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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山

七日莎乐美

shuca

躁郁症研究员Shu×反串戏剧演员Luca

2.6w+  一发完

#大量引用王尔德《莎乐美:独幕悲剧》

#文章内所有的科研成果、学术研究、药物作用都是百度+我瞎编的,请勿相信

#有躁郁症、反串女装、角色死亡等情节描写预警

#要素较多(?)

有EN龙姐妹和Luxiem其他成员出现,本文时间应该是更未来一些的时候

极度ooc,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和平行世界,与现实主包及主包身边人无关!


  “星期日,天气中雨转阴,空气湿度百分之七十五,请备好雨具。”冰冷的电子女声从研究所门口的气候仪中传出。说不上烦恼还是喜...

shuca

躁郁症研究员Shu×反串戏剧演员Luca

2.6w+  一发完

#大量引用王尔德《莎乐美:独幕悲剧》

#文章内所有的科研成果、学术研究、药物作用都是百度+我瞎编的,请勿相信

#有躁郁症、反串女装、角色死亡等情节描写预警

#要素较多(?)

有EN龙姐妹和Luxiem其他成员出现,本文时间应该是更未来一些的时候

极度ooc,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和平行世界,与现实主包及主包身边人无关!





  “星期日,天气中雨转阴,空气湿度百分之七十五,请备好雨具。”冰冷的电子女声从研究所门口的气候仪中传出。说不上烦恼还是喜悦,Shu收起手中滴水的透明雨伞,将它套进塑料袋中,抬眼望了望阴沉灰色的天,刷了员工卡走进研究所。冷白的光束从头顶照到脚底,表示安全的绿灯在安检机上跳跃,尖锐的蜂鸣声响起,让人下意识想堵上脆弱的耳蜗。Shu走到一旁,将篮子里的个人物品收回背包里。

   “还在吃药啊?”一只做了精致美甲的手从他背后伸出,从篮子里拿走了他的药瓶,在手上抛了抛,“要我说,你去跟主任请假把工作停了就是最好的办法。”

  “你我都知道药物是很好的工作辅助剂,Selen。”Shu转过头望向面前的友人,“卡马西平可以抑制钠离子通道,从而抑制其周围神经元的放电和扩散......简而言之,它可以压抑我体内的躁动因子,这是大家都希望看见的。”

   “我让你去把工作停了,研究所不是非你不可,这次的项目也不是非完成不可,你又在逃避我的问题。”Selen漂亮的异瞳里传达出担忧与气愤的神情,跟先前无数次一样,Shu只是耸了耸肩,拿过她手里的药瓶放回背包里。

   “Shu Yamino!”

   Selen有些气愤的声音与前方传来的另一个声音重叠,研究所的主任从一旁的房间里走出来,看到Shu,露出些许喜悦的神情,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我已经看到了你现阶段的研究成果,很好,但还不够,你知道的吧,如果这次项目能在这七天内完成,对于我们整个研究所都是不可估量的功绩!继续加油,争取尽快把最终的初级方案交上去,完成这个项目,我回去就给你升到副主任。”主任呵呵笑着,拍在Shu肩膀上的手掌略微有些用力,“还有Selen,和Shu一起加油吧。”他转向一旁的Selen,朝她点了点头,摆摆手便离开了。

   “所以说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当上主任的啊!”Selen往主任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Shu轻笑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所以说......你也听到了,Selen。必须是我才行,现在还不是停下的时候。”

   这是Shu Yamino在这个研究所工作的第358天,他重复着几乎和以往一样的日程,只是在其中增加了对最新项目的研究与改良,输入数据、检验设备、观看微型实验、修改参数、确认程序,随后他就要全身心投入最新的研究,简易的数字构成繁杂的模型,和他的大脑一样不休止地运转着,缓慢地侵蚀着他。开始午休时Selen和平常一样提了一杯星巴克的冰咖啡进来,边念叨着怎么会有人不加奶边将饮料递给他。“谢谢。”Shu接过冰冷的饮料杯,手里又被塞了一张烫金边的纸。

   “是来巡演的剧团,似乎还挺有名的,要在我们这待一星期,今天一场试演,下周六一场正式演出,给我们研究所送了赠票。”Selen看着没有说话的Shu,绞尽脑汁想着把他拉出这个该死的研究工作,“说真的,这个破工作根本没多重要,你不也对当副主任没兴趣吗,所以就干脆和大家一起过去看表演......”

   “我和你们一起去,什么时候?”

   “你也不想想你上次和大家一起出去都是什么时候了......wait,excuse me?”Selen突然就舌头打了结,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Shu,“你答应一起去了?”

   “嗯,我答应了。”Shu将手里的演出票夹进手边的笔记本里,“谢谢你给我留了票,出发的时候叫上我。”

  “Jesus......你居然喜欢看莎乐美?”Selen看了一眼手里的票,思考着是什么因素让面前这位高级研究员抛下了他的工作,当然这也是她期望的结果,“算了,能把你从研究所拖出去,我可算完成一次你弟给我的任务了。”

  “抱歉,Mysta又在麻烦你了。”Shu翻了翻桌面,抛了颗糖给她,Selen有些无奈地接住,低声道:“你明白的,Shu,我们都绝对不想看你葬送自己。”

   独立办公室的门关上,Shu放下手中的数据记录板,打开了夹着演出票的笔记本。黑底金边的演出票上用龙飞凤舞的金色写着演出剧目和主演:

  剧目:Salome   主演:Luca Kaneshiro

  Shu的指腹压过在底板上微微凸起的烫金印刷字迹,慢慢垂下眼睛看了一会儿,将演出票放进了外衣口袋里。



  本地的剧场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大大的宣传板上画着天花乱坠的海报,而介绍主演的海报前围着最多的人。海报上穿着繁丽服饰的人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浅紫色的眼睛带着盈盈笑意透过海报望着所有人,那是Luca Kaneshiro,从一年前起因反串出演莎乐美而小有名气的一名男性话剧演员。

  Shu站在人群的前端,看着眼前的海报出神。

  “你在这儿呢。”Selen从人群里挤过来,见他望着海报发呆,出声打趣,“噢,确实很美啊,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男人能达到的效果。原来你喜欢这款的?”“也许吧。“Shu收回了目光,跟着Selen和研究所的其他同事前去检票入场。下了大半天的雨慢慢地停了下来,只是天空依然是暗沉的深灰色,四周吵嚷的声音使气氛变得闷热,Shu在据说是最佳观赏区的地方坐下,带上了外衣的帽子隔绝嘈杂的声响,稀薄而闷热的空气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闭上深紫色的眼眸,忽略了肺部的抗议,直到剧场灯光逐渐昏暗,他才移开面前的遮蔽物,抬眼望向台上。

  聚光灯收拢,帷幕拉开。

   *“今晚莎乐美公主多么美丽呀! ”叙利亚军官上台,身后跟随着交谈的士兵,法语的台词混合舞台上流水般的乐曲,抵达每一位观剧者的耳中。熟悉而又陌生的语调与台词像是百叶扇的扇叶,将Shu在很久以前曾引以为傲的理智切割成切面光滑的碎片,Shu低头看向自己正在微微颤抖的指尖,用力攥紧了手掌。

    *“她像只迷途的鸽子……她像风中摇曳的水仙……她像银白美丽的花朵。 ”

   话音落下,从幕布的阴影,莎乐美走上了台。又或者说,Luca Kaneshiro迈着步子走上了台。

   *“我再也待不下去,我再也不能忍受!”富有魅力的女性嗓音在台上响起,让底下坐着的所有观众都为之一惊,出神入化的伪音为他所饰演的莎乐美大力着色,浅紫色的眼眸在观众席上流转一周,又回到了舞台上,所有的聚光灯此刻都落于那一人,他如同傲然的天鹅立于舞台之上,鲜艳如血的唇色衬得金发更为耀眼,轻轻阖上的眼眸诉说着莎乐美的悲切,人群小声的惊呼没有打扰喋血的雀,Luca迎着聚光与歌谣,站在舞台的顶端张开双臂,颂唱希罗底之女的悲歌。

   *“约翰!”声音透过扩音的设备攀附上所有人的耳畔,高台上的莎乐美看向先知约翰,金粉之下的眼瞳中满是痴迷与癫狂,他的动作如同森林中迷失的小鹿,灵魂却像是贪恋鲜血的恶魔、是所多玛之女,巴比伦之女,他大步走到舞台边缘,像是理智与疯狂最完美的作品,*“约翰,我要吻你的嘴!”

  他的目光投射而下,与观众席里一道自他上台后就没再移开过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已经演出了上百场剧目的Luca难得愣了一下,差点忘了下一句词。

  在目光交汇的刹那,Shu感觉身边的人声、事物似乎都慢慢褪去,唯有台上的莎乐美与他相望,掩埋在底层的记忆砸坏了锁,裹挟着他的神智,他的情绪,他的一切,一起涌向七年前。




   “砰砰砰!”高中科学实验室的门被忽然敲响,偌大的实验室这时候只有Shu一个人,他不得不丢下手中做了一半的实验,带着透明的护目镜打开了门。门刚敞得半开,一个像是金毛狗一样的身影快速窜了进来,来人顶着半长的金色头发,侧面的头发简单地扎起,他抱着一沓印满了字的纸,站在Shu的面前富有活力地道:“你好,Shu Yamino!我叫Luca Kaneshiro,是学校戏剧社的社长。”

   在科学世界里转的飞快的脑子在这种时候就像卡住的齿轮,Shu花了大约三十秒的时间理解眼前的一切,有些疑惑地开口:“你好......戏剧社的社长......为什么找我?”

   Luca把手中的纸在桌上放下,从底层抽出了一张报名单:“因为之前我们招募话剧汇演的演员时你在我们的第一备选里......”他将那张纸递给Shu,Shu搜寻脑内的记忆,总算想起了上周Mysta说着让他多体验生活,拉着他报名了话剧社的汇演,但他记得他收到了未通过的短信,还让他长舒了一口气。“我们本来选了另外一个人,但是他今天上午突然出了意外事故,现在躺进医院了,然后你是我们的备选单里仅剩的会说法语的候选人了......”Luca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嗯,你还愿意参加吗?”

  可以计算相对论与量子公式的脑子没有教过Shu怎么拒绝一个如此真诚的眼神,Shu避开他浅紫色眼眸里传来的期盼,低声道:“我......我完全不会演戏的,而且你们距离演出只剩七天了吧......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没法学会,连台词都不一定背的下来。”

   “才不会,嘿,你可是Shu Yamino,是整个学校最聪明的那个!POG!”Luca期待的眸子几乎凑到了他跟前,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校长口中的常客,高中的研究成果已经被博士生导师所认可并授予专利,尤其擅长机械工程学,学校新建的大楼结构设计图还是他画的,“而且我可以教你,我很会演话剧,七天时间足够了!”

   你应该拒绝,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

   不含感情的声音在心底响起,Shu抿了抿唇,想要开口拒绝,却被Luca拖着长音的“Shu——Please——”给打断了到嘴边的话。

   “我不会是一个好学生......我......不是很稳定,也有可能临时上不了场,到时候你的表演就废了。”Shu斟酌着用词,试图激发他对话剧的担忧,Luca摇摇头,大声地道:“我相信你!你肯定可以的!”

   应该拒绝。

   Shu抬起眼与Luca对视,最终在他执着的眼中败下阵来:“好吧......我会试试。”

  眼前的人一下就雀跃起来,Luca眨着眼睛,拍拍前胸非常笃定地说着我们一定能献上最完美的演出。

  你应该拒绝,你要拖累所有人吗?心底的声音变得恐惧而愤怒。

  闭嘴吧你。Shu接过Luca递过来的剧本,用纸页掩盖着颤抖的手指,一滴冷汗从额前淹入发中。闭嘴吧你。




  试演结束的很快,因为并非正式演出,剧方并未安排完整的情节,莎乐美最经典的七层纱舞在今日也未能见到,但演员谢幕时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足以彰显试演的成功。逐渐离席的人们流向出口的方向,嘴里仍叽叽喳喳一刻不停地讨论这这场演出。Shu与同事们一起簇拥在人群中,随着人潮缓慢向前,他走的很慢,走几步还时不时往回望一眼,身旁的Selen看了一路他一步三回头的模样,伸手拉他停在了人群的末尾:“不是我说,Shu,你从刚才开始就在看什么呢?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果然还是……没看见,或者说,忘记我了。

  Shu感到平生少有的挫败感,他看了一眼已经变得空旷的剧场通道,强迫自己不要再往回看,向Selen耸了耸肩:“没事,我们走吧。”

  身后空旷的通道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Shu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阵温热的风扑了个满怀:有人自背后紧紧拥抱了他。

  心脏泵血相对减少、心输出量增加,是心跳加速的表现。脑内不自觉地划过生理学的知识,下一秒一个金色的脑袋便凑到了他的肩膀上,年轻的男生音色自身后传来:“Shu!真的是你!POOOOOG!!”

  压在他肩上的重量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动弹,他微微脱开这个紧实的拥抱,看向来人:刚刚结束演出的Luca只来得及换下繁重的戏服,脸上的妆容还没卸去,金粉蹭在他的眼尾,熠熠生辉。与他黑色的休闲装一并,不免显得有些滑稽。Shu张了张嘴,却不免沉默了一瞬,像是语言初学者那般笨拙,复杂的情绪淹没他的习惯于精密计算的大脑,似本能的,他扬起笑容:“好久不见,Luca。”

  “怎么样,刚刚那下我吓到你了吗?”Luca笑着望他,笑容的灿烂程度和多年前如出一辙,容易让人错以为他们昨天才见过面。“hmm……”Shu看Luca挑了挑眉,“一点点吧。”

   Luca似有些不满地努了努嘴,下一秒还是憋不住笑,上前再次紧紧拥住了Shu:“真的是你……我刚刚在台上以为看错了。那个学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他们说你去了医院……后来我也找不到你了。”他的话语尾调变得有些委屈,“你刚不理我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

  “……对不起,当年什么都没说就走了。”Shu觉得自己现在扯出来的笑容一定很难看,他别开头,感到Luca的气息落在颈侧,垂下的手不可遏制地开始颤抖。

  “嘿,从刚才就一直把我扔在旁边,原来Shu你和主演认识?”Selen走上来拍了拍Luca的肩膀,“嗨,我叫Selen Tatsuki。”

  “噢,嗨!”Luca挠挠头,看了眼Selen又看了眼Shu,“噢,Shu……这是你女朋友?”

  “只是同事,托她的福给我留了票。”Shu将手背在身后,“演出很棒,Luca,很高兴你总算实现了之前的梦想。” 

  “你还记得!”Luca有些兴奋,他原地转了一圈,眼里映照出走廊的灯光,像是落在眼中的星星,“我太喜欢我的生活了!能有一个剧团,可以演莎乐美,可以到处巡演……还可以在这座城市重新遇见你!噢七天后你还来吗,我让人给你拿些赠票。”他想拉着Shu往走廊里走去,一旁的休息室探出一个人:“Luca,快回来卸妆,我们准备去吃庆功宴了!”

  “啊我都忘了这事,Shu你们要和我一起去吗,他们也不会介意……再次遇到你感觉太好了!”Luca拍了拍前额,有些懊恼。

  “不了,你也知道我不是擅长交际的人。”Shu摆了摆手,“我们回去还有工作。”

  Luca抓着Shu的手,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休息室,最后叹了口气,从口袋里翻出纸和笔:“那给我留个地址,我明天去把赠票拿给你……嘿,记得要空出时间和我聊聊,你一去算那些数学公式就听不到我说话。”

  Shu拿过纸写下研究所的地址,闻言低声笑了笑,点点头以示答应。

  “明天见!”Luca跑向休息室,给两人留下一个被关闭的门截断的“POOOOOOOO——”

  “好可爱的人,”Selen忍俊不禁,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上了台居然能演出悲怆而痴狂的莎乐美,“为什么不跟着去,你就是冲着他来的吧,不多聊聊吗。”

  Shu沉默地望向关闭的门,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明天还可以见……走吧。”




  Shu找出钥匙扭开家门的锁,柜子里的电子钟显示着“23:00”的字样,对于城市中大多数人而言,夜晚的狂欢才刚刚开始,无数的彩灯透过窗户落在房间内,地上散落的纸张被染上灯光的色彩。Shu将剧院的票根从口袋里找出来,抚平了四角的褶皱,将票钉在了房间里巨大的宣传板中间,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脱力般在地上坐了下来。

  他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宣传板。

  在大脑分辨出原因前、仿佛出于本能的,在意识到之前面前的宣传板就被贴上了无数的海报的剪贴报纸。“Luca Kaneshiro莎乐美首秀,引起轩然大波!”黑色加粗的字迹印在已经有些旧了的报纸上,边缘显示的时间大概是一年前,还有每个城市巡演的剧照,他所碰到的所有报纸的报道……在最中间是几张有些泛黄的拍立得,大多是合照,穿着校服的、穿着休闲服装的、穿着先知约翰与莎乐美的戏服的,还有抱着Augustus在课桌上打瞌睡的Luca。

  他也还记得你,还很喜欢和你聊天。你应该告诉他你到底多想他。

  拍立得里的Luca揽着Shu的肩膀往镜头前凑,他们刚从舞台上下来,还穿着繁杂的戏服,两人的神情都显得有些疲惫,但依然给了镜头一个灿烂的笑容。

  Shu没有开灯,照片一半淹没在阴影中。窗外透进的不止灯光,柔和的月光落在照片里Luca的脸上,落进他的眼底。

  眼泪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地上,熟悉的窒息感让Shu的理智难以控制喷涌而没有缘由的情绪,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柜子前翻出了药瓶,不管几颗往手上倒了就送进嘴里,卡马西平的苦涩留在食道上,让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他躺倒在地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直到铁锈味在舌尖溢出,他才意识到自己紧咬着下唇。冷冽的空气顺着口腔灌入全身,与化学药品一起缓慢地模糊了他的神志。




   戏剧社的社长行动力迅速,说找人就找人,还找来了整个学校最出名的天才。打着熟悉新朋友的旗号,Luca已经蹭在Shu旁边吃了两顿饭,期间碰到了同样来饭堂吃饭的Mysta,收获了Mysta惊喜而欠揍的一句:“老哥你居然交到朋友了!”被Shu挥苍蝇一般地赶走了。

  “噢,Mysta是你弟弟啊?他和我们戏剧社的Vox很熟,嗯,就是演希律王的那个。”Luca吃饭也像金毛大狗一样迅速,此刻正趴在一旁看Shu慢条斯理地吃饭。

  听了Luca用一个上午的时间介绍自己和戏剧社,已经知道对方最喜欢品客薯片、爱喝立顿蜜桃冰茶、有个叫Augustus的玩偶、很想去游乐园但因为看错了时间而错过校车、即将反串出演莎乐美的Shu抬起眼有些无奈地看他:“所以说,Luca,你还没有告诉我我要演哪个角色。”

  “啊!我忘记了!”Luca从背包里翻出Google上找来的剧照,指着银盘里的一个人头:“这个。”

  “……”Shu思考着要不要掀了餐盘回去继续他的实验。

  “哈哈哈,I got you!”看着Shu凝住的神情,Luca笑得半个饭堂都听得见,“这个是在戏剧最后的样子,你要演先知约翰,我是莎乐美,我对你一见钟情。台词不多,就是有点拗口,你肯定可以,吃完午饭我们就开始吧!”

  Shu回到实验室给自己的记录迅速收了个尾交给老师,然后敲开了戏剧社活动室的门,当他推开门时,里面正放着莎乐美的背景音乐,Luca戴着耳机,穿着印着Augustus图案的背心,脚尖先于脚跟落地,脚腕的力量支撑着身体的动作,随音乐而逐渐激昂。他的舞蹈还不算熟练,只是勉强跟上节奏,但已经足够吸引人。Shu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望着Luca跟着音乐慢慢停下,专注的神情在看到他时转化成笑容:“Shu!快进来。”

  “你在练七层纱舞?”来的路上Shu将剧本粗略翻了一遍,莎乐美的七层纱舞作为剧作的一大高潮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啊,真的太难了。”Luca拿起水瓶喝了口水,“光是演话剧还好,一叫我跳舞我就头疼。”相较于原著的七层纱舞,现代社会改造后的更符合人们的口味,却也增加了一些难度。

  窗外金色的阳光落在Luca亮丽的金发上,侧面扎起的头发因吹进来的风在左右摇晃着,Luca将喝空的矿泉水瓶扔到一旁,转变了神情,向Shu伸出手,骄傲而矜贵:*“约翰,请看着我!”

  Shu握住了他的手,手心的暖意与如同阳光一般的人让他有些呆了。


   *他就像是一尊洁白的象牙雕像。他身上映着银色的光辉。我确信他与月光一般贞洁,如同银色之箭。他的肉体必定如象牙一般冰冷。我愿走过去仔细瞧瞧。 

  “是谁在喊叫?”

  “约翰,我要吻你的嘴。”



   

 Shu睁开眼时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剧场,眼前金碧辉煌的穹顶逐渐变回自己家中苍白的天花板。

  窗外只是晨曦微露,在夜晚狂欢的城市还处于睡眠,在地上睡了一个晚上使他脊背发疼,走起路来摇晃,还能听见骨头的声响。药物昏沉的副作用将理智阻隔于大脑之外,让他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睡得并不好,梦中七年前的记忆与其他事情混杂在一起,盘踞在他本就不坚韧的神经网络上。他随便从桌上找了颗糖塞进嘴里,试图让血糖带回清明的意识,双手撑在洗手台的两侧,镜子里的人深紫色的眼下笼罩着浓重的黑眼圈,Shu泼了一把水淋在脸上,感受着水滴从额前流到下颌,长叹了一口气。

   “星期一,天气多云转晴,空气湿度百分之五十。”

  Shu到达研究所的门口时时候还早,巨大而沉寂的研究所只有冰冷的电子女声重复着每日的播报工作,他拿起员工卡刷在门禁处,左肩被人拍了拍,他下意识回头,一张恶鬼面具猛地出现在他眼前,凸起的角险些撞上他的前额,让他不由得颤了颤。

  “Bang!”

  眼前抱着几桶品客薯片的人摘下面具,给清冷的早晨注入第一丝活力:“Surprise!”Luca抱着手看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就像在等待夸奖的小孩。

  “You shot me,Luca。”

  一切都熟悉得让Shu有些害怕,他回应的声音和记忆里的重叠,不用经过大脑就可以顺畅地从口中发出。他定了定神,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研究所门外的电子钟:“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Luca。”Shu打开研究所的大门,带着还在四处张望的Luca走进研究所。

  “昨晚睡得早,今天凌晨四点就醒了。我还没怎么逛过这个城市,所以干脆带着给你的东西一路散步过来,结果你们研究所一个人都没有,我当时还在想你一定是第一个,所以就在门口等着。”Luca看到Shu探寻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面具,立刻开心地介绍到,“这个是我刚才在路上和一个小孩换的啦,他想要我的品客薯片,我就换了这个来吓你,怎么样,这次我可是非常成功。”像是说大话的匹诺曹,他特意抬了抬下巴,自豪地哼哼了几声。 

  Luca Kaneshiro无论什么时候都像初生的太阳,他富有活力又有些幼稚,对于这座城市常年不散的阴天却是最好的解药。

  走到Shu的独立办公室里,Luca才舍得把他手里的宝贝薯片放下,他看着玻璃柜里摆放的研究模型,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POG!Shu,这是什么?”

