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Ghost/Keegan/Krueger×Y/N】一些甜饼短打
无聊时候的产物,努力写得甜蜜了,ooc滑轨致歉
POV有且只有一个:大写双箭头
Ghost×你
中尉偶尔对自己没有自信心,具体表现在醉酒之后会靠在你怀里抱怨。
那个新进来的菜鸟,确实比我会哄你开心,比我懂得怎么关心你对吧?他这个时候声音听起来像正在咕噜咕噜的大猫,我对你来说太老了,而且不够体贴。
你把脸贴在他的面罩上,尽力地想把他完全拢到怀里,你希望他能感受到安全感:“但是我只爱你呀。”
Ghost沉默了一会儿,你抱着他轻轻地摇了摇:“你可以永远向我确认这件事情。”
环在你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中尉的声音有点沙哑:“我会一直这样做的。”
你真诚地望着Ghost:“我...
无聊时候的产物,努力写得甜蜜了,ooc滑轨致歉
POV有且只有一个:大写双箭头
Ghost×你
中尉偶尔对自己没有自信心,具体表现在醉酒之后会靠在你怀里抱怨。
那个新进来的菜鸟,确实比我会哄你开心,比我懂得怎么关心你对吧?他这个时候声音听起来像正在咕噜咕噜的大猫,我对你来说太老了,而且不够体贴。
你把脸贴在他的面罩上,尽力地想把他完全拢到怀里,你希望他能感受到安全感:“但是我只爱你呀。”
Ghost沉默了一会儿,你抱着他轻轻地摇了摇:“你可以永远向我确认这件事情。”
环在你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中尉的声音有点沙哑:“我会一直这样做的。”
你真诚地望着Ghost:“我会一直这样回答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否认他比我更懂怎么关心你?你也没有否认他比我体贴。”
你:?
在监控室看了全程的士兵a:“中尉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好害怕。”
士兵b:“他一直这样啊,以前yn专家不在基地的时候把我们全喝趴下了,现在才喝两杯就开始装醉,谈恋爱的男人真恶心。”
Keegan×你
你今天约了Keegan散步,为了这个约会整个下午都有点魂不守舍,因为你打算求婚。
你摸着兜里那个小盒子,想象着求婚时Keegan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
“为什么你老是摸你的大腿?撞到哪里受伤了?”同事终于问出口了,她看着你摸了半天大腿,脸上表情比训练室里士兵们的肌肉线条还有看头。
“没有啊。”你很快反应过来,捂住了口袋:“有,我交资料的时候撞了一下桌子,可能是淤青了,有点痒。”
……同事一言难尽地望着你,事实上你今天甚至没从位置上离开过。
晚上你特意穿了好看的小裙子,然后被训练场上的蚊子咬得痛不欲生。
“你还好吗?”中士担忧地看着你,他挥着那双有力的手帮你赶蚊子:“怎么会想到要来训练场散步呢?”
你想象不是这样的,要和Keegan在微风习习的夜晚里牵着手散步,然后你让他抬头看星星,在他抬头的时候你会掏出那个小盒子,单膝跪在柔软的草地上,对着他说:你愿意一直和我在一起吗,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他可以答应,这样你会把盒子里的戒指戴在他手上,亲吻他的手背。当然他也可以拒绝,你尽量不想这种可能性,但你还是在盒子里装了一枚糖果,Keegan拒绝的话,你就拿出糖果挽尊说这只是一个玩笑。
但是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有些哆嗦地摸自己放小盒子的口袋,什么都没有,你开始魂不守舍地往地上看,看是不是掉在了哪。
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围着你飞的蚊子群。
你绝望地看了一眼Keegan,想结束这个还没开始就失败的求婚:“我得回宿舍睡觉了,总之……”当务之急是让Keegan离开……
“找这个?”那个丝绒小盒子被Keegan托在掌心里,灰蓝色的眼睛含着笑意。
你惊喜地接过盒子:“对!”
“里面装着什么?”你听见Keegan问。
你开始流汗了,结结巴巴地说:“哈哈,是恶作剧。”遮遮掩掩地从盒子掏出那枚糖果放到Keegan手里:“surprise。”
中士看起来对你的小把戏心知肚明,仍然摊着手笑眯眯的:“谢谢,还有呢?”
你开始后悔没在里面放两块糖了。
Krueger×你
你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环境的气味会影响人的情绪和判断,虽然已经习惯了这座城市到处都是加了料的雪茄和香烟,但每次还是令你心生烦躁。
侍应生殷勤地引导你绕开激情拥吻贴身热舞的男女,走向酒吧深处的角落,你随手递过两张钞票,他的笑容更灿烂了:“yn小姐还是那么大方美丽。”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也对我这么大方了。”青年俏皮地跟了一句。
你看向他的方向:“这可得看看Krueger先生有多少诚意。”
奥地利人面前的桌子已经摆放了不少空瓶子,晦暗的灯光下,他更像个幽怨的鬼魂了。
“七个点。”你毫不客气在他旁边坐下,翘起二郎腿,轻轻踹到了Krueger。他只懒洋洋地动了动,没挪开:“yn小姐才是没诚意的那个吧,这批东西给我也要七个点吗,令人伤心,我以为我在你这是特别的。”
你饶有兴致地转头看着他,靠在他胳膊上:“看看你的脸,我可以重新报价。你懂我们中间商最多可以抽多少提成,为了一睹真容,我可以少赚点。”
Krueger在面罩底下笑了笑:“这么多年了,你每次都来这套。”
“这么多年了你也没答应啊。”
你有些不满地碾着他的鞋面:“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一点坦诚相待都不行吗?”
突然起了坏心思的你翘了翘嘴角,猛得贴近Krueger的脸,手作势要掀开他的头罩。
男人却没有任何动作,安静地靠着沙发。
你迷惑地歪了歪头,又往跟前凑了凑,在那块迷彩网格上闻到熟悉的龙舌兰酒味:“你醉了?怎么不避开。”
Krueger从没想着避开你的任何动作,从他认识你第一天起。
当时你还不像现在这么游刃有余,跟着你们老大出去谈生意的时候,别人都以为你是瓦莱丽娅新养的小宠物。
温顺乖巧的新鲜亚洲面孔很引人瞩目,他们笑嘻嘻地摸上你的大腿,跟瓦莱丽娅讨要你。
他记得很清楚,你瞪着圆圆的黑眼睛看了看瓦莱丽娅,像只炸毛的小野兽,下一秒就抽出短刀扎进了别人的胳膊。喷泄出来的鲜血溅到你脸上,你呸呸呸地抹着血,毫不客气地告诉他们你就是瓦莱丽娅最信赖的人,以后放尊重点。
你仰着头骄纵的模样像只小狮子。
“你真的醉了?”
Krueger看着你凑近的脸,迷彩网格将你的脸隔成一小块一小块,圆眼睛转来转去一副想趁人之危掀面罩又纠结的样子,像游戏里准备对玩家使坏的马赛克小人。
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你掀吧。”
Krueger突然松口,你反而退缩了:“我刚刚胡说八道的,少赚一点不如要了我的命。”
“这次免费。”他抓着你的手不让你离开,你伏在Krueger胸前,馥郁的龙舌兰酒香气蕴在四周,你听到自己心脏怦怦跳的声音。
轻轻捏着面罩的下摆,你犹豫了一下:“在中国,这个动作叫掀盖头。”
Krueger跟着你重复了一遍,问道:“什么意思?”
你有些不好意思说了,低头数那块迷彩布有多少个网格,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没什么意思,就是结婚的时候女人会戴上头纱,等待男人掀开而已。”
Krueger轻轻碰了碰你散在他胸前的黑发:“噢,你把我当成了等待爱人的新娘了。”
你本能地对这种氛围感到陌生和危险,挣扎着想坐直身体,开始否认:“我没说过,七个点,就这样决定了。”
“我答应了。”
“现在你可以掀开我的头纱。”
你停下挣扎的动作,感觉脑子像一碗浆糊,黏糊糊地找不到思路,你看着被你压在沙发上的家伙。现在你开始怀疑是你喝多了,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他握着你的手伸进头罩里,掌下是温热的皮肤。你意识到他现在对你是完全不设防的状态。
一点点地撩开Krueger的面罩,藏在伪装下的脖颈因为吞咽动作微微起伏,线条流畅的下巴,淡色的嘴唇。
你猛地停了手:“这,这不对。”都不对,你惊慌失措地发现自己完全趴在Krueger身上,双手和他交握着,跟走进来看到沉迷在接吻里的男女姿势一模一样。
一切都超乎你的认知了。
你支支吾吾地辩解:“我们……你,你掀开给我看干什么,我只是一个军火供应商,又不是来,来……”
“来干什么?”Krueger拥抱着你,引导懵懂的小狮子认清形势:“不是来求婚的吗?不是来掀开新娘的头纱吗?”
你说不出话了,看着一个接一个你根本不无法理解的词从他嘴里说出来:“你不能这么说,我只是过来谈生意……”
“和生意伙伴聊中国结婚的细节是你的谈判技巧吗?”
“不许说了!”你有些恼羞成怒地撞过去。
Krueger觉得牙齿磕在唇上的感觉很痛。他轻轻拉开一点距离抱怨道:“亲爱的,接吻的时候要对新娘温柔一点。”
cod乙|你管这个叫打架?|四宝不均衡出场
*虽然乙女,但硬气y/n,手和嘴没一个软的
*ooc预警
背景:你是种花家唯一的独苗苗,成绩独占鳌头的新人。
训练场上新来了一个刺儿头,第一天就违反纪律私斗,被关了三天的小黑屋之后,出来不过半个小时又找人复仇去了。
眼下被打的那个已经被带去了医务室,你也吐露了再次动手私斗的缘由。
「入行之前没人教过他要尊重其他人的国家吗?
没有人教他的话,那我来教。」
...
*虽然乙女,但硬气y/n,手和嘴没一个软的
*ooc预警
背景:你是种花家唯一的独苗苗,成绩独占鳌头的新人。
训练场上新来了一个刺儿头,第一天就违反纪律私斗,被关了三天的小黑屋之后,出来不过半个小时又找人复仇去了。
眼下被打的那个已经被带去了医务室,你也吐露了再次动手私斗的缘由。
「入行之前没人教过他要尊重其他人的国家吗?
没有人教他的话,那我来教。」
「理由充分,但动手的事实无可辩驳,y/n。」
Ghost站在你的面前,这个堪称无情的低音炮主教官,在初见时就在新人中立了威。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你一个看起来老老实实战绩优秀的小个子,才是他教育生涯中最大的变数。
你百无聊赖地数着手指头,刚刚Ghost把你们拉开的时候,很可惜,你只来得及打他十二拳。
看来三天禁闭期间就算保持训练,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身体机能。
「说吧,关几天我都认了,这小子如果不为他说出来的话老实认错的话,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要么就打到他主动离开,要么我被开除,接着翻墙进来打他。」
你看不透他面具背后的表情,但老实说,当着众人的面讲出这种话,确实过于嚣张,有点大逆不道。
无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给你个机会,小子。」
Soap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无视了墙上贴着的no smoking标识吐出一片烟雾。
「和Ghost打一场,你要是能在五分钟之内不倒下,我去按着他的头给你道歉。」
「按着头没用,长官。」
你一字一顿,抬手挥散了烟气。
「我要他发自内心地,为他愚蠢又无知的言行忏悔。」
「上帝会原谅他,我可不会。」
「Good choice,trainee. 那么,半小时后见。」
「感谢。」
这半个小时你奖励了自己一个痛快的热水澡。
那该死的禁闭室只提供冷水,每天都让人感觉搓得要宫寒了。
你舒畅地叹了口气,感觉经络都重新活了过来。刚从浴室走出,迎面就撞上了Keegan。
「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
Keegan忧心忡忡地看着你。
你早在临时征调任务中就见过他,那时他抛向伤员的医疗包,让你不由自主地就将他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我没得选。如果这种事都要靠忍耐来解决,那证明我来这个地方就是个错误,Keegan.」
「就当帮帮忙,陪我练一场热个身。」
刚被热水冲刷过的皮肤湿热,一次次的碰撞和交锋中,温暖的肌肤相触。
你深刻地认识到单纯凭借力量根本不可能拿下一个和你身高体重有着明显差距的成年男性。
瞬间的爆发力也能被硬吃下来还不影响行动的时候,你已经站在了绝对的劣势方。
「怎么感觉你有点发热?生病了?」
你看着Keegan,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而他不自然地扭过了头。
「我没事。去换衣服吧,y/n,时间快到了。」
「哦,好。」
你边说边往回走。
「记得去医务室量下体温啊,我真觉得你有点烫。」
烫……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因为发烧呢?
得知有新兵要和Ghost打一架的时候,训练场上莫名奇妙多出了很多凑热闹的。
甚至借调来的Konig上校和那位名声不太好的Krueger都在。
无所谓,你一门心思只想让那个愚蠢的新人付出代价,除此之外的事情都可以日后再谈。
有了Keegan的热身演习,一时半会儿你倒是没落入下风,凭借精准的走位和灵巧的身手,你成功将时间拖入倒计时,但不妙的是,由于消耗的体力过多,你已经明显慢了下来,Ghost没有放水,硬接下的进攻让你的双臂发麻几乎无法立刻做出应对。
是时候要搏一把了。
Ghost抓住你的脚踝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什么东西在叫?哦,是你饥饿的肚子。
但你觉得那只是一次失败的正踢,而Ghost停滞的这一瞬,刚好给了你足够的机会。
转胯、肘击、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你成功地骑在了Ghost的脖子上。
恰好倒计时结束的铃声响起,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身面壁,你看到Krueger和Konig两大只因为忍笑而抽动的肩膀。
md,很怪,早知道不骑了。
但脚腕被牢牢控制在Ghost的手中,他不动,你也下不来。
「还打吗?」你心虚地问道。
如果Ghost此刻给你来一发摔投的话,可能这事儿还没这么尴尬,偏偏他不动了。
「算你赢,到此为止。」
不是……赢了那就放我下来啊????
可Ghost并没有如你所愿,架着你的腿直接抬脚跨了出去。
??????????????
Krueger向来热衷于犯浑,一个流氓哨过后,瞬间整个场子都热闹了起来。
「y/n牛逼!」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你在一声声的牛逼里迷失了自己。
好像是挺nb的,谁家实习生也没有不到一周爬到老板头上的。
物理上的爬也算爬。
不是,等等……就这么骑在lt的脖子上……这不好吧?
众目睽睽之下,Ghost扛着你就走了。
Konig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距离着实有点远,再加上吵闹,什么都听不清。
Ghost扛着你走得还算稳当,颇有几分小时候坐在亲爹肩膀头子上看烟花的感觉,就算如此你也不得不在他跨过围绳的时候抱住他的头保持平衡。
「去哪儿?」你忍不住问道。
「吃饭,你不是饿了?」
「可是现在不是用餐时间啊,我之前去看过,那盘子比狗舔的都干净。」
「别问。」
收了羽毛却不给生蛋他是会抑郁的
鸟塑各位
海东青,中型猛禽,体长54--61(k妈)
游隼,中型猛禽,体长34--50,飞行速度最快的鸟种之一(克哥)
雕鸮,大型猫头鹰,体长55--71,头有耳簇羽,黄褐色体羽(小柯)
红鸢,中型猛禽,体长60--66,头部具有白色的纵条纹(ghost)
欧亚鵟,中型猛禽,体长50--59,食量大(nikto)
白尾鹞,中型猛禽,体长41-53,雄鸟上体蓝灰色、头和胸较暗,翅尖黑色,尾上覆羽白色,腹、两胁和翅下覆羽白色。(wendigo)
黑鸢,中型猛禽,体长54-69,国内分布最广泛常见的猛禽,各方面能力均衡(子墨)
查了一下,除了猫头鹰,好像其他都没有明显求偶期送羽毛...
鸟塑各位
海东青,中型猛禽,体长54--61(k妈)
游隼,中型猛禽,体长34--50,飞行速度最快的鸟种之一(克哥)
雕鸮,大型猫头鹰,体长55--71,头有耳簇羽,黄褐色体羽(小柯)
红鸢,中型猛禽,体长60--66,头部具有白色的纵条纹(ghost)
欧亚鵟,中型猛禽,体长50--59,食量大(nikto)
白尾鹞,中型猛禽,体长41-53,雄鸟上体蓝灰色、头和胸较暗,翅尖黑色,尾上覆羽白色,腹、两胁和翅下覆羽白色。(wendigo)
黑鸢,中型猛禽,体长54-69,国内分布最广泛常见的猛禽,各方面能力均衡(子墨)
查了一下,除了猫头鹰,好像其他都没有明显求偶期送羽毛的……当私设好了!
子墨
你有一个平安符,一直带在身上,是第一次上战场前,他送你的。
同属一个小队,但你们却不是在这里认识的,毕竟,你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叫子墨,也没有暗夜之蝎的称号。
是的,从小鼻嘎时期你们就认识了,也算是度过了一段美好的童年时光:两个人追鸡撵狗,上蹿下跳,时不时下水摸鱼结果裹了一身泥回来,一起被家长们抄着鸡毛掸子追的嗷嗷叫,有时候奶奶也会加入,不过是撵在家长们后面要阻止来着,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腿脚倒是很利索。
你似乎发现过他的小秘密,在小时候,不过也有可能是你把梦和记忆混淆了,他怎么可能像只小鸡崽一样扇翅膀呢?大概,是梦吧。
其实受奶奶影响的不只是他,还有你,要么你也不会在这里和他相遇,虽然他在基地里看到你时瞪大眼睛的表情真的很搞笑。
“好久不见啊!王唔…!!”
只是听到有种花家籍的新人要来他们小队准备过来凑个热闹的子墨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听到王这个音落下的瞬间就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要叫他大名的小姑娘的嘴,接下来,他被揪了耳朵,和小时候一样。
“叫代号啊小姑奶奶!疼疼疼疼…”
“连名字都不能叫了是吧王志强?!”
“能能能…”
现在他只庆幸基地里没几个人听得懂中文,不然自己可就痛失本名了。
对因为工作原因很久没见过y/n的子墨来说,这算是个惊喜,虽然一直有联系,但总比不得现实里见到来的开心,她长高了,他也是。
第一次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似乎比你还紧张,絮絮叨叨的,被队友们吐槽和平常的他完全不一样,说起来你一开始也感觉奇怪,小时候说话噼里啪啦像放鞭炮的人是怎么获得那个暗夜之蝎的称号的,果然部队就是锻炼人吗?现在你大概明白了,这小子不能是因为当时找不到人唠嗑才给别人留下沉默这个印象的吧?
哦对,也就是这次任务前,他塞给了你一个平安符,你当时还打趣他居然信这个,不过还是好好收在了胸口的口袋里,然后被他欣慰地拍了拍脑袋,可恶,他到底什么时候长这么高的?
子墨本来以为没什么能让他紧张的事了,但不得不说,看着y/n乖乖收好平安符的时候,他还是不免松了一口气,是的,平安符里还装着他的羽毛,本来还准备嘱咐她不要打开来着,但认识这么多年,他是了解自家青梅的,一百多斤的人起码有九十斤的反骨,越不让干的事越手痒痒,所以干脆不说为好,这算是他的私心,毕竟队里也有他族的队员,就算y/n和他很亲密,也不能不防。
兴许平安符真的有用,第一次任务结束的很顺利,完成任务报告后,看着在你前面走得板正的人,你突发奇想,后撤两步,一个助跑跳到了他背上,虽然他僵硬了一瞬,但你还是被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累了?”
子墨只庆幸自己压住了想把人摁地上的肌肉反射,松了口气,也就只有她能让他这样了,托着y/n往上掂了掂,虽然长高了但没怎么长肉啊,是不是得投喂一下她?
“原来你们每次任务都是这样啊。”
你咂咂嘴,下巴磕在他肩上,晃了晃腿,累是累了点,但是,在承受范围内。
“看来某人的训练量需要加大了。”
“你37°的嘴是怎么吐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你敲敲他的头盔,不免有些恍惚,熟悉的人,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动作,明明都长大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是因为天气变热了的原因吗?基地里浮着一层燥意,训练场上时不时就有两个打起来的,打起来就打起来吧,他们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毛掉啊?明明基地里不让养宠物的哇,而且最近是什么节日吗?怎么有人到处送礼物?在你正疑惑的时候,被同队的女队友点明了原因。
“你不知道吗?他们在求偶,等等,你不是已经是子墨的配偶了吗?”
“啊?”
这都哪儿到哪儿啊?你们外国人都把谈恋爱叫求偶吗?都把男女朋友称为配偶的吗?好奇怪…等等,她那个笑什么意思啊喂!!怎么一脸的意味深长?
一脸懵圈地你跑到了子墨宿舍里堵住了这两天一直躲着你的人,揪着他领子开口问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的回忆,所以那个不是梦?
“王志强!!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什么?”
被堵在卧室门口的子墨有点难熬,本来就处于求偶期怕吓到她才躲着的,他现在得减少和y/n的肢体接触,毕竟自从她来了小队之后,以往能压制住的本能好像开始反噬了,这小姑奶奶怎么跑过来了,还站在他宿舍里,小嘴叭叭的,到底在说什么……
“我小时候看到的是真的?你有翅膀?”
不得不承认,这一句让子墨有些混沌的头脑开始重新运转了,看着她的眼神,这下瞒不住了,意识到这点的他叹了口气,只是把自己的翅膀放了出来,成功地看到了y/n的呆滞表情。在认真解释了这个世界的组成后,他家青梅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震惊,而是揽着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暴栗。
“所以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伴侣了?!你又没有给我羽毛!!还有你居然瞒我这么久!”
被拉得有些趔趄的子墨把翅膀伸到y/n腰后护着,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点心虚。
“在那个平安符里…”
“王志强!!!”
你就说那个平安符怎么摸起来触感有点奇怪,合着他把羽毛塞进去了,所以这么多天感受到的那些揶揄的视线并不是假的,他这和提前占地盘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你居然一直都不知道,这浓眉大眼的怎么居心不良?等等…你这算是自投罗网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你松开手掏出平安符扔给他,转身就想跑,退路却被翅膀挡的严严实实,什么时候?后衣领被拽住了,明明平时都不会紧张的,这次却在他的手指按在你后颈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战栗了起来,因为长时间佩戴而有些磨损的平安符被他又塞回了你手里。
“别怕…”本能烧得人脑子都是鼓胀的,子墨喘了口气,只是把平安符塞了回去,他不想她害怕自己。“也别走…”
说实话,你动摇了,毕竟你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可怜巴巴的,除了翅膀,手脚都安分得很,好像可以靠近哦…嘿!他还能吃了你不成?给自己打了个气,你牵住了他的手。
这一牵不得了,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了下来,子墨只觉得自己的理智飞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往她的方向砸了过去。
接下来,你就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是真的就差把你吃了,原来这家伙撒娇耍赖也可以这么熟练啊……
“王志强!我,不会,生蛋!”
“我生。”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
“等你清醒了我一定要把你抽得队友都认不出来!”
“好…”
她在问什么?无理智的子墨只是单纯地觉得应该回答。不过,在出了求偶期后被打得一脸懵圈还不敢乱动就是后话了。
收了羽毛却不给生蛋他是会抑郁的
鸟塑各位
白腹海雕,中型猛禽,体长70--85cm,翼展178--218(待定)
海东青,中型猛禽,体长54--61(k妈)
游隼,中型猛禽,体长34--50,飞行速度最快的鸟种之一(克哥)
雕鸮,大型猫头鹰,体长55--71,头有耳簇羽,黄褐色体羽,(小柯)
欧亚鵟,中型猛禽,体长50--59(待定)
金雕,大型猛禽,体长76--102(待定)
查了一下,除了猫头鹰,好像其他都没有明显求偶期送羽毛的……当私设好了!
krueger
作为一个已经触碰到这个世界另一面的人类,你知道小队里有其他种族的队员,虽然有些好奇,但上去直接问人家的本体是什么感觉还是挺冒昧的,所以你...
