维尼围裙彰显自己为其洗手做羹汤的事实的楚子航,路明非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但他又很能理解。杀胚师兄虽然看起来冷若冰霜,但内心着实八婆火热又善解人意,过来关心他对他老妈的离别情绪实属正常操作。只是他洗手做羹汤这事还是过于超前了,不在他大脑能够处理的范围内。
况且现在是下午!为什么要做正餐!
路明非只好味如嚼蜡地吃着。
“不合胃口?”楚子航问。
“没有没有!”路明非赶紧改为大口大口地扒饭,并竖着拇指拍马屁,“师兄厨艺真是惊为天人呐!”
“是吗?你喜欢就好。”楚子航低头喝了一口汤,“回去的时候找佟姨学了几道菜,妈妈说好吃,但我觉得还没达到佟姨的精髓。”他皱了皱眉,以做实验失败了的语气说,“汤少放了1克盐。”
路明非心里感叹这就是理工男吗?做饭也要精准到放几克盐?感觉楚子航的厨房里应该摆放试管量杯砝码小秤之流。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这个文科男连饭都不会做,有什么本事挑剔理工男做饭龟毛?
“阿姨……还好吗?”路明非问。距离上一次路明非见她也过了好几个月了,彼时楚子航的漂亮妈妈睡在疗养院里,大家都觉得她疯了,鹿姓分头佬一个月才去看她一次。
“‘爸爸’把她从疗养院里接了出来,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在家里了。奥丁的言灵失效后也对一些事情做了修正,现在妈妈是因为曾经痛经得厉害被‘爸爸’送进疗养院调理身子。”楚子航说。
路明非挠了挠头,感觉没法评价楚子航继父亲妈的事情。大人的世界远比他想得要复杂,爱恨也一样。曾经在他的记忆中,路麟城和乔薇尼也是一对情投意合的夫妻,但事实的真相是比起乔薇尼,路麟城最终还是选择了那处西伯利亚的避风港。
“算了,大人的事我们这种做儿子的少管。”路明非耸耸肩,“我妈也和我爸离婚了。”
楚子航斟酌了一下:“阿姨会这么做很符合她的性子……你很伤心么?”
“不会啊,我站我妈,她做什么我都支持。”路明非挑着青椒炒肉里的姜丝,说,“老爸这个人说好听点会偏向大义,在大义面前老婆孩子都得靠边站……当然,如果那时我和我妈都死了,他的悔恨和眼泪也会是真的,甚至还会每年清明都记得准时给我们娘俩烧纸……但是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我妈气他不选我,而我也气他不选我妈。”
楚子航点头表示了解:“你一向都是个在乎别人多过自己的好孩子。”
路明非一梗,瞪大眼睛看向楚子航,原本他还有一点点难以言说的伤感怅然,这下子被对方一句话给踹飞了。他心说我擦嘞师兄,你被人夺舍了么?被人夺舍了你就眨眨眼,不用吓我这个衰仔!
衰仔被这么一吓,不知道该怎么接上话头,场面再一次陷入了尴尬。
路主席虽然在关键时刻尚且能发挥一丝社交能力,但在知道其败狗原型的杀胚师兄面前发挥了也没什么用,只能动用最无敌的方式解决目前尴尬的境地——转移话题。
“师兄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路明非问。
其实他也想知道。楚子航在执行部蛮炙手可热的,韩国分部想要他,中国分部母亲似地呼唤他,奥斯陆分部想给他建个羊圈围着他不让他走——可惜楚子航不是羊,他就算是,也是条披着羊皮的龙!其余分部虽然没这三个那么竞争激烈,但要是楚子航肯屈尊降贵,那他们也可以放一整年的鞭炮庆祝。
“不知道。”话题人物本人却很佛系,“一开始选择奥斯陆其实是为了去寻找奥丁,现在不知道学院会做什么安排。你呢?”
路明非挠头:“我也没法有什么安排吧……”
学霸师兄开始关心学渣师弟的学习情况:“你也快要实习了。我看你欠的课时和学分也补得差不多了,考完补考,大三结束后暑假就要前往分部实习。你的专业是龙族谱系学,到时可能会被推荐前往埃及分部。埃及分部最近在一座金字塔里找到了不少莎草纸,上面记录着不少龙文,粗略翻译出来大概率是一些龙类历史列传。可惜翻译的专员血统不够,看不完全,而你刚好合适。你可以去埃及分部参与他们的研究,这样毕业论文也有素材好写。”
路明非一边“哦哦哦”地点头,一边内心感动得哗哗的。杀胚师兄面无表情地唠叨,这种场面他好久都没见过了。他又在心里哀叹:谁不喜欢这样的师兄呢?这么看来,他变弯也显得很正常吧。
显然此獠完全没有意识到楚子航为啥会对他啰嗦。
其实楚子航今日做饭并邀请路明非共进下午饭,目的动机很是不纯。
诚然,关心他的离别情绪是一件,问出他的未来计划是第二件,当然还有最后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喝完了汤吃完了饭,看着对面的路明非在十分捧场地光着盘——他打算等路明非吃完了再说。所有有关用餐礼仪的书里都写着重要一条:用餐的时候,可以谈应酬,提交易,但不要提不开心的事,不然再怎么喜欢享受美食的人都会无心用餐。
吃完饭,食物中的糖类会转为多巴胺,让人拥有快乐的感觉。所以不高兴的事,应当饭后再讲。
路明非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之后才感觉舒服了一点。楚子航做的饭倒也不算难吃,只是没有家常菜那种信手拈来的感觉,但吃起来感觉还是挺新颖的,再加上是自己暗恋对象做的,就算真的难吃,路明非也觉得是珍馐美味。
食堂阿姨不知从哪冒出来,把吃完的餐盘收走了,而面瘫师兄依旧神色淡淡,路明非在心里“卧槽”了一声,感觉自己刚刚吃完的是断头饭。
“还记得当初我对你的承诺么?”
餐盘收走了,但茶水还在。隔着桌子,楚子航将一杯茶水向路明非的方向推了推,他微垂着眼,掩住那双黄金瞳,让人看不清他的思绪。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路和尚没有二丈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恺撒和诺诺要结婚了,如果你还想要打爆恺撒的车轴,那么我的承诺依然有效。”杀胚师兄云淡风轻地说,但桌子下的手轻轻捏了捏,“他们的婚车会从安珀馆开出,绕学校一周,一路上洒满玫瑰花瓣。我们可以在他们开到薇薇安湖外的树林时进行伏击,届时我缠住恺撒,你趁机打爆他的车轴。我已经借好了武器,更详细的方案一会儿会发到你的邮箱里。”
路明非目瞪口呆,觉得楚子航此刻的神情好像在说:无聊么?不如一起打个恺撒的车轴消遣一下。
楚子航也很紧张,他在等着路明非的答案。
这个答案有着宣判的意味。如果路明非说“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去!”,他就会把感情继续深埋,像当初允诺的那样,当个好师兄带衰师弟去打爆暗恋的师姐的丈夫的车轴。打完之后他就会找个远离路明非的地方待着,或许只有偶尔的任务搭档会把他们再度碰到一起。
日后他要是因任务而死,路明非回忆他,或许能怅然地点起一根雪茄,说:“楚子航啊,那是我高中和大学的师兄,当年我们一起打爆过校董恺撒的婚车车轴……”
这大概就是他们能简单概括的一生的交集了。
如此想来,倒也挺符合他的人生格调的。只是每每想起,内心深处怎么那么不甘心呢?
他垂着眼,也是因为有些不敢。锋利如刀的狮心会会长向来只有他人不敢直撄其锋,却在此刻萌生出了几分不甘和怯懦。
路明非久久没有回答,楚子航更加忐忑了,撩开眼皮瞥了他一眼。可惜杀胚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管理能力,忐忑下的他面皮更加紧绷,那一抬眼撩开黄金瞳的同时也撩开一片危险的刀光剑影——殊不知他难得的不安忐忑在路主席眼里像把正在等着霍霍向猪羊的刀……而路主席就是那猪羊!
路明非吓得面色苍白,心说不是吧,还以为师兄和老大的关系好点了。怎么如今还想借着为他发泄的机会打爆宿敌车轴啊!
“不、不用了吧……”路明非牙一咬心一横,决定还是不能破坏学生会和狮心会难得构建好的友好关系,毕竟现在他才是学生会的主席!