  “近光速飞行器,如果在真空环境可以勉强达到光速。”Shu将外衣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将桌上被他拿出来摆弄的小模型递给Luca,“研究所最近在研究其承载生物的可能性。”

  “我还想过当飞行员......我才在剧团待了多少年,现在科技已经这么发达了吗?”Luca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模型,放回桌上又忍不住看了几眼。

  “都只是理论成果,还没有人敢拿去实践......我要去工作了,”Shu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他拿起数据记录板,对上一直眼巴巴望着他的Luca的视线,”要一起来吗?“

  当太阳走到半高的天空,陆陆续续来上班的研究所工作人员意外地发现属于Shu Yamino高级研究员的几间实验室难得的热闹了起来,平日里只有键盘与仪器声音的实验室夹杂着交谈与笑声。Selen把新的生物数据送到模拟实验室时,就看到昨天在剧场里见过的著名戏剧演员正扒在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高速运转的飞行器模型,而本该在记录数据的Shu拿着记录板和笔,眼睛没在看显示器而是在看Luca。

  “咚咚。”Selen敲了敲打开的门,Shu这才抬起眼来,看向Selen手里的数据,他迅速站起身:“怎么样?”“意外的还不错。”Selen将几张纸递给他,Shu将显示器连着的键盘挪过来,把新的数据输入进模拟程序。Luca站直身子与Selen打了一个招呼,看着Shu变得专注的神情,有些踌躇自己还要不要在这里待着。

  “Luca,你可以先回我的办公室,“Shu抬手将自己的员工卡递给他,”如果饿了可以去食堂吃饭......我很快就回去。“

  Luca摆摆手示意他专心工作,离开时关上了实验室的门,Shu看着已经关上的门好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你确定他找得到回去的路?”Selen走到他旁边,帮他连接上模拟实验的飞行器模型,Shu校对着显示器上的数据,慢慢地道:“他在这方面有超出常人的天赋......来吧,速战速决。”

  两人完成大致实验的时候已经大概过去了两个小时,Selen拿着Shu修正后的预期数据回生物实验室匹配生物体,Shu揉着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刚刚有些超速运转的大脑在慢慢地停下旋转,他将刚刚用作运算的草稿纸收进文件夹里,站起身时略低的血糖让他眼前微微发黑,直到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他才慢慢走回办公室。

  今天上午和中午的药都还没吃。他默默地想着,比较着不吃药的后果和在Luca面前吃药的后果哪个更严重一些。午后的阳光破开了持续一个上午的阴天,透在他办公室的玻璃门上,隔着玻璃门,他看见Luca趴在他的座位上,呼吸平稳地起伏着。阳光落在他的金发上,像跃动的光点。Shu小心地推开了门,桌上摆着一桶刚吃了一半的品客薯片,Luca找了张白纸垫在下面以免弄脏他的桌面,一旁的手机里正在播莎乐美的背景音乐,听熟悉的乐曲,大概是进行到莎乐美与希律王对峙的时候。

  *“给我,约翰的头。 ”

  Shu在Luca身侧停下,不论男女,这毫无疑问这是Shu所见过的上帝七天创世里最美的造物。Luca轻阖的双眼掩盖了淡紫色眼眸里让人入迷的光,睫毛在阳光下投下阴影,窗外的微风让他额前的金色碎发缓缓滑落,他是恩底弥翁,清醒时又像时阿波罗与阿芙洛狄忒的化身。

  可他不是塞勒涅。

  Shu低下头,在Luca的眉尾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让我吻您的嘴,约翰。”

  Luca醒来时窗外日头已经有些西斜 ,他揉了揉眼睛,抬起头,便看见Shu靠着墙坐在书桌前的地板上,低头翻阅着一份厚重的资料,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手机里的莎乐美被人按停,身上盖着一件外衣,办公室里只有轻微书页翻动的声音。

  “Shu!你应该叫醒我的。”看到他坐在地上,Luca连忙站起身,“你,你回来后就一直在这?吃午饭了吗?”Shu摇了摇手边快吃完的品客薯片:“和你一样。你应该去吃饭的,Luca。很抱歉我花了那么久的时间。”

  “No problem!你的研究怎么样?”Luca有些兴奋地站起身,他大概知道那应该是Shu的课题里非常重要的一环,不然也不会让他先回来,Shu的面上露出些许释然的神情:“填补了最重要的空缺,不出意外这两天就可以完成了。”

  “POG!等你完成了、等我也完成巡演......可以陪我去游乐园吗!我刚听朋友说这座城市有很棒的游乐园。虽然过去这么久......后来我还是一直没有去游乐园的机会。”Luca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支吾着问出了口。

  Shu看着Luca期待的眼神,和多年前捧着剧本过来找他时一样。

  你应该拒绝。

  “好啊。”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对这个人说不。

  Shu捏着资料纸的手微微有些用力,第一张资料向里收缩,生长出复杂的褶皱。




  *“我不想看你,我不会再看你,你被诅咒了,莎乐美,你被诅咒了。” 

  声音在空荡荡的戏剧社教室里回旋,Shu抬头看向Luca,等待着他的评价,Luca撑着脑袋望向他,道:”差不多了,不过你还不够厌恶,你要更讨厌我一点,嗯,我说莎乐美,先知约翰要更厌恶莎乐美,Shu不可以讨厌Luca。“他快速地补上了几句话,看着面前被他逗笑的Shu,”你可以假装讨厌我......或者把我想象成你讨厌的人。“ 

   “讨厌的人?”Shu低头想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将台词念了一遍。

  “这次很好,就保持这个状态!”Luca拍了拍手,“那我们再一起对一遍......”

  两人离开戏剧教室的时候,夕阳已经笼罩了学校,黄色的日光与紫色的夜色在天空中交汇。Luca陪Shu去锁好了实验室的门,Shu收起实验室的钥匙,转头看向Luca:“Luca?”

  “嗯?”一直盯着他的Luca突然回过神来。

  “你看了我一路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啊......”容易害羞的人一下就脸涨得通红,Luca摆摆手,犹豫着道,“因为我在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居然真的答应跟我一起上台表演了。” 

   “这都第三天了,Luca,你终于开始感到惊讶了吗?”Shu在旁边的自动贩卖机旁停下,手指按在了立顿蜜桃冰茶的按钮上,又往下移买了一杯冰咖啡。

  “因为我准备去找你的时候,他们都说不可能。我的舍友......还有戏剧社的朋友们,他们说你一定不喜欢我,我一开始找你的时候真的紧张的要命,总觉得你会讨厌我,会骂我一顿然后把我踢出实验室。”Luca接过Shu递给他的冰茶,拉开易拉罐的拉环,清脆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Shu仰起头喝了一口冰咖啡,并没有说话。

  走在他前面的Luca立刻停了下来,转过头担忧地看着Shu,像是一只担惊受怕的金毛犬:“你不说话了......你真的讨厌我吗?”

  “假设你意识到你手里的饮料是我给你买的。”Shu笑着看他,慢慢地说,“讨厌你我就在里面下毒了。”

  听完他的话,Luca抬手作势掐住自己的喉咙:“呃......Shu,I am dead.”

  “那我先走了。”Shu抬脚要往前走,没跨几步又被后面冲上来的Luca拉住了衣服。两人打闹了一路,最后在沿途的长椅上坐下休息。

  “他们不喜欢我,所以也觉得我会讨厌他们。”

  Shu喝下最后一口冰咖啡,冰冷而有些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带起一阵回甘。

  “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对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会揽过全部风头的书呆子,因为我在别人就无法发光了,觉得我碍事,嫉妒或讨厌我,和我做朋友最后总是因为自卑而离开。没人和我来往,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我讨厌他们。”

  “那你讨厌他们吗?”

  Shu抬起头望向已经完全变成紫色的天空非常轻微地摇了摇头:“不讨厌。”

  Luca转头望向他,忽然侧过身抱住了Shu,手里还没喝完的冰茶随瓶口溢出,洒在地上。

  “不要难过,Shu!我会一直是你的朋友的!我不会离开。”

  “咚咚、咚咚”

  清晰的心跳声通过胸腔传导,泵出的血液似乎受到感染随着略快的心跳一起跳动,Luca曾说过他的心跳比正常人要更快一些,也许是哮喘、也许是他热爱运动,又或许有别的原因。他快要分辨不清,此刻仿佛受到吊桥效应影响一般的逐渐加速的心跳到底来自于哪个震动的胸腔。

  “咚咚、咚咚”

  建筑的阴影慢慢移至两人的位置,Luca灿金色的头发也染上了一层银灰的雾意。

  他不属于这里,金色的阳光不属于灰色的世界。

  Shu垂下眼,静静地想着。

  “谢谢你,Luca。”他抬起手,拍了拍Luca的发顶,“走吧,超市也许今天进货了品客薯片......”

  “POG!!!那我们快去!”

  “你又要去搬空他们的货架吗?你前天刚买了十盒,Luca!wait!”




  “星期二,大雨,空气湿度百分之八十。”

  “Shu,这里是你要的模型材料。”材料组的同事将一个盒子放到Shu的桌上,Shu正低头对数据进行再次复核,低着头道:“麻烦了。”

  “休息室那边好像有人要找你,说是你的家人。”

  Shu走到研究所的休息室时,Mysta正在和Selen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着,一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位天蓝色长发的女性,看见Shu进来,朝他摇了摇手里的文件夹。

  “Elira……”Shu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熟悉的文件夹让他太阳穴的神经抽痛。

  “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永远也不会去复查。”他的心理医生Elira将文件夹放在桌上,“流程你很清楚,不耽误你多久,做完复查你还可以边和Mysta聊天边等我。”

  感受到Elira坚持的视线,Shu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我以为你知道,等我忙完这次这个研究课题就打算去医院。”

  “我也以为你知道,我上次给你的建议是先停止工作,一周去一次医院。”Elira抱起手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Shu笑着抬手投降,Mysta和Selen起身离开,“好好回答Elira的问题啊。”Mysta拍了拍Shu的肩膀,“我去你办公室等你。”

  “来吧,”Elira拿出几张量表和笔,“请诚实并发自内心地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


  *“让开,我听见宫廷里死亡天使振翅的声音。”

  

 Shu回到办公室时,Mysta正在低头看桌上几桶没拆封的品客薯片。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零食了?早知道我给你买点过来。”Mysta饶有兴趣地问道,Shu拿起一桶递给他:“Luca送给我的,他还说让我给你留一盒。”

  “Luca......Luca Kaneshiro?”Mysta看起来有些惊喜,“说起来高中毕业后我也就没见过他,他当年一直来问我你去哪里了。”

  “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说你在医院......也没告诉他别的,后来他就没问了。你还是不打算告诉他你的事情?”Mysta敛起笑容,看向他在某些方面尤其固执的哥哥,“你当年和他相处的那个学期是我见过你最开心的时候,直到现在都是——你会和他不告而别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Shu。”

  “不是什么能让人开心起来的话题,原谅我不想再提了。”Shu倚在门边,语气变得有些冷淡,“Mysta,像我之前说的,你不必为我如此操心。”

  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Mysta愣了一下,看到Shu身侧开始颤抖的手,他立刻道:“Shu......你不稳定,静下来听我说好吗,你是我哥哥,谁都不管你我也会管你的。这个话题我们往后再谈,现在你要深呼吸,冷静下来。”

  “呼......”Shu长舒一口气,他为人所夸耀的理智正在逐日变得岌岌可危,药物的副作用让他日渐昏沉,又在午夜梦回间猛地惊醒。他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药瓶,握在手里又失去了拧开盖子的力气。“Shu,药物一样会侵吞你的神智,不要过分依赖它。”他想起来第一次坐Elira的问诊室里,她将药瓶推到他面前,直直的望着他。

  然后他想到Luca,想到他与他大谈特谈他的梦想,想到坐在繁星与月亮之下,笑着看他,向他伸出了手:“和我一起站上更大的舞台吧,Shu!”

  他回答了什么来着?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Shu回过神,感到有细密的冷汗从额前溢出,紧攥的拳头让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他让开身,Elira拿着刚才的测量表,神色凝重地望向他。

  “Mysta......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我想你可以回去了。”Shu站直身子,对Mysta温和地道。Mysta看了眼Elira,似乎想留下来,但知道到自己这位倔强的哥哥绝对不会想他留下来听他的检查结果。他抿了抿唇,向Elira摆了摆头,示意他会在外面等她一起走。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办公室里只剩两个人,Elira按捺不住语气,拔高声调道。这是陈述句,Shu没有回应的必要,他只是听着Elira变得有些激动的语气,甚至不想再去考虑办公室外的人会不会听到她的声音。

  "狂躁症状有所抑制,说明你有在好好吃药压住它,这很好,但你不能只在意这一点。Shu,你的抑郁程度已经进入危险范围了,我不可能再看着你放任你自己,你必须现在就停下工作,跟我回医院,办理住院手续。“Elira低头看向数据表上被她用红笔圈起来的”求生意向极低“与”价值感缺失严重“,将表格拍在旁边的桌子上。

  “Elira,我们先是医患,再是朋友。你应当用理智与我对话,而不是情绪。”Shu平静地看着她。

  “我不能看着你自取灭亡。”

  “你不能违背我的意志让我住院。”

  “Shu Yamino!”

  与Selen相似的声音与语气让Shu感到熟悉,她们眼中的恼火程度也差不多,或许Elira眼中还怀有别的情绪,他曾经很擅长分析这些,但他现在不想再去理会了。

  “等我忙完这几天,好吗?Elira,我会去的,至少让我完成这个项目。”Shu似乎是妥协了,“谢谢你,Elira。”

  Shu将Elira送出研究所时,似乎看到旁边的树下有一个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即将下起大雨的天空阴沉,大抵不是日光。




  *“向我走来的女子是谁?我不愿意她看着我。为何在她散着金粉的眼皮之下,用那双金色的眸子看着我?我不认识她。我不愿知道她是谁。叫她走开。我不与她说话。 ”

  直到自己的声音真的经由扩音器放大回响在礼堂之中,Shu才有了真正踏上了舞台的实感,台下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呼喊,他几乎能从中听到Mysta尖叫的声音。Luca穿着莎乐美厚重的戏服,自舞台另一端向他走来,台下的欢呼刹那间到达了顶峰,几乎要盖过扩音器里念出台词的声音。欢欣与喜悦的感觉自熙攘的人群传达至他的脑海,给予他从未有过的被簇拥的体验,此刻他勤于计算的大脑被以往他以为自己会厌恶的热闹所淹没,让他长久以来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双脚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

  比旁人更为理智而聪明的大脑同样让他从小到大一直是被同龄人艳羡或嫉妒的对象,一直是父母眼中独一无二的天才,一直是老师与学校最喜欢的学生,他曾经也为此而感到骄傲,但抹开生活中人们留下的厚重的谎言,一切都成为他作茧自缚的助燃剂。

  “离他们远点,Shu,他们是愚蠢的,只会打扰你。”每次看到他与同学在一起玩耍时,他的母亲便会这样拉着他的手把他扯开,看着他的同学的眼神就像是看到偷窃了保险柜密码的小偷,他会不得已地跟着母亲回家,回到数字与科学的世界,即便在过去的日子里他还未长成羽翼丰满的飞鸟,却总有人希望看到他触摸穹顶。母亲会把捧着大堆玩具与零食的Mysta从他房间带离,说着“不要打扰哥哥。”诸如此类的话语,还会回来叮嘱一句“不要像Mysta那样淘气。”然后忘记他与Mysta其实是同样年龄的孩子,也喜欢纸牌游戏与零食堆。科学实验课上老师会把围在他身边发出惊呼的同学们拉开,为了给他一个所谓安静的环境而将他囚/禁于一方天地之中。

  他像是立于高塔,人声都被雾霭隔绝,地面上的一切对于他来说皆是模糊不清的。他无处走下高塔,也无人迈上穹顶。他强大的学习能力让他得以在短时间内学会驾驭一台精密而复杂的仪器,世界却没有教会他如何拥抱与爱。 

  Shu从很早的时候就在思考他的价值所在。

  人们总是说他在做着有价值的事情,为他讲述科学如何造福人类的故事,夸奖他的研究,夸奖他的成果,将更多不切实际的希望蕴含在投向他的目光里,期待着他把一切变成现实、冰冷的数字代码远远比他本人更有用处。毫无疑问的,他为科学研究尽他可能地创造了无数价值,但他至今不明白他身为“Shu Yamino”这样一个人的价值所在。没有人过问这一切是否是他想做的,大家只关注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

  价值感的缺失让他减少了对蓬勃生命的渴望,围绕在他身边的一切都像是尖叫的催命符,裹挟他的理智与情绪一同成为遮盖他精神世界的一场大雾,让他在不久前走向崩溃的节点,写在诊断书上的躁郁症并没有给他的母亲与老师带来后悔与悲伤,而是疑惑与失望。所以他学会了把崩溃与颤抖的手藏在无人的夜晚,学会了不再望向高塔之下的喧嚣。

  *“我要吻您的嘴,约翰。我要吻您的嘴。 ”

  Luca长久地望着他,伪音中流露出属于莎乐美的渴望。

  Luca Kaneshiro是他从未见过的烟花,灿金的光芒冲上穹顶,照亮了高塔黑色的石砖、照进他的眼底。他脱离了太久的世界从云雾的缝隙里一拥而上,面前的人教会他拥抱、欢笑与爱,向他伸出温暖的手。

  高高的舞台与观众席距离遥远,他却从未感觉与世界如此靠近。


 

  *“你的嘴宛如一条挂在象牙塔上的绯红丝带,犹如被象牙刀划开的石榴,泰尔花园里怒放的石榴花,比玫瑰更红,但也没有这么红。号角吹出红色的巨响,预示着国王的临近,让敌人胆寒,也没有这么红。踹酒醡时踩在酒中的脚,亦不及你的嘴红。在圣殿里栖息、由祭司喂养的鸽子,它的脚亦不及你的嘴红。那从森林里来,杀死过狮子又见过金色老虎的人,他的脚亦不及你的嘴红。你的嘴唇,犹如一株红珊瑚,一株在暮色沉沉的大海里,被渔夫发现后,要留着献给国王的红珊瑚!......犹如摩押人的朱砂,在摩押的矿井中提取、被国王们征用的朱砂。像波斯王的弯弓,漆着朱砂、镶满珊瑚。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如你的嘴唇般红......让我亲吻你的嘴。”



  话剧汇演很成功,可以说,没有人想过它可以这么成功。属于莎乐美的狂欢一直在礼堂里回荡,经久不衰。还没换下戏服的Shu被Luca拉着在拍立得前拍了好几张照,喧闹的气氛快要结束时,Luca拿着找戏剧社前辈要来的啤酒,拉着Shu跑上了学校的天台。 

  “噢,一点也不好喝。”Luca尝了一口,被酒精洗过喉咙的刺激感激得缩了缩脖子。“怎么他们都喜欢喝这个。”

  “他们喝酒不一定追求的是口味,也许只是酒精对大脑的麻痹作用。”Shu仰头喝了一口,与他一样被陌生的味道刺了刺。

  说着难喝的人最终还是一口喝了半罐,两人靠在天台上的石砖旁,那夜的天空晴朗,无数星光似是挂在半空,下一瞬就要落入远方的地平线。毫无遮挡的弯月撒下柔和的银白月光,照亮一片紫黑色的夜空。

  “Shu,你以后要去做什么?”

  Shu望着远方看不清模样的建筑,又或是漆黑一片的旷野,摇了摇头:“我没有认真想过,也许只是继续研究不同的课题。“

  ”我曾经想过去当飞行员。“Luca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广袤的夜空,”以前有人告诉我飞行器或许能达到接近光的速度,我当时真的超级感兴趣来着。不过你也知道的,我有哮喘,所以没办法。不过现在我有别的、更好实现的梦想,我想有一个剧团,可以让我做主角,什么剧本都好,当然我最喜欢莎乐美——我想去世界各地各个城市巡演,可以和我的朋友们永远待在一起!“

  “那是个很好的梦想,Luca,你肯定可以实现他。”Shu温和地望向他,下一秒便与他闪着星光的眼眸对视:“Shu,你要和我一起来吗?”  

  Shu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你今晚演的真的超级POG!我敢说大家绝对会从今天开始喜欢你......我之前就说你绝对可以。”Luca支起身子望着他,让Shu怀疑他是不是在说醉话,“Shu,和我一起吧。”

  “和我一起站上更大的舞台吧,Shu!”



  我当时说了好。

  Shu从记忆的沼泽里脱出,天蒙蒙亮。Elira最终妥协,让他几天后再去办理住院手续,条件是他至少回家休息一天。吃完早餐时窗外的天光亮了起来,今日似乎是晴天。

  他看着桌上两天未动的药瓶,又移开了目光。

  阳光很好,也许应该出门走走。

  他没有目的地,只是从家出发走过了很多条街巷,这是他在这个城市生活的第五年,但他几乎没有像这样出门散个步、或只是到门口的公园坐坐,十分熟悉的道路只有由家通往研究所,再从研究所回到家。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再回过神时却走到了Luca所在的剧院之外。“这几天我都在剧院那边彩排或者练习,可以来找我玩哦Shu。”前天与他挥手告别的Luca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没有演出的剧院十分冷清,连需要应付的保安都没有,Shu一路走到一个分叉口,才撞上一个带着眼镜灰色头发的男人:“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来......?”

  “你好,我找Luca Kaneshiro,我是他的朋友。”为了防止被当成过分狂热的粉丝,Shu专门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Luca,正巧我也要去找他......”男人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这个点他应该在舞台排练,你跟我过去吧。”

  两人走进剧场时,空荡荡的剧场只有舞台上亮着灯光,Luca举着剧本,一边念台词一边跟工作人员确认自己上台时在舞台上的落点,是Shu没有听过的台词,也许是剧团打算之后演出的新剧作。不想打扰他,Shu和灰发男人一起在靠边的观众席坐了下来。Luca穿着一件有些眼熟的外套,上面同样印着Augustus的图案,他神色专注,清朗的声音清晰地念出台词。世界上再没有比Luca Kaneshiro更适合舞台的人,他像是为此而生的,幸运的是他也有足够的热情将完美的舞台带向不同的城市,让无数的人感受到他如骄阳一般的生命。

  他是非常容易让人着迷的人。Shu仰头望向舞台的方向。

  Luca的排练持续了接近一个小时才结束,聚光灯熄灭时,观众席之上的灯随即亮起,Shu身旁的人抬起手中的一沓纸,向舞台的方向摇了摇:“Luca!”

  “噢Ike,你已经修改好剧本了吗?”Luca擦了擦额前的汗,转头时目光落在了一旁坐着的Shu身上,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情,“Shu!”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过来,我以为你在研究所很忙。”Luca带着Shu回到了他的休息室,“虽然我完全没有收拾……Welcome to my place,Shu.”

  眼前极具Luca个人风格的休息室还是不免让Shu微微扬起了嘴角,几乎要堆成小山的品客薯片堆在桌上,巨大的Augustus玩偶被摆在沙发上,角落的冰柜塞着几罐饮料,如果他没猜错应当是立顿的蜜桃冰茶。桌上摆着几沓像是剧本的纸张,旁边的电脑打开在屏幕的界面,印着两个Shu颇为熟悉的图案。

  像是心脏被紧紧地攥在手心,即便是七年前的记忆也总是如同发生在昨天。

 “你记得这个吧,Shu!”Luca像是邀功一样拉着他看他的电脑屏幕,上面是戴着橙色帽子的小人与一只蓝色的企鹅面对面站着,熟悉的宝可梦游戏画风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最近一忙起来,我连游戏都没时间玩了。”


  *“或许他饮了上帝的酒而醉了。 ”


  自演出结束后Shu又回到了他的实验室,有些时候他回去陪Luca练习新的剧本,有些时候则是Luca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看他摆弄各种仪器与实验。在Luca第三次听着玻璃试管碰撞的声音而慢慢睡去后,Shu实在于心不忍,把自己闲置在一旁的电脑给了Luca。

  原本满身困意的人一下就精神了,Luca鼓捣了半天,最后打开了宝可梦传说阿尔宙斯。

  当Shu结束当天的实验任务时,Luca已经自己对着电脑傻笑了好一会儿,他抬头看到Shu收好了仪器,立刻向他招了招手:“Shu,你快来!”

  Shu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Luca指着一只圆头圆脑的蓝色企鹅:“这是我的第一只宝可梦,”他几乎是边笑边说,“它的名字是Shubert!”

  “那你叫什么?“Shu微微扬起了嘴角,看着屏幕上蹦蹦跳跳哦的企鹅与旁边戴着橙色帽子的小人。

  “Wuca!”Luca嘴角戴着难以敛起的满满笑意,“We are going to have a long adventure,Shu!"


    “我们以后会这样去冒险吗,去很多个城市。”Luca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的两个小人移开,望向旁边正在草稿纸上计算的Shu,意识到他又因为过度专注忽略了自己的话,想了想还是没打扰他。

  在Luca重新专注于游戏时,一直埋头写字的Shu慢慢停下了笔,从旁边拿了另一张新的白纸重新写下自己的算式。



  *“以我的生命,以我的王冠,以我的神。无论你要求什么我都会给你,就算是我王国的一半,只要你愿意为我跳舞。”



  “你还在玩宝可梦?”Shu压抑住心头的悸动,尽量以平常的语调问道,Luca表露出有些遗憾的神色:“这一年没怎么玩了,剧团巡演一下就忙起来了。不过等我闲下来一些就会继续玩的,Wuca和Shubert的冒险故事会一直继续的!POG!”他转头看到桌子上的剧本,又蔫了下来:“不过我还要筹备新的剧目,结束完这个城市的巡演,我就会和你一样忙碌了,Shu。”

  “我就要闲下来了,最终的研究成果已经检查完了,我明天就可以交上去。”Shu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放在一旁。

  “那最好了!之后你就可以带我在这个城市玩。”Luca看着放在旁边的播音器,又看了眼向休息室里张望的Shu,“Shu,我教你跳舞吧。”

  Shu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他,侧头想了想,也并没有拒绝。

  “我不会是一个好学生,Luca。“

  看着简单的东西学起来不一定简单,但看着都难的东西学起来一定很难。

  当Shu花了三个小时才勉强记住了全部动作时,他第一次贯彻了这个道理。他擅长学习的大脑碰上莎乐美的七层纱舞也一样束手无策。Luca看着他磕磕绊绊地把动作顺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真的,你比我一开始学的时候厉害太多了,我用了一天才记住动作。”

  “也许是因为我已经看你跳了太多遍了。”Shu扭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转身看向Luca,Luca一直在低下头去摆弄播音机,并没有抬起头看他:“嗯......Shu,你要再来一遍吗?”

  这个人和七年前一样,依然藏不住事。Shu有些想笑,却感到心底有些微微发涩。

  “Luca。”他低声叫了他。

  Luca抬起头,摆出一个似乎和平日一样的笑容望向他:“怎么......”

  认识这么久,Shu第一次打断了他刚说了一半的话。

  Shu深紫色的眼眸认真地望着他,教他移不开目光

  “Luca,昨天我看到你了。”

  Luca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现在他愿意盯着他了,他长久的沉默着,也许是他遇见Shu后第一次沉默了如此长的时间。

  “......什么时候开始的?”Luca难以自抑地想起昨晚自己在Google上得到的结果,他不是第一次听说躁郁症,他知道那是十分危险的一类心理疾病,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是Shu。

  Shu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望着他,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他有最清晰的理智,却也会在Shubert第一次在游戏中死掉时陪他一起难过,他脾气很好,Luca甚至没见过他与谁急眼骂人。   

  他怎么也想不通。

  “早在我遇见你之前。”

  最终他还是说出了口。Shu不知自己该感到难过还是畅快,他所做的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以平和的语气回答Luca的问题。

  “Shu......why......?”Luca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想起昨天他靠在墙边听到的女性拔高声调的斥责,“Will,will you die......?”

  Shu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

  “我无法向你保证任何事情,Luca。”像是推翻他从前所说过的所有承诺,Shu感到快要错位的心跳压迫着他的神智,说出这句话的痛苦让他的大脑近乎停滞。他几乎用尽一切去逃避与Luca作出任何关于未来的承诺,他曾无数次想告诉他一切,告诉他自己是个根本看不见未来的人,最后却都只能违心地说出”好“,草草了事。他是个可恶的骗子,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面前的人看着他,毫无征兆地便红了眼睛。

  Luca微微仰起头,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些许颤抖的哭腔:“你会好起来吗?”