鸟塑各位
白腹海雕,中型猛禽,体长70--85cm,翼展178--218(待定)
海东青,中型猛禽,体长54--61(k妈)
游隼,中型猛禽,体长34--50,飞行速度最快的鸟种之一(克哥)
雕鸮,大型猫头鹰,体长55--71,头有耳簇羽,黄褐色体羽,(小柯)
欧亚鵟,中型猛禽,体长50--59(待定)
金雕,大型猛禽,体长76--102(待定)
查了一下,除了猫头鹰,好像其他都没有明显求偶期送羽毛的……当私设好了!
krueger
作为一个已经触碰到这个世界另一面的人类,你知道小队里有其他种族的队员,虽然有些好奇,但上去直接问人家的本体是什么感觉还是挺冒昧的,所以你只能从日常生活或者战场反应中去推导他们的原身是什么,为此你还专门买了相关书籍。其实相处的时间久了,心里也有了点数,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但krueger,对,就是krueger的本体,让你一直很疑惑,他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大多种族都会出现掉毛或者蜕皮的现象,唯独krueger的,干干净净,你一次都没发现过,也因此无从下手。只知道他速度很快,可书上速度快的种族多了去了,他到底属于哪一种呢?想知道。
这个问题困扰了你很久,他察觉到了你的好奇心,总是有意无意的扔饵,你也是不长记性,每次都咬。其实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他还会转移你的注意力,以免你真的气急了不理他。
krueger不是没想过把自己的本体透露给y/n,不过看她兴致勃勃的从相处的蛛丝马迹中推导出其他人的种族并得到肯定回复时的高兴模样,又压了下去。如果她有尾巴的话,那个时候大概会忍不住露出来翘到天上吧。
既然你能推导出别人的种族,那么…我的也一定可以吧?
为什么还是没发现呢?是自己隐藏得太好了吗?要不要放点水?
再加把劲啊…
他承认自己有点吃味,所以才会恶趣味地去逗弄y/n,既然看不到猜中时那么骄傲的表情,那看看她有点懊恼的小表情也是可以的吧?
其实隐藏自己对于krueger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做了那么久的雇佣兵,消除自身踪迹永远是第一要义,他也下意识地销毁了自己可能遗留下的会暴露的东西,像是褪下的羽毛…这么一想,似乎不经意间给y/n上了难度。
求偶期要来了,队里不是没有同属鸟族的队友,啧,像只孔雀一样开屏的蠢货。
最近队内的气氛有些躁动,大家很容易发生口角,但以往也是这样互相看不顺眼,打一架就好了,所以你也就没当回事,不过krueger是怎么回事?不是最吃得开的人么?怎么也参加起混战了?训练场上各种毛发满天飞,好像动物园啊…你捂着鼻子蹲在角落这么想着,时不时对应一下飘落在地上的毛发,羽毛,或者鳞片是属于哪位队员的,看到漂亮的也不敢伸手去捡,毕竟各个种族习俗不一样,万一被赖上就不好玩了。
“?没见过的羽毛,谁的啊?”
说来也奇怪,明明自己已经蹲在角落了,这羽毛还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你头上。伸手拿下来,捏着羽根捻了捻,是没见过的样子,想了队里所有本体是鸟类的队员,也没找到对应的,抬头看看天,刚刚有鸟从你头上飞过去了?不对,自从他们开始躁动后,基地里连鸟叫都听不到了,领地意识绝赞增强中。
挠挠后脑勺,这时候你才品出了些不对,躁动,容易被激怒,领地意识增强,再看看日期,好么,这不就是书里写的求偶期?好新奇的体验,没见过,再看看。
看着打架的众人,你不自觉地拨弄着手里的羽毛,脑袋里的灯泡突然一闪,这不会是krueger的吧,终于?这下连打架也不顾得看了,你拿着羽毛一溜烟地跑回了宿舍开始翻自己买回来的大部头。
“是游隼啊…”
拿着羽毛翻书不方便,你索性在找到了对应种族那一页后顺手把羽毛插在了自己的头发里。
“可算知道了?”
krueger在结束混战后准备去回收自己被打掉的羽毛进行销毁,不过,少了一根,再结合自己当时看到y/n急急忙忙跑回去一想,等他缓过来神的时候,就已经走到了她宿舍。门都没关,这么激动?倚着门框去看,自己的羽毛被她当了发饰,稳稳当当插在头发里。
熟悉的声音让你不禁抖了抖,他的眼神不太对,等会儿,你不仅拿了他的羽毛,还插在了自己头上,又是求偶期…完了完了。你艰难地蹭到他跟前,把羽毛拿下来递给了他。
“真是你的啊,我,那个,我不是故意的,还,还你。”
这一举动快让krueger气笑了,天知道他现在多想把她按在地上,明明都拿走了,还要还回来?挑挑眉毛,他取出另一支打理得更整齐的羽毛放在了她手心,顺便帮她合上了手掌。
“??”你眼中的问号已经要具现化了。
“既然你拿了,就不要想着还回来了,不喜欢那根?那这支给你,收不收?”
“啊?”你还在懵圈的时候被他拍了拍头顶,手劲儿真大啊,自己的脑袋好像跟着上下点了点。
“那就好说了。”
下一秒,你就被扛在了他肩膀上,他的翅膀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深色的羽毛挡住了门外的阳光。
“哎!等等,不是,你做什么?krueger!”突然转换的体位让你有些惊恐地蹬了蹬腿。
“你不是都看了那本百科全书么?那当然是,生蛋。”上扬的尾音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我,我不会生蛋啊!!等等!!放我下来——”
krueger才不管会不会生蛋,带着人就去了卧室,而你则是亲身感受到了属于鸟族求偶期的高体温,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Kruegerx你」机器人之心
Summary:活着的人,死掉的心。死掉的机器人,活着的童话之心。
第一人称,机器人少女你x佣兵克,1w字一发完。
我的养父有一双棕色的眼睛。
这是他唯一的优点,也是我们全身上下唯一一处相似的地方,多亏这双眼睛,被询问关系时他轻飘飘说出的那句“我们是父女”才有点可信。
这样的情形总是会发生,每当发生,你逃也逃不掉,总会被他一把揽住,被迫一遍遍经历:肩膀被他的手臂有力地锁住,他眨着棕褐色的眼睛,舌尖抵过每个单词的发音,接着上述整句话就会清晰无比地落进你的耳里。是的,你总是只能叹着气,一遍遍默许,他的恶趣味,他爱玩的把戏。
不是说我对这样的关系有所埋怨——虽然我更愿意...
Summary:活着的人,死掉的心。死掉的机器人,活着的童话之心。
第一人称,机器人少女你x佣兵克,1w字一发完。
我的养父有一双棕色的眼睛。
这是他唯一的优点,也是我们全身上下唯一一处相似的地方,多亏这双眼睛,被询问关系时他轻飘飘说出的那句“我们是父女”才有点可信。
这样的情形总是会发生,每当发生,你逃也逃不掉,总会被他一把揽住,被迫一遍遍经历:肩膀被他的手臂有力地锁住,他眨着棕褐色的眼睛,舌尖抵过每个单词的发音,接着上述整句话就会清晰无比地落进你的耳里。是的,你总是只能叹着气,一遍遍默许,他的恶趣味,他爱玩的把戏。
不是说我对这样的关系有所埋怨——虽然我更愿意称它为“孽缘”。我们的初遇算不上友好,但至少算故事的开端。嗯……要用一个词来描述的话,我想——“戏剧性”吧,如何?人一辈子很少有称得上戏剧性的时候,机器人就更少了。
和他对上视线的五分钟前,其实我们还是竞争对手。我来的比他早些,直到听见有脚步声踩着楼梯上来,我都以为没人会找到这个地方。
但他来了,找到了这个瞭望点,占据了我之前选定的位置,在我架设武器的点位再次架设他的枪械,就好像他的整套计划和流程都和我模拟计算得出的一样。他甚至欣然笑纳了我铺在地上的防水布,毫不客气地在上面匍匐了下来,一点没在意衣角被荧蓝色的能量液污染。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为什么要和他说话。我试着分析自己:也许是机器人守则还在我的中枢系统里幽灵般地回响,那条褪色磨损的戒律,提醒我对人类的爱与保护,尽管我在很多时候弃它如敝履。我出故障了——这可能才是最真实的缘由。总之,我说话了。
“距离723m,风速10,常数13——我会建议你把枪口再往上移0.55cm。”我在阴影里对上他的眼睛,歪歪头问,“对人类来说太难了是吗?”
如果他要找一个词来形容当时的我,大概是“狼狈”吧,我那时候被打穿了脖子,倚着墙坐着,因为能源传输系统受损而嘶嘶地吸着气,这副模样没有对他产生威胁。
“同行?”他问我,语气很轻松。
“对面的狙击手被我解决了,这里的位置没有暴露。”喉咙部位呛着的能量液使我没法一次说完整句话,我缓了一下,把已知的情报全部告诉他,“但在他们发现尸体前你最好快点动手,你的目标应该在1分40秒后就会上车离开。”
他模糊地应了一声,那声音像在咕哝,“用不着那么久,亲爱的。”然后他盯着瞄准镜,屏息两秒后,利落地扣下扳机,一枪解决了目标,和我预估的分毫不差。他是个很好的狙击手。
我等待着他随后的撤离,而他收拾好东西,看了我一眼,却没有离开,反倒向这里走了过来。
我往边上挪了一寸,左手手心压着地面粘滑的渗液。只要再有三十分钟我就会因为能源不足而关机,我想不通哪里还需要他再动手。
他蹲了下来,手搭在膝上,蹲在我面前。我感觉到迷彩网纱下的视线正看着我脖颈的伤口——那是一枚大口径子弹带来的贯穿伤,缺口处涌出幽蓝色的介质,再也捂不住,从手缝间汩汩流出。
“你是个……”他咀嚼着,找到了那个字词,“机器人。”
“我当然是。”他突如其来的好奇让我有点无语,“趁我眼睛没发红光大开杀戒前快走吧,人类。”
“你怎么会做这个行当?”他很有兴趣。
“和你一样的理由。”
对于他的停留,情绪感知模块反馈给我的情绪是困惑,焦躁。我不喜欢也不习惯和人类打交道,何况半刻钟前我还在这里猎杀他的同类。但他兴致盎然,我不知道他对机器人的兴味从何而来,但他甚至想摸我的声音传感……我是说我的耳朵。
我偏过脑袋躲开了,这样的抵触没有让他生气。“怎么做到的?”他问,没有介意,“你杀了他们那么多人……真是个很坏的机器人,不是吗?让我猜猜你是怎么做的。”
他故作沉思,但落在我耳朵上的视线已经清楚地表明他知道。“绝佳的引诱……”他的声音兴奋起来,语调也更加明亮,仿佛把我当成了一个难解的谜题,再享受解开我那一瞬间迸发的愉悦,“你用自己做诱饵……对狙击手来说,这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你是个聪明的女孩。”
他猜对了。我的声音传感器被整个打坏了,因为我用自己的脑袋诱导对方的狙击手开枪,这样我就能回溯他们子弹的轨迹,再沿着这条路线把死亡账单寄送过去。但我并不会讶异他一下就猜到我采用了什么方法,因为如我上述所说,他是个很好的狙击手,能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什么,有这样老练的眼力和经验不足为奇。
他向我伸出手。
“什么意思?”我疲惫地问。
网纱顺着他微微歪过脑袋的动作往一边垂落,“我要收养你。”
这就是我最不能理解人类的地方,他们总是会思考,然后做出莫名其妙的决定,最后的决定通常和一开始的思考背道而驰。我不知道那一刻是什么催生了他对机器人如此浓厚的兴趣,不管是激素,还是神经系统的信号,最后都让他花了很大的劲把我搀回安全屋。
最先我猜想的是,大概我这种LP-2000-404老型号机器人还能这么流畅地和人类对话,实在很稀奇吧。
后来随着相处时间越长,我对他的理解越来越深,越深就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行为,实在不像他这种人。直到某天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他回答我:天才不该被埋没。——很久以前有人这么对他说过,所以他也打算这么对别人做一次。
我说他肯定是理解错了,那个人说的“被埋没”指的是他的才能,而不是一台型号老旧的机器人。他说有什么关系,都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他不爱整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这个人就是这么随性,杀人很随性,救一台被打坏的机器人也很随性。如果没有他,我就会在顶楼的废墟里关机,像一台报废的电冰箱。
区别是,电冰箱坏了后会被丢进垃圾场,压缩回收等待循环再利用,我找的这个地方压根不会有人发现(除了他),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直至外壳和线路都被老鼠啃光。但最后我没有。
我攀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
他给我提供暂作修整的地方,我可以借用他安全屋的插座充电,用他的工具维修机体。我焊接了伤口,重启,在关机自检的空档里,他买回了电池。
视觉传感器上线之后,视野里第一个看见的是他。他坐在那边端详着我,目光很好奇,像在看侏罗纪公园里的恐龙,或是其他值得一遍遍打量的东西。
“你的名字?”他问。
“机器人怎么可能有名字。”
“我的名字是Krueger。”
“我有什么必要记住?”
“因为我会收养你。”他说,手里握着两截电池,他把它们在手心里滚来滚去,语气确定而愉悦,“你要知道自己监护人的名字。”
“ 我会成为你的养父。”
后来我知道人们把这称为疯癫。
他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然后飞速地执行。这一随性的决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两处剧变:第一,我不必再回去废土——或是堆满同伴尸体的乱葬岗,我有了合法的身份,可以不必“暂且”而是“永久”地居住在他出租屋似的安全屋里,和他共同生活。第二,他回来时总能看见安全屋的灯亮着,这意味着仇家没有找上门。
其实按他证件上的年纪,或是我原先的职责,让他做我的监护人确实是最合适的。我的型号虽然相当老了,模样却很年轻——我是流水线上最后一台LP-2000-404陪伴型机器人,外貌和体型被设定为十七岁少女。
随着公司倒闭,我再没见过和自己相似的脸,也许我的同伴们都迎来了祂们既定的命运——不久后我也会迎来我的——即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默默关机。创造者对我们寄托的美好愿景也就一同消逝了。
他做狙击手很专业,做父亲那是相当糟糕。他的决定更多属于一时兴起,就像没有自主收入能力的年轻人一时兴起收养楼下受了伤喵喵叫的流浪猫。他对自己的生活都是潦草算事,遑论照顾一台(当初)以需要关注闻名,机体羸弱得掉了颗螺丝就会整个儿散架的机器人。
我很快知道他的生活相当无趣,接受委托,狩猎,归巢,偶尔跳出三点一线去酒吧买醉,或倚在窗边抽烟,透过烟雾看城市的夜景。
我在窗户的倒影里,顾自做着自己的事。他很快知道我不是个寻常的陪伴型机器人,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且对讨好人类没有兴趣。
我们本该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地过下去,就像世上无数对普通的父女一样。他不必说话,不必关心,不必对我的生活负责。我也不必劳烦情感识别算法去调整语调或面部表情,来讨他欢心。
生活本该这样,像一列火车,沉沉地碾过枕木,平稳向前。假如他没对我产生兴趣。
兴趣是电灯的光,人类像飞蛾般扑上去,着了迷地撞击,头破血流后才发现那不过是光与热营造的虚假幻影。那一点微弱的温度,他那时错以为是火焰。
一天,他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我在看书。
我看书很慢,因为我要用指头抚过每一个字,细细地读,每次翻页间隔都很长,就像一个真正的女孩在看书。这点燃了他的兴趣:明明我有更高效率的方式(作为机器人)来检索和吸纳知识,为什么却在以人类的方式汲取,不在上网,却在用手指摩挲书页。
他擦着头发,靠近过来。湿润的水汽触动传感,我偏过视线,看见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被打湿而垂落成帘。
“这是中文?”他问,“创造你的是家亚洲公司?”
“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脸?”
他眨眨眼睛,问:“因为我喜欢?”
他就这么无所顾忌地裸着上身,我可以看清他胸前大片的纹身,还有肌肉上蜿蜒的疤痕。他坐到椅子上,毛巾搭上椅背,“来,帮爸爸个忙。”
我合起书放到一边,站起来,翻出医疗箱,去给他的伤口缝线。
缝合的时候屋里安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夜色被关在窗外,通明的灯火直至凌晨两点才零零落落地熄灭,这时才能一窥惨淡的星光。窗框成为了容器,城市被豢养在玻璃里,寒风,连同他没带进门的罪恶在暗巷里发酵,第二天出门就会有人被这凛冽的腐烂腥气呛得嗓子发疼。
为了避免他在无言的寂静里把精神集中在疼痛上,我试着开口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为什么要赚这么多钱?”我随口一问。
“因为我喜欢。”他回答得很快,眼神很无辜。
这不是谎话,他花钱大手大脚,毫不手软——但都花在刀刃上。最新型号的武器配件买起来眼都不眨,擦拭时也和对待情人一样耐心。他对经手的每一支枪械都很认真,都是陪他吃饭的家伙,我曾看见它们井然有序地挂在他卧室墙的武器架上,被保养得闪闪发亮。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说,“就当付房租了。”
“不要。”他拒绝了。
视觉模块可以让我看清最细微的细节,他的血管如何跳动,手部零件支持着我做出最精细的动作,我让针线穿过肌理,拉扯血肉的罅隙。“我受过训练,不会拖你的后腿。”
他没有应答,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接受,我是陪伴型机器人,却受过暗杀训练,说出去也不太可信。
等缝合好后,他没有立刻起身离开,而是缓慢抬起受伤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赚钱给你花。”他说。
他的手穿过我的发丝,摩挲修复好的耳垂——我尽量采用了和原肤色一样的涂装,仿真材质,摸起来应该也和人类一样软。他捏了捏。
“赚钱给我花”——又是个一时兴起的决定,随之而来的后果也糟糕透了。我不得不分出时间整理他每次回来后随手往沙发上一放的奢侈品,那些我有耳闻但从没接触过的品牌,事实上对我也没有一点用处。机器人需要戴首饰吗?机器人需要喷香水吗?机器人需要穿有着蕾丝的睡裙吗?那些轻柔的布料对我来说不如一块可以兜头盖上的防水布,至少没有不知所谓的镂空设计让我的传感器进风。
半个月后,我在他往桌子上放了装项链的小盒就伸着懒腰去卧室休息的时候拦住了他。我受不了他偶然的父爱爆发,这盲目的父爱朝着一腔情愿的方向一路驰骋。这时候他倒像个真正的父亲了,根本不知道孩子要什么。
“Krueger,”我斟酌着言辞,“如果你一定要给我买点东西……买书或者电脑什么的吧,我喜欢电子产品。顺带一提,我有电子舌,就是模拟人类味觉感知的,所以,对……没错,你可以给我吃东西,我有相关的反馈机制。”
我拒绝了他错误的赠予,然后主动提起自己作为陪伴型机器人的功能,这两样他都听进去了。他不再给我买珠宝首饰,而是买书(那些光明正大摆在书店门口的畅销书被我拿去垫了桌脚,后来他出门前我会给他一张书名清单),还会投我所好地买新款式的手机,新硬件(虽然大多不合我的型号),这很好。
他开始尝试做菜,这……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只能说幸好我是机器人,不会中毒,传感器受到过度刺激也会触发保护机制自动关闭,正常地给他回应。直到某天他自己品尝了一下,然后把整盘食物倒进了垃圾桶。
他回来后不再径直回房间,而是在桌边坐下来,和我一起吃一顿任务结束后顺路买回来的晚饭。他把保养武器的时间分了一点出来,用来擦拭我。
起先,我以为他选择“父亲”这个身份不过是为了理所当然地让我听话——反正我被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这样——但看到他半蹲在我面前,认真地检修人工皮肤下的线路,比机器总是维持在37.0℃要高一点的体温通过交叠的手心传递,算法还是给了我一个温柔的答案。
更新过视觉传感模块后,我睁开眼睛。他打开打火机,嚓的一声很清脆,火焰在蛋糕上燎过,点燃18岁的蜡烛。
“生日快乐,许个愿望。”
“你不要受伤。”
他的吻落在发顶,“这我不能保证,亲爱的。”
“那就教我成为人类。”我恳求,这是中央处理单元运算了很久得出的决定。
“嗯哼……”他没有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是人类,Krueger。”我坐在椅子上,垂下眼睛看他,“你知道人类是什么样的。”
他蹲着,勾起手指蹭我的脸。我被粗糙的感觉蹭得阖起眼睛,偏过脑袋微微闪躲,“我是什么样的?”他问,好像父亲在逗孩子。
“你是个混蛋。”我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作乱,同时直言不讳,“你经常抽烟,弄得屋子里气味很糟糕,还把食物放在我的书上,你是个很坏的混蛋,Krueger。”
“你闻得到?“他嗅嗅自己的衣服,语气疑惑,“真的有味道吗?”
我点点头。“好吧。”他态度良好地接受了,“我也不会再把吃的东西放在你的书上了。”他举起手发誓。
我第二次点头,然后被他按住脑袋。他的鼻尖埋在我的发里,我可以听见他闷笑着,呼吸拂过耳畔,轻柔得仿佛吹过街巷的微风。
“那你和我一样,你是我的女儿。”他的手掌有力,把我的头发搓得一团乱,“你是爸爸的小混蛋。”
我应该感到生气,或是懊恼,但这些都不对——程序给我的命令是“亲昵”,确定无异。
于是我笨拙地贴近过去,手臂环住他的脖颈,脑袋枕上他的锁骨,闭上眼睛。
他不再说不着调的话,也不再催促我许愿或是吃蛋糕。他试着拥抱我,尽管他的身体比我还要僵硬。
这天晚上,我做了个梦——也许是微处理器老化,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故障——我发现自己在下坠,这坠落没有让我清醒,我最后沉进一团没有自然光的黑影里。
脚底踩着没有反光的地面,我听见四周传来沉闷的声音,仿佛封闭在箱庭般的海底,朦朦胧胧地鼓动着。那声音来自我的机体深处,像一只握紧的拳头,敲着我的胸膛。
我低下头,看见它——
那是颗怦怦跳动的人类心脏。
过完生日后,我和K的关系亲近了很多。他会为了我一句“菠萝包是什么味道的?”而大清早绕路去面包店,晚上回来时身上的战损也显著少了。
他试着做可以入口的饭,总是自己先尝一下味道。有时候我坐在地板上吃东西,他会无端过来摸摸我的脑袋,或是揉搓一把我的脸,像逗弄自己投喂的小动物,确定它过得是否舒心,这样做完后总是很满足,没等我有反应就脚步轻快地离去。
我想,我大概是被他驯养了。读过的故事告诉我:驯养是双向的。那么,他会为我做的,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他做。
所以当有人闯进家门时,我没有逃,也没有躲。
他撞开门的时候,我正在拖地上的血迹,一边用脚尖把被砸乱的家具挪正。
他的枪真的很好用,简直就和我也磨合过一样,那些人没有喊叫就倒下了,被我从窗口丢了出去。
“不痛吗?”
他处理着伤口,问我。
“我的传感模块有点老化了。”我耸耸肩,“所以……不疼。”
但他还是放得很轻,小心翼翼——我想这就是被驯养的感觉,被关心,被珍视,被在意。
安全屋暴露了,我们自然换了个地方,这个地方……后来称为“家”。
我的外貌使我能够平常地与外界交流,只要戴一条围巾。而他闲暇时也会变回正常人,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偶尔分出时间教我打猎,或是给车换轮胎。我们像寻常家人一样漫步在熙攘热闹的商业街,新下的雨水淋湿灰色的地砖,把花篮里的百合浸润得莹亮洁白。
我们定期开车去一趟商场,挑选他菜谱里需要的食材,补充一些生活必需品。他结账的时候我跟在旁边,直愣愣地站着,目光放空,看着摆得满满当当的货架。
他的手拿起货架上一盒我之前以为是口香糖的东西。“你想要这个?”他问,语调微微上扬。
“什么?”我回过神,看到蓝色硬壳上闪亮醒目的“超薄”,“……放回去。”
“我很好奇你有没有……”
“对未成年讲颜色要坐牢。”我很冷静。
“好吧。”他耸肩,把东西放回货架,“但你真的是未成年吗?”
