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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水追著跑

【靖苏】渡(下)

*前文请戳 “上”“中”

*景琰重生

(下)

天光清透,明暗交杂,梅长苏睁开双眼,只能望见片片朦胧的云影。

梅长苏揉了揉眉心,过了许久,视线才慢慢聚拢,看清那“云影”是一袭天青色的幔帐,而自己正卧在帐中的木榻上,轻暖的棉被严严实实地覆在身上。

“这是哪儿?”梅长苏努力撑起身子,掀开幔帐。

普普通通的一间小屋,耳畔似有水声起伏,却听不真切,也不知是那水声太远,还是病体虚弱,耳鸣不止。

梅长苏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头很重,每动一下便痛入骨髓,身子忽冷忽热,这感觉梅长苏熟悉之极。

“我在发烧?”他轻抚前额,却突觉木榻正微微摇晃。

这是烧得神智不清了么?

梅长苏皱眉按...

*前文请戳 “上”“中”

*景琰重生

(下)

天光清透,明暗交杂,梅长苏睁开双眼,只能望见片片朦胧的云影。

梅长苏揉了揉眉心,过了许久,视线才慢慢聚拢,看清那“云影”是一袭天青色的幔帐,而自己正卧在帐中的木榻上,轻暖的棉被严严实实地覆在身上。

“这是哪儿?”梅长苏努力撑起身子,掀开幔帐。

普普通通的一间小屋,耳畔似有水声起伏,却听不真切,也不知是那水声太远,还是病体虚弱,耳鸣不止。

梅长苏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头很重,每动一下便痛入骨髓,身子忽冷忽热,这感觉梅长苏熟悉之极。

“我在发烧?”他轻抚前额,却突觉木榻正微微摇晃。

这是烧得神智不清了么?

梅长苏皱眉按着床沿,确定这摇晃不是幻觉。

耳畔水声更响,梅长苏茫然一瞬后便即明白,自己是在船上,再定睛看向窗外,一只水鸟正掠过晴空,停在了甲板的旗杆上。

江左盟的旗帜。

梅长苏松了口气,跌回枕上。

看来昨夜只是一场梦,自己是被盟中兄弟从江中捞了起来,救回了船上。

没有景琰。

更没有被戳穿身份。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在绝境中最荒谬的幻想。

梅长苏不知是失落还是如释重负,甚至有些唾弃自己,明明还有那么重要的事情要做,明明拖着个凋零的身子、残缺的灵魂,却还忍不住贪恋那人的怀抱,真是软弱之极。

此情不可涨。

否则将来进京后,还如何在景琰面前扮做冷酷无情的谋士?

梅长苏微微苦笑,迅速冷却了心底的温度。

“来人。”

我到底是怎么从慕容辰的手中逃脱的?有没有落下什么纰漏?

梅长苏略吞咽几下,喉间疼得如刀割一般,“来——”

一语未毕,门开,颀长的身影快步而入,屋内的光线一暗。

“醒了?”

这声音令梅长苏瞬间失语,他迟疑转过头去,隔着纱帐望见对方来到榻边,轻轻掀起幔帐,将手中的暖袋小心翼翼地塞入被中,垫在他的脚下,旋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嗯,没那么烫了,黎纲的药还算有用。”那人在榻边坐下,见梅长苏的双眼瞪得滚圆,不由失笑,“你见鬼了?”

“差不多。”梅长苏喃喃自语,然后便望见萧景琰的脸越靠越近,近到能在对方眼中望见一个受到惊吓的梅长苏。

“我是鬼么?”萧景琰在梅长苏的额前轻轻一敲,“嗯?”

“差不多......”

梅长苏还是那一句,旋又无言以对。

原来,不是梦啊......

萧景琰见梅长苏烧得稀里糊涂,也不忍增添他的困扰,“小殊,你先歇着。等退了烧,我再跟你解释。”言罢又问,“饿么?要不要让黎纲弄些吃的来?”

萧景琰的语气是少年时不曾有过的温柔,像是在哄孩子,又像是捧着一颗易碎的珍宝,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一人在风雪中走得太久,突然望见一座可以遮风挡雨、还燃着篝火的小屋,第一反应绝不会是狂喜。

而是恍惚。

在确定不是梦境之后,更只会在原地踌躇,生怕靠近了,那小屋便会消失,然后泪涌如泉,满腹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和委屈。

可梅长苏到底没有落泪,因为他还记挂着更要紧的事,眼眶红了,表情却是严肃的,嗓子哑了,却还低低呜咽。

“慕容辰呢?”

这逞强的模样着实可爱且可怜,令萧景琰哭笑不得,“都烧成这样了,还管那家伙做什么?”

梅长苏抿唇不语。

萧景琰无奈,只能从头说起,“昨夜没说几句话,你便晕过去了......好在黎纲说那只是服药后的昏睡,我才不至于乱了方寸......”

至于慕容辰,自然不能杀了。

北燕太子命陨梁燕边境,一个不好便要开战。

“你走吧。”萧景琰命人给慕容辰松绑,“老实回北燕,不要惊动边境军,我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慕容辰怔愕半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戚猛和黎纲都不知所以。

戚猛久在萧景琰麾下,不方便质疑主上,黎纲却忍不住进言,“还是派两个人押送慕容辰回北燕吧?”若这反复无常的小人领着北燕的边境军杀一个回马枪,己方只怕不敌。

“没那必要。”萧景琰冷眼望着慕容辰青白交加的面孔,“距此处最近的是北燕的丰石镇,镇中的守备将军姓吕,乃是九皇子慕容清的心腹。太子殿下若孤身一人去求救,那吕将军即便遵命,之后也必会把此事禀告燕帝。堂堂储君,觊觎谋士姿色,一路追到边境,已是荒天下之大谬,若还被人俘虏,不得不像条落水狗似的爬回境内求助,那更是颜面尽失。”

慕容辰先前根本没想到这点,闻言脸色丕变。

“太子殿下刚搬进东宫没多久,地位尚不稳固,若九皇子趁机参你一本,你自问能有多少胜算?”

“我——”慕容辰语结。

“若更糟一点,吕将军不肯奉命,而是直接挥刀将你杀了,弃尸荒野,或者栽赃大梁,那你——”

“住口!”慕容辰毛发倒竖,色厉内荏地大吼。

萧景琰慢条斯理地抱着梅长苏轻轻摇晃,目睹怀中的人儿又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不由扬起一抹温柔而又满足的笑意。

“你到底是谁?”慕容辰根本想不明白。

“一个籍籍无名的梁人。”萧景琰懒得多说,反正用不了几年,天下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字。

慕容辰眸中凶光猛闪,可没过多久,便颓然长叹,“我可以走了么?”

“滚。”

慕容辰踉跄起身,萧景琰却突然想起梅长苏眼睫上的那道疤痕,以及疤痕的来由,“等等。”

慕容辰皱眉转身,“你还想怎样?”

萧景琰放下梅长苏,面无表情地朝戚猛伸出手,后者略怔了怔,才慌忙递上一把匕首。

慕容辰大惊失色,待要逃跑,萧景琰已一刀挥下。

“啊!”

