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马】故技重施(九)
50
成年人的故事,大多没那么些曲折离奇和相互欺瞒,有些事儿不说就当没发生过,说了,已经发生也就只能把一切将错就错。
沈导的新片官宣了演员,一个宇宙喜剧故事,女主是他的绯闻女友小米兰,狗仔拍到俩人一起进了同一个高档小区,然后又前后脚离开,这条新闻登上热搜的时候,用的还是那一句“预料之外 情理之中”,人们的脑子被短视频时代的快餐局限,想来想去也都摆脱不了那些既定的俗话和套路。
开机的那天,整个剧组去烧香拜佛,沈导到的最晚,走的最早,手上就这么一个片子,却每天奔走,不知道为什么在忙碌。
明明是他一个细节一个细节推敲的本子,到拍的时候却又假手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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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的故事,大多没那么些曲折离奇和相互欺瞒,有些事儿不说就当没发生过,说了,已经发生也就只能把一切将错就错。
沈导的新片官宣了演员,一个宇宙喜剧故事,女主是他的绯闻女友小米兰,狗仔拍到俩人一起进了同一个高档小区,然后又前后脚离开,这条新闻登上热搜的时候,用的还是那一句“预料之外 情理之中”,人们的脑子被短视频时代的快餐局限,想来想去也都摆脱不了那些既定的俗话和套路。
开机的那天,整个剧组去烧香拜佛,沈导到的最晚,走的最早,手上就这么一个片子,却每天奔走,不知道为什么在忙碌。
明明是他一个细节一个细节推敲的本子,到拍的时候却又假手于人,以培养新生导演的理由,隔三差五才出现在片场,他来的时候也不坐在机器后面,就是站在旁边看,看小米兰,看男主演,看横贯在他们中间的巨大绿幕,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曾经在剧场的日子,背后只有一面黑幕,他们却要在这个简陋的黑幕面前,演出那么多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谁都知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只是这个道理变成了现实,人就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去消化和接受。
以前的那个小剧场,拆迁了,盖了一座商场,生意不好,后来主打儿童乐园,才维持了下去,沈导去那个儿童乐园里看过都是膝盖以下的小崽子,哭的哭,闹的闹,这边家长喊着别去那边儿,那边家长骂着别来这边。
他听说米兰进组了,就是在那个青年导演扶持计划里认识的导演,年轻导演对米兰的加入千恩万谢,故事发生在东北,冰天雪地里头倒腾点儿人情冷暖的故事,年轻人想说的话多,可把话说出来的能耐少,为说新词强赋愁,故事里多了太多没有必要的悲春伤秋的基调,米兰之所以去,可能是看在老乡的面子上,也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回过家乡。
但那也算不上她的家乡,故事在长春,远不及黑龙江,近不到辽宁,不上不下的卡在中间,可她路透的视频都笑的特别开心,跟人家在小餐馆里吃猪肉炖粉条,铁锅炖大鹅,小鸡炖蘑菇,一女演员,哪儿有放肆的资本呢?锅里的菜是满的,她面前的盘子是干净的,沈导用看影评的小号儿刷米兰的超话,画面里的人亲切的如此陌生。
米兰接了这个本子,也不是说这本子真的就质量上乘,只是那个导演来找她的时候,她一打眼就觉得这人面善,眉眼周正,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提起谁都像自己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东北人骨子里都爱吹牛逼,他说米兰姐,我弄剧本的时候脑子里就都是你,你是这本子的灵魂所在,是这本子的真命所归,他扯着嘴巴冲米兰笑,嘴皮子里的虎牙往外翻。
然后米兰就说好,她说行,本子发给她经纪,剩下的事情让她来对接。
米兰在东北拍了三个多月的戏,九十天的合同,她给人拍到了一百一十六天,去的时候北京下了第一场雪,回来的时候最早的花枝已经开始长骨朵芽儿了,米兰的门口堆了不少快递,她拆到最后才发现最下面压着一个顺丰文件包,扯开里面是一个购房合同,房子的密码是沈导第一次给米兰递名片的日子。
那是米兰去法国前卖掉的她的第一套房子,她开车去了,还是四个圈儿,只是不是当初的那辆车子,那小区里的花草已经郁郁葱葱,楼下的小公园里仍旧有一堆老头老太太在悠闲晚年,十一层楼,一梯三户的房子,米兰光是电梯就等了一分半钟。
这房子和她缘浅,却也是她全心全意置办的第一个安身之所,她还记得交房的那天,她请剧团吃了顿饭,她说从今儿起,她就不算背井离乡,四海为家。后来她住过很多地方,也有能力购买不小的豪宅,可没有哪个屋子,比这间房更加亲切。
米兰推开房门,所有的陈设都光洁如新,地板已经全部翻新,扎扎实实,没有半点声响,电视换成了投影,客厅撤掉了茶几,卧室摆了一张粉色的床,从窗帘到地毯,都娇嫩的让人不忍直视,床头摆着一张卡纸,上面的字迹潇洒俊逸,和他做人别无二异。
上面落了一层薄灰,开头两个字写的就是米兰。
他说,米兰,我答应过你,等你买了房子,我给你装修,这里头的家具是我一样样挑的,地板是我一锤锤卯的,床单也是我一个角一个角的掖好的,答应过你的事儿,我不会食言。
底下的签名龙飞凤舞,他早已经在所有奖项的签名板上轻车熟路。
米兰也没有食言,她在关上房门之前,在沙发上留了一只枕头,那只枕头安静的躺在那儿,像是一个并不圆满的句点。
沈导,谢谢你的礼物。
米兰的消息客套却不腼腆。
后来他的电影上映,她也有去看,光明正大,抛头露面,她给沈导送上了一捧巨大的向日葵,向日葵上的贺卡写着祝沈导永远都能得偿所愿。
落款是你的终生挚友米兰。
——完——
望月
*睿甫
“月亮
...
一个人因凝望你
而坠入更深的雪堆
...”
01
公主崴了脚,坐在一块平平的大石头上面,俯低着脸伸手下去摸,黑黢黢的长发七零八落滑开,像几条绒密顺滑的尾。盐白的丝裙在腿根间凹陷了,现露出细细的两截大腿来,弯腰的缘故,裙子又在腰臀上绷得直直的。那右脚踝已略显青黄,很快就会肿得像刚结的苹果,柔荑蜻蜓点水一碰,便疼得收敛回去,捉住膝上的布料,将裙裾略略提高,示意他看。她年纪尚轻,亦如方才结出的果子,无人胆敢摘撷,也不懂忍受疼痛,一双涟涟脉脉的眼睛,希冀盼他能把苦楚一分为二,担走...
*睿甫
“月亮
...
一个人因凝望你
而坠入更深的雪堆
...”
01
公主崴了脚,坐在一块平平的大石头上面,俯低着脸伸手下去摸,黑黢黢的长发七零八落滑开,像几条绒密顺滑的尾。盐白的丝裙在腿根间凹陷了,现露出细细的两截大腿来,弯腰的缘故,裙子又在腰臀上绷得直直的。那右脚踝已略显青黄,很快就会肿得像刚结的苹果,柔荑蜻蜓点水一碰,便疼得收敛回去,捉住膝上的布料,将裙裾略略提高,示意他看。她年纪尚轻,亦如方才结出的果子,无人胆敢摘撷,也不懂忍受疼痛,一双涟涟脉脉的眼睛,希冀盼他能把苦楚一分为二,担走一半,他半跪在那里,由于这副少女的羸弱样子很美,柔情像月满的潮一样轻忽忽涨起来。
“我去叫人,”他起身要走。
“不要留着我在这儿。”她喃喃道,十指从膝盖松开,两张手掌叠起来贴在心口上,胸脯曲线算是饱满。依然低着头,不在焉地盯着伤处,睫毛也漆黑,羽扇一样。
他既有不耐烦,又感到醺醉:“托下人抬个轿,很快回来。不然我俩傻坐到半夜,等您兄长和母亲的人找来,届时人人都知道公主殿下和我这穷状元鬼混。”
“大人真胆小。”她漫漫地笑,听似一枚一枚掷碎在地的玉佩。
倘若林若甫当真胆小,就不会吻过她桃花的嘴,接下又一连连邀她出来。他有发妻,有两个儿子,一举高中之后,贞洁的公主却无妄地降临到身上,朦胧而沉坠,仿佛一场水漫金山的云雾、相传中芙蓉帐暖的女鬼。他甚至无权拒绝,就已将手伸进投怀送抱的衣内,接受高贵且含情的半熟女人,尽管既不说痴陷也不说爱,但心知长此身浸在那恐怖的美丽之中,无头可回。他扯扯她脐边因坐姿而起皱的衣料,使绸缎擦过她光洁的腰胸,一面将指腹镇在她唇上,张口问:“那殿下想要什么?”
她指甲拿蔻丹染成鲜红,隔布抵住他的胸骨。弄了片刻,公主不自在地一扭娇薄的身子,脸颊飞起霞晕,声音却冷,“本宫想——”又没了下文。她一用力,没推得动,薄纱裙底窸窸窣窣地勾着石棱,他一串吻去啄她冰雕玉刻的内腕,末了轻巧一拽,她便小小禽鸟一样伏到他胸膛上面,像暖软的呼吸的山脉。香粉腮红蹭掉了,裸出一张午日也晒不红的失血的脸,他起的这个凡心人人都起过一瞬,把这对玉葡萄似闪着亮的双眼剜下。
亲吻底下她明晃晃的眼闭起来。他成亲自奉的媒妁之言,此时一头热地想:我从前不曾爱过。她太年青,地位太高,他们彼此都不多开口,然而太后怎容他这种人缠搅糟蹋,她明明心里畏惧母亲,还一味地默许鼓纵,已是不言自明了。他像把一叶硬硬的金做的扁舟踩在下面,不叫无望,而是太过分,倒还亏欠。
公主一划脚,将淤伤懒懒抵着荫凉的石头,权当冰敷,“再待一会儿,好容易有机会。”杂草茂长掩住鞋身,潋滟秋色降落下来,劈头盖脸在寂寞的眉梢上,又是金光阵阵。
林若甫顺应:“好。”他感觉被挟持,只能听命,右手还扶在她脸边,酥痒地游挲,描摹轮廓,掂掂血红的耳垂,像抚摸一只动物。她挺快活,他自己却身心都紧绷绷的,无论如何松不下来。他想这是因为她是公主。她不问他要,他便不碰得更深,也因为她是公主。他耐心等她打哈欠。
02
她说,大人不要拘束,有距离。于是他改叫睿儿。她还是叫一声若甫,语气亲热,笑抿起的嘴像一架桃红色拱桥,眼睛也笑。传言一水的讲公主闭月之貌,心地好没有架子,年纪小些的公子少爷挤破头想见,她躲在殿里不出,“投胎运稍好而已,论才情论样子都不如你。”简直不像她的话,且完全不顾她也是投胎好。或许要投胎成她,运气好不足解释,又或许俯瞰惯了,不把标准画回自己那边。
第一次他小心不让她痛。她料定疼痛都是吓唬女人守节的怪谈,不无道理,总之顺顺当当做够。冬天白莹莹的厚被单揉在床角里,完了也还是白莹莹的,他掂边摊开在床板上,刷刷拉拉抹平褶皱,她出神地看,像怜悯一片残砖败瓦的废墟,膝盖并拢了弯过去,两腿紧挨撇在背后。公主额角有汗,透明的脸颊红而热,发丝粘在睫毛上,一眨一浮,双眼是飞瀑后面两轮玉盘。过程中他好像已经满足,但更多是在紧张她有没有享乐,感觉在服侍一个冷淡的女孩,这把他文人傲骨刺痛一下。
她口渴,林若甫又轻手轻脚下床去,窗下一方紫檀木桌上齐码着典籍,玻璃壶里凉透的茶盛了半壶。回去时公主已经把上边用被单围起来,瘦削轮廓隐没了,只剩棉被圆鼓鼓的曲线。她喝过一口,冷不丁地说:“若甫,洞房夜,尊夫人什么感觉?”像盘问。
她从没提过他夫人,就当不存在,倒是会问问他小孩吃穿好不好。仿佛和他睡过觉,公主就有了全新的感觉似的。他还是敷衍:“我不清楚,第二天起床照常。”
“没有昏迷?没有痛哭?”她光腿还在外面,并拢起来海浪一样摆了一下。
他半疑她吃醋,一时有点飘然——以她的性子,爱起来约莫会很烈,面上依旧无血色的煞白,吟吟的笑脸,当中却完全的庇护和偏心。
“都没有,我不像许多男人那样粗鲁。”
她沉默下去,像用眼睛抚摸他,后悔一样,乌龙茶香又湿又凉。他眩晕,才领悟已经凿穿一片冰玉的月角,撕开一块绛红的面纱,驱散一汪磅礴雾气,却是无关爱的苦忍,无意义的献身,是他索取。他们悄无声息坐了一会儿,她终于簌簌地下了泪来,被单一掩住脸庞,光溜的肩背都在抖。尽管公主平日连听了民生疾苦、见到旁人哀伤都于心不忍地哭,他仍旧感觉架上了断头台。千钧重的罪孽加身,整个人沉得铸铁都要压一头。可是我爱啊!他硬撑着不辩白出来,极苦的果生嚼硬吞下去,这么苦,遭人豪夺的反倒像是他。
打发他走之后,长公主小病一场,几日闭门不出。传话的人来了,他猜是托辞不想见他,便知趣没问。等她病好,一切照旧,幽会更频密些,风声影影绰绰流传开去,皇帝见了他多看几眼,叫他审慎。
床笫间她很自在,肌肤下彤彤的热血一路泛到眼角,有说有笑,还动辄趴了伶俐的头颅,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他一颗心被搬来弄去,“听起来还没有厌倦我。”他便也一把揩到她颈上去,号她的脉。连太医也只能规规矩矩坐在帘外檀木矮凳上,两指探她凝脂的手腕。“而公主好像厌倦微臣了,”只在打趣时候这样叫,不然她又嫌生分,“一跳不跳,倒更像没有一颗心。”她含笑道“可见若甫根本不懂得号脉”而不着痕地往后闪躲,只剩香气在他鼻尖回荡。
“你也有不懂的事。”她保持笑脸说。
“谁没有?”
公主怔了一下。“我皇帝哥哥。”
林若甫没了话。自然不敢说她只是还小才这么觉得。
她叫“若甫”,后面跟的大多是问句,那语气和叫“小乙,去办点事,”,“远杏,辛苦你。”不大区别。年轻的公主对他的解答深信不疑,在花丛掐了花别在黑发里,一边挎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表示:“离不开大人了,怎么办?”七分的孩子气,所以无所谓真假,只在朝夕。他次次看她滥发同情掉眼泪,还听她剖白平时在婢女面前不便哭,怕给人笑话。确实而林若甫看她哭只觉得她无辜可爱。照理他该很安心,但总觉得在晒衣服,要下雨也无计,又像施舍,她铜钱费光了就全完了。
偶尔她又提起他夫人,纯然好奇的口吻。他报复地猜她未来会为什么人心甘情愿地失足、连腓骨都跌折了地失足,类似于不由己的尖叫。而她现在无论如何碧玉一样地完好,血肉温暖,一双睡得饱满的光亮眼睛。结果这是他近一年里最后一次见到她。
03
再见时她月子已经坐完了。这将近一年里,他传话和信笺递了又递,立马原路打回,公主的形貌夜夜在他床顶边缘噼啪作响的珠串间浮现出来:她的某个眼色是不是勉强,某个淡淡的笑又是不是嘲弄,腹部一方寸滑石,肋骨是湛美的筝,羸弱之身……孕育一个孩子?知情的传他负心,可亲的长公主都不肯再理会他,而虽受了情伤,仍是一片痴情,拼了命地拦着太后不要杀他的头;也有的笑他作孽,什么人都敢勾引,他全当没听见。一直到未来小郡主秀丽的名字在宫里甘霖一样胡吹乱洒,他才得到传召。
林若甫火急火燎闯到殿里去。长公主斜坐在一方红木长座上,头发绾得乌亮,一袭广袖的金滚边黑裙夜阑一样把身子袍住,繁琐而庄重。一边一个严阵的宫女,是要他保持客气。她很快笑道:“大人是来看晨儿吧。”
他略一点头。她挥手遣了一个宫女,后者跑了老远将婴儿抱来,也不递给他。他从未见过新生的女儿,恬静的闭眼,淡粉的皱巴巴的小脸,额角软软的绒毛……林若甫双手环胸,无微不至观摩着,直到发起哆嗦。
“女儿都像父亲。”她的声音响起来,那宫女将手襁褓一收,忙不迭地走了。
“长得像你好些。”他很诚恳。后来证明晨儿不像母亲。
“你这人。”公主一拍掌,表达退让羞涩的礼节。蜡烛在某处明明灭灭地烧,火舌舐得它流下热泪,他们良久无话,只是彼此欲言又止地看着,好像心照的山雨欲来。他长叹一声,是体恤的语气:“私下说,好不好?”
她于是打发宫女下去了,影子藏在层叠的裙摆里。极冷极静的夜阑,月的蓝光沿着殿内的石柱奔流而下,顺着地上绘制的斓纹晕开,有素的宫女们连脚步声也没一丝。他三两步跨过去,蹲下来牵了她一只手。纤长骨感的食指在他掌心动了一动。公主默默注视着他,香气袭人,嘴唇是胭脂花片的血红,一个艳丽的姿态,黑色硕大的花朵替代了戴孝似的素白衣裙,她更像诱人的女鬼、像白眼睛振翅欲飞的黑天鹅。
“睿儿,你告诉我,”他问,“你这是不肯嫁我?”
“什么话!”她碰了火似的,大睁眼睛,“若甫你倒愿意娶我吗?”