“没想到几年前的事师兄还记得。”路主席使出浑身解数,露出个白痴般的灿烂笑容,“我也不是以前那个衰仔啦……师姐嫁给老大挺好的……要是打爆了车轴,可能师姐才是转过来砍我的那个……”
“所以是拒绝了么?”楚子航神色依旧淡淡。
“嗯呐嗯呐!”路明非眼见有戏,赶紧点头,“同学一场嘛!老大和师姐都这么罩着我,我怎么能恩将仇报?”况且我现在的暗恋对象现在变成了你啊。路主席心中叹气。
“好。”楚子航拿出ipad点了几下,“我已经将伏击方案删除了,武器租赁也已取消。”
路主席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为自己成功阻止了一场世界大战而感到庆幸。
“现在有一份新的方案。”
但对面的人却突然接着说。
还来?ipad被推到了他的面前,路明非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对面用那大提琴一般平稳低沉的嗓音说,“这份方案的首页是我的一些个人信息,第二页是经济情况。我的家庭条件你也知道,继父和妈妈管不了我,不过我也没想拿继父的公司。我在学校里有一些奖学金,还有爸爸留下来的抚恤金和遗产,我全都转交给了华尔街金融职业代理人帮忙代理,他保证每年都会有五十万美金的进账,理论上足够支持两个人的花销到七十岁。……”
路明非傻眼了。
“……第三页是不动产登记复印件,我在中国各地都买了一套房子。不过我认为十五年以内我们都在世界各地执行任务,入住的时间大概不多。
“第四页到第七页才是重点,里面是一些我对未来的规划,也包括了你的。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去做。我的目标是在三年内达成执行官的等级,花八年在分部提升资历,十二年内当上某分部部长,尽量在二十年之内升到执行部部长的位置,届时如果你不想努力,那么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大概都能罩着你。”
等等等等,你在说什么啊!路明非想要尖叫,心躁如鼓。你现在就觊觎着施耐德教授的位置你的好导师他知道吗!
他听得目瞪口呆,一紧张就想下意识地吐槽,但所有的白烂话都卡在喉咙里。
楚子航觉得自己的掌心在出汗,哪怕他再怎么试图控制自己,可心跳还是在逐步且稳健地加快。
这份方案他写了五年,重写了好几次。第一次重写是在自己大二路明非大一的那年。他原本以为这个师弟不会是这个世界中的一员,而他也做好了像那个男人一样瞒着对方一切的准备,当然他不会像男人一样退却,这是他从父辈身上习得的教训。毕竟那时他觉得自己还是没法像男人一样甘愿放手。
第二次重写是在大三那年。他看着每况愈下的身体,突然懂了男人的想法。于是在方案中新增了自己死后的处理部分。当然他这时没打算给路明非看这份方案,只是默默地写在了他心脏一停止跳动就自动发布给诺玛的遗言里。
第三次重写在日本高天原,没有人知道他在表演太刀切三文鱼时脑子在修改新的方案。如果路明非在诺诺、零或者绘梨衣中选一个,他也会祝他幸福。他开始稍微理解了男人,于是这个方案就成了帮路明非追女孩的计划书。
第四次重写是在他恢复记忆之后,躺在校医院里望着天花板冥想时他就在构思大纲。回国后他把第二版方案和第四版方案都拖了出来。女孩们来来去去,最终还是只剩下一个诺诺。他把打爆车轴的方案细化了一下,加强了一点火力,然后拿着第二版开始修改。
他原本就打算拿着两个方案去找路明非,如果他接受了打爆车轴,那么他写的第五版方案就不会再有出现的一日。它会被迅速地拖进回收站,然后又会在回收站里被永久删除,一如他沉默的感情。
但路明非却拒绝了。
楚子航觉得嘴唇有些干,想喝水,但气氛已经到这了,就不能停。
“其实之前提起的承诺都是我的试探,试探你是否还喜欢着诺诺。如果你还喜欢,我的第二个方案永远不会说出口。”他说,“明非,你愿意给我一个一起完成这份一生的方案的机会吗?”
路明非想,他应该是在做梦。梦见有一天,大众情人兼暗恋对象的面瘫杀胚师兄给他做了一顿饭,然后对着他表白。
我怎么会做这个梦!但这个梦又该死的真实,他啃完青菜后菜叶卡在后槽牙缝里的异物感都一样真实!
不对!这可能不是表白!这或许是一份好兄弟契约!毕竟他和师兄明面上还是感天动地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呐!
“忘记说了,第八页是我草拟的结婚申请书。”
路明非木然地看着对面伸出手指划到了第八页,申请人那栏赫然写着两个名字:“楚子航”、“路明非”。
“你放心,我参考了过去所有同性伴侣交上去的结婚申请书,发现校董会都通过得很快。”楚子航朝路明非点头,“因为生不了孩子,高血统的混血种在一起也没有关系。”
这是生不生孩子的问题吗!!路明非疯狂挠头。
本来就很紧张的楚子航一看他这个反应,懵了:“挠头是……什么意思?也是拒绝么?”他失落地说。
“不是,师兄,你……我……”路明非从没有一日像今天这般嫌弃自己嘴笨。其实他嘴不笨,也曾套出过克里斯廷娜这般单纯的女生的话,但他此时却仿佛丧失了所有的语言能力,好像最远古的荒原上,一只刚学会直立行走的史前猿人对着自己的同伴手舞足蹈,嘿嘿啊啊,却表达不出准确清晰的意思。
他的心情也难以形容,喜悦、不可置信、担忧、恐慌……还有一点点甜蜜。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的表情显得有点狰狞。
最后路主席干脆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沉默地坐下,一口气闷了杯中的茶水。
轮到楚子航愣愣的了。时间在这个下午如此漫长又难熬。
“你别紧张师兄,你一紧张我也紧张……”路明非抓着头发,“你这……我何德何能啊。如果师兄你只是想报答我救你回来,只需要给我买台ps5就行了……”
“我不是想要报答你,我只是没法想象没有你在的生活。”楚子航低声说,“在西伯利亚的时候我想了很久,如果注定我的手里空无一物,起码在临死之前,我想握住你的手。我以为你放下诺诺了,我就会有一点机会……你还是拒绝我么?”
路明非有些崩溃:“不是师兄,先不谈什么拒绝不拒绝的……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啊!你是牛逼哄哄的狮心会会长,我只是个空有学生会主席名头的衰仔!别人以为我牛逼,但我是什么样的师兄你会不清楚吗?其实他们部长每周开一次例会基本都不关我的事,我能说的就是‘开会’和‘散会’!”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仕兰中学高一的新生入学上,那时我高二,刚上任学生会主席,在现场指导新生入学。”楚子航突然说,“你一个人来,找了半天分班名单才找到自己的名字。签了到后你也不去班级看看,转身就走了。”
路明非没想到他突然开启回忆的话题,一时有些想捂脸……那个时候他转身就走是觉得没啥好做的,就纯纯签个到,与其和有钱的新同学套近乎吹嘘,不如把这时间留给去网吧打游戏——况且他也没能够吹嘘的资本。
不过接下来他就碰到了陈雯雯,网吧最终也没去成,反倒是开启了长达三年的第一次暗恋。
“第二次遇到你是在爸爸出事那天,我听见你向你同学蹭搭车回家,其实我是想让爸爸载你一程的,感觉你的性格大概会比我更容易让他高兴。但你一下子就跑了。”楚子航轻轻笑了笑,“不过也幸好你没上车。”
路明非觉得自己心酸酸的,他最受不了楚子航谈论他爸爸。师兄虽然命途坎坷,但好歹亲妈亲爹都很爱他。不过自己现在也不老羡慕了,他有乔薇尼就够了!