“如果你问岁数,那么我永远十七岁,我的心智也保持在这个年龄的平均水平,不会进化,最多上下波动两岁。”我给出标准回答,“如果你问我开机迄今的运行时间,那就是17年70,000小时。”
“25岁?”他很快就算了出来,心算能力很好。
“可以这么算。”
他打开车门,我把购物袋放在后座,绕过去坐进副驾驶,插上安全带,“但谨记:我没有成年。”
他一插钥匙,启动引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手腕搭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状似无意地询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在清内存。”
我的脸被掐了一下,有点痛。“机器人也会说谎?”
“我在想,”我龇牙咧嘴了一下,然后凝视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出了这句话,“你不需要我,Krueger。”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K是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没有我他也能过得很好。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被造出来?”
“为了陪……”
我知道了答案。
但Krueger不会承认他的孤独,不会说他需要我的陪伴,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不会直白地剖漏自己情感的人。
他像人那样思考,像人那样生活,平凡,按部就班,有时候会颓废,找不着方向。这样的城市,这样的人不少,对他们来说,如果感觉孤单,他们只需要去酒吧彻夜买醉,或吸入香烟,或舔食粉末,或有时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性。
但K没有做这些,他需要的只是我,然后所有的就都够了。
“你真的没有……?”他拖长腔调问,语气很促狭。我知道他不是认真地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维持表情的冷漠,“我是按照模具生产的,在那个年代,只有客户想为他的机器人举办成人礼,公司才会为机器人更换成年型号的机体。现在公司倒闭了,我的儿童锁开不了。”
我尽量模仿阴阳怪气的腔调,但他好像并不为此事感到遗憾,反倒爽朗地大笑起来,好像我一下讲了个惊世骇俗的笑话。
他的笑声震动胸膛,敲着车窗。那笑声渐渐转为淅沥的小雨,他伏在方向盘上,脊背抖抖索索地起伏。
“儿童锁……”他强忍着,“亲爱的,你怎么这么会比喻……”
K给我过了第二个生日,这是我陪伴他的第二年,我做了第二个梦。
可能我的内部真的有某些零件损坏了,我能感到齿轮锈涩地转动,人体血管一样的线路烧灼着迸溅火花。在星光闪烁般的火星里,我梦见了K。
他倚在床头抽烟,暖色的火光在指间袅袅腾起不定型的烟雾。星子大小的橘红色明明暗暗地闪烁,这点灼烫的温度大抵就是我被拖拽入梦境的缘由,现实和想象的交织点。
看见我睁开眼睛,他俯下身,烟气喷洒在我的脸上。透过灰白色的雾气,一张揉皱的薄纸般扭曲的霭,我看见他赤裸的胸膛,刺在胸口墨黑色的纹身,还有每天早晨都能在洗漱间的镜子里看见的,木头一样的棕色。
那是个潮湿,朽烂的梦。
这个梦后,大概过了一个月,晴朗的某天,我在客厅里写信。
“还是中文。”
“不想被你偷看。”
我自顾自地遣词造句,他踩着拖鞋过来,坐下,然后慵懒地倾倒。
像童话里的长颈龙,他把脑袋搁在我的腿上,猫一样无理地拱开我的手,打扰了我的写作。
“你在给谁写?”他漫不经心地问。
“我的爸爸。”我说,特地强调了一下,“真的那个。”
惬意甩动的尾巴停滞了,我捏着笔的手腕被不满地轻咬。
“为什么不给我写?”他声音里的酸涩几乎可以被尝到,柠檬一样的味道让我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没有理他,笔尖梭梭地磨过信纸。我必须跟随飞逝的思路极快地书写,抓住代码流里被正确组合的造句。而他的气压越来越低。
直到最后他坐起来,扯过我手里的纸,把它攥成一团。
我沉默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给我写?”他一字一顿地问,孩子般固执。
我叹了口气,“他塑造了我,给了我生命。”
“我也给了你生命。”
“不一样。”我不知道怎么清楚地表达,情感计算模块好像没有正常工作。我仰头看着他,给出的解释很苍白,“他是最初的。”
他生气了,一言不发地回了卧室。
我在空无一人的客厅,手里握着一支钢笔。思绪流水般从脚边涌过,清晨的阳光晒着地板,温度是溪水一样的冰凉。
我让他不开心了,我该为此负责。晚上,我去了他的房间。
他考虑到我会过来,盖着被子背对着房门,侧躺着睡觉。
黑沉沉的阴影压在他的身上,显得他很不想被打扰。
我攀上这一座沉默不语的山脉,脑袋抵住他的肩膀,感受他的呼吸和起伏。他没有睡。
“Krueger……”我小声地呼唤他,“不要生气……”
他没有回应。我磕磕绊绊地往外倾倒句子,“我是作为机器人被创造出来的……创造我的人是L博士,也是他最先收养了我。因为我出了故障,不能卖给别人。我的职责是陪伴,模拟他的女儿……”
“L博士告诉我,有地方出了错……”我的手指抓着一片薄薄的布料,拽出沟壑般的褶皱,“我本该根据人们对我的爱去爱他们……但是我没有。L博士爱我,我却不能给他回应,不能代替他的女儿给他一个拥抱。”
我的情感系统检索不到“爱”的输入,也从来没有过输出。
“L博士说,他们编程时一定弄错了……‘爱’这个程序没有被我正确装载。”我在自己的左胸,也是人类心脏的位置画了个圈,脸颊贴着他的肩膀,以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茫然,像被冷落的孩子祈求大人般祈求他的回应,“我知道爱的概念,却无法感受。我的中枢系统出了故障,我是个瑕疵品。”
嗫嚅着,我承认自己是毫无价值的乐色,而非一件值得珍藏的古董,然后等待他的审判。
没有人期待我的诞生,也许最一开始,我就该被作为故障件扔进垃圾场里。
我攀着他的肩膀,力道越来越微弱。时间的水流从耳畔轻灵地淌过,最终,他转过身,布料与衣物摩挲,声音像细沙流过指缝。
他握住我的手,硬物的边角戳着我的手掌,我张开手,里面是信纸颜色的五角星。
“你不是。”
他抱住了我,深沉的呼吸埋在我的耳边,像鲸在呼吸。他喃喃地反复,一遍遍强调,“你不是,亲爱的。”
我贴近他,和他脸颊相贴。他掀开被子,温热的黑暗将我裹了进去。
“我想成为人类。”我闭上眼睛,感受他的温度,倾听人类的心脏在一片漆黑里是如何炽灼地跳动,像一团炙手而热的太阳,“人类会爱,Krueger,我想知道爱是什么样的。”
“人类都一样。”他喑哑的嗓音低沉地驶入暗夜,臂膀有力地拥紧,“就像我,亲爱的,我只知道做两件事——赚钱,花钱。很简单,人类就一直在做这两件事。”
“还有其他的时间呢?Krueger,你们会爱。”
“没有时间留给爱。”他模糊地回答,在空间挤压而交缠的呼吸里叹息,“像我这样的人,不把手插进别人的胸口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就像野狗,不把其他人咬死就不会停下来。没有时间去爱,亲爱的。”
“亲爱的,也许……”
温热的呼吸埋进锁骨,像一洼蓄积的眼泪,在梦中湿热地流淌。
“也许……人类并不值得你去爱。”
我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也许他并不值得我去爱。
沙一样的感觉摩挲着我脖颈的编号,他贴近我的胸膛,耳畔贴着心口,倾听我身体里的声音。
那是齿轮和线的声音,零件磕磕哒哒的声音,能量液涌过支路的声音,不是人类的心跳。
Krueger不会写信,后来我在沙发上写信的时候,他就枕在我的膝上,看着天花板,无所事事地折纸星星。
他的手很巧,一会儿就能折一堆,他把它们放在茶几上,等我写完信后,用手一下子把一堆星星都拢进罐子里。
我发现他想学中文。他去书店买了本中文教程,偷偷塞在了书架上,以为我看不出来。我看见他抽出来看过,翻了一页就丢了。
“你不爱看书。”我谴责他。
“看书会变聪明。”他仰躺着,手指灵活地在纸的折痕间翻飞,“人一聪明,就不开心。”
我看着他,眼睛直接地坠进他棕褐色的、仿佛被林木覆盖的深林,被湖泊一样清澈的凉意浸透。他轻松地说:
“亲爱的,我还是做笨蛋好了。”
我的第三个十八岁生日过的有点热闹。
K的仇家找上了门——或是他的组织。我知道他花了很多时间来陪伴我,为此他应当拒绝了不少工作机会,这样的表现可能是懦弱或想要退出的征兆。
于是他们上门了,这一次,我没有那么幸运。
一枚子弹穿过我的前额,我的世界——机器人的世界,由程序和代码搭建而成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在这无光的黑里,我做了个梦。梦里我是个机器人,金属的造物,胸膛里不是活跃跳动的心脏,而是密密麻麻的排线,像耸立的水泥杆牵扯的高压电线,栖满黑色的鸟。白色的雪从天上纷纷而落,我感觉到冷,无边的寒冷。
我低头一看,胸口被贯穿了一个洞,一个足够把握成拳头的手伸进去的空洞。风呜咽着从洞里吹过,裹着雪花行往远方。我站在原地,像一架被荒野奏响的孤独乐器。
但是我能听见有声音在呼唤我,不是风声,是人类模模糊糊的声音。红色的液体温热地落在我的手背,和蓝色的能量液混合在一起。
我醒了过来,遗忘了梦的后半截。后来想想,预兆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K没有提他是怎么带着我逃出重围的,我就像一台笨重的机器,他放不下的负担,就算家里起了大火,他也会为了寻找我再三折返。
我们离开了家,去了另一座安全屋。
越来越多的钱投入我的维护,不爱看书的他在架子上摆了更多机器人维修相关的书籍。每晚休息前,我坐在椅子上,连着充电桩,看见他的房门下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传感器忠实地收纳每一次翻过书页的动静。
再一次从漫长的黑暗醒来后,我把手放到他的手上,告诉他该停止了。
“到底谁才是陪伴机器人?”我笑他,“我的使用寿命到了,孩子长大了,Krueger,你该让她走了。”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一个童话故事。”
一只手被他紧紧抓着,他伏在我的膝上,我用空出的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脑袋,阖起眼睛,语调轻快,犹如哼唱,“这是L博士给我讲的。”
我给他讲了个故事,孩子和大人的故事,一个孩子说“我好冷”然后被大人放进心里取暖的事。窃取人类之心的故事。我想,就算被放进K的心里,我也不会偷走他的心脏。
“我好冷。”
我试着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他没有拒绝。
他一动不动地跪着,像一座铭刻所有失败的石碑。学着他曾对我做过的那样,我勾起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脑袋,相似的棕色眼睛看着他。我问他:
“可以到你的心里躲一躲吗?”
这些就是所有我的记忆模块出现问题后的记录,K,如果你看到这里,这就是我的信里所有想和你说的了。关于机器人会不会说谎的问题,也就有了答案。
L博士死后,我一直认为自己再也没有办法成为真正的人类,永远无法迎来真正的十八岁。我没有告诉你我做过梦,它们没有意义——机器人做的梦有意义吗?
L博士告诉我,如果想成为一个人,我要学会爱,学会感恩。这些情感会替代核心能源在我的身体里涌动,从此我就能像个真正的人类般活着。这些,Krueger,我想我已经从你身上学到了。
他们也许不会承认,但你让我成为了真正的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像人类般生活。你没有对我说过爱,但我感受到了它,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
谢谢你,我的父亲,给予我生命的人。
再见。
那边见了。
【褪梅】蜕皮期大梅养护指南
女性褪色者×梅瑟莫,接前文成王后的日常,完整版3w+
最近库库炫大梅的蜕皮饭,吃得自己也心痒难耐了,火速炒点,ooc致歉
1V1且前后不可逆!大量私设,除了褪梅都是纯纯友情向
以及删减了1w+的拉灯内容(抹泪),具体预警请看凹三的summary!
梅瑟莫进入蜕皮期了。
意识到这件事情是在一个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清晨,基本上无论前一天闹得多晚,只要没有意外情况或者提前安排,勤勤恳恳的褪色者都会准时起床梳洗,用完早膳后与蒙葛特在偏殿会面,确认今日议程后再一同前往议事厅和众大臣开会。梅瑟莫也会早起,军政事务主要是他在处理,所以每天都要和褪色者在就餐时谈及相......
女性褪色者×梅瑟莫,接前文成王后的日常,完整版3w+
最近库库炫大梅的蜕皮饭,吃得自己也心痒难耐了,火速炒点,ooc致歉
1V1且前后不可逆!大量私设,除了褪梅都是纯纯友情向
以及删减了1w+的拉灯内容(抹泪),具体预警请看凹三的summary!
梅瑟莫进入蜕皮期了。
意识到这件事情是在一个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清晨,基本上无论前一天闹得多晚,只要没有意外情况或者提前安排,勤勤恳恳的褪色者都会准时起床梳洗,用完早膳后与蒙葛特在偏殿会面,确认今日议程后再一同前往议事厅和众大臣开会。梅瑟莫也会早起,军政事务主要是他在处理,所以每天都要和褪色者在就餐时谈及相关工作;每当此时褪色者都要感慨,不愧是半神的身体,恢复状态的速度就是快,然后被恼羞成怒的某人往嘴里填进去一勺饭。然而今天有些不一样:侍女已经在把编好的头发盘起来,梅瑟莫却依旧没有起床。
女王闺阁的石床是很大的一张,上面根据两个人的喜好铺设了很有厚度的床具,周围的帐幔也考虑到梅瑟莫的蛇性而加厚,人躺进去还真不太容易看见。褪色者将视线从镜子上挪过去,只能看见微微隆起的被褥,带翼蛇盔甲还放在衣架上,拖鞋也在床边没动过,梅瑟莫肯定没起来。怎么睡这么沉,昨晚上她也没干什么过火的事情啊?挥手示意侍女退下,褪色者灵活地爬上床,顺着被子的边缘摸进去,然后小心地揭开——
“啊!”
她捂着多了两个血洞的手狼狈后退,原本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的人立刻坐了起来,但他下意识地伸手摸索了一下,接着集中注意力去听褪色者抽气的声音,才能分辨出具体的方位。“……抱歉,你没事吧?”褪色者摇了摇头,从床头柜里摸出红露滴圣杯瓶来,趴在床沿冲洗伤口,很快手上就结了痂。她转过头,却看见梅瑟莫依旧冲着她的方向皱眉,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马上要长好的伤口。“怎么,我说了没事……”注意到男人失焦的视线,顿时反应过来,“你怎么了,是眼睛出问题了吗?”
梅瑟莫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自顾自抿紧了嘴唇,安放着玛莉卡烙印的眼睛不再和往日一样流淌着金色的赐福,现在是黯淡了不少的黄色,漫无目的地四下转动。穿过他身体的带翼蛇是刚刚咬人的肇事者,它们有些不安地盘在主人身上,眼睛也是灰蒙蒙的,结着苍白的翳。
“我……我应该是要蜕皮了。”
说出来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上一次蜕皮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大概率是玛莉卡还在巫者村的时候,连圣战都要过好多年才开始;他还隐约记得,母亲那时将难受不已的自己抱在怀里,安慰他蜕皮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害怕,又把蜕下的旧皮藏了起来。但也就这一次。后来应该也蜕过几次皮,但玛莉卡逐渐没有那么上心了,多半是梅瑟莫自己处理,好在圣战开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没有暴露自己蛇的本质。修建物种保藏库的时候,他特地看过蛇类相关的书籍,蜕皮是伴随着生长而进行的,便理所应当觉得以后不会再蜕皮了。
不曾想今天一觉睡醒就发现失去了视力,褪色者躺在旁边睡得正熟,梅瑟莫不想吵醒她,便干脆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烙印失效了,但失明的感觉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察觉到带翼蛇们在不安地蠕动,眼睛上也是厚厚的一层硬化的角质,梅瑟莫这才意识到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他居然又要蜕皮了。
“……应该没事。没事的。我自己就能处理好。”
梅瑟莫难得觉得狼狈,以及一种深深的不安:哪怕早就知道了玛莉卡在成神后渐渐成为了双指意志的躯壳,人性随之一点点消磨殆尽,但他总有一种母亲是因为深渊之蛇而抛弃自己的感觉,这种不安从圣战中后期不再收到指示而开始,至今也没有完全消退。在眼前的一片黑暗里,却有过往的画面浮现出来,因为蛇而指责他亵渎的安卓斯,跟着他叛变的修,以及没有什么表情的母亲,她平静地看着梅瑟莫将蛇蜕丢进火堆,火焰在他的眼中闪动,而她的眼里只有让人心惊的、明亮的黄金。
想到自己被蛇贯穿又被火焰灼烧过的身体,梅瑟莫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子——他不应该质疑褪色者的感情,但他突然觉得一阵恐惧涌上来,快要把他淹没;褪色者会厌恶暴露了蛇性的他吗?刚刚就无意中咬伤了她,失去视力的蛇极度敏感,她的手伸进被窝里时着实吓到了带翼蛇们,连梅瑟莫都没压制住,本能的反应压倒了一切,尖叫声后就有一股铁锈味悄悄散开,一定是出血了。
温热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眼睛,梅瑟莫微微瑟缩了一下,他努力控制住了身体,但还是被褪色者看在眼里,只是他们都没说。“别怕,我在这里呢。”确认了眼部状态没啥大问题,褪色者放下环绕石床的帐幔,又把人往被子里埋了埋,才把英格威尔和奥雷格喊了进来。梅瑟莫听见她有条不紊地安排事情:英格威尔去告知蒙葛特,今日她和伴侣不参加早会,若有要事改为书面提交,放在黄金树教堂的办公厅桌子上就行;奥雷格去请梅琳娜庶务官来一趟女王闺阁,进来时不需要通传,速度越快越好。
梅琳娜来得很快,撩开帐幔就看见褪色者握着梅瑟莫的手坐在床上,褪色者的表情倒是相当镇定,而兄长慢了半拍才望过来,她一眼就发觉是眼睛不太对劲。“梅瑟莫到蜕皮期了,暂时看不见东西,今天早上才出现的症状。”不等梅琳娜发问,褪色者便简单说了情况,“我打算带他走赐福快速通道去一趟火山官邸,你联系一下菈雅,让她收拾好温泉套间,要池子最大的那个,套间在的那一层楼都清空,我们最迟今天中午就到,要住一段时间。”
褪色者的指令一向明确,梅琳娜点头表示明白,又问道:“那这段时间的公务,王要怎么处理?是否要传召摄政王大人前来商议?”
“不需要。我不会离开很久,普通事务蒙葛特全权负责,如果一定有需要和我讨论的,等我去火山官邸后会传信通知具体时间,开远程会议就行了。”褪色者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公文我不带着,我要专心陪你哥,会也别开了,有什么都等我回来再说。”
且不说艾尔登之王所到之处,无不被火焰骑士围得像个铁桶,光是褪色者的个人战力和治理水平,目前交界地也基本没有能行刺或者叛乱的,梅琳娜放心地点头,在褪色者示意后便第一时间下去通知各个部门了。感觉到手指被人轻轻地捏了捏,褪色者看向梅瑟莫,男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红色。“会不会太麻烦了?”又是收拾房间又是移交工作的。
“不会,再说了,现在你的事情是最重要的。”
格密尔火山地区改建为温泉疗养中心后,菈雅便在官邸的中心区给褪色者留了一整层的上等套房,全部房间都修建了连通几个优质泉眼的大型汤池,平日里固定派人打扫养护,随时准备着她带人入住。至于公文,蒙葛特处理起来一向得心应手,现在日子安定,本来就没有什么一定要她审核不可的重大事件,每季度的国家级工程会议也早开完了。
“咱们还没来得及去泡温泉呢,本来说天气冷一点再去,今天正好赶上了。”褪色者轻轻吻了一下梅瑟莫的手背,带翼蛇们眷恋地缠上她的手腕,“你就安心准备蜕皮,顺便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我们再回来。”
托普斯老师去年研究出了位置转移的魔法,目前正在遍及交界地和幽影地的交通建设工程中实验大范围远距离应用的稳定性,而他更早一步改造了赐福点的传送机制,如今褪色者已经可以带着一定数量的人在开启过的赐福点间自由移动,大大便利了她带人公事外出,倒是今天的出行算私事了。
出发之前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听取了首席恶兆骑士——这是前段时间新设置的骑士名誉,用于表彰那些助力王城重建和维护治安稳定的恶兆之子——他的建议,主要带上了用于舒缓鳞片和软化角质的特制油脂,以免蜕皮过程中出现意外情况,褪色者又私心加了消炎的外用药膏。首席调香师还送来了不少润肤保湿的乳霜,建议蜕皮完毕后全身涂抹,能保护脆弱的新生皮肤。褪色者甚至抽空跑了一趟黄金树大教堂藏书阁,找来了蛇类相关的书籍一起装着;好在梅瑟莫看不见这个足足有半人高的大箱子,否则他恐怕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出来了。
但他还是听见了褪色者和噩兆骑士以及调香师商讨的声音,只因为褪色者担心他会因为失去视力而不安,干脆一直抓着手不肯松开,外人都是隔着帐幔和屏风说话,她则陪着他坐在床上。蛇的体温一向偏低,梅瑟莫在正常情况下很少会出汗,但此时掌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汗水,褪色者很敏锐,安抚地搂住身旁人纤瘦的腰。“不要紧张,总要好好准备着不是?”他微微点头,只是几乎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之前没有这样准备过,有点不太习惯。
……蜕皮卡住、皮肤撕裂,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从未这么大动干戈过。巫者被角人一点点侵吞土地,被迫不断迁移,以至于最后不得不窝居在偏僻的山上。蜕皮需要安静稳定的环境,而多半流离的生活显然并不方便,水源也称不上充足,供日常取用都有些勉强,更难抽出多的水给他浸润皮肤。梅瑟莫的记忆里有一场差点要命的感染,就是因为旧皮卡在鳞片的缝隙里导致组织坏死,他背着人忍痛强行拽掉,不出所料地撕裂了伤口,烧了足足四天才自己挺过来。
——所以他很不习惯现在这样,被人尽己所能地关爱着;到现在也没有完全习惯。
还是巫者的玛莉卡便教育年幼的他独立和坚强,将来要保护妹妹,以及蛇的本质绝对不能暴露,于是梅瑟莫习惯了忍耐;哪怕她成神后关心越来越少,也在命令他发起圣战时最后一遍提醒,深渊之蛇必须永远、永远地烂在他体内,使用亵渎的火焰已经是黄金树最大的让步。她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平静,和挖掉他眼球强行安装烙印时一样平静,可那时候玛莉卡还会因为伤害到儿子而两手发颤,永恒女王只有永恒的、亘古的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井。
“那可不行,你现在要开始习惯这些咯!”
褪色者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耳畔,虽然眼前一片朦胧的黑色,不过梅瑟莫能想象出她灿烂的笑容,淡金色的眼睛会在微笑时闪闪发亮,如同流淌着蜜糖。她的手指拂过他的身体,恍惚间与那些甜蜜的、灯火熄灭的夜晚重合,但此时她是在帮他穿好衣服,指尖过处留下轻柔而炙热的触感——梅瑟莫闭上眼,轻轻地说了声好。
他们到火山官邸的时候,菈雅已经在等着了,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原先腼腆的蛇人女孩已经成长为格密尔火山地区的新任领导者,治理技能都是在王城这边学的,她很有天赋,火山地区的事务向来井井有条,治理也张弛有度。至于拉卡德,虽然还挂着司法官的名头,但已经被剥夺了实质的裁定和判罚权力,现在的工作主要是法律编篡;下面的格密尔骑士不成气候,上面还有初王葛弗雷时不时来巡查,眼见着是安分了许多。
褪色者没有让菈雅亲自去忙接待这种琐碎的事情,寒暄过后就有专业的蛇人管家上前行礼,引导他们到了中心区的套房,行李箱则被先一步送了过去。开门进去是正常的房间布置,但再推开一扇门便是一个大型的活水汤池,热腾腾的暖气扑面而来,落地窗外是壮观的熔岩风景,池水本身也是从火山核心的泉眼里引来的。房间的地砖也被熏得温暖,甚至墙壁还专门做了略微粗糙的装修,凸起但不尖锐的石头按照一定顺序排布,正好可以帮助蜕掉旧皮。
“房间已经全部整理完毕,汤池温度按照您的喜好调整过,可以随时享受格密尔优质温泉。餐食有私厨全天准备着,如果您有需要,房间内也有配备专业厨房。其他需求请随时喊我,祝您在格密尔火山的温泉疗养一切舒心。”
蛇人管家鞠躬后退了出去,褪色者望向梅瑟莫,一路上她都紧紧握着他的手,两人恨不得贴到一起去,现在终于到了地方,看梅瑟莫的表情,应该是很喜欢这种温暖湿润的环境,她便放下心来,帮忙解开披风和盔甲。虽然早就坦诚相见和深入交流过,梅瑟莫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脱到后面让褪色者回避了一下;等闷闷的声音从池边隔断的屏风后传来,褪色者也换好了浴衣,再进去时人已经泡进了池子里,只从缭绕的水雾里露出一颗红色的脑袋。
“感觉好点了吗?”