“有什么不愿意?”他手上稍稍一捏,也不知谁的骨头在响,只是她忽地将手蛇行一般抽了回去,面有惊疑。
“好容易考取的状元郎,你乐意做白吃白喝的驸马?”
他立刻笑道:“你猜?”哂笑她对他的认识,说着坐到她旁边来,平视着她,手无意压到她宽大的衣袖,把她右臂掣肘住了,肩膀碰在一起,“倘若你不肯嫁给我,自然也不肯我见晨儿。我们的事更是不用想。”
“你总有机会看她的。”她稍扬下颌,“‘我们的事’为避嫌疑暂时只能是没有了,然而以后也不见得不能的。若甫,我一心地为你设想,”
“你不如直接问我。”
“总之我于心不忍把你耽搁在我身上!讲句难听的话,”仿佛之前那些还不难听似的,公主蛮横地打断了他,“你如今纵有做低的觉悟,但不出五年就要反悔,结果没完没了地怨我,有什么意思。我也不希望说得太势利,但若甫,我此刻担保往后尽力量帮着你的仕途,难道你竟会拒绝吗?”
何止完整,她现在无孔不入了。黑压压的大袍子活似一座权欲的监牢。林若甫当然不否认,再愚蠢的人也懂她既铁了心独自下去,还拒绝她的帮忙,只有落得两手空空。她是存心羞辱他。他冷道:“李云睿,我看你真是疯了!”
美人早熟,他其实从来明白。公主似笑非笑,“看来你并不拒绝。什么时候能见晨儿,会派人提前告诉你,不要太担心……至于我……”
“你难不成以为我之后还想见你?”他猛地站起,带起一阵不大的啸风,腰带勾到她几缕头发,把她齐整的发式一鼓作气全搅乱了。她头也不低地两手去理,一双眼睛还依依望着他,亮堂堂的一片光明,仿佛人事不公的证词,最美、最高贵的人有最贪婪、最欺骗的性情,而他一世聪明,什么也没有看穿来。他此时想起公主在他面前拨掉金钗银饰,软顺的长发滑到肩膀上,耳垂光净无暇,繁琐褪下是楚楚的千春,他好几次三番地忍了,终于还是一定要问:“你究竟当初为什么要我?”
“我当然是爱你。”她大言不惭,一面也站了起来,魅影拖逸在地砖上,白洁的鞋尖在外闪了一闪,猩红指甲没入他的衣袖,在他手背青筋上深深浅浅地划着。“若甫,你多么可爱,没有了我会更好。”
他不再说多余的话:你说爱我,就嫁给我吧。他伸一只手把她的脸扳过来,她顺从了,指甲松开,改而一把攥住他手腕。她唇上锈红的气味令人眩晕、令人生畏……只有恋人的唇才像鱼的嘴巴,光滑柔嫩,没有牙齿,将诱饵吞咬。他吻到她苍白的脸颊上。
“人生总有些不如意,不是吗?”她几乎凄然地笑着。
林若甫走了。他彻底明白了,不再有爱的幻想。他曾经发现自己没有爱过,如今发现爱也不是什么,爱在权力的引诱下像瓷器一样碎裂、像泥沼一样不堪。这不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长公主,更不是最后一次见到女儿——他苦等多年,才最后乐享天伦。这么多年里,他置腹地告诉不少人她是疯的;他很清楚,当一个男人只能指控一个女人的疯狂时,无论那是真是假,都说明他流于下策,因为无计可施了。
FIN
文首诗歌引自机车《月亮》。
潇潇暮雨念归去(he番外)
(拾肆)
“老伯……”
暮雨紧握着手中的画卷,看到这一幕后, 她瞪大了双眼,怔怔的站在原地。
原来她一直偷偷跟在文景的身后。当时文景走后,不舍的情绪慢慢充斥了她的心...
(拾肆)
“老伯……”
暮雨紧握着手中的画卷,看到这一幕后, 她瞪大了双眼,怔怔的站在原地。
原来她一直偷偷跟在文景的身后。当时文景走后,不舍的情绪慢慢充斥了她的心,牵引着她想再去送送他,顺便把画留下一张,让文景留作纪念。
孟婆察觉暮雨躲在一旁,没有掩饰,就静静地注视着她。
许久,暮雨像是明白了什么,梦中那个女子的脸也慢慢地清晰了起来。她抚了抚自己的脸,不可思议地道:“原来那个女子是……是我……”
“头好痛!”一瞬间,前世的碎片又在脑海里不停的涌现,暮雨在宣神谙的记忆中不停的回溯,最后完全记起了一切。
“文……景?”宣神谙颤颤的说出这两个字。
孟婆注意到她的举动,走到她身边,无奈的道:“看来你还是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我……为什么……我是谁?是萧暮雨,还是宣神谙?”
孟婆神色平静,心里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你是暮雨,也是宣神谙,只不过宣神谙是你的前世。本来你前世的记忆已经消除,但因为我好奇你的过去,好奇你和他的纠葛,所以当初在你行过忘川时,我只给你喝了半碗孟婆汤。”
“半碗?”
“饮尽一碗孟婆汤才是真正的忘断前尘。但只饮半碗,如果前世执念太重,仍有可能想起前世。你如今的结果便证明了你对他仍有不舍,而你当初也并非无牵无挂!”
“不舍吗?怎么会不舍呢?”宣神谙喃喃道,发觉自己手中还握着他留下的画。 “文景呢?刚刚他为何会突然消散?”
孟婆勾了勾嘴,冷冷地道:“他已经灰飞烟灭了,世间再不会有他的踪影。”
“为何?”
“他用不入轮回且灰飞烟灭作为代价换了一次重返人间的机会,想去看看转世的你。”
听到这里,宣神谙心里仍旧忍不住心疼,眼角一滴泪缓缓落下,哀叹道:“这又是何苦?他不欠我,我也从来没怪过他。”
孟婆瞧着宣神谙的神情,随后绕了绕手指,一碗孟婆汤突然浮现在了空中。孟婆将汤呈在宣神谙眼前,带着试探的意思道:“你如果愿意,可以再次喝下这孟婆汤。洗去了前世记忆,你就还是暮雨。”
宣神谙扫了一眼孟婆汤,这一世她有父母,也有一心一意待她的人,她不再囿于皇宫,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做自己。
“这一世真好啊…”宣神谙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可在碰到孟婆汤的那一刻,她还是缩了回来。
她记起了他在自己死时抱着自己痛哭流涕说的话;她也记得在她成为萧暮雨时,他每日望着她的深情和悔恨;她看出他送的画卷上画的是他们两个人;她也心疼他为了陪伴转世的自己选择灰飞烟灭。这一切纵使是迟来的深情,她也舍不下,忘不了。
“我……我不想忘。”
见宣神谙犹豫不决,孟婆清楚她终究是放不下文景,索性施法让她晕了过去,又将暮雨所住的山村隐了起来,暂停了时间的流转。
孟婆将宣神谙和文景散去的灵魄带回了忘川,无奈地道:“求不得,爱别离。因果轮回,自有定数。不过,倒也不是没有转机。天亦有道,自然不会让有情人分离!如今你们已经通过了考验,那便还你们一世情缘吧!”
一道红光掠过忘川上界,最后化作一个仙风道骨的红衣老者,落在了孟婆跟前。
“小孟婆,事情办的怎么样啊!”
孟婆摊摊手,道:“他们已经通过了考验,待我把文景的魂魄凝起来就算大功告成了。”
“多亏了你啊!不然配错姻缘一事被发现,我可要被罚咯…”
“月老啊,下次再配错我可不帮你了。这一次耗费了我不少精力,我还欠了一日工呢!”
原来不论是半碗孟婆汤,还是文景重返人间,都是一场局罢了。当初孟婆查了宣神谙的阴簿,发现她和文景乃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可是却莫名的加了第三个人进来。在问过月老后,孟婆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月老在给宣神谙和文景牵线时,不小心将越姮的那根线也牵了进来,这才导致了三个人的纠葛。
牵红线,配姻缘,只可两两配对。月老这个失误破坏了两人该有的命格,脱离了原定的故事线。说来说去,到底是月老欠了他们的,所以只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当然,来世也是有条件的,需得两个人的真心。文景愿意以灰飞烟灭为代价,而宣神谙舍不下文景放弃了美好的转世,可见其情真意切。
“魂兮归来,魄兮归来。三魂七魄,聚!”
孟婆在空中挥舞着,法力缓缓从手中倾泻出来。在孟婆的控制下,四处流动的银色光点渐渐聚了起来,最后凝成一具完整的灵体。
“成了!”孟婆停下动作,调整了气息。
月老总算安下心来,“新的红线我已经牵好了,你把时间封锁解了之后,就把他们放入文澄和萧暮雨的命格里。我回天庭再将名字改过来,这样就圆满了!”
孟婆点了点头,又在阴簿上改了几笔,叹道:“文澄和萧暮雨本就是为你们准备的命格,这一世,你们就幸福的在一起吧!”
孟婆按照月老的吩咐,将一切都调整好后,又顺手拉了一下进度,直接快进到原定命格成婚的那日。如今月老已修改了名字,也就是文景和宣神谙成婚之日。
文景和宣神谙的意识渐渐苏醒。
“我?这是在哪儿?”
在原定命格里重生后,两人带着原来的记忆,都有些摸不清头绪!
此时的文景和宣神谙,一个站在房门之外,一个披着盖头端坐在房内,看着自己身着一身喜服,都是一脸诧异。
文景掐着自己的肉,真实的痛感更令他疑惑不已,“ 我不是灰飞烟灭了吗?这里……好熟悉,是暮雨的家吗?莫非我……我重生成了文澄?”
文景打了一盆清水,借着月光,文景看清了自己的模样,不是文澄,正是他自己——十七八岁,意气风发。“如果我不是文澄,那她会是神谙吗?”
带着疑问,文景小心地推开房门。屋里红绸高高悬挂,红枣、花生、桂圆堆成小山整齐的放在厅堂之上,各处的红烛烧的正旺,很是喜庆温馨。
“会是他吗?”宣神谙怀着同样的疑问,紧张的端坐在床榻上。
听见门“吱呀”的声响,宣神谙心里更是紧张了起来,一直攥着手心的衣服,红裙都被她抓的都有些皱巴巴了。
文景的脚步声,很轻很轻。轻缓的脚步声慢慢来到宣神谙的跟前,被蒙着盖头的她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能低着头,紧闭着眼,无声地等待着。
文景沉默的站立在宣神谙身旁,不敢掀开盖头,他有些害怕,害怕眼前人不是她。
宣神谙发觉盖头迟迟未被掀开,心里暗想着,“他是在犹豫吗……”
“你?”/“你?”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道,都想要试探一下对方。
“是她!”/“是他!”
简单的一个字,透过对方的声音和语气,他们大概都已经猜出来了。
一瞬间, 盖头被猛然掀开。宣神谙缓缓抬头,看见文景一张惊喜到无错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与文景对视的那一刻,宣神谙也是又惊又喜,随后灿烂的对着他勾唇一笑。
只见文景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无措,继而转向平静,最后缓缓浮现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他红着眼眶坐在宣神谙身旁,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神谙,是你,真的是你?”
“夫君。”宣神谙淡淡开口道。此刻的她,画着明媚的妆容,发髻上的点点红花衬得人越发娇嫩动人。她将脸贴在他的掌心,温柔的望着他。
两人久久的对视着,不像当年的羞涩怯懦,此刻的他们眼神中尽是缠绵和深情。
“神谙,对不起。”
文景小心的将宣神谙的手握到他的掌心,随后说出了那句迟到很久的抱歉。
宣神谙眼眶也红了起来,伸出手环住他的肩膀,将头靠了上去,耳语道: “过往种种,不必抱歉。从今以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文景点点头,声音有些许的颤抖,抚着宣神谙的背,“好。上天宽爱于我,让我能有此机会,与你再续前缘。”
虽然对于重生这事,两人还是一头雾水,但是能够重逢,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也无需纠结其原因。
“神谙,我爱你,很爱很爱。”
文景低语着,心里的火焰熄灭了很久,按耐不住的激动迫使文景将宣神谙推到在了身下。
“我也是。”宣神谙看着文景,仰起头覆上了他的唇。
双唇碰上的那一刻,冰凉柔软的触感在心头微微荡漾。文景含着她的唇,又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肢,然后加重力道,一边紧紧地拥着她,一边又把吻加深。
屋子里很静很静,可以清晰的听见两人的气息在慢慢变沉,变重,还有交换着吻的声音,衣袍散落的声音……
至后半夜时,文景已经沉沉睡着了。宣神谙仍醒着,她枕着他的手臂,侧着身子望着他。听着文景沉稳而又均匀的呼吸,宣神谙忍不住伸出手在文景脸上不停的摩挲着,像是找到失而复得的宝物一样。
屋里烛光太亮,即使散下帷幔,仍旧有些刺眼。宣神谙小心的挣脱文景的怀抱,披了件寝衣,蹑手蹑脚的去熄烛火。
斑驳的烛影散落在宣神谙脸上,很美很美,一如当年。
不过宣神谙刚一起身,文景便惊醒了。离别的滋味太苦, 他已经不能忍受她离开自己身旁片刻。于是便也身着寝衣,起身去寻她。
“咳…”更深夜重,窗外的凉风袭来,宣神谙身披一件单薄的寝衣,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文景见状,轻轻地把窗户关上,又慢慢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宣神谙。
宣神谙专心的灭着烛火,腰间猛然被双手缠绕住,惊的她没站稳,直直坠入了文景的怀中。
“怎么醒了?”宣神谙侧过身子,捧起文景的脸,细声道。
“怕你不见了,怕你又撇下我一个人!”文景委屈的看着她。
宣神谙在文景的额上轻吻了一下,对着他不安的双眸,有些坚定道:“不会的,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听见了宣神谙肯定的回答,文景方稳了稳情绪。而在抚过宣神谙的秀发时,文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拽着她来到梳妆台前。
文景拿起台上放置的剪刀,先是剪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然后又挑起宣神谙的一缕头发剪了下来。随后他将两缕头发简单缠绕在一起,笑着说道:“明天我去找两根红绳做个同心结,如此,我们便是结发夫妻,白首不相离。”
瞧着他开心的模样,宣神谙掩着嘴偷笑起来,‘原来,他竟会有这样浪漫的心思。’
“去睡觉吧!”宣神谙将最后一盏红烛灭了之后,牵着文景回到床榻上。
宣神谙静静的趴在文景的身上,靠着他坚实有力的胸膛睡着。文景也是仍旧紧紧抱着她,一刻也不松开。
许久,文景摸了摸宣神谙的头,突然开口道:“神谙,这一切是梦吗?明天我睡醒之后,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宣神谙从他身上微微的支起身子,伸出一只手去抚摸他的脸。当指尖碰触到他时,宣神谙发觉他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
他哭了,是那样害怕。 宣神谙愣了愣,如今的文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和不安。她又何尝不害怕呢,害怕这只是一场美梦。
宣神谙笑着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去,细声安慰道:“我保证,明早你醒过来,我一定会在你的臂弯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永不分离。”
“嗯……”文景搂的更紧了,他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了。
“神谙,相信我,这一世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娘!”
“好!”
他们历经了太多的沧桑,现在终于能做一对简单的平凡夫妻。他们可以在田野间颂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不必理会天下大义,不必顾全大局,不必在乎他人的感受,他们只用在乎彼此,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笑看岁月静好,直到生命尽头。
(he脑洞有点大,带点玄幻,我文笔不好,表述可能不清楚,不知道大家看不看得懂😂
终于完结啦,这篇同人差不多有两万五千字,花费了我不少心血。我是个懒散的作者,更的很慢,但好在没有弃坑,圆满的写完了😁
真的很喜欢并且心疼宣神谙这个人物,也很感谢看我文章,鼓励我的大家。最后和文案圈的大家说声再见,有缘的话,我们下个圈再会!🌸🌸🌸)
潇潇暮雨念归去(下)
“愿来生,能得逢太平盛世,使我免于颠沛之苦;
愿来生,父母康健且寿,使我免于忧患之苦;
愿来生,青春作赋,山野颂歌。”...
“愿来生,能得逢太平盛世,使我免于颠沛之苦;
愿来生,父母康健且寿,使我免于忧患之苦;
愿来生,青春作赋,山野颂歌。”
——宣神谙
(玖)
暮秋时节。
山脚下,一处幽静的竹林中。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女背着竹筐从山外满载而归。刚走至家门前,却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少女将竹筐放下,忙去查看老者的状况。少女拨开老者散落在额间的头发,他的眼睛一直紧闭着,应该昏迷很长时间了。
“老伯?老伯?”
少女晃了晃老者的身子,又接连喊了几声,老者都没什么反应。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将他的唇色映衬得愈发苍白。
见老者还有呼吸,少女便小心的将他拖进屋里,安放在床上。随后又忙去请了个大夫,给他诊治。
“大夫,这个老人家怎么样了?”
“老者的脉象不稳,很是虚弱。不过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我开个方子,你去抓些药让其服下,再多修养几天,便能痊愈。”
少女安心的点了点头,按照大夫的吩咐,去抓了药煎给老者服下。老者服下后,面色倒是红润了些,只不过还是沉沉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少女坐在床边,打了盆水给老者擦了擦脸。突然,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少女扶了扶额,再细看了一眼老者,只觉得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睡了一天后,老者终于缓缓的睁开眼。
少女正在擦拭桌子,听见动静后忙走到床边,询问着: “老人家,你醒了?”
老者循着声音望去,视线由模糊到清晰,记忆中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影在眼前慢慢浮现。
“神谙?神谙!”老者正是文景,他激动的喊了一声,然后从床上坐起身来。
少女疑惑的看着文景,问道:“老人家?你怎么了?”