“如果我当时在车上,肯定早替你把奥丁那孙子揍得哇哇叫……”路明非赶紧插科打诨试图安慰楚子航。
楚子航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后来我也碰到过你很多次,不过你大概都没有印象了。我很多次都看见你一个人在学校凉亭里发呆。那个时候我其实很想走向你,不是自作多情地想安慰你,而是我也觉得孤独。
“混血种把这个状况称作‘血之哀’,这个定义你也懂。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也在《小王子》里对血之哀发表过见解,只是他是个血统等级较低的混血种,自己最后也被卷入了海上苏醒的龙类暴动中,执行部只好对外宣称他失踪。他认为‘人都是孤独的个体’,这其实来源于他的血之哀。他真正有关血之哀的描述是小王子与那条沙漠里的蛇[1]。如果你是小王子,而我就是那条沙漠里的蛇,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守护彼此的孤独[2]。只是小王子与蛇只能够相处一日,而我想贪求一生。”
路明非张了张嘴,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师兄你……今天说的话好多啊……”
“毕竟是在表白,只能多说一点,不然说不清楚。”楚子航说。
他已经说完了,终于可以喝一口水。但他只是举杯,稍微沾湿了一下唇,又放下了。
路明非已经完全明白了。
其实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卡塞尔学院里是个异类。混血种拥有血之哀,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和别人不是同类,只有和同类在一起才能抵抗这种孤独。但路明非自己觉得自己是这群孤独的人中最孤独的那个,因为混血种似乎也不是自己的同类。
可这时有一个人走过来,神色淡淡,存在感却凛冽如刀。他在衰仔身旁坐下,也不说话,两人一起看着远处的灯火。
楚子航呢?楚子航的孤独里永远都下着雨,他觉得自己仍旧是当时那个无力的男孩,他复仇的火焰从未能向别人诉说。
于是衰仔拍了拍陪他看风景的杀胚,说走!一起把敌人做掉!
他们了解对方的孤独,却从不奢求驱散对方的孤独,反而守护彼此的孤独。于是两个孤独的人相遇了,相敬了,也相爱了。
“所以现在,同意么?”
“师兄,两年前我就说过啦。”路主席认命般地叹了口气,“you jump,I jump咯。”
FIN
[1]在《小王子》里,小王子在沙漠里遇到过一条蛇。小王子表示“在沙漠里好孤独啊”,蛇则回答“你在人群中也会感到孤独的。”此处有关圣·埃克苏佩里的混血种描述纯属本人造谣。
[2]“我一向认为两个人相处,这是他们的最高职责:保护对方的孤独。”——莱内·马利亚·里尔克《给青年诗人的十封信》
ps:彩蛋是一些见家长及漂亮妈妈见面小事。
【楚路】“假装伴侣”
*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先婚后爱梗 具体不剧透啦 去看看就知道嘿嘿
*流水账 只为满足心理愿望(x)
*cd短就造成了质量低……没再回头捉虫,可能病句错字很多……羞愧(x)
*包含很多先婚后爱的俗套梗 尤其是被迫牵手 同床共枕这种
*其实我觉得ooc了 希望大家不要觉得太雷 当个轻松文看着开心就好 具体的梗请期待鲨仔带来的!
正文
01
“我觉得你们俩可能得演一场戏。”
昂热神情自若地靠坐在他办公室里那把昂贵的椅子上,今天这个老男人不知为何做了个发型,刘海全都捋...
*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先婚后爱梗 具体不剧透啦 去看看就知道嘿嘿
*流水账 只为满足心理愿望(x)
*cd短就造成了质量低……没再回头捉虫,可能病句错字很多……羞愧(x)
*包含很多先婚后爱的俗套梗 尤其是被迫牵手 同床共枕这种
*其实我觉得ooc了 希望大家不要觉得太雷 当个轻松文看着开心就好 具体的梗请期待鲨仔带来的!
正文
01
“我觉得你们俩可能得演一场戏。”
昂热神情自若地靠坐在他办公室里那把昂贵的椅子上,今天这个老男人不知为何做了个发型,刘海全都捋了上去,变成了个大背头。只是可能因为时间紧迫或者他自己操作不够熟练,定型的东西用了太多,银色的发丝上还能勉强看见发胶的反光。
今天的他也是精致的老男人。和楚子航并排坐在他对面的路明非在心里腹诽。昂热还戴了一对儿袖扣,衬衫也是熨烫过的,皮鞋擦得锃亮,要不是因为他没扎领带,路明非真的怀疑他这是要去结婚——更别提他手里还拿着杯香槟。
“演什么?”楚子航显然没有路明非内心戏这么多,他还是那副表情——完全没有昂热故意吊足胃口而期待出现的像路明非那样好奇难耐的表情——满脸严肃,眼神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昂热直起身来,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你们先看一下这个,这个是近期一个欧洲那边当地游的旅行团行程。”
文件一式两份,楚子航一并接过然后分出一沓递给了路明非。后者根本连身都没直起来,仍旧懒洋洋地瘫坐在那里,只伸出了手,摆明了认为楚子航能把材料送到眼前。他虽然动作看起来不急不慢很是懒散,真翻阅的时候眼神又认真起来。有时他也会觉得自己变了,以前他遇到什么问题要解决都会觉得与自己无关,想着去回避就能万事大吉,身边有各类各样优秀厉害的人在,轮不到自己什么。可他不久前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是回避不了的,总有一天身边会没有其他人——尤其是会没有像他三好师兄这种做事全包到底的——他在楚子航消失后终于开始明白他必须直面一些问题,遇到问题的首要选择应当是解决而不是回避,他在那段时间漫长的回避并没有带给他什么,反倒一直在失去,而当他开始相信自己的力量,开始试着用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的时候,他才明白,有些事情是非自己不可的。路明非觉得这种说法十分中二,不该配他这种衰仔的人物设定,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开始相信自己有能力去解决一些事情,从此以后面对任务他忽然积极起来,在他眼里这是一种止损的法子——在回避前先想着去解决,现在的他应该也能做很多事情。
那一沓材料是很多个旅行团的行程单,其他日期的都订装在一起,只有一份单独在外面,第四天行程那里还被荧光笔画了个圈。
“怎么只有这个团有这个项目啊……”路明非嘟囔,“教堂?”
楚子航那边早在路明非发呆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问题,他正拿着手机搜索:“网上搜不到这个教堂——没有名气或者并不存在。”
“Bingo!”昂热拍了下掌,双手没用什么力气,看起来敷衍至极,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掏出了一张A4纸,刚刚正在上面刷刷地写着什么,“我们怀疑这一天的行程有问题。这个旅行团目前人数还没满,所以肯定有一部分是普通人不小心参与进去的,因此也可以把你们安排进去跟团走一下。”
“你是说安排这个出行有问题?是目的地有问题还是参与的人有问题啊?”路明非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随机的人去特定的地方?”他搔了搔头,“这和龙类有什么关系吗?难道目前太太平我们无事可做要帮着去维护治安解决案件了?”
路明非说得没错,自从“楚子航失踪事件”结束后,校园里迎来了久违的和平氛围,仿佛所有人都过上了自己难得的正常的大学生活,按时按点上课下课,夜里他还会和芬格尔打游戏开黑——这个家伙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学校里。
昂热忙着埋头苦写,路明非话都说完许久他才像晃过神一样猛地抬头。“……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诺玛怀疑有一群人在进行着类似于……”昂热说到这里卡了壳,他现有的中文水平无法让他精准地概括出来,所以他吞了下口水,只好描述,“就是定期上供一些东西,当然这些东西也包括人。”
“祭祀。”楚子航精准表达。
昂热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祭祀。”
路明非还是不太理解和自己的关系:“就是以前传说中给河神送婴儿保来年平安的那种吗?”
“是的,不过现在河神变成了龙。”
昂热眼看着路明非的脸垮了下来,显然面前这个人非常抗拒碰见龙这个消息,他已经变化很多了,原来的他估计早就摆着手说那我先退朝你们继续商议国家大事……他现在还能坐在这里,估计还有一半原因是楚子航还纹丝不动地待在那儿。
“还、还有龙?”路明非紧张地结巴。
昂热摇头:“你先别紧张,”他安抚似的抬手往下按了按,“你先坐好,估计是二代或三代……但也不会太低,毕竟你也看到了,现在这情况他是受人敬仰的,才会有人定期去给他送祭品。”
“我们需要做什么?”楚子航问。
“你们要跟进这个团,时刻观察着,诺玛分析这件事应该是有人类或者混血种参与其中,必然有相关人士会在这个团里出现,你们的任务就是查到是什么人在做并且制止这次祭祀,之后具体的处理学校那边会派人去的。”
路明非松了口气,这任务听起来不难。
“但问题在于你们不能提前暴露,不然什么都查不到,”昂热好像终于写好了东西,合上了钢笔笔盖,“那个团因为在暑假,大多都是家庭或者情侣,你们俩这样结伴出行太过显眼。”
“哪里显眼?”路明非愤怒发声,“我和楚师兄同学一场共同出游看起来那么不和谐吗?”