她蹲在池边,将湿透的红发捞起来束好,再轻手轻脚地固定在脑后,梅瑟莫似乎有些倦怠,缓慢地眨了眨眼,感受着原本干硬紧绷的皮肤在热水下迅速地放松,热气也将眼前的黑色熏得淡了一些,低低地嗯了一声。带翼蛇们则表现得非常明显,泡在水里舒适地伸展翅膀,眼球上硬化的角质层也随着眨眼而微微松动,估计泡上一两天就能脱落了。
“蜕皮期间不能进食,否则可能会卡住,这几天要委屈你啦。”
褪色者手欠地摸了摸梅瑟莫的下巴,男人却格外乖顺地用脸颊蹭了蹭掌心,害得她的心也跟着池水一起荡漾了一下,又舍不得把手抽回来,毕竟梅瑟莫这般模样可不多见。但想到噩兆骑士的叮嘱,只能狠狠心收了手,梅瑟莫转头看过来,她又伸手用大拇指揉了揉他的眼角当做安抚。“咳咳,好啦,你先泡着,我等下来给你擦油!”
行李箱被放在卧室的桌子上,高级套房的大床面积相当可观,还专门布置了营造氛围的香薰和鲜花,只可惜这回不巧,梅瑟莫估计大半时间都要耗在汤池里,能享受的时间可能不多。褪色者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排着瓶瓶罐罐,她仔细看了看标签,从中拿了一个注明是软化皮肤的出来。等她再回到汤池,梅瑟莫正伏在池子边缘打盹,带翼蛇们也软绵绵地耷拉在被烤热的火山石上,一派被热水泡得慵懒酥软的模样。
“醒醒啦亲爱的,擦一遍再睡,也别睡在池子里,旁边有小床。”
男人有些迷蒙地嗯了一声,任由褪色者把他拉起来坐在凳子上,偏过头看着女孩小心地抠出一团乳白色的凝脂,放在掌心用体温捂化,再将油脂抹到皮肤上,没忘记打着圈把精华都揉进去。她的掌心因为长期握剑和战斗而少不了茧子,但战争已经过去了多年,现在摸上去也软化了许多,稍微有一些发硬的凸起,在皮肤上留下温暖的触感。可能是饱暖思淫欲,环境足够湿热,让梅瑟莫的思维不受控制地发散出去,想到他们在女王闺阁缠绵的夜晚,他的带翼蛇紧紧缠住女孩柔软但有力的躯体,褪色者的脸上也是和现在一样的潮红。
汤池周边的空气都浸满了水汽,足够湿润,身体离开水不至于很快变得干燥,角质层也是同样,再加上被油仔细地搓过,更软化了几分,等过两日蜕皮应该不会有什么痛苦。褪色者的手从脖颈擦到后背和手臂,再到前胸;梅瑟莫的身材高大但瘦削,因为蛇穿过胸腔和脊椎而免不了变形,她仔细地避开这些穿透身体的创洞,不禁得意自己高瞻远瞩,长期用术法防止它们沾染脏污,泡进温泉里也不需要担心进水。
褪色者擦得专心致志,于是理所应当地没有注意到梅瑟莫的眼神,等到她额角因为水汽浸透而沉甸甸的头发被人撩起,再轻轻别在耳后,她才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正对上那枚流动着暗金色的烙印;红色的长发加深了眼窝的阴影,让烙印的光亮近乎能用灼热来形容。明明是不太能看得见的啊,为什么还能这么明亮呢?
梅瑟莫没有说话,这种事情上他们一向不需要说太多,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双方都可以心领神会:褪色者眨了眨眼睛,有些无奈地笑起来,伸手轻轻抚摸爱人的脸颊,还沾着油脂的大拇指暧昧地按住唇瓣,梅瑟莫闻到令人安心的、浅淡的花香。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删减部分,凹三同名】
“好啦,睁开眼睛吧。”
收到指令后,他才抬眼望向褪色者的脸,玛莉卡的烙印已经被眼泪浸泡得水光潋滟,那样炽热的金色仿佛都要流出来,随着泪水在眼眶中荡漾,只可惜被淡淡的白翳不解风情地拦住,如果没有这层那该是何等的耀眼。“好乖。”褪色者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再把人小心地放进汤池里,看着梅瑟莫的神色有些困倦,便干脆陪着他一起下了池子,“下身的油等一会再擦吧,你先泡,如果真的困了,就来我这边休息吧。”
梅瑟莫无声地点头,挽起的头发因为刚刚的性事散落了不少,浮在水上时如同红色的藻类,又随着主人的动作拂开水面与烟雾,最终落在褪色者的肩头,一起湿哒哒地黏住皮肤。褪色者将人往上托了托,免得呛到水,安静地做了人肉架子,让梅瑟莫能够安稳地抱住自己,以一种挂在身上的姿势打盹;虽然被她以及一众医师调养了许久,但肉还没有多长出来几斤,依旧是纤瘦到有些轻飘的重量,抱起来完全不费什么力气。梅瑟莫把脑袋放在褪色者肩头,这样两个人的脖子就能紧紧贴在一起,最脆弱又最活跃的血管隔着皮肤依偎,时间久了,体温与血流的速度都同化,似乎终有一日,血液能够在彼此的身体中往来穿梭,畅通无阻。
梅瑟莫没有休息很久。长期的军旅生活让他总是浅眠,每每有人靠近就会惊醒,间歇性地做噩梦,梦里总是有连天的火与苍白的蛇。刚结婚时他还有这种毛病,后来时不时被褪色者半强硬地抱在怀里贴贴,才渐渐放下警惕心,睡眠质量也能连带着好一些。时至今日,他已经能进入深层的、安宁的梦境了,只要褪色者在旁边;不过今天因为还有事情要做,所以他在心里暗暗定了闹钟,浅浅眯了一会就睁开了眼。
褪色者依旧抱着他,应该一直在静静等着他醒来,一转头就能对上那双淡金色的眼睛,在浅灰色的视野里如同浓雾天中亮起的灯盏,因为暗色的对比而更加夺目。她的怀抱温暖而安稳,身体因为泡在温泉里而发热,正是蛇喜欢的暖洋洋的温度,梅瑟莫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却忘记控制力道,褪色者嘶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上没有被带翼蛇穿过的地方。“醒啦?”手指拨开被水浸湿的额发,她捧住他的脸,吻很轻地落在紧闭的那只眼睛上,“把剩下的油脂都擦了吧,感觉明后天你就要蜕皮了。”
拒绝了她帮忙的好意,梅瑟莫不禁感谢汤池的温度不低,这样能将脸上的红晕都用太热了来掩饰,他很清楚褪色者再帮忙就是继续擦枪走火,虽说他自己也很喜欢这样的亲密无间,但为了后面的蜕皮考虑,还是省点力气比较好。褪色者也没有强求,将罐子留下后又教了涂抹的手法才走;模模糊糊看见罐子里剩下一半左右的膏体,梅瑟莫有些欲盖弥彰地挪开了视线,就当做眼神不好看不见罢!
说是离开王城后不再处理公务,褪色者还是让蛇人管家请了菈雅过来,帮忙处理了不少难搞的事务;但她没有离开这个房间,只在汤池外面的客厅见人,公文都有专人送过来,只因为担心梅瑟莫会因为她走得太远而不安。如果不是火山地区的开发任务繁重,菈雅是肯定要多跑几次罗德尔的,她有治理的能力不假,可资历多少是浅了些,拉卡德在任的时候没少养出来一些冥顽不化的家伙,年轻的执政者很难压得住他们。
“如果不服从命令,找个理由打发了,或者该杀就杀,不要手下留情。”褪色者看着那一串名单,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随手丢在了桌子上,“本来都是旧时代政权饲养的蛀虫,都不说纳税了,一个个占着议事厅的名额吃空饷,上一个玩这套的罗德尔贵族应该已经长出新一茬子罗亚果实了。”想了想,她又问道:“要不要我派人来辅助你?伊吉这段时间应该有空,下半年还没有公差,需要武力的话,狄希和亚勒托可以借给你。”
菈雅笑着摇头,蛇人少女的脸上浮现出红润的笑意,轻轻摇了摇褪色者的胳膊。“请相信我,大人,只要您给了我方向,我是可以做好的!”见她神色认真,褪色者也笑了笑,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发顶:“好,我当然相信你,格密尔地区在你的治理下很是欣欣向荣呢,温泉疗养中心的建设也不错,至少服务水平不低。”
“那您一定要和穿刺公大人好好享受这段假期。”菈雅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箱子,现在终于打开了,里面是一些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褪色者随手拿了一个拧开,淡淡的花果香气飘出来,闻上去沁人心脾。“是香膏,我选了一些蛇人们都喜欢的味道,不会很刺激,闻一闻可以起到安定舒缓的作用。”菈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汤池所在的房间,“梅瑟莫大人应该也不会讨厌这些味道的,不舒服或者睡眠不好都可以用,也可以拿来,嗯,营造氛围……”
“啪”的一声,文件被卷成筒状敲在女孩的脑袋上。“我说,罗德莉卡都教了你些什么啊?”两人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恍然间又回到了她们在湖之利耶尼亚和亚坛高原的日子。“王就不要罚她了,她说大人都应该懂这些的。”菈雅咯咯地笑,被褪色者假装要追着打,立刻轻巧地跳了开去,“您和梅瑟莫大人感情稳定,对交界地和幽影地的人民都是幸事啦!”
“油嘴滑舌的,还不把你的三期火山开发报告拿过来!”
菈雅便出去取文件了,褪色者转头望了一眼静悄悄的汤池,突然感觉脸上热得慌。她仔细看了看小箱子,发现了罐子底部的标签,挑挑拣拣了半天才选出来个火焰花和夜露赫帕草香气的来,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这两个生长地完全不一样的植物是怎么撞到一起的,但闻了闻发现味道不差,暖烘烘的如同刚晒过太阳,后调里还带了一点凉意,是起风了的感觉。
虽然早就已经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完了,负距离交流也是常事,但保持基本的礼貌和隐私是应当的,进屋子之前褪色者敲了门,力气不算小,以免人太困或者被水汽蒙了耳朵。等梅瑟莫在里面应了声,她才推门进去,正好和一只明亮的、透着水光的眼睛对上了,至于主人的脑袋,正颇为闲适地漂在水上,红发安安静静地垂落,随着水波上下浮动。
“这么快就能看见了?你没背着我偷偷撕眼皮吧?”
被强行捧着脸颊上下左右地看,梅瑟莫也没有恼,安安静静地等着褪色者检查完眼部周边的皮肤,才抓住她的手捏了捏掌心。“没有,你之前跟我说这样容易感染,是它自己掉的,可能是热水泡软了。”想到眼球上蒙着的角膜在软化后卷边,不可避免地硌着了,怎么眨眼怎么不舒服,又因为褪色者的嘱咐而不能上手,只好强忍着等它自行脱落,梅瑟莫顿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又理直气壮的委屈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么脆弱了。
“那就好,真乖,我喜欢乖孩子。”
褪色者松了口气,嘴上又忍不住调侃起自家对象,立刻被带翼蛇不轻不重地啃了一下爪子,留下两个牙印来。“好啦好啦,你闻闻,喜欢这个味道吗?”她把罐子伸过去,梅瑟莫懒懒地从水里伸出手来接过,闻了一下后舒适地眯起了眼。这么一看褪色者就懂了,捞起一条带翼蛇放在掌心顺鳞片,自己则随意地在汤池边坐下。
他们都没有急不可耐地找话题,成婚的时间对于半神漫长的寿命来说实在短暂,可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们已然如同老夫老妻一般心意相通,很多时候不需要说话,光是在旁边陪着就能心安,沉静的氛围全然不会成为感情的隔阂。褪色者将自己散落的长发编起来,梅瑟莫则泡在水池里静静看着她的动作,思绪和水烟一同升起,又悄悄地飘远。
他想起刚在罗德尔定居下来的时间,褪色者给了他极大的私人空间以及自由,基本从不干涉他的交友和参政,连那些老派贵族都忍不住来上奏,新王实在是太过纵容预备的王后了——在他们的认知中,王的伴侣就应该被藏在重重宫门和帐幔后,绝大多数时间足不出户,除非有王的陪同出行,或者带领执行祈祷的仪式,否则不应该擅自抛头露面,更别提光明正大地分权了。他们看见梅瑟莫可以随同上朝理政,险些当场晕过去;但他们不敢。因为无人不清楚新王的脾气,敢莫名其妙地为了旧例祖制而当众死谏,那就立刻去死,要是晕在地上,那就这辈子别想再进议事厅的大门。
“前朝余孽罢了,现在还养着他们纯粹做样子,要么老老实实吃保底,要么滚出罗德尔,真以为位子能世代继承呢。”
说起这事的时候,褪色者正在懒洋洋地玩他的红发,和现在一样悠闲,似乎完全不担心这帮人会捣乱。“站不能保家卫国,坐不能深谋远虑,一群饭桶。”她想了想,歪着脑袋去看他的表情,话音里带着笑意,“你会因为这个生气吗?要是不高兴的话,要不要割几个舌头给你玩?噫,感觉有点恶心,要不还是直接砍了吧?”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心思都在民生上,这番情态实在是像无所不用其极、只为博美人一笑的暴君了,梅瑟莫没好气地拍掉她作乱的手,但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满足:他很清楚自己心里见不得光的一面,被恶之蛇影响的、隐晦幽暗的占有欲,因为这样的褪色者而悄悄滋生出来——他很喜欢这种全心全意的、被无条件重视的感觉,可能小时候没有得到的太多,所以一旦有条件抓住什么就不会轻易松手。
而且,褪色者完全不在乎这样阴暗的他,只要不涉及公事,表现出来的近乎是纵容,用她的话来说,她自己也不是什么纯良无害的好人;有玛莉卡烙印和带翼蛇辅助,加上本就坚毅的心智,梅瑟莫也非常稳定和可靠,无论是作为伴侣还是臣子都是如此。
“等你蜕皮结束,我们再玩一段时间回去也不迟。”
褪色者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梅瑟莫嗯了一声,抬手示意褪色者靠近一些,然后轻轻捧起那条刚编好的发辫,取了一点香膏抹在女孩纤细的后颈上;他的手掌纤长,正好能将后颈都拢在掌心,等到膏体完全融化了才挪开。褪色者也放松地贴着他的手,带翼蛇竖着身体在旁边观察了一会,悄悄爬上了她的胸口,下一秒被女孩捏住了脑袋:“怎么又不乖了?”
“你不需要吗?”
梅瑟莫抓住她的手腕,让唇瓣贴上手腕内侧最细嫩的一块皮肉,轻轻用牙齿摩擦,带来一阵一阵酥麻的感觉。他的话语很暧昧,神色却颇为认真,亮金色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她,似乎是真的在询问她是否需要服务。褪色者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知道梅瑟莫一向关照下属,办事也算得上细致,但这种时候也这么贴心,未免显得……奇怪了些,好比饥肠辘辘的人坐在餐桌前,却还要问眼前烤得流油的肉排是否愿意被自己食用。
不过她不会吝啬表达自己的欲望,他们对彼此的渴求都是坦诚而热烈的。所以褪色者微微低下头,露出脖子上挂着的吊带;只需要不费力气地扯开绳结,这件由柏克亲手挑选布料和精心缝制的裙子就会流畅地滑落。
【删减部分,凹三同名】
蛇人管家的服务相当到位,再加上褪色者吃得简单,饭菜很快就做好了送到餐厅,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褪色者换了一条睡裙坐下来,一揭开盖子便是炖得烂糊入味的菜品,闻着就有一股辛辣的香气,勺子拨开还能看见她偏爱的一种根茎,应该是菈雅嘱咐过厨师了,这个口味和食材组合还是她们在交界地一起探索时发明的,尝了一口也是过去的味道,咽下去能让人从里到外都暖和起来。吃饭的间隙,她翻看着带出来的书,里面很详细地记录了如何养护蜕皮期的蛇类,哪怕早就恶补过相关的知识,褪色者还是又仔细确认了一遍流程,免得期间出什么意外。
汤池的房间里满是水汽,呆久了免不得气闷,在里面长时间睡觉不太现实,褪色者便一个人在卧室里睡,梅瑟莫则是继续在水里泡着,以便加快蜕皮的进程。他们预计的是这两天会开始,没想到还要早很多,第二天早上褪色者刚送完一批油脂,刚吃完午饭便听见汤池里有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墙面,因为门的隔音而闷闷的。褪色者今天是和菈雅共进午餐的,蜕皮这种事情蛇人女孩更有经验,她特地把人请来候着,顺便继续帮忙处理火山地区的事务;声音一出来,菈雅立刻就意识到了,顺便拉住了想要冲进去看情况的褪色者。
“梅瑟莫大人应该是开始蜕皮了,他没有叫您,那就应该没什么事情。”
虽然蛇的血脉正统性已经被律法认可,但菈雅和梅琳娜她们聚会的时候有听说过梅瑟莫的心结,蛇人蜕皮要恢复完全的蛇身才能进行,也许梅瑟莫大人并不想被王看见这样的自己。褪色者也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想到波尼村外巨大的蛇蜕,明明离母亲的雕像那么近,却偏偏把自己藏在林子深处,躲在树影里,顿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难受得厉害。
她最终还是没有推门进去,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又把那些养护的瓶瓶罐罐都放在脚边,敲了敲门喊了一句,“梅瑟莫,你要是有什么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我就在外面!”房间里没有什么回应,贴在门上时能听见角质与鳞片撕开的窸窣声,以及某种体型不小的东西在爬行的声音,身躯蹭在墙壁上,隐隐能摸到震动;但她相信他是有听见的。
褪色者没有等太久,差不多到傍晚,便听见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进来。”菈雅陪在旁边,闻言立刻乖巧地回避,褪色者则赶紧拎着东西推开了门,不曾想前脚刚踏进去,一股浓烈的、带着腥味的水汽立刻扑在她脸上,一时间迷了眼睛,她抹了一把才勉强看清梅瑟莫的情况——
汤池的房间很大,而在房间中央的池子边缘,横陈着半条苍白的、伤痕累累的蛇。
梅瑟莫有些狼狈地伏在地上,红发凌乱地披散,沾着润滑的油脂和黏液,蜕皮已经进行了一部分,从后背裂开的口子让他能够从旧皮里爬出来,已经蜕下的蛇皮透着石头一样的质感,在湿润的空气里还没有完全干结,堆积在蛇形的下半身,体积相当可观,高度已经堆到胸口;他神色疲倦地喘着气,似乎是没有力气了,面色苍白。看见褪色者进来,梅瑟莫的眼中闪过一丝难堪,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蛇身还是什么,嘴唇都下意识地抿紧,但褪色者只是急忙靠过来,仔细查看有没有伤。
“我……我没有力气继续了。”
梅瑟莫也没想到,几百年都没有来一次的蜕皮,这回居然发作得如此棘手,不光是厚度惊人,死皮还顽固地粘在鳞片上不肯下来,固然提前做了软化,也只对上半身有点用处,他化成蛇形,靠着墙上的凸起摩擦表皮,很快就在背部先开了一道破口,再拱起身体就能顺势脱出,但蜕到腰部左右的位置就卡住了。他又有点庆幸,庆幸能遇上褪色者,否则只会更加艰难,要是以前的条件估计早就出血了。他有尝试要不要干脆把死皮撕下来,而鳞片的刺痛告诉他不行,再加上光是蜕掉身上的皮就已经耗费了一大半力气,只能喊她来帮忙。
褪色者跪坐在他的蛇身旁,手指轻轻触碰那些被旧皮粘住而微微翘起的鳞片,再强行撕扯大概率要崩裂了,摸了一下有点干硬,便知道得尽快解决,否则死皮就成了活生生的囚具,痛苦的还在后面。她尝试着先往上浇热水,再用脂膏一点点润滑旧皮和鳞片的连接处。好在这回比较给面子,皮很顺利地分开了;剩下的地方依旧紧紧地箍着蛇身。
如果能在水里蜕皮,说不定会方便不少?但水里没有受力点,总不能指望泡发之后自行脱落。思考了一下,褪色者轻轻将梅瑟莫扶起来,往嘴里倒了一瓶首席调香师特供的疗愈香药,再把人挪进汤池里,梅瑟莫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坐在池子边缘,蛇尾被小心地抱起来,有些吃力地放在自己腿上。
“呼……你还真的有点沉啊!”
