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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在心露中168H】企划

10月7号 10:00

护林员露X旅人耀

欢迎食用！

上一棒@星火 

下一棒@椋羽 

@星火 这位是合作的画手老师！！

 

1

这里的树同王耀经常见到的不同，它们高大、青翠，笔直的站在冰天雪地里。尽管出发前做足了功课，但大陆最北的寒风还是吹地王耀脸颊泛红。

托里斯·罗利纳提斯贴心地递上一张毯子：“王，还是把窗户关上吧，这里的风对于你来说，可能还需要多适应一会。”

王耀接过厚实的毛毯，裹了裹，对着窗外呼出一口白气：“你看，这么美的景色，不亲自感受一下怎么能行呢。”

外面确实很美，清晨的天空一半是月亮，点缀点点星光；一半却已经是朝霞漫天，交相辉映，使得雪地也变得一半冷清一半热烈。远处有隐隐约约的高山，被终年不化的积雪覆盖，一片片树林在北国的冬天里沉默的站立，像是高大的、挺拔的战士，守卫着这片土地。

但是托里斯并不这么觉得，他在这生活了21年，这片土地的贫瘠与困苦困扰着他和他的家庭。或许森林确实很美，日出日落的太阳确实很壮观，但他日复一日的看过来，却没有感到激动与兴奋。

不过他的情绪并不重要，这些一闪而过的思绪远不如坐在他身边的王耀值钱。他们这偏远地方鲜少出现外人，跟别提游客了，别人出去旅游都是往大城市跑，越繁华的地方越好，王耀却偏偏要跑到这来，还说是感受自然。托里斯觉得王有点冤大头，可能是被什么冷门的自然纪录片骗过来的。

此时天已经大亮，前方隐约能看见一片湖，被阳光照射的湖水熠熠发亮。“我们快到了，过了这片湖区，村子就不远了。”托里斯对王耀说，很显然，王耀被慢慢呈现于眼前的湖水勾走了全部的兴趣，直到他听见了托里斯的声音：“太感谢你了，托里斯，带我领略了这样的风光。”托里斯也很感谢王耀，毕竟王老板给的钱是他一周的工钱了。

远处传来一声轰鸣声，托里斯露出了笑容：”王，听到这声音了吗，我们就要到了。”

王耀很是好奇：“这声音是从哪来的？”

“它们来自伐木队，你看到了吗，就在那边，那片林区就是伐木队的场地，我们一家都靠这个吃饭呢。”托里斯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指着斜前方说到，“当然，你不用担心这是违法砍伐，这块林地是政府专门划出来给我们的，他们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想起我们来了。”

王耀对此不置可否，他继续望着窗外，看到一棵云杉缓缓倒下，溅起一地的雪花。他为这片树林感到惋惜，却没有立场来指责他们——尤其是看到了托里斯脸上的笑容之后。

“我们到了。”随着托里斯话音落下，眼前的景色也出现在王耀面前，意外的，这里并不是很破烂，房屋排列的格外整齐，街道交错铺设，每户人家的烟囱都冒出缕缕烟火。

“那么，这里就是你未来几天临时落脚的地方了，希望你不要嫌弃吧。”托里斯在一栋红砖房前缓缓停下车，对四处环顾的王耀说到。

王耀在此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对于生活环境一类的要求降低了预期，但是当他走进这栋红房子时，却被这间小屋温暖的空气所包围着，让他忍不住舒展了筋骨，放松了身体。

王耀对于这样一座屋子很满意，里面不仅收拾的干净整洁，有暖气供应，而且在一些小角落里还有一些精致的小工艺品，显得非常有生活气息。他回过头对托里斯说：“这样一间房子，你居然会害怕我嫌弃它？事实上，我喜欢的不得了！”

“很高兴你能满意，但是你要知道，这是我们这最好的住处了，而你所要付出的除了低价的房租外，可能还要接受于他人同住......”托里斯为难的看着王耀。

村子里很少有外人过夜，即使是来村里采购木材的人也是带着车队拉上货就走，基本上不会留下来休息。所以这导致村子里不存在通常意义上的旅馆。而王耀在的这栋小红房是村子里最好的住处了，不是说有多么华丽，但是屋子的主人很乐意花时间打理屋子，家里的各种手工作品都是自己亲自做的。

“完全不介意，看这个房子就知道，主人应该很好相处吧。”王耀一边在屋内四处走动一边回答道。

“嗯......布拉金斯基先生的性格可能不是很好相处，但是没有关系，他平时很少呆在家里，一般都在林场里巡逻，只有晚上休息的时候才会回来。”托里斯对王耀说。

“布拉金斯基先生.....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很害怕他的样子？”王耀调笑到。

就在这时，从窗外传来声响，听着像是车熄火的声音，紧接着有声音喊道：“托里斯！你出来，你的人又跑到保护区了，差点又把‘我的’树砍了。”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但是依然可以听出隐藏在此之下的怒气。

托里斯紧张的地回头，王耀顺着他的目光好奇地看过去，只见窗外有位高大的白发男子，五官被窗户上的雾所遮掩，看不太真切。

那个男人慢慢靠近，嘎吱一声，打开了房门：“我实在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走到拿去的，托里斯，你是应该好好管教一下你的队员们了。”

“伊万，公事我们待会再说，我跟你说过的客人到了，还记得吗？”托里斯试图转移话题，让开道路，把站在沙发旁的王耀介绍给这个名叫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男子。

王耀暗中观察着这位伊万，上下打量着：来者身高约有一米八左右，一头白金色的头发，五官是斯拉夫人共有的深邃；最引人瞩目的是他那双如紫罗兰一般的眼睛，神秘则是王耀对这双眼睛的第一印象。

“你好，布拉金斯基先生，我是王耀，这几天借住在你家里，不好意思打扰了。”王耀率先向伊万问好，他觉得这位先生能让托里斯如此害怕，性格不说孤僻怪异，起码也应该是那种不是很好相处的类型，为了将来的生活环境，他决定率先向这位布拉金斯基先生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伊万向托里斯身后看去，一位体格娇小的亚洲青年站起身来，向他伸出右手。伊万回握上去：“您好，王，你的情况托里斯已经跟我说了，希望你在这里可以玩的愉快。”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来旅游的，伊万心里补了一句。

王耀感觉自己的手被伊万宽大的手掌包裹着，上面还带有刚从外面归来的寒风，留有一丝冰凉的温度。那张手掌不似王耀的那般细腻，有些许伤痕和厚重的茧子，两人相握的感觉像是粗糙的砂纸在打磨一片柔软的丝绸。

托里斯见两人已经认识，就赶忙借故离开。他知道伊万有多宝贝那些冷杉，林场与保护区之间的界限只有浅浅的一条小溪，许多新入队的队员都会误闯进入保护区，试图对那些冷杉下手。托里斯要赶紧去找伐木队的新人，好好地给他们上一课。

“那么，伊万先生，我借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需要我注意些什么嘛？”王耀试探性地发问，这位布拉金斯基看上去看上去不是很好相处的感觉。想到自己接下来将会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王耀觉得有必要跟这位同居人处好关系。

“事实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工作，一般只有晚上才会回来休息，这栋房子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厨房想用可以自便。”伊万一边摘下脖子上的围巾，一边同王耀说到，“比起这些，更令我好奇的是，你的俄语使用的相当熟练，是有特意去学习过吗？”