北燕太子捂着右眼在地上不断打滚,鲜血顺着指缝淌了满颊。

“放心,”萧景琰微微冷笑,“你没瞎,我下手很有分寸。”


“......就是这样了。”

萧景琰极简略地说了几句,“之后我便带着你翻过三山岭,进入梁境,无牙河中有江左盟的船接应。”

“原来如此。”梅长苏微微颔首,心道一别十来年,景琰处事稳重了不少。

萧景琰含笑掖好被角,“我都说完了,你可以安心休息了么?”

还是不对!

梅长苏猛然攥紧了双拳。

景琰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蔺晨虽然不羁,却知轻重,绝不可能向景琰泄密,黎纲他们就更不会了......莫非,对了,蒙大哥!

梅长苏藏在被褥中的手指不断搓动,萧景琰便没看见,可那玉面公子硬撑着不肯安歇,明眸眨个不停,一看便知又要作妖。

果不其然......

“殿下,是蒙大统领告诉你,我是林殊么?”

萧景琰略一沉吟,“不然呢?”

梅长苏定了定神,假作惶然地翻身坐起,在榻上行跪礼,“殿下恕罪,是草民欺骗了蒙大统领。”

“哦?”萧景琰眉心轻耸,慢慢站起。

“草民并非林殊。”梅长苏断然否认,他知自己如此说,景琰定会大失所望,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他真相,不然以景琰对他的爱惜,进京后根本无法展开计划,徒然误事。

“草民乃是林氏旧人,一心为赤焰军和祁王洗雪污名。要谋大事,京中就必要有人接应,所以草民数年前联络上了蒙大统领,却生怕他不肯信我。”

“是么?”萧景琰怒火丛生。

编!

林殊你再编!

“也算是事有凑巧,草民对榛子过敏,想起林少帅也是如此体质,这才灵机一动,厚颜以林少帅的身份取信大统领。”

我去你大爷的“灵机一动”!

萧景琰气得浑身发颤,奈何梅长苏跪在榻上,没能看见。

林殊,你果然深谋远虑,事先招了对榛子过敏,免得我用榛子试你!

“大统领心性淳朴,信以为真,不想他竟将此事告知殿下,令殿下白白欢喜一场,都是草民的罪过......可殿下只要细看草民便知,”梅长苏微微抬头,满面自嘲,“草民从头到脚,与林少帅全无半分相似。即便是易容,也不可能——”

“砰!”

守在屋外的黎纲猛跳了起来,就见萧景琰踹门而出,满面阴云。

“黎纲,让飞流进去守着长苏!”

萧景琰额前青筋暴起,吼了半句才想起飞流根本不在船上,这是被梅大宗主气糊涂了,才胡言乱语,“你自己进去,让长苏吃些东西,然后闭嘴休息——”言罢大步朝船尾走去,走了两步却又回头警告,“你在榻边守着就行,不许掀被子!”

“呃——啊?”

黎纲莫名其妙。

戚猛也在另一边守着,见主子气坏了,连忙跟着他走到船尾,“殿下?”

“没事。”萧景琰远眺江面,竭力平复怒火,“我若再在屋里待着,只怕会忍不住揍长苏一顿。”

在江左盟的船上揍江左盟宗主?

戚猛默默按了按心口。

眼角掠过一抹暗光,萧景琰眨眨眼,看向逐渐西斜的冬阳,“必须尽快回京,不然就赶不上战英的队伍了。”

自己半路离开大军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戚猛,你去让虎影堂的弟兄们进餐休息,明晨我们便下船。”

“那殿下呢?”

“本王想独自待会儿。”萧景琰反复吐纳,又是恼怒又是泄气。

长苏啊长苏,你可真不让人省心。


梅长苏也想快些好起来,以免卧病太久,误了正事,因而主动唤人端来些热粥,强忍着口中的苦涩,硬是灌了下去。

“宗主。”黎纲欲言又止。

靖王殿下动了大气,您就不想劝劝么?

“退下。”梅长苏躺回枕上,恹恹合起双眼,“我要歇会儿。”

纵使梅长苏一心借睡眠补充体力,却始终无法睡得踏实。

一忽儿猜测景琰是否信了他的说辞;

一忽儿心疼水牛再次失望;

一忽儿担忧靖王误了归程,被萧选知晓他擅自离开大军,又受责罚;

一忽儿又舍不得就此与竹马分别。

患得患失,忧喜交加。

梅长苏身陷于清醒与梦境的交汇处,辗转反侧,难受之极。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恍惚间已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尽头传来一声叹息。

“既然睡不着,就别睡了。”

梅长苏一惊而醒,窗外已是月明星稀。

桌边轻响数下,一丛火苗点亮了烛台,隔着纱帐,光晕朦朦,隐约望见一人关了窗,只留下一道缝隙。

“黎纲怎么伺候的,明知你在发烧,竟还忘了关窗。”

萧景琰浓眉深锁,心想江左盟中果然没有会照顾人的,以至于长苏的身子越来越差,都没法好好养着。

“殿下。”梅长苏微一犹豫,试图起身,见萧景琰掀起幔帐,却板着脸,不由惴惴。

萧景琰把手探入被中,发觉汤婆子已不怎么热了,便顺势坐下,解开前襟,把梅长苏的双脚放在怀中捂着,这才盖上棉被。

“殿下你——”梅长苏立时脸红过耳。

“羞什么?不过是捂捂脚。”

昨夜连你整个人都“捂”了。

梅长苏一想起那清醒,更觉双颊滚烫,却听萧景琰幽幽续道,“现下是元祐二年,太子和誉王已势如水火,约莫一年后,北燕太子慕容辰夺嫡前曾去琅琊阁求问的消息便会传开,太子和誉王争相效仿,但他们只会得到同一个答案——琅琊榜首,江左梅郎,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

梅长苏愣愣听着,半晌才应了一句,“殿下明鉴,草民确是如此谋划的。”

虽然这“先见之明”着实恐怖了些。

不对,景琰是怎么知道他与琅琊阁有交情的?蒙大哥也不知此事啊。

“元祐三年年末,你会联络上宁国侯府大公子萧景睿,在太子和誉王笼络你之前,悄无声息地进京。对了,本王还给你取了一个化名,叫做“苏哲”,这名字好听么?”

萧景琰眼眸寒凉,如芒刺在背。

梅长苏越发吃惊,掩袖不答。

“元祐四年的夏天,父皇会安排为霓凰选婿,而苏哲恰在此时进京,为免霓凰明珠错投,你会安排一个叫百里奇的细作参赛,帮打败霓凰有威胁之人。”

景琰竟连百里奇的事都知道?

“殿下——”梅长苏试图插嘴。

萧景琰不理,只管用双手摩挲着梅长苏的脚背,“之后越贵妃以情丝绕加害霓凰,你趁乱布局,假意投靠誉王,暗地里择本王为主,筹谋夺嫡,先后除掉庆国公柏业、户部尚书楼之敬,礼部尚书何敬中......元祐五年正月,私炮坊爆炸......”