她的动作很轻,因为害怕碰到那些狰狞的伤口,刀剑的痕迹与火烧的疤痕在蛇身上蔓延,也不怪蜕皮会这么困难,摸上去都是凹凸不平的一片,伤处的鳞片如果光是缺损都还算好,相当一部分鳞片已经在破碎之余和皮肉长在了一起,蜕皮无疑是要将伤口再度撕开,更别提被火焰灼烧过的地方,还能看见皮肉翻卷的痕迹,已然是分不开了。褪色者转而看向已经蜕皮结束的上半身,但梅瑟莫用旧皮盖着,也看不太清楚有没有扯开的旧伤,只好暗自决定等帮他搞完再把人摁住了细细察看,一处地方都不能放过。
先用池子的热水浇几遍鳞片用于滋润,再将脂膏捂化了敷在上面,稍微用力地揉,以保证油脂能尽可能地润滑,直到旧皮全部被浸透,才能一点点从鳞片上揭下来。褪色者不禁感谢那时候自己在交界地和幽影地开拓的时候没怎么偷懒,挨打和训练都是实打实的,尤其是有段时间执迷于巨剑狮子斩,为了抓紧剑柄吃了不少苦头,不然掌心的茧子厚度不够,这么折腾下来皮没去干净,手倒是先报废了。
至于那些已经难舍难分的部位,她随身带了无附魔属性的匕首,指尖燃起梅瑟莫赠予的火,把刀刃贴上去仔细地烧灼消毒,再小心翼翼地贴着皮肉滑动,从而让死皮分离下来。她做得非常仔细,无奈伤口实在太多,总有不小心划伤的地方,因为恶蛇火焰而温度偏高的血液会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似乎被强行压抑了这么久,终于抓住了宣泄的机会能和躯壳一较高下,出血量大得反常。褪色者试图用药物止血,但收效甚微,不得不随手放了一个祷告:金色的小黄金树迅速生长出来,树冠无风自动,洒下带着治愈力量的光芒,落在伤口处带来细微的麻痒,略等一会就能看见创缘的皮肉开始愈合。
梅瑟莫静静地看着她动作,对匕首贴着自己的皮肉切割也没什么反应,却在看见小黄金树的时候微微挪动了一下视线。他和褪色者常住在罗德尔最中心的女王闺阁里,宏伟的参天巨树近在咫尺,想要靠近也轻而易举,早就习惯了沐浴在黄金树的光辉下。如果说在幽影之地对黄金树的赐福光芒是渴求,现在早就多到见怪不怪了,但他看见小黄金树的时候还是会短暂地失神——这是玛莉卡留在巫者村的纪念,除了她只有梅琳娜学会了祷告,母亲不在的时间如果恰逢他身体不适,妹妹便会在他最难熬的时候释放一棵小黄金树来,两个孩子在树的周围抱团取暖,把短暂的温暖当做母亲的怀抱。
见梅瑟莫有些出神,匕首割破的伤口也被黄金树的恩惠力量强行治愈,顺带着压制了恶蛇的蠢蠢欲动,褪色者手下的动作更快了些,利索地将死皮用尖端挑起后反向压住,避免再度和创口粘连。这点小伤对于两个饱经战斗洗礼的人来说都过于小打小闹,甚至就按照刚才的量冒血都至少能流个一周才危及生命,但褪色者总是不乐意看见自家伴侣被迫受伤的,什么伤都不行,带翼蛇咬到了都得挨她两个大耳刮子。
饶是多年狩猎练出来的剥皮技术,也架不住要在防止割伤之余还得提前润滑,褪色者的手指很快就变得红肿,连小黄金树的治愈力量都追不上她的速度,时不时就得停一停,梅瑟莫看着不舒服,正好恢复了些力气,便直起身体想要帮忙。褪色者也不是没苦硬吃的性子,丢了一个大点的罐子过去,让他自己先厚敷一下其他部位的角质,她继续专心致志地剥离,等到汗水都快流进眼睛里,终于是将一片黏连严重的地方解救了出来。
有了梅瑟莫帮忙,脱掉剩下旧皮又轻松了不少,死皮被油脂和热水泡透,稍微用力就能揭下来,只有破损和粘连的地方需要手动分离。等她终于剥到尾尖的位置,才终于再度遇到阻力——这里的皮肉相对纤薄,偏偏死皮格外顽固,只能抠出来一大坨脂膏后抱着尾巴使劲揉搓,看看能不能软化一点了。
但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有点过于奇怪,尾巴尖的重量让它在沾水又泡油后滑得不像话,好几次都从掌心滑脱出去,溅了一头一脸的水,梅瑟莫似乎也不太能控制住,褪色者不得不把它抱在怀里揉搓,稍微搓两下又疯狂地打着摆子,不知道是痛还是怎么了。不过它挣扎归挣扎,皮还是要蜕的,褪色者只好拿出在幽影城下层哄那些小壶人的本领来,把尾巴尖当做小孩子一样抱着揉,消耗了两罐子油脂后终于是让死皮翘了边,再用手指贴着缝隙蹭进去,通过按压周边的鳞片让黏住的地方下陷,这样死皮就能自己分开,避免用刀尖去划可能带来的伤害。
这个活要做得精细,所以褪色者也理所应当地没有发现梅瑟莫已经通红的耳根,红得完全不能用房间太热来掩饰了——尾尖算是蛇身上一处薄弱又敏感的地方,被这么拿在手里把玩似的揉来揉去,力气还不小,若不是气氛和环境都不对,说是在调情都不为过,难道不知道摸尾巴是什么意思吗?但他不能表露出来,强行压着有点冒头的欲望,只有带翼蛇们有些不太听话地环住褪色者的腰身,绿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女孩的动作。
随着“啵”的一声轻响,旧皮被完整地去下,尾尖骤然在油脂的作用下滑脱,啪叽一下砸在褪色者腿上,不算疼痛可重量不小,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梅瑟莫,于是终于注意到了眼前人有些不太自然的脸色。“你怎么了?”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地方伤得严重,黄金树恩惠的力量还是靠谱的,难道有什么内伤?刚想把官邸的蛇人医师传召进来,褪色者就被梅瑟莫用蛇尾卷着放到门口,示意她先出去。“我没事,让我自己待一会就好。”
褪色者没有多问,哪怕心里的小人在大喊大叫着表示好奇,她还是选择尊重梅瑟莫的想法,出去后没忘记把门带上。菈雅还在客厅等着,听见有动静立刻迎上来,结果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极其凌乱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湿哒哒的,油脂和水的混合物在脚边滴了一片,一向柔顺光滑的裙子也皱成了抹布,顿时惊讶地啊了一声,但手比脑子更快一步,浴巾在下一秒就把人裹住了,然后推着褪色者去另外一间浴室清洗。
“王,您这是怎么了?还有梅瑟莫大人,他还好吗?”
把自己弄干净了的褪色者坐在沙发上,听见这句话,搓着头发的手都停下了动作,因为她也不知道咋回事,只好简单地将汤池里的事情说了一下。听到前面菈雅都没有什么表情,等到褪色者说到自己抱着梅瑟莫的尾巴涂抹油脂,终于有了情绪波动,是一种很复杂的、混合着震惊和欣喜的情绪。她啪嗒啪嗒地跑去拿桌子上的书,翻到蛇类习性的一章,找到某一页后递了过来,褪色者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看了一会脸色也变得不太自然了。
“咳咳,那个,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聊。”
菈雅非常识趣地收拾东西溜了,褪色者心虚地目送她离开,想到自己刚刚干的好事,早知道提前问一下了,还是看书看得不够仔细——不过她怎么能想到,摸尾巴尖摸久了会给人摸走火啊!意识到某人还缩在汤池里不肯出来,她不担心梅瑟莫身上的伤,但万一他自闭了怎么办?褪色者顿时坐不住了,钻进卧室里翻东西,结果从手提箱的下层摸到了一个分量不小的袋子,隔着布料也看不见是啥,不知道是谁塞进去的。
什么东西?她解开绳扣看了一眼,差点把袋子直接扔出去,谁把玩具塞她箱子里了!不过这回脑子更快一步,操纵手指揪住了绳子,免得真的飞了。面色凝重地看着袋子里的东西,褪色者思考了良久,出门找蛇人管家要了一条丝绒毯子。暗红色的绒毯在大床上铺开,尺寸正好能将床都盖住,她很满意,转身点了香薰和蜡烛,再将层层叠叠的窗帘都拉起来,直到卧室内只剩下柔和的光亮,然后敲了敲依旧紧闭的汤池大门。
【删减部分,凹三同名】
梅瑟莫陷入一场深沉的睡梦。在迷蒙的、混乱的梦境里,他茫然无措,却不觉得害怕或者慌张,因为他很温暖,如同回到了卵壳与羊膜中,那种足够无条件信任的温暖,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安全。以及,他的耳畔一直回荡着一个女孩的声音,她说,梅瑟莫,我向你承诺,永远不会背叛、永远不会离弃,我接纳你的一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却突然地难过,在梦里肆意地流泪,问那个声音,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可以信任你吗,你会信守承诺吗?我很害怕抛弃和分离,可我永远无法摆脱我的阴影。身上的暖意又多了一些,他听见那个声音回应道,是的,我说的是真的,你可以相信我,我会信守承诺,哪怕死亡的终点和时间的尽头都不会背弃,以褪色者的名义。
——时隔一个月,艾尔登之王和穿刺公回到了罗德尔。
梅琳娜是第一个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改变了的人。这段时间里,她接到不少来自褪色者和梅瑟莫的信件,不知为何,他们又开始使用这种传统的通信方式。信件从许多地方发来,火山官邸的沸滚河,雪山的观星者废墟,黑夜神域的祖灵领地,希芙拉河的大回廊,利耶尼亚湖的傍湖断崖,啜泣半岛的移动灵庙,宁姆格福的引导之始。墓地平原,玛努斯·美特大教堂,恩希斯城的赏月地,幽影城的下层教区,劳弗古遗迹的花蕾教堂,青蓝海岸和尖刺山交接的卡罗隐藏墓地,石棺大洞下的深紫花园,乃至深根底层;他们在这一个月里近乎走遍了交界地与幽影地。
信件里没有什么大事,多半是旅行里的见闻,褪色者的行文用词总是十分跳脱,梅瑟莫写多了公文,刚开始还有点板正,随着旅程的推进也变得活泼了些。梅琳娜印象很深,在一封信里褪色者吐槽青蓝海岸生产的东西不好吃,梅瑟莫在旁边批注了一条,只是当时辣椒用完了而已,第二天就买到了调料,他做了同样的一顿饭,她吃得很开心,脸上沾到油都不知道。梅琳娜看到这里也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又有点发酸。
他们还喜欢往信里塞东西,知道梅琳娜没有在幽影地好好逛过,想着办法包了不少各地特色的小东西,青蓝海岸的信里夹了一朵烘干的灵火花,梅琳娜拿起来闻了闻,知道是梅瑟莫烘烤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辣椒味,这肯定是褪色者的手笔了。最后一封信从雷亚卢卡利亚魔法学院寄来,褪色者带着梅瑟莫拜访完了瑟濂和托普斯两位老师,决定下一站就回王城;信里塞着辉石磨制的灵火蝶,梅琳娜把它放在了书架中间。
她早早地在城外幻影树下等候,远远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从迪可达斯大升降机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们依偎着彼此,气氛里的亲密是显而易见的,没有人能够插足其中。瞧见梅琳娜站在树下,女孩摇了摇伴侣的手,示意他快看,男人顺着指引望过来,带着笑意点头,而他们依旧十指相扣。梅琳娜一向持重,也在此时露出一些少女的娇俏来,开心地冲着他们挥手,小跑着迎上去,与朋友和兄长拥抱。
一个月的长途旅行让褪色者和梅瑟莫都清减了些,可他们的眼睛闪闪发亮,是只有美好的回忆才能雕琢出的光泽。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蒙葛特都要忙不过来啦,梅琳娜笑着打趣,褪色者立刻反驳,怎么会,他一周前给我们寄了用猫毛戳的玩偶,做得可精致了,总不能是让蒙格代劳的吧?他们都笑了起来,连梅瑟莫都笑了,离开罗德尔之前他还总是严肃的,一场蜕皮后的旅行让他的神色都变得轻盈。
想到儿时见过蜕皮的痛苦,梅琳娜又有些不安,想要关心又害怕勾起不好的回忆,最终还是前者占了上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哥哥?梅瑟莫说他很好,眉宇间的阴郁早已消失不见,她终于完全地松了一口气,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看来是真的很好啊,或者说是从未有过的好,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兄长,仿佛完完全全地脱下了禁锢住自己的躯壳。
说话的时候梅瑟莫还牵着托雷特,另外一只手握着褪色者的手,梅琳娜立刻把缰绳接了过来,笑着把这一对难舍难分的家伙撵走,别在这里碍眼了,玩你们的去吧!我把托雷特带去喝口水,你们带的东西真多,都堆成小山了!褪色者想辩解一下东西不多。只是体积大,还没说话就被梅瑟莫揽着腰拖走了。
托雷特打了个响鼻,梅琳娜将罗亚果干塞进它嘴里,抬头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褪色者一边走一边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梅瑟莫略微落后她一步,他们还是紧紧地抓着彼此的手。被律法修复过的黄金树洒下柔和的光屑,尽数落在王与伴侣的肩头,一阵风吹过,吹下一阵树叶织就的雨,褪色者把落在披风上的叶子揪下来,笑着挥了挥,梅瑟莫则摸了摸她的发顶。梅琳娜突然想要流泪,但她知道她应该微笑的,因为有人终于真正地走出了连绵的阴雨;于是她的脚步变得轻快,也走进了这场温暖的、以永恒为约定的雨中。
END
拉锯了很久才终于完成了这篇,一半时间都在打无伤orz,毕竟真的要搞他还是很有负罪感的,知道自己的尿性所以总舍不得下手()谁能想到一开始只是想看大梅蜕皮以满足涩涩的想法呢,写着写着又回归了纯爱的频道(抹泪)
私以为大梅是一个没那么容易敞开自己的人,这样的经历很难不觉得他有回避型依恋,以及对自己本相的PTSD,毕竟为了贯彻玛莉卡的指示而毁掉烙印都要愧疚,感觉哪怕被褪色者满溢的爱淹没,也会因为无法与自己和解而更进一步加深伤痛。
——那么解决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他足够的安全感,然后打碎重组!
相信大梅的意志力足够把自己修修补补,现在还要加上褪色者的帮助,这下总能变成健康一点的蛇蛇了!爱情的力量一定可以填上一些大梅内心的空洞,在幽影之地坚守了这么多年,一个人扛着责任和使命以及不能见光的秘密,这下终于有可以信赖和分担的人了qwq
想要评论!怎么有人能够抵挡蛇蛇的魅力,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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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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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卫】回到被杀那一天/完结
春寒尚料峭,进忠昨晚在永寿宫站了一夜,好在炩主儿惦念着,早有吩咐,让他在皇上醒前喝上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避免早朝上殿前失仪。
说起来,进忠也并没有比后宫众妃早知道那赐姓抬旗的旨意,乾隆上朝时方才在大臣面前提出这想法,本也没有询问的意思,如今大局已定,少数维护嫡传血脉的反对声音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进忠将两个小徒弟带得懂事,两人虽不敢把当今皇贵妃认作师母,却都有眼色地各自去了东西六宫传旨,让进忠在内务府听足了奉承话,才精挑细选地带着两大队贺礼去了永寿宫。
“皇上特地嘱咐,这花樽要奴才亲手放下。”进忠笑道,身后的人闻言递上来一个插着红梅的青玉花樽,春婵当即领略了意图,引人进了屋。...
春寒尚料峭,进忠昨晚在永寿宫站了一夜,好在炩主儿惦念着,早有吩咐,让他在皇上醒前喝上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避免早朝上殿前失仪。
说起来,进忠也并没有比后宫众妃早知道那赐姓抬旗的旨意,乾隆上朝时方才在大臣面前提出这想法,本也没有询问的意思,如今大局已定,少数维护嫡传血脉的反对声音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进忠将两个小徒弟带得懂事,两人虽不敢把当今皇贵妃认作师母,却都有眼色地各自去了东西六宫传旨,让进忠在内务府听足了奉承话,才精挑细选地带着两大队贺礼去了永寿宫。
“皇上特地嘱咐,这花樽要奴才亲手放下。”进忠笑道,身后的人闻言递上来一个插着红梅的青玉花樽,春婵当即领略了意图,引人进了屋。
瞧见花樽,卫嬿婉皱了眉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怀念您当年湖中一舞吧。”进忠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案几上放着一株还未长开的花苞,如今被青玉花樽顶替了,落在进忠手里被打量着。
“喜欢梅花的是哪位,这是宫里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卫嬿婉有些气恼地拍桌坐下,这才引得进忠放下花,给人捏着肩回道,“那位喜欢的是绿梅,给您送的是红梅,就算有点寄托的意思,人都已经走了,这盛开到最后的,是您啊。”
察觉到人心情好了些,进忠才追着问,“奴才还记得炩主儿当年说最爱凌霄花、一直未改,怎么如今院子里另栽它物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卫嬿婉指尖点着花苞问道。
进忠在心里思索一番,才摇了摇头,“这都还没长成呢,恕奴才眼拙,瞧不出什么。”
“这是迎春柳,又叫作…”卫嬿婉神秘地招了招手,等人凑到耳边,隐隐得意地悄声说,“金钟花。”
起初进忠还没咂摸出什么,花的名字在舌尖又走了一遭就乱了心跳,轻咳一声道,“行了,奴才来找您也不是为这事儿的。周河找到了一方好墨,与您的安神香极为相配,稍后奴才差人给您送过来,再寻个机会送到皇上那儿去。”
“嗯,”卫嬿婉见人耳朵红得与太监帽交相辉映,不依不饶地拽住人的袖子追问,“那墨能用多久?”
自打两人那一夜过后,炩主儿愈发胡闹,进忠余光瞟见外面去放置贺礼的太监陆续归位,只好咬着后槽牙将心里的冲动压下去,经历几个呼吸起伏才恢复平静,“以皇上如今的身体来看,两年足以。”
“那正好…”卫嬿婉眯着眼算了算日子,“永琰快到能上朝参政的年纪了,他再长大些,拿作万寿节寿礼,也能让他父皇觉得懂事。”
宫里的日子说快也快,转眼永琰就要十二岁了,生辰时乾隆赐了一件黄马褂,允许他上朝亲政,同年秋猎命其监国理政。
乾隆的身体亦是每况愈下,包太医诊后只隐晦地说是年岁大了,只能慢慢调理着,滋补的药喝了两年,却敲响了丧钟。
进忠需留在养心殿打点上下事务,差遣了周清前来报信,香囊与墨台均已焚毁,藏在暗格里的也确是传位于十五皇子永琰的旨意。
漂浮在水面上的石子终于落回了水底,罪臣之女、四执库宫婢、卫答应、炩妃、皇贵妃、皇太后,她踩着自己曾经珍惜的竹马情谊,踩着可笑的亲人骨血,终于爬到了世间女人最尊贵的地位。
还好,她抚着食指上那枚珊瑚石戒指,当今新帝是她的亲生骨肉,还有他…终究不算是孤家寡人,比起如今吃斋念佛的太皇太后,总是更加幸运几分。
卫嬿婉并不打算去看乾隆最后一眼,龙椅上的人转眼间就要更换,耀武扬威也失去了意义。比起虚与委蛇半辈子的人,卫嬿婉倒是更想看一位故人。
珂里叶特氏被贬为庶人后一直禁足于延禧宫,如今新帝即位,总要空出来换下一批莺燕。
宫里的奴才最会见风使舵,早先被贬作庶人时还有如懿借皇后之位替她打点,如懿走后,后宫的主儿变作皇贵妃,内务府哪能不明白当年的纠葛,对延禧宫里懈怠欺辱主子的奴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归还有个忠诚的叶心护着,只不把人饿死就行。
延禧宫落锁的大门一被打开,飞扬的尘土味便扑面而来,春婵护着卫嬿婉进了侧殿。不知是否因为光线昏暗,显得佛像前的人罩在一片灰暗之中。
待海兰虔诚磕下一个头后,卫嬿婉才开口道,“姐姐心态平和,真是好性子啊。”
“我当是什么人,”海兰并不瞧她,闭着眼挺直身子搓捻佛珠,开门见山地质问她,“皇上自两年前身体急转直下,少不了你的手笔吧,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太后的位置舒服吗?”
“先皇后与皇上感情深厚,姐姐不希望他们早日相见吗。”春蝉擦干净了木椅,卫嬿婉搭着扶手坐下。
“是进忠的手笔吧,与他为伍,不觉得耻辱吗?”海兰顿了顿,嗤笑一声,“哦,忘了,都是一路货色。”
“是啊,被你瞧不上的人踩在脚下的滋味不好受吧。说起来,当年还是拜你所赐,让纯妃把我调离大阿哥身边,若不是我去了金玉妍宫中,也搭不上进忠这艘船。”
就像众妃瞧不上卫嬿婉谄媚讨好,卫嬿婉也同样看不惯她们自诩清高,偏要让她们承认被曾经鄙夷的人俯视。她前半生担忧与凌云彻的竹马之情被人戳穿,后来担忧与进忠的来往被人发现。如今终于成了太后、唯一的太后,卫嬿婉太想撕开自己所有的伪装,让人睁眼看看她就是靠着所谓不入流的手段,从宫婢走到了这些名门贵女也不敢想的位置。
“我和他何止是一路人,”卫嬿婉刻意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地说,“我们的关系,可比你想得亲密。”
海兰饶是知道进忠与永寿宫关系密切,却也不敢想宫妃会与太监苟且,她震惊道,“你…你,简直为天下所不齿!”
“诶呀,”卫嬿婉捂嘴,做出一副惊慌的样子道,“不小心说漏嘴了,姐姐尽管说出去,只是空口白话,不知诋毁当朝太后清誉的罪名你担不担得起。”
海兰闭了嘴,像是不齿与她说话,卫嬿婉倒不在意,追着说道,“现在普天之下都要称我一声太后,替你的如懿姐姐愤愤不平吗?只可惜,姐姐看不见永琰登基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海兰听了这话又气又惊,手上的佛珠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这副样子倒是逗乐了卫嬿婉,她娇笑两声才解释道,“姐姐别误会,永琰这孩子孝顺,请示我如何安排宫中姐妹去处。”
她喜欢盯着人受惊的眼睛,缓缓揭开他们故作镇定的伪装,好像就能看到曾经无助的自己,等海兰情绪紧张到了极点,她才慢悠悠接道,“姐姐别误会,永琰刚即位,总不好让他留下不孝的罪名。我想着庆贵妃等人就依旧制送去寿康宫,不过…皇上素来礼重蒙古,宫中繁文缛节恐让她们不自在,如今皇上已去,不如送去圆明园,远离尘嚣、乐得自在。”
就在海兰刚要以为卫嬿婉并无赶尽杀绝之意时,她又补充道,“可是,你不是妃嫔。一朝天子一朝臣,宫里也是一样的,那些年老的嬷嬷们缺个伴儿,你去陪她们吧,好姐姐。”
待卫嬿婉扬眉吐气够了回去时,进忠早已在永寿宫里候着,看到春蝉扶着人踏过门槛,迎上来撩起蟒袍行了个大礼,喜气洋洋地扬声道,“参见太后。”
卫嬿婉心里受用极了,面上却嗔他,“得了,从前不见你守这些规矩。”
进忠起身替了春蝉的位置,握着人的手进了里屋,恭维道,“今时不同往日,您这才真真是后宫第一人。”
屋里的物件整理了一半准备移去慈宁宫,当下显得宽敞不少。
卫嬿婉轻哼一声,表示对进忠的奉承满意,倚到软榻上才开口,“进保被打发去了圆明园陪李玉,日后太妃也有一部分要他们侍奉。”
“至于你…还可以做皇上面前耀武扬威的第一人,”卫嬿婉瞧着进忠,眼底多了几分真诚,“我打发你常常跟着他,不只是为了让永琰多了解圣意,也是想让你多得他些信任,日后若真在他身边做事,总能对你多几分纵容。'
“太后还记得当初那约定呢,”进忠单膝跪在卫嬿婉身侧,笑道,“可惜奴才早就换了志向,如今看上了慈宁宫的首领太监的位置,不知您肯不肯给。”
本是真想助他登上一人之下的位置,但听到这话,总归还是高兴的,故作为难道,“王蟾也替哀家做了一辈子的事,这对他也不公平啊。”
进忠殷勤地给人按着小腿,答道,“这些年他待您还算忠心,也该歇着了,拨两个小太监给他安度晚年也就算了。”
“你倒是想得清楚,”卫嬿婉乐了,“我要是不肯给你这个职位呢?”
“哟,”进忠皱眉道,“这可不好办,奴才只能没名分地赖在太后您身边了。”
“你若是把哀家伺候舒坦了,慈宁宫倒也能给你一口饭吃。”
“炩主儿,嬿婉。”进忠放软了声音求道,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又笑着唤,“樱儿。”
这一声恍如隔世,夹杂着她在金玉妍手下饱受欺凌的记忆,却也让她好似穿过岁月的大雨,死死抓住眼前救命稻草般的人。卫嬿婉身子向前探去,食指挑起了正专心给自己按摩的人的下巴,略显轻佻道,“进忠公公,你跟了我,谅来以后也无人再敢欺负了你去。”
磅礴大雨不在,进忠膝下是柔软的地毯,他体会不到当年卫嬿婉抓住浮木的心态,只有激动的情绪几乎要撑开胸腔,让人忍不住战栗。往后没有凌云彻、没有皇上、没有对地位权利的算计,浮沉后宫,只剩下他们二人纠缠到死。
“求您疼我。”
进忠顺着卫嬿婉指尖的力道抬头,帽檐倾斜成当年油纸伞的样子。
——————完——————
赶在七夕之前终于完结了,未来如果有其它产出就放到另一个合集了,不过应该不会有这么长的文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写完整的、还算长的同人文,忍不住想说点题外话。
隐藏结局其实就是一些想写但是不知道往哪放的话。
本来就是写着自己爽的,能让大家看得高兴属实是意外之喜了,但因为主线是感情,剧情部分可能多有漏洞。
不知道停在这算不算圆满,我一直觉得剧中卫嬿婉对进忠很难有世俗观念中的爱情,但是进忠一定是她现实意义上最特殊的人。进忠不愿离开她,而她离开了进忠也难独活,他们相互拉扯着在深宫里陪伴一生也就够了。
我也会开始写别的东西,觉得会被打扰的朋友可以只订阅俺的合集。
因为之前有朋友问过,所以这本的文档俺会放在同名微博,可以自取。
【封神/姬发x我】月亮远在天边
*2024.6更新的本篇后续:遇雨则吉
本篇主线遵循电影剧情,全文2.5w+一发完,喜欢请留言夸我谢谢!!