王耀绕到伊万身后，将门关上，彻底将门外的寒冷隔绝在外，他毕竟还不是很习惯这里的温度。“实际上我在大学期间就有了世界旅行的计划，为此我除了学习英文之外，还选修了法语和俄语。”王耀笑着对伊万说到：“可以得到当地人的认可让我觉得我这门技能没有白学，那真是太好了。”

王耀说完这句话之后，房间里突然一下安静了下来，气氛有点尴尬与局促。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王耀这么想。他是一个过于热情的人，伊万这么想。

壁炉劈里啪啦地烧着，两人沉默的各干各的事，伊万注意到这位旅者带的行李并不是很多，仅有一个小行李箱和一个背包而已。“我记得你要在这里住上有小半年，你的行李就只有这么一点吗？”伊万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的，我就带了一些换洗的衣服，背包里装的是一些工具。在我第一次出国旅行带了两大箱行李后，我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尝试过了。每一次的出行都是在给下一次的我积累经验。”

王耀整理着手中的物品说到，“不过说到这，伊万先生，我现在还不知道晚上我睡在哪间房间？”

这座房子里的卧房有三间，最大的那间是主卧，曾经是伊万父母的卧室，现在则是伊万在住。对于这个问题，伊万也早已考虑过，剩下的两间房一间是自己的两个姐妹曾经的房间，一间是自己小时候的房间。

“是这边这一间。”伊万指了指王耀正在坐的沙发后面的一间屋子，“嗯......我家里比较小，这是我的姐姐和妹妹小时候住过的房间，只能让你将就一下了。”

王耀起身：“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吗？顺便把行李放进去。”

“请随意。”

伊万帮王耀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素色的窗帘，一张梳妆桌放在双人床头。床上的被褥是蓝色碎花样式的，虽然有点老旧，但是并不显得脏乱，也没有落灰。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经常打扫。

“你是说，这间房间是你姐妹的？那她们现在是搬出去住了吗？怎么这里只住了你一个人？”王耀好奇的问到。

“她们跟着我们的父母去首都生活了，你应该庆幸他们搬出去了，否则你就只能住到村子里的酒馆了。”伊万将房间让出来，“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了，事实上我现在应该还在工作中，失陪了。”

“啊......好的，你安心工作吧，也是难为你在工作时间请假来招待我了。”

“那么，也祝你玩的开心点。”说着伊万便又重新围上围巾，戴好帽子，站在门口准备出发了。

“你也是，工作顺利。”王耀说完这句话之后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这感觉真奇妙。

伊万推开门，此时外面又已经飘起了细雪，他回头朝王耀点头笑了笑，转身再一次走入了风雪当中。

2

王耀从集市上回来，说是集市，但能买的东西很少，大部分都是一些粗糙的日常用品。他一手提着食材，一手推开家门，却见到伊万手里捧着一本诗集正坐在沙发上。

“伊万先生？真是少见啊，这个时间点你一版不是在工作吗？”王耀一边关门一边问到。

王耀来到这座村子已经一个多月左右了，在这期间，这位房东兼室友基本上就在早晨和晚上出现，有的时候甚至会几天都看不见人影。

“我的妹妹今天要来看我，我就把工作暂时交给了托里斯处理，他之前也应付过类似的事情，倒是不用担心会不会搞砸。”伊万顺势将手上的书合上，那是一本尼采的诗集。

“你也喜欢看尼采？”王耀走上前，从伊万手中抽出了那本诗集。

“倒也不是喜欢，相比起谈论哲学，我更喜欢泰戈尔，我一向热爱生活。”伊万往旁边挪了挪，移出了一个空位出来，王耀顺势靠着伊万坐下，随手将书放在了一旁。

“你喜欢泰戈尔？”王耀看着伊万问到。“怎么？不相信吗？”伊万倒是不觉得冒犯，他被人质疑的多了，各种各样的舆论他都面对过，像是这种最基本的问题他已经做好了向所有人解释的准备。

王耀反而有点紧张，他听着伊万的反问，以为他生气了，“没有，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我本来以为你们会更喜欢普希金或者叶赛宁这样的......”伊万听王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只觉得这人有几分可爱，他上一次跟人这样谈论起文学是什么时候呢？伊万回忆着，应该是在大学的时候，在象牙塔里跟自己的那些一样怀有理想的同学一起。

“好吧......王，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俄罗斯人都要喜欢普希金，就像是不是所有中国人都喜欢鲁迅一样，他们或许是中这个国家一个时期文学的代表，但是并不是全部。”伊万笑着对王耀说。

这是王耀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伊万笑起来的样子，伊万的眼睛微眯，白金色的头发搭在前额，衬得人软乎乎的，王耀忍不住想伸手揉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曲起，微动。王耀一晃神，手已经搭在了伊万的头上，两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伊万原本正侃侃而谈着泰戈尔的诗选，突然发觉王耀抬起手来，正疑惑他准备干什么，就感到那只手搭上了自己的头。

王耀反应过来，马上抽手离开，故作淡定的说到：“我刚好像看到你头发上有什么脏东西，没事，我帮你擦掉了。”

多么拙劣的演技呀，两人心里同时想。

伊万起身，假装没有发生这件事，将王耀买回来的那一袋子食材提起来：“是要做饭吗？我帮你来做吧。”说着便朝着厨房走去，但是耳垂微微地发红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虽然伊万在家里的时间并不长，王耀有时候觉得，这个“家”对于他来说好像更像是一个用来睡觉的旅馆似的；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正如伊万自己说的那样，他确实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这从屋子里那些精致的手工品就得以看出。王耀曾以为这些是村子里的礼品店卖的，但是当他来到这里一个多月，把村子里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礼品店，更没有卖这种精巧的工艺品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些可能会是伊万自己做的。

“伊万确实擅长制作这些小玩意，我们木材的一些边角料他都会拿回去，做成一些精致的玩具，有的会送给村子里的小孩们。”某天王耀跟托里斯闲聊的时候，对方这样说到。

“听你的描述，伊万先生好像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怎么感觉你们都有些怕他呢？”王耀问出了自己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

“说实在的，伊万这个人实在跟温柔沾不上什么边，我们俩倒是从小认识，他们一家都怪的很，姐姐害羞内敛，明明是大姐，却经常惹上一些麻烦；妹妹话少冷漠，除了对家里人或者朋友，其他都是一副冷面；伊万虽然看起来是最正常的那个，但是他心理好像有些扭曲，世俗的价值观对于他来说并不使用，他对于好恶的评价，有一套自己的理论......”说到这，托里斯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曾经他想要交朋友，一般人都是寻找共同话题，然后慢慢地熟悉起来，他不一样，他会在某个地方一直盯着你看，也不上来跟你说一句话，好不容易可以聊天，他又总是会说一些很恐怖的话，诸如什么‘不跟万尼亚做朋友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哦’，实在是让人承受不来。”

王耀听着托里斯滔滔不绝，却愈发觉得伊万像是一只没人要的小熊，想要交到朋友，但不会很好的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的小熊。

“也不知道伊万是怎么想的，他们一家子都搬到首都去住了，他却要跑回我们这小村子，来守着他那几亩林地。我们这世代都是以这木料为生，我看他那片场子用不了几年，政府也会给他划为砍伐区。”托里斯说。