“不是不和谐,”昂热说,“是不够非常和谐,就好比去做卧底,”他打着比方,“你提前被发现就前功尽弃的,被怀疑也不行。”
“那是打算……”楚子航问。他话没说完,因为对面的昂热终于露出了那种鱼上钩的得意表情——他本能觉得事情不好。
“你们得假扮伴侣,来一次蜜月出行。”
仿佛谈话绕了一圈终于回到了他一早就想说出的点来,昂热说这话时有种终于打出憋了已久喷嚏的快感。然后他老神在在往后一靠,把面前的A4纸推了出去。
“这是结婚申请,我帮你们写好了,等下去诺玛那里盖章。”
无视掉路明非瞪大的眼睛和合不上的嘴,昂热镇定自若地补充道。
02
路明非觉得自己刚刚想错了,他没有变,没有遇到问题会先想要去解决,他现在就想转身就走,彻彻底底回避掉这个荒谬的安排。
“为什么不换个人去做任务?”他真情实意地提问。
昂热理由充分:“学校里没有任何一对儿组合会比你们俩更保险。”
“我最近很忙的。”路明非并不死心。
昂热又喝了口香槟——路明非现在敢确定他肯定是故意的——然后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忙什么?诺玛那边记录说你夜里玩游戏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这样下去肯定荒废,导师们都催着让我安排你出点任务,以免之前魔鬼训练前功尽弃。”
路明非垂死挣扎:“我要考试了。”
“别人也要考试,而且,”昂热露出个笑容,路明非心里一沉,觉得对方马上就要说出什么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你出这个任务,我这门课和实践课就都是满分——我记得你上学期挂了不少吧,学分不够不能毕业哦,就会变成芬格尔那样的哦。”
果不其然。路明非跌回座位。
“你看楚子航都没说什么。”
提到这个路明非又打起了精神:“你觉得他会说什么?你安排给他的任务哪个他不是都点头说好,他根本不care!”
“同性情侣会不会更引人注目?”显然楚子航也是care的,只不过关注的点有些偏差。
昂热摇头:“我们查到这个团里也有一对儿外国同性情侣,我们并不能保证他们是清白的,所以这种身份反倒可以更容易和身边的人接触起来。”
路明非用力闭上了眼,心想算了算了,楚子航都没觉得吃什么亏,他这么激动干嘛。
“假扮也要开结婚证明啊?”路明非接受了现实,拿起桌上的纸看了起来,“师姐他们那么久才通过,我们这效率很让人羡慕啊。”
“不瞒你说,现在学校里也并不是都可以信任的人,”他的表情忽然严肃下来,“过段时间也有必要进行一次整改了,一致的敌人消失后,身边反倒会有危险的人露头,所以你们这次的假扮将会只有我和你们副校长知道,当然你们也要对外保密——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你们是真的结婚。”
路明非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芬格尔听到消息时那种震惊的嘴脸,他下意识捂住了心脏。
昂热见二人已经接受,便也懒散下来,他喝了口香槟,然后晃了晃杯子:“说起来,你们要不要办个婚礼?”
“停停停——”路明非双手比了个叉,“结婚这件事都够闹好久的了,还办什么婚礼。而且是假结婚啊!假结婚!就算有什么证明大家也你知我知这事是迫不得已啊,可别办个什么婚礼还特意昭告天下一声。”
“是么,”昂热露出遗憾的表情,“我在你们俩来之前还特意收拾了一下,看来白准备了。”
路明非看着自己和楚子航的棉质T恤和宽松的裤子,再看看对面昂热板板正正的头发和熨烫过的衬衣裤子,心里想到底谁要结婚啊?
他对这件事情接受得很快,在发现挣扎无用后他就开始去理解和接受,甚至去了解事情的细节,不知是因为他变了,还是身边的楚子航太平静,他被带的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回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诺玛可以帮你们消除掉这次的结婚记录。”在他们离开办公室前,昂热补充说。
03
刚走出昂热办公室,他们的手机就同时响了,是诺玛发来了任务的详细信息。路明非忙着低头刷手机,他的大拇指飞速划过屏幕,心里还沉浸在昂热提出的那个荒唐的方法里——他急于知道整个任务的细节。而楚子航只是拿出来扫了一眼出发时间,便又再放回到衣兜里。
“一个小时后出发,”楚子航扯了一下路明非的手肘,后者路也不看,刚险些在拐角处撞到墙上,“你先回宿舍收拾东西?”
路明非被这么一拽才回过神来,这个任务信息写得像一本三流爱情故事的小说,不像往常那样一板一眼给出每一天的具体行程和信息,它这里详细地给出了他们两人的“恋爱”背景,连以后可能遇到的各种突发状况也有着详细生动的应对措施。
“宿舍里东西还乱七八糟——呃,还是先吃个饭吧,”他搔头想了想说道,“一早起来就直接过来了,现在饿的要死。”
楚子航在心里估算时间,觉得这样路明非十有八九会来不及:“我帮你去带点吃的,你先回去收拾,等下我去你宿舍找你。”
“我靠师兄你人太好了,”路明非收起手机,“那我先去盖章,等下宿舍见。”
他也没推脱,毕竟到现在这时候,如果让他和楚子航再互相寒暄客气两句,他才会觉得奇怪和浑身不舒服。
楚子航点头:“想吃什么?”
“炸鸡腿吧,”路明非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今天的特色食谱,“其他的随便带一些就好。”
这下楚子航却没有点头,他不置可否地冲着路明非挥了下手:“我从这边走了。”
“好嘞,一会儿见。”
拿着薄薄一张结婚申请纸的路明非边走边想,如果“结婚”对象是楚子航的话,似乎也不算太糟。
他把申请书送到诺玛那里就走了,没等着盖章公示,说到底他还是想至少等到他和楚子航都离开学校去出任务这件事再被校园里的人知道——他都能想象第一时间的骚乱,实在是不想去面对。
路明非刚扣上行李箱的锁,宿舍门就被敲响。他抬头看了眼挂钟,离出发时间还有二十几分钟。门外站着的是楚子航,身侧立着一个登机箱,手里提着两袋食物。
“救命恩人——”路明非哀嚎着接过他手中的食物,“师兄进来一起吃啊。”
楚子航扫了一眼,屋里还是乱七八糟,没洗的衣服堆在凳子上,地上散落着零食的袋子。——芬格尔不在,楚子航也没客气,拉着箱子就走了进来。
路明非收拾出了一块干净桌子,把袋子放下,他刚饥饿的时候满心期待着炸鸡腿,想得口水直流。
“没买炸鸡腿。”像是知道路明非在想什么一样,楚子航说。
路明非心痛地瘫坐在椅子上,大概特色菜肴太火,已经卖光了,不能怨师兄。
“不是卖光了。”
他愤怒回头。
结果转过头就看见楚子航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路明非满脸愤恨迅速消退,换上一脸狗腿的谄媚表情。他站起来去搬了把椅子过来:“师兄坐,没有就没有,吃啥都一样。”
楚子航倒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拿过桌上的一袋食物。
“油炸食品,对身体不好。”
路明非看着一脸认真的楚子航,有半点怨言也说不出口——这人是真的在考虑着食品健不健康、对身体好不好。到了今天他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身旁却突然多了个人关心起他的一日三餐来,力求要把自己拉到和他一起过修身养性的健康生活。
卡着一小时的时间,二人吃好了早午饭,拿着行李准备离开。路明非刚打开门,就听见走廊传来仓促奔跑的脚步声。他向后退了一步,扭头就想撒腿就跑。
他忘了后面是楚子航,二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怎么了?”
“这他妈一听就是芬格尔那条废狗的脚步声……肯定公示了!”
楚子航显然也没做好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路明非瞟了他一眼,虽然这人面上镇定,但另一只手已经迅速握好了箱子的拉杆。
这就是彰显默契的时候了。路明非一把拽过自己的箱子,朝着另一个方向开始狂走。
“我靠——废、废柴师弟,”路明非还没走出两步,后头就传来芬格尔的声音,“你他妈是怎么结婚了?我身为你的亲密室友居然才知道也太不够意思了——有没有什么细节爆料一下让我提前知道,不然大家会对我八卦王的身份有所怀疑啊!”