*第一人称,但部分情节会提到女主名字“姜姝”
《月亮远在天边》
1.
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
孔子曰:“……有妇人焉,九人而已。”
2.
“师叔,这是谁啊?”
我好奇地看着踩着冒火的轮子的少年,以及他旁边那个看起来非常俊秀的年轻人。当然,他们也在一脸新奇地看着我。
...
*2024.6更新的本篇后续:遇雨则吉
本篇主线遵循电影剧情,全文2.5w+一发完,喜欢请留言夸我谢谢!!
*第一人称,但部分情节会提到女主名字“姜姝”
《月亮远在天边》
1.
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
孔子曰:“……有妇人焉,九人而已。”
2.
“师叔,这是谁啊?”
我好奇地看着踩着冒火的轮子的少年,以及他旁边那个看起来非常俊秀的年轻人。当然,他们也在一脸新奇地看着我。
被我救下的白胡子老人笑眯眯地对他们说道:“哦哦,哪吒、杨戬你们回来啦。”
“这是我女儿,阿姝。”姜子牙说。
哪吒和杨戬面面相觑。
“这——”哪吒在我身边转了两圈,一脸疑惑,“师叔不是好久之前就去昆仑了吗?如果她是你在人间的女儿,那她也得有四十几岁了吧,怎么完全看不出来啊!”
“嘿,你小子!”姜子牙捋了捋胡子,“她就不能是——”
“刚生下来的也长不了那么快呀!”哪吒嚷嚷道。
“……其实我八百岁。”因为非常无语,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你们师叔的祖宗。”
杨戬的三只眼睛同时睁大了,大约是因为他没有发现我身上那种修仙者的仙气,可又见我言之凿凿,一时间反而有些迟疑。
“还有你,阿姝!”姜子牙也嚷嚷道,“不是说好了做父女?不要擅自给自己升那么多辈……真是的,我就不能因为机缘所在,当场认下一个女儿吗?”
事情是这样的,在离家的第三天,我在山下偶遇了一只即将袭击路边的白胡子老人的老虎。老人四处乱跑,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掌心雷”“哪吒杨戬你们跑哪去了快来救人”之类的话,看起来被吓得很惨。
在他飞速地爬树时,我吹响了我的白玉哨子,吸引了老虎的注意力。
“这里危险,快跑啊!”老人对我大喊。
我没理他,走近老虎,与它嘀嘀咕咕了一番。
片刻之后,我蹲下来摸了摸虎头,老虎“嗷呜”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老人从树上滑了下来,他笑呵呵地说道:“天不亡我……竟让我遇到一位能与猛兽对话的神女!敢问如何称呼?”
哇,他喊我神女——
我对他微笑点头:“我姓姜,名姝,老人家可以唤我阿姝。”
老人的笑容更加灿烂:“甚巧、甚巧,我也姓姜,你可以喊我‘姜子牙’。对了,我能不能问一下,阿姝刚才和它说了什么啊?”
“哦,这个。”我眨了眨眼睛,狡黠地说道:“我对它说,你看起来很不好吃耶。”
姜子牙:?
3.
当然,我对老虎说的话并没有那么直白,只是我想逗一下眼前这位和我同姓的老人而已。
我对老虎进行了晓之以情的规劝。我告诉它,我在山间打死了一只野猪,我愿意把那只猪作为老人的替代品送给他,这不比吃个只有骨头架子的老人划算吗?
姜子牙:“……原来我等于一只猪?”
我摇头:“不,是还不如一只猪。”
其实我还准备指指我背着的弓箭,进行第二步:动之以理。即:如果它不听我的,我会直接射中它的要害,让它在片刻之间痛苦地死去。
不过可能是因为动物们一般都比较喜欢我,也可能是因为那只老虎很懂事,总之我没用上这招就顺利解决了问题。
“那还是我的错咯!”姜子牙吹起胡子。
我说不是啊,老虎还是挺喜欢您的,只是出于对食材的喜欢。
经过以上对话,姜子牙大约已经对我有所了解,知道我这人不爱说什么正经话。好在他可能也是这种人,所以很快地接受了我的性格。
只见他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目光落在我脖子上挂着的玉哨那里:“此物似乎并非凡品,可是阿姝家传之物?”
终于言归正传了——我点头,回答他:“是我母亲送我的。”
“也是她让我在此地等您。”
这里可是荒山野岭,附近皆无人烟,若不是我特意等在此地,姜子牙怕是只能在树上和老虎大眼瞪小眼,苦苦等待他那两个去为他觅食的师侄回来救人。
至于我母亲,据说她的祖先曾给商王做过祭司,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没落了,可她却继承了血脉里的卜算之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传到我这里,就变成了和动物聊“今天天气真好”、“等会吃什么啊”“对不起人和小狗是不能相爱的”……
早在我年幼时,母亲就已经对我做出了预言,令我在某年月日来某地等候一位白胡子老人。在守孝结束之后,我按照她的指令来到了这里,果真遇到了她所说的人。
只是那人看起来非常狼狈,似乎不怎么可靠,还念叨什么“掌心雷”,精神状况十分堪忧。
姜子牙并不知道我的腹诽,他抚掌而笑道:“果真是机缘!我乃昆仑道士,此行是要与两位师侄一起前往朝歌拜见大王,为他献上一份宝物……既然你我同为姜姓,而我年长你数十岁,不若结为父女,一同前行,如何?”
哦,原来是修仙的,我恍然大悟。
因为是母亲的要求,而我从小也没见过父亲,在这方面没什么顾忌。反正我也不知道未来我要做些什么,于是我想了想,接受了他的提议:“好的,父亲。”
姜子牙和善地对我笑了笑:“欸,阿姝!”
我提问道:“父亲,你一定是昆仑道士里仙法最差的那个吧?”
不然怎么连个老虎都打不过,如果我是他,出门都不好意思说是谁教出来的。
姜子牙:……
这就是在哪吒和杨戬回来之前,我和我的便宜父亲姜子牙的全部对话。
4.
哪吒和杨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他们非常欣赏我可以和动物对话的能力,一路上哪吒抓了好几次小鸟、杨戬抓了好几条鱼,让我问路。走南闯北的小鸟为我们指了路,鱼却总是对我们骂骂咧咧:“我从来都没离开过那片河!”
“真可怜,下辈子投胎去另一条河吧。”姜子牙说道,“阿姝你烤的鱼真好吃。”
只是临近朝歌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们这几个修仙者多年未曾下山……岂不是没有路牌啊?
相较于茫然的两位后辈,我的父亲信心满满:“阿姝莫要担心,人间自有人间的路牌。我这里有可以让人提神醒脑、百病全消的仙丹,只要我们买通守卫,绝对可以顺利进城。”
看到他如此自信的模样,我放心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还得靠我。”
姜子牙:?
在沿途中,我们都已经听说了新任大王殷寿即位后由于天象异变,他打算修筑高台效仿先祖成汤自焚一事。哪吒问我,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你想想,修台子需要什么?
杨戬举手,说应该需要很多人。
“是啊。”我同情地看着他们,“好巧哦,老人、小孩、青年,全都给大王去搬木头。”
“……”
杨戬恍然道:“阿姝的意思是,师叔的办法会让我们被带去修台子?”
见我点头,哪吒忍不住撇嘴:“师叔,虽然我们能用仙法逃走,但你也太不可靠啦。”
姜子牙沉默了一瞬,然后厚着脸皮笑呵呵道:“哎哟,幸好有阿姝在,不然我险些惹来麻烦。不过,只要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可靠不就行了?”
嗯嗯,非常理直气壮。
“照你看来,应该如何行事?”他问。
因为我是我们之中唯一有路牌的人,所以应该由我先一步进城,寻找可以引荐他们的贵人,然后就会有人出城来接他们。虽说王室一向信奉天意,但他们有着自己的祭司,若是在平时,所谓修仙者真的未必能够被轻易引荐。
可现在并不一样。虽然殷寿大义凛然地表示他会为平息天谴,担起身为大王的责任,但一个有野心的人肯定不会甘于将好不容易得到的权力拱手相让。他现在一定非常不想死,可如果想和天谴对抗,那就只能寻求可以与神仙进行沟通的道士的帮助——
既是如此,朝歌中可以被引荐的门路一定也增加了。只要我能够找到在意他生死的人,就等于找到了面见殷寿的“路牌”。
哪吒和杨戬一起惊叹:“阿姝好聪慧。”
姜子牙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殷寿是天下共主,阿姝却好似对他颇有不满?”
白胡子老父亲的阅历到底比那两个后辈更多,也更敏锐一些,我不过只提了两句,他就已经窥探到了我的真实想法。其实也不能说我对殷寿本人有什么意见,因为殷寿有“不想死”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于我而言,无论是他还是他儿子,又或者是别人做天下共主,结果都一样,那又不是我能改变的。我只是觉得,若大王真的心怀大义,一心想让天道息怒,那他其实不用修什么高台。
“直接找个现成的台子烧了不就得啦。”我说,“还要砍那么多树……哪吒抓的那些给我们指路的小鸟,可都是因此无家可归的。”
当然,我想说的不只是树,我相信姜子牙也听出来了——我说的是人。有许多人会在不分昼夜的修筑中死去。
5.
“阿姝有一颗悲悯之心。”姜子牙感叹道,“这其实是天下共主最需要的品质……”
“您可别捧我了。”我摆了摆手,从我的行囊里找出块布,准备在进入朝歌之后蒙在脸上。
哪吒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主要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必须得假装自己长得吓人。不然要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瞧见了,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杨戬很担心:“不如我用水遁与你一同进城?”
我说那得再拿一块布。
杨戬:?
看来他是真没意识到他长得也挺好看。
“阿姝又在说胡话了。”姜子牙笑道,他现在已经能够做到区分我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编故事了。
但这没什么用,因为在真话会伤人的情况下,我还是会选择无伤大雅的假话。
——真话是,我觉得他们这一行人肯定要出差错,搞不好最后会被殷寿画在通缉令上到处追捕。为了不被直接画上去,我还是假装自己面有缺陷吧,至少等到抓我的时候,追兵能够因为不记得我的全貌而慢上一步!
我谢绝了杨戬的陪同,在他们担忧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地拿着路牌进了朝歌。在我看来,若是只有我一人,完全可以便宜行事。带一个什么也不懂的道士,反而更容易节外生枝。
此前我与他们提及,我要找的门路是在意殷寿生死的人(主要是希望他活下去的)——人选倒也明晰,殷寿的亲人,或者是他信任的属下。相较于他常用的、目前在守护王城的质子们,掌管宗庙祭祀的大祭司比干要更好拜见,我打算试试这条路。
没准他还认识我的哨子呢。
在打听到比干的住处之后,我朝着目的地出发。
说起来,朝歌不愧是王城,确实比我们路上见过的其他城池要繁华许多,城中也十分有秩序。只是在片刻之后,骤变突然发生——
不知道从何处突然窜出了一匹惊马,正在横冲直撞!
在行人们纷纷尖叫着进行避让的时候,我却在心底感慨万千,心道果然不愧是王城,连马都这么守秩序。若说它疯了吧,可它并没有胡乱撞击行人,它只是看着有些情绪不稳而已,不知道是受到了怎样的惊吓……
在一片混乱之中,我好像听到了两个少年人的对话:“姬发,你箭法最好,还不快——”
“殷郊你忘了,我们今天没带弓箭!不好、当心!!”
……诶?
我循声望去,在和喊话的少年人对视之前,先一步和那匹马对视了。
哦,原来是在冲向我啊……那就没事了!
我猛吹了一下哨子,在骏马由于清脆的哨音而怔住的瞬间,飞奔到它身旁,抢过缰绳翻身上马,又赶在它试图将我甩下来之前,紧紧地勒住了缰绳。马蹄高高抬起,又重重放下,骏马疾奔的动作被彻底地停下了来。
然后我俯身抚摸它的耳朵,做出安抚的动作:“没事了,没事了。”
脚步声在我身侧响起,随后是少年人焦急又担忧的声音:“你有受伤吗?!”
“嗯?”
我一边对逐渐安静下来的马轻声说话,一边抬起头,看向和我说话的人:“对,我知道的,你不是坏孩子,别怕……”
然后我看到了一双清亮的眼眸,令我眼前一亮。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我想到了我小时候拒绝的那只想要和我相爱的小狗。而且仔细一看,这个少年长得很俊俏,却和杨戬截然不同。
我眨了眨眼睛。
这就是我和周武王姬发的初见。
6.
因为我的确没有受伤,所以我对面前的少年摇了摇头,又对他旁边那个冲过来想要大声说话的年轻人摆了摆手:“小点声,这孩子被吓破了胆,听不得重话。”
“孩子?哪来的孩子?”慢一步过来的那人一脸茫然。
“是在说这匹马呢。”先前的那个少年语气轻快地说道,眼睛里流露出几分亮晶晶的笑意,让人一望就心生好感。他先是感谢我及时制止了乱冲的马匹,避免更大的伤亡出现,又好奇地问我:“你能和小马说话吗?”
“可以,而且不只是马哦。”我轻轻地梳理着马的鬃毛,将缰绳递给他,“好孩子,我要下去了。别怕,这个哥哥也没有恶意,等会就带你回去……”
可能因为我从小就与动物亲近,所以我能够天然地分辨出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喜欢动物,眼前这个俊秀少年的确是爱马之人,而且他身穿甲胄,腰间悬挂一枚好玉,谈吐得体,想来身份并不简单。
莫非是诸侯们送来朝歌的质子?
听过我的话,少年的神情从好奇转变为惊叹,他接过缰绳,原本下意识地想伸手扶我,却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默默地收回了手。不过我也不需要他帮忙,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骑马,下马的动作自是非常流畅。
“好厉害,刚才你的动作也似行云流水。”少年没有掩饰自己的欣赏,面上露出了几分怀念之色,“唉,若是你能见到我的雪龙驹就好了,我真想听听它想对我说些什么……”
我刚想说话,他身边的人却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姬发?”
名唤姬发的少年听到这样的提醒,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了过来:“对不住,都是我太激动了,一直在自说自话。”
我对他笑了笑,又想起来自己戴着块布,他看不着,只好解释道:“没事,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马。”
姬发“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也能看出来啊。”
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试探地表示,我还要去拜见大祭司,就先走一步了。这匹马只是被突然抽了一鞭子所以吓得跑了出来,没有生病,好生带回去即可。
我说这段话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希望通过姬发保全这匹马的性命,其二则是想要探问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是否对“大祭司”这个话题有兴趣,因为这决定了我等会还要不要去面见比干。
姬发点点头,说好。
“大祭司?”另一个人诧异道,“你也要去——不是,你到底是谁啊?”相较于那个眼眸明亮的少年,这个人的目光里有几分审视,气势似乎也更为惊人,“在朝歌还蒙着脸,神神秘秘的见不得人,好生奇怪。”
“殷郊。”姬发不赞同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看起来是担心我有难言之隐。
我却心中一喜。
甚好,姓姬的少年不一定和西伯侯姬家有关系,但这姓殷的年轻人,肯定和殷寿是亲戚——看来我或许不用去找比干了,门路这是来自己找我了呀!
谢谢你,骏马;谢谢你,姬发。
“确实是见不得人。”我平静地说道,“在我出生时,有人对先母预言,今后第一个见到我真容的男人,必须是我未来的丈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当然,若是您执意让我摘下……”
殷郊迅速地后退了一步:“我可没这么想。”
哼,怕被我赖上?想太多了,我只打算拿他做敲门砖,才不想赖他呢。
“原来如此。”姬发惊讶道,“竟有这种内情。”
倏然间,少年面色突然发生了变化。他先是倒吸了一口气,又迅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耳尖上也染上了绯红,看起来既心虚,又欲言又止。
殷郊和我都留意到了他的变化。
“姬发,怎么吞吞吐吐的?”殷郊问道。
“我……这、啊……”姬发艰难地说道,目光落在左边,又落在右边,就是不肯再落在我脸上,这让我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预感。
“刚才、她驯马的时候,马蹄不是抬得很高吗?”他说。
从姬发支支吾吾的声音里,我得知,原来因为我猛地一仰头的动作,那块布被呼呼的疾风吹得掀开了一瞬。好巧不巧,姬发恰好站在附近,于是他看见了我的面容。
更巧的是,别人都只顾着低头逃窜,只有他看见了。
我:啊……
姬发:啊……
殷郊:啊??
7.
王城的守卫姗姗来迟,带走了这匹受惊的马,由于殷郊和姬发对他们做了解释,所以这匹马不会被处理,目的顺利达成了一半,这让我松了口气。
只是在这之后,我还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要应对——
“我、嗯,家父是西伯侯姬昌。”姬发小声地说道。
诶?还真是西伯侯家的!
“那个、你……”他期期艾艾。
我和殷郊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倒吸了一口气。
……姬发,不会是想负责吧?
“这事不能这么草率!”殷郊立刻说道,似乎是怕说晚了一步,姬发就会被我占了便宜似的。他觉得此事有诈,毕竟当时若是他瞧见了我的脸,难道我要赖上他不成?而且婚姻大事,要从父母之命,西伯侯远在西岐,这事不能就这么定了——
本来我是真没想说什么的,但看到殷郊对我如此不满,我未免有些不高兴。
什么呀,一副姬发吃亏了的样子,那我还觉得是我吃亏了呢!
“西伯侯是在西岐,”我故意道,“可我父亲就在城外呀!”
“……”
姬发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猜他肯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哦,父母之命,是两方的父母——
殷郊张大了嘴巴。也是,不过初次见面,我和姬发竟然已经上升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实在令人错愕。虽然我真没打算欺负好人,我来朝歌的目的也不是找个满意的丈夫,但我有点想听听殷郊还要说些什么,然后进行反驳。
殷郊看起来冥思苦想了一瞬,他说:“姬发,以你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何必和这个只看了一眼的女人有所瓜葛……”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殷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真的看清了吗?我有些疑心此女貌若歪瓜裂枣,故意如此——”
说谁歪瓜裂枣呢!!
好吧,我承认,我急了,因为我可是被小鸟小鱼小狗小狐狸都认可过的——这殷家人也太不会说话了,天下共主赶紧换人得了!
在我已经迁怒到天下的时候,姬发连忙说道:“我自是有看清……”
于是我和殷郊一起看向他。
“她是不是故意的?”
“我需要故意吗?”
被我们盯着的姬发:……
8.
姬发抿了抿唇,问我:“还未问过你姓名——”
“哦,我姓姜,名姝。”我爽快地回答道。
“……姝姜?”殷郊按照时下对女子的称呼,下意识地说道。
“可以这么说,但认识我的人都喊我阿姝。”我说。
殷郊登时就皱起了眉,似乎是觉得这样的称呼过于亲密:“姜姓女,我是不信你说的那个预言。你且直言,到底怎样你才会放过姬发……”
他的话正合我意,因为我本来就想让他们帮我把姜子牙三人引荐过去,有我这个会和动物说话的珠玉在先,就算他们仨是块砖头,也不会被小瞧了去。何况昆仑道士的确身怀仙法,只需露上几招,应该就能说服殷郊和姬发将他们推荐给殷寿。
姬发却同我行礼,我被惊得连忙还礼:“您是伯侯之子,无需如此。”
我可不想被殷郊找麻烦。
看着我们互相行礼的殷郊:?
“礼不可废。”姬发说道,“姬发既已应运预言,理应如此……”
我能感觉到,殷郊在和我一起无声叹气,因为姬发是个非常较真的人。
鉴于我很担心姬发继续说出什么骇人之语,我连忙把我的诉求告诉了殷郊,表示这真的只是个意外,不需要姬发负责,请他即刻派人去城外接我那位想要献宝的父亲。
看得出来,殷郊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虽然他一直在怀疑我是在故意设局,但图谋大王给予的富贵,到底比图谋他好兄弟要让人信服。何况他已经问过守卫,那匹跑出来的马真的是被人突然打了一鞭子,一切只是个意外。
又因他的确关心有没有神仙道士能不能改变商王的命运(我这时候才知道他居然是殷寿的亲儿子),所以就算他对我仍有疑虑,却也安排属下去接人了。
很好,我的目的全部达成了。
在殷郊去做安排的时候,姬发留在了我身边。我想起殷郊之前的质疑,不由得问他:“姬发,你真不担心我长得歪七竖八?”
姬发眨了眨眼睛,略过了我的名字:“……何出此言?”
就那么一眼,我才不信他看清了呢,他绝对只是为人过于正直,轻信了我的话而已,一定是这样。因为姬发实在是个好人,我有点不忍再在他这里继续胡编乱造,于是我开始想借口,试图用苦口婆心的劝说把他想要负责的想法给按回去。
少年耷拉着眉眼,语气里有几分担忧:“但是你刚才说,后果不堪设想……”
我也不能说那是我胡说的呀!
“只会报应在我这里啦。”我以为他在担心他的安危,连忙解释道。
姬发睁圆了眼睛,看起来更像是小兽一样了。他蹙起眉,脸上写满了不赞同:“那就更不行了,这分明是我的问题,怎能只让你一个人承担后果?”
啊、什么,原来他不是在担心他自己,是在担心我呀。
9.
一计不成,我又生一计。
“先母在世时曾言,阿姝只会为他人正妻,绝不为妾。”我说。
虽然大商没有规定贵族不可与平民通婚,但姬发是诸侯之子,身份高贵,而我身份普通,有这等云泥之别,他若真想娶我,我大约只能做妾——我可不愿意。
姬发却说:“西岐民风开放,父亲并不在意这个。”
……呃,这个办法也不行吗?
我转念一想,又道:“别人也会取笑你的。”我让他想想看,假如人家东、南、北三个伯侯的儿子都娶了大家族的女儿,只有他和平民的女儿结婚了,他肯定会被人家嘲笑啦!
姬发怔了怔,似乎是想到了那样的情况:“的确会有人这么说……”
不知道他是想到了谁,总之帮大忙了——
然而少年认真地说道:“但你不用担心……我也并不在意这个。”
我:?
不,我在意啊——这人怎么这么难搞!
就算我能看出姬发的品性,心知他只是想要帮我排忧解难,怕我因为遭了预言的报应而遇到横祸之类的……但他再这么说下去,我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真的很想要娶我!
我陷入了苦恼,因为我从没遇到过如此难以解决的问题。
好在殷郊及时回来了,他道:“我已经安排妥当。姬发,既然今日遇到这等巧事,我们还是改日再去找叔祖吧。”
原来他们去找比干是打算询问这位掌管祭祀的老人,除了让大王自焚之外,到底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让天谴消失。
姬发应了一声,又用余光瞄我,被我发现之后飞速地挪开了视线。
我心想,这样不行的呀,姬发!
他还没遇到他真心喜欢的女孩呢,怎能如此轻易就把终生交出去了?而且还是交给我这种说话完全没诚意的人……这人也太好欺负了,我的良心会痛。
看来我得想办法让他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这样他就不会执意再对我负责了。
可就姬发这种性格,看起来也没机会和别的女孩结识。就算结识了,感觉他也很不擅长大大方方地跟人家说话,明明之前和我聊马的时候还很正常呢!
这样可不行。
“如果你是在骗我们——”殷郊警告地说道。
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大王之子是个鲁直之人。他既然打消了前去拜访比干的目的,看来已是对我能与动物对话的能力产生了几分兴趣,打算看看我父亲的本领再做决定……这种威胁,我才不怕呢。
“嗯嗯,随你处置。”我对殷郊敷衍道,然后唤他身边的少年:“姬发?”
“嗯?”姬发看我的衣角。
……先让他从直视我开始吧。
“不要偷瞄我。”我说,“直接看。”
姬发:……
殷郊:?
10.