“老人家”二字点醒了文景。他方明白孟婆已经将他送至宣神谙的转世之人的身旁。
文景怔怔的看着她,她的容貌与宣神谙一般无二,不过倒比宣神谙初嫁他时,更加明媚灵动,俏皮可爱。
“老人家?”少女见文景不说话,一直盯着她,感到十分奇怪。
文景理了理思绪,害怕自己刚才的举动吓着她,忙赔罪道:“失礼失礼,多谢姑娘。”
少女拱拱手,问道:“老人家如何称呼?怎会晕倒在我家门前?”
“晕倒?”文景思索一番,扯了个谎答道:“姑娘就称老朽一声文老伯吧,老朽四处远游,没有来处。碰巧行至姑娘门前时,突发不适,幸得姑娘搭救。”
“原来是这样。”
“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姓萧,名唤暮雨。”
“萧暮雨,潇潇暮雨子规啼,是个好名字。”文景喃喃的念着,接着又道:“姑娘可是一个人住?为何未见双亲?”
暮雨淡然一笑,“我阿父阿母受友人相邀,去那里小住一些时日。我不愿出远门,所以便留了下来,一个人住在这里。”
想到前世宣神谙孤苦伶仃,文景心中有些欣慰,“神谙,这一世,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不用寄人篱下了。”
“姑娘年方几何?”
“刚满十六。”
“十六岁,正是碧玉年华。”看着眼前的少女如花般正值绽放,他自嘲的笑了笑,如今的他已是青丝化作白发,垂垂老矣。想到宣神谙十六岁的时候便已嫁他为妻,文景又多问了一句:“那姑娘可许了人家?”
“许了,是我阿父阿母在幼时给我订的娃娃亲。”
文景的眼神暗了一下,原来她已经定了亲事吗?
暮雨见文景像审查一样刨根问底,心里生疑,反问道:“文老伯问这作甚?”
文景忙拱手解释道:“是老朽唐突了。见姑娘正值芳华又心地善良,所以多问了几句。姑娘适才说的娃娃亲,可曾与那儿郎见过面,可知其品性如何,相貌如何,其是否已有心爱之人?如果知之甚少,还是不要坚守这门亲事!”他只盼今世,宣神谙能有个一心一意之人相护。
“嗯?”暮雨被文景一连串的话惊到了,她好奇的看着文景,沉默着没有回答。
“老朽只是……只是想提醒姑娘,莫因父母之命耽误自己的幸福。”文景知道自己适才着急的样子令人生疑, 忙吞吞吐吐的补充道。
暮雨看出文景的好意,拍了拍文景的肩,勾嘴一笑,“多谢文老伯关心。实不相瞒,与我订亲之人是我青梅竹马的邻家阿兄,因两家关系好才订下的娃娃亲。而且……而且阿兄对我也是极好的。”
看着暮雨脸上的羞涩,文景抿了抿嘴,暗暗想着:希望他是个可真心相付之人吧!
文景下了床,暮雨带着他在屋外走了走。这地方虽是山里,但四面竹林环绕,宁静清新,倒是个悠闲度日的好地方。
文景打量了几眼暮雨,心里暗暗盘算着:我该想个什么由头多住些时日呢?这样也好看看神谙这一世过得怎么样,顺便见一见她的心上人。
文景眯了眯眼睛沉思着,突然灵光一现,于是他故意咳嗽了两声装作虚弱的样子,轻声道:“姑娘,老朽近来偶感不适,许是长途跋涉有些劳累,可否容老朽在此休养一段时日?”
暮雨迟疑了一会儿,可见文景如此憔悴,而且面善不像个坏人,于是爽快答应道:“文老伯不嫌弃屋子简陋就好。”
“姑娘可真是心地善良啊。老朽身无长物,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文景十分客气的说着,趁暮雨不注意还略有些得意的憋笑。
文景慢悠悠转过身,瞥见里屋的书案上放了几卷书,心生一计,又道:“姑娘可曾读过书?”
“读过一些,但算不得多,我并未上过学堂,以往都是阿父和阿兄教我读书习字。”
“老朽略通文墨,若姑娘不嫌弃,老朽可暂作姑娘的夫子。”此番说辞不过是文景称病留的后手,这样可以再多留些时日,并且他自幼饱读诗书,做个夫子还是没问题的。
暮雨沉默了片刻,想了想: 文老伯肯定觉得住在这里过意不去,我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想到这里,暮雨高兴的答应道:“好啊好啊,老伯一看就是谈吐不凡,知识渊博,能愿意教我,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拾)
是日傍晚,文景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准备在屋前的木阶上坐着,却不料暮雨也正坐在那里。
“神谙?……暮雨,这么晚了,还不睡?”文景走过来问道。
听见声音,暮雨险些被吓了一跳,见来人是文景,于是道:“老伯睡不着吗?可是寒舍太过简陋?”
“不是不是,年纪大了,觉少。”荣景打趣道。
“老伯真会说笑!我只是感觉心里突然闷闷的,睡不踏实,就来吹吹风!”
“既然姑娘睡不着,老朽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阿兄也经常给我讲故事。”
文景望着漆黑的夜幕,淡淡开口道:“在一个乱世之中,有一个喜欢耕读的少年郎,他本来只想在山野颂歌,悠闲度日。可是当朝的皇帝残暴不仁,百姓怨声载道,于是他为了天下安定便联合他的结义兄弟起兵讨伐那个皇帝。可是兵马不够,他只能选择与那个有势力的人结盟,但条件是迎娶他的侄女。可彼时那个少年郎已经娶妻,为了大义,他把原来的妻子——他的青梅竹马降为妾,迎娶了那个女子。本来他不想耽误她,也不愿辜负他的青梅竹马,可是他在大婚之夜见到那个女子的第一眼便对她动了心。”
“他爱上了那个女子吗?那他的青梅竹马岂不是会伤心?”暮雨看着文景,好奇的问道。
文景点点头,继续道:“没错,他爱上了那个女子。不过他和他的青梅竹马感情很好,所以降为妾后,她也很体谅他。而男子自知对她不起,便很宠爱她。”
“这样啊?那对他的新婚妻子岂不是很不公平?”
“是不公平,不过他的妻子也很好。她端庄大度,温良贤淑。她不妒忌,她总觉得对不起他和他的青梅竹马,所以她很谦让,只是默默的操持家务。男子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娘。”
听到这里,暮雨有些迷糊,撇了撇嘴,“这个故事里的男子同时爱上了两个人吗?”
“对,可是一个人是不能一心二意的。男子以为妻子大度,或者说他仗着她大度,不会介意自己更宠爱他的青梅竹马,所以他给了妻子很少的关怀和爱。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的,日积月累的忽视让他深深的辜负了他的妻子,并且再也无法挽回。”
暮雨将手撑在下巴上,然后偏着头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文景突然有些哽咽,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掩饰着自己情绪,“后来他的妻子伤透了心,不愿意再见他,一个人幽居着。五年后她生了一场大病,就早早的离开了他。”
故事结束后,暮雨的心里突然一阵抽痛,一滴泪也不自觉的从的眼眶里滑落。暮雨捂住了胸口,眨了眨眼睛,满是疑惑:‘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随后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痕,对文景说道:“老伯,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其实这个男子很幸运,有两个爱他的女子。可是成为他妻子的那个人很不幸,她掌握不了她自己的命运,她的一生都被束缚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文景喃喃的念着。
“老伯?老伯?”
文景黯然神伤着,完全没听见暮雨的话。暮雨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
“失礼失礼,老朽讲的太过投入,一时竟有些忘乎所以。”文景稳住情绪,对着暮雨疑惑的目光,尴尬的笑了笑。
“对了,老伯,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十年……不思量……难忘?”
“没什么,胡乱说出来的。”
暮雨察觉到文景的悲伤,有些好奇他为何一把年纪还四处远游,于是问道:“文老伯,你为什么远游啊?你……你的家人呢?”
文景看了一眼暮雨的脸,又转头凝望着夜幕道:“我曾经有一个很爱我的妻子,但我却蹉跎了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于是她决绝的撇下我独自离开了,我远游正是想找寻她的踪迹,盼望有一天能与她重逢。”
‘ 看样子,老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的妻子吧?真可怜……我要好好安慰他。’
暮雨轻轻抚了抚文景的后背,细声道:“老伯,你不要太伤心,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一定会和你的妻子重逢的!”
文景愣了愣,眼前的暮雨和宣神谙一样,就像一只单纯善良的小白兔。每当那双盈满春水的眼睛望向他时,他总会失神。
‘可惜啊,你不是她,我们没有重逢的那一天了。我遇不到她了……’
(拾壹)
第三日。
文景手执一卷《道德经》,逐字逐句的解释着其中蕴含的道理,在屋里来回不停地走动着。暮雨端坐在书案前,一边认真聆听,一边挥动着笔墨。
…………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
“暮雨,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一个稚嫩的男声从屋外传了过来。
暮雨闻声,连忙放下笔,欣喜的跑了出来,“阿兄?”
“这是蜜饵,还有桂花糕,青梅糕,我知你喜欢甜食,所以今早特意去集市上买的,你快尝尝。”
“阿兄,你也尝尝。”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样子很是甜蜜。文景听到暮雨清朗的笑声,侧着身子躲在门口偷看着。只见暮雨拿着糕点满脸倾慕爱恋之情,痴痴的瞧着她身旁那个青年男子。文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但见那人身着一身粗布灰衣,面目清俊,潇洒闲雅。
文景打量过男子的精神面貌后,嘴里暗暗嘀咕着:“就这模样,连我年轻时的一半好看都没有。”
“咚——”文景心下一急,不料手中书卷没拿稳,滑落在地,发出了声响。
两人循声望去,正看见文景拾起书卷,尴尬的站在门前,咧出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伯,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阿兄。”暮雨笑着将那男子领了过来。
“暮雨,这位老人家是?”
“哦,忘了介绍了,这是文老伯。前两日老伯晕倒在我家门前,我救了老伯,顺便收留他在家住下。”
男子瞅了一眼文景,然后将暮雨拉至一旁,道:“你怎可随意收留生人?”
暮雨笑了笑,“阿兄不是教过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话虽如此,只是你不应该如此草率,你可知道人家的根细?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阿兄放心,老伯不是坏人。他这两日还作我的夫子,教我诗书。而且我总觉得老伯很熟悉,好像我曾在哪里见过他。”
“真的不是坏人?”男子又回头偷瞄了一眼文景,将信将疑的道。
“真的不是。”
见暮雨如此肯定,男子也没有再怀疑,走到文景面前,好生行了个礼道:“在下文澄,是暮雨的未来郎婿。老伯直接叫我文澄就好。”
“你也姓文?”文景眼神里闪过一丝悲伤。
“老伯也姓文?”文澄脸上显露出惊喜之色。
“对啊,老伯也姓文,真是有缘呢。”暮雨高兴的说道,然后将文澄手中的糕点递给了文景。
“有缘……有缘。”文景僵硬地说着。
真的是缘分吗?听见他同样姓文,我到底是高兴,还是失落呢?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和文家儿郎在一起,但可惜啊,那个文家儿郎不再是我……
简单聊了几句后,文澄便像以往一样,帮暮雨挑水,劈柴,又顺便松了松院前的菜地的土。
文景本来也想帮忙,暮雨担心他身体未恢复就搬了个木椅,让他靠在门前坐着。文景时而看看天看看地,时而观察着文澄和暮雨。
“阿兄,累不累。”暮雨拿着手帕帮文澄擦了擦脸上的汗。
文澄握住暮雨的手,含情脉脉地道:“不累,一点儿也不累。”
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的样子,文景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回想起前世,他叹了口气道:神谙,每当看到我与阿姮在一起时,你也是这般滋味吧!
(拾贰)
几日后,深夜。文景依旧无眠,便再次来到了门外的木阶上坐着。过了半会儿,暮雨也走了出来。
“老伯?”
文景沉思着,并没有听见暮雨的声音。暮雨见更深露重,便又进去拿了一件外衣轻轻披在了文景的身上。
感觉到身上的动作,文景缓缓回过头,暮雨正浅笑的看着他。
“陛下,天凉了,披件衣服吧!”
文景看着眼前的人,记忆突然有些重叠,直接脱口而出了一句:“神谙?”
“老伯?”暮雨一脸的疑惑。
文景缓过神,才发现自己又认错了人,拂了拂手,将眼眶中的热泪憋了回去道:“没事没事,最近神思有些恍惚。”
暮雨将信将疑,随即坐在了文景身旁?
“神……暮雨?又睡不着吗?”文景缓和了神色,关切的道。
暮雨耷拉着脑袋,苦恼的道:“不知怎么的近来老是做一些奇怪的梦,梦中的事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哦?姑娘不妨和我说说梦的内容,老朽倒略懂些解梦之术。”文景又撒了谎,他只是想安慰暮雨而已。
“那些梦断断续续的,好像是一个女子的故事,而且我感觉她的眼神总是很悲伤。十六为君妇,羞颜未尝开……”暮雨将梦中所见,大致道来。
从大婚之喜的欣喜羞涩,到诞下麟儿的欢乐,再到封后大典的沉重怯懦,以及最后囿于宫墙的抑郁寡欢……
暮雨所讲的那些画面一幕幕的在眼前浮现,却和文景的记忆渐渐重叠。 原来,暮雨所梦见的正是宣神谙前世的记忆。
“也许那是你的前世呢?”文景心中悲然,握紧了拳,沉声道。
“前世?这个说法倒是有趣。”暮雨有些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道:“说起来,这些梦和老伯前些日子给我讲的故事还有些重合,说不定啊,是我自己听故事太入迷了,然后自己就梦到了。”
暮雨自顾自的说着,却没发现文景脸上已是挂不住的悲伤。
想起每月十五的灯会, 暮雨转了话题道:“老伯,明日街市上会有一场灯会,我叫上阿兄,我们一起去吧,可热闹了!”
暮雨漆黑的眼眸一下亮了起来,话里满是欣喜和灿烂,文景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收起心中愁绪,缓缓的应了一声:“好。”
第二日一早,暮雨便拉着文景下山去最近的街市——长乐街。约近正午,两人才慢悠悠的走到。
“暮雨,老伯,你们终于来啦!”文澄一早便在街口等着了,看见暮雨到了,连忙跑过去牵她的手。
“阿兄,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无妨,也没多久。对了,我先带你和老伯四处逛逛吧,灯会要晚上才开始呢!”
“好啊!”
文景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甜蜜的两人,心里又暗搓搓的升起一股子醋意,不过很快便平复了,细想想还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老伯,快跟上!”
长乐街很大,也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只见长街两侧,飘飘的五彩招子和大红灯笼高低错落。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熙来攘往。各个巷子也都是琳琅满目的小摊,还有很多卖各色小吃的食摊,香气四溢,烟雾腾腾。街市上吆声大作,真是一片繁荣。
暮雨和文澄带着文景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文景感受着这烟火气息,不禁感叹道:“真是热闹非凡。”
暮雨跑在文景前面,笑着说: “老伯,我们带你去前面转转!”
“真是小孩子心性!”文景无奈的道,然后缓步跟在她身后。
半日的时光,暮雨和文澄带着文景吃了糕点,买了糖葫芦,还见识了各种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
不知不觉, 夜幕渐渐笼了下来。暮雨激动的指着漆黑的天空道:“阿兄,老伯,你们快看,好多长明灯!”
在文景和暮雨的注视下,如千百游鱼涌过江海,盏盏明灯缓缓升上来。它们在黑夜之中闪闪发亮,熠熠生辉,灿烂至极,不一会儿,便照亮了漆黑的夜幕。
望着冉冉升起的明灯,暮雨脸上浮现出向往的色彩。
文澄笑着摸了摸暮雨的头,细声问道:
“暮雨,你想不想放灯,我去买一盏给你!” 暮雨用力的点点头,文澄见状便赶紧跑去买灯了。
“老伯,你放过灯吗?每年灯会,阿兄都会带我放灯。”
文景看着暮雨,有些遗憾的道:“我曾经也和人放过灯,只是如今光影依旧,故人却不知在何处了……”
“故人么?”暮雨喃喃道,与此同时脑海里一些模糊的碎片也突然闪现了出来。
“暮雨,快来!”文澄买了两盏长明灯走了过来。
暮雨没再多想,笑着跑向文澄。文澄递给暮雨一盏,暮雨笑盈盈的接过,然后自己捯饬起来。
文澄拿着另一盏灯走到文景面前,真诚地道:“老伯,你也放一盏灯吧!许个愿!”
文景不好辜负他的心意,接过后忙道了声谢。
“许愿吗?我能有什么愿呢?都是奢望罢了!”文景提着灯不知作何用,只好看着文澄和暮雨彼此甜蜜的说笑着,玩乐着。
以前每年的上元,中秋佳节,文景都会和宣神谙,越姮一同在城墙之上放灯。可惜那时的文景只顾着陪越姮嬉笑玩闹,连放灯他也是选择和越姮同放一盏。而宣神谙每次都是静静看着他们嬉笑,自己默默的在一旁放灯。
“神谙啊神谙,你究竟默默忍受了多少孤寂?我对不起你……”文景心里暗暗想着。暮雨和文澄已经把灯放好,许了愿走了过来。
“老伯,我来帮你放。你也许个愿吧!”说罢,暮雨拿过他手里的灯,和文澄一起弄好,然后又交给文景,让他自己放。
文景将灯放了出去,暮雨站在他身侧,双手合十,对着那盏灯虔诚的许了个愿。
“神明在上,我希望老伯和他的妻子能够早日团聚!”
文景偏过头看她,光影落在她的脸上,明媚温柔,文澄在一旁也是看着她带着爱意的笑。文景不知是欣慰还是心痛,他久久的凝望着升得越来越高的明灯,默念着:“神谙,我一面真心希望你今世能有一个一心一意之人相护,一面又遗憾那个人不是我。如今的我只能把奢望藏进心里,把遗憾藏进旧梦里。”
……
玩尽之后,便匆忙赶回了家,暮雨有些困倦,早早的便睡了。
但文景依旧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回想着今日短暂的欢愉,在心里对宣神谙诉说道:“神谙,你一直向往的,便是如暮雨那样自由快乐吧!若我们只是一对平凡夫妻,这简单的幸福便能唾手可得了……”
(拾叁)
“姑娘?姑娘?”