路明非迫不得已回头:“没有什么可爆料的——哎你等等,你别过来啊——哎!”
眼看着芬格尔越走越近,路明非心下一沉,被抓住了肯定要被拷问个没完没了,他剧本还没背全呢。
“回来再说,”路明非感觉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他回过头去,楚子航的脸近得出奇,从他的角度看楚子航面色冷静沉着,双眼带着点警告意味看着芬格尔,“我们要出发了。”
芬格尔果然被吓得慢慢停下了步伐:“去……哪?”
路明非看见楚子航喉结滚动……看起来像是吞了口唾沫,他一下反应过来楚子航在紧张——估计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很很不寻常。
“去度蜜月。”
如果不是被楚子航搂着肩膀,路明非真想就地躺下。
轰动性的话的效果还是有的,芬格尔呆愣在原地,一时间竟连话也讲不出口。而他们两人扭头就走,毫无阻拦地顺利离开了学校。
呆愣的望着他们背影的芬格尔:“这勾肩搭背的方式很像一对儿好哥们……不过刚刚我师弟看楚子航的眼神不错啊……”
上了车的路明非还在心里默默赞叹楚子航的出色演技,要是他知道不到一个小时后他深情仰望楚子航的gif动图被上传到了论坛并置顶,他肯定会后悔任由楚子航发挥演技这件事。
因为这个旅行团是意大利当地成团的,所以他们要先乘飞机抵达意大利。他和楚子航共同出任务的时候很多,一起坐飞机的次数也不少,路明非喜欢靠窗坐,可以睡觉不被打扰,而后者喜欢坐在外侧,出行方便。
“您好,需要喝点什么呢?”
路明非将睡未睡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空姐的小声询问。
“呃……”他头脑尚未清醒,“什么都……。”
“两杯橙汁,谢谢。”楚子航替他回答。
“哎师兄你还没休息啊。”路明非仍旧迷迷糊糊。
楚子航接过橙汁,替路明非打开桌板放好:“等下就睡了,要毯子吗?”
后者摇了摇头,往窗户那边缩了缩:“不冷。”
这时空姐倒好了另一杯橙汁,楚子航拿过来时抬眼看了她一下,这一眼又刚好被路明非收在眼底。他心里动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其实任务已经开始。
他吞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开口:“窗户那边太硬了,我靠过来睡吧。”为了出任务,他和楚子航扮演过很多角色,酒保、司机、乘务员等等,他这还是第一次扮演别人的伴侣。
楚子航顺其自然地坐正,让后者舒舒服服地靠好。
“你们好得让人羡慕啊。”空姐歪头笑了笑,便又继续推车往前走去。
“你看过诺玛发的那个了……?”路明非小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很扯淡?而且还要和同性组队。”
楚子航喝了口橙汁,然后也放在了路明非的桌板上:“但和你组队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路明非说,“你的任务里两人组队最多的就是和我了——大部分还是你自己出任务。”
他曾经问过昂热为什么总安排他们两个共同执行任务,校长给出的结论是目前为止只有他和楚子航能合得来,不会在任务中被无差别误伤,偶尔需要默契配合的时候还能搭把手。据说在他来之前所有和楚子航出过组队任务的学员回来后都反映说虽然任务顺利完成,但过程太惊险,生命得不到保证,而且几乎无法和对方交流,总结陈词都是再也不想和楚子航一起做任务。只有路明非是个意外,委实说不是他有多么厉害,是他真的觉得没什么,楚子航很好交流,出任务时通常搞得太过惊险都是因为自己,基本都是师兄来救自己。
“不过目前感觉还行,”路明非直起身子,“这种程度做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04
行程单上写的是在佛罗伦萨的机场的某个出口处会和,飞机有些晚点,等两人到时距离集合时间的十二点也只有二十分钟了,出口附近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一些人。他们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在比较远的地方一边买咖啡一边短暂地观察了一下已经来的人。
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对儿外籍的同性情侣,诺玛给的资料里说这两位是法国人,刚在一起不久,似乎还在热恋期——而他们之所以显眼也是因为这个——他们太亲密了,几乎是黏在一起,头碰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偶尔还会一起大笑和亲吻;还有比较引人注意的是一个亚裔的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自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玩手机;还有两组家庭,一个带着一对儿双胞胎,另外那个是一家三口;除此之外就是两对夫妻,一对年轻,一对年老一些,大约已经有六七十岁了,都是外籍。林林总总算下来也就十几个人,不知等下还会不会有人来。
“您的咖啡。”路明非本还想和楚子航再讨论一下,但这边咖啡已经做好,再在这里站下去会显得奇怪。他们各自接过咖啡,朝着人群走去。
“这下可真的是要开始演戏了啊。”路明非小声嘟囔。
“嗨!”最先朝他们打招呼的是那个亚裔女生,“你们是中国人吗?”
路明非点了点头:“嗨!”
“啊啊啊太好了,终于有可以说话的人啦,”女生蹦蹦跳跳,很是开朗,“我英语一般般,和他们都沟通不来,还好碰见你们——你们是情侣吗?”
“是……”
“不是。”
路明非讶异地转头看楚子航,想不通为什么后者这时候会否定。
“我们已经结婚了。”楚子航直视着路明非的眼睛补充道。
“……”路明非迅速撇过头去,楚子航入戏简直飞速。
女孩眼珠一转:“那你们就是度蜜月咯?”
“差不多吧,”路明非喝了口咖啡,“毕竟没有真正意义上结婚。”
“哦对哦……在中国,应该还不被允许吧?”女孩揉了下眉头,脸上带了点同情的意味,“很辛苦吧?”
路明非一时间卡壳,他讲的是实话,但女孩说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要知道他“结婚”这一条流水线下来顺利得不可思议,可能也正是因为是假的,才会如此顺利。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涌出股不舒服的感觉——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决定要和谁一直在一起,还会这样顺利么?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一时间都没有意识到还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家里还是比较反对的,所以也没有办婚礼,只能出来玩一趟。”楚子航替他开口。
“啊……那好惨,”路明非回过神来,看着女孩的表情,估计已经脑补出了几万字的苦情小说,“你们会幸福的!”她认真补充说。
路明非搔搔头:“哈哈哈,谢谢,其实也没有很惨啦,还可以出来玩的。”
他本意是想安慰,可不知为何女孩听了看起来更加难过。路明非一时间不知所措,转身下意识捏住了楚子航的胳肘:“我们会幸福的!”
……哪里来的俗套的八点半剧情啊。路明非内心疯狂吐槽,但为了不被怀疑还是顺水推舟地演出一副虽然遭到外界反对但还是和对方不离不弃的倔强表情。
“哇你们感情真好呀,”小女孩果然很好骗,很快就被他们这副样子打动,“不过亚裔的话果然还是比较害羞呢,”她捂嘴笑了笑,“你看旁边那一对儿,超——恩爱!你们之前一直不怎么亲密,还以为你们是好朋友呢。”
路明非越过女孩看了一眼,直觉得眼前发黑,那一对儿实在是太过亲密,要是让他和楚子航做到这种地步——不,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汗毛直立。这会儿那两人又再亲吻了,路明非心想这出个任务代价也太大了,可别还没回去就被师兄杀人灭口了。
他求助地看了眼楚子航,希望对方能做点什么缓解尴尬。
楚子航轻咳了一声:“他比较害羞。”
路明非被雷得只想喊一声卧槽,但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摆出一副害羞的表情。
再害羞此时此刻也应该做点什么吧!路明非在心里疯狂呐喊,别刚第一步就被怀疑啊!他面上没什么变化,捏楚子航手臂却加了点力气。后者忽然动了下那只手臂,路明非下意识地松手,心想完了完了,师兄绷不住了。
但紧接着,在他以为自己要垂下手臂的时候,他的右手忽然被人握紧——换句话说,在别人看来,他的手松开就是为了落到楚子航手里。
路明非和楚子航不是没有过身体上的亲密接触——他们出过太多次任务,又同为男性,根本没有什么顾忌,别说碰手了,上次楚子航消失回来的时候,因为对方失血太多,路明非还是抱着一点点将人拖到安全屋的,那时候他也神志不清了,估计可能哪里都碰过。
可现在不一样。路明非头脑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因为他们此时身份关系的特殊——这是他们作为“伴侣”第一次的亲密动作,他觉得和楚子航触碰的地方手指滚烫,似乎要烧到心底来。他的手松松地被对方环着,指腹能摸到对方因为长久使用冷兵器而磨出的手茧,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手其实也是温热的——别看他整个人似乎是冷冰冰的。
明明两个人都在演戏。路明非心想,可好像只有自己在紧张,他的心跳忽然很快,又很响,咚咚咚地跳着,让他忍不住想伸手捂住,怕被别人听到。
女孩假模假样地捂了下眼睛:“呀,别秀恩爱啦,我们快一起去那边集合啦。”
“走吧。”楚子航还是那副样子,声音平缓,面色不改。
“不过刚刚我就觉得啦……”女孩边走边回头,“你们虽然表面上没那么甜蜜——大概是因为在国内的时候会比较注意而习惯了吧——但你们其实超有一对儿的那种气场的。”
原来是这样吗。路明非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大理石砖上,就像楚子航说的,任务其实早就开始了,他们买完咖啡走过来时,就已经在被注意了。而他完全没有想到,也没有注意到楚子航当时有表现出什么,会给人以那么强烈的感觉——我们就是伴侣。
——不然女孩一开口也不会直接问,“你们是情侣吧?”