  “我不知道,Luca。”

  他就是个骗子。

  “总会有办法的,把工作停下,去住院也好,回家休息也好,总有办法的吧。”Luca凑到他面前,微红的眼睛里带着希冀的光芒,“或者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不要再做那些复杂的工作,你可以和我一起上台演出,如果不想就跟着剧团,去各个城市旅游,像以前我们说的那样......总有能让你开心起来的方法......Shu......”

  ”Luca、Luca,“他几乎是在叹息,几乎是在叹息、”我从来不是约翰,不是你的舞台上必不可缺的角色。“

  “……Shu……在每一个城市每一场巡演我都希望能再次遇见你,你不知道我那天在台上看见你坐在下面到底有多开心……七年前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七年后你不可能又把我赶走!”

  “Luca,你看着我,你看着我。”Shu紧紧的扶住了他的肩膀,强迫Luca与他对视,“你了解我吗、你真正认识我吗、你见过我完全失去理智时的样子吗、你见过我一整天一言不发的样子吗、你见过我拿起刀无差别地攻击每一个只是想靠近我的人吗、你见过我把整个房间所有东西都摔个粉碎的样子吗?Luca,我不是你看到的、我想让你看到的样子,我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在过去我所答应你的所有事情都只是无法实现的假象,我最终只会让你失望透顶。我只能做你剧本里的插曲,而不是主角!“

  “But I love you,Shu!”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冷彻骨的水,将Shu从头到脚浇了个遍。

  “我爱你,Shu。我不想看你死掉。”

  他像是在朗诵整首剧作的最后一句台词,神情肃穆且认真。



 *“现在月亮红得跟血一样。你们看见了吗?” 



 “星期四,天气多云转小雨,空气湿度百分之七十。”

  Luca在走向研究所时撞上了Mysta和那天他看到过一眼的Shu的心理医生。“Luca!”Mysta显得十分惊喜,“高中之后就没再见过了吧?你没事吗,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他看了眼Luca有些乌青的眼底,抬手向他介绍身边的人,“这是Elira,我的朋友。”

  Luca向两人依次打招呼,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知道了关于Shu的躁郁症的事。  

  昨天他和Shu不欢而散。

  “也许我们都需要时间去冷静一下,Luca。”Shu在震惊之后就重新回归了平静,变成了他从前每次见到他的样子,他望向他的眼神也不再带着悲伤,只是温和地望着他,“我好好想一想,你也好好想一想,想一想我刚刚说的那些所有的话。”

  这座城市的阴雨天让他感到燥热不安,一路走过来他都有心慌的感觉。

  他依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从昨天延续至今的惶恐仍然在笼罩着他,他不知道怎么帮Shu,但他觉得至少自己要去尝试阻止。他一言不发地跟着两人走进了研究所,旁边Elira和Mysta似乎在聊有关住院的事宜...... 

  “砰!”重物落地的声音把刚走到Shu办公室门口的三人都吓了一跳,Elira迅速推开了门,办公室里的场景显现在Luca面前,让他在原地顿住了脚步。

  Selen站在办公室靠近门的一角,旁边的地上撒满了原本整齐叠放在书桌上的白色纸张,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玻璃的碎片,让她不敢乱动。不算高的书架整个倒在地上,刚才听到的响动也许就是由此而来。在倾倒的书架旁,Shu坐在地上,偏长的头发遮住了他低下的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手里抓着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锋利的边缘让他的手心在往外渗血。

  “Shu,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讲话,你需要冷静下来,先放下手里的东西。”Selen站定在原地没有动,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着,“我知道你这段时间都很辛苦,现在项目基本完成了,你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去放松自己,任何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别做傻事,把那个碎片放下。”

  Elira慢慢走进了办公室,看到Shu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将手机递给Selen,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自己慢慢向前走。

  没有经过过多思考,Luca跟在Elira身后踏入了办公室。

  “Shu,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一直做的很好……”Elira慢慢地靠近Shu,最后在距离他只有一米的距离蹲了下来。感受到有人靠近,Shu握着碎片的手动了动,开始颤抖起来。

  “你的理智依然存在,Shu,让它接管你的身体,思考如何控制住你的情绪而不是放任它。”Elira掌心向上,希望Shu能将碎片递给她。

  一直低着头的Shu忽的动了,他抬起头,额前的头发都已被冷汗浸湿,眼下厚重的黑眼圈显示着睡眠的严重不足。他抬起头,视线越过面前蹲着的Elira,直直地望着在后面站着的Luca 。

  那甚至不是一道会刺伤人的目光,他只是像每次见面一样温柔地望着他。

  Luca感到胃部一阵收缩,发酸的感觉涌向鼻梁。

  也许只过了一秒,也许又过了很久,Shu抬起手,慢慢将碎片递给了Elira,没受伤的手撑着地面,似乎想站起来。Luca连忙跨上前,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说了……Luca,”Shu变得有些低哑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我不是你所看到的那个样子。”

  当理智完完全全回笼时,Shu意识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Elira拿着双氧水与纱布,给他鲜血淋漓的手心简单包扎,另外三人在帮忙收拾办公室里的残局。 

  “你需要回到医院,Shu。”Elira低着头看着他手心里划出的血痕,长叹了一口气。

  双氧水落在伤口上,发出“呲呲”的气泡声,疼痛让他的手下意识瑟缩了一下,Shu仰起头,孱弱的神经在消毒药物的刺激下一下一下地跳着,残破不堪的连接处危险地鼓胀着,折磨着他的理智。

  “我知道。”他低低地说了一声。

  窗外阴沉的天空开始慢慢下起小雨,Shu感觉他又重新走回了高塔,雾霭之下的世界缓慢地抽离了他的生活。




   监测心跳的仪器被夹上Shu的手指,Elira换上了白大褂站在他旁边,翻看着他的血药浓度测试结果:“血药浓度很低,你这几天都没吃药。”

  “昏沉的感觉太难受了。”Shu看着旁边测试仪上显示的数据,“我希望保持清醒。”

  “现在你待在这里,没有一直保持清醒的必要。我会让人盯着你吃药。”Elira将记录板挂回床头,看了眼Shu眼下的乌黑,紧锁着眉头,“晚点吃两片安眠药睡一觉吧,你现在太需要休息了。”

  Shu没说话,而是望向门边隐约显露出来的一缕金色的发丝:“你不让他进来吗。”

  “我不觉得你现在的状态还能忍受任何情绪刺激。”Elira知道外面的人已经在走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回,就想看一眼里面的情况。

  “我想见他,Elira。”

  “......"Elira看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离开病房。

  Luca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望着对面的墙壁发呆,Elira将Shu安排在了一个十分安静的地方,四周几乎没有别的病人。他有些按捺不住想进去看一看的心情,刚站起身就撞上Elira从病房里走出来。

  “只能说几句话,他需要好好休息。”Elira抬眼,平淡地道。

  听到这句话,Luca感觉自己刚刚一直沉寂的心脏总算恢复的跳动,即将踏进病房却又不知道怎样面对Shu,生怕自己会说错什么,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去。

  病房十分空旷,墙壁上垫着厚厚的白色海绵纸,桌角与床脚也被包了起来,Shu穿着条纹病号服,抬起还包着绷带的手向他摇了摇:“嗨,Luca。”

  “Shu......你没事吗?”问出的一瞬间Luca觉得自己的问题蠢极了,Shu微微侧了侧头,环视了一圈:“就现阶段而言,还不错。”他拍了拍身边病床上的位置:“和我聊聊吧,Luca。”

  “我听到了,Shu,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聊天就是休息,这是一件放松的事情。”

  Luca在病床的空位坐下,他抬眼望向Shu,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这样认真地观察过他,病房温和的灯光下让他深紫色的头发看起来柔和了一些,本该光彩熠熠的眼眸下带着缺乏睡眠而显现出的乌青,嘴唇的颜色相较于前几天他见到他时变得有些发白,他看上去虚弱到了极点,却又像是七年前那个可以被他拉着跑遍整个校园的男孩。

  感受着他的目光,Shu微微眯起了眼睛,将身体靠近了一些。

  “You want a kiss,Luca.”

  是陈述句。

  Luca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旁边检测仪器的电子声响几乎同步,他不明白为什么无论什么时候Shu都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可以看出他在撒谎或隐瞒,可以看出他现在想要什么。

  “Maybe I want it,too.”

  太近了,Shu的气息他交融在一起,Luca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感受到Shu靠近给了他一个吻,微凉的触感勉强压抑着他躁动的心跳,Shu抬起手拥住了他的后脑,温柔地深入,索取口腔的氧气。四下安静极了,医疗仪器的声音被隔绝在外,Luca感觉自己的耳朵一定快烧起来了,他从未试过接吻,只是在被动地承受着Shu温柔的入侵,心脏几乎要从喉咙口跃出,面上的温度烫的吓人。有些缺氧的感觉袭来时,Shu慢慢地松开了扣着他后脑的手,他往后推开一段距离,望着重新睁开眼睛的Luca。

  淡紫色的眼眸望着他,眼尾有些发红,瞳孔放大,呼吸急促。

  “I love you,Luca.”Shu轻声道,拖长的尾音像是还要再接上半句话,最终却陷入了沉默。旁边医疗仪器上的数字慢慢减缓下来,他像从前任何时候一样平静而温和地望着他。

  护士推着手推车进来时Luca正在给Shu讲着在上一个城市巡演时碰到的趣事,Shu和他一同笑着,显得格外爽朗的笑声像是把中间缺席的七年时光一同带走,意识到护士来了,Luca连忙站起身让出位置。

  护士将手里的小袋子递给Shu,里面装着两片白色的安眠药片,Shu敛起笑容,恢复为礼貌的微笑,Luca望着他,声音逐渐变低:“Shu......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Luca,你不应该在我这里浪费太多时间。”Shu将药送进嘴里,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你剧团的人应该都在等你。”

  “我会抽时间来看你......”看了眼时间。Luca意识到自己确实应该离开,他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Shu,却又再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我就在这里,Luca。”



 *“但为何你不看着我,约翰?你那双令人胆寒的眼睛,充满愤怒与轻蔑的双眼,现在却紧闭着。你为何要闭着眼睛呢?睁开眼睛吧!扬起你的眼盖,约翰!为何你不看着我?难道你怕我吗,约翰,所以你才不敢看着我?

  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你白洁的身体。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你乌黑的头发。在这世界里,没有什么能与你的红唇相比。你的声音犹如炉中所散发出的奇特香气,当我看着你时,我听到一股特别的音乐。啊!为何你不看着我呢,约翰?

   啊!啊!为何你不看着我,约翰?如果你看着我,你就会爱上我。很好,我知道你会爱上我,爱情的神秘,远远超越死亡的神秘。人们应该只要考虑爱情。 “


  

  空旷的病房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Shu张开手掌,看着手心两片白色的药片。他用手指碾碎了两片药,白色的药粉落在洁白的病床上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他仰起头,几乎在苍白的天花板上望出剧院金碧辉煌的房顶。他感到冰冷的液体由他的眼角落下,顺着下颌滴进柔软的被褥。




   跟Luca认识的第一个学期过得飞快,Shu几乎要完全沉浸于这样的生活,他喜欢与Luca一同站在硕大的舞台上,看着庆祝演出成功而齐鸣的礼花中色彩斑斓的纸片缓缓飘下,他喜欢站在后台,从帷幕的缝隙看着台上人转过身来,隔着厚重的紫布与他相视一笑,他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此生都不想再回到高塔。

  一切都像一场太过美好的梦境,让他恐惧梦醒的时刻。在真正走到美梦终点之前,他甚至不愿去想那会是怎样的场面,直到他被老师叫去了校长办公室,而他的母亲正在里面等着他。           

  当他推开门时,没有丝毫预兆,照顾了他十几年的女人几步走上来,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力气很大,让他的大脑有些嗡嗡作响。

  旁边的几个老师立刻冲上来拦住了她,原本安静的世界一下被嘈杂所淹没,Shu抬眼看向桌上的电脑,里面是话剧汇演的录像,暂停在他和Luca并排站在舞台上,带着笑容谢幕的模样。

  “这是在做什么?我问你都在做什么?我不是让你离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远些,你不想弄你的科学研究了吗?你要让你的脑子因为这些东西侵蚀废掉吗?”女人尖刻的嗓音破开空气占据了他的脑海,他的理智像是被一场大火焚烧,最后连灰都没剩下,压抑了太久情绪像是岩浆淹没了他,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是,我不想弄了。”Shu听到自己依然平淡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让四周一下就静了下来。

  “Yamino同学,不要说傻话。”在旁袖手旁观的校长沉声道。

  “我没在乱说,我说我不想弄了。”Shu感觉累极了,双腿几乎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站立,面前的女人看上去像是气急了,抓起旁边的花瓶摔在他面前,花瓶里的水溅出,浸湿了他的裤脚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当我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现在你一句话说你不想弄了?“

  Shu对没有意义的争执完全没有参与的兴趣,他站在原地听着没有间隙的斥责与怒吼,回到高塔之上稀薄的空气让他几近窒息。

  “我会建议你的老师们停掉你的活动,如果他们不好管你,就把那个该死的戏剧社停掉。”女人冷冷地盯着他,看到Shu猛地睁大的双眼,“看到这一招对你很有效,是吗?”

  滚烫的大火终于淹没了Shu的全身,一股难以言说的寒冷从他的脊柱蔓延到全身,他感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细密的冷汗凝成汗珠,从额前滚落,他俯下身,捡起了地上碎裂的花瓶。

  被Luca所创造的美好梦境掩盖的现实像一场海啸一般吞没了他,他意识到一切根本没有任何改变,而他的存在只会刺伤向他伸出手的Luca。

  他早该意识到的。

  再漂亮的烟花在绽放之后就会熄灭,而他没有等待下一场烟花的资格。

  是时候结束这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他想。

  他倒下去的时候看见了周围人惊恐的眼神,那是他关于那所学校最后的记忆,有关Luca Kaneshiro的一切被强行画上了休止符,成为此后只在他梦里奏响的乐章。



  *“当那天来临时,太阳会像是深黑的麻布丝,月亮会变成血红,而天上众星将像成熟的无花果掉落大地,地上的诸王将恐惧莫名。 ”



  Selen敲开病房的门时,Shu正在拿着Mysta带给他的白纸和蜡笔画画,Luca坐在旁边,手里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狮子玩偶。

  “你已经只能用蜡笔了吗?”Selen将带给他的一袋糖放在手边的柜子上,看着Shu在纸上用橙色蜡笔勾勒出来狮子头像。

  “没办法,笔尖太尖锐都不能带进病房里。”Shu摆了摆手中的蜡笔,“小时候也没用过,现在用用感觉挺新奇的。”他看着桌上差不多完工的涂鸦,一旁的Luca则拿起了黄色的蜡笔在白纸的底部写下了“POG!”

  “Augustus的第一张画像,Shu!”Luca双眼放光地看着,拿起旁边的胶带去把它贴到了床头。Selen把Shu放在办公室完成了一半的模型递给他:“给,你要我带的。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在这里打扰你们。”

  “Shut up.“Shu笑着骂到。

  “我把你的最终报告交上去了,主任那边很满意,一直在说要给你升职......”Selen的眼角抽了抽,“我祝他明天就被上面辞退......我帮你请了病假,他也同意在你出院之后再给你多放一个月的假,我的建议是不如直接辞了这个破工作......总之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安心休息,你足够累了,Shu。”

  “也许正是停下休息的好时候……无论如何,这么久以来谢谢你,Selen。”




  *“啊!你总算要承受我吻你的嘴了,约翰。好!我现在要吻你。我要用我的牙齿,如同咬着水果一般地吻你。是的,我现在要吻你的嘴,约翰。我说过的;我是不是说过呢?我说过。啊,我现在要吻你……”

  清亮而具有魅力的女性嗓音在空旷的病房里激起声浪,Luca期待地望向Shu,看到他尤为赞赏地点了点头:“特别好,Luca,真的特别好。”

  “真的吗?可是......Shu——我还是有些紧张。”Luca抿了抿唇,“明天我还要跳七层纱舞,希望我的脚腕在关键时刻给力一些。”

  “不用紧张,Luca,上次试演你已经向这个城市证明的你所饰演的莎乐美的完美,你已经演了这么多次,这也只会成为其中一次。”Shu安抚道,面前金毛犬一样的人似乎还是没有放下内心的紧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是这次你会看着我,天哪,你都不知道我上次在舞台上看到你之后有多紧张,差点就要忘词。之前你和我一起站在台上的时候我从没有这样的感受,一知道你在下面看着我我就紧张得要命。”

  Shu看着他担忧的模样,不禁轻笑起来,抬手抚了抚他头顶的金发。“Luca,作为一个观众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一点瑕疵是可以被接受的,更何况你根本不会有瑕疵。我和别的观众是一样的,而且我这次还不能去现场看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Luca似乎更萎靡了一些。比起担心自己会在台上犯错,他还是更想Shu能在现场亲眼看着他。

  “我会看电视上的直播的,Luca,我不会挪开视线的。”

  “下次你一定要来。我会给你留好票,留好最好的位置。下次巡演也许就是我们新筹备的剧本,你从未看过的。“淡紫色的眼眸重新亮了起来。

  “我不一定有空,Luca。”Shu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笑着“但我会记着的。”

  今天天气很好,天朗气清,温暖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为坐在室内的人们带去热量,和煦的暖风带着飘落的树叶,贴在窗上。

  Luca沉默地看着他,几乎是带着祈求。

  “等你好起来,跟我一起离开吧,Shu。我知道你并不算喜欢这份工作,我在研究所见到你时你并不开心,至少不像以前那么开心。也许你只是需要离开这里,换一个新的地方,开启一段新的旅程,回到我们相互陪伴的日子。”Luca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感觉我已经询问了你很多次了,Shu。也许你可以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Shu似乎是在看他,又似乎不是。深紫色的眼眸也许是在探究地望向他,也许是透过他在看一些别的东西。在Luca几乎以为他也许专注他身边的空气而忽略了他的话时,他听到Shu叹了一口气。

  “Luca,你该给我时间想想......也许我可以在明天你的演出结束后答复你。”

  “At all events,I love you,Luca.”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要听不清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听到宫廷里有死亡天使振翅的声音,他不是已经来临了吗,那死亡天使? ”

  “约翰,我要吻你的嘴。”



 “星期六,天气晴,空气湿度百分之五十。”

  上周日的试演为这一场正式演出打响了名气,这座城市知名的媒体几乎都在直播着这场盛大的戏剧演出,Elira给Shu调整好手上血糖针的位置,看向电视里刚刚亮起聚光灯的舞台。

  “Elira,我想自己一个人看。”Shu放下手边的遥控器,他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已经好了很多,至少没有了眼下乌青的印记,昨天夜里他应当睡了一个好觉。

  “我明白......我会嘱咐他们不要打扰你。”Elira调整了点滴的速度,“我会开着门,今天我值班,有需要就按床头铃。”

  Elira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Shu抬起手,拔掉了刚刚插上的血糖针,血液经由血管,被大气压从皮下压出,自手背向下流淌,滴落在身边的地板与被褥上。

  轻柔的乐曲在舞台上响起,Luca饰演的莎乐美踏着月色走上了舞台。

  他耀眼的金发一如既往地教人移不开视线,忧郁的神情感染着观众的情绪,淡紫色的眼眸望向摄像机的方向,与Shu对视。

  Luca Kaneshiro从未真正离开过他,他想。

  *“我再也待不下去,我再也不能忍受。”

  Shu轻声念着法语的台词,声音与Luca的声音交杂在一起,隐没进乐曲之中。

  他轻微颤抖着的手抓起了旁边的蜡笔与纸,嘴中已经听过千遍万遍的台词与舞台上的人声同时响起。背出台词甚至不需要思考,成为他本能一般的存在。

  Salome。

  简单的六个字母被他在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红色的蜡笔留下的字迹与他滴落的鲜红血液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狰狞。

  Salome、

  他想起站在科学实验室的桌前,第一次望进那双浅紫色的双眼。

  Salome、

  他想起Luca站在暖黄日光所勾勒的轮廓中,骄傲而矜贵地向他伸出邀请的手。

  Salome、

  他想起在夕阳笼罩的长椅上,Luca紧紧地拥抱着他,地面上是易拉罐滚动时清脆的声响。

  Salome、

  他想起他身披先知约翰的戏服,与Luca一起抬起双手,站在舞台上谢幕,欢呼与Luca转身时笑着望他的模样一起永久地存留在他的生命里。

  Salome。

  他想起七天前坐在拥挤的人潮之中,与luca短暂的对视。

  Salome!

  他想起Luca带着简单易懂的渴望看向他的眼神,记得他唇上温热的触感,记得他泛红的面颊与放大的瞳孔。

  *“让我吻你的嘴,约翰,让我吻你的嘴。”

  柔和的乐曲逐渐变得激昂。

  *“为我跳舞吧,莎乐美!”

  Luca的脚尖轻轻点地,将自己推向舞台的中心,脚腕绷直发力,手臂抬起,他开始旋转,裙子的色彩包裹了他,他就像银色的月光,又像戚戚哀鸣的云雀,他是上帝创世纪最美的赞歌,又是一整个时代最悲切的爱的诉衷。

  *“给我,约翰的头!”

  沉声念出的台词砸在每个人的心里。

  跟随高昂的乐曲跳完了七层纱舞,Shu缓缓停下,刚刚写下字迹的纸张全部散落在地上,红色的蜡笔屑也许留在了他的脚底。

  他不再跟着念台词,只是站在原地怔愣地看着。

  慢慢的,台上的戏剧已经接近尾声。

  *“啊!我吻了你的嘴,约翰,我终于吻了你的嘴。你唇上的味道相当苦。难道是血的滋味吗?……或许那是爱情的滋味……他们说爱情的滋味相当苦……但那又怎样?那又怎么?我终于吻了你的嘴,约翰。 ”

  听着电视里还未停息的声音,Shu慢慢踏上了窗台。

  玻璃碎掉的同时也引发了外面走廊的警报,Shu隐约听到外面猛烈的拍门声。门的把手被他用挂着葡萄糖液的输液架紧紧卡着,丝毫没有松动的痕迹。

   “Shu!”

  那是Elira的声音吗,他分辨不清了。

  金色的暖阳落在他的身上,窗外的暖风与大气压将他房间里的纸张吹得四处飞舞,每一张都用红色的颜料写着“Salome”。

  “对不起,Luca。”他低声呢喃着。

  房间里仍在播放的电视结束了直播,转到了别的画面。

  Shu Yamino从高塔纵身跃下,想回到属于他的美梦与人间。

  阳光与风都很温暖,一切都像极了Luca的拥抱。


  

  病房的床脚,Luca留下的Augustus玩偶抱着一个飞行器模型,外壳里装着一个戴帽子的小人。

  纯白的卡片上是Shu漂亮的字迹。

  “人体的所有细胞七年就会全部重新更换一次,我们在走向一段旅途的终点,也在走向另一段阶段的起点。已经告别的人再次重逢的几率只有千亿分之几,也许因为我当年并没有和你告别,所以即便过了七年我们还可以相遇。我感谢我有可以再次拥抱你与爱你的机会,也感谢我拥有了与你告别的机会。

  很抱歉Shubert不能陪你走接下来的路,

  但属于Wuca的旅程永远都在继续。”


  

  七天可以让一束光绕地球漫游7734497圈,七天可以让渺小的量子纠缠上亿次,七天可以让一个人的心脏跳动至少604800次。

  七天可以让一个人读完王尔德所有剧作,七天可以筹备一场盛大的莎乐美巡演,七天可以让上帝谱写创世纪的颂歌。

  七天足够让陌生人相识相知再相爱,七天足够让爱人间不舍地告别。

  七天以Shu Yamino自高塔跃下作为起点,也以此作为终点。




#后记(作者叨叨)

•Luca对于Shu来说有些类似于久旱逢甘露,但是并不能填补龟裂的土地。

•对不起shu和yamino妈妈,你们请来揍我

•文中所有用*标记出来的都是从王尔德《莎乐美:独幕悲剧》中摘录的

•写了将近五天,是我效率太低(绝望崩溃)

•红心蓝手是最大动力!

•呃呃快来留下评论告诉我读后感,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写了些什么

林野

【shuca】第427天跳海

《第427天跳海》


*角色死亡预警 一切疾病描写都是为了剧情服务 不可考据

*回忆与现实交织 有第三视角描写

*文中涉及歌曲《My jinji》——落日飞车

*文章篇幅2w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哈哈哈哈


“姬金鱼草的花语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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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很厉害的咒术师,”shu这样和我说,“你知道的,我救下了luca。”


我正在替他准备午饭,一些蔬菜沙拉和牛排,那些小树一般的西兰花让他...

《第427天跳海》

 

*角色死亡预警 一切疾病描写都是为了剧情服务 不可考据

*回忆与现实交织 有第三视角描写

*文中涉及歌曲《My jinji》——落日飞车

*文章篇幅2w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哈哈哈哈

 

 

 

“姬金鱼草的花语是什么?”

 

 

==========

 

 “我是一个很厉害的咒术师,”shu这样和我说,“你知道的,我救下了luca。”

 

我正在替他准备午饭,一些蔬菜沙拉和牛排,那些小树一般的西兰花让他很快转换了话题,“luca不爱吃西兰花。”他说。

 

“我知道,那你替他把沙拉吃了,还有胡萝卜和坚果。”

 

我搬来这个海边城市已经有一段日子,每天过着研究料理、海边泡脚、以及把不知美味与否的食物投喂给大咒术师shu yamino的生活。shu是一个温和而包容的人,他愿意品尝我的料理,愿意听取我的穿搭意见,与他相处时,就像被太阳下的海水包裹着。

 

而与之交换,他会与我分享与他名叫luca kaneshiro的小男友之间的故事,我很乐意倾听,即便这段惊险刺激的初遇故事我已经听了不下十遍。

 

“等你吃完,我们就出发去海边。”我问shu,“就是你救下了luca的那个海边,要去看看吗?今天是个难得的不下雨的好日子。”

 

shu点点头说:“我去把luca叫醒。”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像个学生一般很快跑在了我前面,不时侧过头说着些什么。我听闻shu曾经是一名中学数学老师,好吧,看来咒术师要融入现代社会,必须得有一个合适的身份。

 

在大部分时间内,shu都像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数学老师,成熟、理智且待人温和,偶尔会为了进度缓慢的课题和潮湿的阴雨天而烦闷,这让我觉得他像是某种完美而易碎的瓷器。不过当他和我说起luca时,我忽然会觉得他那日复一日平静的生活中掀起了很小的涟漪,就譬如现在。

 

“就是这个天桥!”