王耀独自在客厅消去了脸上的热度后，看着向厨房走去的伊万，不由得生出一丝好奇：伊万是怎么想着要来这偏远的地方工作的呢？

伊万处理食材的手法很是娴熟，将买来的鱼腌制，加入酸奶油烘烤；烤制的同时将土豆去皮，并将红菜、卷心菜洗净，搭配牛肉来炖煮红菜汤。主食是买好的黑面包，这也是伊万常年在外工作时的口粮。

王耀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伊万忙里忙外，只觉得稀奇少见。不过他一个人远离亲人，这次妹妹前来探望，郑重对待也是应该的。

突然，王耀意识到自己此时还借住在伊万家里，尤其是住在他姐妹曾经的房间。想到这，王耀马上站直了身子问：“令妹要来探望你，我是不是不方便待在这里？”

伊万扬了扬眉，手上动作不停，回复到：“确实，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娜塔会过来吃中餐，并不会留下来住，可以请你在这段时间里尽量不要在家吗？”

尽管这个要求看上去有点无礼，但是王耀还是同意了。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王耀把村子逛了个遍，却还没有到外面的林子和湖边走走——初到那天湖边的景色使得王耀对这片湖念念不忘，还有那片林子，他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景色，可以使得伊万为此放弃城市生活，重返自己的故乡。

“对了，我好像都一直不知道你的工作？”王耀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伊万终于停下料理手中的食材，对王耀说：“我还以为你已经猜到了，或者说托里斯告诉你了。”

王耀看着伊万，心里颇为别扭地想着，不想说就算了，怎么还要戏弄人。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这一下子倒是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所以，究竟是什么？”王耀在出门前追问了一句。

伊万将烤制好的腌鱼取出来，放上罗勒叶，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漫不经心地回答到：“护林员。”

3

“护林员......到现在我还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份工作。”娜塔莉亚接过伊万递过来的开菲尔，轻轻地抿了一口后随手放在沙发旁的桌子上。“尼采？真是奇怪，你从前从不喜欢看他，我倒是记得你的书架上经常放着的是泰戈尔和雪莱。”

“那不是我的，是......朋友落在这的。”娜塔莉亚端详着伊万的脸，微微地垂下眼眸，去翻看这本诗集的内容。

这本书看起来很旧了，里面不同风格的标注表明了它辗转多手的经历，而其中最让娜塔莉亚在意的，是其中一种娟秀的笔迹，写着她不认识的文字。

“这是日文？还是中文？哥哥你和你的‘朋友’隔的可够远的。”娜塔莉亚觉得伊万不过是随口找个借口搪塞她。

“但是事实确实如此。”伊万突然想到上午的那只搭在自己头上的手，心里一动紧接着话锋一转，“好了，你再怎么盯着那本书看也不会开花的。来吃饭吧，你可是好久都没有试过我的手艺了。”

虽然对这本诗集的来历颇感兴趣，但是娜塔莉亚明显更期待哥哥亲自下厨的中餐。她来到餐桌前，将椅子挪开，慢慢地坐下去，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直直的，头也抬起几分。

“你在信中说，需要跟我面谈的紧急事项是什么？”席间，伊万问到。娜塔莉亚没来之前，伊万或许还会有些焦虑，担心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是看到娜塔莉亚这副悠闲的样子，便知道这不过只是自己的妹妹见自己的一个理由罢了。

果然，娜塔莉亚紧接着就说：“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这话说的轻飘飘，伊万却觉得似铅重。自他离开父母与姐妹，独自返回家乡来看护这片林子，五年过去了，他一直都能听到这样的话。

“‘果实的事业是尊贵的，花的事业是甜美的；但是让我做叶的事业吧，叶是谦逊地、专心地垂着树荫的’你是知道我的，我很少会为了他人来改变自己，而面对我热爱的，我更不会轻易放弃。”伊万边挑着鱼肉边回答道。

“我亲爱的哥哥，你是一个永远的理想主义者。”这是娜塔莉亚临走对伊万说的，她早就知道，她的哥哥毕业后放弃龙头企业的招聘，选择回到他们曾经居住的地方工作，他们一家人都想要逃离的地方，伊万却对这里念念不忘，她当然没有对劝伊万回去这件事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正如伊万所想的那样，他的小妹妹不过是想来看他罢了。

“人们常说，性情冷漠的人有着敏锐的双眼。”伊万给娜塔莉亚围上围巾，“娜塔莎，我希望你也能找到能让你付出身心的东西，而不是在一旁去注视一切。”

娜塔莉亚在门口驻足良久，伊万以为自己的小妹妹舍不得分开，便提起娜塔莉亚的行李，朝托里斯家里走去。“走吧，我送你去车站，我去找托里斯要一下车。”

娜塔莉亚沉默地跟在伊万身后，一言不发，哪怕是托里斯主动向她打招呼，她也好似没有听见似的。

兄妹两人往车站的方向去，午后的太阳照在这片大地上，闪亮的，温暖的。

最后临别之际，伊万轻轻地抱了一下自己的妹妹：“帮我给爸爸妈妈问好，也记得多帮衬一下姐姐——你是知道她的。”

此时沉默了一路的娜塔莉亚突然张口对伊万说到：“哥哥，我也有所热爱，我永远热爱我的家人，和这片土地。”

伊万听了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娜塔莎对自己说她“性情冷漠”所做出的回应。干净又炙热，是典型的娜塔莎式的回答。

“那么，再见，哥哥。”

“再见，娜塔莎。”

4

“护林员......”王耀听到这个回答感觉并不意外，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是伊万为什么会想要成为一名护林员。

王耀一人背着背包朝村外走去，这还是他来着后第一次走出村子，长久的旅行使得王耀并不担心自己会迷路。

“王！这是要出村子吗？需要我载你一程吗？”托里斯在村子门口瞧见了王耀，他想起这位王先生的阔绰，使得自己一大家子好好地吃了一顿，于是便格外热情地招待。

王耀显然注意到了托里斯的动作，他挥了挥手，同样大声地对托里斯回到：“不用了！我自己出去走走而已，劳你费心了！”

托里斯看着远去的王耀，还是无法理解他，他觉得王耀总是喜欢把日子过的苦一点才好，明明世界上有那么多地方可去，却要来这荒芜的地方旅行；明明可以让人搭载去四处闲游。却偏要自己去行走。这是托里斯所不能理解的，他决定把这一切不符合常理的行为总结为有钱人无聊的消遣。

王耀不清楚托里斯的想法，他独自一人在冰天雪地中行走，与风雪相会。村子前先是一片空地，紧接着才是林地。这里的雪好似永远都不会化，雪地上整齐排列着王耀的前进的足印，旁边有车轮碾压的痕迹，慢慢地又被雪掩盖住了去时的踪影。

树林是白色的，一根根云杉鲜明地耸立在雪地上，笔直的指向天空。王耀拿出照相机，记录下一路以来的景色。

雪地白的刺眼，不能久看，王耀走一段歇一段，慢慢地朝着树林靠近。往里面看去幽深又神秘，但同时独自探寻对于王耀来说是一种乐趣。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会被任何人所打扰，可以静静地思考。