梅长苏身子抖颤,似有人在脑中疯狂叫嚣。

景琰经历过!

这些事,景琰都已经历过了!

“元祐六年,初春,九安山之乱。”

“六月,七珠亲王萧景琰入主东宫。隔月,梁帝寿诞,金殿呈冤,重审赤焰案。”

“......元祐六年,暮秋,四国之乱......”萧景琰终于抬眼,“......半年后,监国太子萧景琰收到噩耗,监军苏哲病逝。”他一字一顿,咧嘴而笑,“萧景琰的生命就停在了那一天......可大梁新帝的生命,还要继续,很快就是绍康元年了。”

“景琰!”梅长苏哑声呼唤,那不曾因病痛而落下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的从脸颊滑过。

“不叫‘殿下’了?”萧景琰淡淡苦笑,却并没有停止诉说,反而越发细致地描绘着之后的每一年。

“......绍康三十三年,北燕亡国,梁帝终于将梅长苏的一生拼凑完整,于次月驾崩。”

“景琰!”梅长苏又唤了一声。

明知怪力乱神之事不可信,可景琰若非重生而来,根本不可能编造出长达三十六年的岁月。

每一字、每一句,每一年都是一刀,不断剜在了梅长苏的心上。

挫骨削皮之痛也不过如此。

暗无天日,时时刻刻如同万仞临身,却偏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因为他还肩负着七万亡魂的重量......而景琰所肩负的,又何止七万亡魂......

漫漫几十年,不可能靠几句话便能细说分明。

可梅长苏是何等慧心,几句话已够了,他已能勾勒出萧景琰的余生。

“景琰,”梅长苏抚上萧景琰的发鬓,像是透过年轻英武的身躯,望见枯坐于龙椅中的老人,“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萧景琰无言反问,“难道你不知道会这样?”

“我不知道。”梅长苏攥着萧景琰的衣领,泣不成声,“我以为......”

我以为一切都会好的。

毕竟,你的余生还长啊。

萧景琰哈哈大笑,“是啊,余生还长......实在是......太漫长了......”他倏地止了笑,狠狠将梅长苏揉在怀里,红着双眼,眼中血泪交迸,“林殊,我真想揍你。”


月至中天,无牙河中风高浪急。

黎纲一边指挥守夜的弟兄注意江面的变化,又或是否有敌人追来,转身却见虎影堂齐刷刷地盘坐船尾,铠甲整齐,不由怀念起了昔日在军中的岁月。

“就要走了么?”黎纲找到戚猛,语气亲切了不少。

“是,殿下先前已吩咐了,天亮就下船。”戚猛挠了挠头,又朝那烛火明灭的小屋努了努嘴,“不吵了?”

刚才隔着门,听见屋内又是哭又是笑的,令得戚猛莫名其妙。

殿下和梅宗主到底什么关系啊?

像是仇人,又像是冤家。

黎纲忍着笑,拍了拍戚猛的肩膀,“放心吧,没事,他们说开了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没事?”戚猛恍然大悟,“你也趴在门上偷听了?”

黎纲语结。

戚猛倒是毫不尴尬,“我也并非存心偷听,就怕——”就怕我家殿下在你江左盟的船上动粗,惹恼了你们,我也好及时护主嘛。

黎纲无言以对,只能一把夹住戚猛,将他拽去了远处,“左右时辰还早,走,我们去喝一杯。”

黎明将至,夜风更疾,透过窗棂的缝隙,吹熄了屋内的烛火。

帐中窸窣有声,隐隐传来一声低呼。

“景琰,烛台。”旋又被什么堵住了唇舌,咿唔挣扎了片刻,再无声息。

良久过后,又传来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回味无穷。

帐中的被褥高高隆起,明显是有两人相拥而眠,其中一人轻轻拍抚另一人的后心,柔声哄慰,“不早了,睡吧。”

“怎么睡得着?”另一人低低轻嗔,埋在对方怀中无言半晌,又问,“你什么时候对我动了这份心思?”

这时双目已习惯了屋内的黯淡,萧景琰轻抚梅长苏水光莹润的唇瓣,不答他的话,转而问道,“讨厌么?”

梅长苏摇了摇头,“只是......从未想过......”

似是突如其来。

又似是水到渠成。

“我并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事。”

“不怕,将来有的是时间。”萧景琰搂紧了梅长苏,他已渐渐退烧,身子又凉了,“你还病着,早点睡,明晨也不必送我下船了。”

梅长苏正被萧景琰惹得心烦意乱,兼且已睡了一整天,现下倒是精神,“景琰。”

“嗯?”

总是正事要紧,“即便你是重生而来,也不能掉以轻心。”

“兹事体大,我知你仍有忧虑。”萧景琰体谅地安慰着,“但你放心,我在这里,就是最好的保证。”

梅长苏抬眼轻瞥,自己也不知信了几分。

“我先回京,你在廊州好好养病,不许折腾,”萧景琰微微撑起身子,慎重警告,“梅长苏,你欠了我半生,我要你一世,你不可以再把属于我的岁月再折腾得所剩无几。”

我什么什么就欠你了?

梅长苏大为不满,一拳捶在萧景琰胸口。

萧景琰攥住梅长苏的拳头,“听见了没有?”

不听!

梅长苏索性闭上眼,趴在萧景琰身上假寐。

这水牛仗着重生而来,难免自负,可凡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天晓得会不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故。为了万无一失,我还是要费心费力地好好筹谋才是。

萧景琰望着在他怀中赌气的玉人,轻轻一笑,意味深长。

果然了,就不能指望林殊乖乖听话。


二月中旬,暖春渐至,金陵花红柳绿,而靖王萧景琰也终于在这明媚的春晖之中,率军回京了。

萧选漫不经心地接见了萧景琰,问了几句正事,便命他回府。

无封赏,无温言,一如往昔。

直到数天后,萧选才不经意间听说,靖王回府后便病倒了,看来此役甚是辛苦。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萧选也不愿落得刻薄骨肉的名声,命人送了些补品和金银玉器去靖王府,听闻靖王硬撑着“病体”叩谢皇恩,倒有些宽慰。

“景琰似乎懂事些了。”

而在王府中闭门不出的萧景琰也很满意,命人叫来管家。

“补品好好地放入库房,将来用得上。至于这些珠宝,拿去兑换银钱,把紧挨着王府的空宅买下,好好修葺一番。”言罢又想,“就是那堵墙有些碍事。”

管家奉命而去,萧景琰又传列战英,“去帮本王请言候过府。”

萧景琰无意锋芒毕露,且让太子和誉王再斗个一年半载,可太子若失了谢玉,只怕是无力抗衡誉王了,还不如先拿夏江祭旗。

不出半月,萧选便收到密报,说是悬镜司首尊夏江与滑族璇玑公主有私。

经查属实,且有言阙为证。

萧选勃然大怒,可毕竟夏江效忠多年,璇玑公主也病逝了,若夏江只是拜倒石榴裙下,却没有牵涉谋逆之事,便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三日后圣旨下,贬夏江为平民,暂押府中自省。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萧景琰细细琢磨,“留着夏江的命,才能在不久的将来,勾出谢玉。”

待到身在廊州的梅长苏收到消息,已过了初夏。

体质寒凉的梅宗主给气得双颊通红,把趴在他膝上玩耍的小飞流都吓着了,“苏哥哥?”