暮雨沉醉在梦中,却听见有人在梦中呼唤她。那个声音既轻柔又空灵,她循着声音向前走着。走到一处满是春色的宫殿,她穿了过去,望见那里有一个女子正弯下腰细嗅着身旁的桃花。
“是你在叫我?”暮雨走近她身侧,问道。
女子转过头,温柔的看着她,眸里尽是笑意。
“姑娘,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帮忙?”暮雨皱了皱眉,不解的道。
女子的声音有些轻,她继续温柔的说道:“姑娘,如果你见到一位远道而来的人,请你帮我告诉他,其实我从未怪过他。”
“那个人是谁啊?”暮雨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然后缓缓的消失了身影。
暮雨无措的站在原地,然后眼前一黑,跳出了梦境。
待暮雨醒来时,天已经很亮了。随后她起身简单收拾了一番。刚走出门,便看见文景又静静的坐在了木阶上。
“老伯,早啊!”暮雨打了个招呼。
文景笑着应了一声,突然问了一句:“姑娘,你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吗?”
暮雨扫了一眼周围,欣然道:“那是自然。我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自在清闲。与山间明月,耳畔清风为伴,听蛙声蝉鸣,嗅百花芬芳,幸甚至哉!”
“如此便好……”文景喃喃道。他来此已有月余,看着暮雨今世安好,有父母爱护,心上人疼爱,并且自在安适,他已经心满意足了。虽说孟婆给的期限是三月,但他认为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倒不如早些离去,免得一直悔恨煎熬。
“对了老伯,我昨晚又梦见那个女子了!她很奇怪,还让我帮她的忙!”回想起昨晚奇怪的梦,暮雨觉得自己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于是便向文景求解。
“帮忙?她说了什么?”文景诧异的问。
“她让我帮她对一个远道而来的人说,其实她从来没有怪过他。可是她又没说那个人是谁?”
文景听后,僵直的愣在那里,也不知是喜是悲, “不曾怪过我?神谙,那你为何十五年来都不曾入梦看看我?你知道我在寻你,所以想让我放下,对吗?”
暮雨见文景又是半天没反应,只以为他在沉思解梦,也不打扰,就静静的坐在一旁。
半晌之后,文景缓和了脸上的神色,下了决心道:“姑娘,我想我该走了。”
“老伯,若你不嫌弃,可以一直住在这儿。我父母若是回来,肯定也愿意收留老伯的!”虽然仅相处了一月,但暮雨却觉得文景十分亲切,突然分别竟还有些不舍,想着若是他留下,自己还能像孝敬父母一样好好孝敬他。
文景赫然一笑,“多谢姑娘好意,叨扰一月,我已经满足。这个是老朽作的几张画,画的是姑娘和那文家儿郎同行的一些画面,就当作姑娘成婚的贺礼了。”语罢,文景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几幅画作,递给了暮雨。
暮雨接了过来,将画展开,仔细端详着。一幅是暮雨和文澄一起耕作,一幅是暮雨和文澄一起放灯,还有一起谈笑,一起下棋……
不过几幅画都一个共同点,文澄要么是一个背影,要么只是一个侧脸。如果细看,其实无论是身影还是神韵气质,都像极了年轻的文景——因为这是他的私心。这是他最后的幻想,幻想那个人是他。
“谢谢老伯,本来还想留老伯喝我和阿兄的喜酒呢!”暮雨明媚的眸子眨了眨,虽然不舍,但还是带着笑意的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强求了,就祝老伯此去一帆风顺!”
暮雨刚说完,心里便感觉有些空落落的。明明刚才已经平复了 情绪,可突然就很难过,就像即将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一样。
“愿姑娘能自由如风,喜乐安宁!告辞了!”
告别后,文景缓步离去。此时天色正好,春云卷舒。
文景走在清幽的小径上,周围林木苍翠,花香袭人,鸟雀在林间悠悠啭鸣。忽然,天光大开,一抹阳光透了过来,文景身影渐趋透明,他就要彻底的消散了。
他抬头感受着明媚的阳光,又转身望了一眼暮雨住的方向,默念着:“神谙,神谙……我最后在心底呼唤着你的名字,然后带着对你的爱消散在尘世间。”
“你后悔吗?”孟婆划开虚空,出现在文景面前,询问道。
“无悔。”文景释然的笑着。
孟婆叹了口气,素手一挥,文景便慢慢的消散在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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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有将近10000字,拖了快两个月,终于写完了。在设定和情节上,我想了很久,一直在纠结是be还是he。问了我的一个小伙伴,她想看be,因为破镜不能重圆,而且宣神谙的心愿就是来世与文景不再相见。我一开始挺赞同她的想法,但是写到最后,我还是有点想写he。因为不知道大家喜欢哪种结局,所以我就准备了两个版本。be的比较短,我就直接接在下面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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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老伯?”
暮雨手中的画卷掉落在地,看到这一幕后,她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站在原地。原来她一直偷偷跟在文景身后,想再去送送他。
孟婆察觉到躲在一旁的暮雨,没有掩饰,就静静地注视着她。
许久,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抚了抚自己的脸,“原来……原来我就是那个女子。”
“头好痛……”一瞬间,前世的碎片不停的在她脑海中涌现,暮雨在宣神谙的记忆中回溯着,最后完全记了起来。
“文……景?”宣神谙颤颤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孟婆注意到她的举动,走到她身边,无奈的道:“看来你还是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喝了孟婆汤会忘断前尘吗?”
孟婆神色平静,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你前世执念太重,所以在遇到了文景之后,还是想了起一切。”
想起文景刚刚在自己眼前消散,她忍不住问道:“文景……是怎么回事?为何消散了?”
“他用不入轮回且灰飞烟灭作为代价换了一次重返人间的机会,想去看看转世的你。如今他已得偿所愿,自然付出了代价。”
宣神谙看着刚刚掉落在身旁的画卷,苦笑了一声,“这又是何苦?他不欠我,我也从来没怪过他。”
“你心疼了吗?”
“如果我还是宣神谙,大抵会心疼。可如今我是暮雨了,他的爱太迟,我已经不需要了。”
前世她背负的太重。而这一世,她有父母疼爱,有一心一意只爱她的少年郎,还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闲散生活……
孟婆知道她前世的悲苦,叹了口气,“罢了,我替你洗去这段记忆吧!你还是暮雨,也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随后,孟婆抬手一挥,时间便倒流到暮雨背着竹筐回家的那一刻……
暮雨刚走到门口,便看见文澄在院里拿着锄头耕地,“阿兄,你这么早就来啦?”
听见暮雨的声音,文澄停了动作,放下锄头,走到暮雨身边,将她背上的竹筐取了下来,道:“我去街市上买了桂花糕给你送过来,没想到你不在,就顺便帮你松松菜地的土。”
“我去后山摘了些菜,累不累?我去帮你倒杯茶!”暮雨将竹筐拎进屋里,顺便给文澄倒茶。
刚走进桌旁,却看见桌上放了几幅画卷。暮雨展开画仔细端详后,露出了灿烂的笑意。
“阿兄,你画的真好看!”暮雨端着茶,拿着画走到文澄面前,赞叹地道。
文澄摸了摸暮雨的脑袋,“你喜欢就好。等下个月伯父伯母回来,我就向他们提亲!”
“好!”暮雨拿着画抱住文澄,甜蜜的靠在他的肩头。
……
孟婆在奈何桥上默默注视着一切,无奈地道:“因果轮回,自有定数。今世的果,凡人总想用来世偿还,可悲啊!”
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的今世一次擦肩而过。与其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趁时光静好之时,怜取眼前人。
(be的就这样完结啦!不知道大家想不想看he的,我目前只有构思和草稿,如果想看我就再写个番外😁
文笔不好,不喜勿喷哦!🌸🌸🌸)
拾欢【肖铎✘荣安皇后】
【风月】的后续,6000+🌸((☀️⥎☀️))🌸
(再修改)
晨曦的阳光透过窗户,淋淋洒洒照在了荣安的榻上。
“肖铎?”荣安从梦中惊醒道。
“娘娘,您醒了?”
荣安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听见伺候在屏风后的侍女在床帘外轻声道:“娘娘,是否要奴婢们侍候您起身?”
“什么时辰了?”荣安拥被坐起身来,问道。
漪兰上前一步,回答道:“回禀娘娘,刚近辰时。”...
【风月】的后续,6000+🌸((☀️⥎☀️))🌸
(再修改)
晨曦的阳光透过窗户,淋淋洒洒照在了荣安的榻上。
“肖铎?”荣安从梦中惊醒道。
“娘娘,您醒了?”
荣安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听见伺候在屏风后的侍女在床帘外轻声道:“娘娘,是否要奴婢们侍候您起身?”
“什么时辰了?”荣安拥被坐起身来,问道。
漪兰上前一步,回答道:“回禀娘娘,刚近辰时。”
“已经辰时了?”荣安一面掀开被子,慌忙起身,一面带着怒气质问道:“为何不提醒本宫?”先帝驾崩,按照规矩,嫔妃应当卯时一刻便要到上穹宫守在灵前,她身为皇后自该以身作则,如今怕是睡过了头,有失体统。
漪兰跪在地上,连忙解释道: “是肖掌印吩咐奴婢不要叫醒娘娘,说娘娘昨晚过于思念先帝,喝多了酒,凤体欠安,不用前去守灵了。”
“这样吗?”荣安扶了扶额,放下心来,状似无意的道。昨晚她的确喝的有些醉了,现在还感觉有些头晕,并且昨晚发生的事也记不太清了。
‘我好像……好像吻了肖铎?’荣安努力的回忆着,但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只有些模糊的碎片,比较深刻的一幕便是她搂着肖铎的脖子然后吻了他。
“娘娘?”见荣安许久不做声,漪兰疑惑的轻唤了一声,又道:“娘娘可要喝些醒酒汤,是肖掌印吩咐奴婢准备的。”
“醒酒汤?”荣安忽然有些满足,肖铎还是关心她的。可是他的真心到底有几分呢?她何尝不知,她与肖铎只是各取所需的利益关系。
记得肖铎刚在她面前得用的时候,还是个受人欺负的小太监,那时的他还不像现在冷淡阴郁。他脆弱又坚强,他的眼神是清澈带着光的。他会在春日里帮她捡风筝,会在夏日给她扇风,会在秋日捡她喜欢的银杏落叶,也会在冬日冒着雪为她折几束梅花……
庭院深深,宫墙寂寞,可是有肖铎的陪伴,她再也不会觉得孤单。
经历了将近七年的打磨,肖铎从她宫里的领事太监晋升到太监总管再到昭定司的掌印。如今的他,办任何事都不疾不徐,任何她吩咐下去的事都能妥帖的办好,就是她没有吩咐的,他也能想到然后办的妥妥当当。
不过可惜的是,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一贯会哄她开心得少年了。
“把醒酒汤端过来吧!”荣安吩咐道,“毕竟是他的心意,总是不愿辜负的。”
漪兰将汤端了过来,荣安接过后忍着苦涩将之一饮而尽。
看到荣安面露难色,漪兰仿佛早已预料,又端上来一盘蜜饯,道:“娘娘,吃点蜜饯吧,这也是肖掌印吩咐奴婢准备的。”
“他一直记得。”荣安伸手拿了一个,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七年前,她生了一场大病,前前后后的喝了不少药。
“娘娘,药熬好了,现在是不是要用?”漪兰询问道。
荣安正在制香,肖铎刚调任领事太监,在一旁侍候。
“端过来吧!”听到喝药,荣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她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里面就包括喝药,可是如今生了病,按太医的吩咐,除非身体有起色,否则汤药决不能停。
荣安停下来,无奈的接过,随即垂下眼像要赴死般干脆的一口喝完。
“苦死了!”荣安紧锁着眉,又用茶漱了漱口,可还是觉得嘴里一股子苦味萦绕不去。
“娘娘试试这个。”肖铎吩咐人将一盘蜜饯呈了上来。荣安垂眸,好奇的看了看肖铎,然后拿起一颗含在嘴里。甜味瞬时便盖住了嘴里的苦味,荣安多吃了几颗,满意的对着肖铎点了点头。
“你这法子倒是不错!”
“奴才这两天在娘娘跟前侍候,便发现娘娘极其怕苦。想起奴才幼时也是怕苦不肯喝药,奴才娘亲便哄奴才说喝了药便给奴才糖吃,奴才吃完糖嘴里便不苦了。所以想着娘娘若是吃些甜食压一压,便也好受些。”肖铎半弯着身子恭敬的回答道。
“你们都先下去吧!”
侍女都依次退了出去,因为荣安制香时不喜有人打扰。肖铎行了礼也是准备离开,却不料荣安叫住了他。
“肖铎,你上前来。”
“娘娘有何吩咐?”
荣安瞥了一眼肖铎手上的淤青,道:“凤仪宫可有人欺负你?”
肖铎连忙道:“并无。”
“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肖铎从一个洒扫的小太监,忽然之间变成了荣安跟前的领事太监,还每日服侍在身侧。这自然引起了许多猜测,一些奴才们私下看肖铎的眼神也总有些异样。不过主子要倚重谁轮不到他们置噱,那些人再嫉妒也万万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只能暗地里变着法的针对肖铎。
肖铎丝毫不在意那些目光,受了欺负也懒得说,于是扯了个谎道:“是奴才自己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磕着了。”
荣安当然知道他在撒谎,也不想戳破,于是道:“本宫觉得你不错,办事能力出众,想要再提拔你一些。”
荣安一边慢悠悠的说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巡视着肖铎的脸,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肖铎的长相很是俊俏,而且耐看,她越看越觉得舒心。
荣安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肖铎身上,看的他浑身有些不自在,“承蒙娘娘厚爱,奴才刚晋升为领事太监,再要晋升,恐不合规矩!”肖铎也不明白为何荣安一再晋升他,虽然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是荣安和他走的太近,对她的名声终究是不太好。
“肖铎,我只问你一句,可愿伺候在本宫身边?”也不知为何,荣安这心里就是没来由的想要保护他,让他陪着她。或许是因为窗前新插的梅花,或许是因为案上放着的蜜饯。
肖铎倒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奴才当然愿意……能在娘娘身边伺候,是奴才的福分。”本想再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衷心,但是脑子里好像被放空了什么好话都想不起来。肖铎有些想要苦笑,面对其他人他都能好好周旋,但是一旦在荣安跟前,他就变得不善言辞,而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想巴结她,从而一步步的得到权力完成自己的复仇。
“如此便是最好,本宫会护着你的。”荣安满意的笑了笑,随即拿起一颗蜜饯抬手递给肖铎道:“这蜜饯不错,你也尝尝?”
“奴才身份低贱,不敢……”肖铎下意识答道。
“知道你一向恪守规矩,但你既然已经是本宫的人,便不用这么生分。本宫让你吃你就吃。”
荣安根本没有给肖铎任何拒绝的机会,肖铎是个识趣的人,见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小心的凑上前来,刚欲用手接,可荣安直接把蜜饯递到他嘴边。
“娘娘,这样……不好。”
见肖铎还是有些迟疑,荣安便催道:“快些,本宫举着手累。”
肖铎定定神,缓缓张开口,荣安满意的递进他嘴里。肖铎吃了后,马上又退开一段距离,“谢娘娘赏。”
荣安点点头,慵懒的靠在椅上,将方才拿蜜饯沾了些糖渍的手往肖铎面前伸了伸。
肖铎愣了一愣,随即会意的上前一小步,小心的托起那只玉手,用帕子沾了水包裹住她的手指,轻柔的为她擦去上面的糖渍。
“你来帮本宫一起制香!”
从这时候开始,荣安每逢喝药,肖铎都会给她准备蜜饯。后来肖铎还在民间搜集了很多药膳方子。药膳不是寻常的汤药,它搭配食材,做的美味,没有一点苦涩。渐渐的,荣安已经不再害怕喝药,她的身体也被调养的越来越好。
“干爹,皇后娘娘已经醒了。”曹春盎刚从凤仪宫里得到消息,便赶忙禀报肖铎。
肖铎气定神闲的坐在案旁品茶,“醒酒汤,娘娘喝了吗?”
“喝了。蜜饯也准备了,娘娘也吃了。”
“那就好。”肖铎抿了一口茶水,隔间昭定司的昭定卫正抓了一批人审问着,要查清宇文良时放在凤仪宫的眼线。
“饶了我吧,我全都说!”
肖铎板着脸,阴冷的道:“别急着说。该做的事,一件件的做。该受的罪,也要一桩桩的来!”
隔间里传出声声惨叫,肖铎面不改色,将茶杯放了放,饶有趣味的把玩着食指的指环。
“干爹瞒着娘娘私下审问凤仪宫的人,若是娘娘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曹春盎细细问道。
提到荣安,肖铎沉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柔和,昨晚的一切还都历历在目。肖铎摸了摸唇,那个吻还留有余温。
“她不会怪我的。”
听着肖铎如此肯定,曹春盎也没有再担心下去,“对了干爹,张婕妤派人请你晚上去她宫里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张婕妤找我作甚,我与她又没有交情,再说她不是已经买通了闫荪琅,从朝天女的名录上划了下去吗?”肖铎为昭定司掌印,对内执掌内廷,对外监察百官,所以私下受贿买卖朝天女名录一事他早就知晓,不过闫荪琅对他还有些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张婕妤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她的父亲也是内阁大学士之一。如果干爹不想见,我去回绝了便是。”曹春盎说完,便准备直接将那人打发走。
肖铎想了想,还是决定见一见,于是叫住曹春盎道:“你去回话,说我答应了。”
“是。”
天色渐暗,还下起了小雨,曹春盎为肖铎撑着伞,来到了张婕妤原来住的宫里。
宫内人影稀疏,和张婕妤同住的妃嫔都成了朝天女,宫女太监们也都遣走了。
“肖掌印来了,快请。”张婕妤在殿外恭敬的迎接着。
肖铎不紧不慢同样回了礼,“奴才拜见婕妤娘娘。”然后让曹春盎候在殿外,自己孤身进殿。
张婕妤带着肖铎走进殿里,殿内空落落的,只他们二人。殿中央摆放了一桌好菜,
张婕妤笑盈盈的请肖铎坐下。
肖铎心下奇怪,打量了一眼张婕妤,询问道:“娘娘这是何意?”