05
集合之后先去吃了饭,在一些小景点随意逛了逛,到了三四点就被导游一起带着到酒店办入住放东西。
路明非坐在大巴车上昏昏欲睡,导游讲的是英语,他以前语言方面很差,现在在卡塞尔培养得好了一些,但还是得专注听才能明白,现在他注意力也没放在上面,话也就左耳听右耳冒了。
“……我们给每对登记过的情侣都配的是大床房哦……”
他耳边隐约传来这句,紧接着就是那对同性情侣的欢呼。
路明非被这欢呼震得头脑一下清醒过来,他瞬间扭头去看楚子航,后者也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我他妈早该知道的,”路明非颓然往后一靠,“诺玛真是预言帝。”
诺玛给的那个任务信息也说过,这个团可能为了“更人性化”的服务,会给他们配备大床房,如果实在不想可以联系她悄悄换掉。但换掉就要冒着一定的风险,就是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这种事一旦被发现就很难去解释。
“哎哎!等下我可以去你们屋里玩么?我怕吃不惯,还带了豆瓣酱的,可以分给你们一些!”女孩从椅背的缝隙中露出一只眼睛。
路明非觉得心里好累,他痛苦地挥了挥手,示意楚子航来回答。
“好的,谢谢。”楚子航说。
“你觉得像不像那种俗套的三流爱情故事,”路明非的头抵在楚子航的脖颈处,严严实实挡住了缝隙,小声嘟囔说,“被迫牵手,同床共枕,接下来还有什么?”
楚子航被他的发丝扫得有点痒,他转了下脖子,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
“算了,你还是别毒奶了。”路明非一把捂住对方的嘴。
没过多久就到了酒店,诺玛还真的发来消息询问——估计一路上都在定位他们——不过被二人回绝。他们刚进屋收拾了没多久,女孩就蹦蹦跳跳跑来了,三人一起去吃了饭,路明非和她意外得合得来,两人还一起打了几盘游戏,期间楚子航就板板正正坐在床上看电视。女孩偷偷小声问路明非说他是不是不高兴了,后者忙着打游戏,头也不抬地说:“他没有,其实他现在心情很好的,不然也不会坐在那里看电视,肯定就去靠墙锻炼身姿去了。”
“哇他对自己那么严格呀,”女孩小声惊叹,“你们看起来完全不像。”
路明非操作的人物刚好死了,他抬起头看了眼女孩,又看了眼旁边的楚子航,点了点头:“我们的确不像。”太不像了。
“你怎么好像忽然不高兴了……”女孩说,“不像也可以在一起很幸福的!”
路明非笑笑:“我知道啊。”在这个世界里,他是最有可能站在楚子航身边的人——当然不是指做什么伴侣情侣——但回到爬行动物的世界中,他可能一下会离他很远。
“怎么了?”楚子航坐到路明非旁边低头问他,“输了?”
女孩放下手机:“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低落。”
“???”路明非满脸问号,“低落是什么词?”
“就是你不太开心的意思呀,”女孩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之前一直是他和楚子航坐在床上,女孩坐在椅子上,“我先回去啦,你哄哄他呀。”
话音刚落,女孩就笑嘻嘻地跑了。
“干什么啊……”路明非嘟囔,“游戏还没打完呢,等下又要被举报了。”
“你不开心?”楚子航仍然离得很近,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传来。
路明非摆了摆手:“哪有的事,有点困了。”
楚子航了然地站起身来:“那你先去洗漱吧,等下我去。”
听到这里路明非忽然想起个老套的笑话,他憋着笑意,勉强露出严肃的、想伪装一下霸道总裁的表情:“那等下,床上见?”
他说完自己都止不住的笑,连带着楚子航也难得露出点笑意:“快去吧。”
这样也不赖。路明非在淋浴头下仰头冲水闭着眼想到,也许这次任务真的能缓解他这么久以来那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吧。
明明先是路明非说的困,到了床上他又精神得要命,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又不好一直翻身——毕竟楚子航就睡在他身侧。
“你睡不着?”倒是楚子航先开了口。
路明非折腾了半天,只得老老实实承认:“有点。”
“我们聊聊天?”楚子航提议说。
……确实很久没有和八卦师兄进行亲密聊天了,路明非心想,从楚子航消失回来后他们就没怎么说过话。“聊什么?”他问。
“你刚刚在不开心什么?”
一记直球。“那小姑娘乱讲的……”
楚子航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和我说说?”
路明非的头蹭了蹭柔软的枕头,把脸向下埋了埋。刚进屋时觉得是张蛮大的床,现在两人面对面却觉得空间如此狭窄,连彼此之间的空气都稀薄得要命。
“真没有啥不开心……”路明非说,“我只是溜神被抓了——师兄,你说等我们回去估计要应对一大波八卦人士吧……不知道到时候昂热能不能出来帮着说两句。不然肯定会给他们搞死的。”
路明非嘟嘟囔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讲什么。在此时此刻漆黑的夜里,他和楚子航面对面躺着,觉得彼此如此之近,可他又总会想到,等他们回去,便会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他像是在这段任务,不,他更想称之为旅行的日子里偷来了和楚子航相处的时光。这种想法是一点点发芽生长出来的,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甚至已经开始暗自期待,期待着回去的时候还有人能八卦两句,把他和楚子航多绑在一起一段时间。
“昂热不是说如果需要的话回去后就可以解除么,到时候任务公开不会有太多人来问的。”楚子航声音清冷。
……我不想听这个啊。路明非暗自叹气,虽然你好像是在安慰我。
“哈哈,”路明非干笑两声,“我觉得人真的蛮奇怪的,”他转了个身,面朝着天花板——他不想再和楚子航对视——他接着说道,“在你没回来前,我天天拉着别人讲楚子航,生怕他们不知道或者忘记,但你回来后,生活回到正轨,我又……”
“唉,算了,”路明非摆摆手,“其实就是矫情,觉得我和师兄同生死共患难后,怎么好歹也该是最铁的那种朋友了,但其实你回来后我们反倒没什么交集了。”
应该是这样的。路明非想,他想通了。他所有的失落,都是因为他觉得经历了那段只有他认识楚子航的日子后、在他和楚子航一起逃出来后,他怎么都该成为楚子航最好的朋友了——他从小到大也不能说没有朋友,但没有哪一个是对方也觉得他是最好的那个,他没享受过“最”的待遇,在路明非以为他能和楚子航的关系更好一步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开始往后退,楚子航也不知跟他哪里来的默契,两人的生活交集就又这样回到了原来那种。
他拼了很多次命,看起来一直是个衰仔,但他偶尔……也想成为别人最重视的那一个,可他说不出口。
“是你一直在躲我。”
“?”路明非诧异地转过头来,“师兄你血口喷人啊,我哪有?”