“萧景琰,你怎么就擅自行动了?!”

可更让梅长苏生气的还在后头。

仲秋时节,靖王掩人耳目,亲自拜访琅琊阁,以一帖药方换来了琅琊阁主蔺晨的热情招待。

火寒毒的解药。

“我原以为长苏是在说笑。”蔺晨摇着扇子席地而坐,啧啧称奇地打量着来客,“重生之事,只是靖王殿下你胡诌来骗他的。但如今看到了这帖药方,我才信了。”

若不是以倾国之力,苦心筹谋大半生,是不可能研制出解药的。

“长苏都告诉你了?”萧景琰也不意外,长苏与蔺晨无话不谈,他虽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这药方刚研制出不久,我便驾崩了,所以还要请阁主帮我看看有否不妥。”

虽然静嫔之前已经看过了,但萧景琰终归有些不放心。

“这个自然。”蔺晨一口答应。

“还有,这一次还请蔺阁主不要再给我家长苏编造什么‘四不像才子,得之可得天下’的胡话,哪怕太子和誉王上山求问,也请你糊弄过去。”

蔺晨扇子一收,似笑非笑,“你是不愿旁人觊觎长苏?”

“当然。”

萧景琰说来理直气壮,倒让蔺晨哑口无言。

“阁主若能办成此事,新朝若至,琅琊阁便不用缴纳税粮了。”


又是一年初冬,梅长苏刚处理完盟中琐事,正想回寝屋歇歇,屏风后却突然绕出一人,惊得飞流险些挥拳相向。

“住手!”

梅长苏立时拦住飞流,转而瞪向那不速之客,“你——”

萧景琰含笑走近,手中捧着他亲手猎来的白狐皮做成的狐裘,小心翼翼地为梅长苏披上,“本王来接先生进京。”

不用萧景睿那小子多事。

“紧挨着靖王府空宅已打理妥当,先生可以直接入住。就是,本王命人做了些小小的改动......把后墙推了,靖王府的后墙也推了。”

这哪里是“改动”?!

连飞流都听懂了。

这分明是扩建靖王府啊!

“冬日已临,王府的梅花开得极好,长苏不想去看看么?”

你又自作主张!

梅长苏无言以对,心想,这斗智斗勇的余生,只怕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

感谢 💜、我琰我苏、温润如玉、我快饿死了、jane、你为什么不说话、盐酥、话梅、木兰、趁早不如趁晚、默存家的喵、云玘、孟周家的小橘兔、柳絮飞向南北吖、BelenSu、云无心、朵朵发、双子蓝、行吟、琰苏殊、云雾月、amberla、景臻、Andrew、阿凝露露、爱吃酸甜的柠檬酱、顾崽、suksuk、1、木有枝、bubbles、街角秋末、孟梦、颦儿妞妞、红袍白雪没、大白白白白白白白、Be Happy、公子世无双、level A、忆云、cassiopeialu、江山如画、fjffjjdhjkk、赤焰曼巴、退出人间、景炎嗯哼 的支持!

寂寞屠城

倾国(琅琊榜靖苏/琰苏同人,原著续写,绝壁HE)

当蒙挚携新婚妻子走进西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景象,飞流刚好在临时圈成的场地上击中一个人的手臂。院内寂静一片。蒙挚觉得只要低头,完全可以在每个人的脚下都都找到一个下巴。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局面,但他已经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戴着木然面具的人,刚才使出的最后一招,就是拓跋翰海剑的最高剑法——冥漠游龙。他已经知道那个人的身份,而飞流则刚刚击败了他。

蒙挚觉得自己的下巴也不在原位了。怎么会变成这样?让小殊来参加喜宴,不是要他出风头的。这么快就暴露身份,若陛下问起来,他要怎么解释。虽然小殊死而复生,可是他们谁都不想再让小殊再入朝堂和江湖任何一方的险境。小殊一则曾是京城的名人,二则...

当蒙挚携新婚妻子走进西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景象,飞流刚好在临时圈成的场地上击中一个人的手臂。院内寂静一片。蒙挚觉得只要低头,完全可以在每个人的脚下都都找到一个下巴。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局面,但他已经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戴着木然面具的人,刚才使出的最后一招,就是拓跋翰海剑的最高剑法——冥漠游龙。他已经知道那个人的身份,而飞流则刚刚击败了他。

蒙挚觉得自己的下巴也不在原位了。怎么会变成这样?让小殊来参加喜宴,不是要他出风头的。这么快就暴露身份,若陛下问起来,他要怎么解释。虽然小殊死而复生,可是他们谁都不想再让小殊再入朝堂和江湖任何一方的险境。小殊一则曾是京城的名人,二则是江左盟一帮之主。本来情况还在掌控之内,陛下只是要他在京城这个近身之处浅略居住而已。可是转瞬便成了这样,他和陛下要怎么在朝堂江湖两境护小殊周全。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梅长苏所在的方向,却看见梅长苏似有意无意的向他比了一个回去的手势。蒙挚原地思考片刻。很显然他此时在这里停留是极其不明智的。此时西院中满是江湖人,江湖人的热血一旦沸腾了谁也说不上会发生点什么,更何况这些江湖人本身与他并无深交。蒙挚若此时勉力出头,试图扭转局面,说不得这一把热血带来的士气便会转到他身上。可今日是他的喜宴,若是真有人轰然叫板蒙挚上台比试,他要推拒还是不推拒?无论推拒与否,这些江湖人的气势一旦涨起来,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即便列战英将军带重兵在内外围夹击可保陛下及贵戚百官无虞,可终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蒙挚想了想,这种时候听小殊的话总是对的,小殊对局面的掌控就从来有错过。眼见院中诸人的目光还没注意到他,他便拉着新婚妻子不露声色的又退了出去。

 

拓拔昊的脸色没变。确实戴着面具的脸上也没法怎么变。他捂着手臂顿了一会,抱拳行礼,一言未发便径自走了,一路出了西院门消失不见。众人这才缓过神来。飞流雄赳赳站在台上,眼看着梅长苏的方向。梅长苏温笑着点点头,飞流又纵身跃回梅长苏身边。

这时所有人都已经注意到梅长苏。想不注意也不行了。那个人一身白衣文气如许,且凡修为之人一眼就看出此人弱症,气虚不足。然而这样一个人,竟可驱使如此高手。言豫津和萧景睿一看势头不对,也顾不得保持距离,穿过人群挡在梅长苏跟前,有一句没一句的尽力用轻松薄弱的语气和梅长苏谈论一些朝堂上没要紧的事。

梅长苏清楚这两个年轻人心地纯厚全是为他着想,温言笑语很是配合,连言豫津早就习惯了梅长苏只要一说话总是带有浊世佳公子翩翩风采的人,都对梅长苏全然处于下风完全没什么主见的谈话惊奇了。