“自然是为了答谢肖掌印。”
“谢奴才?不知奴才何处帮了娘娘?”
“朝天女一事全都仰望肖掌印高抬贵手,不然我也无法托闫公公划掉名字。”张婕妤说着,拿起桌上的一壶酒,斟了一杯递给肖铎。
肖铎不情愿的接过,未免失礼,将酒饮下,继续沉着脸道:“娘娘怕是误会了!朝天女一事奴才并未帮上什么。婕妤本就是皇后娘娘的侄女,皇后娘娘自会相救,哪里用得着奴才。”
张婕妤看着肖铎饮下此酒,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随即又斟了一杯,坐在肖铎跟前道:“肖掌印过谦了,肖掌印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不相瞒,今日请肖掌印前来,是替我父亲带个话。父亲说愿意成为肖掌印的麾下,站在肖掌印这边。如果有需要他的地方,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肖铎松了口气,原来是想巴结他。如今内阁一些自视清高的大学士抱成一团,偏要与他作对,若有她父亲作策应,一定程度上倒可稳住内阁,到时候软硬皆施,再将其一网打尽。
“娘娘的父亲若能帮忙,奴才自是感激不尽。”这一次肖铎十分爽快的饮了第二杯。
张婕妤继续斟着酒,还贴心的给肖铎夹菜。肖铎自是十分客气的受着。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后,肖铎突然感觉体内一股燥热,为免失礼,肖铎继续奉承着,在不经意间松了松自己的领口。
张婕妤看见这一举动,坐的离肖铎更近了,用手搭在肖铎的胳膊上,眉目间暗送秋波,道:“肖掌印太客气了!日后还请肖掌印多多关照。”
肖铎有些吃力的甩开张婕妤的手,可是心口间却越发燥热,身下也渐渐开始起了反应。肖铎恍然大悟,原来酒里放了迷情药。
“奴才是个没根的东西,婕妤难道不知这种药对奴才没用吗?”肖铎故作镇定,一只手别在背后,狠狠的掐着自己,想要努力保持清醒。
还没等张婕妤开口,肖铎立马厉声喊道:“曹春盎?”
曹春盎听见肖铎呼唤,立马跑了进来,“干爹有何吩咐?”
“张婕妤太过思念家人,明日一早你派人亲自送张婕妤回府。”
张婕妤知道自己的计俩被识破,羞愧难当,跪在地上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道:“我仰慕肖掌印已久,只是希望……希望能得肖掌印垂怜。”
肖铎冷眼道:“娘娘这话太过失礼,可是折煞奴才了。娘娘最好还是安分些,不然就算是皇后也救不了你!” 语罢,肖铎愤然起身,走出了殿门。
门前雨仍在下,雨点密密麻麻,落在地上啪啪作响。
“干爹,这张婕妤是何事惹怒了您?”曹春盎紧随其后,好奇的问道。
雨声嘈杂,再加上迷情药的药效有些强烈,使得肖铎的心口越发燥热难耐。肖铎沉默着没有回答,随后竟直接冲进了雨里。
肖铎直直的立在雨里,仰着头,任凭雨水在他的脸上、衣服上不停的拍打着。 雨水冰冷,但却始终浇不灭他内心的火热。
“干爹?伞!”曹春盎愣了一下,连忙撑开伞,跑过去罩在肖铎身上。
肖铎拂了拂手,带着命令的语气道:“不用跟着我了,你和昭定卫都先回去,我还有要事。”
语罢,肖铎顾不得打伞,就悠悠的向前走着。
看着肖铎异样的举动,曹春盎虽然心里好奇,但也只能听从肖铎的吩咐,示意昭定卫先撤。
“可恶!脑子越发迷糊了。”肖铎在心里怒骂道,若不是张婕妤的父亲有用,以如此行径他定要将她关进昭狱。
本想借着雨水让自己清醒,但不料张婕妤所下的迷情药药劲儿太强,肖铎全身仍在发热,脸也红了起来,真是恨不得脱光衣服在雨地里打几个滚儿。
“荣安……荣安!”肖铎一直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都是昨晚荣安吻他的画面。
在内心的指引下,肖铎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凤仪宫。凤仪宫当值的宫女太监并没有阻拦肖铎,他们虽然诧异,但在恭敬的行了礼之后,就识相的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肖铎自顾自的走到荣安的寝殿外,她的贴身侍女漪兰正守在殿外。
看着神色恍惚,衣裳也有些湿透的肖铎,漪兰先恭敬行了礼,又道:“肖掌印是来找娘娘的吧?娘娘还未歇下,肖掌印可直接进去。”漪兰跟随荣安多年,自然知道荣安对于肖铎的心,但她一直不能理解的是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竟然会爱上一个太监。
肖铎点了点头,便随着心意走了进去。
荣安身着一件淡黄色的寝衣,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已经渐渐衰老的自己若有所思着,“肖铎,会嫌弃我吗?”
肖铎推门的声音打断了荣安的思绪,荣安苦笑了一下,以为来人是漪兰,吩咐道:“夜深了,侍候本宫歇息吧!”
肖铎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向荣安走进。荣安自己卸掉了头上冰冷的金钗银簪后,拿起那把象牙梳漫不经心的梳着自己的头发。刚梳到侧边发尾时,肖铎已经站在了荣安身后。
他稳了稳心绪后,从荣安的手中拿过梳子,自己为她梳着头发。
透过铜镜,见来人是肖铎,荣安有些激动的转过头来。
“衣服怎么都湿了?”
看着肖铎身上的雨水,荣安也很诧异。不过没等肖铎开口,她就拿起旁边放置的干净布帕,站起身来帮肖铎擦拭雨水。
肖铎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站在原地,任凭荣安摆弄。这一幕倒让他想起了过往,以前 大雪纷飞的时候他去为她折梅花,她也会像这样亲手拿帕子为他掸落身上的雪。
荣安轻轻擦了擦肖铎泛红的脸,好奇的道:“脸怎么这么红?你喝酒了?”
肖铎霎时绷紧了身子,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我……我被人下了迷情药。”
听了这话,荣安先是一声轻笑,随后打趣地道:“看来又有人惦记肖掌印的美色,不过应该对你没什么用吧!”
风月
“肖铎,我爱你,无关风月。”
——荣安皇后
傍晚,荣安皇后和...
“肖铎,我爱你,无关风月。”
——荣安皇后
傍晚,荣安皇后和肖铎一起回到凤仪宫。正殿里侍立的人都退了出去,这么多年,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个习惯,只要有肖铎在,皇后娘娘身边就用不着旁人伺候。
“娘娘守了一整天的灵,又与朝臣们周旋,累坏了吧!”肖铎站在一旁,关切的询问道。先皇龙御归天,荣安身为皇后自当尽心,而新君继位一事也是迫在眉睫。如今朝堂,后宫,各方势力都想要争夺荣王,把持朝政。荣安刚处置完荣王生母邵贵妃,也是有些精疲力尽。
“你真的这么关心我?”
荣安坐在妆台前拆发髻,身后的人上来接她手里的凤钗,道:“那是自然。娘娘怎么会这么问?是臣哪里做的不好,惹娘娘不高兴了?”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关心我,我自然高兴。”荣安转头,对肖铎探了个眼神。随后拿起妆台上的象牙梳子递给了肖铎。
肖铎安心的笑了笑,接了梳子来给她梳头,一下一下,他的手法很是专业。头发梳好后,肖铎欲将梳子放下,却不料荣安一把握住他的手,“你可愿为我梳一辈子的发?”
“这……能够侍候娘娘,奴才荣幸之至。”肖铎答应着,将另一只手放在了荣安的手上。
荣安静静地看着他,在她眼里,肖铎虚虚实实,总是令人看不真切,她不知道这些应承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肖铎,我想喝酒。”
“夜已深了,娘娘现在喝酒,有伤凤体啊!”
“我想庆祝庆祝,你要是为我好,就陪我一起喝。”
“好。”肖铎吩咐人拿酒,然后两人在殿中对坐饮之。
肖铎将酒呈在案上,给荣安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更深夜重,我让人将酒温了温。不知娘娘要庆祝什么?”
荣安漫不经心的接过肖铎递来的酒,拿起杯子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你在我身边这么些年,应该知道先皇宠爱邵贵妃,并不喜我。而邵贵妃向来恃宠而骄,明里暗里欺负了我多少年。如今先皇去了,她没了靠山,一杯鸩酒就死在了我眼前。如今我才是大邺最尊贵的女人,你说我该不该庆祝?”
肖铎听后,会心一笑,将酒喝了下去,然后又重新为荣安斟了一杯。“娘娘这些年受苦了。且放宽心,今后有臣在,就算粉身碎骨,也会保得娘娘安然无虞。”
肖铎的话每次都会让她浮想联翩,或许他是真心的呢?可是每当荣安凝望他那双深邃的双眼,总是看不清。如今的他已经是可以一手遮天的昭定司掌印,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拼命奉承,讨她欢心的小太监了。可是,他是她在这偌大冰冷的凤仪宫里唯一的温暖,她割舍不掉。
“还好有你!”
“有一事,臣想问娘娘。”
“你说?”
“娘娘为何要与南苑王宇文良时联手?”
“你吃醋了?”荣安打趣他道。
肖铎不语,面色却不平静。荣安看到他蹙起的眉宇,解释道:“最近他派人送了些礼过来,想巴结我。”
“南苑王居心叵测,恐对娘娘不利,娘娘还是与他断了联系吧。”
荣安不知道肖铎与南苑王有什么过节,可她只是一个深宫皇后,若不拉拢些势力,如何顺利扶持荣王登基?她与肖铎,以前是各取所需,可如今他贵为昭定司掌印,权势太大,还肯一心一意向着她吗?
想来想去,荣安还是依了肖铎,“你若不喜欢,我不和他来往就是了!”
两人陆陆续续喝了很多杯,荣安的脸颊已经有明显的红晕,肖铎酒力一般,但还能保持清醒。
“娘娘不要再喝了,奴才扶您去榻上休息吧!”
荣安微微摇头,随后把手覆在他细白的手指上,用力握了握,“肖铎,你爱我吗?”
肖铎怔了怔,撤回手,恭敬的道:“娘娘,你醉了?”
“我很清醒。”荣安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道:肖铎,你我都是被困在这宫中的囚鸟。我有我的苦处,你也有你的不易。我知道你从一个受人欺负的小太监爬到如今的位置费了多大的力气。但我始终看不穿你,你好像并不喜爱权势,可你费尽心思爬了上来,又是为了什么呢?如今的你算得上是权势滔天,我好怕,怕你抛下我。”
肖铎听了她的话,内心有些感染,他的确隐瞒了很多事。在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皇宫中,他早已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臣知道娘娘心里的焦虑,臣的心会一直在娘娘这儿的。” 肖铎看着荣安,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些,又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示意她放宽心。
荣安微微颔首,随后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他腰间携带的佩剑。
“肖铎,我想让你明白,如果有一日剑还在手,而我却输了,那是因为我想输。”语罢,荣安慵懒靠在他肩头,有些疲惫的道:“我累了,你抱我去榻上。”
肖铎没言声,探手抱起了荣安。今日他的手有些抖,不知是否是酒饮多了的缘故,可这心里突然也有了些别的情愫。
转过沉香木的屏风,肖铎将荣安轻轻放在了雕花牙床上。可荣安双手环着他的脖颈,硬是不松手。两人面面相觑着,不过咫尺,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娘娘不可,奴才身子污秽,不能辱没了娘娘。”肖铎将双手撑在荣安头两侧,身子不敢压在她身上,直直的悬在上空,一动不动。这么多年,他们也只是调情,肖铎从不敢也不许越过这道界限。
荣安眼神迷离,眉目含情,“你以为我是垂涎你的美色?肖铎,我爱你,无关风月。在我眼中,你并未不堪,你很干净很干净。”语罢,在肖铎诧异的眼神中,荣安吻上了他的唇,随后松了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吻让肖铎措不及防,荣安刚才的话在他脑海里不停的重复着,心神再次被扰的有些缭乱。他勾唇笑了笑,起身将她轻轻安放好,又细心的盖好被子。
最后肖铎满意的抚了抚她的发,收拾了一下后,离开了凤仪宫。临走时还吩咐下人们备下一碗醒酒汤等荣安醒了喝。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如今我大仇未报,不能承你的情。等我做完我的事,会随你处置的。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依你。”
潇潇暮雨念归去(上)
“生之彼岸,死之尽头,有一灵州,曰为忘川。一老妪载舟行其河上,摆渡行人缓缓归矣。
忘川之一隅,是为奈何桥。有一阴使名孟婆,以熬煮抹除鬼魂记忆的孟婆汤为生,引鬼魂行奈何桥,轮回往生。”...
“生之彼岸,死之尽头,有一灵州,曰为忘川。一老妪载舟行其河上,摆渡行人缓缓归矣。
忘川之一隅,是为奈何桥。有一阴使名孟婆,以熬煮抹除鬼魂记忆的孟婆汤为生,引鬼魂行奈何桥,轮回往生。”
——引子
(壹)
乙亥年冬月廿三,亥时。宣神谙的魂魄被送往奈何桥往生。
“汝之当世,可有未了的心愿?”孟婆在阴簿上登记完后,便伏在桌上,托着腮再次重复的问着不知道问过多少遍的问题。
宣神谙沉思良久,行过忘川之后,有些事已经记不太清了。唯一深刻的就是自己死后,她的夫君曾抱着她说了许多话。说了些什么呢?她听不太清,大概是愧疚吧,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出来会有别的什么了。“罢了,我这一生已尽,其余皆是虚妄。”
随后宣神谙便答了一个字:“否。”
“否?你这人可真奇怪!我自接任孟婆以来,问过许多人:有步履蹒跚的老人,哭诉儿女不孝;有壮志未酬的男子,遗憾生不逢时;有面容憔悴的少女,不舍思念情郎……你竟然了无遗憾?难道一生都顺遂幸福?”孟婆看见宣神谙如此平静,一反常人,顿时对她产了兴趣。
“并不是。只是一生已尽,纵然有憾,又能如何?说出来,也是徒增伤怀罢了。”宣神谙仿佛历经沧桑,却又淡然自若。
孟婆轻哼一声,欣慰的笑了笑,“你看得很清,倒省了我不少功夫,这孟婆汤饮下吧!”
宣神谙接过孟婆汤,泪光闪烁间将其一饮而尽,但心里却仍默念着那个人:“文景,与君长决,盼君珍重!”
待宣神谙走过奈何桥,孟婆又翻了翻阴簿,须臾之间,就已将她一生阅完。阅尽之后,孟婆神色悲然,有些同情的说道:“你这一生倒也悲苦……”
是啊,她这一生怎么不苦呢……
(贰)
十五年后,庚寅年九月十三,晨时。
老妪行舟载着一老者,渡过忘川河,停至奈何桥旁,送其往生。
“来者何人?”孟婆低头查阅着生死簿。
老者答道:“文景。”(注:文景就是文帝)
“文景?”孟婆顿了一下,自己似乎曾经见过这个名字。
回忆了片刻,见想不起来,随后又接着问道:“汝之当世,可有未了的心愿?”
文景抚了抚腕间缠绕的青丝,颤颤巍巍的说道:“我有一心爱之人,今世负她良多,我想……把来生都赔给她。”
孟婆打量着他,勾了勾嘴泯然道:“情之一字,从来易结不易解。你此一生,已然结束,因果轮回,又怎能再遇见?”
文景慌忙解下腕间青丝,询问道:“青丝,情丝,听闻带着离去之人的头发往生,来世便可再遇见?”
孟婆嗔笑一声,“无稽之谈罢了,什么前世今生?此世已尽,因缘已灭,各自轮回,永远也不会再遇见。”
“为何?”文景崩溃不已,仿佛心被扯成了无数的碎片,喃喃自语道:“神谙,对不起……”
听见“神谙”,孟婆顿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悲苦的妇人。
“你是宣神谙的夫君?”孟婆突然想起她在查阅宣神谙的生平时,曾看到过‘文景’这个名字。
见孟婆发问,文景适才从无尽的遗憾和后悔中回过神来,答道:“正是正是,孟婆见过我妻?我能……我能再见她一面吗?”
孟婆看着文景一脸深情的模样,有些好奇。明明阴簿上宣神谙的那一篇写着‘夫君无爱,子女不孝’几个字,而此番情景倒有些格格不入。
“十年前她来到这里,我曾问她今世可有遗憾?她答了一个‘否’字后,便毫不犹豫的饮下了孟婆汤。而孟婆汤饮后,前尘往事皆一笔勾销。如今她早已轮回往生,你见不到她的!”