楚子航没有接着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你救我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我知道啊。”路明非回忆起他在角落里看到血肉模糊的楚子航时的情景,当时心脏都快给吓停了。
“但我还是听见你在冲我说什么。”
“说什么……”路明非想了想,“‘不要死’吧?”
“这是你的言灵?”楚子航问。
“算是,”见楚子航不再追问刚才的事,路明非心里松了口气,其实话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想来想去怎么都是一番无意义的矫情抱怨,“还有强化那种的。”他粗略地说。
楚子航忽然伸手覆上了他的眼睛,路明非还没反应过来,跟着他的动作下意识闭上了眼。“以后不要用了,”楚子航说,“不要再让他出现了。”
“原来你知道啊……”
楚子航默然,他知道路鸣泽的存在是因为他出现在他的灵视里过。
“知道一些,”他的手没有挪开,温热干燥的掌心贴着路明非的眼皮,“早点睡吧,明早要早起的。”
路明非其实还有一肚子话要问,但他觉得此刻什么都不说最好。
“晚安。”他轻声说。
“晚安。”
06
之后的三天他们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对感情十分好但在公众面前羞于亲密地伴侣。楚子航甚至还专门买了个相机拍照,里面有很多样子的路明非,大多是动着的、没看镜头的,却都无比生动的存在着。路明非偶尔也借来玩玩,他拍了很多风景,甚至还要求楚子航站好给他拍那种人又多又杂的游客照——但楚子航不介意——在团里其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好到不行,那一对外籍的同性情侣偶尔还会来找他们取经。
“你们怎么关系一直这么好啊?都不吵架的。”金色卷毛的那位一直缠着路明非问。
路明非搔头:“我也不知道——可能习惯了?”
他和楚子航一直就是这个相处模式,别人不问他也没觉得哪里特别。至于吵架,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和楚子航吵啊,更别提两人之间实在是没什么事可以引发矛盾和争辩——在这方面,这两人倒是显得意外的合拍。
他们这几天也走了不少地方,除了那一相机照片的收获,还有很多其他的。两人像是完全忘记了任务那一回事,纯粹得像是一对伴侣,在街边纪念品店里挑挑拣拣,跑去广场喂鸽子,在街角排队买冰淇淋……他们在傍晚时分还被小店门口的老人用油彩画下来过,路明非看着画里亲密并排蹲着喂鸽子的他们俩的身影,甚至觉得有些陌生。
路明非寄了很多明信片回去,有给诺诺的、给芬格尔的,楚子航也寄了一张,寄给苏小妍,写着“万事都好,不用担心”。精简得就是楚子航的风格。
在第三天的下午,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他们在餐厅偶遇了陈雯雯和赵孟华。
“路……明非?”路明非刚吞下一口,顺着声音转头看去。
“好巧,”他着实惊讶,在这种异国他乡也能碰见,“你们来玩?”
“雯雯说想来转转,”赵孟华搂过她的肩膀,“你们呢?”
路明非看了眼对面的楚子航,他也停下了用餐,正拿餐巾擦嘴。“当然也是来玩啊。”路明非看着气色红润的陈雯雯,打心眼里觉得高兴……高兴当时自己做出的正确选择。
他还要说什么,却忽然听到有人在敲自己身侧的玻璃,他回过头去,是女孩站在餐厅外,一手敲着玻璃,一手似乎是在招呼着他们俩其中的一个。
路明非指了指自己,换来的是女孩拼命的摇头,手还在挥着——这下目标显而易见,也不知道是找楚子航有什么事。
楚子航站了起来,绕到桌子对面自然而然地从路明非的包里翻出了相机:“应该是要帮忙拍些照片,”他看了眼路明非,“你们先聊。”
“噢噢,好的,”路明非说,“注意安全啊,”他看着楚子航走远后,目光又转向陈雯雯他们,“要不要坐一会儿?”
“好呀,”陈雯雯说,然后提着裙子坐在了楚子航刚刚的位子上,剩下的赵孟华本打算靠着椅子站着,却被陈雯雯推了一下,“我想和路明非说点话。”
赵孟华踉跄了一下:“不带我吗?”
“你不是说要买刚刚店里那个表吗,你快先去啦。”陈雯雯声音轻柔。
“好吧。”他说着,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一下路明非,后者双手比了个投降,他这才气哄哄地走掉。
路明非放下了刀叉:“你是有什么要问我吗?”
“你们,正在交往吗?”陈雯雯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们只是出任务啊!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关系!路明非心里有个小人拼命挥手否定,可他现在不能说,不然之前的隐瞒都前功尽弃了。而且……他看着陈雯雯的眼睛,向她否定又有什么意义呢。当年的他从那个餐厅走出,踏上了楚子航的车,就像是把过去和女孩都抛在身后,朝着另一种未来而奔去。他不是,早就做好了决定吗?
“也不是啦,”路明非说,“我们在美国已经结婚了。”
“啊!果然是这样,”陈雯雯说,“我和孟华刚看到你们的时候,虽然你们面对面坐着吃饭,但看起来真的好像一对儿啊。”
路明非有点愣神,他想起女孩在刚看到他们的时候也直接问出了这句话,他揉了揉鼻子:“我们看起来很像一对儿吗?”
“超像的,”她说,“不过我还是想来确认一下啦。”
“你知道吗,是不是一对儿,从眼神就能看出来哦。”她轻声说。
……是师兄看他的眼神,还是他看师兄的?路明非觉得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太过扯淡。
他转移了话题:“你和赵孟华什么时候结婚啊?”
“快了,”陈雯雯说,“到时候你会去么?”
“看时间吧,”路明非想了想说,“不管能不能去,都先祝你们幸福。”
陈雯雯轻轻笑了一下:“你也是。”
“啊对了,”她补充说,“刚刚我把孟华支走是怕你不想让人知道……不过还是很开心你肯告诉我,”她站起身来,“我会向其他人保密的。”
路明非也跟着站了起来:“那先谢谢。”
07
第四天如期而至,导游没有提出更改行程这一件事,所以明天他们还是会一同前往那个神秘的教堂。他们出门时仍旧背着那个黑色的大包,只不过这次这里没有装什么相机水杯,里面放了装备部特制的手枪和两把短刀——楚子航惯用的那把实在塞不进去。
路明非昨晚回来一直在锻炼身体,用他的话说松懈了太多天,现在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楚子航虽然没作声,但内心十分认同。他一直过着紧绷着的生活,不知为何在出任务的这几天心情忽然轻松下去,几乎零失败率的楚子航已经深切地开始担忧。
九点刚过,他们就抵达了教堂,从外面看,这个教堂与其他的别无二致。楚路二人最后下车,在推门进去前,路明非深深吸了口气。他已经做好迎接漆黑一片的内室或者是张牙舞爪的敌人……却从没想过是这样。
不大的教堂里灯火通明,正前方两排座位,已经坐满了团里的人,正前方一个小小的台子上,女孩正站在正中间。
路明非一时间有点懵,他被这奇怪的场景惊了一下,下意识就想去摸包里的枪,结果却碰到了楚子航的手。对方向他投来了一个制止的眼神。
“你们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女孩忽然朝着二人飞奔而来,教堂本身不大,没几步就冲到了两人跟前。
“你们是不是说之前在国内都没有办婚礼呀,”女孩歪头笑着说,“大家一致决定——”她拖长了声音,座位上的大家也都笑着转过头来,“给你们补办一个小的婚礼!”
路明非的手被女孩拖着,脚却仿佛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动也动不了。他震惊地转头去看楚子航,后者显然也没预料到,但看起来比他镇定很多。
“你们快点站上去呀,”女孩说,“不过我们没找到教父,只能我来代着主持一下啦。”
楚子航此时伸手扯了一下路明非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先走上去再说,有什么事发生也好随机应变。
于是路明非就僵硬着身体,微微弯下身来,被左右两人牵着朝前走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和楚子航牵手时的那种无措和紧张的心情。
……他应该停下脚步的,他不能、不能再朝前走了!路明非从来没有那一刻有如此强烈的预感,他再走下去,就会有什么回不去了。
可楚子航的手指紧紧捏着他的,肩膀也互相抵着,他的心跳陡然快了起来,他应该做点什么,可他此刻甚至连思考也无法进行。
“好啦,”他们三人在台上站定,女孩拍了下掌,然后翻起了衣兜,不多时竟然从中翻出了两枚戒指,见路明非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女孩冲他摆了个鬼脸,“昨天我拖着你师兄出去买的,不过他也不知道今天啦,是我和他说你看中这款已经很久啦——他二话不说就去结账了。”
路明非已经渐渐回过神来望向对面,楚子航冲他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估计那种情况下不买才奇怪吧——他不得不承认楚子航在演戏这方面也更胜一筹。
“那么——”女孩把戒指一边给了一个,路明非松开楚子航的手,低下头用指腹仔细摩擦着戒指的轮廓,他知道下面的情节是什么,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会发生在他们俩身上。
“请问楚子航先生,你愿意承认接纳路明非先生为你的伴侣吗?”