满院的人一时竖着耳朵听了一会,虽然也有人忿忿然,但总听着个杂七杂八,原来那文气弱症的青年有朝堂背景,没准是哪位高官家的纨绔子弟,没有职爵只好借着江湖身份跑到西院来混。这样说起来,能驱使如此高手也不足为奇。只是这样一想,像那少年那样的高手最起码应该像蒙挚柴明拓拔昊那样至少是个上卿,如今竟甘于被此等世家子弟驱使,简直让人不屑挂齿。一主一仆头上的光环瞬间便弱了三分。又见有两个东院过来的人与那青年攀谈,说的全是一些没营养的话,院内诸人脸色都有不屑之色,渐渐就把此事丢开了。

众人的矛头一转,言豫津和萧景睿总算松了一口气。不多时又有人在情绪高涨的节骨眼上提出向某人挑战,于是诸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到台上。此时院中气氛已全然不似比试最初的那样平淡如水,而是热火朝天,大家的关注点已经完全不在喜宴上而在比武切磋上了,满院都是谁谁谁家武功独到的议论之声。言豫津和萧景睿听着,慢慢减弱声音转移话题,虽然还是不敢当众攀谈这些年的前尘过往,但总算可以聊一些正经话了。

 

萧景睿压低声音,轻轻道:“苏兄怎么会出现在这?”言下之意,当初既已传出死讯,既非真死,那也定会退隐江湖才对,又因何故再次抛头露面,还是这种江湖瞩目的场合。只是庭院中许多人不好明说,只好轻描淡写一问。

梅长苏微微一笑,也只轻描淡写而答:“蒙大统领成亲,宁敢不来?”

萧景睿和言豫津对望了一眼,虽知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可梅长苏的回答也实在太有轻无重。满心满腹的话都被堵在嗓子里,一时竟吐不出来。

梅长苏看着这两个纯厚的年轻人一副欲言又止却实实止不住的模样,心里泛出阵阵暖意。又不忍气氛僵冷,便轻轻顺开话题,微笑道:“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绝世佳人才配得上与蒙大统领金玉良缘?”

言豫津顿觉来了精神,把前言丢开,打开话匣子道:“苏兄有所不知,这苦夏小姐与蒙大统领……”刚一开言,就被萧景睿杵了一胳膊,低语告诫道:“纪王爷叫程小姐名讳,那是显示王爷愿以平辈论交的纡尊降贵。这里是什么场合,你也跟着?”

言豫津自知不妥,却毫无赧色,微笑道:“是,是,是我失言。只是跟纪王爷这样叫惯了。苏兄勿怪。”

梅长苏对此毫不过心,只微微挑眉,盈然而笑:“苦夏小姐?这名字别致。”

言豫津笑道:“正是。程小姐虽是程阁老么子的妾侍所生,却听闻生母却极其聪慧伶俐。当年生产时正在老家,方圆百里逢百年大旱,颗粒无收。天气酷热产妇中暑几不保命,幸而一个江湖女术士游历路过出手搭救。孩子顺利降生,可是母亲却因此去世。程阁老听闻后怜其幼年失母,又哀感百姓之疾,故亲为孙女取名苦夏。”

梅长苏点头道:“程阁老忧国恤民,早有耳闻。”

言豫津继续说:“两年前蒙夫人因病仙逝,蒙大哥一直未有心续娶。虽得纪王爷保媒,但一则程小姐心高气傲,听闻男方续弦,便断然拒绝。蒙大哥也鄙之过傲则不贤,便没有再议了。”说罢,看着梅长苏的神色,又解释道:“纪王爷与程家来往甚密。曾对我说程府有一位小姐乐艺超群,却始终未能一闻,深为遗憾。苏兄你看,以纪王爷皇叔之尊,又与程家几代交好,程小姐竟不屑一奏,可傲与不傲?”

“确是。”梅长苏笑道,“后来怎么又肯了?”

言豫津故作了几个哀叹艳羡的表情,道:“去岁太后五十华诞,因为是陛下登基后太后第一个寿辰,又恰逢整岁之寿,以陛下仁孝之心,故改家宴为国宴,举朝同庆,夜秦等小国四方来朝,以为太后贺寿。大殿之上,夜秦使臣以祝寿为名提出武艺及乐艺相较,名为席间助兴,实则有力压大梁气势之歹心。苏兄想,太后寿辰之上若是大梁输了,陛下与百官颜面何存?又何谈为太后祝寿?这武艺较量还好,蒙大统领一出,力挫夜秦使臣于百官大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勇。可这乐艺相较,本就难论胜负,更何况当时我在座,听那夜秦乐女抚琴一奏,简直惊为天人,便是宫羽姑娘只怕也未能稍见其长。正疑难间,朝臣女眷中一人越众而出,自言不才,愿献艺一曲。说罢大殿抚琴,真可谓瑶池仙韵珠落玉盘,绕梁三日满座折服。夜秦使臣赧然而退,太后大悦,亲封程小姐为娉婷郡主。自此之后,蒙大哥与程小姐一事为金陵街头巷尾津津乐道,双方本人也转了偏见,不再厉色推拒。故而纪王妃亲自入见,得太后保媒陛下指婚,将娉婷君主嫁与蒙大统领,以完珠联璧合之姻。”

梅长苏听了,淡淡笑着,手指轻轻扣着手炉,满眉满目的温和喜色。言豫津和萧景睿久不见他这样怡然恬适的发自内心之喜,一时气氛温和轻松,不见方才的惊心动魄了。此时主楼和东院的宾客皆已散去,只剩东院的江湖宾客一直看擂,斗到天色漆黑。大家兴致已尽尾声,气氛也趋于平复,蒙挚再次到东院来,与各位打个照面。江湖中人也都知道礼数已尽,徒留不妥,纷纷与蒙挚报了名号与恭喜之词便皆告辞而去。蒙挚又到西院门处送众人出门,一时院中人散了七七八八,言豫津和萧景睿回头一直看着院中几乎无人了,才敢转过头来,欲问梅长苏别后之语,却忽见列战英从东院那边而来,站定在跟前,看向言豫津和萧景睿。二人虽感叹又失掉与苏兄相聚的机会,但仍不拘小节气度依旧,起身作别。

列战英这才向梅长苏施礼道:“陛下今日留宿蒙府的东暖阁,请先生前往一叙。”

梅长苏见列战英从东院径直朝自己而来时已知其意,只是不禁轻轻皱了皱眉。一国之君夜不回宫,留宿臣宅,岂非胡闹?他起身淡然道:“列将军请回,禀告陛下苏某今日不适,改日定当奉召。只是今日天色将晚,还请陛下早些移驾回宫。”说罢转身要走,却被列战英一个箭步挡住去路,道:“先生难道要抗旨不尊?”

飞流在身后已呈戒备之势,梅长苏安抚住他,淡然向列战英道:“陛下夙夜留宿臣宅终非正途,列将军身为人臣,难道也不劝一劝吗?”