伊万想的不错，王耀是一个永远在思考的人。每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就喜欢想一些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父母喜欢说他杞人忧天，朋友们更乐意活在当下，所以面对大众的时候，王耀总是会表现得擅于交际与游乐。他借旅游，去世界各地探索，去感受不同的人对于生活的态度，体验不同的人生。他不是不喜欢繁华的都市，他曾在伦敦与一位绅士成为了茶友；在巴黎做了一位服装设计师的模特；在纽约教一位大学生学习中文......但是当王耀发现自己永远处于喧闹之中，无法静下心时，他决定来到这大陆以北，去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思考。

而这次，王耀的护林员房东常不在家，这使得他哪怕待在家中也能安静的做自己的事。

但是旅行就是要探索！王耀边在树林边徘徊边兴奋地想着。他正在纠结是深入林场，还是先去那片“闪光的湖”。

伊万就是在这时看到王耀的，他握着方向盘，远远地就看见一团火红色在缓慢地行走，而正巧，他记得自己的房客今天出门时便是穿着一身红色的袄子。

他缓缓地把车靠近，降下车窗，倚靠在窗框上，笑眯眯地对王耀说：“先生，请问您需要我的帮助吗？”

王耀看着远方一辆熟悉车慢慢向自己靠近，以为是托里斯找来了，正奇怪着，却见车在自己面前停下，降下的车窗后面是一张熟悉的脸。

“伊万？我还以为你陪你妹妹去了。不过你来的正巧，我想进林子里看看，你方便带个路吗？”王耀当然没有指望伊万真的领着他去开展一场探险，他需要的是一个可靠的向导，伊万恰好对这片林子了如指掌，如果伊万拒绝了的话，他还可以去问问托里斯。

“我很乐意，不过我觉得我们得先把车开回去，保护区里不方便开车进入，这也是为为什么我一直没有买车的原因。”伊万欣然应允下来，“上车吧，我们先回去，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找个时间带你去林子里走走。”

王耀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伊万真的同意了。他上了车，却想起来除了树林，还有那片闪耀着太阳光芒的湖。

“伊万，你知道村子附近有一片湖吗？可以把我带到那里去吗？之后我自己回去就好了。”王耀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发现伊万也不是什么难以接近的人，不知不觉中就改变了对他的称呼。

伊万假装没有注意到这点变化，因为娜塔莎而起伏的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你想去湖边？我可以带你过去，但是王，或许你要注意一下时间，现在几点了？”伊万通过后视镜朝车座后方望去，提醒到。

王耀几乎快忘记了时间，独自一人的作用就是这样，忘却时间不是一件坏事，但同时也会耽误很多事情。而身边多了一个人时，尤其是双方略有好感，时间就会格外地快。

他抬了抬手腕，费心地将腕表从厚厚的袄子中拨出，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此时已接近黄昏落日，暮霭沉沉，开阔的地面上一眼望去，只有树与人在这其中。远方的村子已经看不见了，只是几缕升起的烟火影影绰绰，昭示着已经到了归家的时间。

    王耀无奈一笑，感情自己走了这么久，今天算是无功而返了。

    伊万启动了车子，发动机轰鸣着运转，两人向着村子点方向行进。

    两人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相处过，车厢里的空气是沉闷的，王耀看着窗外的景色，伊万直视前方，看着前路，没有人打破这份安静。他们都清楚对方的存在，但是很奇妙，谁都不觉得有被对方打扰到，两个人各看着各的风景，眼中各有各的期待。

   “伊万，你究竟为什么会选择留下呢？”王耀突兀的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疑问，但是更多的还是肯定，因为这是自己的猜测，没有什么根据。

    伊万目不斜视，回复到：“如果我说我是热爱这片土地，热爱这里的一草一木，你或许绘觉得我虚伪。所以不如我带着你，去林子里走一走，你去体验一下自然的魅力。”

此时车已经走到村子前了，伊万熄了火，将车停在了村口，转头看着王耀，“走吧，我们去把车还给托里斯，然后再回家。”说完这句话，伊万便率先下车了，向着前方迈步。

    王耀心想着，难怪觉得这车眼熟，原来是托里斯的。他不禁失笑，去时没有用上这车，兜兜转转，回来还是坐上了，算是有一种莫名的缘分吧。

托里斯见到王耀同伊万一起来还车，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俩，王耀感受到托里斯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笑着看过去，解释说，“我在途中恰巧遇见了伊万，也幸亏你没有把车借给我，否则伊万可能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那是，我甚至怀疑如果是你一个人在外面这样逛下去，可能真的得等到天黑了再回来。”伊万接上话，“走吧，我要回去准备晚餐了。”伊万将车钥匙交还给托里斯，朝王耀说到。

王耀跟上伊万的步子，回过头对托里斯挥手，“回见托里斯！”

托里斯一边挥手道别，一边心里想：这两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5

两人回到家中，早上王耀买回来的食材还剩下不少，伊万洗了洗手准备进厨房做晚饭，王耀此时已经在厨房清点食材，看到伊万进来，忙不迭地对他说，“晚饭由我来做怎么样？你应该没有试过中餐吧？”伊万确实没有试过，他对此颇为好奇，便欣然应允。

伊万洗干净双手站在门口，看着王耀忙碌。王耀将食材放到水池中清理，用锅煮汤，又将肉剁成块，用盐腌制。

不到一个小时，王耀做好了三菜一汤，“伊万，你要来尝一下吗？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伊万走过来，用汤匙舀了一勺锅里的汤。欧洲人普遍习惯喝浓汤，但王耀却是按照亚洲人的习惯，拿剩下的西红柿做了一道西红柿蛋汤。这是一道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家常菜，却是伊万第一次喝到。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跟我从前喝到的从来都不一样......”伊万如此说到。王耀乍一听这话，还以为是不合伊万胃口，但是伊万话锋一转，又说，“我无法忽视的是，这汤确实很好喝！”

两人将饭菜端到餐桌上，相对而坐。“说起来，我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这样坐在一起吃饭。”王耀看着伊万说，他发现伊万的食量跟他的个子一样大，虽然吃的多，但是动作却并不粗鲁。

伊万抽出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朝着王耀露出了一个微笑，“没关系，相信我们之后一定会更熟悉的，我敢保证。”两人相视一笑，从彼此的视线中感到了独有的默契。

两人合作清洗了餐具，收拾干净了厨房。伊万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一起干过这些事情了，同王耀一起处理家务的时，让他不禁想起了曾经跟父母姐妹在一起的日子。“可惜这里有我无法割舍的东西，而我的家人，我希望他们有一天可以理解我。”伊万想着。

正当王耀在纠结，是同伊万再聊会，还是各自回房间休息时，伊万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晚安，王。明天我将要重新开始工作，需要早点休息，如果你想要明天跟我一起去林场的话，我建议你也早一点休息，如果可以，你可以顺便带一套换洗的衣服，我们说不定会在那里住上一晚。”伊万站在自己卧室房门口，转过头提醒王耀。

“在林场里住？难怪你常常不回来睡觉。”王耀听着觉得新鲜，伊万在这片树林里有一块独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基地。

“是的，有一个小木屋，不是很大，但安顿下我们两个人应该还是足够的。”伊万说这话的语气就像个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朋友分享自己的宝贝，还带着点隐隐的自豪。