一切都错了,不该是这样的。路明非僵硬着手臂看着楚子航的眼睛,他戴了美瞳,黑色几乎压去了他的锋利和冷峻。他们不该以这样的方式面对面,不该是在出任务的时候、在演戏的时候,去说出这样的话啊!可他清楚会这样想、这样抗议的只有自己一个,楚子航仍旧会觉得这是个任务——他面对任务时对自己永远是苛刻的,如果他觉得需要,他甚至不介意说出——
“我愿意。”楚子航轻声说。
“那么路明非先生,请问你愿意承认接纳楚子航先生为你的伴侣吗?”
路明非张了张嘴,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在演戏,在出任务,可他的脑袋仿佛不听使唤一样,他几次三番想要说出那三个字,却像是失了声一样。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天,他发现奄奄一息的楚子航时的情景,当时四周昏暗,他自己也精疲力尽,可他的双脚仍旧在不停地朝着对方走去,胸口酸涩,呼吸也觉得困难,他边向他走去,边费力地喊着:
“不要死,不要——死!”
“我还想要你——”
他还说了什么,路明非怔然地望着楚子航的眼睛。
他想起来了,他说的是——
08
灯忽然熄灭,寂静的教堂里传来惊呼,一瞬间变得嘈杂混乱。在眼前变黑的一瞬间,路明非下意识地要去拉对面的楚子航,却拽了个空,而下一秒,自己的头上被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
是枪。路明非缓缓抬起双手。
“果然……是你啊。”路明非轻声说。他微微侧了下头,女孩的长发垂落在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这话应该我来说呀,”女孩还是俏皮的声音,唯一不同的是,在这黑暗中,她的双眼金黄如灯,“你不担心他吗?”
路明非耸了耸肩:“情报没做到位,他不需要我担心。”
“可他是你的伴侣啊……哦,”女孩歪头笑,“也许不是?”
“你怎么发现的?”路明非手举得有些酸了。
女孩说:“其实你们一直都演得很好,我完全没发现,直到刚刚你的表情,你在犹豫什么?我一开始觉得你还沉浸在惊喜中懵掉了反应不来,后来我才发现你似乎真的在犹豫这一句承诺——你们如果真的在一起这么久了,又有什么可让你如此犹豫。。”
她沉默了片刻,补充说:“你不该犹豫的,他都没有犹豫。”
路明非在黑暗中苦笑:“你说得对,到了现在,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其实我早该看见了结局。”
“你在说什么啊,忽然神神叨叨,”女孩说,“那你看见了我的结局了么?”她忽然大笑,“是happy ending么?”
路明非忽然垂下手臂,悄悄摸到了自己的书包带:“不是啊,”他轻声说,“是个坏结局。”
他话音刚落,黑暗中忽然有人有一道光闪过,路明非余光瞟到,想也没想便迅速下蹲,女孩一时间无法反应,枪险些脱手,紧接着她被一股冲力撞向远处,落在地上溅起的尘土飞扬。她直起身想要想要发动言灵,急促的脚步声却迅速向她靠近。
灯亮了。
女孩眯起眼适应了一下,然后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的一左一右站着楚子航和路明非,一人手持短刀逼着她的脖颈,另一人则举着手枪抵在她的太阳穴处。
“我是不是……太不堪一击了?”女孩笑着问。
“不适合做这个,”楚子航冷着声说,“祭祀是个很愚蠢的行为。”
“可我爱他,”女孩说,“他说需要,我就帮他争取。”
路明非示意楚子航将她绑起来:“可他不爱你,”他想了想说,“爱你的话不会把你置于危险的境地。”
女孩老老实实被楚子航绑好,因为她目光所及之处,她所爱的人——那个三代种,也已经被制服。在灯熄灭的一瞬间,来对抗楚子航的就是那个三代种,但因为对方似乎已经颓废了太久,空有血统,身体素质差得一塌糊涂,还没来得及龙化就被楚子航搞定。
“我知道啊,我早就看清了,”女孩笑,“可你们呢,是谁已经看清,又是谁还在演戏呢?”
路明非低头没有作声,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里里外外被看了个透。可正因如此,他也没有发现,女孩的目光根本没落到他的身上,而是笔直地望向了楚子航。
“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个啊……”她叹气,“这时候还要替你们操心。”
之后的事情不必多提,学校那边很快派来了人来处理后面的事情,路明非起先还担心团里人会不会说出去,但看起来校方对于“楚子航式任务”有着很强的应对措施,便也就不再管了。
他们临走前,楚子航叫路明非去门口等一下,而他自己却走向了女孩,因为是背对着门口,所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09
任务结束后,这个团的旅行也差不多到了尾声,于是他们二人在第二天就坐上了返程的飞机。
路明非仍旧坐在里面,昨天他们原本可以换房间睡,但不知为何两人都默契得没有提起。他做了一夜的梦,梦里的他不断重复着那句承诺,似乎像是想要弥补现实中没能说完的话一样。
他关掉了头顶的灯,想要打个盹。他忽然觉得很疲惫,不愿意面对楚子航,也不想面对回去的生活。
“路明非,”他刚闭上眼,就听见隔壁人叫自己,“先别睡。”
“怎么了师兄?”路明非困惑地转过头去。
楚子航不知为何表情看起来非常严肃和认真,但路明非见得多了,竟觉得对方此刻似乎在紧张。
“我想先向你坦白一件事。”他说。
“你表情这么严肃干嘛……”路明非搔搔头,“师兄你说吧,我大人有大量,全都能原谅。”他想破头也实在想不到师兄能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坦白。
结果对方说出口的话远比自己想的更出乎意料。
“我早就知道这次的任务安排……”楚子航直视着他的眼睛,“换句话说,是我让昂热安排我们俩演这场戏的——因为我真的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我靠,”路明非目瞪口呆,“师兄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没听懂。”
楚子航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路明非已经懂了。
“不是……那你图啥?”路明非直起身来,他震惊得要命,看着楚子航的脸甚至都开始思考他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我说出承诺的时候,是认真的。”
楚子航边说着,边摊开了手掌。
路明非的呼吸一瞬间屏住,然后他缓缓吐出,像是怕惊到什么一样。
他的手掌上放着两枚戒指。
“你之前没有回答。”
路明非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楚子航声音仍旧是清冷的,但他似乎能勉强辨别到对方的紧张和……害羞?
“请问路明非先生……”楚子航轻轻呼出一口气,“你愿意承认接纳楚子航先生为伴侣吗?”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情景。
路明非想过很多未来,也许他和楚子航任务回去后仍是以前那种不温不火的关系,等到他毕了业,二人分道扬镳,在以后某次任务上或者同学聚会上碰见一次,相互打个招呼,楚子航不爱讲话,可能也无法忆往昔……或者幸运一些,他们一起留在执行部,一起工作,维持着脆弱的朋友关系——只要有一方想维持,他们永远都不可能说破。
可如今,他被禁锢在几千米高空中、被禁锢在楚子航和一个小小舷窗中,他无处可逃。他必须直面这个问题。而对方的目光认真又炙热,几乎已经将他看透。
他忽然想起在救楚子航时他究竟说了什么,也就是那天夜里对方询问时却被自己回避掉的那句话。
“不要死,不要——死。”
“我还想要你……陪我到最后啊。”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也直直地望着对方。
“我愿意。”
-END-
尾声:
“昂热,”副校长从书架后面偷偷冒出头来,“你这算不算滥用职权?”
“不算。”被责备的人义正言辞地说。
“那我们要不要赌一下,看他们回来后会不会取消婚约?”
昂热喝了口香槟:“我赌不会。”
“啊这好无聊,”副校长说,“我也赌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