 

我明白,天桥,适合故事主角相遇的地方。

 

 

==

 

 

shu第一次遇见luca时,luca正要跳海。

 

他正抱着一叠试卷往家中走,潮湿的空气攀住他的四肢和脑袋,头发像是浸过水一般粘稠。好像快要下雨了,shu的身边开过去几辆颜色鲜艳的摩托车,这个城市的年轻人总爱这么做,好像色彩和速度才能配得上他们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的目光随之变远,然后跟着其中一个人停留,很快,那个年轻人甩了甩金色的头发就一脚跨上了栏杆,然而他的右手在湿漉漉的栏杆上不慎打滑,于是他调整了姿势,换了一只脚又踩了上去。

 

阴雨天让海面变得平静而灰暗,这样不美妙的天气很快打消了shu关于这人到底是不是来观海的疑惑,他在冲过去救人时,甚至还顾及到了怀中学生的期末试卷不被弄脏。

 

“你想死吗?”shu克制了自己的脏话,他把试卷搁在了luca的摩托车后座。

 

“是啊。”

 

luca是个很高大的男人,shu看到他胸口与手臂上有大面积的纹身,他在说这句话时语气上扬,仿佛跳海与吃午饭一样稀松平常。shu见到过一些想要去/死的人,新闻中或者他家的海边,他想,不会有人在跳海被救后眼睛亮亮地对他说:Pog!你是怎么这么快跑过来的?

 

“我会咒术。”shu对luca解释,“你要庆幸你遇见的人是我。”不过他又想,救了一个想要去/死的人,是不是只有救人者才会庆幸。

 

luca没有对咒术表示过多的疑惑,这让shu的解释仿佛随口胡诌一般。

 

shu没有安慰过人,他也不确定此刻的luca是否需要一些安慰,从他贫瘠的社交生活和感情经历来看,想要去/死的人,制止之后通常伴随着疏导。这让shu不由得想到了一些大学时期的心理课程,而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luca给了shu思索的机会。

 

到底是该报/警,还是复述一遍大学教授关于年轻人不要死/亡焦虑的老生常谈。

 

光线在阴雨天的傍晚很快变暗,shu需要稍微凑近才能看清luca的五官时,才发觉白天过去得这么突然,shu想,这应该是饭点了。然而luca只是乖巧地看着面前这个下班后疲惫的中学教师,既不主动开口,也不准备离去,等候着步骤中“疏导”那一部分。

 

shu抿抿嘴:“你为什么想要死?”

 

这显然是一个糟糕的问题,不会有人愿意对陌生人撕开胸膛展示一下悲伤的理由。shu问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

 

luca仔细思考了几分钟,这个问题看来对他很难,shu稍稍松了口气,就在他认为不用接受一些陌生的苦水时,luca恍然大悟般回答了他。

 

“因为不想活了,所以想死。”

 

这废话一般的回答让shu愣在了原地。

 

“你刚刚说你会咒术?”luca很快开启了一个新话题,“那你会飞吗?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我叫shu yamino。”

 

“我叫luca kaneshiro。我说你会飞吗?”luca撑着栏杆将身体腾空,他面对shu坐在了直径不过十厘米的圆柱形蓝色横杆上,手指摩挲着一块被蹭掉的漆,双腿在空中晃啊晃,海风将他白色的衬衫吹鼓出一个小包,好像即将展开的翅膀。shu紧张地向前走了一步,他想,只要我轻轻推一下你肩膀,你心爱的摩托车就会永远失去它的主人。

 

海浪声又响了起来,一些过路人的视线会在luca身上停留几秒,毕竟这不是一个什么轻松安全的姿势,然而luca全不在乎,他在海风把金色的头发吹进嘴里后“呸呸”几口,顺手一把撸到脑后漏出额头,然后抬起头说:

 

“带我飞吧,shu。”

 

感觉快要下雨了,shu想。

 

 

==

 

 

“然后呢?”我用叉子卷起意面,揶揄一声:“你把人拐到家里了?”

 

shu单手撑着额头,用叉子摆弄着盘子里的汉堡碎屑,他只吃了一个,还有一个牛肉汉堡迟迟不开动。他思考了几分钟。

 

“也没有,我当时确认完他的精神状况后就走了,老实说,他看上去完全不像个会去跳海的人。不过在第二天,我又在桥上看到他了。”

 

我很惊讶:“他还想跳海?你没报警。”

 

shu摇摇头:“他只是想和我说,那天他吃了便利店里的唐扬鸡块,这是他第一次吃,想和我分享。我觉得他或许只是没吃过串在木签上的炸物,你知道的,很多小朋友会有严厉的父母。我和他一起在便利店吃了晚餐,他很开心。”

 

听上去确实像是个小朋友···我点点头,shu却没有接着往下讲,他望向海边,那里有嬉戏的小孩,太阳伞下的情侣,漂浮在海面上的五彩斑斓的游泳圈和冲浪板。

 

shu的眼神飘忽,不断敲击桌面的手指暴露了他此刻有些焦虑的内心,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下来,我循着他的视线,看见了几个人在堆沙子,我想shu应该是看到了令他安心的金色头发。

 

“后来几天我都在海边遇见了luca,他和我诉苦说旅馆的隔音很差,说有几次洗澡撞到了浴室的门,还说他房间里的窗户背对着太阳,他就只好每天都出来,到海边来找我。”shu突然接着之前的话题。

 

“我突然很想把他带回家。”shu笑了笑,“总感觉我当时是被冲昏了头脑,我只想着我这一成不变的生活是该有点改变了。”

 

我很赞同他的想法,shu可是我见过最有原则的人,这样冲动的行为真的不会让他的日子更加喘不过气吗。

 

我饶有兴致地换个姿势继续听shu讲故事,正想朝那块一直无人问津的牛肉汉堡伸手,却被shu阻止了。

 

“这是我留给luca的。”shu朝海边抬了抬下巴,“想吃自己买。”

 

 

==

 

 

“你的家好漂亮!Pog!”

 

luca的东西很少,一个背包都绰绰有余,shu想,大概不会有人带着行李奔向死/亡,这是不是代表,自从救下luca的那天起,他就在慢慢填充这新买的背包了。这确实是一个好迹象。

 

luca正在一间间房间巡视,但shu的家怎么也算不上大,很快luca便参观完了,然而他像参观博物馆的小学生,兴奋的脑子促使他只看一遍根本记不住房间的全貌。shu看着他又回到玄关处准备再来一遍,心想这小孩不会没有家吧。

 

但是shu却是嘴角上扬的,直到luca凑近问他怎么笑得这么傻的时候,shu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一直站在家门口。

 

可怕的蝴蝶效应,自己已经会不自觉站在原地傻笑了吗。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shu很久,因为新的问题接踵而至,luca拎着自己的背包站在了卧室门口,显然有些踌躇不定。

 

“我该睡这里吗?”luca问。

 

shu搓了搓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他没有立马回答,这显得他像是个洁癖患者,其实他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在他主动邀请luca时,根本没有想到家里只有一张床这种情况。

 

他只是从来没有尝试过,并不是不能接受,shu很快回答了luca。

 

“我的床很大,不介意的话···”

 

“Pog!”luca仿佛这个家原本的主人一般愉快地趴到了床上。

 

世界上有这样子一种人类,他们天生活泼好动,与人为善,有着旺盛的精力和分享欲,可以任何人都成为朋友,与某种动物很相似——犬类。在shu至今为止的人生经历中,luca应该是他遇到过的第一只人形金毛,这让shu很疑惑,这么乐观的人也会想要去/死吗?

 

狗狗会在什么情况下想要去/死呢?

 

 

shu和luca猜拳决定晚饭是在家里吃还是点外卖,最终是luca赢得了决定权,他点了一大堆不健康的油炸食品,shu表示很理解,世界上肯定有人是因为吃不到油炸食品而想要跳海的。

 

在等待外卖期间,shu和luca一起整理了卧室,看了一小会无聊综艺,luca就跑去看shu在客厅养的金鱼了。那只是一个小水缸,除了在喂食的时候,shu几乎不会想到金鱼的存在,当初在花鸟市场,shu也是如今天一般头脑一热就买下了金鱼。

 

最普通的草金鱼,胖胖的脑袋和胖胖的身子,还算好打理。

 

“shu,你会和金鱼说话吗?”luca撅着屁股问。

 

“不会,谁会莫名其妙和金鱼说话。”shu随意换着电视频道。

 

luca表示不理解,他又坐回了沙发:“可是这难道不是你养的宠物吗?养宠物就是为了不那么孤独不是吗?”

 

“我看上去很孤独吗?”

 

“不孤独吗?”

 

shu没有回答,luca却非要纠结于此:“你可以多和小黄小红说说话。”他甚至给金鱼起了名字,“我觉得如果我养了宠物,我一定会天天和他说话,早上和他一起出去跑步,Pog,那真的很酷。”

 

shu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只金毛和两条金鱼晨跑的画面。其实金鱼的存在是为了让这个房子看上去不那么死气沉沉,至少在心理上提供一些慰藉。有时候shu放下手中的工作,家里唯一的键盘声消失后,shu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shu看着坐不住的luca又撅着屁股观察水缸,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鲶鱼撞来撞去的沙丁鱼。

 

 

外卖刚到的时候luca很是兴奋地叫喊着“pog”去了门口,然而他吃东西时很安静,速度也很慢,shu在连续解决几串辣得不行的牛肉后不得不开始想话题。

 

他抬头时看到luca哭了。

 

luca的头埋得很深,眼泪像小珍珠一样掉落在食物上,又被他默默吃了下去。他抬手把眼泪抹在裤子上,却发现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只好抬起头求助。

 

“shu,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

 

shu看到了luca紫色的眼睛,他曾经看过相似的紫水晶,它们被存放在坚固的透明容器中,打光下有着漂亮的光泽,shu隔着玻璃展柜凝视过这样的紫色,是很多欣赏品鉴的人其中一个。此刻他好像看到了这样珍贵美丽的水晶在难过流泪,他却只能隔着玻璃望向他。

 

他或许正在理解luca为什么想要跳海,或许是双人床、炸串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成为了此刻luca难过的理由,或许难过本身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仅仅是因为心脏突然的疼痛会让人不由自主流泪。

 

shu感觉到自己也正在心碎,就像那天luca问他,你会飞吗。

 

shu想,他只是海边的一块岩石,日日夜夜被海水冲刷,咸湿的海风已经融入他的血肉,他怎么能飞起来呢,如果他能飞,他早就已经逃离这片海了。

 

shu想,早知道不点这么辣的外卖了。

 

 

==

 

 

我在打扫房间时确实看到过一只水缸,不过它已经沦为各种卡片钥匙等杂物的收容所,我心想shu表面上说金鱼很好打理,结果还不是把人家给养死了。

 

可怜的小黄和小红,你们的主人有了大金毛之后就彻底忘记你们的存在了。

 

“我不是故意的···”shu向我解释,“好吧,确实是我疏忽,那段时间虽然已经到了假期,但我却比在学校还忙碌,每一天luca都有出去玩的新点子,我很累,忘记给它们换水降温了。”

 

明明在诉苦说很累,却是一脸幸福的样子。

 

“luca发现金鱼死了时还很难过,他说自己明明有每天都喂食。”shu指了指阳台,“于是为了安慰他,我和他去市场买了盆姬金鱼草。不过我们两个人都不擅长养花草。”

 

确实,我心想。这花都快枯萎了,连我这样的养花能手都无法起死回生,不过shu对我倒是很有信心,一直不同意我把这株草扔掉。

 

“不过你说luca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哭,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随口问。

 

shu的脸色一下子变差,但是很快平静下来,我后知后觉提了个差劲的问题,连忙道歉。

 

他摇摇头,晃了晃杯子,shu昨天去海边时有些着凉,凌晨发热,吃了药之后现在刚刚降温,我总觉得他脑子还是晕晕的,如果不是我亲自把温水递到他手上,看他那样子还以为喝了几杯。

 

“我有几次半夜醒来,发现luca一个人待在阳台吹风,我叫他他也没有反应,有时候睁开眼睛,我看见luca侧着身子对着我哭,没有声音,就默默流眼泪。”

 

shu垂下眼皮盯着杯壁,我觉得他有些难过。

 

“我问luca怎么了,他说他怕我走,我只好抱住他摸摸他的头说我不会走,可是luca还在哭,他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shu说。

 

生病的人格外脆弱,shu趴在桌子上絮絮叨叨,单薄的肩胛骨像两片翅膀,我内心一阵酸涩,恨不得现在立刻把luca绑架过来,好好抱抱这一个难过得快要死掉的人。

 

但我没有办法,我只好给他端水拿被子,跟他说等你病好了,我们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shu思考了一下:“那我们去跳伞吧,明天就去,等我给luca发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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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luca说自己可以带人跳伞时,shu确实被震惊到了,他最近一次体验高空,是不久前和luca在二十多层的高楼上吃晚餐,luca财大气粗,shu已经结束进食揉着肚子欣赏夜景时,luca正在吃他的第三份牛排。

 

“我已经跳够五百次了,有证书可以带人。”luca看向普通社畜shu,“我技术很好的!”

 

当打开机舱之后,shu真正直面了四千米高空带来的震撼,他感觉自己心跳加速、手心出汗,与此同时luca紧紧贴在他的身后,在一瞬间的恐惧之后,他向前迈出一步,luca带着他飞向了天空。

 

在那个时刻,shu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千百年来人类一直在追寻飞翔的方法,为什么执着于制造出翅膀,为什么一定要对抗地心引力来到空中、去往宇宙,他发觉自己的大脑在此刻一片空白,他只想尖叫,只想永远都不要再回到那个潮湿而闷热的海边小镇。

 

“睁开眼睛!”luca叫着shu的名字。

 

他呼吸急促,几千英尺的极速降落让他感觉双手正在变成翅膀,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起飞吧!起飞吧!shu感觉自己将在这逼近死亡的飞翔当中流下眼泪。

 

他确实哭了,在降落伞打开之后,在他和luca悬浮在空中的那瞬间,他首先感觉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眼泪,还有后背紧紧贴着他的怦怦心跳声。

 

也许是听错了,shu想,或许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luca很兴奋,这让shu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叫喊。他往下看见地面像是堆叠的彩色扑克,而他那间在海边的潮湿的房子已经找不到了,终年缠绕在头发和衣裤之间的粘腻海风被扑面而来的空气统统吹走,此刻的shu轻盈得像是在太空中,这天地间只有luca和他存在着、飞翔着。

 

短暂的几分钟后,shu和luca落回了地面。

 

luca的跳伞技术确实很好,两人稳稳降落卸下装备后,luca捞住有些腿软的shu抱在了怀里:“怎么样!是不是很爽!Pog!”

 

“很爽!”shu调整着呼吸,此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luca怦怦跳动的心脏一下下像小拳头一样打在他胸口,“太爽了!”

 

“不过只能在空中停留几分钟的时间。”luca同样很兴奋,“shu,你说如果人类能学会飞翔该多好,就像鸟儿一样。”

 

“你还可以带我来这。”shu说,“你可以带我飞几十分钟、几百分钟,带我飞够五百次,直到我们长出翅膀。”

 

 

在回去的路上,shu坐在luca的摩托车后背思考,luca跳了五百次伞,或许是七百次、一千次,如果不是生活或者职业所需,普通人会去跳这么多次吗。

 

而且跳一次几千块钱诶,什么家庭啊。

 

不过这都不是shu此刻想弄明白的问题,他的双手正环抱着luca的腰,他原本还有些不愿意,luca就像偶像剧里面那样故意拧了下油门,得逞后发出健康的“Pog”笑声,shu就掐了把luca腰中的肉,luca的笑声顿时跑了几个调。

 

shu和luca决定在海边散步,夕阳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luca原本顺着影子踩沙坑,突然间站在原地不吭声了,shu问他怎么了。

 

“你会飞走吗?”luca望着shu的眼睛,这让shu有点哭笑不得。

 

“我又没有翅膀,怎么可能飞走。”

 

luca点点头,又不说话了。shu觉得,luca安静时和平时的模样截然相反,他单手拎着脱下的球鞋,在海边踩出一条歪歪扭扭的脚印,而在海水把他的脚印全部冲刷掉之后,luca轻轻叹一口气,重又向前走去,周而复始。

 

太阳实在是落得太慢了,直到shu细细数完luca脸上的细小绒毛时天色才完全暗下来,他突然觉得,当他不在luca身边时,luca本身或许就是这个模样,会一个人在海边散步一整个落日,会骑着摩托驰骋过跨海大桥,会在半夜突然落下眼泪,会一次次登上四千米的高处,然后一跃而下。

 

在这五百次的跳跃中,会不会有哪一次,luca是真正想要就这么一直飞向死亡呢。

 

“shu。”luca又回头看向shu的眼睛,“你的眼睛像紫色的蝴蝶,很漂亮。”

 

“你会飞走吗?shu。”

 

海风突然变大,浪水一下下冲刷着礁石,shu被吹起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你是怎么在黑暗中看清我的呢,shu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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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尝试过高空跳伞之后,暂时连飞机都不太想坐,这让shu嘲笑了很久。

 

“不过没想到luca还有跳伞执照,听你说的,他还很会骑摩托车,好厉害。”我感慨。

 

“嗯。”shu说,“luca出生在一个很大的家族,从小就会训练他各种技能,而且他家教很严,在遇到我之前,连ktv都没去过。”

 

我很震惊,难怪他年纪轻轻却有一些奇怪的技能,不过在shu和我讲的故事中,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他是一个心性单纯的人,他对于海边的生活这么感兴趣,天天都做计划,也和他的家庭有些关系吧。

 

“虽然家里管得很严,但是他妈妈对他很好,会偷偷给他电子产品,所以luca听过很多歌。我带他去ktv的那天,他一个人唱了四个小时,后来嗓子都哑了,粘着我撒娇了半天。”

 

我心想又来了又来了,shu又是一脸幸福。

 

“不过他很开心,我也很开心。我想和他尝试所有美好的事情。”

 

“我带他去了我执教的学校,他非要我站讲台上给他讲课,他坐下面假装学生。他去了我的办公室,说这个位置采光不好,还直对着空调,问我学校是不是针对我。他去了新建的操场,像真正的中学生一样在烈日下奔跑,跑出一身汗。”

 

“他还和我一起看了日出,但是他兴奋得一晚没休息,我在帐篷中醒来时,luca撑不住了。他躺在我腿上问我什么时候日出啊,我说还有一会呢,你先睡。最后太阳升起时只有我一个人是清醒的,luca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懊恼了很久。”

 

确实很像luca能干出来的事情,我心想,真是浪漫的两个人啊。

 

“luca还带我去见了他的妈妈。”shu说,“哦对了,明天去一趟公墓吧,是他妈妈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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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shu遇到luca的第三十天,整整一个月时,luca终于向他透露了一些他跳海的理由。

 

luca带shu来到公墓时,shu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些缘由。世界上想要去/死的人,因为钱、因为情、因为疾病或者因为家庭,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无法好好融入这个社会,无法感受到生命的意义。

 

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呢,shu站在墓碑前思考,萨特说过:存在先于本质,生命全无意义。在遇到luca前,他生命的意义就是朝九晚五工作,在遇到luca之后,他生命的意义变成了买花、散步、和luca一起看电影、和luca一起看日落、和luca······

 

“我们走吧。”luca的声音打断了shu的思维。

 

“你不跟你妈妈说些什么吗?”shu问,“分享你最近的生活什么的。”一般人不都这样吗?

 

然而luca不愧是luca,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可是我在这说话她也听不到啊。我每年来这里,只是怕我哪天会忘了她。”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不过虽然shu很想进一步了解luca的故事,但他更不想揭开luca的伤疤。然而luca却自顾自讲了下去。

 

“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孩子,而我却不是我爸爸唯一的孩子。”

 

shu震惊地张了张嘴。

 

“以前我有很多的课业,要学习语言、学格斗、学很多超出我年龄范围的知识,我每一天都过得很累。我家专门有人负责管养我们这几个小孩,但他很不喜欢我,所以无论我做得再怎么好,他都不会在爸爸那里说好话。”

 

“我很讨厌我爸爸,但是如果表现得不好,爸爸就不会给我妈妈好脸色看,所以我只能每天都努力学习努力训练,好让妈妈和我能够生存下去。”

 

“别人都说我妈妈是小三,其实大家都明白我妈妈是爸爸的初恋,只是不够门当户对,所以大家也就不承认,他们都是蠢货,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会偷偷给我留吃的,会给我藏漫画和手机。有一天我照常去找她,却发现她上/吊了。”luca停顿了一下,“从那以后我在家里受到了更加苛刻的对待。然后我逃了出来。”

 

luca声音闷闷的。

 

“我骑着车子到处走,家里人从来没找过我,我离开家之后才发现,原来正常人的生活是这样的,原来小孩子不用学那么多东西,原来撒娇就可以吃到冰激凌。”

 

luca把头埋在shu的肩膀上,shu轻轻拍着luca的背,他能够想象到luca简短的话语中藏着多少委屈和眼泪,可怕的家庭毁了luca的童年,而luca生命的意义或许就消失在了他妈妈离开他的那个晚上。这或许是luca想要跳海的原因,或许还有更多堆积起来的细节,但shu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这么难过的事情,他不想luca再去回忆了。

 

luca抬起头,他从衣领下掏出一条项链,链子上坠着一只戒指,他把戒指递给shu,shu看见戒指的内侧刻着“luca kaneshiro”。

 

“除了这个戒指,我就没有任何有关于我妈妈的东西了。除了我,世界上也再也不会有人去想念她。”

 

“我会想念她的,luca。”shu说,“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luca吸了吸鼻子,他湿漉漉的双眼看着shu。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故事,毕竟我也什么都记不清了。”

 

“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发生火灾,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但我对于那场火灾没有什么印象,我的记忆是从福利院开始的。”

 

“我被好心人资助上学,不过学校里的同学似乎都不太喜欢我,有时我会被关在厕所错过数学课,有时我看见有人往我的水杯里吐口水,他们会嘲笑我没爸妈。其实我也不是很在乎,毕竟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而且我一个人过得也很好,我觉得他们非常愚蠢。”

 

“后来我就离开了那个城市,考大学然后找工作,现在的生活很安稳,我大概会在现在这个海边小镇生活一辈子。”

 

“shu······”luca又皱起了眉头,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抿起嘴,脸颊上鼓起两个小包,有些滑稽的可爱,这把shu逗笑了。

 

“都过去啦。我现在遇到了你,每天都很开心。”

 

shu想,原来他以前的生活概括起来就这么短短几句话,他无波无澜的二十多年生活就像是流水账一般,这让他回忆起来都感觉憋闷。

 

“我们可以一起生活。”luca突然说,“对,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下去,就像这一个月一样。”

 

luca像是自我肯定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shu看着他,luca有一双紫水晶一般的眼睛,shu又在想那个问题,到底什么才是生命的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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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市场回来的时候,shu正在翻箱倒柜,客厅里明信片和小摆件摊了一地。shu抬起头问我,我的酒呢?

 

我说,什么酒?你还背着我偷偷藏酒了?

 

“我和luca买的酒,我记得我放在柜子里了啊。”shu说,“我想喝酒。”

 

“你别想了。”我把手上的大小袋子放好,“就你现在这身体状况,短时间内是别想碰酒精了,红酒焖牛肉都别想吃。”

 

shu有些泄气,他把柜门关好,又盘腿坐回了客厅地上,他小声说了句好吧,开始摆弄地上那些东西。

 

“这些是什么?”我凑上去看了眼,“噢~你俩出去玩的照片。”

 

shu笑了笑:“嗯,我和luca去了很多地方。”

 

“这张是在雪山上。”shu随机拿起一张照片,“我们在山脚下租了又长又厚的红色羽绒服和氧气瓶,不过我们两个体质都不错,基本没有吸氧。在半山腰的石碑前有很多人在拍照留念,luca就拉着我去排队,他的脸冻得通红,揽着我很开心地比耶。”

 

“在山上的寺庙我们挂了两个同心锁,我在上面写的是希望luca kaneshiro天天开心,但是luca却不让我看他写的,很快他就跑去求签运了,我记得是吉签,luca开心了很久,我把他求签的样子拍了下来。”

 

shu慢悠悠和我回忆着,和我说他们在世界各地都留下了脚印,在山中遇到了大雨,吃当地一些奇怪的食物,听luca最喜欢的乐队的演唱会,坐绿皮火车去另一个城市。他把时光分成几段收藏在这些照片和明信片中。

 

“后来呢?你们还去了哪里?”