“不曾有遗憾吗?你还是这样决然。”文景苦笑道,眼角慢慢滑过几行泪。
孟婆挥了挥手,文景腕间的情丝便飞到她的手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似乎很爱她,可阴簿上并未提及你爱她。”
文景突然放肆的大笑起来:“是啊,我本来就不配说‘爱她’……”
(叁)
孟婆挥了挥手,将文景的部分记忆从他的脑海里抽了出来。
文景和宣神谙大婚之夜。
“喝,接着喝。”文景身着喜服,醉醺醺的喊道。其实他并没有喝醉,只不过不想被宾客拉着灌酒,才选择装作酩酊大醉,方便脱身。
路上,两个小厮颤颤巍巍的将文景扶着。直至走到门口,文景才没有再装,而是招了招手,将宣神谙的侍女以及其他下人们都赶了出去。
偌大的新房之中,不一会儿就只剩了宣神谙一人。将人都遣走了之后,文景却站在房门之外,犹豫徘徊:“我已经有了阿姮,不能对不起她。可乾安王非逼我娶,我若不娶,便薄了他的情。我该怎么做?薄待新妇吗?可是她又何尝不是无辜的?不然我索性直接同她讲明:暂行夫妻之名,相敬如宾,日后随便寻个由头与之和离,也免得误了她的幸福。但若她不通情理,跑去和乾安王哭诉,那又当如何?还是先试探一下吧。”
思虑再三,文景选择继续装醉,大力的推开房门,东倒西歪的走了进来。走到桌旁,文景停了下来,静静的打量着披着盖头的宣神谙。
宣神谙端坐着,手指却时不时的在手背上摸索,想来是十分紧张。见此,文景又径直向床边走,然后直接倒在了床上,想探探宣神谙的反应。
见文景倒下,宣神谙轻声唤道:“夫君?”
这是宣神谙第一次叫文景‘夫君’。
文景没有回应,心中却有些窃喜。
见文景迟迟没反应,宣神谙犹豫了一下,然后自己偷偷掀了盖头。
文景时不时睁开眼偷瞄着宣神谙的动作,本以为她会生气:大婚之夜,夫君竟然直接喝醉睡着了。但没想到,宣神谙站起身来,小心的将文景的鞋子脱下,然后慢慢抬起他的腿,想把他放在床上。不过宣神谙的力气很小,若不是文景顺着她的劲儿自己抬了抬,估计她得费不少功夫。
抬上来后,文景继续装睡,宣神谙又贴心的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盖好后,宣神谙沉默着没了动作,但目光一直在文景身上打量着。
许久之后,文景听到宣神谙站在旁边叹道: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听见这句话后,文景在心中暗暗想着:难不成你以为我是个五大三粗的丑八怪?
“你喝醉了,是因为娶了不喜欢的人吗?嫁来之前,我听说过你已娶妻,可是舅父非让我嫁,他有恩与我,我不能不从。其实你可以直接去找你喜欢的人的,我不介意。本就是我耽误了你们两个人。”
文景从来未曾想过,宣神谙竟如此通情达理,那一刻他忽然心中泛起了怜惜,想着此后虽仅有夫妻之名,也定要对她好些。
文景酝酿了一下,准备将装醉一事告诉宣神谙。可刚睁开眼,便见她拿着剪刀,一盏一盏的剪着灯芯。那一刻,点点烛光随着窗外的细风在宣神谙脸上摇曳,衬着红妆,嫁衣似火,虽然朦胧,可是却美的不可方物。文景有些沉醉其中。
片刻后,宣神谙缓步走向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凝视了一会儿:“这嫁衣真好看啊!一生也就只能穿这一次了。”随后慢慢将发上的金钗,凤冠都取了下来,移步伏在了桌上。
文景一直偷瞄着宣神谙的动作,见她睡在桌上,有些不忍,在心里面骂着自己道:“这样睡,是会着凉的。文景啊,你占了人家的床,可真无耻。”犹豫了一会儿后,文景坐起身来,准备让宣神谙去塌上睡。
可当文景缓缓靠近她时,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文景只好轻轻的将宣神谙抱起,然后放在塌上。大概是动作过于粗鲁,还没放下去,宣神谙就被惊醒了。
“夫……夫君?”宣神谙睁开眼,惊恐的看着文景。
文景感到有些尴尬,连忙将宣神谙放了下来,解释道:“我……我刚醒来,看见你伏在桌上睡着了,就想着把你抱去床榻上……我。”文景还是不敢直说自己是装醉,只能吞吞吐吐的扯了个谎。
“夫君,妾失礼了。”宣神谙很是慌乱,跪在地上向文景赔罪。
文景见状,连忙将宣神谙扶了起来,赔了个不是:“是我不好,大婚之夜喝醉了,我……”
“夫君不用向妾道歉,妾知道……”
“我们还未喝过合卺酒吧!”不知怎的,文景急忙打断了宣神谙的话。他知道宣神谙想说什么,但他却不想让她说出来。
“妾以为今夜就这样过去了,所以盖头还有发饰,妾都自己卸掉了。妾……”宣神谙觉得自己失了礼数,一直愧疚的低着头。
“无妨。”文景笑了笑,然后拿起放在床边的盖头,替宣神谙重新盖了上去。随后,又拿起杆子略有些欣喜的掀开。
文景永远也忘不了,掀开盖头时,宣神谙含着笑羞涩的抬头望他的模样。那一刻她温柔的双眸盈满了春水,笑靥如花,他才真正看清楚她。同时文景心里面也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情感,他知道他不想放手了……
掀了盖头后,文景又倒好合卺酒,小心的递给宣神谙,然后与她一起慢慢饮下。饮尽之后,收好杯子,二人都端坐在床榻边,陷入了沉默。
缓了许久,文景侧对着宣神谙开口道:“你的名字很好听,我……我以后就唤你神谙,可好?”
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温柔的望着自己,宣神谙有些失神,内心却也在煎熬:“我好像有点喜欢他,可他已有爱妻,我又当如何呢?”也许是心中贪恋,宣神谙点了点头,轻声答了一句:“好。”
红烛已经燃烧过半,幽暗的烛光下,佳人在侧,良辰美景。文景突然晃了晃神,道了一句:“夜已深了,我……我们休息吧!”
随后宣神谙转过身来,羞涩的道:“那……妾帮夫君宽衣。”
语罢,文景骤然清醒,才回想起来自己适才说了什么荒唐话。
可待他反应过来时,宣神谙已经颤颤的伸出了双手。红玉纤葱,柔软的手指在腰封上摩挲着。刚解开腰封时,文景身子一震,下意识的便握住了她的手。
宣神谙娇羞的抬眸望着文景,脸也红了起来。
“对不起……”
情之所至,难以自禁,文景在心里道了声歉,接着喉头一热,便凑近吻上了宣神谙的唇。
愧疚和爱意同时在心中蔓延开来,床幔摇曳,灯火飘摇,一番春意悄然而至。
文景还是动心了,可从他动心的那一刻,一切就都错了。
(肆)
成婚后第二日,按照礼数,越姮作为妾室要向宣神谙请安。
“妾给夫人请安。”越姮神色平静,恭敬的道。
“快起身吧,以后也无需行礼了!”宣神谙连忙伸手去扶越姮。
越姮心中一沉,看着宣神谙温柔的面容,回了句:“谢谢夫人。”
让越姮落座后,宣神谙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越姮眼神清澈,明媚张扬,比性子软弱的她过之而无不及,宣神谙有些羡慕她。
“夫人?”见宣神谙呆呆的望着自己,越姮感觉有些忐忑,其实她内心是有些埋怨的:若不是因为宣神谙,她怎会降妻为妾?但想来想去,又不能怪她。若不是文景非要谋取天下,又怎会被逼呢?
宣神谙回过神来,莞尔一笑。随后皱了皱眉,歉疚的道:“我应当向你道声歉的,若不是我,此刻正堂高坐的便是你了。我……我知道夫君喜爱你,你放心,我不会介意的。”
越姮怔了一下,看着宣神谙真诚的眼神,她突然有些释怀。文景今早还特意告诉过她,宣神谙善解人意,温婉贤淑。她本来还不信,但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宣神谙是个很好的女子。
“夫人不必道歉,并不是你的过错。若夫人不嫌弃,以后我们便姐妹相称!”越姮握住宣神谙的手,真挚的道。她二人本就年岁相同,宣神谙只略长三月而已。
宣神谙笑着点点头,两人在房中聊着天,很快便熟了起来。
聊至深处,宣神谙轻轻问道:“妹妹可否讲讲你和夫君的事?”
越姮脸上飞红,低头不语,迟疑许久才悄声道:“我跟他从小一块儿长大。小时候,每次我被人欺负,他都会保护我替我出气。他喜欢看我笑,每次见我都会给我带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哄我开心。还有每年除夕他阿父都会带他到我家一起过节,他会带我一块儿堆雪人,猜灯谜,逛庙会……”越姮将她与文景的相识略说了一些,话语中尽是甜蜜。
宣神谙静静的听着,恍惚间道了句:“真好。”
越姮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忽然觉得宣神谙有些可怜,于是忙转移了别的话题聊。
很快,两人相谈甚欢的消息便传到文景耳中。对此,他甚是欣慰,并且自私的希望她们能一直和睦下去。
某日夜里,文景处理完公务后,去宣神谙房中看她。
房中灯火已熄,文景悄声问着侍女:“夫人睡了吗?”
“夫人刚睡下,需要奴婢前去通报吗?”
“不用了。” 文景本欲离去,见侍女端了个装有残渣的碗,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侍女吞吞吐吐的道:“夫人受了风寒,有些发热,这是大夫开的药。”
“风寒?夫人生病,为何不来禀报,是不是你们多有怠慢?”文景生气的道。
侍女跪在地上,害怕的解释道:“是夫人吩咐奴婢,小病而已,无需打扰家主。”
“罢了,下次夫人若有不适,一定要先来禀报。我今晚宿在夫人处了,你们先下去吧。”
文景缓缓走至床侧,俯身摸了摸宣神谙的额头,刚一碰触,却发现她仍在发热。文景找了个凉帕子放在她的额头上,然后自己褪了外袍,小心的躺在她身侧。
宣神谙睡得并不安分,总是想要掀被子。文景替她盖了多次无果后,只能伸手将她圈在怀里。文景身上并不燥热,宣神谙感觉到他身上的清凉,主动的靠了上去。
文景偏了偏头,看着宣神谙迷糊的睡颜,将掉了的凉帕子又翻了个面重新放在她的额前,然后抱着她入睡了。
夜半时分,宣神谙悠悠醒转,发觉文景睡在她身旁,自己还枕着他的臂弯,竟害羞了起来。
文景侧着身子,宣神谙小心的往上摞了摞。此时两人面面相对不过咫尺。宣神谙听着文景匀畅的呼吸,端详着他的脸,小声的道:
“我好像……都没有仔细看过你。”
在烛光的照映下,文景的脸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凌厉的眉宇,很是迷人。宣神谙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脸,却不料文景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
“好点了吗?”文景缓缓睁开眼,沉声道。
目光缠绵的对在一起,宣神谙刚散了热的脸一下子就又滚烫了起来,羞涩的道:“好.......好多了。”
话刚说完,文景突然靠近,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宣神谙的额上,一本正经的道:“额头倒是不热了!”
宣神谙身子震了一下,慌乱的收回手,转移了眸光,害羞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文景收回被她枕着的手,活动了一下,然后打趣的道:“神谙既是将门之女,为何性子却像只小白兔?”
“小白兔?”
“对啊,神谙可不就是一只温柔单纯的小白兔吗?”
宣神谙知道文景觉得她柔柔弱弱的,一点不似将门之女,只好解释道:“夫君知道妾的身世,妾的父亲在妾幼时便离去了,妾寄养在舅父家,自然……自然应当守好本分。”
“怪不得一碰就化了!”文景偷笑道。
“夫君在取笑妾?”宣神谙佯装生气,翻了个身背对着荣景。
文景拍了拍她的背,哄着道:“没有没有。”
文景似是想到了什么,凑上去环着她的腰,小声地问道:“神谙,你和阿姮相处的可好?”
“阿姮妹妹待妾很好……”宣神谙怯懦的回答道。她与文景成婚已有些时日,这段日子里,她看到文景与越姮十分恩爱,虽然羡慕但自知自己本来就是横插进来,所以每次提到越姮,她总是一股愧疚之意。
“如此便好。”文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环着宣神谙的腰又紧了几分。
宣神谙感受着腰间炙热的温度,那颗心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沦陷。
其实大婚之后,文景对她也算体贴,每日都会来她房中陪她一会儿。或是简单说说话,或是对弈几局,又或是一起品茶作画。如此下来,她又怎么可能不爱上文景呢?
(伍)
后来文景因为平定战乱,功勋卓越,被推上了帝位。
登基大典前夕,文景握着宣神谙的手,满眼含情的道:“神谙,做皇后好不好?高处不胜寒,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架不住文景眼里的殷切和温柔,宣神谙答应了,纵然后位布满荆棘,她也想陪他一起。
但她还没来得及欣喜,文景又道:“我想封阿姮为贵妃,让两宫并立,她也可助你协理六宫。神谙,你觉得可行吗?”
宣神谙的眸子一下暗淡了,原来只是一个空名而已。其实她并不在意权力地位,只是她竟然相信了,相信他是真的想让她陪他,而不是为了庇护另一个女人。
宣神谙满腔的爱意渐渐流泻,但最后还是唯唯诺诺的道了声:“甚好。”
文景高兴的将宣神谙拉进怀里,却没注意她眼里正泛着泪光。
皇后必须端庄大度,而贵妃可以任性天真……
文景登及帝位后,并未广纳妃子。他的后宫一直只有宣神谙和越姮两人。并且一直以来,宣神谙与越姮都相处的很好,她二人从没有发生过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和争风吃醋。日子久了,三个人之间竟然形成了一种和谐的平衡。
在外人看来,皇帝与皇后琴瑟和鸣,与贵妃两小无猜,倒也是一段佳话。
可其中冷暖大概只有宣神谙自己知道:宫中佳宴,他每每先投去目光的是越姮;佳节赏月,他手握着的也是越姮;一同出游,他最先嘘寒问暖的也还是越姮………
“深爱之后,又怎能装作不在乎呢?如果不奢望,就不会失望吧。”
(伍)
后来的须臾二十多年,文景仍是与宣神谙相敬如宾,和越姮打闹调情,三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平衡”。
荏苒的时光把宣神谙的爱恋慢慢磨平,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当一个旁观者来佯装微笑,看着文景对越姮无尽的宠爱。也许这就是身为皇后的本分。
终于,这种平衡被悄无声息的打破了。太子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宣神谙独自在长秋宫里思虑了许久后,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只见她拖着疲弱的身子,走到书房,恭敬地跪下来行礼道:“妾,拜见陛下。”
文景见状,忙走过来扶她,温柔的道:“神谙,你身子不好,不是说过了,没人的时候不必行此大礼!”
宣神谙并没有起身,沉重的道:“求陛下废黜太子,他懦弱无能,不宜再担当储君之位。”
文景沉默不语,宣神谙眼中含泪,目光决然,又接着道:“求陛下一并废了臣妾吧!”说完,从袖中拿出皇后玺印,举着递给文景。
文景大惊,一把夺过皇后玺印,摔在地上,闷声道:“神谙,你这是何苦?”
宣神谙幽幽的道:“我这一辈子都是被人推着走的,有许多事我明知不妥,依旧随波逐流。当初我知道你已娶妻了,可舅父叫我嫁,我就嫁了。后来你要立我为后,我明知这后位上长满了荆棘,可我还是受封了。”
文景细声安慰道:“这都不是你的错!”
宣神谙继续道,“子昆只是坐错了位置,他应该像我的父亲一样,在山间筑屋开园,每日煮酒看书。可他偏偏做了储君,就如坐于刀剑锋刃之上,每日寝食难安。”
文景一声长叹,“若子昆真的不愿当储君,朕可以另行安排。只是神谙,你何苦自请废后?”
宣神谙自嘲一笑,“越姮并非皇后,直接立三皇子为储君必定惹人非议。而且陛下若要废储,必要给子昆安上罪名。妾实在不忍心。妾是个无能的母亲,没把孩子们教好,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是以,陛下还是废了妾吧,然后立越姮为后,那么子端就能顺理成章的进东宫,子昆也不必背上罪名,一切都是皆大欢喜。”
“神谙!”文景喊道,眉宇间满是矛盾挣扎,“你……你不要这么说。这么多年,你并未过错,朕怎可无端废后?”
宣神谙缓缓抬起头,暗淡无光的眸子望着文景,十分痛苦的道:“就说妾有吕霍之风!”
“简直是胡说八道,朕从未见过像神谙这样宽宏贤淑的人!”
“那就说妾失德善妒吧!这么多年,臣妾每每看到陛下与越姮卿卿我我,心里就如虫蚁噬心般疼痛难忍。臣妾不想再装端庄大度了,每在后位一日,便总被裹挟一日。妾累了……”
文景怔怔的站在原地,他向来以为皇后善解人意,贤良淑德,不会介意他与越姮,却不料她竟有这么多的苦楚。
沉默了许久后,文景扶了扶额,缓了口气沉声道:“是朕对不起你,神谙,你身子不好,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话,朕就当……就当没听到过,好吗?”