殷郊的属下很快就把姜子牙他们仨接了进来,而哪吒和杨戬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们各自展现了自己的本领,成功地获得了殷郊的信任。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仙……请道长救我父亲!”殷郊激动地说道。
姜子牙笑得神神秘秘,扶他起来,似乎对殷郊很是欣赏。
哪吒和杨戬围到我身边,好奇地问我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就让人把他们接进来的,我说这事说来话长,但在这之前——
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准备走向姜子牙的姬发:“你要做什么?”
他不会是想要拜见我父亲吧?
“虽然你说这只是个意外,但我也应该对姜道长解释清楚。”少年诚恳地说道。
……他、好、倔、啊!
我们拉扯的动作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神情各不相同。
殷郊似乎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他接见的神仙里有个人是我父亲,于是他的表情踌躇起来,可能在进行父亲和姬发的二选一难题。
姜子牙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看我,又看看姬发,看看姬发,又看看我,最后笑呵呵道:“阿姝啊,这是?”
我瞪了他一眼,示意我这便宜父亲不要等会乱说话,然后对他们仨介绍,说这是西伯侯之子姬发,又解释了我们今天偶遇的事情。当然,我略过了预言的部分,这让殷郊对我有些刮目相看。
姜子牙很明显听说过姬昌的大名,他一看就对姬发颇有好感:“原来如此,这倒是一份难得的机缘。”
什么机缘啊!!
“事不宜迟,父亲。”我微笑道,“咱们还是快点去给大王献宝吧。”
不能给姬发开口的机会!
“对对,这件事十分要紧。”殷郊立刻说道,和我又一次达成了一致。
姬发:……
他瘪了瘪嘴。
我感觉,他有点委屈。
在前往大殿觐见的路上,姜子牙和殷郊走在前面,哪吒和杨戬护在旁边。或许是因为殷郊实在惦记他父亲的安危,与姜子牙相谈甚欢,我和姬发竟是被落在了后面。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姬发低声说道。
我一咬牙,一跺脚,忿忿道:“阿姝长得东歪西倒,与你实在不是良配。”
满意了吧!!
姬发错愕了一瞬:“你果然还在计较殷郊的怀疑,但也不必违心说这种话……”
不,我不是违心,我就是在说真心话!
姬发觑了我一眼:“我不信。”
给我信啊!
11.
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哟,这不是姬发吗?”
我和姬发一起看了过去,只见几个身穿甲胄的护卫走了过来,说话的那人似乎是几人中的头目。听对方这语气,这人和姬发似乎不甚和睦……姬发有着这等好脾气,又是个非常真诚的人,居然有人和他关系不好?
肯定是这人有问题。
“崇应彪。”姬发同他打了声招呼,“我还有事,下次再叙。”
姓崇?难道和北伯侯有关……
我正暗自揣测着,那个叫崇应彪的人却不打算放他这样离开,见殷郊似乎没发现这边的情况,崇应彪一把拉住了姬发,面带挑衅地说道:“你身边这女子是谁,莫不是你那在西岐做农夫的父亲姬昌,给你选的农妇妻子,千里迢迢地来寻你了?”
几人哄笑起来。
姬发:?
我:?
我好像突然明白之前姬发说的那句“的确会有人这么说”(嘲笑他和平民的女儿结婚),是在指谁了。
好一个狭路相逢。
“你先跟上殷郊他们。”姬发对我低声道。
我点了点头,打算这么做,却被崇应彪他们拦住了去路:“别走啊——啧,姬发你这农妇妻子,怎么还戴着块布,是想遮盖她身上的泥土味,还是长得见不得人啊?”
“……”
好烦,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我能不能召唤小鸟来啄他们的眼睛?哦、不,等等,我盯着在屋檐上憩息的几只乌鸦,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姬发握紧了拳:“崇应彪,你住口!”
“这么护着?”崇应彪挑眉,“那我还真好奇起来了……”
“哎呀!”我突然指着天空说道,“那是什么?”
几个人一起抬头的时候,我迅速地吹了一下哨子——在急促的哨音消失的一瞬,乌鸦们扑棱棱地飞了过来,然后毫不客气地落下了带有热气的排泄物。
守卫们发出了慌乱的惊呼。
“天命玄鸟,”我抚掌而笑,“几位,此乃吉兆啊,千万不要急着洗脸!”
然后我扯了一把完全呆住了的姬发,拉着他就跑:“愣着做什么——”
身后是崇应彪气急败坏地大喊:“姬发,你们等着!!”
才不等呢!
12.
殷郊终于发现我和姬发不见了,他们在原地等了一会,等到了匆匆跑过来的我们俩。见我们气喘吁吁的,殷郊有些疑惑:“我刚才好像听到后边有动静,怎么了?”
“有个叫崇应彪的过来找麻烦。”我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是他啊。”殷郊皱眉,“姬发,他又说了什么?”
我和姬发对视了一眼。
“没什么,”姬发忽然笑了起来,“阿姝没让他讨着什么好。”
我得意地笑道:“我也没做什么,是他先不怀好意。”
殷郊放心地点了点头,说哦那就好,下一刻他瞪圆了眼睛:“姬发,你喊她什么?”
我和姬发的笑容一起僵住了。
是哦,他喊我——
我看向姬发,只见他忽然红了脸颊:“我、刚才……”看起来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顺口喊出我名字的,大约是因为他的心情实在畅快吧,这才脱口而出。
殷郊神情复杂。
“咳咳。”姜子牙咳嗽了一声,“既然人都齐了,那我们走吧。”
姬发和我照旧落在队伍最后,不过或许是因为之前我们遇着了崇应彪,又可能是他喊过了我的名字,总之我们之间不再像先前那么拘谨。
想到姬发当时握紧的拳头,我忍不住问他:“姬发,如果刚才崇应彪还在一直讲,你是不是想要和他打架呀?”
姬发说“嗯”,又道:“他这样折辱你,我不能忍受。”
但我并非西岐人士,对方的恶语中伤其实影响不到我……话是这么说,姬发的回护还是让我感到有些愉悦。
他人可真好。
“况且……”姬发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下意识地驻足,看他:“嗯?”
“殷郊忧我,因此未能慎言;崇应彪厌我,因此言语无状。此二人所说,皆无需当真。”姬发说道,声音变得轻了一些,“阿姝貌若桃花,心如明月……”
“纵不喜我,也无需自贬。”
……啊。
他在夸我。
原来姬发竟知道我真正计较的是什么。
“我、也不是讨厌你。”我咬了咬唇,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姬发啊……
姬发闻言,露出一个笑容:“如此,最好。”
“……”
本不是春日,却似有春花摇曳。
13.
直至站定在殿中,我才知道姜子牙要献的宝物名为“封神榜”。
我虽不知道此物是何,又有何用,但见那个长得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黑衣道士将它说得天花乱坠,心中也已经有所猜测,甚至产生了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想法。
倘若殷寿作为目前的天下共主,不能好好使用封神榜,那我们可以找他儿子殷郊试一试,如果殷郊也不行,那就再换个人——然而让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为了验证封神榜是否具有凝聚魂魄的力量,殷寿竟然当场拔刀,一刀捅死了一个侍者。
那侍者骨碌碌地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眼睛睁得浑圆,死不瞑目。他恰好落在我和姬发中间,导致我们两个一起后退了一步,继而错愕地对视了一瞬。
我不知道姬发此刻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殷寿如此草菅人命,实难令人信服!也许,先王帝乙与太子启的暴亡另有蹊跷……
绝对不能将封神榜交给此人!
姜子牙和我虽是半道才结识的父女,但此刻所想似乎一致。
他对我眨了眨眼,不慌不忙地揣起封神榜,装模作样地用出步法,悄悄地向大殿门口腾挪着。我看出了他的用意,立刻暗示哪吒、杨戬:“此步法需要你们二人护行,还不速速上前?”
还是我有先见之明,脸上挂了块布,恐怕今晚有关我们的通缉令就会贴满朝歌城……
只是那名为申公豹的妖道突然拦住了姜子牙,早在他对封神榜夸夸其谈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申公豹的态度有所不对,他好像对此物更为志在必得。与其说他是为了帮殷寿验证封神榜是真是假,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想要看到它的效果!
混战一触即发——姜子牙立刻大喊:“哪吒、杨戬,快送我和阿姝先走!”
这个决策非常正确,毕竟我们父女俩都不会道法,不如哪吒和杨戬方便突围。听到自家师叔的安排,哪吒大喝一声“得令”,登时就用混天绫把我和姜子牙直接捆了起来,迎着乌泱泱的涌过来的守卫,用可以延伸数米的混天绫把我们俩朝着外面抛了出去。
我:……
其实我更想和杨戬一起水遁啊!我怕摔着!
因为哪吒的行动过于突然,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姬发说句什么,只偏过头来与茫然的他仓皇地对视了一眼,继而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也罢,大约此刻不是花期……
14.
我在空中吹了一声哨子,然后对“啊啊啊”大喊的姜子牙喊道:“父亲,小心!!”因为我们落下的位置恰好有守卫打马经过——我拎住姜子牙,在空中转了个身,直接飞起一脚,将那个倒霉守卫踹到马下,在落地的同时,顺手把姜子牙按到马上:“走!”
“阿姝,你怎么办?!”姜子牙惊呼道。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得一声长长的嘶鸣,原是之前那匹被我救下的惊马所发出的马啸声。它在听到我的哨声时就已飞奔过来,此刻正好停在我身边,我立刻翻身上马,回答姜子牙:“都走、我们都走!”
“原来阿姝早有准备——”姜子牙惊叹道。
……倒也不是,王城这么多马呢,我只是打算凭运气喊一匹过来,也没想到来的会是熟马。总之有我在,一路狂奔还是没问题的!
在逃离朝歌城后,我们迎面对上了阴沉沉的天气。阴云密布,电光闪烁,看来即将有一场大雨袭来。王城外是一片凌乱、破旧的山林,在这样的天色下看起来更加可怖。
考虑到殷寿一定会派人来追我们,为了混淆他们的追踪,姜子牙对我提议道:“阿姝,我们分开走吧!”
所有人都知道封神榜在姜子牙身上,因此他意在令我避祸,是一片慈父之心。山间到处都是我能沟通的生灵,相较于姜子牙,我反而更加容易脱身。想到哪吒和杨戬应该很快就能追来,我同他点了点头:“好的父亲,我们晚些时候会合!”
与姜子牙分开后不久,雨滴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此时已经没必要再遮挡面容,我扯下脸上的布,顿觉忧愁。我的弓箭、我的匕首、我的行囊,全在杨戬那里背着呢……如果找不到避雨的地方,我怕是要实打实地淋一场雨。
好惨,会生病的!
气死了,都是因为殷寿,我忿忿地隔空打出一拳。
“咕咕、咕咕”,有小鸟对我发出警示,告诉我附近有人来了。我立刻弃马,示意它先去别处转转,然后捡了几块石头,冒着被雷劈的风险,飞快地躲到一棵树上。
果然,马蹄声很快响了起来。在我掂量着手里的石子,准备丢过去砸中对方脑袋的时刻,我发现,来人竟是姬发,他似乎在根据泥泞的地面寻找脚印。少年似有所感一般抬头,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黑漆漆的山林,也照亮了我们彼此的面容——
“轰隆”一声,惊雷响起。
姬发仰着头看我,雨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落,却不见狼狈。
……奈何不是花期。
我坐在树上,垂眸看他,只恨不能真给殷寿一拳——好在虽然我们的立场暂且对立,但彼此都没有战意,我问他:“只你一人?”
“殷郊与我在岔路分开了。”姬发答道,“你……”
我心道不妙。殷郊定是追去了姜子牙那边,他那个人相当固执,只怕还觉得他父亲是个好大王呢!我那白胡子父亲恐怕讨不着好,在哪吒和杨戬赶到之前,我得过去帮忙。
只见我一个,未见姜子牙,姬发大约也猜到了我们分开走的事情。也许是想到了哪吒和杨戬,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看来也在担心殷郊。
很好,我们现在都要去找自己挂念的人,但在找到人之后——
“姬发。”我抹了一把脸上湿漉漉的雨珠,问他,“你的雪龙驹是在西岐吗?”
姬发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15.
我决定在以后有机会去一趟西岐,听一听姬发的雪龙驹在多年未见的情况下,想对他说些什么,然后为他捎来家乡的话。
姬发应该是听懂了。
我们各自骑着马,沿路返回,寻找着殷郊和姜子牙的踪迹。
在路上我问姬发,你觉得大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姬发回答说,大王是个英雄。我问他,即使在看到大王随意地杀了一个侍从,并且还认为“天谴并非坏事”的情况下,他也依旧觉得那人是英雄吗?
少年沉默了。
姬发和我不一样,我生长在山野间,对王室本就没有什么尊重。而姬发经历了多年的质子之行,他虽然对殷寿产生了失望和迷茫,却很难就此动摇……若要让他和我秉持一样的想法,怕是要发生让他心神不定的事情才行。
但我不希望他经历那样的事,因为那一定很痛苦。
于是我也不再与他讨论殷寿。
“他们在那边。”听过小虫的嘀咕,我为姬发指了个方向。
少年策马跟上我。
“不怕我骗你?”我不由得问他。
“……我也想走这边。”姬发说道。
“随你。”我抿了抿唇,藏起一个笑。
什么啊,这人。
只能说殷郊的运气很好,在姜子牙挂在悬崖峭壁上快要拉不住人的时候,姬发及时冲了过去,把被石头砸中失去了意识的殷郊给拽了上来。
“呼,真是吓煞我也。”姜子牙心有余悸地说道,他从葫芦里拿出仙丹,让姬发给殷郊服下。
彼时已经停雨,我们都坐在了安全的地方,我因为淋雨而冻得瑟瑟发抖,也蹭了颗仙丹吃,寒意顿时消减了不少。殷郊受伤的额头被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他是姬发给背上来的。在瞥见他们俩的时候,姬发让我在上面等着,因为那里十分陡峭。
“你们俩怎么凑到了一起?”姜子牙问,“对了阿姝,你脸上的布呢?”
“……”
“都被人瞧见了,还戴它做什么。”我故意含糊其辞道。
鉴于那个预言是我平生说过的最糟糕的谎话,我不打算让姜子牙知道,只是这话一出来,我又感觉有些不对——我下意识地看向姬发,果然看到他皱起了眉,嘴巴也抿得紧紧的,看起来格外严肃。
他不会以为我在自暴自弃吧?
哎呀,我这张嘴!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开始思考眼前的情况。
姜子牙肯定不会让姬发和殷郊把封神榜带走,等杨戬和哪吒赶到,无论后面还有多少追兵,我们都能够轻易脱身。可是,殷寿会不会处罚姬发呢?我不想他被处罚……唉,他又偏生是质子,不得擅自离开朝歌,否则逃走就是了。
嗯?等等。既然殷寿不是个明君,那为什么大家还要听他的啊?除非殷郊即位,不然大家全都逃回家然后反了完事。
感觉眼前有一条道路逐渐明晰了起来。
“阿姝。”姬发突然唤我。
我偏过头看他,听到他说,“你若是去西岐,见了我父亲和兄长……”
16.
诶?
哦,是不是说我该如何对他们介绍我自己啊?
我刚想接话,殷郊却突然醒了过来,他不由分说地就对姜子牙发难,想要抢回封神榜。姬发试图解释,但他们仨各说各的,随后由于哪吒和杨戬的加入,周遭陷入一片混乱。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姬发已经为了让哪吒放下殷郊,干脆把封神榜丢到了悬崖下面,而姜子牙为了救封神榜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杨戬和哪吒惊诧了一瞬,紧随其后——
我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终究没有跳下去的勇气。然后我又看了看跑到树下的姬发,他已经捡到了被混天绫丢开的殷郊。
……不是,你们这群昆仑道士能不能有个可靠一点的,怎么就把我落下来了啊!!
在我有些恍惚,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殷郊和姬发却打了起来。
准确说,是殷郊在谴责姬发,因为殷郊觉得天下和大王更重要,姬发不应该把封神榜丢下去,但在姬发心底,殷郊的性命更重要……虽然我知道有姜子牙在,哪吒不会真的伤害到殷郊,可是姬发却无法相信他们,他不愿意拿自己重视的朋友去冒险,有半点风险也不行。
姬发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我继续恍惚,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倒是来个人接我啊……
等到殷郊因为头痛和体力不支再次失去意识的时候,姬发这才想起来打量周围,然后他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有人在这里。
哈哈,想不到吧,我还没走呢。
“你……打算怎么办?”姬发迟疑道。
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有两个。
一,我留在这里,等姜子牙想起我,他会让哪吒和杨戬过来捡我。
二,我先离开此地,毕竟天气恶劣,等会说不定还要落雨。
姬发看来是不打算干涉我的决定,他本来就不想把我当成俘虏带回去,不然早在我们又一次打照面时,他就动手了。当然,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何况现在殷郊陷入了昏睡,姬发应该会想寻个山洞或者庙祠之类的地方避一避,等待朝歌那边派人来寻他们。
我犹豫了一下,问他:“姬发,你之前想和我说的话是什么?”
姬发刚把殷郊背到了背上,听到我这句话,他怔了怔,垂眸道:“没什么。”
好吧。
我站了起来:“那我们先一起走吧。”
姬发很是惊诧。
等到朝歌的其他人寻来,我会离开。但在这之前——也许我只是想和姬发再多待一会,也许是因为我本能地感觉今日天象不对,后面还会出现什么乱子,我应该留在他身边做点什么……总之,我走到了他身边。
姬发注视着我。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17.
有我在这里,我们之前放走的马不难找回来,倒方便了姬发带着殷郊离开。
虽然姬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我吹玉哨、与动物说话的本领了,可他看起来还是对此颇为好奇和欣赏:“阿姝真的不是神仙吗?”
“也许是呢。”我对他眨眼睛,“姬发觉得我是什么神仙?”
“嗯……”姬发思索起来,看来他是在想有什么神仙能和小动物们说话,“大约是花树,或者是神鸟,又或者是天边的月亮吧。”
尽是些溢美之词。
又夸我。
“真可惜,我不修道法,能和那些生灵讲话只是我与生俱来的本能而已。”我故作惋惜地说道,“你猜错啦。”
姬发的神情先是变得凝重,后又舒展开来。
……在想什么?我不由得问他。
少年偏过头看我:“我起初在想,人和神仙是不可能的,所以阿姝之前说的预言可能只是在诓我。若你是神仙,自然很好,因为‘不堪设想的后果’不会应验在你身上……可你不是。不过这也没什么。”
嗯、嗯?
姬发讲话怎么让人一知半解的,难道是遗传了西伯侯姬昌那种占卜时讲话神神叨叨的一面?那些算命的人可最爱打哑谜了。
正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女娲庙,可以暂作休息。
在片刻之后,庙里呼啦啦地来了好些人,他们嘀嘀咕咕地说起了话,好像在讨论些什么。
姬发和我都不打算惊动别人,所以我们一开始都默不作声。然而过了一会,我猛然发现,声音最大的那个人……这不是我那刚认没多久的父亲姜子牙吗?!
18.
不仔细听不知道,仔细一听,我被吓了一跳。
在场的其他人居然分别是东西南北四大伯侯,姜子牙把他们聚集到这里,目的竟是商议王位废立。原来各地都在民不聊生,东部井水混浊,西部颗粒无收,南部孩童夭折,北部瘟疫弥漫……这正是所谓的天谴,是殷寿王位来路不明、不被认可的铁证!
虽然姜子牙提议让殷郊即位,但我能看得到,此刻就在殷郊身边的姬发——他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
我突然有种想要把姬发打晕的冲动,因为我很担心他会直接冲出去大喊“你们居然聚众谋反”之类的话……现在只有南伯侯旗帜鲜明地表示想要起兵,东伯侯和北伯侯的态度都十分暧昧,姬发要是真的直接出去喊破,这简直是逼人家反啊!
不过我赞同南伯侯。
在我看来,所谓新王登基召四大伯侯来朝歌……殷寿的目的本就十分耐人寻味。大殿之上匆匆一见,我已感觉到了此人的野心,他或许就没想让伯侯们回去,因为他想要加强自己手中的权力——这本就是一场试探。
不来此地的伯侯会被直接认为谋反,他的质子和家人只会得到冀州苏护一家相同的命运,所以伯侯们都选择前来。若是殷寿扣下伯侯们,让四位世子不得不来朝歌赎人,再把他们一起留下,将对他充满信任的质子们派回去……
大权掌握在谁的手中?
在我推断殷寿的目的时,姬发的父亲西伯侯姬昌却算出杀害先王的人并非殷启,而是另有其人——姬发猛地站了起来。我错愕地看向他,只见他眼底饱含愤怒,整个人气得发抖,看起来像是一只既生气、又充满脆弱的小兽,急需安抚。
“姬发,冷静点!”我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你想做什么?他们现在并没有谋反——你跑出去,是想让大王知道这件事,让你的兄弟们失去他们的父亲吗?他在大殿上的举动你也都看到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姬发怔了怔,但表情仍旧非常恼火,他倔强地抬起头,眼角都在因为生气而抽动:“可他们怎么能这么污蔑大王?殷启弑父是我亲眼所见……不行,我必须要出去!”
啊,这人被冲昏头脑了!
我非但没松手,反而直接抱住了他的腰,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拖住:“不能去!你如果把这件事说出去,殷寿说不定会让你杀你父亲——”
姬发大惊:“阿姝,你放手!”
他伸手去掰我的手。
“我不放!”我用力地扯住他,却因为他想要挣开的动作踉跄了一下,整个人直接扑到了他身上——我们两个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姬发及时地护住了我的后脑勺,自己却因为吃痛而倒吸了口气。
我很怕他撞破了哪里,变成殷郊那样,惊得立刻摸索起来:“你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痛?都是我不对!”
“没、我没有……你不要乱——”姬发睁着慌乱的眼睛看我,脸颊很红。
想要对抗强烈的愤怒,就只得用其他强烈的情绪去对抗,让人无暇去顾及,却又交织在一起。无意间做出这样的举动的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正伏在他身上,近距离地和他对视。
少年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眨了眨眼睛。
“姬发。”我小声地说道,“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管殷寿怎么样啊,他好多余,我好烦,我诅咒他。
姬发,你那样好,能不能有片刻属于我呢?我不想你被骗,更不想你痛苦。你可不可以继续做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的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少年,与我一起讨论你的雪龙驹?
“姬发、姬发。”我继续唤他。
他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重。
“……阿姝。”少年轻轻地说道。
19.
虽然殷郊还没醒,但我们在这边闹出的动静也引起了外面的人的注意,于是等到四大伯侯和姜子牙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我们俩倒在一起的一幕:“这是在打架吗?”
……好像是有点像是扭打失败的现场。
“显然不是,朝歌什么时候民风也这么开放了?”不知道是哪位伯侯发表了他的看法。
“重要的是他们听到了那些话吧,这应该灭口才对!”南伯侯急道。
姜子牙错愕道:“不,等等,这是我女儿阿姝啊!”
“父亲,我们只是在交流感情。”我这么说着,同时翻脸不认人,一把捂住了姬发的嘴,“朝歌的守卫等会就要来寻他们了,此地不宜久留。”
不论怎么说,四大伯侯在觐见大王之前先一步聚集到了一起,本就容易让殷寿起疑,必须先就地解散。
姬发:?
他好像是没想到我的情绪抽离的如此之快,少年挣脱我的控制,站了起来。由于最愤怒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即使他对于父亲的占卜十分不解,但他此刻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姬发神情复杂地看向来人之中的某位老人。
原本只是在看热闹,却突然因为玉环认出来少年身份的西伯侯:“嗯?”
“原来是我儿姬发。”西伯侯捋着胡子欣喜地说道,“我在来的路上曾为我儿卜过一卦,确有好事将近。姜道长,我们竟是亲家吗?”
姜子牙:啊。
我:啊。
姬发:……
少年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19.