 

“后来我突然意识到,我还有一份工作,我差点就想这么辞职了。”shu把东西整理好,“我们就收拾东西回来了,我回想起来,和luca经历这么多,时间才过去了一个多月。”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痛苦的工作却是永恒的,我心想,这座海边小镇还是成功拴住了shu快要飞到宇宙中心的自由。

 

我决定给这个可怜的社畜做一顿比较丰盛的晚饭,在我从袋子中整理出今晚的食材时,shu注意到了我脚边的另一个袋子。

 

“那是什么?”shu问。

 

“喔,我今天去买了点绿植,还买了株姬金鱼草,不过你放心,家里原来那盆我不会扔的。”我把花盆拿出来,“我是想到了你才买的,紫色的,很漂亮吧。那老板还跟我说了姬金鱼草的花语···”

 

“我知道。”shu打断我,“它的花语是,请觉察我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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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假期旅行结束前的最后一个晚上,shu和luca入住了一家快捷宾馆,两人疲惫地轮流去洗了澡,不过这家宾馆的隔音实在是有些差,隔壁“嗯嗯啊啊”半天没有收敛。

 

shu起身喝了杯水,燥热的空气让他无端产生了几分想要破门而出的烦闷——这房间的空调似乎没有什么功效,他和luca躺在床上时,很快就热得把被子踢到了脚边。

 

于是他俩决定去喝酒,楼下不远处就有一家酒吧。这个提议让luca有些兴奋,他说自己从来没有喝醉过,他觉得酒好难喝,跟吃西兰花一样令人作呕。

 

shu同意luca的说法,对于他这种普通社畜,喝酒从来不是单纯因为酒好喝,超越了喝酒本身意义的往往就是想要麻痹自己、把自己灌醉、让自己短暂逃避现实。

 

胆小的人选择喝酒,胆小的shu想要和luca喝酒。

 

luca选了几瓶颜色漂亮的酒,shu怀疑他根本没看度数,而他不断往篮子里放酒的架势好像今晚就要把自己灌醉在酒吧。

 

luca喝了杯粉色的果酒:“Pog!它好甜!”酒吧有些昏暗的灯光打在luca脸上,shu看见他皱了皱眉,应该是被后劲辣到了。

 

“不然我给你点杯牛奶?”shu打趣他。

 

“我不是小孩了!”luca生气,一鼓作气又喝下了一杯。

 

“你知道我上一次喝醉是在什么时候吗?”shu问。

 

luca摇摇头,手里的透明酒杯折射出漂亮的光,他的脑袋搁在手臂上,手臂旁边是已经解决完的两瓶酒,luca湿漉漉的眼睛和嘴唇让shu怀疑他是不是已经醉了。

 

“是我正式得到这份工作的时候,我那时候想,从此以后,我再也不需要别人施舍的钱了,我将会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我每个月会有固定的工资,我的人生好像终于有了着落。”

 

shu望着luca逐渐眯起来的眼睛。

 

“为了庆祝,我就点了炸鸡和啤酒的外卖,其实也没有几瓶酒,但我就是醉了,我还哭得很厉害,第二天起来时,我的脑子疼得像是脑髓被人吸干了。”

 

shu没有沉溺在回忆里很久,他的视线仔细描摹过此刻luca的脸,luca好像是在认真听他讲故事,眼睛眯成两轮弯月,他张了张嘴,吐出来的却是没什么逻辑的话。

 

“shu···你好厉害,恭喜你,shu,我好像···我好像有些醉了。”

 

luca握住shu的手腕,食指像小猫一样轻轻摩挲着shu的手掌心,而他的脸却埋在了另一只胳膊里,此刻还在轻轻摇晃。

 

酒吧驻唱终于开始工作了,他的嗓音在混响之下显得飘渺而磁性,这是一个怀才不遇的驻唱歌手,shu这么评价到。

 

“My jinji don’t you cry,”他唱,“in this world out of time.”

 

“Old time out of mind.”

“My jinji please don’t cry,in this world out of time.”

 

shu握住了那只在他手心作祟的食指,他低下头趴在了酒桌上,盯着luca红红的耳朵,一下一下跟着哼歌。shu觉得自己也喝醉了。

 

“我好喜欢你啊,luca。”

 

 

在回宾馆的路上,晚风把shu的脑袋吹清醒了些许,而luca虽然走路有些不稳,却也能够和shu交流了。

 

酒还是好难喝啊,luca抱怨,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酒。

 

“可能有些人的生活需要酒精吧。”shu说,“太清醒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倒也是。”luca又在自顾自玩踩影子的游戏,不过左手却是紧紧牵着shu,“比如说有人需要借助酒精来表白。”

 

shu耳朵一下就红了,他差点呆立在原地,支支吾吾说不清话。

 

“你···我以为你睡着了。”

 

luca在路灯下朝shu狡黠一笑:“我都听见了。shu,你说你喜欢我。”

 

shu看见luca小孩子一般得意地勾起嘴角,像是掌握了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向shu炫耀,他的紫色眼瞳映着一点路灯的白光,亮晶晶的仿佛要落泪。

 

shu抵抗不了,他瞬间缴械投降,举起双手承认,对,我喜欢你。

 

这六十多天里的快乐是我未曾拥有你的人生里不曾享受过的,shu想,我二十多年阴雨天一样的日子,怎么会想象某一天还能迎来自己的太阳。My jinji,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怎么会不爱上你,你觉察到我的爱意了吗,luca?

 

老旧的路灯闪烁了一下,下一瞬间,luca突然吻住了shu的嘴唇。

 

“像果冻一样。”luca把shu拥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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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逐渐下降,小镇上游客的人数肉眼可见在变少。之前因为某个短视频的爆火,让许多外地游客一拥而入,虽说海边确实是个度假的好去处,但住的时间久了,也会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长时间生活在某个固定的城市,日日可见的花草树木很快会让人厌烦。

 

shu正在电脑前打字,应该是为了开学写什么稿子,他做事情总是非常投入,即便他并不确定这是不是无用功,或者他相信自己总是在做对的事情。

 

“你确定开学能够正常回学校授课吗?”我问他,“你的身体状况没事?”

 

shu一脸坦然:“我很确定我现在非常正常,之前只是我受刺激了。何况现在还有luca陪着我,放心吧。”

 

他这么说,让我更加不安心了。

 

“陪你的人明明就是我比较多好吧···”我反驳,“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这样对你来说也比较保险。”不然上课的时候突然犯病可就不太妙了。

 

shu纠结了一会:“好吧···药确实也吃了大半了。”他这么自我安慰着。

 

令我吃惊的是,检查结果居然是一切正常,shu也是脸色如常,虽然检查时间不短,看来确实是好好回答了医生的问题。

 

可是医生不会问有关luca的问题吗?难道这也被shu应付过去了?那他怎么现在还和我说······

 

我在取药的时候漫无目的瞎想,不过这些涉及到了shu的隐私,即便我跟主治医生关系很好,也不能做出私下里打听的缺德事。

 

回程的车上shu在后排哼歌,一首很好听的英文歌,我认识shu以来他经常唱,他的嗓音很好听,非要形容的话,像是一杯温水。而我就差劲很多,所以为数不多的和shu一起去ktv时,我总是担当气氛组,而他翻来覆去只唱那么几首歌,他对我的解释是因为luca经常唱,我心想好吧,还是干好我挥舞应援棒的本职工作吧。

 

不过有关于luca的事我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于是我斟酌着开口:“那当初你们回来之后,白天你上班时,luca在干什么呢?”

 

shu打开了后排的窗户,虽说天气不再那么炎热,但与车内的空调相比,一下子灌入太多热空气还是有些令人不适。shu把头靠在车枕上,眯着眼看窗外快速掠过的树木,还有那轮太阳。

 

他感受着逐渐不再那么冰凉的心脏,吐出一口气。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他就骑着摩托到处转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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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之后,shu的生活一下子忙碌了起来。由于每天晚上都能见到luca,所以白天的工作也显得不那么辛苦了。

 

有时luca会在中午时分来给shu送盒饭,shu下课后急匆匆跑到门卫,luca已经在那等了一段时间了,他手捧一个淡黄色的保温盒,上面点缀着一些小狮子头像——这是他俩逛超市时一起挑选的,除了这一款,其余都是死板的黑灰色。

 

shu跟门卫打招呼后领着luca进了校园食堂,一路上免不得收获一些来自同事甚至学生的揶揄目光,shu很坦然,倒是luca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坐在了食堂较为偏僻的位置。在luca略带期待的注视下,shu打开了保温盒。

 

是蜡笔小新的大头,虽然摆盘有些歪歪扭扭,但闻上去还是很香的。

 

“怎么变成这样了!一定是路上走得太着急。”luca打开手机,“刚做完是这样的,怎么样?”

 

“很可爱。”shu笑着说,“没想到嘛。”

 

luca嘿嘿一笑,嘴角肉眼可见地上扬:“你快吃吃看。”

 

老实说就是普通盒饭的味道,有些地方甚至有些咸淡不均,但是shu对luca实在是滤镜深厚,他从最外圈开始下手,尽量保证了蜡笔小新的完整,然而吃到五官时,还是不免有些肉痛。

 

luca亲手做的第一顿饭,是不是该放进博物馆好好保存。shu胡思乱想。

 

在shu吃完午饭后luca就先行离开了。等shu下班回到家,luca正在客厅玩乐高,厨房的锅里煮着汤——shu进门就闻到味道了。

 

“你下午做什么去了。”shu随口问,“下午我批了两个班的作业,好累啊。”

 

luca闻着声就跑过来给shu捏肩膀捏胳膊,嘴上喊着辛苦啦辛苦啦,手里却没轻没重的,shu半推半就坐在了沙发上,侧过身子倒在了luca身上。

 

他正想在恋人的怀里休息片刻,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shu坐直,“你去干什么了luca。”

 

“我只是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没事。”

 

shu想要去抓luca的手,却被luca躲过了,shu一下子火气上头,他把luca推到沙发靠枕上,撸起了他的袖子——在luca的手臂内侧有几道明显是新增的划痕,草草止血过后贴上了创口贴,那也是两人一起在超市买的,luca拿了两盒有卡通图案的,一盒是布朗熊,还有一盒是他喜欢的小狮子。

 

在纠缠过程中,shu不小心踢翻了客厅的垃圾桶,几张带血的纸巾散落在地上,shu深吸口气抬起头:“你家里教你这么多,没教过你怎么处理伤口吗!”

 

luca被shu的语气吓到了,他和shu对视几秒,率先低下了头,shu看见他抿了几下嘴,泪珠就从他眼中滚落了下来,伴随着哽咽的哭腔:

 

“对不起,shu,我只是有些害怕。”

 

shu想,怎么这么爱哭啊,用刀划开皮肤时,难道不会疼哭吗?

 

“我睡醒后没见到你,我很害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拿起刀···不过感觉到痛后我就清醒了,不用担心,shu。”

 

shu心头酸胀差点也跟着流泪,他在重新处理luca的伤口时几乎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shu发现在伤口下面还有几道红痕,应该是以前luca留下的。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人给他好好清理伤口,不知道那时候的luca会不会也用几张创口贴敷衍了事。

 

还好这次luca吃痛清醒了过来,伤口没有到需要缝针的程度。shu轻轻叹了口气,他垂下身子把额头贴在luca的手心,拇指蹭着他的手腕。

 

“你真是······”shu轻声说,“我怎么会离开。”

 

 

晚饭是luca照着攻略做的拌饭,不过此时shu完全无法提起品尝的兴致,他满脑子都是luca红痕交错的手臂,他在想,在那些纹身覆盖下,会不会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伤疤,为了保护妈妈,luca到底吃了多少苦。他的家庭,到底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间地/狱。

 

“shu,你真的不会离开吗?”luca突然问,他用勺子戳着米饭,没有抬头。

 

shu决定请几天假,连着双休日一起好好陪着luca,他不想再看到这样的意外。

 

“我不会走的。”shu说,“luca,你需要好好休息。”

 

还得陪他去看一下心理医生,shu想。

 

luca没有继续提问,他沉默地吃完了晚饭。shu望着luca的发旋,突然觉得那颗漂亮的紫水晶好像又回到了坚固的玻璃屏障中,又或许shu从来就不曾真正拥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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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检查之后,日子又不缓不急过去了几天,虽然检查结果正常,shu也在慢慢减少药量,但我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shu的食量在减少,只能吃过去正常份量的一半,我尽量将饭菜做得色香味俱全,每天也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才能让shu摄入足够的营养。最初shu还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吃几口,但有时他实在是面色太差,甚至忍不住跑去厕所呕吐时,我只好随着他改变食谱。

 

好像自从那一次检查过后,shu的身体状况就变得越来越差,每天都情绪低下,与之相伴的,shu提到luca的频率越来越低。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坏事,我心想,虽然在我看来离开了我的照顾shu也能好好生活,他是个自控能力非常强的人,但他消瘦的身形似乎随时都要被压垮,不知道哪一瞬间,这漂亮瓷器一般的人就会突然四分五裂。

 

天气逐渐转凉,shu穿上了薄外套,他叫了我的名字,对我说,明天我们去山上的寺庙看看吧。

 

我当然是没有异议的,只是有些担心他的状态,每日神情恹恹,而且山上最近雾气浓,不要感冒了才好。

 

第二天我们出发时下起了小雨,路上shu一言不发,他靠在窗边小憩,外套的衣领遮住他消瘦的下巴。而到了山脚下时,shu又一扫之前的疲惫,快于我七八级台阶走在我之前。

 

由于阴雨天,爬山的人不多,当我们登上半山腰时几乎被雾气包裹,两鬓的刘海湿漉漉地黏在我脸上,T恤也很潮湿,我感觉自己已经被雾气浸透了,这感觉实在谈不上舒服。

 

shu缓缓踩着台阶往上走,虽然速度不快但始终没有停下休息,而我坠在他身后,撕扯着破风箱一般的嗓子叫shu等等我。

 

到达寺庙时,我迫不及待坐在了石凳上,也不管潮湿与否,只想快点捏捏我乳酸堆积的小腿。shu吐出口气,先是进庙拜了拜,然后坐在了我身边。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来这不会是为了锻炼身体吧?”

 

“不是。”shu说,“我只是想来找找我和luca挂的同心锁。”

 

shu记得同心锁大概的位置,他拨开外层新挂上去的几个,目光掠过遥远陌生人的真挚愿望后,找到了自己挂上去的、已经生锈的同心锁。

 

“希望luca kaneshiro天天开心”,shu抚摸着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他轻笑了声,也不知道luca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是不是开心的。

 

不远处就是luca挂上去的同心锁,shu拢了把沾染着山中雾气的头发,慢慢挪动到了同心锁前,luca在上面贴了个很小的狮子贴纸,如今已经被雨水泡烂了。shu将锁翻了个面,露出了上面的字。

 

“希望我的梦永远不会醒。”

 

shu单膝跪在地上,手中捏着那个已经老旧的同心锁,他又回想起luca闭着眼睛求签的样子,跟自己炫耀贴上去的小狮子贴纸时的样子,还有为了不让自己知道,故意走远几步,蹲在地上研究怎么把锁挂上去的样子,团成一团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转过头对shu笑着说,走吧shu,我们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你的梦醒了吗,shu在心里问,你离开我,是因为梦醒了吗?shu将额头贴在同心锁上,就像当初他弯下腰贴近luca的手掌心,蜷缩的样子像个虔诚的信徒。

 

我正在津津有味地感受大家刻在同心锁上的愿望,思考着自己要不要也求一个,却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惊呼,我回头看,发现shu倒在了地上。

 

 

==

 

 

预约心理医生之后还要等待很长一段时间。shu请假陪伴了luca几天后,在luca的劝说下还是回去上班了,好在luca的表现很正常,自从那一次自/残之后,shu没再从他身上发现任何新增的伤痕。

 

天气转凉,学校的生活逐步进入正轨,shu换上新风衣的那天是周六,luca说他买了下午的电影票,shu上网查了一下,是一部由大ip改编的爱情电影。

 

两人出门前luca纠结了很久该穿什么,最终为了搭配shu的卡其色风衣,他穿了一件棕色的夹克,下身是修身的黑色牛仔裤,还有深棕色的球鞋。他正思考着要不要戴一副墨镜时,shu倚在门框处吹了个长长的口哨,luca回头对上shu面带笑意的脸,有些害羞地推着他出了家门。

 

不过这部电影实在是有些无聊,shu心想这样俗套的情节,他的学生都能写得更好。shu转头凑近luca的耳朵:“接下来我猜女主要突然出现在这个酒会了。”

 

果真如shu所讲,电影情节朝着愈发狗血的方向发展了。

 

luca捏着爆米花小声“Pog”,他靠近shu,“你好厉害,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shu微微一笑:“男主一会要提分手了。”

 

luca惊讶的反应让shu的自尊心奇怪地得到了满足,不过他觉得猜得太准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他环顾整个电影院,认真观看电影不玩手机的也没几个,显然luca对这部电影很感兴趣。

 

电影发展到最高潮,男女主终于解开重重误会幸福地拥吻在一起,“shu。”shu听见luca轻轻叫他,“我能亲你吗?”

 

shu转过头,luca迫不及待就凑了上来,胡乱舔一通后才解释说,他听说情侣之间看电影到高潮桥段都是要接吻的。

 

shu心想,难怪要买最后一排呢,而且他俩左右都没有人,不会是被luca包了吧。他舔舔嘴唇,一股甜蜜的气泡水味道,shu微微喘着气盯着luca的眼睛:“男女主都还没亲完呢······”

 

话音未落,luca像只大型犬一般又吻了上来。

 

 

电影结束时正好赶上落日,luca提议步行去超市买菜,他想要和shu一起做晚饭。

 

shu往推车里放了些绿叶菜,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他觉得不断小声喊“yuck”的luca非常可爱,于是他坏心眼地拿起了一盒西兰花。

 

“No!Shu!Nooo!Yuck!!”luca果真拦住了shu的手。

 

最终shu还是妥协放弃了那盒西兰花,还好往前走几步就是肉类区,luca报复般往推车里放了好几盒肉。在买单之前,推车里又不断出现了薯片、饼干、果汁软糖、巧克力、酸奶、两个配套的牙刷杯,以及一只打折促销的狮子玩偶。

 

同居的日子里,luca白日无所事事就研究菜谱,虽说厨艺没有精进多少,但刀工确实娴熟了很多。厨房的工作进行地有条不紊,在shu严格的调料控比之下,最终的成品可以说是十分不错。

 

shu难得拍照发了朋友圈,很快luca就点赞了,并且评论了一个亲亲的emoji。

 

shu想,这样的生活就足够了,如果他有luca,他就不会再害怕阴雨天的海浪声,也不会害怕这会禁锢他一辈子的小镇,至于他真正想要追寻什么,管它呢,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晚上shu和luca窝在沙发上看综艺,有些根本不知道笑点的梗也会逗得luca笑个不停,然后shu就会忍不住跟着笑,直到两人都笑瘫在一起。这实在是有一些幼稚,shu想。

 

一个综艺结束之后又是一个无聊的综艺,直到luca昏昏欲睡时,shu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并且把薯片盖上盖子放好:“诊所刚给我发消息了,我们明天可以去见医生。”

 

luca睁开了眼睛,他坐直身子后有些不解地看着shu。

 

“不要害怕。”shu说,“见了医生你就不会再难过了。”

 

“见医生?”luca问,“心理医生吗?你要把我治好?”

 

shu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肯定了luca:“对啊,有了医学的帮助,你就不会突然陷入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状态了。Luca,我想看见你好起来。”

 

luca没有说话,他重又打开了那盒薯片,咀嚼了半天后,他转过头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shu,我想和你上/床。”

 

 

第二天起床时将近中午,shu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脑袋,昨晚实在是闹到太晚了。他起床后先去厨房倒了杯水,然后在去浴室寻找luca的过程中呼唤他的名字。

 

“luca?”shu想一般这个时候luca不是在洗澡就是还在外面跑步,在继续叫了几声之后没有得到回应,shu就准备先去洗漱。

 

在路过餐厅时,他发现桌子上放着luca平时随身携带的戒指,底下还压着一张纸。shu拿起戒指,发现内圈添上了“shu yamino”的镌刻,也不知道luca是什么时候偷偷加上的。他打开折叠的白纸,第一行是“亲爱的shu”。

 

看来是一封信?shu继续读了下去。

 

“早上好!

 

我辗转反侧思考了一晚上,还是想要和你坦白。

 

我妈妈还活着的时候,那姑且算是我人生中第二快乐的一段时光,第一快乐当然是和你啦!那时候我每天的念想,就是在一天的学习之后偷偷溜到妈妈房间问她要零食吃,我爱吃甜食,他就会给我留一些棒棒糖或者糕点。如果我受伤了受委屈了,只要躺在妈妈怀里,就觉得一切都能熬过来。

 

妈妈是我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不过后来,我妈妈被家族的长辈逼死,当我得知这个噩耗时,我控制不住自己发疯打人,我仇视这个家里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人,但是那时我还没有成年,没有力量与整个家族对抗。我被绑了起来关禁闭,在一个黑暗的小屋子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再没有人把我放出来,我就快疯了。

 

我确实疯了,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常常会做梦,有时候梦到我妈妈,或许有时候我还梦到了你,我已经分不清了,他们说我得了精神障碍,具体是什么症状我不了解,但我大概也能猜到。

 

哎,或许妈妈的存在也只是一个梦呢,那我也太可怜了吧哈哈!

 

后来我就逃了出来,他们就只当我是一个疯子,我从家里偷了东西出来换钱,然后在外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好我家里很富裕,所以我并没有流落到露宿街头,这大概是这个家族对我来说唯一有用的地方了吧。

 

不过正常人的生活不是我这种人能够享受的,我经常会陷入梦境和现实的漩涡,有时候我觉得我根本没有逃离那个小黑屋,有时候我又能看见妈妈在给我唱歌,有时候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就站在桥边。

 

我受不了了。我看着脚底黑色的大海,心想不管这是真的假的,只要跳下去就能解脱了吧。但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你。

 

我在黑暗中的那些时光,总想着如果能有一束光照进来就好了,如果有谁能来把我带走就好了。在你救下我的那瞬间,我好像看见黑暗中出现了一轮月亮,我被那光亮照得快要流下眼泪。但为了在你面前保住第一面的好印象,我忍住了。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缠着你甚至住进了你家中,换做正常的我肯定是不会这么做的啦,只不过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实生活,应该是在幻想吧,如果是真实生活,我怎么会这么幸福,这一切都美好到不可思议。所以我常常会陷入纠结之中,尝试想让自己醒来。如果冒犯到了你,真的很抱歉。

 

昨晚你跟我说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要把我治好,我想了一晚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治好之后是不是代表着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会消失,我还会见到你吗?我醒来之后,如果发现自己还身处那间屋子中,我想我可能会直接一头撞死吧。

 

不过或许shu yamino也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幻想,可能我已经死在了海水中,或者死在了那间屋子里。但我一想到我会失去你,就难受的心碎。可能我又犯病了,对不起shu,我真的好难受,我承受不了了。

 

如果我能飞就好了,我想要飞到云层之上,在翅膀融化之前死在自由的风中。

 

对不起shu,我好像写得有点多。我很爱你,shu,我的月亮,无论你是否存在。

 

再见!”

 

落款是“胆小的luca”,名字之后画了个卡通狮子头像。

 

 

shu手中的玻璃杯落在地上四分五裂,他疯了一般冲出家门,向海边跑去。

 

 

==

 

 

shu醒来时,我正在给他四肢涂抹酒精物理降温,他现在整个人烧得像只煮熟的龙虾,我恨不得给他全身上下都涂满酒精,让他立刻退烧。

 

结果这人醒来后第一句话不是问这是哪里,也不是问我在干嘛,他第一句话居然是问“luca在哪?”

 

lucaluca,成天只知道这个男人,我甚至怀疑shu是不是烧坏脑子了,怎么记忆又回到一年多以前,你醒醒啊shu,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luca已经死了!

 

“luca在哪?!”shu拔下针头就要下床找人,“我要去救他!”

 

“你别动!”我按住shu拼命挣扎的四肢,他实在是太虚弱了,我轻而易举就控制住了他。我一边按护士铃一边安抚,“你别动,你先把病养好了才有力气去找他,你现在发烧四十一度你知道吗?再不好好输液你就烧成傻子了!”

 

shu睁大眼睛看着我,瞪了我一会后乖乖躺下了,不过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凑过去听。

 

“我救下luca了···没错,我救下luca了······”

 

我抬起头,发现shu夺眶而出的眼泪快要把枕头沾湿一大块,泪珠将他的睫毛凝成几绺,像被大雨打湿的蝴蝶翅膀。我于心不忍,却又实在恨铁不成钢,完全忘了“不要刺激病人”的医嘱。

 

“别做你那咒术师的梦了,你哪有什么能力救他?luca已经死了快一年了,你能不能醒醒?你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在我带着哭腔的声音消失之后,病房里静悄悄的,shu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他像真正死了一般,只有眼泪不停在流。

 

 

好痛啊。

 

好痛啊,我快要痛死了,shu想,我的心脏是不是快爆炸了。

 

shu现在很清醒,清醒地感受着心脏被揉碎挤压的疼痛,他发现自己再也看不到luca了,准确来说,在luca留下那封信之后,他从来没有真正再一次见到过luca,当他发了疯一般跑到他们初遇的天桥边时,他只看到了那辆孤零零的摩托车。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没有人陪他去海边,没有人吃他留下的牛肉汉堡,没有人在海边玩沙子一遍又一遍写shu的名字,没有人和他一起回忆那些照片。

 

在那一次检查时,shu就已经清醒了,也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清醒地明白他已经失去了luca,他是个理智的人,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他的大脑神经保护着shu脆弱的内心,为他制造了一个luca的幻像。而在医生反复询问他是否还会出现幻觉时,shu为了留住并不存在的幻想,为了远离那些让他清醒的药物,只能一遍遍重复说着他已经看不见luca了。

 

shu已经再也不会见到luca了。他这么对医生说。

 

姬金鱼草枯萎了,他再也无法活过来了。

 

当shu看到luca在同心锁上刻的愿望时,他突然有些喘不过气,强烈的窒息感折磨着他,为什么大脑这么痛?为什么luca的身影变得这么模糊?shu想,luca为什么要对我挥手,是要走了吗?可是为什么不带上我?这是梦吗?我要醒来了吗?