“陛下若还顾念夫妻情分,就放了妾吧!臣妾想做一回真正的宣神谙。”语罢,宣神谙再次行了大礼,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文景望着那个倔强的身影,无力的瘫在了地上。一瞬间,爱恨纠葛都涌上心头,令他挣扎不已。细数这些年的时光,文景扪心自问已经尽力做到平衡,不曾慢待过她。但一个人的心,哪能绝对的均匀呢?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越姮是更偏爱一些,但宣神谙也一直在他心里,从未离去。或许直到此刻,文景才明白, 宣神谙要的从来不是权力地位,而是他的爱和不被裹挟的自由。
不知过了多久,文景终于站起身来,缓缓拾起地上冰冷的皇后玺印,下旨道:“废黜子昆太子之位,皇后体弱,特许幽居长秋宫静养,任何人不许打扰,后宫诸事一律交给贵妃。”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废了她。
此后,宣神谙便一个人居住在长秋宫内,看着一年又一年花开花落。虽然孤寂,虽然仍被囿于宫墙,但至少她是自由的。
文景一直没有来长秋宫看过她,他也不敢来看她。
(陆)
五年后,长秋宫里传来消息,宣皇后病重,恐不久于人世。
“出去,都给朕滚出去。”文景知道消息后,慌忙赶了过来,又气又急的遣散了所有宫人,坐在床边紧紧搂着奄奄一息的宣神谙。
“夫君?”宣神谙靠在文景怀中气若游丝的喊道。
若是平常,见宣神谙唤自己“夫君”,文景一定会很高兴,毕竟她已经很多年未这样叫过自己了。可是如今,再听到这句“夫君”时,竟是作别。念及此处,文景更是悲伤,泪水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他只能用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着牙应了一声:“诶!”
“夫君,神谙……嫁你,此生有……幸。”宣神谙一字一顿地说着,随后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的伸出一只手抚了抚文景的脸。
见状,文景连忙握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红着眼哽咽道:“是朕……是朕不好……”
“只愿……来世,你我别……再见。”话音刚落,宣神谙便缓缓的撤了手,眼角噙着泪,然后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神谙?神谙?”文景看着怀中的人已渐渐停了呼吸,眼泪终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同时悲痛的嘶吼道:“神谙,不要……不要离开朕。”
听见宫里的动静,越姮连忙带着宫人跑了进来,“陛下?”
“滚,都滚出去。”文景大骂道,内心已经几近癫狂。
越姮本想上前安慰,宣皇后的侍女哭着将她拉了出去,劝道:“就让陛下一个人静一静吧!”
越姮憔悴的走了出去,她心中同样悲伤。昨日宣神谙还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上面写着:“妹妹,我把他还给你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像我没来过那样。”一开始,她还以为阿姊又在谦让,却不料竟是遗书。
看着长秋宫冰冷的夜色,越姮的眼泪一滴一滴的下落。以后偌大的后宫,便只剩她一个人了,那个善良温柔的阿姊不会再回来了。
若是没有文景,越姮和宣神谙一定是很要好的姐妹吧。
已至深夜,文景依旧紧抱着宣神谙,将脸贴在她的额前,坐着,就这样沉默又痛苦的坐着。
可怀中人早已散了温度,变得冰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景终于开口道:
“神谙,要如何开口对你说,朕其实一直都爱着你!想来真是可笑,朕不曾给过你完整的夫君的疼爱,却将你一生囿于皇后之位,那朕又有什么资格说爱你呢?阿姮与朕青梅竹马,朕不想背弃她,更不愿慢待你。于是后来的数十年时光,我都在你二人中周旋,想尽力做到平衡。
‘端庄’二字终究是困了你啊,朕也就是仗着你端庄大度,才更偏爱阿姮,才自私的将你推到皇后之位。有时候朕很希望你能像阿姮那样对朕耍耍小性子,这样朕就可以光明正大去哄你,陪着你。可是啊,你总觉得欠了阿姮,每每我来,纵使心中不愿,也要把我推出去。可若是……若是我能说一句爱你,你心中可会宽慰一些?
神谙,若朕与阿姮是青梅竹马的情意,那朕与你,便是一见钟情的心动和日久天长的相濡以沫。在朕心中,你与阿姮一样重要,无论是谁,朕都不愿意割舍。
你自请废后的那五年,朕很想你,但朕终究是拉不下脸来去道歉。每每待阿姮睡了之后,朕总是辗转反侧,思虑许久,还是想偷偷的走到长秋宫去看看你。说来可笑,朕已数不清在长秋宫门外徘徊过多少个日夜。朕不敢,也不愿打扰你,想着若没有这么多束缚,你能开心些也是极好的。
神谙,对不起,你这一生终究是被我耽误了。你说‘来世你我别在遇见’,可我下辈子还想遇见你,我也只想遇见你!愿来世,你我只是平常之人,那时我一定给你完整的夫君的疼爱,让你成为最幸福最快乐的女娘。”
乙亥年冬月廿三, 宣皇后病逝于长秋宫。帝悲恸,独守长秋宫,罢朝三日未出。三月后,下旨晋升贵妃越姮为皇后,其所出三皇子子端为太子。
(柒)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十五年后,长秋宫中。
此时的文景已是日近西山,风烛残年。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个人走遍了长秋宫的每个地方。似乎想把宫中的每一处秋景都尽收眼底。
览尽之后,文帝缓步走到宣皇后曾经睡过的塌上,躺了下来。望着腕中缠绕着的青丝,他笑了笑。
这是宣皇后的一缕头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当时宣皇后曾留下一缕发恳求文帝送到她父亲的旧土,但文帝并没有送,而是自己偷偷藏着。好像是传说生者带着死去之人的头发离去,来世便可以再次遇见。
躺着躺着,文帝很快便入了梦。而那个含着羞,温柔唤她夫君的小女娘也终于在他的最后一刻出现在了梦中:
“神谙,朕思你十五载,你却不得如梦。如今朕终于梦到你了,你放心,我欠阿姮的,十五年的时光已经还清了。欠你的,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把下辈子抵给你!
你看,入秋了,我带着你最喜欢的秋色,干干净净的来找你了……”
庚寅年九月十三,文帝崩于长秋宫,与宣后合葬皇陵。
(捌)
“竟然是这样吗?原来有些情,阴簿也察觉不到。”孟婆赫然道。
在读了文景的回忆后,孟婆竟有些哭笑不得。其实他们三个人都没有错,只是三个人的爱情太拥挤了,总要有一个人作出退让,而这个人就是宣神谙。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文景同样深爱着宣神谙。
“孟婆大人,可否让我见一面她的转世?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文景跪在地上求道。
孟婆的表情微微定住,垂下眸,善意的提醒道:“你可明白转世之后,她便不再是宣神谙,你就算见了又如何?且不入轮回,强行从忘川返回人间,你将会灰飞烟灭。”
文景不以为然,顿了顿道:“我亏欠她太多,若不能与她履行来世之约,那我入轮回又有什么意义呢。如今的我,连她的面容都快记不清了,所以我一定要再见她一面,哪怕是灰飞烟灭,我也想看看这一世她过得好不好?”
孟婆不再阻拦,“我给你一个机会,但你在人间只有三月时光。三月过后,你便如泡影般烟消云散,再不能转世。你可愿意?”
文景眼神依旧坚定,“当然愿意,能伴她三月,我已知足。”
“如此,遂你心愿。” 语罢,孟婆拂袖一挥,裂开一个虚空,将文景送回了人间。
来自天堂的魔鬼(清冷内敛天使长×忠犬妖孽小恶魔)2
她,魔少,魔王之女。于理来讲,“少”应是男子,但这是对唯一继承人的称呼,再加上这身份有时确实方便,她也就任由他人误以为自己是男子。但但这小天使可不行。
她把玩着手中的方形物体,向【水月轩】走去。借着天堂与地狱交好的由头,她将人留在了自己的居所。地狱素阴暗,因恶魔不常见光,但这位从外面认回的魔少,偏爱亮色,便有了这处明媚。眼下已入夜,无事大多已歇息,她却在这时前往隔壁的房间。这时间,自是她故意为之。...
她,魔少,魔王之女。于理来讲,“少”应是男子,但这是对唯一继承人的称呼,再加上这身份有时确实方便,她也就任由他人误以为自己是男子。但但这小天使可不行。
她把玩着手中的方形物体,向【水月轩】走去。借着天堂与地狱交好的由头,她将人留在了自己的居所。地狱素阴暗,因恶魔不常见光,但这位从外面认回的魔少,偏爱亮色,便有了这处明媚。眼下已入夜,无事大多已歇息,她却在这时前往隔壁的房间。这时间,自是她故意为之。
大天使长被“软禁”于此,与天堂音讯不通,自是除了鞋袜早早上床。但她并未睡,只是闭着眼,回想起从前。她进门,她听得真切,却未动作,只看这人想做什么。魔少也不掩饰脚步——她向来肆意,并不在乎——径自到了床边,掀开被子,抱住那人热乎乎的身子。凉气入被,天使长倒没什么感觉.可她的手在背后摸索着,冰冷又火热,带起阵阵酥麻。她显然知她醒着,却不点明,手下只顾作怪,生长羽翼的后背,是天使最敏感的部位。但对于天使长,除了这里还有一处。感觉到她的手下移,天使长瞬间睁开眼,向来平静的眸中现出几分恼怒。“呦,天使长怎么醒了?我还想做点什么呢。”她调笑着,试图引起她更大的情绪波动。
但她毕竟是天使长,迅速调整后坐起身子,语气冷漠:“魔少有什么事吗?”见此,魔少也只能面露遗憾,随她坐起,拿出口装中的东西笑道:“这不是怕我太忙,冷落了天使长,天使长会无聊吗。喏,我特意从人界拿来的。”她晃了晃那被人类称之为“手机”的东西,一脸得意。”不过这东西怎么玩的来着?”下一秒,她看着手中黑漆漆的东西,面露疑惑。看她几次失败,天使长有些受不了地叹了一口气。她把开机键放在远离她的那端,她只得右手撑床,微微支起身子,倾身操作。因为左手不方便,她整个人都有点向魔少身上靠。呼吸落在耳畔,虽然她面色淡然,但生理反应仍有,她能明显感到自己脸颊发烫。偏生那人还主动靠近,低笑的呢喃像是【蛇的诱惑】,诱人又危险:“大天使长,你脸红什么啊?”“太近了。”天使长强装镇定,移开身子。“大天使长,你耳朵也很红呢。就像煮熟的水饺。”让人想咬一口,她没再逼近,字里行间却满是撩拨。她一直都很喜欢她的耳朵。天使与恶魔耳都是尖的,她的耳朵却是有些像人类,圆圆的,小巧的一只,耳廓又薄,摸起来很舒服。而且,它的主人大概都不知道,这晶莹的耳朵一害羞就发红。她自顾笑着,并未留意到天使长的目光。
“怕你无聊,我特意为你下了些动漫,希望天使长会喜欢。”许是觉得自己笑太久了,她难得正经。但她忘了此刻的位置,反而有些欲盖弥彰。“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来的莫名,走的匆忙,只丢给她一个手机。天使长眸色沉了沉,点开,看到最上方熟悉的《Citrus》眼中浮现一丝无奈,这个笨蛋,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可爱。……
回到自己的房间,魔少一口饮尽了特意凉着的茶水。她靠着床边,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留有光滑的触感。刚刚,她差点就吻下去了。虽然有些人类认为不必为欲望羞耻,因为情和欲往往是一起的。但对天使来说,可以有情,却不能有欲,因为欲,代表着脏,那是圣洁的天使们最厌恶的。可她,对她,生了欲。她以为,分开几年或玩世不恭就能淡化,可她,做不到。……
①【水月轩】:魔少为居所起的名字。
②【蛇的诱惑】:代表禁忌欲望。
来自天堂的魔鬼(清冷内敛天使长×忠犬妖孽小恶魔)1
明亮的殿宇中一位女子安静地立于【水中月】前,淡然地看着其中反映的人间境况。一男子匆匆而入,跪在她身后,语气愤怒而不甘:“我带了22人拦截,还是让他跑了!”女子听闻,不发一言,却是展开了身后洁白的羽冀。见状,男子眼中闪出兴奋:大天使长这是要亲自动手?只一瞬,女子已不见踪影,但她清冷的声音却凌空传来:“你带五名【教化天使】和十七名【净化天使】赶往西大陆。那里,即将爆发战争。”
……...
明亮的殿宇中一位女子安静地立于【水中月】前,淡然地看着其中反映的人间境况。一男子匆匆而入,跪在她身后,语气愤怒而不甘:“我带了22人拦截,还是让他跑了!”女子听闻,不发一言,却是展开了身后洁白的羽冀。见状,男子眼中闪出兴奋:大天使长这是要亲自动手?只一瞬,女子已不见踪影,但她清冷的声音却凌空传来:“你带五名【教化天使】和十七名【净化天使】赶往西大陆。那里,即将爆发战争。”
……
她,现任【天使长】,也是目前天使一族中除【大祭司】外唯一的六翼天使。天使幼年,皆为两翼,成年后大多进化为四翼,极少数会在漫长岁月后进化为六翼。如果说,两翼与四翼是幼年与成年的区别,那么六翼天使,便属于另一层次。一只四翼天使,或许可抵十数只两翼天使,但数百只四翼天使,或许才能与六翼天使勉力一战。至于那传说中的八翼天使,甚至是十二翼天使,却是许久未有过。因而,她几乎是最强的。而且,自她上任以来,天堂、地狱与人界间达成了绝妙的平衡。她是天使们眼中的神明,天使们也总是轻松完成任务,这次却失手了。但这倒在她的预料中。涉及到那人,怎可能轻松?她眸色深了深,降落在地狱。
地狱的城堡,时常大门紧闭,常年被笼罩在血雾之中,渗着几分阴郁。但此刻,地狱的门大开,似在迎接这位稀客。她收拢了翅膀,并未收起,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无人阻拦,她径直走到了主殿。“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尊贵的天使长大人。”那人立于高处,嘴角带着3恰当的弧度,左手置于胸口,右臂伸展,微微欠身,优雅地不像话。
“随我回去。”可她却不吃这一套。大天使长,素来是冷漠、严酷的代名词。“大天使长说话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动听呢。”礼也见过了,那人便慵懒随意地躺回宽阔的王座,一只手半支着身子,领口微敞。略抬头,立即便有侍女捧了点心上前侍奉。六翼忽地展开,周边的侍卫瞬间持戟冲出。她步步逼近,侍卫们也是随时准备着,战斗一触即发,那人却仍悠闲地接受投喂。许是吃的差不多了,那人摸摸侍女的头示意退下。没人看到那人怎么动的,已穿过众人来到天使长面前,伸手便去解她的衣服。见状,侍卫们急忙退出城堡。他们倒忘了,魔少向来爱调戏人,且不喜旁人在场。不过魔少实力强大,也未有过危险。而且,不走可是要被挖掉眼珠的。
她扣住那人伸向她领口的手,表情淡淡。她总是这样,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让人,更想欺负她了。那人手上施力,却未能挣脱。她拈掉那人指尖的发丝,才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脏。”“啧,看来大天使长的洁癖还是那么严重啊。”那人笑着,却是就这个姿势忽地凑近了她,语气暖昧,“不过,我们同床共枕时你可不是这个样子。”她不说话,耳根却悄悄发烫,握着那人的手也松了力道。“乖,叫姐姐,姐姐给你买糖吃。”那人继续诱哄着,熟悉的话语却是让她瞬间清醒。她松开那人,退步欲走,却被拦住了腰肢,灼热的气息洒在耳边:“来了,就别想轻易走了……”
※带【】的为第一次出现的专属名词。
①【水中月】:类似于水晶球。
②【教化天使】:类似于宫里的嬷嬷,应付稍恶劣的灵魂。
③【净化天使】:类似于道士,净化超度灵魂及为天堂吸收新的人员。
④【天使长】【大祭司】:均为天堂职位,相当于皇帝和国师。
满目山河空念远(正文)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
食共并根穗,饮共连理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前记:乙亥年十一月廿三,宣氏皇后病殁,帝悲恸,独守长秋宫,罢朝三日未出。
“出去,都给朕滚出去。”文帝又气又急的遣散了所有宫人,坐在床边紧紧搂着奄奄一息的宣皇后。
“夫君?”宣皇后靠在文帝怀中气若游...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
食共并根穗,饮共连理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前记:乙亥年十一月廿三,宣氏皇后病殁,帝悲恸,独守长秋宫,罢朝三日未出。
“出去,都给朕滚出去。”文帝又气又急的遣散了所有宫人,坐在床边紧紧搂着奄奄一息的宣皇后。
“夫君?”宣皇后靠在文帝怀中气若游丝的喊道。
若是平常,见神谙唤自己“夫君”,文帝一定会很高兴,毕竟她已经很多年未这样叫过自己了。可是如今,再听到这句“夫君”时,竟是作别。念及此处,文帝更是悲伤,泪水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他只能用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着牙应了一声:“诶!”
“夫君,神谙……嫁你,此生有……幸。”宣皇后一字一顿地说着,随后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的伸出一只手抚了抚文帝的脸。
见状,皇上连忙握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红着眼哽咽道:“是朕……是真不好……”
“只愿……来世,你我别……再见。”话音刚落,宣皇后便缓缓的撤了手,眼角噙着泪,然后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神谙?神谙?”文帝看着怀中的人已渐渐停了呼吸,眼泪终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同时悲痛的嘶吼道:“神谙,不要……不要离开朕。”
听见宫里的动静,越妃连忙带着宫人跑了进来,“陛下?”
“滚,都滚出去,不要进来打扰她。”文帝大骂道,内心已经几近癫狂。
越妃本想上前安慰,翟媪哭着将她拉了出去,劝道:“就让陛下一个人静一静吧!”
夜色渐进,雪也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将长秋宫的地铺满了。一眼望去,雪天一色,真是洁白。
文帝依旧紧抱着宣皇后,将脸贴在她的额前,坐着,就这样沉默又痛苦的坐着。
可怀中人早已散了温度,变得冰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帝终于开口道:
“神谙,要如何开口对你说,朕其实一直都爱着你!想来真是可笑,朕不曾给过你完整的夫君的疼爱,却将你一生囿于皇后之位,那朕又有什么资格说爱你呢?可是明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然心动了!