但是王耀显然比伊万更兴奋，他还从来没有在森林里居住过，在他的印象中，夜晚的森林是黑暗的、危机四伏的。这以至于王耀进房之后，躺在床上兴奋地辗转，他觉得来到这里果然是一个及其正确的选择。

等到逐渐冷静下来后，他放松地躺在床上，觉得伊万·布拉金斯基这位先生并没有托里斯所形容的那样不好相处。“正如我想的那样，他可能只是不擅长表达，但是当他谈论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时，又会逐渐放开自己。”王耀在心里给伊万先生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而另外一边，伊万坐在书桌前，细细地回想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这是他这几年成为护林员之后所养成的习惯，由于每天晚上都要写当天的值班报告，长久以来便习惯每天晚上都复盘一下当天的事情，这能帮他回忆起一些当时被忽略的细枝末节。

娜塔莎......娜塔莎她说自己永远是个理想主义者，但是伊万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自己是一个物欲极低的人，选择这条看似辛苦的路，在旁人看来是无法被理解的，但是当他今天在雪地里“捡到”到王耀，对方请求他带领去林场时，他突然有了一种被别人肯定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睡吧，窗外的风刮起来，拍打着窗户的玻璃面，又下起了细细的雪。这夜太长、太冷，是怎样的于静谧之处。

 

6

    昨晚两人都睡的很早，于是清晨太阳还没初生时，两人都已经清醒了。王耀在房间里换好衣服，迷迷糊糊地推开门，正面迎上刚从浴室里出来的伊万。

屋内壁炉烧的很暖，伊万脖子上搭了一条围巾。下身围了一张浴巾，头发没有干，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着水，水珠顺着上半身划走，隐入被浴巾遮挡的部分。瞬间王耀脸涨得通红，直接清醒过来。

伊万见王耀醒了，有点惊讶地说到：“我还以为你会八九点才起，我甚至都做好去叫你起床的准备了。”

王耀背对着伊万，耳根发红：“昨晚睡得早，我就自然醒来了。嗯......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王耀心里颇为不好意思，一早上就看到这令人气血上涌的东西。

伊万没有想到王耀在这方面脸皮意外的薄，他回到房间，将衣服穿戴整齐，等他再次出来时，王耀已经洗漱完毕了。

伊万从厨房里拿出几块黑面包，想了想，又拿了一罐果酱。“走吧，我去找托里斯，让他送我们去林场。”伊万将手中的面包跟果酱递给王耀，“我们要赶时间，早餐只能在路上解决了。这里现在是冬季，森林火灾倒是不用担心发生。我们要时刻注意的是那些违法砍伐的木工，以及受伤的动物。”

“受伤的动物？”王耀好奇地问到。

“是的，一些动物会在冬眠季醒来。其中不乏有一些珍惜物种。”伊万穿好鞋子，看着王耀锁好了家门。

托里斯早早的就在村子门口等待着了，见到两人的到来，他朝他们一挥手先一步迈上了车子。王耀心里有一点不好意思，平日里这个点托里斯应该还在睡梦中，但此时自己却要麻烦他来开车，送他们去林场。

    伊万好似看出来了王耀在想什么，他侧过头对王耀说：“不用觉得不安，钱我已经提前付过了。”

    此时两人距离托里斯的距离足够近了，而他们又并没有压制声音的意思，托里斯听到这话，朝他们喊：“嘿，我可是可以听到你们再说什么的。”伊万王耀两人相视一笑，赶忙上了车。

   “林场里面是什么样的？”王耀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默默地想着。

车停在了那日伊万接到王耀的地方，三人下了车，托里斯对王耀和伊万说：“我三日之后还是来这里接你们。王，你是初次进这林子，怕是有伊万带着你也要小心。”

伊万拉过王耀，不满地对托里斯说：“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还是能确保他的安全的。”不知怎么着，托里斯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伊万的怨气，他顶着这巨大的压力，匆匆向二人道别。

“我们走吧。”伊万对王耀说到。王耀不明所以，远远地朝着托里斯挥手作别，紧接着跟着伊万朝林子里走去了。

“真是不知道这两人这么想的，伊万之前从不带人进林场，这会倒是说起我来了，不过他性子本来就古怪，倒也习惯了，怎么王也跟着他一起......”托里斯独自开着车在返程的途中思索着，百思不得其解。

这边，伊万领着王耀走向树林，原本在远处显得纤细的云杉树，随着两人的靠近，慢慢展现出了原本的高大。等到王耀真正进入到这里，他才感受到自然的千万种可能：一棵棵云杉被白雪覆盖，风一吹，树枝上的积雪便一颤，掉落些许下来；不少树上都筑起了鸟巢，此时正是清晨，可以听到鸟儿在林子里此起彼伏的声音；众生都整齐的排列在一起，布满了整篇林场，一片银装素裹，干净的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二人。

“我曾去过许多地方，在许多城市游历过。”王耀忍不住说到，“每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特别的印记，有的向人们展现历史的厚重，有的则是充满着活力与积极，我无意去评价和对比每一个我去过的地方，他们在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他看了伊万一眼，继续说，“我也许会被繁华都市刺激，大脑一直兴奋，但是我却无法在有一片安宁之地得以栖息。我感觉自己就好像那鸟巢中的鸟一样，小时候一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长大后飞出巢穴，四处漂泊，在世界各地筑巢，却始终居无定所。”

“但是你在这里，在这座村子里，在这片林场里，在那闪灼的湖边，你能找到自己心中的宁静。”伊万把王耀没有说完的话补上。

“或许暂时是这样的。”王耀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离开，一片树林会成为鸟儿旅途中最美的风景和最安全的庇护所，但是鸟儿永远不会为它驻足，他要一直飞翔，去大千世界看看。

但是起码现在，在此刻，王耀是不想离开这的，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离开还是一个很遥远的词。

伊万侧过头去看王耀，王耀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并没有注意到伊万的目光。自己希望他走吗？伊万这样问自己，当然不希望。伊万从来不会放任自己的朋友离开，他害怕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但是王耀不一样，看着在林间转悠的王耀，伊万又想，王耀是鸟，他自由和探索的天性才造就了他这样的人，折断羽翼之后的他或许会留在这里，但是那些鲜活的理想，那些远大的志向，那些吸引伊万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消失了。“我该拿你怎么办啊......王耀。”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赶在前头照进了林子，从树木的缝隙里透过来，洒在雪地上，照出了一片的光斑。

雪天不好走路，王耀和伊万互相搀扶着，一步一个脚印地深入。在林子里很容易失去时间的概念，尤其是这样好似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让王耀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

“快到了。”伊万停下脚步，等着王耀喘口气。王耀一手撑在树上，歇息片刻。树上好像有一些人为的凹凸不平的痕迹，王耀站直身子细细看去，只见树上好像被人用什么东西刻了一个简笔画的小熊。

“伊万，你来看，这里被谁画了一个小熊，好可爱！”王耀发现后，兴奋地喊来伊万一起看。伊万凑过来一看，脸上微微发热，这是他当初第一次进行入林作业，害怕自己找不到路，便在沿途的树上刻下的痕迹。