这语气实有激将口吻,列战英也顿了一下。只是仅过瞬息,列战英便气魄坦荡毫无窘色道:“战英追随陛下数年,知陛下圣心为民,孜孜不倦,片刻无一己私欲。若一小事可使陛下稍减倦怠,战英万死不辞。”

梅长苏还要绕路而行的脚步再也迈不动了。他知道为什么景琰叫列战英来请他,而不是别人,不是庭生或者蒙挚。只是因为庭生和蒙挚与自己交好,所以一定会被自己的立场劝服。可列战英不会。好好好,此次归来,景琰的心性成长了许多,选人用人更加得体。景琰知道列战英一定会留住自己,就因为列战英那份忠心。

可梅长苏还是被那份忠心刺痛了。一句圣心为民,孜孜不倦,片刻无一己私欲,还有后面一句使陛下稍减倦怠,甚至让他轻轻的呼吸不稳。

少时他调匀气息,安抚飞流说:“飞流乖,你先回去,告诉黎大哥他们不用担心。”

飞流愣了一会儿,但还是听话点点头,飞身走了。

梅长苏长吁一口气,淡然道:“请列将军带路吧。”


千字文

三国时期的小朋友聊天。

小朋友甲:屠城好可怕!

季汉小朋友:什么叫屠城啊?

小朋友乙:挖坟也好可怕!

季汉小朋友:什么叫挖坟啊?

小朋友丙:我娘说不乖的小朋友会被官府抓走当苦工!

季汉小朋友:你只是调皮捣蛋又没犯律法,怎么可能会被抓走?官府抓走你才是不对的!

小朋友丁:我娘还说不能出去乱跑不然要被抓走做成军粮的!啊~想想就好可怕!

季汉小朋友:人怎么能做军粮呢?是不是叫你去种粮食或运粮食啊?到这也轮不到小孩啊!你好好在外面怎么会被抓走呢?这个县的县令要被丞相撤职查办的吧……

小朋友戊:我爹去戍边已经好久没回家了我都忘了他长啥样了55555~

季汉小朋友:怎么可能?戍边有规定...

三国时期的小朋友聊天。

小朋友甲:屠城好可怕!

季汉小朋友:什么叫屠城啊?

小朋友乙:挖坟也好可怕!

季汉小朋友:什么叫挖坟啊?

小朋友丙:我娘说不乖的小朋友会被官府抓走当苦工!

季汉小朋友:你只是调皮捣蛋又没犯律法,怎么可能会被抓走?官府抓走你才是不对的!

小朋友丁:我娘还说不能出去乱跑不然要被抓走做成军粮的!啊~想想就好可怕!

季汉小朋友:人怎么能做军粮呢?是不是叫你去种粮食或运粮食啊?到这也轮不到小孩啊!你好好在外面怎么会被抓走呢?这个县的县令要被丞相撤职查办的吧……

小朋友戊:我爹去戍边已经好久没回家了我都忘了他长啥样了55555~

季汉小朋友:怎么可能?戍边有规定的时间换班的,丞相算好了日子一天都不会差的,我爹去年也去了,去的时候说好哪天回家他就哪天回家的啊~

小朋友己:我爹被征发去造宫殿了5555~

季汉小朋友:为什么要造宫殿啊?那么大房子还不够住吗?侍中说宫殿里只许有这些人,一个都不许多,名额定好了干嘛还要造宫殿?

我是一颗赛舟廷

【玄亮】每次从床上醒来都能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1.8w字长文预警

三国的造纸术有没有这么发达不知道,但是竹简太麻烦了,就当有吧。

虽然时间线基本是史向,但这是平行世界,他俩都单身没有老婆,儿子是打成都送的,哦内该


1.

诸葛亮醒来,发现房间外面站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看清楚脸之前,他是这样推理的:第一,如果这是刺客,那他肯定已经死了。第二,如果这是不熟的人,应该不至于站在他卧室门口,否则过于自来熟。第三,没有第三,因为他没睡醒。在看到脸之后他又不负责任地加了一条: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和这个人最好是朋友。所以诸葛亮直接面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中午睡过头了,竟忘记了与人有过约了。”

那个人慌忙解释,说:“不不不,是刘备...

1.8w字长文预警

三国的造纸术有没有这么发达不知道,但是竹简太麻烦了,就当有吧。

虽然时间线基本是史向,但这是平行世界,他俩都单身没有老婆,儿子是打成都送的,哦内该

 

1.

诸葛亮醒来,发现房间外面站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看清楚脸之前,他是这样推理的:第一,如果这是刺客,那他肯定已经死了。第二,如果这是不熟的人,应该不至于站在他卧室门口,否则过于自来熟。第三,没有第三,因为他没睡醒。在看到脸之后他又不负责任地加了一条: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和这个人最好是朋友。所以诸葛亮直接面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中午睡过头了,竟忘记了与人有过约了。”

那个人慌忙解释,说:“不不不,是刘备未曾约定好时间便仓促来访,搅扰了先生休息……”说到这他愣了一下,诸葛亮心想,哦嚯,完蛋。六个小时后,这个自来熟会和他一见如故,和他从世界聊到人生,从人生聊到古琴(他还即兴演出了两下),再从古琴聊回时局,并邀请他共同开创一番大业最后。诸葛亮充满歉意而不无遗憾地回答:“不行。”

他对那个人说:“是这样的,我的脑子有点问题。”

刘备陷入一阵了然中隐含失望的沉默。

诸葛亮解释:“并非托辞,是真的有问题。”

从某一天起,从他自己都记不清的某一日起,诸葛亮的大脑运行机制就出现了某种问题。可能是对于过度聪明的一种补偿,他的脑子会每隔三天帮他随机开除一个认识的人,以论证记性并不是聪明的来源。

但所幸他还没有倒霉得彻底。首先他不会忘记“失忆”这件事情本身;其次,他不会忘掉太久没见的人;最后,只要他没有想起被忘了的人,他就不会忘了其他人。在经过多番实验和观察后,他只用了一卷日记就解决了问题:只要他能把被忘掉的人与自己相处的经过了解到七成,他对那人记忆就能会完全恢复。但三日后又会再来一轮,这种状况通常是发生在睡眠中,因此如果近期的事情很重要,他就选择不睡觉。

“将军可还记得一开始我曾为忘记有约而致歉?实则是因为我以为将军与我是旧识,但是我把将军忘了。”

刘备欲言又止。刘备止言又欲,“什么叫忘了?”

“包括但不限于姓名、样貌、身份、言行——与此人相关的一切我都会忘记。”诸葛亮说。“譬如我追随将军,但有朝一日忘记了你,我就会只记得自己曾经出仕,记得其他同僚相处之事,但不记得主公是谁,为何追随于他,也不会记得你与我说过什么,交代过何事。更有甚者,这种情况每三日就会出现一次。”

“哇……”刘备说,“那你平时怎么办?遇见熟人却不认识岂非尴尬。”

“所以我常把最近见过的人记下来,早起时看一眼,如果哪个名字不认识,查阅对应日记即可。”

“那日记要是丢了呢?”