 

密密麻麻的疼痛攀上shu的四肢百骸,他再也无法承受住这样的痛苦般昏死了过去。

 

就这样吧,永远不要醒来了。

 

 

==

 

 

得失守恒定律说,所有失去的东西一定会以另一种形式回来。

 

当shu睁开眼睛时天刚蒙蒙亮,他看见照顾了他将近一年的小姑娘正劳累地趴在床边,他想,要不是这一年来有她的照顾,或许自己早就已经在某个宿醉的夜晚悄然死去了。

 

shu脱下病号服,换上被细心叠好放在床边袋子里的衣服,还是他上山去的那一套,不过已经被洗干净了。他蹑手蹑脚绕过熟睡的人,装作自己是来探病的家属走出了医院。

 

清晨雾蒙蒙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大概是个阴雨天,和shu遇见luca的那天一样。他慢慢朝着海边走去。

 

在离开luca之后,shu的心态越来越扭曲,但也越来越平静。他的痛苦被深深种进了心脏里,盘根错节包裹着脆弱的心脏,发不出芽也除不去根,只会在某天回忆起来的某个瞬间啃噬着shu的理智,让shu五脏六腑都溃烂。

 

海风实在是太锋利了,shu想,他已经皮开肉绽了。

 

shu站在天桥上,双手撑着栏杆,学着luca那样坐了上去,他晃着双脚,哼着歌,身心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轻松过。他的手指轻轻拍打着栏杆,刻着“shu yamino”和“luca kaneshiro”的戒指与金属发出好听的撞击声。

 

多好的日子啊,shu想,他即将逃离不幸的童年,逃离不幸的学生时期,逃离枯燥的工作,逃离这个吞噬了他的小镇。他将逃离所有的苦难,然后做一个美梦。

 

shu相信得失守恒定律,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在梦中再一次遇见luca。

 

海风吹过,shu没有坐稳。

 

在shu遇见luca的第427天,失去luca的第315天,shu终于跳入了海中。

 

带我飞吧,luca。

 

 

End

 

 

最后送给大家一段话:

“那些被死亡焦虑折磨的成年人,并不是罹患某些怪病的少数群体,他们是普通的男人和女人,但所处的家庭和文化没能给他们提供一件合身的防护服,用来抵御死亡带来的严寒。”

——欧文·D.亚隆


鳄梨好丑

【Shuluca】五万英尺

[工程师咻 x 飞行员露]



见到前男友是件坏事。


见到境况糟糕的前男友是件美事。


适用于一切人的两个定律,即使严谨理性如Shu Yamino也赞同这是个真理。


但假如你的前男友境况糟糕到堪比地狱笑话、如果忍不住笑一声就可以直接丧失上天堂资格的程度呢?呃,定律需要重新斟酌一下了,因为这就是Shu入职阿姆斯特朗飞行研究中心第一天、步入实验室第一秒所看到的景象:


——浑身上下百分之八十都被绷带缠绕的、一只脚打着石膏的、坐在轮椅上像个他妈的弗兰肯斯坦的、仿佛被大卡车来回碾了十八遍的——Luca kaneshiro......

[工程师咻 x 飞行员露]






见到前男友是件坏事。


见到境况糟糕的前男友是件美事。


适用于一切人的两个定律,即使严谨理性如Shu Yamino也赞同这是个真理。


但假如你的前男友境况糟糕到堪比地狱笑话、如果忍不住笑一声就可以直接丧失上天堂资格的程度呢?呃,定律需要重新斟酌一下了,因为这就是Shu入职阿姆斯特朗飞行研究中心第一天、步入实验室第一秒所看到的景象:


——浑身上下百分之八十都被绷带缠绕的、一只脚打着石膏的、坐在轮椅上像个他妈的弗兰肯斯坦的、仿佛被大卡车来回碾了十八遍的——Luca kaneshiro,AKA他的前男友。


说实话,光从外表来判断,就算是曾经的恋人Shu也认不出这是Luca。他身上露出的皮肤加起来没有一张脸大,金发从绷带缝隙间垂下来几绺,看着滑稽又可怜。Shu之所以能在一秒内确定那位残废先生是他的前任,是因为他正绕着研究中心管理层的顶头老大Nina Kosaka上校转圈,同时以全大厅都能听见的分贝哀嚎着什么。


是的,那熟悉的声音,那混乱颠倒的语序,那学前班水平的词汇,是的——百分之一百零一是他那高中时期的倒霉前任。


他为什么能把轮椅飙成F1赛车啊。


这就是Shu Yamino在十八岁结束他的第一段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段恋情后、面对过去的恋人,所产生的第一个想法。






Shu发誓当初他跳槽来阿姆斯特朗飞行研究中心时可绝对没有盼着遇见Luca的心思。他二十四岁一拿到硕士学位后,便进入肯尼迪航天中心开始实习,由于他研究生时期主攻电动机械控制,六个月后便被调到了更适宜的爱德华空军基地,作为工程师参与进最新项目的研究之中。


也就是说,距离他上一次在现实中见到Luca,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他们在小学生时期就认识了,Shu搬到新家后遇到的第一个同龄人就是在花园里钻洞的Luca——金头发的小孩儿有一张会让人误判性别的脸蛋,那时他满身泥土、眼泪汪汪,正在给自己心爱的玩具飞机挖坟墓。素来内向的Shu不知为何就走到了他身边——大概是男孩发红的眼眶看着太可怜了吧——他用螺丝刀和一枚小小的钉子修好了那架损坏的飞机,小小善举的回报是Shu得到了他在新社区的第一个朋友。


接着就是小学、初中和高中——他们做了大半个学生生涯的损友;直到十七岁的末梢,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心照不宣朦胧暧昧后他们终于确定了情侣关系,天知道Shu在这件事上曾有过了多少琐腻隐秘的心思,他青春期的妄想几乎十中有九和Kaneshiro那混蛋挂钩。只可惜,少年时期的夏日总是烈日旋风般灿烂而短暂,他们的故事没等高中结束便不了了之,成了回忆里一罐泛着略微苦涩的加冰苏打。那时Shu刚满十八岁没几天,通过测验的Luca突然就拎起行李加入了空军,于是失去舞伴的Yamino先生翘掉了六月的毕业舞会。


其实也不算是不了了之——明确清晰的分手提议也是有的,甚至是后来由Shu本人提出的。


参军并非Luca临时起意,严格的素质要求需要长期准备,成为空军是为了成为一名飞行员——Luca几乎是刚上高中后就有了这个想法。Shu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认真地想要去做一件事,他也当然持赞成态度,毕竟那时他是金城全肯定君。他陪着他训练,每天放学后拿本习题册就在球场边一直待到黄昏、待到Luca结束体能特训后甩着金发上的汗珠朝他走来,Shu会给他带瓶冰镇过得苏打汽水。他还和他一起查阅过无数资料、准备过态度测试、设想着万米高空飞行的感觉……一切都美好虚幻得如同阳光下上升迸裂的晶莹气泡。


直到Luca真的拿着他入伍通知书跑向并紧紧拥抱住Shu时,Shu却觉得事情不再想他以为的那样完美了,有什么东西悄悄而又不可挽回地逃出了他的掌控。


恭喜你,Luca。面对那双在欣喜中闪闪发亮的浅紫眸子,Shu这么说,想要撑起一个笑容却觉得好困难。


五月初便进入军营的Luca错过了毕业季,平时也只能偶尔给Shu打几个电话。他的声音裹挟着电流而有点滋滋作响,Shu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回答着Luca的询问:没错作业和测试都很多…想要报考的大学申请都发出去了…舞会装饰已经挂起来了…我知道我不该翘掉舞会但是Luca,我真的没精力去跳舞,我也不想邀请其它人当我的舞伴……


两个月过去,他们的通话频率没怎么改变,通话时长却越来越短,Shu对于分享自己忙碌的大学准备生活没什么热情,而过着日复一日单调训练生活的Luca也再难找出一个新鲜的话题。“我很快就能休假了,到时候一起去玩吧。”Luca每次都用这句话结尾。Shu能听出Luca很在意他,在意他一个人时是否过得还好,但他不想要这样,他不想要他喜欢的人因为挂念他而不能全心全意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他知道Luca有多想要成为一个飞行员,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而他自己也该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了。


喂?你好啊,话说,我们分手吧,好不好。Shu在某个晚上轻描淡写地抛给刚刚接通的Luca一句,那时正是最最燥热的时节,Shu攥着冰汽水却依旧觉得好热,他的掌心贴在铝箔上而变得湿漉漉的,水珠从指尖一直滑落到地上。


电话那端的Luca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向来喜欢刨根问底的他这次没有询问理由,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祝你拿到心仪大学的offer,以后再见吧。他说完这句后便挂断了电话,第一次没有和往常那样结尾,即使他真的下周就要休假回家了。


Shu在忙音中独自站了很久,久到汽水在夏夜热风中被蒸暖,接着他将手机塞回口袋里,还剩一半的苏打汽水被扔进垃圾桶。


或许是刚刚分手的情侣总是要经历一段见面就尴尬的时期吧,他们在Luca的短暂休假里没有见面,接着他又离开了几个月,第二次休假他们依旧没有履行当初的约定。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拖长成了十几个月,Shu在大学里日日忙碌,顶尖学院的顶尖专业压力很大,Luca估计也是如此——Shu从未见过他穿空军制服的样子,大概很帅吧,他有个很帅的前男友。


之后几年里电话打过几个,消息发过不少,大多是无意义的"你最近怎么样"和"我还好"。Shu记得Luca曾有一天发给他一句"pooooooooooog我考上了FAA认证的ATPL执照,马上就可以成为正式飞行员了!回来请你吃烤肉"以及很多个企鹅跳舞的动图。那时候他们是二十二岁、还是二十三岁?这算是个意义重大的事情,但Shu为了研究生课题忙得团团转,收到消息的二十四小时后才想起来要回复,他看着那个显示"一天前"的字样,对话框里想要打点什么却都觉得不合适,最后他干脆装作没看见,Luca之后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烤肉自然Shu也没有吃到。


他们的联系几乎微弱得接近于零,普通人大概还会去视奸前任的社交媒体吧,他俩可真是将井水不犯河水做到了极致。Shu的日子挺累也挺充实,大学生活就是无数学术比赛、奖学金、实验项目、硕士毕业和成功加入航空航天局。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Yamino先生都有着一个成功而卓越的人生,学生阶段便在权威杂志上发表了论文、成为NASA最年轻的一批研究员之一、薪金足够在洛杉矶的中城区租一套商业公寓——他甚至还有个倒霉的前男友,世上还有什么比前男友看着很倒霉更幸运的事情呢?


Shu不知道,因为此刻,当下,那双不能再熟悉的紫眸越过人群凝固在了他身上。Luca刹住了他的轮椅赛车,他就这样缠满绷带、翘着石膏腿、以不能再愚蠢的样子盯住他。有太多回忆与过往情愫在片刻间涌入他的脑海,Shu感觉自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似乎是想要让矛盾冲突更进一步,人事部的负责人领着他们几个新工程师径直朝Kosaka上校走去,Shu双腿机械性地摆动着,一步又一步不可抗拒地朝Luca走去——他会不会上来就给他一拳?谁知道呢,Shu承认自己这几年表现得有点混蛋,但Luca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他们就是两个互相推离的混蛋。


“新人们,嗯?”


Kosaka上校转身说,她的声音利落而有利,Shu非常庆幸她的开口是如此及时以至于他可以装作在认真听她讲话、而不用去考虑视线是否能落在一米远外的Luca身上。


她简单地朝他们吩咐了几句,接着大踏步离开了。“Kosaka上校是个大美人,但可千万别觉得她很好说话,她不会因为你们是菜鸟就手下留情。”人事部的领队望着她的背影颇有感触地说,其它人附和着笑了几声,Shu却无法把注意力放到他们的谈话上,因为Luca并没有跟着Nina一同离开,而是停在原地——就在Shu身侧,他都几乎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温度了。


Hey,Shu.


他不紧不慢地冒出一句,声音很轻,夹杂在周围人的谈话声中几乎被淹没。


但Shu知道事到如今可不能再装作没看见了。他僵硬地扭过头,强迫自己去直视那双绷带间的眼睛:“好久不见,Luca。”


Luca没有回答,只是缓冲一般地卡在原地。那是极其、极其漫长的五秒钟,漫长到Shu已经在脑海里模拟起Luca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可能会装作他们只是以前认识的熟人,轻松而自然地打个招呼,然后他们就能够把这平静的假象维持下去,在接下来的五年十年二十年里躲着彼此;他也可能会突发恶疾,大喊大叫声泪俱下爬到天花板上(如果他可以的话)开始向全研究所的员工控诉Shu Yamino犯下的恩怨情债,如果是那样的话Shu会立即开始查询机票、飞到亚马逊雨林、从今往后作一个与世隔绝的野人,或者干脆把自己绑在火箭上逃离地球……


很难说这两种反应哪个的发生概率更高,毕竟他面对的是Luca Kaneshiro,Shu过去总是自认为是最了解他的人——最了解他的电波、跳跃思维和不可理喻的奇思妙想。


答案是,Luca两者都没有做,他只是驱动轮椅轻轻地撞了Shu的膝盖一下。“好巧。”他说。


“呃——所以,你怎么了?很抱歉看到你,呃,略有小恙。”


“喔,我坠机了。”Luca用某种稀松平常到恐怖的语气回答,“飞行事故,我从天上掉下来了。”


他该说什么?在Shu大脑即将宕机的最后一刻,领队招呼着他们往下一个地点去了。Shu悄悄舒了口气,他朝Luca露出那种"抱歉但是无能为力"的无辜表情,然后跟着人群溜走了。


匆匆步履中飘来一句Luca的再见,依旧和他过去那样尾音有个小小上扬,但似乎少了些什么,可能是真正期待再次相见的雀跃。Shu在朝前走时没有回头,他知道他如果回头的话,大概就能看见Luca停在原处,带着那个傻气的轮椅和石膏腿。Shu忽然很希望Luca能叫住他,或者追上他,就如他希望刚刚Luca能给他一拳或者一个拥抱,就如他希望当年在他提出分别后,还会有新通话打断忙音,电话那头他说他不想要离开。








之后几周里Shu都没有再见到Luca,或许是他太忙的缘故吧,又或许是Luca作为飞行员的工作区域和研究员有所差别,所以他们才少有碰见。


即使已经入职了一段时间,Shu仍偶尔会在这庞大宏伟的建筑群中迷失方向,他想起Luca是个擅长记忆地形路线的人,过去他们一起玩游戏时总是靠着他的记忆力走出迷宫,Shu会打趣他这是属金毛的天赋,而Luca则会毫不介意地将此作为赞美收下。他一定不会迷路吧,在空中飞行时。Shu这么想。


今天又他妈迷路了。Shu抱着一叠图纸,看着眼前幽长的陌生走廊。这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Shu一想到他接下来的珍贵十分钟可能都要浪费在漫无目的绕来绕去后就心情烦躁。他得尽快把文件送到技术部门,然后再赶回实验室里协助完成三个测试,无数份数据等着他记录,他大概率会被Tatsuki前辈臭骂一顿,这真是太棒了。


左手侧的玻璃墙壁外是飞行区,V形跑道一直延伸到原处广袤的平原深处。滑道上没有人,也没有飞机。Shu忽然很好奇Luca驾驶着飞机慢慢滑行进入停止道、跳出舱门时会是什么样子,他打赌那家伙会穿夹克,或许还有墨镜……最近Kaneshiro先生在他脑子里出现的频率有点太高了,不知道为什么。


加利福尼亚的夏季很干燥,蓝天无云,灿烂的日光透过玻璃在快步前进的Shu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Shu推了推眼镜——阳光照得他眼睛发疼——继续朝前方不知何处走去,他希望能碰见个什么人,好让他能够尽快走回熟悉的地方。


眨动眼睛的某个片刻,太阳似乎更为强烈了一瞬,接着Shu看见一个人坐在走廊尽头——他的绷带什么时候已经拆了这么多了?金发在光芒下闪耀着,比过去还长了些,松松地垂在肩头。


……逃跑的话,就显得太不算男人了。抱着这样的念头,Shu扯回下意识后腿的脚跟,往前走去。和前男友在无人走廊中门对狙还能怎样呢?反正现在残疾先生不可能打得过他。Shu给自己打气。


等到Shu走近后,Luca才想发现他似地将轮椅转过一些面对着他。“Hello.”他说,“你迷路了吗?这里不是文职的地方。”


是的。Shu回答,声音有些磕磕绊绊。


“想要我带你回去?”Luca问,歪过头,几缕金发滑落肩膀。他的嘴角似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一闪而过,但也可能只是Shu的眼睛被刺目阳光欺骗了。


“谢谢。”他快速地应道,“当然,如果不麻烦你的话。”


Luca笑起来,他的笑声依旧很畅快,即使这没什么好笑的。“我现在是一等一闲人!你没看见我的腿吗?石膏厚得能防弹。”他说,炫耀似地给Shu展示他僵在石膏里的伤腿。


他说完,开始用手推动轮子朝前驶去。Shu跟在他身侧偏后一些的位置,余光打量着Luca轮椅上的把手,考虑是否要帮他推一把,但最终还是选择作罢。“所以……”Shu斟酌着字句,想要打破尴尬的沉默,“你的事故,怎么回事?”


“呃——机械系统的环控问题,你大概比我更清楚吧,总而言之,飞机失控了。我尽力让她迫降在草地上,但结局还是很糟糕,飞机从尾翼撞碎到起落架,我的脚断了一只,但Dr.Pandora说我是大难不死的男孩。”他起先还想严肃认真地解释,但在小小地开了个玩笑后自己就嗤嗤笑起来,“火没有烧到机舱,我身上大部分表皮伤口是安全气囊炸出来的……”


他说着语气便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抛下那幅故作成熟的成年人面孔后Luca暴露出他不折不扣的青少年天性,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自己是怎样于千钧一发之际驾驶飞机在空中盘旋挣扎——很难说这其中有没有他添油加醋的成分。他的词汇量几年来依旧没什么长进,时不时还要停下来给Shu指自己身上的某一处伤口,眼睛亮晶晶得就好像是一个小屁孩在跟朋友分享自己昨天是怎么爬树救下一只小猫咪。听着Luca的英雄救机机故事,Shu嘴角挂上一丝笑容,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我在医院里躺了三天,然后就被塞进轮椅赶了出来。按道理我现在应该被送去疗养处,但那里太无聊了!所以我就求Nina让她允许我留下来。我还想让他们帮我修修我的夜隼来着结果失败了,我真不忍心那架美人就这样报废……”


无需Shu回复他,Luca就这样剧情跌宕情感丰沛地讲了五分钟。他们过去总是这样——Shu从来不需要烦心他究竟应该说些什么,因为只要是和他在一起时,即使他一言不发,Luca也会用他无限的热情活力来填满所有空隙,和他待一起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然后我竟然看见了你!不敢相信,Shu,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要当我的同事了。”Luca略带抱怨地说。


你也没跟我说过你后来去NASA当了飞行员。Shu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但考虑到当初Luca考上ATPL执照后、他才是那个没有回复的混蛋,Shu便乖乖承认道:“因为不知道你在这里,而且感觉突然见面会很尴尬。”这是实话,坦诚过头。


Luca似乎为此看着挺伤心——不是"似乎",他已经把SADGE写在了脸上。“我被伤到了,说实话。”他夸张地说,语调浮夸宛若歌剧里中箭濒死的骑士,“受到了EmOtiOnAl DaMAgE!”


Shu轻轻笑了一声,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要张开嘴说点什么——什么都好,因为他知道他会回复他。这时远处Tatsuki前辈的声音传来,带着怒气打断了他的半截话头:“Yamino,你最好给我拔腿快跑——”


啊喔,大事不妙。Shu赶忙捧着拿沓略微迟到的图纸朝恐怖Tatsuki魔头小姐跑去,Luca朝他挥挥手,“下次还会迷路吗?新来的?”他问,带着恶劣微笑眨眨眼睛。


“我会找到你的。”Shu把这句话抛给他。






Shu没有食言,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并非他找到了Luca而是Luca找到了他,因为残废先生近来格外频繁地出现在研究部的茶歇室里,他跟所有路过他旁边的人聊天、打扰清洁工拖地板、用轮椅帮忙运送饮用水、每十分钟就要蹭走一块榛仁曲奇……他的热情让他轻易就跟所有人熟起来,即使是刚刚上任的文书也会在第二天跟他打招呼。


按道理Luca Kaneshiro中尉作为军官人员不应当出现在这里,但就如同他当初软磨硬泡让Nina把自己从疗养所里捞出来一样,他同样奇迹般地得到了四处乱窜的许可——或许整个研究中心只有他胆敢在Kosaka上校面前耍赖扯皮吧,又或许是强迫活跃到堪比ADHD儿童的他躺在床上实在太残酷了些。他能犯什么错呢?无非是撞翻了咖啡机或者轮椅碾到了别人的脚趾,这都无伤大雅。总而言之,Kaneshiro那个金毛脑壳成了茶歇室里的固定存在——类似于某种吉祥物。


可惜的是,Shu没有多少空余时间去茶歇室里喝杯咖啡。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作为刚进门的菜鸟工程师,他的工作量真是多得离谱。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透过一扇扇玻璃门望向远处那个金色脑袋。


听说Luca今天跟在Kosaka上校尾巴后面大半天就为了求她派人修好那架夜隼——他过去驾驶而又在事故中损坏的喷气式战机——直到Kosaka上校威胁要把他完好的那条腿也打断后才作罢;听说Luca今天忘了有伤口缝合线拆除手术,Dr.Pandora为此特地跑来把他教训了一顿;听说Luca今天和警卫部的Sonny在走廊里进行了人类VS轮椅的竞速大赛结果被骂了……


明明Shu极少光临茶歇室,关于Luca的消息却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耳朵。是那家伙太会惹事了吗?还是说,Shu Yamino本人对于一切有关他的话题都太过关注了呢?


好吧,好吧,他承认,他不仅仅把太多心思花在了关于他前男友的二手情报上,他确实也有点在避着Luca。他只是,只是……Luca总是出现在茶歇室,大概是因为他的缘故——这个想法让Shu感到一丝沾沾自喜,也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怯懦。他或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终于在某一天,矜持无比的Yamino大小姐在完成第十四份计算机模拟飞行全动平尾偏角数据检测报告后,终于做好了心里建设,决定去茶歇室来一杯单份意式浓缩。


咖啡机发出平稳的嗡嗡声,深棕色的冒着香气的液体渐渐平了Shu手中的小瓷杯,但他没有看见Luca。随着可乐汽水拉环打开的气泡涌窜声,和他同期入职的研究员Ike走过来倚在一旁。“Ayo,难得啊。”他朝Shu举举手中的可乐罐。


Shu小口啜饮着滚烫的咖啡,抿嘴舔掉上面的油脂和泡沫。他和Ike闲扯了几句,接着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话说,今天没看见Luca啊,他不应该经常在这里晃荡吗?”他不知为何有点做贼心虚地用指甲抠起瓷杯边沿。


“你也认识Luca?我以为你一天到晚泡在实验室里都没见过他呢。”


“啊,是,之前聊过几次……”Shu更加心虚地把弄着空瓷杯——不仅聊过几次,还可能是初恋兼前男友。


“他最近确实经常待在研究部——不过,如果不在这里的话,大概会在机坪吧。”Ike摸着下巴思考,“那家伙很喜欢待在维修仓库里呢,就跟你一样。”






好吧,在下午的工作时间内翘班去找狗算不算玩忽职守?Shu朝机坪走去时这么想。他的桌上一定有一大堆等着分析的初始数据记录,而如果因此惹怒了Tatsuki前辈他一定会倒大霉……算了,在他踏出办公室那个的瞬间他完成了手头所有任务,只要没看见新工作被交代给他就不算是有新工作。


怀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心绪,Shu来到了一排低矮的仓储间前,他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进去。


“……Shu?”Luca转过轮椅,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语气里透着点困惑,“你又迷路了?”


呃——Shu莫名其妙地开始感到慌乱,他冷静理性的头脑里出现了许多突如其来的紊乱,让他像个初中生一样手足无措。“呃,或许是的。”他磕磕绊绊地回答,语气中的心虚完全暴露了这个小小谎言的蹩脚。


Luca没有戳穿,或者说在他直来直往的思维里不存在这些别扭琐碎的心思——真是个令人艳羡的混蛋。他像看到奇怪事物的金毛那样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然后说道:“你想在这里待一会儿吗?我可以带你看看我的飞机。”


Shu点了点头,他跟在Luca身后朝不远处的夜隼走去。半损毁的飞机孤零零地置放在角落,周围凌乱地散落着些修理工具。Luca给他展示了那个"从尾翼碎到起落架"的巨大损伤。显然这确乎是场灾难,也显然Luca Kaneshiro每天泡在这仓库里小半天却没有完成任何有效的修复工作,虽然他似乎也没有这个能力,毕竟他现在仍是位残废先生。


“……我真的很喜欢她,她几乎可以算是我的第一架飞机。”Luca伤感地抚摸着被火焰焚烧焦黑的舱门,老奶奶一样絮絮叨叨地讲着,“九十年代生产,block40/42已经算是老型号了,她退役后才到我手里,专门用来进行研究中心的实验。我跟她一起飞上天有几百次了!Nina不肯批准维修申请……可怜的Shubert……”


“……什么?”一旁站着的Shu呛了一声,“你给你的飞机取名叫Shubert?”


他可不会忘记当年Luca给他取得那些古怪昵称绰号,"Shubert"算是他最青睐的之一。


“……”Luca没底气地挪开眼睛。半晌后他小小声的冒出一句:“大家不都会给自己的狗取前男友的名字吗?我不敢养狗,我只好叫我的飞机,呃,Shubert。”——其实他的宝可梦也叫Shubert,但Luca现在可不敢说。


好吧,至少比一条叫Shubert的狗强。Shu这么安慰自己,却又因为Luca提起他们过去的关系而有些心烦意乱,他不安地捋着自己的发梢,某种不好的预感开始悄悄探出脑袋。


“你生气了?”