“这应该是谁害怕自己迷路，所以做的标记吧。”伊万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回答道。“是吗，那这人还挺有趣的。”王耀此刻还没有察觉出丝毫异样，“走吧走吧，剩下的路程一鼓作气地走完吧。”王耀舒展了一下四肢，率先往前走了两步。伊万快步跟上，领着王耀在雪地里行走。

又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路面陡然开阔了些，一座小木屋坐落在前方的空地上，周围围了一圈高大的云杉。

“我们到了。”伊万在距离木屋几步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王耀说，“这里是从前还没有被划为保护区时，伐木工搭起来的，用来歇脚留宿的。后来被入驻这里的第一批护林员修缮，最后成为了我们平时整修的地方。”

    伊万打开了木板房门，王耀从他身后探头望去，屋子很简陋，但并不杂乱，一体式的房间一目了然，桌面没有落一丝灰尘，一张床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份被褥。王耀发现，这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单人份的，其他的也还好，就是自己晚上睡哪成了个问题。

    两人走进房子，王耀顺手把门关上，将背上的包放到餐桌上。“怎么样？你是留在这里过夜，还是晚上我送你回村子里面？”伊万以为王耀嫌这里过于简陋，笑着看向王耀。

    王耀觉得伊万在挑衅自己，况且这里其实并不杂乱，唯一值得介意的，就是那一张床怎么分配。

    “我倒想要留下，但是这里只有一张床，晚上要怎么睡觉？我们俩一起睡吗？”王耀反问伊万。伊万原本打算自己打地铺睡，反正就几个晚上的事，王耀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思考一下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原本我是打算睡在地下的，这么说你是不介意我跟你一起睡？”

    王耀听到伊万要打地铺，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一起睡也没什么，王耀这么想，他目测了一下床铺的大小，应该是刚好可以睡下两个人，但是…….王耀看了眼伊万的体型，心里想，不知道这个床的承重怎么样。

    伊万看了看窗外，此时天已经亮了大半，伊万要开始进行每天的例行巡逻了。

   “要一起去吗？去看看这片林子。”伊万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可以吗？你工作的时候我能跟着你一起吗？”王耀正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去林子里探索，却不料伊万这就发出了邀请。

   “可以，但是过程不会轻松就是了，我们的工作可不仅仅是在林子里散步。”伊万对王耀说，“如果你准备好了，那就走吧。”说着便推开门，走到房前的空地上等待。

    王耀见状忙收拾好背包，跟着跑到门外去。伊万上前把门锁好，随手抛了拋钥匙，便带着王耀往林子深处去了。

7

     林子很大，王耀在外面看不觉得，直到自己亲自置身其中才发觉，于苍翠树林之间的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他看着走在前面的伊万，心想他会不会跟自己一样，曾经也被这样的景色所打动。

他们走了很久，久到足够让王耀思考，伊万·布拉金斯基是个什么样的人？此时在王耀心里，他是一个孤独的人，没有什么朋友，这一部分是从托里斯那里听来的，不过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观察，伊万家里确实没有人上门拜访过；同时他又是一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王耀可以感受到别人对于伊万选择成为护林员的不解和困惑，人人想要逃离这里，但是伊万却背离这一切，重新回到这里，要是一个月前伊万说他是为了这片林子留下，王耀可能也会跟其他人一样不解，甚至觉得他有点虚伪，但是当他真的在这里，在冬日里的林场中行走之后，他才觉得伊万的想法是有道理的，谁都不想要这样美好的东西从自己的故土消失。

伊万走走停停，同时余光关注着跟在后面的王耀。却见那人低着头也不看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你小心点，看着点路，这雪还是有点厚度的，别不小心踩空陷下去了。“伊万看不下去，停下来提醒王耀。

王耀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径直往前走去，伊万这时已经停下来，王耀一头撞到伊万的身上，也幸亏冬天衣服穿的厚，没撞疼，倒是把王耀撞醒了。

“王，你倒是看着点路吧。”伊万微微低头，无奈地笑了。王耀晃了晃脑袋，抱歉地说到：“不好意思，我刚想事情去了，没听见你说的。”

王耀醒过神，打量起四周来，还是白茫茫一片雪地上环绕着无数根杉木：“我们这是到哪了？”伊万抬头看了眼杉树，回答道：“林场里面设有标牌，是供给在这里迷路的旅人或者误入此处的伐木工人警示用的，有的伐木工人会为了获得更好品质的木材，去故意破坏警告标牌，我需要做的就是记录标牌情况并上报政府的林业部门。”

前方就是一处标牌的放置位置，伊万上前仔细查看标牌是否有被损坏，王耀见伊万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仔细地记录着什么。

“走吧，去下一个地点。”伊万记录完毕，招呼王耀继续前进，“这次可别再走神了，留神点脚下吧。”

王耀佯装恼怒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这到不用你再提醒了。”伊万笑着，顺手把手搭在王耀肩膀上，两人身高相差十几厘米，王耀感觉自己像是个人形拐杖被伊万搭着，他抖了抖肩膀，想把这人甩下去。伊万顺势收回了手，继续用他那软糯的声音说：“好吧，果然是嫌弃我。”

好可爱！这是王耀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他下意识地把这句话理解成伊万在向自己撒娇，一位一米八几的男子突然撒起娇来，不禁让王耀想起自己幼时吃过的那种小熊软糖，感觉这个词拿来形容伊万好像再合适不了。

伊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王耀取了昵称，他收回手，继续带着和王耀往前走，检查下一个标牌。

两人就这样在林场里逛了一上午，王耀跟着伊万在林子里四处转悠，他感觉自己这一上午快把林子走了个遍，但是伊万却告诉他，这才走了一半不到。王耀坐在椅子上，趴在餐桌上，咕哝着对伊万说：“要不下午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你这强度太大了点。”伊万失笑：“不然你想的护林员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悠闲地在林子里转一转，看看野生小动物这样的？”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我大概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只是没想到每天的运动强度这么大。”难怪吃的也多，王耀在心里补了一句。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进来，照在桌面上，映照出王耀手的形状。王耀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手，试图将它们变成不同的模样，投射在桌面上。伊万看着王耀那双被冻的发红的手，不由得有点心疼。

“我下午准备去找一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小动物，你真的不跟我去吗？”伊万放了一杯刚烧好的热水在王耀旁边。王耀挣扎着从桌子上起来，“去，当然去，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伊万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一个小时之后，你可以休息一下。”“YES,Sir！”王耀极其敷衍地回复了一句，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一起笑了起来。

“你抓紧时间休息吧，我去洗碗。”伊万说着端起桌上两人剩下的餐盘，走到水池旁。

王耀趴在桌子上，他没有洗澡，而今天上午又在外面沾染了许多雪水或植物的碎片，实在是不愿意再往床上躺了。

伊万洗完碗一回头，就看见王耀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轻轻地把床上的被子拿下来，盖在王耀身上：“好梦。”伊万小声地说了一声，紧接着又坐到桌子对面，整理今天上午的资料去了。

王耀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柔和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户，洒在伊万的头发上，伊万眼眸微垂，白金色的睫毛微微遮住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手中的笔时不时地在本子上划拉几下，显得儒雅又文静。

但是王耀知道这不过是阳光伪造出来的假象而已，他舒展了自己睡得僵硬的四肢，起身活动。伊万闻声看过来，放下手中的钢笔，合上本子：“下午好，王，休息的怎么样。”