“便只好去问熟人了。”

“所以今天是你失忆的日子?”

此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产生出现了一些想法,刘备想到自己打断了他的日常作息,得快点提醒他去看,诸葛亮在想自己又把谁忘了。

说时迟那时快从木门后闪现转出一人,哼着歌头戴斗笠手提菜篮,篮中垂几棵娇嫩欲滴的菜。

诸葛亮和那人对视片刻,又看向了刘备。沉默,可怕的沉默。在沉默中刘备也回过头看了一眼,两张脸上写着沉默,门口那张脸上写着疑惑。

“他叫诸葛均。”刘备转回过头,善意提醒道。

 

2.

诸葛亮一觉睡醒,发现旁边躺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所幸衣服都还健在。他向床头摸,床头有云纹,有发冠,有纱帐,没有日记。诸葛亮坐起来,在床上陷入深思。

第一,他现在正在新野练兵,但是他记得他本来不想要出仕。第二,他记得自己最近不用日记了,所以他只能直接问旁边的人他是谁。此时枕边人悠悠醒转,翻了个身。在看到脸后他又补充了第三:是他喜欢的类型,他跟这个人肯定是朋友。诸葛亮和善地打了个招呼,对视片刻那个人躺着不动,娴熟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刘备,字玄德。”

“这是你连续第二次抽中我了。”刘备说,可能是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一句不好意思,但诸葛亮对熟人一般没什么不好意思。他说哦,玄德,你知道我日记在哪吗?

刘备说,在我脑子里。

诸葛亮又开始了思考,发现难以靠自己思考得出一个可信的结论。

刘备说:“我们商量过一次,你觉得随身带日记不安全,毕竟曹军可能要进攻过来了,如果来不及带走可能会被截获重要情报。所以既然本来就只有你我知道此事,不如干脆让我做你的日记。”他停顿了一下道,“所以基本每隔三日我都和你睡在一起,方便沟通,为了避免被人看出规律,这个频率还更高点。”

“是你劝说我离开南阳的吗?”他问。

刘备点了点头。诸葛亮能回忆起来自己约一年前离家。他相信这个人能说动他,但是依旧很难相信一年就足以让他把什么事都告诉他。“我们在那之前认识吗?”刘备说不认识,“我还是从头和你说起吧。先生记得徐元直吧?此人向我引荐先生,备听闻先生有管乐之才,思慕若渴,立刻便安排亲往谒见,可幸三往便得见。先生天人之姿,气度逸群,一眼便使备心神为之折服,即使是静卧堂上之姿也不同凡人,宛如巨龙盘卧,可见时人赞誉名不虚传……”

诸葛亮说:“别说了,别说了……我果真是如此写的吗?”

刘备道:“你日记中只写有某年某月相识,某年某月曾谈及何事,某年某月共行何事。以上内容是我自己创作的。”

诸葛亮说:“好的,谢谢。不知玄德此来所为何事?”

“咨以天下大事。先生甫一见面,便将失忆之事告知于我。但我以为不可因此小症而埋没了先生贤德,便再三请求先生出山相助。先生心系苍生,胸怀大义,自知己不出便无以使纲常归序乱世复宁故慨然别乡里屈身赴新野……”

“等一下,”诸葛亮警惕道,“天下大事是什么事?相助是助何?”

刘备说:“懂得自懂。”

诸葛亮抖了一下,他的神经以此使竖起的汗毛归序、复宁。刘备大笑,说:“说大了,我们只是想让事情变得好一点。”

“什么样的事情?”

刘备沉静地说:“自我十五岁在乡野结交游侠以来,自你从徐州南迁以来,我们看见的所有的事情。”

熟悉的画面突然回流进他的思维,像破碎的布料随着时间倒退、拼凑聚集汇入记忆,簌簌地柔软地在他的脸前摆动着。

稍微熟起来一些之后,刘备提议要做他的日记。看上去像是突发奇想,但诸葛亮觉得是因为他看见自己在奋力研发密码箱。设计初衷是防止日记落入敌方手里,因此他时常在军营中测试箱子能否做到打开方式不对就自毁。倘若后世的火药给他得着了,他还能试一试让箱子炸死试图撬锁的白痴。

刘备不爱看书是众所周知,诸葛亮自认为日记无聊程度与教条相差不远。他把与他人相处之事剔除了一切故事性的内容,只留下关键信息,包含人物生平、认识经过、人生重要节点等。如果当作消遣来读,未免毫无文学性,如果当作正经读物,又显而毫无益处。

然而刘备说:“我当初既然从那里把你带走,就应该帮你想想办法。”

“会很麻烦的,”诸葛亮说,“你会一遍又一遍地给我讲重复的东西。如果我忘记的是你,你还要被我一脸陌生地问你是谁。”

“不麻烦,你知道我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刘备开始睁眼说瞎话,仿佛诸葛亮只要不看见他来日是如何对刘禅暴跳如雷就不知道他的脾性。“我可以一直讲,只要你信得过我,我可以讲到局势稳定下来,或者我们分开。”

诸葛亮想了想,说也好,其他人或是未必信得过,或是不能时时相见,或是未必活得长。

“那便明日就请主公开始将亮这整一卷的生平记背下来罢。”诸葛亮从机关盒中抽出一卷书册递给他,“此后之事若有要事增补,也请主公一一记下。”

“等一下,”刘备犹豫地拿着这本日记将接未接,“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除去眼下一卷,日后你与他人的私交相处,岂非要全数告诉我?”

“那不然呢?”诸葛亮好笑道,“莫非主公也觉得很像是背后打小报告?”

“他人倒是无妨。”刘备手持日记按在他的肩上。“只是你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诸葛亮垂眸道:“这倒无需在意。主公信我如此,我在主公面前亦无须藏私。”

 

“我们说到想让事情变好,一般指的是所有的事情。”刘备总结道,“你在听吗孔明?”

诸葛亮:“主公,下次能否提醒我不要叫你玄德了?”

 

3.

诸葛亮醒来,发现自己身无寸缕,压在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胳膊上,男人的胳膊压在他腰上。他腰酸,腿软,周身颇多怪异之感,似有情欲发乎骨肉食髓知味。他一个踉跄站起来,门外敲门声又来一遍,诸葛亮扬声道:“稍待。”

“怎么称呼?”诸葛亮一边套着衣服一边问后面那个睡目懵懂的男人。他喜怒不形于色地打量着他,男的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刘备,字玄德。我可以解释。这个事情我们都有责……

“委屈你一下,”诸葛亮大跨步走过去说,他力气不小,三两下就把没来及作出反应的刘备卷了起来,塞到床底下,并贴心地在下面附一层凉席。刘备整个人都是懵的。

“既然你我都已经如此的,熟,了,”诸葛亮冷静道,“想必也不会介意在下面稍待片刻。”

十秒后诸葛亮打开门,侍者在门口探头探脑,诸葛亮看了一眼干净整洁的屋内,“不必收拾了。鲁子敬是否在催我动身?”