“阿姝,你觉得这样真的可以吗?”姜子牙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藏身于王叔比干那里,这事还是姬发帮忙办妥的。在姬发跟随前来寻他的护卫们离开前,我告诉他,大王是个怎样的人,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即使姬发不会直接告知殷寿他所听到的那些话,我也完全不看好他们今晚的觐见。
可他们又不得不见。
耿直如南伯侯,已悄悄派遣下属返回南疆,表示如果他有死讯传回,南疆应当做出何种应对。其他三位也不用说,就连与殷寿有着姻亲关系的东伯侯,也遣了一名亲信离开。
“我在来这里之前,曾让伯邑考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西岐。”西伯侯说道。
父亲这种已经准备好后事的态度显然让姬发感到惊疑,我猜他虽然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却又不敢真的冒险,因为他已经过了被愤怒当即冲昏头脑的那一刻,他可以冷静思考了。
除此之外,我替姜子牙做出了一个许诺:“如果殷寿没有对四大伯侯动手,我父亲自会把封神榜给他——但如果殷寿对四大伯侯动手,姬发,你以为他不会对殷郊动手吗?”
“……”
姜子牙告诉我,哪吒和杨戬带着西伯侯捡到的妖怪雷震子回昆仑了。我对此感到疑惑:“你让一个人回去不就好了?这也不需要两个人一起护送吧。”
“哎呀,都怪他们俩跑得太快了。”姜子牙顾左右而言他。
呵,我看他又是没想起来自己失去了法术,下意识地就派他俩回去了,也就那俩人呆头呆脑,不懂得变通——好在杨戬在离开之前,把我的行囊留了下来。在拿回了我的弓箭、匕首之后,我安心了许多。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朝歌没有一天是太平的。
先是四大伯侯被安上了谋反的罪名,除了西伯侯姬昌被暂时羁押,其他三大伯侯都已身死——正如同我所想一般,殷寿召集他们来朝歌的举动本就令人深思,也就只有天真如姬发才会相信殷寿没有私心。
随后是姜王后的暴毙,这件事让殷郊非常愤怒,不知道他怎么就与殷寿起了冲突,总之我们在比干这里见到了匆匆逃来的他,是姬发让他过来的。
“父亲只是被那狐妖给蛊惑了!”殷郊坚定地说道。
我说,嗯嗯有道理,那为什么狐妖不来蛊惑你呢?再比如说,假如我也是狐妖,你看姬发也没被我蛊惑呀?所以啊,其实就是你父亲的问题。
殷郊:……
“姬发,也差不多是这样了。”他颓丧地说道,“你们瞒了我许多事。”
我:?
20.
因为不想被追查殷郊的崇应彪等人怀疑,姬发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来比干这里。他们对殷寿仍旧抱有些许期望,商议着要在祭祖的时候,让殷寿亲眼看到狐妖的原型。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让狐妖显形,却本能地因此感到不安。
临走时,姬发与我说了会话。我问他西伯侯怎么样了,他说父亲还是不肯认错,又说当日在酒宴上,大王让他父亲当场进行卜算,结果算出大王会死在血亲之手——我看了一眼殷郊,又看了一眼比干,更加心神不定。
这可不都是殷寿仅存的血亲?我若是殷寿,在听了西伯侯从未失算的预言后,肯定会想办法把他们一起杀了……只怕宗庙之行会非常不顺。但如果不让他们看清殷寿的真面目,他们也绝不可能起兵。
算了,只能尽量做好别的应对方法,比如若是殷寿打算处死殷郊,我要看看能不能带着西岐的人劫法场。
“我哥哥也来朝歌了。”姬发语气轻快地说道,“对了,他还带来了雪龙驹——不用你去西岐见它们了。可惜你现在不能离开……”
“等到大王除掉狐妖之后,你就可以和它们说话啦。”
他兄长?伯邑考?
等一下,我记得西伯侯说他不让伯邑考来这里……
西伯侯犯的是死罪,即使姬发急中生智保下了西伯侯的性命,但从殷寿骤然对四大伯侯发难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可是,西伯侯现在还活着,这是为什么?
我顿时变了脸色。
“阿姝,你怎么了?”姬发诧异道。
“……姬发。”我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因为我这个动作惊讶了一瞬,但不等他将手抽走,我已经严肃地问道:“你有几日没见过你哥哥了?”
姬发怔住了,片刻之后,我感受到自己握住的手在颤抖。
我不是神仙,我无法留住少年无忧无虑的过去。我只得看他在某一刻死去,又在某一刻被迫痛苦地活过来。
但他今后要走的路,我会陪着他。
21.
姬发还记得,在他年幼的时候,他曾和哥哥一起参加过一位长辈的婚仪。那时他什么也不懂,只顾着看热闹,因此在母亲开玩笑一般询问他说,姬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时,他眨着眼睛回答她:“姬发喜欢——像小雪那样的女孩子。”
“雪龙驹是马。”哥哥笑话他,“哪有女孩子像它的。”
姬发苦恼了片刻,突然恍然道:“那就是喜欢小雪的女孩子!能够知道它们在想什么的、能和它们说话的、喜欢这些动物的女孩子——”
母亲和哥哥都笑他,说如果人能和动物说话,听起来简直像是住在月亮上的神仙。
姬发没想过和神仙在一起,一时有些羞窘,倒是父亲摸摸他的头,说我儿心性单纯,定会遇到这样的赤忱之人。
随着年纪的增长,姬发逐渐忘记了儿时的许多事。他偷偷在比赛中做了手脚,赢过了哥哥,前往朝歌做质子。一岁又一岁,他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度过了八年,整日能见到的除了质子旅的其他同僚,就只有分不清的宫人,他早已不记得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殷郊和姜王后都待他很好,姬发想家的次数并没有很多,他已经长大了,他不应该想家。就算他会想,也不会像苏全孝那样偷偷流眼泪——
父亲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母亲身体还好吗?他是不是比哥哥还高了呢?雪龙驹能跑很远很远了吗?姬发看着遥远的月亮,感觉它既美丽又寂寥。
冀州一战后,姬发对生死又有了不同的感受。他并不惧怕在战争中牺牲,因为他想要成为像大王那样英勇的人,他想要成为让父兄骄傲的人,但像苏全孝这样死去……他还记得在冰天雪地里,少年最后的声音。
虽然父是父,子是子,他也不会像崇应彪那样说令人讨厌的话,但是……姬发说不出来他的感受,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或许有哪里不妥。
又或许,这只是他因为难过而产生的错觉——是的,这是错觉,在殷寿原谅了他对太子启做出的举动后,姬发这样的想法更坚定了。
好险,他险些就连累了西岐,还好大王是个英明的人。可是这样英明的大王,为何会遭到天谴呢?他一定要迎来在高台上自焚的结局吗?姬发想不明白。
殷郊同样也想不明白,于是姬发被殷郊叫走,两个人打算一起去拜访大祭司比干,想要从比干那里得知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在前往比干家的路上,殷郊抱怨说也许只有找到神仙才能解决这个难题。姬发不由得想,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随后他们的注意力就被街上突然跑出来的惊马所吸引了,姬发下意识地想要拿出自己的弓箭阻拦这匹马,却突然想起来他们今天是出去拜访大祭司的,没有随身带这种东西——大事不妙, 必须另想办法制住这匹马,不然一定会有人受伤!
糟糕,它正在冲向一个好像没有反应过来的女孩!
姬发连忙喊道:“不好、当心!!”
下一刻,疾奔过去的他突然怔住,因为他听到了清脆的哨声,来自那个女孩——原本将要被撞到的她,竟然动作非常流畅地控制住了那匹惊马。
她并非军士,却极擅驯马,好像故事中走出的人。而在他担忧着高高扬蹄的战马是否会将她掀于马下的时刻,一道风吹来,将她面上的布料吹起,他在那一瞬看清了她的面容。
姬发呆了一瞬。
诚然,那个女孩长得非常好看,她的眼眸像明月一样皎洁。但让他为之怔住的却是她镇定自若的神情。从容的、游刃有余的,她的唇角微扬,看起来意气风发。
像是有什么存在……在这一瞬击中了他,他的心像是被敲中的战鼓,咚咚又砰砰。
他跑上前去,想要关心她有没有受伤,却听到她说:“我知道的,你不是坏孩子,别怕……”
啊,她称呼那匹马是“孩子”。
她很温柔,好像很喜欢动物。
她能够和它说话?
她是神仙吗?
幼时荒诞离奇的想法突然从脑海里再次涌现,一个又一个问题围绕着他。姬发盯着她看,有些担心下一刻她就要乘风飞去,像神鸟一样。好在她没有走,她一边说着“好孩子”安抚着那匹马,一边将缰绳递给了他。
姬发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她,却又迟疑了。不只是因为男女有别,更因为他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人还是神仙,一时间不敢触碰。
擂鼓的声音仍响彻在他心间。
22.
她解释了那匹马受惊的缘由,她想保下它的性命。
姬发感觉心中变得非常柔软,他感怀不已……在这个许多人都不在意人命的朝歌,更没有人在意其他生灵的死活。可她在意,她悲悯,温和。
她定是神仙,瞧他自顾自地说了好几句话,她都没生气呢。
殷郊却对她有些不满,担心她蒙面是别有原因——神仙这么做不是很正常吗?姬发如是想。嗯、对,神仙的面容应该不是随便可以让凡人看到的。
结果他就听到她说什么预言,什么丈夫,堵得殷郊说不出话来。姬发在心底“哦”了一声,觉得很是新奇,片刻之后他猛然想起来,他看到了!
……啊?
姬发慌乱不已,他想,他既应了这个预言,就理应负责。可是神仙需要负责吗?他感到迟疑,莫非她竟和他一样,是人?那世上怎会有她这样的人呢,是怎样钟灵毓秀的地方才能诞生她这样轻盈的、像是神女一样,可以和小马说话的人?他以前怎么都没有见过?
然而殷郊的话越说越过分,竟然怀疑她长得非常难看,这让刚才看到她面容的姬发想要解释,她这样好看的神女,自无需故意。
可他莫名夸她长得好看,实在有点冒犯……
虽然姬发忧心于“人和神仙并不能有什么结果”,但他又实在好奇她与雪龙驹说话的样子,他已离家多年,这样的念想在这一刻骤然爆发。
而且他相当在意她说的那个“后果不堪设想”,若是因为他的缘故,而让无辜的她遭遇了连累,那他岂不是有罪?
身份不匹配也无妨,他本就没想过有妾室,之前甚至连妻子的相貌都没想过,至于被取笑也没关系,反正他早就听习惯了,崇应彪已经说了八年。
不过若是他们取笑她,他肯定会生气,因为这和说他本人是不一样的……姬发胡乱地想着,却看到她气恼地自贬,说她长得不怎么好看的模样。他不知道她为何要说违心话,他只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也很可爱。
对了,她的名字是阿姝。
虽然他才克服抬头直视她的想法,还不敢直呼这个名字,因为总感觉这是非常宝贵的存在……但是,她的名字可真好听。
23.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
崇应彪跑来挑衅却没讨到好处,阿姝用祥瑞之鸟整了他们,她好有趣。但她又好过分,她先前还不许他拜见她的父亲……好在他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夸她好看。
她好像有点喜欢听这种话,那他以后有机会要多说一些。
只是每每回忆起这一天,姬发感觉这一切真是既漫长又短暂,大王莫名其妙地杀了一位侍从,他们暂时分开了。
他和殷郊策马追上去,他遇到了阿姝。闪电在那一瞬将世界照亮,他仰着头看她,她坐在树上,却像坐在什么宝座上一样。她垂眸,她脸颊上是水珠,她看他,美丽又冷静,有些远,却又像雨滴一样,带着些许细细密密的亲近。
我可以当做没看到她,他这样想,也打算这么说。
他不会把她带回去的,她本就和封神榜无关……只是她忽然问他,雪龙驹是否在西岐?姬发在这一瞬明白了她的想法,原来她还记挂着他的自言自语,原来他并非在自言自语!她有听在心底,她打算去实现他的愿望。
除了亲人之外,没有人这么重视他的想法……而且那样幼稚的愿望并非出于现在的他,是幼时的他,她隔空拥抱了小时候的姬发。
姬发很难形容他的心情。他有些想告诉她,如果她去西岐见到了他的父兄,她也许可以对他们这么介绍她自己——但他们的立场暂时不同,日后恐怕不会再有再见的机会。既是如此,他也不必再说这种话打搅她的心情。
于是姬发将这些话咽了回去。
只是在后来,他们又得到了闲话的机会。阿姝让他猜,她是什么神仙,他猜了,但她说不对,她不是神仙,只是凡人。
其实姬发觉得这样很好,若她是凡人,他一定会按照那个预言迎娶她,护她无虞。花树开在仙境,神鸟环绕神山,月亮远在天边……
而她近在眼前。
她降临在他身边。
这样就很好、很好。
24.
又发生了许多事……阿姝和他的想法并不一样,她并不喜欢大王,这让他很苦恼。她离他这样近,她像火一样靠在他身前,他的心情很乱,有对父亲和其他伯侯的愤怒,却也有慌乱、欣喜、羞恼,以及不知所措。
只是连那一日都变得异常遥远……大王让他们弑父,三大伯侯死了,鄂顺不愿意这么做,于是也死了。姬发想起来临走时,她说,他会知道大王是怎样的人……他动摇了,但又不知道在动摇之后自己应该相信什么。因为就连他的剑术甚至都是那个人教给他的。
对他很好的姜王后也死了,殷郊陷入了逃亡,鬼侯剑被崇应彪拿走了……事情一桩接一桩,好在哥哥来了朝歌,还带来了雪龙驹。啊、对,这件事要告诉阿姝。还有殷郊,总不能让他一直躲起来。
事情虽然多,但总可以一件一件解决。
……真的可以吗?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些时日没有见到伯邑考之后,姬发的一颗心沉到了冰天雪地里,那是比冀州的风雪还要冰冷的存在。
哥哥,他不在了吗?
阿姝说,别怕,她会陪着他。
姬发却有些怕了,他怕殷郊会像哥哥一样,也怕父亲会重走这样的路。可是宗庙那日他们又失败了,原来大王竟然是自己决定做那些事情的,大王不是被狐妖蛊惑,大王不是真正的英雄,甚至还要杀死殷郊……
哦,大王还让他去给西伯侯送行,那是他父亲。
他怎能如此?
他不能如此!!
“姬发。”阿姝踮起脚,揉了揉他的发顶,“为了殷郊,为了你哥哥和父亲,也为了西岐和天下人……我们,反吧。”
姬发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想,他要做一件他从来都没想过的事,这件事极其危险,他可能会背负着骂名死去,可她认同他。
夜幕低垂,月出皎兮,代表着大商的玄鸟飞了过来,落在他们面前。
史载:乌鸦报喜,始有周兴。
25.
“你只需要给我一匹马。”阿姝对他眨眼睛,“我会接应你。”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在殷郊被处刑的当日,即使他挟持了殷寿,可是崇应彪却冲过去杀死了殷郊。在他一剑刺中了殷寿,从高台坠落的时候,她骑着马,牵着雪龙驹疾奔而来,助他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殷郊……姬发痛苦地想,他太犹豫了,他没能做到阿姝期望的果决,以至于没能救下自己的好友,只能期望于昆仑的神仙们能够做些什么。
但是殷郊的鬼侯剑他要拿回来——姬发挽弓搭箭,一箭射中崇应彪,随后又与他进行了一番搏斗,终于将那把剑抢了回来。
“我们回西岐!”他对与他一起来到这里的同伴们大喊,也对以箭矢拨开阻碍的她这么说。
姬发想,等到回了西岐,他要对父亲认认真真地介绍她。
她是阿姝,是姬发的——
26.
宗庙之行的时候我不在,只有姜子牙在场。事后我从他那里得知了当时混乱的景象,而劫法场的情形竟与那日一样,充满了各种混乱。
殷寿是一个非常疯狂的君主,常人很难判断他想要做的事情,我甚至很担心摔落在鼎中的他并没有彻底死去,担心他死灰复燃……不过比起这个,在姬发带着姜子牙策马狂奔时,我更忧心的是后面那个一看就被用了邪术,一路狂追过来的大石头怪物。
“西岐的大家——分开跑,不要聚到一起!”我大喊道。
姬发也这么喊:“都听阿姝的!全部分散进树林!”
姜子牙察觉到了不对,他让我们先跑,因为他意识到那个大块头可能是申公豹的手笔,应该是在为了封神榜在追他。我觉得那就更不能把封神榜送出去了,因为这个东西已经死了不少人,我绝对要保护好它!
我这么想着,姬发却突然抢走了姜子牙的斗笠,原来他打算假扮姜子牙引开那个石头怪。
姬发的本意是想让我和姜子牙一起逃走,但我觉得,申公豹知道我和姜子牙是父女,如果我抛下父亲逃走,很容易导致单独骑马的姬发露馅,所以我要和姬发待在一起,直至不得不分开的时刻。
“但这样很危险!”姬发不赞同地说道。
“你就当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大喊道。
“……”
不仅如此——我还将我戴着的哨子摘了下来,套在了姬发的脖颈上。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物品。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告诉我说,虽然没有这枚哨子,我也能够和世间的种种生灵说话,但是它可以帮我立刻引起它们的注意,还可以护佑我,那是她在我降生时,从神仙那里得到的宝物。
按理说,既然我出生时有着这样的吉兆,我应该是个要做大事的人。可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理想,没有想过未来应该如何。但姬发不一样,他在决定救殷郊时,就应当已经想过了如何带领西岐去反抗大商,如何去建立一个太平盛世。
姜子牙说,悲悯之心是天下共主应该有的品性,我觉得姬发有着这样的心性。他与姜子牙不过萍水相逢,却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引开怪物,他面对申公豹如此邪恶的道术,却仍在举箭反抗,甚至射中了怪物的眼睛。
他不会屈服于命运。即使我们是凡人,是渺小的凡人。
我希望他活下去,我想要帮助他。
“姬发,只要你吹响这枚哨子,我会找到你的。”我说。
早就有无形的箭镞落在了我心间,它会指引我寻找新的方向。
27.
在悬崖下找到姬发时,我其实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
悬崖过于陡峭,我绕了远路下来,姬发不知道能不能撑住……哦,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昏过去了,还有呼吸,但很微弱,感觉随时都能消失……对了,他是从水里爬上来的,我要检查一下他是不是吸进去了泥土之类的脏东西。母亲曾经告诉过我,对于溺水的人、呼吸很弱的人应该如何救治……
用匕首解开厚重的甲胄,清理异物,很好,没有咬紧牙齿……吹气、按压、反复。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母亲教给我的东西如此奇奇怪怪,可能因为我也是个奇怪的人吧。母亲只说这是命运,我不懂命运是什么,但如果命运让我遇到姬发,那姬发应该活下去。
因为我不允许他死。
循环往复了数次之后,姬发终于睁开了眼睛。
“阿姝……”他轻轻地说,眼底是微弱的光,“你真厉害。”
我想哭,但忍住了,我问他我哪里厉害,是因为我救了他吗?姬发说,他都还没有吹哨子呢,我就已经找到了他……哦,我想起了这件事,我的确没有听到哨音。
因为我的白玉哨子碎啦。
“姬发,你要赔我。”我不高兴地说道,“赔我好多好多。”
姬发说好,他会把他赔给我,但在这之前,我们要先去西岐——在和姜子牙分别时我也让他去西岐,相信我们之后会在那里团聚,还有殷郊,希望昆仑那边能够救好他。
雪龙驹记得去西岐的路,我和姬发颠簸了一路,最终狼狈不堪地回到了他的家乡。我又一次见到了西伯侯姬昌,他看起来老了许多,好在说话还有几分中气,一看就非常长寿。
“姬发,”西伯侯笑呵呵地抱住了他的儿子,然后又越过少年看我,“上次过于匆忙,姬发还未曾与我仔细介绍过姜道长的女儿……”
我想起来那枚碎了的玉哨,觉得姬发可以跟他父亲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可不算是我占便宜,我感觉我那枚哨子确实应该算是保佑了他,不然他不可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事。就算不提哨子,我也对他做过急救嘛。
我点了点自己的唇边,对他做了个提醒。
少年怔了怔,偷偷看我一眼,然后小声地说道:“父亲,这是阿姝。”
嗯嗯,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想。
“……是姬发,心悦之人。”他说。
诶。
诶?!
28.
后来我才得知,原来姬发早就打算和他父亲、兄长这么介绍我了。
这让我很惊奇,我问姬发,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是因为我救了你吗?还是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发现我很好看,于是见色起意?
姬发说,或许他的好感来得比我们第一次见面还要早……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大约就注定喜欢我了。
我说你别骗人,你肯定是见色起意。
少年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我都没——没那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要不要那么做呢?”
姬发眨了眨眼睛。
片刻之后,少年的鼻尖轻轻地蹭了蹭我的鼻尖,然后是一个轻如微风的吻。
“以前我很喜欢看天边的月亮。”他说。
“现在呢?”我问。
“现在不需要了。”他笑。
29.
花期已至,在我们举行婚仪的那天,鼓乐齐鸣,百鸟朝凤。姬发说,他和他父亲一起为我想了一个寓意很好的名字,可以用作后世后被百姓们传颂的姓名。
“你觉得邑姜怎么样?”他问。
姜是我的姓,邑代表着他打下来的封邑全部都与我共享,就像伯邑考名字里的那个邑一样,是一种地位、身份的象征。
我托着脸看他,只觉得他真好看,怎么都看不厌。
“挺好的啊。”我说,“但是,有一句话不对。”
这些封邑——应该是我们一起打下来的,有他,有我,也有雪龙驹。
窗外的月色很好,姬发笑了起来。他说阿姝、阿姝,你说得真好,我好喜欢“我们”这个词,谢谢你愿意出现在我面前,成为我的妻子。
月亮远在天边,而你在我心间。
30.
论语载: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
历史老师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周武王姬发认为,为他治乱的贤臣共有十人。而这十人分别是:周公旦、召公、太公望、毕公、荣公、太颠、闳夭、散宜生、南宫适……没错,他们基本都参与了牧野之战。
论语又载:孔子曰:……有妇人焉,九人而已。
语文老师说,孔子认为,为武王平定天下的十人之中有一个人是女人,所以只能算是九人。这种充满性别歧视的想法是不对的,我们要摒弃糟粕。
身为大一新生的我在历史论坛踊跃发言,与网友辩论。
有人认为“臣十人”的第十人是周武王的母亲太姒(文母),但我觉得周武王这么完美的人,一定不会对称自己的母亲为臣。
所以,第十人应该是他的王后邑姜,那是一个被从历史上抹去了存在感,却曾经和他一起平定天下的女人!一切都是重男轻女的儒家的阴谋!
我把键盘敲到起火,噼里啪啦一通,取得了辩论的最终胜利。
“可是姜姝,他对他老婆用臣,似乎也不太合适啊。”室友说道,“虽说古代除了天子之外其他人都是臣……”
我:……
道理的确是这样。
我合上电脑,在大晚上杀去了图书馆,想要再翻点相关资料解惑,只可惜殷商末年、西周初年的记载并不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挖出新的文物来见证武王和王后的爱情故事,说不定武王的原话其实是“臣九人,妻一人”呢——正在走神的我,险些在学校里撞到人。
“当心。”对方提醒我。
我刚想抬头道歉,却在看到他清亮的眼眸时怔住了。明月低垂,借着路灯的光线,我莫名地感觉他有点眼熟——但比起这个,更吸引我的是他衣服上挂着的吊坠。
“同学,你这个哨子吊坠,好特别啊。”我好奇地问道,“是玉吗?它能不能吹?”
“嗯,可以的。”少年说道,“阿姝要听听看吗?”
我说好啊好啊。
……诶,他喊我什么?
END
求评论,真的,喜欢这篇就评论吧!!我敢说这绝对是一篇良心之作,每一句话我都改了好多遍,也翻了不少东西……
本篇无后续,除非封神2和3上映给我点新东西看(?)也算是搞了官配,毕竟姬发历史上的王后就是姜子牙的女儿w
这篇其实还蛮可爱的,一本正经纯情少年x满嘴跑火车迪士尼在逃公主(?)总之我很喜欢,虽然标题思考了很久,后期也写麻了,但其实不少剧情都还蛮有画面感的!
真的写麻了,怎么那么长、怎么那么长!只想写恋爱不想走剧情!心情是:殷寿,打一拳,快下线!(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