“如果除了趴在桌子上让我四肢僵硬之外，我休息的还是很好的。”王耀没好气的回应了一句。

伊万假装没有听懂这句话，站起身来，将纸笔收拾进了包里，整理了出门的装备：“走吧，我要进行下午的工作了，一起出门？”

王耀欣然同意，收拾好自己便跟着伊万走了。

下午的工作不想上午那样，这主要是寻找和搜救，需要的格外的细心。可能每天都只能巡视一小块部分，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伊万要带上王耀的原因，多一个人就可以多推进一点进度。

王耀倒是十分乐意，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生活，迫不及待地想要大显身手一番。他性子向来沉稳，很少有这样兴奋的时候，又是因为休息好了的缘故，一路上精神焕发，神采飞扬。

“你要是发现了动物，自己不好拿主意，一定不要自己处理，立马跟我说。”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两人决定分头行动，伊万在临近分开始千叮咛万嘱咐的说到：“走这条路吧，是我们上午经过的路线，你第一次进行搜救作业，这条路相对而言还是更为保守和安全一些。”

王耀自知自己是个新人，倒也没有逞强，能帮到伊万对他来说倒是一份意外的惊喜，他原本还在心里隐隐地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伊万的负担。

两人在那棵刻了小熊的云杉下作别，王耀看着伊万离去，没有着急就出发，他打量着四周，晶莹剔透的冰天雪地里突然间就剩下了他一个人。王耀独自在林子里慢慢走着，手无意间划过树干，一棵两棵的树这样抚摸过去，突然停了下来。他退回来仔细地观察刚刚走过的树，巧的很，那上面也有一个小熊样式的刻印。王耀开始感到好奇，这一排树上会不会都刻着这样的印记，如果跟着这些印子走，我会走到哪里去。他循着这片林子一点点看去，往前走往前走，却觉得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来越熟悉，当最后一个小熊刻印消失时，王耀站在了那座他出发时的小木屋前。

“什么呀。”王耀笑出了声，“所以这是伊万刻的？真是……意外呀。”王耀确实没想到，再怎么说，这也不是他印象里的那位伊万。哪怕他并不像托里斯那样害怕伊万，但这样可以被称之为“可爱”的行径，也着实不像这时的伊万会做出的。此时王耀才意识到，这片林场里有着伊万鲜为人知的过去，他从前看到的或许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王耀转身回头，准备重新回到最开始的地方，进行伊万派给自己的搜寻任务。猛一抬头，却看到伊万如云杉树一般，静静地站立在他身后雪地的中央。

“你这么快就检查完了吗？”王耀边朝伊万走去边笑着问到。太阳在后头照着，投下了一片阴影，将王耀一整个人都笼罩在里伊万的影子里面，“就好像在抱着他一样。”伊万在心里这么想着，他独自一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就后悔了，当他重新回到交叉的路口时，王耀已经不在原地了。是往前走了，还是往回走了，他不得而知，雪把地上的一切都覆盖住了，他看到树上刻着的小熊，心下一动，跟着从前留下的印记往回走，在木屋前头，发现了王耀。他微微低头，直视着王耀的眼睛，慢慢地回答到：“我不放心你，就想回来看看，倒是你怎么回来了？”

王耀仰着笑脸，笑眯着一双眼睛对伊万说：“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小熊先生？”

只见伊万白玉似的脸上逐渐染上了一丝薄红，王耀以为是伊万不好意思，愈发的觉得这个表面上看上去不易接近的布拉金斯基先生可爱了，但是只有伊万自己知道，王耀靠近时的体温和脸上灿烂的笑容才是他不知所措的原因，就像是在雪地里点亮了一团篝火，如此惹人侧目，如此温暖，如此想要人接近。

天知道当他发现王耀不在原地时是什么心情，一瞬间，阴暗的想法覆盖了他的脑海，直到此时，王耀向他露出这样的笑容，试图去了解自己，去探索自己的过去。

“王……你知道了还来取笑我。”伊万放松自己一直紧绷着的四肢，向王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知道王耀喜欢这样的笑。

果不其然，王耀被这灿烂的笑容晃花了眼，他伸手，试图去捏一把伊万的脸颊，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

王耀出门时忘带手套，一双修长的手被冻得通红，伊万本是想要阻止王耀再次摸向自己的手，第一次没有防备，被王耀摸到了头，这再来一次可就不能让他这样轻易的的手了。只是当他握住王耀的手时，通红的手吸引住了伊万的注意力，“你怎么没有带手套？天这么冷，你这样是要生冻疮的。”说着便脱下了自己的手套给王耀穿上。王耀乍一下被抓住手，心下一惊，却不料伊万竟然脱下了手套给自己戴上。王耀愣愣地傻站在原地，看着伊万给自己带手套，棉麻质地的手套上还残留有伊万的体温。

伊万给王耀戴好手套，一抬头就看到王耀呆在原地，“怎么傻了。”伊万伸手在王耀眼前晃了晃，王耀回过神来，拍开在眼前晃悠的手，看也不看地往前走去。

伊万看着王耀的背影，站在原地不动，王耀发觉伊万没有跟上来，心想那头蠢熊在干什么，头也不回的说：“不是要一起走吗，我们先去哪边？”

伊万这下是彻底觉得这人别扭可爱的很，憋着笑闷闷地回答道：“从你的那条路开始吧，我们一起。”他快步追赶上去，两人并肩沿着那一排刻着小熊的树向前行进，渐渐地隐没到风雪中去。

 

8

三天后的清晨，伊万一早就把王耀叫了起来，王耀睡得迷迷糊糊的，一边打哈欠，一边说：“你干嘛这么早就叫我起来，你有事儿自己去做，让我再睡一会。”伊万无奈地对王耀说：“你睡迷糊了把，我们要回去了，托里斯早上会来接我们。”

王耀刚睡醒，慢慢处理这句话里的信息。渐渐地王耀睁大了眼睛，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三天的时间居然这么短暂，初次进入树林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王耀起床洗漱，他心里有些失落，同伊万在一起度过的这三天，让他慢慢地深入了解他的内心和过往，这片树林对于他来说，留下了一份隐秘的回忆。

当托里斯到林场来时，伊万和王耀已经在林子边等着了，两人等的无聊，正在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今天回去后谁来准备中餐。

“你们两真是有够幼稚的。”托里斯从车上下来，边叹气边向两人走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两人感情急剧升温，连身边的空气都比周围要暧昧上几分。

伊万先看到托里斯过来，他放下手，微微地蹙了蹙眉，王耀观察着伊万的神色，循着他的目光转过身看去。托里斯停在离他们不足一里的地方，向他们挥手示意。

王耀拉着伊万的手，把他带到托里斯面前。伊万顺势牵住王耀，这几天他们俩经常这样走路，王耀没有怎么在意。托里斯远远地看不真切，直到两人走进了才发现那交握在一起的手。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两人，这才不过短短三天，他却仿佛错过了许多事情。这时候托里斯才发现，这两人熟起来的速度有多快，一个多月之前都还是陌生人，现在却好的跟一起长大的兄弟似的。要是换一个别的什么人也就算了，但是这位可是伊万，那位很少正确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居然也有人跟他这般要好了。