‘仍记得你嫁给我的那天,凤冠霞帔,红妆十里,含羞带笑。’
彼时文帝还只是个初建功勋的少年郎。(即文景)
“喝,接着喝。”文景身着喜服,醉醺醺的喊道。其实他并没有喝醉,只不过不想被宾客拉着灌酒,才选择装作酩酊大醉,方便脱身。
路上,两个小厮颤颤巍巍的将文景扶着。直至走到门口,文景才没有再装,而是招了招手,将宣神谙的侍女以及其他下人们都赶了出去。
偌大的新房之中,不一会儿就只剩了宣神谙一人。将人都遣走了之后,文景却站在房门之外,犹豫徘徊:“我已经有了阿姮,不能对不起她。可乾安王非逼我娶,我若不娶,便薄了他的情。我该怎么做?薄待新妇吗?可是她又何尝不是无辜的?不然我索性直接同她讲明:暂行夫妻之名,相敬如宾,日后随便寻个由头与之和离,也免得误了她的幸福。但若她不通情理,跑去和乾安王哭诉,那又当如何?还是先试探一下吧。”
思虑再三,文景选择继续装醉,大力的推开房门,东倒西歪的走了进来。走到桌旁,文景停了下来,静静的打量着披着盖头的宣神谙。
宣神谙端坐着,手指却时不时的在手背上摸索,想来是十分紧张。见此,文景又径直向床边走,然后直接倒在了床上,想探探宣神谙的反应。
见文景倒下,宣神谙轻声唤道:“夫君?”
这是宣神谙第一次叫文景‘夫君’。
文景没有回应,心中却有些窃喜。
见文景迟迟没反应,宣神谙犹豫了一下,然后自己偷偷掀了盖头。
文景时不时睁开眼偷瞄着宣神谙的动作,本以为她会生气:大婚之夜,夫君竟然直接喝醉睡着了。但没想到,宣神谙站起身来,小心的将文景的鞋子脱下,然后慢慢抬起他的腿,想把他放在床上。不过宣神谙的力气很小,若不是文景顺着她的劲儿自己抬了抬,估计她得费不少功夫。
抬上来后,文景继续装睡,宣神谙又贴心的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盖好后,宣神谙沉默着没了动作,但目光一直在文景身上打量着。
许久之后,文景听到宣神谙站在旁边叹道: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听见这句话后,文景在心中暗暗想着:难不成你以为我是个五大三粗的丑八怪?
“你喝醉了,是因为娶了不喜欢的人吗?嫁来之前,我听说过你已娶妻,可是舅父非让我嫁,他有恩与我,我不能不从。其实你可以直接去找你喜欢的人的,我不介意。本就是我耽误了你们两个人。”
文景从来未曾想过,宣神谙竟如此通情达理,那一刻他忽然心中泛起了怜惜,想着此后虽仅有夫妻之名,也定要对她好些。
文景酝酿了一下,准备将装醉一事告诉宣神谙。可刚睁开眼,便见她拿着剪刀,一盏一盏的剪着灯芯。那一刻,点点烛光随着窗外的细风在宣神谙脸上摇曳,衬着红妆,嫁衣似火,虽然朦胧,可是却美的不可方物。文景有些沉醉其中。
片刻后,宣神谙缓步走向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凝视了一会儿:“这嫁衣真好看啊!一生也就只能穿这一次了。”随后慢慢将发上的金钗,凤冠都取了下来,移步伏在了桌上。
文景一直偷瞄着宣神谙的动作,见她睡在桌上,有些不忍,在心里面骂着自己道:“这样睡,是会着凉的。文景啊,你占了人家的床,可真无耻。”犹豫了一会儿后,文景坐起身来,准备让宣神谙去塌上睡。
可当文景缓缓靠近她时,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文景只好轻轻的将宣神谙抱起,然后放在塌上。大概是动作过于粗鲁,还没放下去,宣神谙就被惊醒了。
“夫……夫君?”宣神谙睁开眼,惊恐的看着文景。
文景感到有些尴尬,连忙将宣神谙放了下来,解释道:“我……我刚醒来,看见你伏在桌上睡着了,就想着把你抱去床榻上……我。”文景还是不敢直说自己是装醉,只能吞吞吐吐的扯了个谎。
“夫君,妾失礼了。”宣神谙很是慌乱,跪在地上向文景赔罪。
文景见状,连忙将宣神谙扶了起来,赔了个不是:“是我不好,大婚之夜喝醉了,我……”
“夫君不用向妾道歉,妾知道……”
“我们还未喝过合卺酒吧!”不知怎的,文景急忙打断了宣神谙的话。他知道宣神谙想说什么,但他却不想让她说出来。
“妾以为今夜就这样过去了,所以盖头还有发饰,妾都自己卸掉了。妾……”宣神谙觉得自己失了礼数,一直愧疚的低着头。
“无妨。”文景笑了笑,然后拿起放在床边的盖头,替宣神谙重新盖了上去。随后,又拿起杆子略有些欣喜的掀开。
文景永远也忘不了,掀开盖头时,宣神谙含着笑羞涩的抬头望他的模样。那一刻她温柔的双眸盈满了春水,笑靥如花,他才真正看清楚她。同时文景心里面也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情感,他知道他不想放手了……
掀了盖头后,文景又倒好合卺酒,小心的递给宣神谙,然后与她一起慢慢饮下。饮尽之后,收好杯子,二人都端坐在床榻边,陷入了沉默。
缓了许久,文景侧对着宣神谙开口道:“你的名字很好听,我……我以后就唤你神谙,可好?”
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温柔的望着自己,宣神谙有些失神,内心却也在煎熬:“我好像有点喜欢他,可他已有爱妻,我又当如何呢?”也许是心中贪恋,宣神谙点了点头,轻声答了一句:“好。”
红烛已经燃烧过半,幽暗的烛光下,佳人在侧,良辰美景。文景突然晃了晃神,道了一句:“夜已深了,我……我们休息吧!”
随后宣神谙转过身来,羞涩的道:“那……妾帮夫君宽衣。”
语罢,文景骤然清醒,才回想起来自己适才说了什么荒唐话。
可待他反应过来时,宣神谙已经颤颤的伸出了双手。红玉纤葱,柔软的手指在腰封上摩挲着。刚解开腰封时,文景身子一震,下意识的便握住了她的手。
宣神谙娇羞的抬眸望着文景,脸也红了起来。
“对不起……”
情之所至,难以自禁,文景在心里道了声歉,接着喉头一热,便凑近吻上了宣神谙的唇。
愧疚和爱意同时在心中蔓延开来,床幔摇曳,灯火飘摇,一番春意悄然而至。
大概从文景对宣神谙心动的那一刻,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羁绊便永远也逃不开了……
回忆到这里,文帝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但是阿姮与朕青梅竹马,朕不想背弃她,更不愿慢待你。于是后来的数十年时光,我都在你二人中周旋,想尽力做到平衡。你为朕诞下一子两女,朕十分感激。子端和小五是你用半条命生下来的,我想着,应该宽容些。若不是子端太过懦弱,我是断不会易储的。
‘端庄’二字终究是困了你啊,朕也就是仗着你端庄大度,才更偏爱阿姮,才自私的将你推到皇后之位。有时候朕很希望你能像阿姮那样对朕耍耍小性子,这样朕就可以光明正大去哄你,陪着你。可是啊,你总觉得欠了阿姮,每每我来,纵使心中不愿,也要把我推出去。可若是……若是我能说一句爱你,你心中可会宽慰一些?
神谙,若朕与阿姮是青梅竹马的情意,那朕与你,便是一见钟情的心动和日久天长的相濡以沫。在朕心中,你与阿姮一样重要,无论是谁,朕都不愿意割舍。
你自请废后的那五年,朕很想你,但朕终究是拉不下脸来去道歉。每每待阿姮睡了之后,朕总是辗转反侧,思虑许久,还是想偷偷的走到长秋宫去看看你。说来可笑,朕已数不清在长秋宫门外徘徊过多少个日夜。朕不敢,也不愿打扰你,想着若没有这么多束缚,你能开心些也是极好的。我知道你喜欢少商,所以朕许她陪着你。若不是嫁给朕,你应当是个和少商一样自在快乐的女娘吧!
神谙,对不起,你这一生终究是被我耽误了。你说‘来世你我别在遇见’,可我下辈子还想遇见你,我也只想遇见你!愿来世,你我只是平常之人,那时我一定给你完整的夫君的疼爱,让你成为最幸福最快乐的女娘。”
……………………………………………………
十五年后,长秋宫中。
此时的文帝已是日近西山,风烛残年。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个人走遍了长秋宫的每个地方。似乎想把宫中的每一处秋景都尽收眼底。
览尽之后,文帝缓步走到宣皇后曾经睡过的塌上,躺了下来。望着腕中缠绕着的青丝,他笑了笑。
这是宣皇后的一缕头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当时宣皇后曾留下一缕发恳求文帝送到她父亲的旧土,但文帝并没有送,而是自己偷偷藏着。好像是传说生者带着死去之人的头发离去,来世便可以再次遇见。
躺着躺着,文帝很快便入了梦。而那个含着羞,温柔唤她夫君的小女娘也终于在他的最后一刻出现在了梦中:
“神谙,朕思你十五载,你却不得如梦。如今朕终于梦到你了,你放心,我欠阿姮的,十五年的时光已经还清了。欠你的,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把下辈子抵给你!
你看,入秋了,我带着你最喜欢的秋色,干干净净的来找你了……”
后记:庚寅年九月十三日,文帝崩于长秋宫,与宣后合葬皇陵。
——————完————————
【香蜜同人】忘川之水(十)
又到花神祭日,锦觅提前准备好了鲜花饼,一早便离开洛湘府去往花界。她想先和芳主们先行拜祭,再等着爹爹来,他们私下和娘亲说些心里话。
路过三重天时,远远看见与魔界对峙的忘川大营,锦觅一时有些感慨。不过区区百年,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鎏英不再和上辈子一样视旭凤为挚友,因为废天后失踪的原因,她极为敌视旭凤和天界,常年和暮辞二人驻守忘川。若不是现任魔尊不想挑起战端,伤六界生灵,这神魔大战怕是早早便打起来了。而旭凤的一切,都如爹爹所料。废天后失踪,让众仙家对他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他也越发的沉默,借口忘川局势紧张,常年在忘川大营待着,很少回天界了。
锦觅不过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往花界而去。这...
又到花神祭日,锦觅提前准备好了鲜花饼,一早便离开洛湘府去往花界。她想先和芳主们先行拜祭,再等着爹爹来,他们私下和娘亲说些心里话。
路过三重天时,远远看见与魔界对峙的忘川大营,锦觅一时有些感慨。不过区区百年,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鎏英不再和上辈子一样视旭凤为挚友,因为废天后失踪的原因,她极为敌视旭凤和天界,常年和暮辞二人驻守忘川。若不是现任魔尊不想挑起战端,伤六界生灵,这神魔大战怕是早早便打起来了。而旭凤的一切,都如爹爹所料。废天后失踪,让众仙家对他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他也越发的沉默,借口忘川局势紧张,常年在忘川大营待着,很少回天界了。
锦觅不过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往花界而去。这一世该如何,各有各的天命,前世种种,便当做梦一场吧。
锦觅到花界时本以为自己够早了,却不想芳主们却都已去了花冢,连翘和肉肉等她等的发急,见她终于来了,三人赶紧往花冢赶去。
远远地,锦觅便听见海棠芳主火爆的声音:“他怎么敢!他怎么有脸来这里!”
长芳主无奈地劝道:“海棠,先别气。我们还是先查清楚再做打算。”
玉兰芳主在旁边一声冷哼:“查?还需要怎么查?这六界之中,能无声无息来到这里的龙只有那位!我等失察,竟让这东西在这里污先主的眼上千年,实是大错!此时不除,还要留到何时?”
锦觅三人对视一眼,颇有些疑惑,此处离花冢还有一段距离,到底是发现了什么东西,让芳主们都如此生气?
连翘好奇心极重,回头招呼了一句便往前跑去,锦觅和肉肉也只得跟上。
见到锦觅来,长芳主的脸色和缓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凝重。锦觅追着连翘挤到前面,终于看到了惹得几位芳主怒而色变的东西——一棵极幼小的树苗。
那树苗明显才刚刚发芽不久,就长在莲花池边的石缝里,有着碧绿色长长的树叶,隐隐有些红光围绕,甚为神异。此处莲池受神力维护,永不枯萎,故莲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这小树显然是往昔被莲叶覆盖,是以未曾被发现,而现在长大了,才露出行迹。
锦觅辨认再三没看出来,只得问道:“长芳主,这是什么树啊?为何你们都这么生气?”
长芳主叹了口气:“此乃龙血树。”
龙血树?锦觅依稀有了点印象:“似乎是一种难得的活血圣药?”
海棠芳主冷声道:“难得又如何?便是天下唯此一棵,也得把它给铲了!没得污了先主的眼!”
长芳主满脸无奈:“海棠,我并不是要留下它,我们总得弄清楚来龙去脉啊。天帝那种人,怎么可能轻易落了心头血在这儿?”
海棠芳主一噎,不甘地低下头。
锦觅依然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一切。长芳主拉过她到身前,郑重道:“锦觅,这百年你在天界,继任花神之位,认了水神仙上,想必昔日先主恩怨你已清楚。”
锦觅点点头。
长芳主继续说道:“昔日我们尊上神之誓瞒下你一切,但现在你已继任花神之位,昔日恩怨你也明了,那花界之事必不会再瞒你丝毫。今日之事我便详细说与你听,由你定夺。”
锦觅一惊,刚想开口便见长芳主淡淡扫过一眼,立时便做乖巧状,站在旁边不敢再言语。
长芳主眼中闪过笑意,声音依然是素日的威严:“六界皆知的活血圣药龙血树,虽然难得,但也不是罕见。可少有人知,那些所谓的活血圣药,不过是仿品而已!而现在你面前的这棵,却是上古传说中,真正的龙血树!以龙族心头血为种,受千年灵气灌溉,方能发芽长出。”
锦觅瞪大眼睛:“龙族心头血?”
长芳主点点头:“正是。可龙族心头血如此重要,流一滴要伤数千年修为,是以人人自珍。以天帝的品性,当年先主去时都不见有多神伤,怎么可能在此处留下心头血?但若是他遇袭,能将天帝伤得逼出心头血,我们怎么可能没有耳闻?”
锦觅不知为何,心里忽然闪过一阵不安。却听老胡在旁边若有所思道:“若说千年前受伤的龙,那位天界大殿下润玉,似乎正是千年前受过次伤。”
玉兰芳主翻个白眼:“大殿下当时就被上清天诸位元君疗伤,随后立即送回天界修养,怎么可能会流出心头血?要我说,八成是天帝悄悄摸摸地来花冢,一时愧疚吐出来的!”
莲花芳主素手轻轻放出一个光团,轻声道:“莫要争执了,来听听看吧。”
莲花芳主性子淡,见几人争执也不参与,默默掐了个诀收集此处莲花对于龙血树的记忆,然毕竟过了千余年,莲花芳主废了好大劲也只得些零碎的信息。此刻见再也收集不到了,才将之拿出来给其他人共享。
光团里,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出。
“白衣服。”
“红衣服。”
“夜里。”
“蓝珠子。”
……
玉兰芳主听得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一会儿白衣服,一会儿红衣服的……”
话未说完却被对面锦觅苍白的的脸色吓到:“觅儿,你没事吧?”
锦觅惨白了脸,眼神空空地拉住长芳主:“长芳主,是不是有个时空回溯之法可以通过这些莲花看见昔日情形?”
长芳主疑惑地看着她:“是有,需我二十四人共同施展才能回溯,但也维持不了多久,这千年前范围太广……”
“一千一百年前,先花神祭日,约莫是亥时。”锦觅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发抖,“长芳主,求求你,我想看看。”
见她这样子,长芳主担忧地摸了摸她的头,走到旁边,二十四位芳主列阵施法,不多时,阵中半空一片光幕出现,月色正好,莲花轻摇,空无一人。
肉肉刚才被锦觅脸色吓到,此刻摒气看了几息,发现还是没人,正想松口气安慰下锦觅,却忽然发现光幕中瞬间一阵白光闪现,空中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
那男子俊眉星目,泠泠如月,是她生平仅见的好看,他负手而立,抬眼看向前方,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温柔至极。
忽然间,他身子晃了两下,然后迅速又站稳。他嘴角笑意未变,但肉肉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白衣渐渐染了红色,他身上有伤!
但男子显然并未在意,他看着前方又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显然是要向前走去,却忽然停住脚步,嘴角笑意敛起,眼中满是震惊。
他不再往前走,只是站立在半空,眼睛看着前方,所有的温柔敛起,脸色渐渐变得灰败黯然,而眼神,也从最初的期待欣喜,渐渐变得平静绝望,最后一片死寂。
肉肉好想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会在这么短短一会儿,变得如此难过,可光幕之中只有他。肉肉曾经听老胡说过一个词,叫哀莫大于心死,此刻,她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样子。
男子眼里的光越来越暗,他身上的白衣也被血染红了大半,忽然他张口吐出一口血,那血不似寻常滴落,而是在半空中凝成血珠,男子拿起血珠凝视片刻,忽而一笑,将血珠弹进石缝。又抬头看了看前方,最后仿佛是下狠心地将眼一闭,转身化为一道白光而去。
又过片刻,光幕里,锦觅哼着歌,含笑走过……
肉肉震惊地转过头看向锦觅,愕然发现锦觅早已泪流满面。
光幕散尽,众芳主均脸色震惊地看向锦觅,锦觅却仿佛无一丝察觉,只是哀哀地,轻轻伸出手,指尖触到龙血树叶的那刻,肉肉听到她悔恨至极的哭声:“对不起……”
————————————
大龙为什么上辈子不去喝忘川水,这辈子倒是喝了?
谜底揭晓,大龙重生回来杀了穷奇受重伤的时候想去看锦觅,然后听到锦觅也是重生的……
终于绝望……
本章的主题是:
夜未央,月色凉
前尘事,慎思量!
这真是为本文完美打造的一首歌啊!#(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