“没有。”Shu回答,或许只有一点点吧——这好歹证明了Luca Kaneshiro没有在这七年里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Shu发现Luca正偷偷拿眼瞧他,他浅紫色的眼睛透过几缕金发凝视着Shu,那种眼神几乎让他背后发凉。


“话说,你当初甩开我时还挺轻松的,huh?”Luca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开口了,但他轻松的语调深处隐隐流露出一丝攻击性。


可怜的Shu Yamino被这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控诉攻击得原地宕机,混蛋Kaneshiro总是这样,从来不遮掩自己的情感与想法,所有隐秘念头在他面前都会丧失应有的效力。Shu的聪明脑袋空前地飞速运转,思索该怎么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他可以开个玩笑遮掩过去?拜托,这也太像个混球了,而且他的幽默感不够支撑他在如此绝境中生造个笑话。他可以假装自己没有听见?拉倒吧,他很清楚Luca会对此刨根问底。或者他可以真诚恳切地道个歉?以表达自己当年突然离开的歉意?


……等等,凭什么他才是那个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凭什么总得他来当这段感情里更成熟的那个人?凭什么当初要他来作提出分别的那个人?在那个没心没肺的混蛋独自踏上旅途、只留给他这个选择之后?


明明他才是飞得太高太远的那个。


我不想说这件事,Luca。


Shu抿紧唇。


为什么?


Luca转过头直视他。


不为什么。


Shu居高临下地看着轮椅上的Luca。


你在愧疚吗?这么多年之后?


Luca往前靠近了些,话语里冒着火药味。


……


Shu感到某种类似于怒火的情感在他心底升腾起来——他怎么敢来责备他?他狭长的紫眸眯起来,这让他向来温和的面庞变得蛇一般充满危险。他上前一步,Luca因他不寻常的模样怔了怔,下意识地后倾,紧贴到轮椅靠背上。


“需要我提醒你吗?Luca,我是你的前男友。”他再次朝前迈进一步,Luca相应地后退了些。Shu继续以他少见但并不意味着不熟练的威胁口吻说道:“你现在断了条腿,落单在这狗屁仓库里,只有我和你。而且,我相信你明白我会是"危险的"那一类前男友。”


Luca的轮椅轮子碾过散落在地的螺丝钉上,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他已经退到了他的飞机边,瞳孔缩小像是受惊的动物。


——他在做什么?Shu忽然醒悟般地收回前倾的上身,他懊恼地轻轻啧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莫名其妙地发火,甚至于恐吓一只受伤的病号,简直太低级了,更何况这根本不是他当初走进这里的目的。


“抱歉…我没想着要吓到你。”他嘀咕着,匆忙甩下一句道别后便转身朝门外大步走去。


“……嘿!你知道走回去的路?”Luca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知道还是不知道,无所谓。Shu感觉事情实在是糟透了。






连着几周的加班加点终于拿下手头科研项目后,Yamino工程师终于得以迎接他难得的双休日。他在傍晚搭了同事的车回洛杉矶——在大学实验室里度过了大半个人生的他仍算是个职场新人,LA的房租已经够离谱了,他可暂时负担不起车贷。


抵达他在长滩以西的公寓时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没吃晚餐的Shu疲惫地拿出钥匙,推开房门,将公文包扔在玄关处,径直走向冰箱——里面空荡荡的看不见任何新鲜食物,他叹口气,目光落在酒水隔层:他的指尖略过两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苏打汽水,最终落在一旁的啤酒上。Shu拉开拉环一口气喝了半瓶,他拿出手机订了附近墨西哥菜馆的外卖,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Shu再次叹气,拎着啤酒坐到落地窗边地毯上。


真是潦倒的社畜生活啊。Shu环视着昏暗的室内——他甚至懒得开灯——装修现代的高档公寓里只有少得可怜的家具,原谅他吧,房租真的很贵,而且他一个人居住也不需要什么家具,连那唯一一张床都太大而显得空旷。他工作日全都睡在空军基地的职工宿舍里,或者干脆在试验室的办公椅上凑合一晚上,这本就不是个常回来的地方,"家"的味道寡淡至极。


所以为什么要花高昂的租金租这样一套位于洛杉矶市中心的、双人卫浴的、配备开放式厨房的甚至有专门健身房的公寓呢?Shu不能给出答案,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人生从某个时刻开始就有些晕头转向缺乏方向感起来——明明他总是懒得亲自做饭、也死也不会在连续加班二十一天后早起做有氧运动。


至少这里有不错的外景。Shu这样想,企图盖过薪水被房租占去大半的悲哀。他把视线挪到身侧的窗外,正是落日西沉、华灯渐起的时分,这座璀璨而冰冷的天使之城正要披上夜色华服,展示出她最为蛊惑动人的模样。


广厦千间的内透光将洛城装点成圣莫尼卡湾怀抱中小小的水晶球,远处圣安东尼奥山在随着天色渐晚从橙粉金红变成了深沉的蓝紫色,像是相片的底板。这儿甚至离联邦银行大厦都不远——Shu曾去OUE Skyspace上玩过一次,在那上面能看见太平洋,但也仅此而已了。


一千英尺,他想,那作为城市之颠的高楼也不过一千英尺。而Luca Kaneshiro,他过去的恋人,他的小飞行员,曾在五万英尺的高空飞行。Shu忽然很好奇Luca在五万英尺之上所看到的风景与他是否相同:他是否也能看见灰蓝色的太平洋、看见圣盖博山变成大地绿色的褶皱、看见这整个灿烂夺目而又无处栖落的繁世。


Shu回忆起那天下午他们不算愉快的相处,他一边思索一边将啤酒喝尽,墨西哥菜外卖还没有送到,他的啤酒因为走味而有丝酸涩。Shu感觉头脑晕眩,明明他的酒量再差劲也不会被一瓶干啤灌倒。


你应该再去见见他。他对自己说。






抵达研究中心后,Yamino工程师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动售卖机里买了两罐品客薯片,奶酪味,它们摆在他满是仪器报告的办公桌上显得有些许违和。


午休时间,Shu拎着薯片朝机坪尽头走去,他开始不可救药地觉得自己像个蠢货。


Luca看到他时眨了眨眼睛,没展现出什么特别的情感。“嗨,Shu,别告诉我你又迷路了。”他闷闷地说。


“……这次不是。”Shu讪讪地摸摸鼻子,把两罐品客扔到他怀里,“给你。”


“这是什么?”


“……道歉礼物?”


Luca摆弄着圆柱形的包装,他似乎在思索,表情变得严肃,“你觉得两罐薯片就能收买到我的原谅?”他慢慢地说。就在Shu张着嘴不知道回复什么时,Luca露出一个笑容,紫眸中闪着顽劣的光芒,他凑近用拳头轻轻打了他一下,“——当然可以!听着,Shu,我没有生气,确实,我不该说那些话。”


Shu松了口气,看来Kaneshiro先生也没有那么棘手。


“你在午休,对不对?在我这里坐一坐?”Luca邀请他在飞机边一把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得小椅子上坐下,那大概是维修时用的矮凳吧,Shu的两条腿弯曲着简直无处安放。


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讲身边的事情、共同认识的人、琐碎无比的生活……Shu好奇他们的话题究竟什么时候会绕回过去上,他刻意避开,似乎又想再次去谈及去回忆。在他来之前Luca似乎在打盹,因为他的声音因为困意而有点黏糊糊的,午后阳光落在他的金发上闪出些斑驳的影。


Luca身上已经没什么绷带了,只有手臂上几个创口贴和半条腿的石膏。或许是病号的缘故吧,他总是穿着宽松的衬衫和短裤,在这全是军装与科研白大褂的严肃场所里像个混进来的游客。Shu一直很好奇这家伙穿着正式会是什么样子——那场他们都没有参加的毕业舞会可能是最后机会。他所拥有的只是他成年前的那些日子,令人伤感的青少年时期。


“你穿夹克吗?飞行的时候。”Shu突然问。


“……什么?喔!当然,我还有一副超酷的墨镜。”Luca回答,“第一份薪水买得!”


真是个幼稚鬼。Shu心想,又觉得很好笑,他开始在脑子里模拟一个戴墨镜并且自以为帅上天的臭屁Luca像素小人,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你在笑耶,Shu,你在想什么?”


Luca的话令Shu像做小动作被抓包那样慌张无措地收敛起笑意,想起高兴的事情,他胡乱地回答着,随手拿起旁边的螺丝刀开始旋下飞机尾翼上松动的螺钉,企图通过转移注意力而掩盖自己发烫的后颈。


他努力把思维集中到眼前的机械装置上,而非那个金发像素小人Luca或者身后那个看着他的金发真人Luca。嗯,让他来看看——垂直尾翼已经不见踪影,水平尾翼的升降舵后缘铰链也已经松动了,指示吊舱需要更换……Shu尝试着用专业类的枯燥知识压过心中慌乱,想想你的研究生课题、想想你的数据记录、想想Tatsuki前辈——


勉强感觉平静一些后,Shu悄悄用余光看斜后方的Luca,结果两道视线在半空相碰,Shu触电般地晃动一下,将目光僵硬地挪回手中螺丝刀上。


天哪,他为什么总是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个从来没在派对上跟辣妹搭讪过的高中男生?好吧,虽然他确实没有过,毕竟Kaneshiro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辣妹也不需要他去搭讪。


他继续拧着钉子,一颗,又一颗,大有拧到天荒地老的势头。“喂,”Luca忽地喊了他一声,“帮我修好她吧。”


这算是什么要求啊,太不切实际了。“我工作很忙,而且没有新的配件啊,起码要换半个机身。”Shu回答,垂眸盯着地上的几枚螺钉。


“那种事情不重要吧,我会替你找到的,帮我修好她吧。”


不行。他回答。


求你了?他问。


不行。他回答。


求你了。他说。


“不行,Luca。”Shu站起身,将螺丝刀放回工作台上,他拍拍衬衫上的灰尘,“不行,抱歉。我要回去上班了,下次再见吧。”


他转身朝仓库外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一只手扯住了白袍角,Shu停下脚步,无奈地轻轻叹口气。怎么了?他问。


“这是你欠我的。”一个略微颤抖的声音在背后说,“你在当初弄坏了它们,现在你要负责把它修补好。”


Shu半侧过身,他看见Luca Kaneshiro就这样无赖又执拗地扯着他的衣服,这动作算是挽留么?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紫罗兰色里闪烁。


受伤的飞行员紧抿着唇,坐在轮椅上一副好可怜的样子,那件领口洗得松垮的白衬衫让他看起来年纪小了很多,单马尾乱七八糟得很过去那么像——在电话那端许下不会实现的承诺的是他;黄昏操场甩着湿漉漉的发梢大步跑来的是他;夏夜里勾起手指磨蹭着偷去一个亲吻的是他;孤身站在花园、齐膝足球袜沾满泥点、眼眶发红的那个小孩子也是他。还是一架小小的飞机,无论多么不成样子,在他眼里只要是Shu Yamino就一定能修好。


好吧。他回答,别开眼睛。






Luca真的给他找来了一台新发动机——或者说旧发动机,八十年代的意大利公司型号,比起在天上飞更应该被送进航天博物馆里展览品。天知道他是从哪里搞来这样老爷爷古董,Shu对着那增压泵除了叹气外什么都做不到,估计他的黑眼圈又要再深一层了。


可无奈身边有一只眼睛亮晶晶盯着你的大型犬,在那种可怜兮兮的期待眼神下任何拒绝都是过分的残忍。


于是乎,他的珍贵午休全都花费在了那间仓库里——卡环钳、焊枪、仪表螺刀和一只负责加油鼓劲闯祸破坏的Kaneshiro,他的手上沾满机油,白袍被焊接液烫出四五个黑洞。Shu一边将滑落的眼镜推上鼻梁,一边无声哀叹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这门苦差事,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只能埋头于拧螺钉了。


“喔,大帅哥,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身旁的Luca还时不时地凑上来犯贱,金发男人的脸贴到他手边,恶劣的笑容让人看着实在想狠狠教训一顿。他腿上的石膏拆了,装备从轮椅升级到了拐杖,这只是让他的捣乱能力翻倍了而已。


Shu垂眸睨他一眼,啧声,也不客气地就上手推开,在Kaneshiro中尉脸上留一个黑漆漆的手印。后者惨叫着后仰,一副被欺负了的丧气模样,为自己惨遭摧残的帅脸唉声叹气,滑稽的样子把Shu逗得嗤笑出声。


虽然这只是每天中午的短短一小时不到,但Shu觉得他的日子逐渐开始被Luca Kaneshiro填满了——他在早晨会偷偷溜进文职办公区给他捎来杯橙汁(照他的话说是"答谢");他在茶歇室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以至于Kosaka上校都懒得理他;他们两人的消息栏里逐渐有了对话,没营养的日常对话一条接着一条,逐渐盖过了几年前那些冷淡疏离的对话。


一切都像是过去那样。


这个想法突然在Shu脑子里诞生——他们现在的相处和过去那么像。


Shu眼前枯燥晦涩的自主舵机操作系统报告模糊起来,他的思绪开始漫无目的地飘飘荡荡。他想起今天中午,由于他过度专注于手头的维修事务,被有些忽略的Luca在一旁嘀咕着嘀咕着就睡着了。他想起南略偏西的阳光是怎样落在他脸上,将睫毛拉出长长的阴影,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刚刚十七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畏惧。


可是他们现在……


“嘿,老兄?”


Ike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神游。


“怎么了?”Shu用手背撑起镜框揉了揉眼睛,假装自己刚才只是不小心犯了点困。


“没什么,看你一副卡机的样子。”Ike回答,绿金眸子中闪过一丝揶揄,“话说啊,你不会有女朋友了吧?”


“……什么?没有,完全没有,百分百不可能。”Shu飞速地否认道,开始煞有介事地整理手头的报告册。


“最近走神有点多喔,我还以为你在想谁呢,那种怀春少女的气质。”Ike打趣道。


他们你来我往地聊了点废话,忽然Tatsuki前辈的声音从她的办公室里传来——“Yamino!请过来,最好用跑的,我需要在三秒内看到你的报告。”


啊喔,不妙。Ike朝Shu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手势,坏笑着目送Shu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一叠数据图表朝恶龙的魔窟跑去。


Tatsuki前辈的锐利目光扫过每一页报告,漫长的三分钟后她将纸放到桌上,“可以,小子,过关。”她总结道。


Shu暗自松了口气,正要往外走时又被她叫住了脚步。


“听说你在捣鼓那架F-16C/D?”她问。


Shu慢慢地转过身,他感觉他的胃有点痉挛。“呃,学术研究。”他回答。


那能揪出报告中任何一点小错误的锐利目光现在落到Shu的脸上了,天哪,真是令人心惊胆战。半晌后她开口了:“好吧,如果你真的有这么认真的话书呆子。”


他倒确实挺认真的,毕竟他实实在在地是在修飞机,大有一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风范。


“不过它估计没什么余地了,说实话。Nina让我看过,尾翼碎得太严重,整个系统都得换过,这批次block40/42生产量太少,找不到合适的发动机,它已经到了退役的时候了。”


这样么。Shu低下眼睛,目光落在自己的皮鞋尖上,那里因为粘上机油而变得黏黏的。“……总而言之,请让我试试吧,反正只是,呃,学术研究。”他说。


Tatsuki前辈叹了口气,“好吧,”她妥协道,“不过它马上就要被回收拆卸了,你还可以最后折腾它一个月。”


一个月——没关系,他还会很多个"一个月",事情会是这样的,他希望。






明天休假,要来我家吗?


Shu在周五的中午把这个问题抛给他,他没有回头看Luca,只是固执地盯着手里的定位钳,挽到手肘的衬衣下露出两截小臂。


几秒钟的沉默,“当然愿意!”Luca大声回答,他热情地凑到Shu身边,叽哩哇啦着开始表达他的快乐心情。


Shu感觉自己仿佛是个刚刚答应自家金毛去狗狗海滩的狗主人,这个想法在傍晚他和Luca上了好心同事Ike的便车后更加强烈——显然有些兴奋过头的Luca一个人在后座却热闹得像轰趴,他犬类一般地热衷于把脑袋伸出车窗,让风把他的金发吹成一个鸟窝。


“我的车通常是禁止宠物的。”Ike握着方向盘跟副驾驶座上的Shu打趣。


Shu从后视镜里偷看那个迎着风的金色脑袋,他傻乎乎的笑容和加州夏末落日一样干燥、温暖、金光熠熠。


抵达公寓楼下后他们跟Ike道了别,上电梯,钥匙打开门锁,Shu推开房门,侧身让Luca先进去,接着拎起被他忘掉的背包跟在他身后进了门。Shu从玄关边的鞋柜里取出拖鞋换上,又拿出双新的一次性拖鞋朝已经赤脚在客厅里四处游逛的Luca扔去——“记得穿鞋,我几百年没有扫过地了。”


“看出来了,你真是个邋遢鬼。”Luca伸手一下就接住了,他坐在地上把脚套进拖鞋——他腿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不再需要轮椅与拐杖,只是有些跛。他席地而坐小心翼翼穿鞋的样子真像个幼儿园小班生,Shu笑着微微摇头,也走进客厅,把Luca装行李的双肩包扔到沙发上。


由于到家时间不早,他们只能又靠附近的墨西哥菜外卖作晚餐,但Shu忽然觉得反反复复吃了几十次的墨西哥菜也没有那么厌烦了,塔克里滚烫的芝士酱满出来,顺着手指流下,Luca吃得像一只小狗——他怎么还好意思责怪他邋遢。


那晚Luca睡在沙发上——天可怜见Yamino先生的死贵公寓里只有一张床,而且跟前男友再次同床共枕什么的,呃,虽然也不是说Shu介意,总归有点怪异。Luca对此倒是没什么怨言,他是那种在地板上都能睡成美容觉的人。在Shu搬出备用枕头被子给他铺好临时小床后,他还发出了"你真贴心!"的由衷赞美,搞得Shu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所以他答应明天吃什么都由Luca来决定,以示补偿。


他们睡得挺迟,因为两个人都有点兴奋——无非是一个显性一个隐形而已。那种感觉就好像学生时代,他们还是两个没到合法饮酒年龄的傻瓜的时候——半夜Luca爬进Shu卧室的窗户,然后两个人叽叽咕咕笑作一团又生怕吵醒了家长,挤在一张床上聊天聊到困得睡着。这种小小的违纪并无什么特别的目的,他们只是觉得好玩而已,那是个活着毫无顾忌只为了快乐的年纪。可惜今晚他们没能四肢纠缠到几乎打结地蜷在同一个被窝里,Shu记得Luca总是热衷于把腿搁在他腰上,或者试图把他闷死在自己胸里。


即使是一个人居住,Shu也习惯在夜里锁上卧室的门,大概是他一贯的控制欲作祟吧。但这天夜里他选择将门保持半开的状态,因为如此一来睡在不远处客厅沙发的Luca的声音就能传进来了——他在漆黑一团中用夸张的气声跟房内的Shu道了晚安。


明天见,Luca。Shu回答。


第二天Shu醒来时,闹钟已经指在了八点四十二分,阳光从半开的门外照进来,尘埃于光束中静静沉浮着。


Shu盯着那些不知为何要飘荡的灰尘颗粒,他的脑子因为深度睡眠而有点迷糊——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门开不是因为小偷半夜造访,而是Luca在这儿、在他的公寓里。Shu打着呵欠踩上拖鞋,走出卧室,所有窗户全部敞开的室内从未如此明亮过,强光让他蛇类一般眯起眼睛,几秒的适应后他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沙发上——


毯子被简单折叠成一个方块,压在枕头底下,略有老旧的二手沙发座垫上有个浅浅的凹陷,那是昨晚他曾枕着睡过的地方,但上面不见他的人影。Shu感到心中有一丝难受的空落感——那家伙去哪儿了?


“终于醒了,奥萝拉!我刚打算如果你九点还不起床我就给你一个真爱之吻。”Luca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活力满满几乎就如同这敞亮的早晨一般。


啊喔,那他实在应该再赖一会儿床的。Shu朝Luca露出一个略带困惑的笑容——后者将他的金发扎成一个乱七八糟的小马尾,领口略大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上,拎着一把连屋主人Shu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放在哪儿的扫帚。他看着……像是某种辣妹女仆和家养小精灵的结合体,Shu在心中如此评价。“你在做什么…打扫?”他问。


“什么——喔,是的,因为你起得太迟,我又没什么事情做。而且,”Luca用扫帚指指角落里的一堆杂物垃圾,“你真的有够懒的,小舒。”


呃——他倒也不是那么不爱干净,只不过Shu总觉得一个人独居实在是没必要保持百分百整洁。“你可以来帮我打扫,是不是,亲爱的妹抖小姐?”他朝Luca耸耸肩,嘴角笑意里带着点恶劣。


Luca真诚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我本来想随便弄点早餐的,但你的冰箱空得和山顶洞人一样,我就在晨跑的回来路上随便带了点东西。”他说着将扫帚搁在一旁,转身到厨房洗干净手,拎着两个纸袋出来放到餐桌上,他从里面拿出食物一样样摆在桌子上,后脑勺的马尾随着轻快的动作而一晃一晃的。


——天哪,他有点太喜欢那个马尾了。Shu忽然觉得喉咙发干,所以他走进厨房一口气喝完了半瓶水。等他出来时,Luca已经满嘴食物地招呼他一同坐下了。


他买得是再简单不过的三明治和咖啡,三明治夹得煎蛋有些焦了,咖啡也因为买得太早而半温不冷,所幸他们都不是特别挑食的人(除了某人在蔬菜方面),凑合着也能填饱肚子。Luca一边吃早餐一边讲话,他叽哩哇啦地讲着今早的见闻,这令Shu想起高中时期和Kaneshiro同学每天中午在学校餐厅吃饭的时候——Luca总会在Shu的逼迫下点来西兰花然后又偷偷把它们扔掉,为了报复Shu的淫威他总是偷偷往他的午餐盒里挤上一大堆黄芥末酱。


回忆和现实交叠,这种体会Shu再熟悉不过了,但这一次他并没感到那惯有的淡淡失落。Luca还在唠里唠叨地抱怨Shu极简艺术的冰箱,在他看来双开冰箱没有填满五分之四就是一种暴殄天物。“我们等会儿可以去附近超市采购,如果你想的话。”他说,一连串的pogpogpog回答了他。


快速解决完早餐,勤勤恳恳Kaneshiro妹抖桑在奥萝拉先生的帮助下完成了他的清扫,接着他们就朝几个街区外的缺德舅出发。鉴于Luca仍是个可怜跛子,所以他们走得很慢,夏末秋初的爽朗天气适宜漫步,街道上步履匆匆的行人似乎都不如他们俩快活。


逛超市确乎是件有意思的事情,高大强壮的Kaneshiro中尉推着购物车在所有没有人的过道冲刺,他上蹿下跳活泼过头,哀求Shu再买一罐奶酪味品客的可怜语气简直和不远处那个六岁男孩一模一样。为了让都市男子Yamino接下来几周都不至于周末吃外卖或者饿死,他们在超市里买了一大堆适合存放的食物,从杂粮谷物麦片到即食苹果派——还有半打福佳白啤。


他们在附近的餐厅吃了午餐,放了奇怪香料和大蒜蘑菇的比萨,Kaneshiro先生厚颜无耻地靠狗狗眼从招待那儿蹭来了一个开心果味的冰淇淋球。“他们自己说所有带小孩的顾客都能免费拿到冰淇淋!”他狡辩道,无视自己明明比"爸爸"Yamino还要年长一个月。


Shu无奈而又纵容地朝他点了点头,被迫接受了这个从天而降的父亲身份。Luca一边舔着小银勺上浅绿色的冰淇淋一边和Shu讨论晚上该吃什么——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吃过午餐若无所事事便开始筹划晚餐。Shu半是无心半是有意地提议要不要去吃烤肉,但最终听从了Luca的提案:Kaneshiro大厨要亲自动手给他做顿大餐,哇喔,听着真是好期待。


于是乎他们又绕回了缺德舅买晚餐要用到的食材,Shu发现Luca显然是在乱买,因为购物车里的食材三分之一属泰国口味三分之一属中餐三分之一属意大利菜系,但看到他那种信心满满的表情,Shu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他胡闹。最后Luca又买了一盒麻薯冰淇淋,Shu义正言辞地警告他他今天已经吃过了,“你知道我在军营的时候多少年才能吃一次冰淇淋吗!”金发男人夸张地哀嚎着,搂着盒子好像寡妇搂着亡夫的骨灰盒,好歹要脸并畏惧社死的Shu只好同意,以此堵住他的嘴。


他们买得几大袋东西确乎够塞满冰箱了,导致搬运回公寓成了一件苦差,所幸有Luca Kaneshiro这位冰箱本人一起来拎。Shu起先还担心提重物会伤到他刚刚康复的小腿,可看他拎得卖力又起劲,便也让他拎了。


回到家后两个人都宽慰地叹了口气,一同倒在沙发上回血疼痛的双脚和肩膀。把买回来的食物收拾好归类放进冰箱里又是一件大工程,但看着那些包装色彩明快的瓶瓶罐罐一点点填满空荡荡的隔层实在是异常治愈且富有成就感。即使只是一个冰箱,Shu却突然觉得这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却又诺大空旷的公寓有了一丝归属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但距离Kaneshiro大师下厨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便搬出Shu的手柄打算玩游戏,两个人挤在沙发上,手边摆着半融化的麻薯冰淇淋,冰箱满满当当。


“……玩这个?”Luca嘀咕着打开游戏,然后他盯着屏幕上浅蓝色的乌波陷入了沉默,几秒钟后他转过头面向Shu,“你管你的宝可梦叫Wuca?”


呃,忘了这茬了。给宝可梦取前男友的名字应该是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吧?Shu决定假装没有听见他说话,开始故作轻松地吹口哨。


他们玩了一个小时游戏,等日影愈渐偏西时Luca起身伸了个懒腰,他精壮的腰从宽大的衬衫下摆露出一截,Shu似乎看到了一些纹样,但随即又被衣服遮住了。“'It's showtime now!”Luca走进厨房,围上Shu那洁白如新的围裙,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炸飞厨房)的样子。


他将早些时候拿出来解冻的牛肉摆在砧板上,拿刀的姿势不像主厨倒有点像黑帮,Shu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他做饭,希望他今晚能平平安安吃到饭吧。


傍晚六点半,一大碗热气腾腾然而外形又难以言说的——呃,物体,摆在了Shu面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道菜堪称卓越:它的包容性是如此之广、内涵是如此之丰富多样,Shu敢说他至少在里面看到了十八种食材。

他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戳了戳,随即抬头微笑着问一脸期待的Luca:“这他妈是个什么?”