王耀看到托里斯后，自然而然地松开了伊万的手，托里斯分明看到了就在王耀松手的那一瞬间，伊万脸上的表情由晴转阴的整个过程。“愣着干嘛？回去吧？”伊万还回味着刚刚片刻的滋味，想着托里斯这人是一点都不会看眼色办事。

托里斯顶着伊万的飞来的眼刀，心惊胆战的回应着王耀的话。此时王耀怎样都已经发现了托里斯的紧张，他一看，见伊万冷着一张脸，不知怎么着又是一副生气的样子。本着解脱托里斯的想法，他想着赶紧处理了伊万这个定时炸弹，于是便上前拉住伊万，使得伊万不得不半推半就的上了车。

托里斯长舒一口气，也爬上车，回家去了。

而自从伊万将自己的手套分给王耀后，两人的私人距离便不断地缩小，起初在林场里倒还不怎么觉得，这会回到了村子里，两人才后知后觉似的发现。原来自己跟对方的距离已经这样近了。

“耀！你看到我的围巾了吗？”早晨，伊万准备出门时才发现，昨天放在门口的围巾不见了，他四处翻找着，家里只有自己跟王耀两人，他一边找着一边向王耀求助。

王耀从盥洗室探出个头来，嘴里还吊着牙刷，迷迷糊糊的说：“我昨天看你围巾实在是有点脏了，就拿去帮你洗了洗，这会应该还在晒着。”

王耀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但是伊万还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他去到阳台上，果然发现了自己的围巾。伊万把围巾取下来围上，呼吸之间即刻就充盈了皂角的香气，“跟王耀身上的味道一样。”伊万在心里默默想着。

“我出门了。”伊万临走时朝着王耀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句，随即便传来王耀的声音：“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等到伊万出门，王耀才后之后觉的想到，伊万最近留在家里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多了，他自己一个人独自揣测缘由，陡然生出了一个看似荒唐的想法：“不会是因为我吧......”王耀越想脸上就越热几分，他晕晕乎乎的做着家务，却在书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黑色法兰绒蒙住的东西。他掀开一看，是一把做工精美的手风琴。伊万竟然还会拉手风琴吗？王耀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被伊万带来惊喜。

傍晚，两人一同吃晚餐时，王耀不经意的谈论起他发现的手风琴，伊万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随口便漫不经心地说到：“你不是一直想去看那片湖吗？找个时间一起去吧。”

“真的吗？”王耀猛一抬头，兴奋地问到。伊万头也不抬，不紧不慢的继续吃饭，好似不经意的回答道：“当然。”

不过两人虽然计划的天衣无缝，却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伊万接连4个月的工作高峰期到来，他完全抽不出一天哪怕是半天空余的时间来跟王耀一起去湖边，眼看着王耀离开这里的时间就要到了，两人表面上看似平静，内心却都有各自的焦灼。

9

王耀坐在车里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自己刚才还在家里沙发上看书，下一秒却已经坐在了去往湖边的车上。伊万边开车边观察王耀的表情，解释道：“我上次跟你提起时其实就已经开始请假了，工作实在是烦扰，今天终于审批下来，我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所以我只能尽快带你来了。”

窗外的景色极速的掠过，车上沉默的空气中有一种默契的心照不宣，两人之后一路上一言不发，在一片寂静下酝酿着情绪。

湖面像是一块巨大的欧珀石，在一片金黄色的阳光下闪光。湖水粼粼，波光荡漾，将世间的一切倒映其中，使得湖面上下形成了两个颠倒的世界。

王耀再次见到心心念念的湖，呼吸都放轻了，伊万将早就准备好的手风琴背在身上，他知道这时王耀的心情是激动的，是无法平静的。

“这片湖叫维丽安德，在俄语中的意思是钻石的意思。”伊万站在王耀身旁，说到。

“她有什么故事吗？”王耀好奇地问道，在他的印象里，一处美丽地风景总是要配上一些或壮丽或凄美的故事。

一些故事？自然是没有的，伊万想着。“曾经没有什么来历和故事，但是之后可能就会有了。”伊万是这样对王耀说的。

悠扬的乐声婉转传来，是伊万在弹奏手风琴，轻巧的声音倾泻而出，缓慢的流出，弹奏出大地如梦境般的宽阔，星辰坠入湖面的瞬间。天地之间只剩下二人与声音。

王耀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伊万，两人的目光就这样交汇，伊万心下一动，流淌的乐声陡然一凝滞，紧接着便断了后续。王耀突兀地想起《三国志》中的一句话，“曲有误，周郎顾”，只不过他不擅长音律，听的不是琴，却是另一种对他来说更宝贵的东西。

伊万低敛着眼皮，他不想再继续等待下去，等待对他来说是一剂慢性毒药，最后的结果是宣判死亡还是获得救赎全在于一念之间。

“我给你唱首歌吧。”伊万轻声说，像是害怕打破了这份平静与安定。两人相互对视着，却听琴声悠悠响起，歌声一点点流出：

田野小河边 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 真使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 没法讲出来

他对这桩事情一点不知道

少女为他思念 天天在心焦

河边红莓花为他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念 一点没减少

田野小河边 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 真使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 没法讲出来

少女的思念 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个姑娘 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尽在彷徨

我的心上人儿你自己去猜想

   ……

   歌声落下，最后的结尾是一个情难自禁时的拥吻。二人于冰天雪地中相爱，得到的一段炙热的感情。

10

 

    王耀没有在这里停下脚步，他告别了了这片林海雪原，将要前往下一个地方。他在临行前一天的晚上，再一次敲开了伊万的房门。

    “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一起吗？”王耀躺在伊万身旁，这样问到。他当然知道答案，正如同自己不愿意留下那样，伊万也不会轻易离开。多年的坚持如果在这里轻易地放弃，那会显得彼此的理想像是一个无所谓的笑话。

    伊万环抱着王耀，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我不会跟你一起走，但是我会永远留在这里，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成为你旅行的归途，你的后路。”

    “走吧，我来送你去车站。”伊万将王耀的行李拿起，恍惚间这让他想起来当初他送娜塔莎离开时的情景，但时过境迁，他此时只希望这去车站的路程在远些，要是能够突然下一场大雪就好。他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是困不住会飞的鸟的，他会跟自己的林场一起，驻守在这里。

    还是在熟悉的月台上，王耀依旧穿着那件红色的袄子，他挥挥手告别，转身离去。他从没想过留下，却从没想过离开。这里变成了他的乌托邦，他的理想国，他所有的不可说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归宿。

    每个月，伊万都会开始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他的荆棘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将世间的美景纳入眼中，从文字里向他描绘天地之间的景色。

    王耀每次寄来的信都是厚厚的一沓，他恨不得将全世界都讲给伊万听。他写自己去到奥地利，听了一场青年演奏家的音乐会，“我觉得没有你弹的好听。”王耀在信里这样写到。他写自己在意大利，一位热情的厨师邀请他尝试自己的新菜品。他写遇见的人，写遇上的事，写苏伊士运河，写泰晤士……

    “我多希望你能来我的家乡看看，在温暖的南方，是一个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的地方。”伊万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此时正阅读着最新的来信。

     窗外黄昏落日，仿佛心有所感，伊万向窗外望去，那抹记忆中的红色在被夕阳笼罩的雪地上如此耀眼，他冲出门去，两人相拥在一起，倦鸟飞还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