“英式炖菜。”Luca笃定地回答。


喔——原来这一大堆泰国香米麻婆豆腐布拉塔奶酪的混合物是道英国菜,多么奇特,多么新颖,多么别出心裁。


Shu抱着赴死的心情品尝一勺,令他意外的是这玩意儿竟然没有难吃到无法下咽,它甚至还奇迹般地不错,他们的晚餐于是就这样在令人愉快的气氛中得以解决。“话说,谁教你的?这道菜。”Shu还是忍不住问。“喔,Mysta,Mysta Rias,我参军后认识的朋友。”Luca兴高采烈地回答,“他说以前他自己经常这样做着吃,味道很赞。”


那想必是位猛士,Shu心想。


晚餐吃过,Luca去冲澡了,Shu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半小时后Luca用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从浴室出来,“你不用吹干吗?”Shu问,悄悄将目光从他当作睡衣的T恤那过于松垮的领口挪开。


“不用,天气还很热呢。”


“过来。”Shu朝他招手。


Luca听话地跑到他旁边,盘腿坐在沙发上,将毛巾扔给他,低下头。Shu自然地接过毛巾,在他脑袋上揉搓起来,柔顺的金发隔着布料在他手掌底下摇来晃去,他湿漉漉的、冒着热气的身体蒸腾出沐浴露的植物香味。他很熟悉这一工作,他也很熟悉,他们都一样,心照不宣而又默契万分。


“你什么时候纹身的?”Shu轻声问,毛巾和碎发遮挡住了Luca的眼睛,他的视线因此能够直白而赤裸地顺着他的颈脖一路滑到那片青黑的繁琐花纹深处,就如同金发发梢滴落的水珠。他身上的图腾对他来说是陌生的,性感但无耻,Shu讨厌那种陌生感,他习惯于对他了如指掌。


“两三年前吧,之前和Mysta休假的时候出去鬼混,喝醉了打赌谁敢纹最蠢的纹身,等我第二天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大堆东西,因此我还被长官罚了处分…”他哧哧笑着说,浅色的上扬的嘴唇在几绺湿发下一开一合,“…但我得承认那次打赌最后是他赢了,你敢相信吗?那家伙在屁股上纹了只捣蛋鬼狐狸……”


假如那时Luca没有被挡住双眼的话,他或许就能看见Shu颜色微暗的紫眸、他或许就能察觉到一丝小心收敛而又溢出的占有欲望。但Luca没有,而Shu也在七年时间里懂得了情感的克制,所以他眨眨眼睛将那复杂的情愫咽回心底,接着他起身将毛巾扔进洗衣篓里,又绕到冰箱前拿出两瓶啤酒,“怎么样?”他问。


——他也需要一点酒精。


拉环拉开发出清脆的金属碰响,他们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碰碰铝罐,冰凉的酒液入喉,舌尖留下一片气泡破裂。


他们喝完第一瓶,接着是第二瓶,然后是第三瓶,一边用冰啤酒驱散夏末最后一点暑气,一边随意地聊天,讲无意义有意义的事,将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事,一直讲到落日被山峦吞没、深蓝黑色一点点淹过绮丽绚烂的晚霞余晖。他们将上面的窗打开,让海风从圣莫尼卡湾穿越整座城市吹进来,只为撩动发丝。


Shu的酒量欠佳,三瓶白啤就会上脸;但Luca的酒量更糟,并且一如既往地差得要命,三瓶白啤就能干倒,上脸还上头。Shu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男人正因为酒精而迷糊起来,他说话更加语序混乱,拖着黏黏糊糊的尾音,时不时爆发出滑稽的大笑。Luca的话愈发多,Shu的话愈发少,他沉默地听他颠来倒去地讲没有逻辑的故事,那望向他的紫罗兰色眼眸能粘腻得扯出丝。


酒精麻痹理智,酒精模糊界限,但到底那也只是半打啤酒,再怎样也不会改变某些曾经做错的事情。短暂的朦胧后他们都清醒几分,那稍纵即逝的晕眩感确乎能被称之为快乐——“我还想要再来点。”Luca说,他笑眯眯地朝他眨眼,手放在他的膝盖上。


“我已经没有存货了。”Shu无奈地笑笑,他起身从冰箱拿回两瓶苏打汽水,递给Luca一瓶,“只剩这个了,爱喝不喝。”


Luca挑挑眉毛,似乎在琢磨其中意味,他旋开瓶盖,仰头喝一口——“没有气泡了。”他吐舌头做个鬼脸,“感觉放在你冰箱里的时间比我奶奶年龄还老。”


Shu捧场地为他没营养的笑话弯弯嘴角。他们又继续肩并肩地坐在落地窗前,窗外高楼冰冷璀璨,离他们那么远又那么近,今晚海雾浓重,天空压得很低。


“喂,来跳舞怎么样。”


Luca忽然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说着,Luca站起来,朝Shu伸出一只手。他的手慢慢落在他掌心,Luca将它用力攥住,然后将他拉起来,拉近自己。


一支舞,一支舞就好。


他们两个男步女步跳得都糟糕,间杂着时不时踩到对方的脚,所幸是赤脚跳舞,足尖踩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轻响。Luca因为腿伤而肢体有些不协调,总是歪向一边,Shu小心地扶着他,轻轻搭住他的腰,洗旧了而柔软宽松的衣料裹着他温热的身体和一些飘荡的空气。


一支舞吧,作为所有的弥补。


他们跳得很慢,谁也不说话,呼吸声被窗外风声掩盖。他们或许根本不是在跳舞,只是在夜色之中搂住彼此,步履慌乱,情感克制。


如果能有一支舞的话……


Luca身子一歪,连带着将Shu也扯得摔倒在地,就算是这支舞的结束。他们重新坐好,Luca端起汽水瓶饮尽,他轻轻咋着舌头,体会着那并不甜蜜的回味。


他的指尖在黑暗中慢慢靠近Shu的手,后者似乎在指尖相碰时轻轻颤动一下,然后他将他的手指包进自己的掌心。Luca侧脸看Shu握住他的手,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很微小的笑容。他凑近他,Shu并不后退,只是垂眸看他黯淡月色下他的面庞,瞳孔莹光闪烁。金色碎发下浅紫的眸子眨了眨,似乎在询问,似乎在邀请。Shu朝他低下头——


铃声突兀地响起,Luca下意识扭头去看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他的唇似乎滑过他的面颊又似乎没有。


操。他轻声骂了句,然后站起来去拿手机,接起,随意地喂了句,几秒后Luca的表情严肃起来,但他的半边脸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Shu等待着,他的胃部忽然有种焦灼的痛感,这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但他不愿去想,他只想让Luca回到他身侧,立刻、马上。


通话并没有持续多久,Luca也没有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只是低声应答着。


“收到指令,麻烦您了,Kosaka上校。”他简短地回答,挂断电话,转过身面朝Shu,Shu皱起眉头。


我要被调职到洛杉矶国际机场了。


他说。夏天结束得总是这样快。






周末结束回到研究室后的Shu一如既往地忙碌,但他跑去仓储区的次数却更多了——距离夜隼被拆卸回收的日子只剩下几天了,与Luca离开阿姆斯特朗飞行研究中心的时间差不多。


Shu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些什么,那架飞机就算再给他十年他也不可能修好,因为那玩意从一开始就毁坏得无药可救了,他只是——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离去,再次离去。或许所有事情本就没有意义。


Luca说培训结束后他可能会被分配到美l国航空公司,负责一些国内航线,从洛杉矶到迈阿密或者洛斯卡波斯。Shu嗯了句,他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尽管他的午休总是泡在维修仓库,但他和Luca遇见的次数愈发少了——恢复健康的Kaneshiro中尉的休假自然也一并结束,他不再有空溜到文职区域,这会Shu也算见他穿空军制服的模样了,他看着脱去了孩子的稚气,又大概早已如此。


成长是最为残酷的事情。Shu盯着眼前没了外层金属壳而裸露内部构造的战机,怒火在一瞬间内吞没了他——为什么?凭什么?他突然很希望Luca能再也无法飞行,事故也好受伤也好,或许那样他就能回到他身边、他就能永远待在他身边……他握住线钳的力度如此之大几乎要折断手指,许久之后他慢慢松开手,从发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叹息。


但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他,他对他的情感如此强烈足以使他放手让他离开。


Luca要走那天飞机还没被拉去回收站点,至少他不用看着自己的飞机被销毁了,Shu在心里这么想,他下定决心这一天都要待在实验室里不踏出一步。


傍晚,就在Shu忙得脚不点地时,手机叮得一声响了——Shu知道那是Luca给他发来的消息,因为只有Luca一个人的消息他没有设置成静音。手机在口袋里震动,Shu想要忽略它,但它紧接着又响了几声,再也无法忍受的Shu拿出手机,点开消息栏:


[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

……


重复的消息源源不断地发来,似乎只有Shu回复了才会停止。


-[知道了,如果回LA了再一起玩吧]

他想想,只回复了这么一句。


[……sadge!]

[虽然长期都得待在飞机上或者机场里面]

[但应该可以经常回来的]

[不至于一去就几年!]

[……:(]

[:(]


或许吧,那又怎样呢。

-[okay]

-[一路顺风]


Shu无法想出其它回复,他的感情已经无法靠几个小小的冰冷的字符叙说了,他厌恶这样的道别,厌恶在这时怯懦的自己,但又能怎样呢。他明知道自己回复了让人接不下去的话,但他还是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很久,希望Luca能再说些什么——可他那端的消息气泡闪烁了几下后再也没了后文。


Shu叹口气,将手机放回白袍口袋里。放了太久的汽水没了气泡,只剩下苏打的涩留在舌根。他本该明白的,他想起他没有修好也不可能再修好的飞机,这一次他要让他失望了。


在他的指尖抽离口袋的最后一刻,铃声响起,Shu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联系人一栏显示着一只傻气的狮子emoji——是Luca。


“……怎么了?”他感觉他的声音在轻颤。


电话那端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们静静地听着彼此在心跳加速下紊乱的呼吸。


Shu Yamino你这个混蛋——


他听见他怒气冲冲的声音。


我说,谈个异地恋会死啊?






Shu在原地呆滞了几秒,然后他开始像倒垃圾一样滔滔不绝地倒出一大段话:“…我在市区的公寓可以住得下两个人,双人卫浴有健身房可以给你用,虽然就一张床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这周就去宜家买第二张,公寓附近就有地铁站坐绿线到洛杉矶国际机场里敦道海滩只有七站当然以后我们买辆车也可以我保证我以后会负责一半的家务甚至三分之二也可以……”


“以及,”Shu顿了顿,声音不受控制地变轻,“以及,我爱你。”


Luca似乎被他的一大段话给怔住了,几秒后他的轻笑顺着电流声滋滋传来,“……天哪,你真疯狂。”他说,“我在第一滑行道,Shubert。”


电话刚刚挂断,Shu就用最快的速度朝楼下跑去,撞翻了Ike手里的可乐和Tatsuki前辈怀里的文件,他会倒大霉的——但去他妈的,谁在乎!他急促呼吸着,吸入氧气快速转化成能量让他不顾一切地朝目的地奔跑、奔跑,再快一点。


他冲出研究区域,正式进入秋天的加州天空蓝得一望无际,风干燥而强烈,日光刺目,是适宜启程航行的日子。他看见远处滑行道尽头那个小小的人影:他的头发在落日下迸裂出比整个莫哈维沙漠还要灿烂的金色光芒,夹克的下摆被风吹起,墨镜推到额头上——他朝他奔来。


Luca Kaneshiro是一个勇敢的飞行员,他不会因为曾从五万英尺的高空坠落而畏惧再次飞行;Luca Kaneshiro是一个勇敢的人,他不会因为曾错失珍贵的事物而畏惧再次去爱。Shu明白这一点,他从未如此明白——Luca的脚边放着行李,他即将远去,但Shu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仍会飞回他身边。





















#一些废话:

起因是看了那个露噶关于飞行员梦想和舒仔没能去舞会的切片ww 所以想要让Luca实现成为飞行员的梦想,也想要让shu得到那一支舞。

感觉舒君会是那种很变扭的人吧(^^)聪明仔会自己想太多结果反倒做出了愚蠢的决定…而更加神经大条的露也不能及时察觉到他的心理和想法。即使相爱,两个人也会在不成熟的年纪做出错过彼此的蠢事。年长一些后开始明白当初明明是想要和对方继续相伴的,这时只需一些小小契机来唤醒感情,比如说一场坠机事故,比如说一罐苏打汽水。

一些地方有逻辑漏洞请勿在意TT 飞机相关知识都是查的如果有错误非常抱歉TT 

感谢阅读!

TP-Link_Miao

『再弄得更夠嗆點吧。』

别夹了,十次了,求你了


龙:西米

屏翠:祢寝

光熙:link喵

科斯莫:白棂

缝线少女:蔚来


后期/妆造:

摄影:月见


@可憐西米開學長弧一個半月 @白棂 @寝寝寝寝寝 


『再弄得更夠嗆點吧。』

别夹了,十次了,求你了


龙:西米

屏翠:祢寝

光熙:link喵

科斯莫:白棂

缝线少女:蔚来


后期/妆造:

摄影: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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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有影
摸,很喜欢二版无心的造型太可爱...

摸,很喜欢二版无心的造型太可爱了……

摸,很喜欢二版无心的造型太可爱了……

四十五里大闲人

刘萱姑个人向‖故里逢春


“江南又梦烟雨 长河流入故里

炊烟漫漫渡过百川千万里

我听着笙笛曲 人间清欢可期

落落冰川流转着千年古忆”

刘萱姑个人向‖故里逢春


“江南又梦烟雨 长河流入故里

炊烟漫漫渡过百川千万里

我听着笙笛曲 人间清欢可期

落落冰川流转着千年古忆”

大山里的西瓜哟

第二张没有第一张好看,果然日抛的手,噫唔唔噫。

第二张没有第一张好看,果然日抛的手,噫唔唔噫。

萊思栗

【我鸣】驯狐记(下)

*勇者斩恶龙paro


05.

我爱罗缓缓醒来,手臂的麻感越来越清晰,余光里是炸开的金色头发,就像是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唯一的太阳。

稍微偏头就能看见鸣人紧闭的双眼,他的睡相不是很好,非要紧紧扒在我爱罗身上把他当抱枕才肯入眠。奇怪的是即使这姿势无比别扭,也还是每一次都能让被失眠困扰了很多年的我爱罗沉沉睡去。

那天之后,鸣人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尝到这个滋味后越来越主动,到现在甚至没有发作的时候都会缠着他接吻。

鸣人向来是主动的一方,小时候也是这个人主动牵起的他,主动对他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主动在他离开村子的时候说要送到村口,然后在他不经意回头的时候看见一个干干净净的黄发男孩正在用衣服擦自...

*勇者斩恶龙paro


05.

我爱罗缓缓醒来,手臂的麻感越来越清晰,余光里是炸开的金色头发,就像是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唯一的太阳。

稍微偏头就能看见鸣人紧闭的双眼,他的睡相不是很好,非要紧紧扒在我爱罗身上把他当抱枕才肯入眠。奇怪的是即使这姿势无比别扭,也还是每一次都能让被失眠困扰了很多年的我爱罗沉沉睡去。

那天之后,鸣人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尝到这个滋味后越来越主动,到现在甚至没有发作的时候都会缠着他接吻。

鸣人向来是主动的一方,小时候也是这个人主动牵起的他,主动对他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主动在他离开村子的时候说要送到村口,然后在他不经意回头的时候看见一个干干净净的黄发男孩正在用衣服擦自己哭出来的鼻涕泡。

所以当鸣人主动的时候我爱罗总会任由他亲吻,他喜欢用双手捧着自己的头,跪坐在自己身上,然后在自己被亲得身上一股一股海浪翻涌起生理反应的时候得意地在耳边说:“怎么样,我爱罗,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爱罗。”

陷入回忆太久,我爱罗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已经醒了,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下摆就被撩起,温暖的手一点一点钻了进来。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黑夜与寂静伴随了他们太久,我爱罗在被亲吻脖子的时候还在想,哪怕是正常人,长时间被一个人关在一个完全没有阳光照耀的地方也会发疯吧。

“嘶——”脖子突然被咬了一下,传来鸣人装作恶狠狠的声音:“不要走神。”

我爱罗有些想笑,他也学着鸣人的样子把手伸向鸣人的后背,鸣人下意识直起身子让他的手更向下滑,却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完全预想不到的东西。

鸣人在他触碰到的那一刹就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然后一把将他推开迅速逃离到了角落里,像第一天那样背紧紧贴在了墙上,不同的是,他还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顶,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冒出来。

我爱罗怔怔地看着猝不及防发生的一切,然后被鸣人随意递过来的一个眼神击得内心狠狠一沉——

往日鲜活的情绪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惊恐,他渺小地缩成一团,像一只狐狸面对猎人一般瑟瑟发抖。

“鸣人……”

“你别过来!”鸣人的瞳孔像猫一样竖成了一条,在开口的时候嘴里可以看见全部都是野兽般的獠牙。

对面的敌意浓烈到我爱罗有些窒息,他不敢轻举妄动,回想起刚刚的触感,又看到鸣人紧绷着身躯努力想要藏在背后的什么东西,试探性地轻声问道:“是……尾巴吗?”

鸣人很明显惊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朝后退的动作,并不回答。

“是九尾的形态具象化了吗?抑制剂是不是在慢慢消失?没关系的,我可以叫人——”

“不要!”鸣人一开始只是默默地盯着,直到他说出要叫人立马大喊出声,眼里满满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他开始疯狂朝后面退缩,手早已离开他的头胡乱在空中抓着一些什么东西,露出他头顶的两只红色的耳朵。在看到它们的一瞬间,我爱罗仿佛被闪电击中,脑海里一切不合理的事物都浮上了水面,他几乎是朝鸣人扑了过去,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知道了,没事的,没事的。”



06.

鸣人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

他真实的人生并不是这样的,那里有每天都很蓝的天空,在不同的季节都会有当季的花绽开,然后偶尔在街道上踩到飘落的花瓣,香味就会悠悠将所有人都牵起来。街边有最和蔼的一乐大叔,他会给他煮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再往下走还可以碰见好多好多朋友,即使是最臭屁的那一个,也会嘴上骂着他吊车尾但还是会在中午一起吃便当的时候分给只有速食拉面的他一半。

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呢?大概是那个红色头发的男孩走了之后。其实在那个男孩说自己可能要永远留在木叶回不了家的时候,他有很坏地偷偷开心过。他以为那是上天送给他的家人,唯一的,不属于任何人。

可他还是走了,头也不回,鸣人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只好拿为了送别那个男孩穿上的唯一一件干净衣服擦,那是他情绪最波动的一次,然后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开始只是牙齿,偶尔会变长,他不以为意,反而用来跟别的小朋友炫耀着打架,直到后来满月的那天冒出了耳朵和尾巴……

剩下的他不想回忆了,每一次躺在床上那些村民的不堪恐惧甚至咒骂都变成一双双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抽干他所有的氧气,狠狠把他窒息在被褥里。偏偏他还不想死,他想起很多美好的事,他不愿就这么放弃,于是每夜每夜和黑暗抗衡。直到有一天兽性终于压倒了理智,将所有的反抗强加在村子上,看着房屋一件件被他自己亲手摧毁,耳边灌满了风带来的人们的尖叫,他觉得自己的心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是终于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释放出去的快意,而另一半则是无数的愧疚心痛以及后悔。

最后他自愿被戴上枷锁,每晚都被团藏的药折磨得痛不欲生。

他们都想杀了他吧。

怪物怎么会有人爱呢?

即使是这个新来的红发勇者,说着要来拯救他,不过也只是让他放松警惕的借口而已。

可是好累啊,如果勇者一生的使命就是斩杀怪物,就让怪物死在自己的宿命里吧。

最厉害的勇者,你最终还是完成了诺言。



那就干脆点杀了我吧,我爱罗。




07.

鸣人的挣扎眼见得变得越来越缓慢,最终停了下来,静静地待在我爱罗怀里,有节奏地一呼一吸。我爱罗感受着他均匀的起伏,总算放松了一些,手突然被抓住,一股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硬生生拖拽着他,直到接触到了鸣人高温得有些发烫的脖颈。

鸣人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我爱罗的手不算小,能包裹住鸣人脖子的一半,皮肤紧紧相贴,大动脉平缓而有力地在他手里跳动。他完全能感受到,他只需稍稍用力,就能瞬间阻断血液与氧气,让眼前的人死于窒息,很顺利,一点挣扎也不会有。

这感觉并不是没有过,死在他手里的怪物不是只有作恶多端神智不清的,甚至更多的会在被他钳制住准备使出最后一招时,放弃所有抵抗。

他以为他下不了手,最后迎接他的却是看着一个生命逐渐消失时突突跳起的太阳穴和在体内奔腾的血液。

“你是本能的杀戮者。”

他的父亲曾经这么说过,在逼着他亲手杀掉第一只怪物的时候。

但现在在他手里的是什么呢?

如果按照一个怪物定义,鸣人的确是。没有人类可以在头顶长出耳朵、身后长出尾巴,而他脸上最明显的六道胡须,从他们认识开始就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可是现在去触摸鸣人的时候,这几天相处的场景会跟小时候最珍惜的梦一起,轮番在他眼前叠化。他在他心目中的界说,早已超过了课本里冷硬的词条,甚至超过了鸣人在他第一次接触人情世故之时大声宣告的“朋友”关系,留下的都是些不伦不类的欲望。

我爱罗尝试着缓缓用力,鸣人下意识仰头,想象中的窒碍却始终没有到来。两侧的血管受到挤压瞬间降低氧气输送量,随着我爱罗轻微的揉搓渐渐整个脸都开始发麻,鸣人本能地开始大口呼吸,嘴就被我爱罗的唇堵住。

眼前的勇者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单纯堵住他的气口,不是很紧,偶尔甚至还会露出一点缝隙,鸣人的大脑就在这般暧昧不明里劈下一道闪电,刹那间整个世界一片空白。

“杀了你,我怎么办?”

我爱罗适时地放开手,贴合着鸣人的唇辗转了几番才舍得离开,眼看着被放开的鸣人呼吸变得慌乱,脸也因为血液流通问题变得绯红:“你继续当你的勇者啊!杀了我你的名声会更大吧?”

“嗯,然后呢?”

“然后你……”

鸣人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你没当过勇者吧。”我爱罗看到鸣人瞬间挎下的脸,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的头,腕上蹭过鸣人毛茸茸的耳朵,又回过去揉了揉,“我帮助他们杀了怪物,他们给了我赏金就立马要赶我走。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器械,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的心脏早就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怪物吃掉了。”

“我在荒野里起床,赶路,杀死一个可能只是在求生的另一种生物,也说不定哪一天会被他们杀死,这就是我的归宿。”

“我之前也觉得没什么,但现在——”

我爱罗干脆直接将其中一只耳朵包裹在自己手里,感受非人类的活生生的体温,看一眼认真听着他讲话入了迷的鸣人,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我突然有点舍不得这个世界了。”



08.

沉寂的牢狱中响起了叮铃哐啷的声音。

一只手拿着一个破烂的饭盒开门伸了进来,放下后还没来得及迅速收回,手腕就被另一只白皙的手紧紧抓住了。

“啊啊啊我爱罗大人请放手疼疼疼!”

“你先安静。”我爱罗稍微松了松,然后一把将他的胳膊扯进来,低声说:“已经没有怪物了,我们可以出去了么?”

“哈?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九尾已经被我杀了,现在就是之前的鸣人。”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探头探脑地伸进来一只头,见鸣人站在房屋中央,对他笑得极度灿烂,吓得他立马又缩了回去:“我,我回去跟团藏大人禀报一下!”

我爱罗一松开手,那人就“哐”地一声关上了门,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我都说了,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只会和我一起待在这里。”刚刚仿佛真的恢复精力的鸣人现在颓然地跌坐在地上,闷闷地说。

我爱罗走过他身边,顺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到距离墙很近的地方停住。

“流砂瀑流!”

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像海浪一样的沙子奔涌而出朝关着他的那面墙猛地冲出了一个硕大的缺口,清晨雾蒙蒙的光线根根分明地撒了进来。

我爱罗又返回掏出一把钥匙在锁住鸣人的手铐里试了两次,“啪”地一声打开了两边的铁环。

“你还能走吗?”

鸣人的眼珠极其缓慢地对上我爱罗关切的眼神,合上了嘴巴吞了一下口水:“你……你有这个本事为什么不早用???还有这个钥匙是怎么回事??”

“钥匙刚刚拿的那个人的。”我爱罗像是没听见第一个问题,早晨带有一丝橘红的阳光从外面映到了他的脸上,他抓起鸣人的一只手,鸣人反握住他的,问:“我们去哪里?”

我爱罗看向鸣人的脸完全没有来的时候干净,脖子上还有几个红印和指痕,翠绿的眼像春天第一抹新叶,里面完完整整倒映出鸣人的模样。

“哪里都可以。”



OOC小剧场

我爱罗(真诚发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鸣人(下意识捂住脑袋):并不是月圆之夜没有耳朵可摸谢谢。










——————

所以其实本篇的真主题是——不xx就不能出门的房间


yumizi

虽然我知道这首是给宇智波兄弟/佐助鸣人的,但是歌我就代一代我鸣,我bo*i的不行

虽然我知道这首是给宇智波兄弟/佐助鸣人的,但是歌我就代一代我鸣,我bo*i的不行

YURUUU
是谁想出来这么狗血又意义不明的...

是谁想出来这么狗血又意义不明的迪爱剧本(是我)

是谁想出来这么狗血又意义不明的迪爱剧本(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