侍者道:“先生并未催促,但他请你一起吃茶点。”

“那就是在催了。”诸葛亮说,“我稍后便到。”侍者欲言又止,诸葛亮喜怒不形于色地看着他,侍者咽下了对豫州的问候缓缓告退。

诸葛亮把刘备连人和被子从床底下拖出来,刘备睁开一只眼(显然是在床底继续睡了),打着哈欠重复了一遍……“我们都有责任。”

“我没追究责任。”诸葛亮温柔可亲地把被子从他周围拖下来,和蔼、冷静地说,“请用五分钟向我简述一下你是谁,以及你在这的原因。”

如果时间能倒回昨晚,刘备绝对不会半夜来这一带查房:他不是拒绝眼下这种情况的出现,他只是觉得不合时宜。早起赶路已经很痛苦了,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整活,但正如所解释的那样,这个事情他们都有责任。事情的起源在于一次常见的熬夜行为,他过来找诸葛亮,发现诸葛亮在盯着地图。他可以熬夜,但是诸葛亮不行,因为诸葛亮明天得去江东,所以他直接走过去问了:

“孔明,你明日不是要早起渡江么?”

诸葛亮对他见了礼,然后说他要再核对一遍江夏一带的布防。他们白天对过十遍了。关防不是小事,但白日里他们拉上所有人,已经开会对了十遍。江夏一带乃是他们最后的据地,如果丢了就全都得殉,诸葛亮提出过一些有建树的建议,因此刘备也提出了一条颇有建树的建议:建议他洗洗睡。

“虽已推演多次,”诸葛亮道,“毕竟事关重大,多虑一些总是更为稳妥。昔日曹军突袭樊城,便因未能及时请人增援,不得已而弃城……”

扑地一下,火苗在风中微一折腰,蜡烛灭了,灯光没了。诸葛亮无可奈何地在黑暗中和直回身的刘备面面相觑,从鼻孔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我觉得吧,”刘备搭上他的肩说,“我们已经吸取教训,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到了。” 刘备拐着他肩膀往卧房走:“真有万一,主公跑得快。”

诸葛亮说自嘲不能解决问题。刘备说你别担心我,我倒担心你过两天把我给忘了,在江东重新开始。诸葛亮笑说:这倒不至于,即使不记得主公,也忘不掉诸位同侪。随后他陷入了沉默,刘备也陷入了沉默。

这又是一次俗成惯例的留宿,第二天诸葛亮在走之前会指着列表上一个不认识的人,让他背诵这个人和他接触的生平经过,然后赶往江东。但是今日诸葛亮说:“我自己已经备了一本临时日记,想来吴侯也不至于使人翻看客人行囊。”

刘备兴致突发:“你又写了一版?不知孔明在其中是如何描述我的?”

诸葛亮一愣。

“并无特别之处,不过是些年月日、地点人物、名字身份,言语往事若干。”

刘备说:“我好奇,看不到我不睡了。”

慌张之色从诸葛亮的脸上一闪而过,然而也只一闪,他随即正色说:“主公随意,只是不要半夜将亮摇醒即可。”

刘备扫兴道:“那罢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挟私调侃,你的文风就那样,有事论事,我闭眼都能默出来一篇。”

诸葛亮侧身躺下,给他留了半边床,给自己扯上被子。这个时候刘备忽然说,“其实你不在其上记我也行。倘若真有万一,譬如说曹操不顾江东生忌硬要强攻江夏……你就不要看写我那段了。江东也是个好地方,温润多雨,鱼米之乡,即使不出仕,找个富庶之地继续耕陇打渔也足慰平生。”

如果再给刘备一个机会,他或许会来查房,但绝对不会再说这个,第一太感性了,像个劝说男人纳妾的女德大师,第二长曹贼志气损自己威风,就算曹贼强攻也要管叫他有来而抓不到人。第三,因为诸葛亮睡不着了,这和他的目的南辕北辙。

诸葛亮第一反应是坐起来冷峻道:“我不能接受。”说完他就好像用罢了诈尸时间,躺了回去。刘备沉默地看着他,意识到这样的回复太过于冷硬,他又软下来解释:“即便刻意不看,若多听旁人提起,结合回忆中空缺之处七拼八凑,未尝不能忆起大半。”

刘备说:“是我此言不妥,孔明勿要多虑,早点休息。”

诸葛亮摇了摇头说:“主公有此忧患乃是常情,忧患能警人自省,非是坏事……”他叹了口气道:“待我说服江东回来,便给主公看论及主公那一页。”

“那时侯你早就重写了个正经版本。”

“主公不信,我也无计可施。”

“信,”刘备说,“你赶紧睡吧。”

诸葛亮第一次尝试入睡,黑暗中他尽可能不翻身,但人越在不能动的时候,发丝和中衣和被子的温度无一不开始作乱。

诸葛亮把被子调了个位置,凉的那一半靠着自己。

半刻后他蹑手蹑足转过了一又四分之三圈,仰面躺好。

床是够大,但是他够长。因此他的手刚好能无意地、不经意地搭在别人的手上。指腹上有握剑的茧和细小的伤痕,诸葛亮像被烫了一下,神经牵带骨节微微一跳,但很快又鬼使神差、心存侥幸落了回去。旁边这只手动了动,隔壁枕头向他这边传来了微小的转动声,他歪过头对视了一瞬,继续参详世界名画《月光下的天花板》。手与手之间的交集如藻荇交错,忽然不知从谁开始,轻触中暗暗使上了力,随后紧紧扣在了一起,抵死交缠,再不能分开。

诸葛亮突然怅惘地说,今夜之后,我与主公再称不上无私可言了。

刘备轻轻捏着他指间的骨节问,“是私情之私,还是私事之私?”

诸葛亮静静地侧过头:“主公想要是哪种,便是哪种。”

黑暗中刘备哈哈笑说,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诸葛亮问哪里像,刘备在枕上挪了挪,凑近了他说:“总是爱想很多,又不爱说出来。这样不好。”

说完他环上诸葛亮的脑后,见那双眼睛在黑夜中忧心忡忡地亮着但并无抗拒,就把他拖了过来,以前额触上了他的前额,黑暗中呼吸交错眉睫相扫,随后触感传递到了鼻梁,骨节经过小幅度的摩挲和碰撞,最后才接近到四唇相接。他是个好导师,接吻的时候诸葛亮什么都不记得,分开时才开始回味起方才好像有水从枕边流过,温和而不可琢磨,触感与温度却绵延至脸颊。吻毕诸葛亮气喘吁吁地和他分开,缩回被子里。静默片刻后他对刘备说,听闻主公早年间征战四方,颇多受创,可有幸一见?

送给你了。刘备大方地一挥手,都可以看,也可以摸。

诸葛亮往他身边靠了靠,双手分开他的衣襟,以拥抱的姿势搭上他的肩颈。他知道这一路的逃亡在刘备留下一道最新的伤口,因为有一天早上他亲眼看见一个人、一个不认识的人忙而不乱地把他推上马,然后让他什么也别问赶紧跑,就在那时候一支流矢贴着他的肩膀擦了过去。那个人遗憾地看着箭尾羽飞去的方向,没有处理伤口,只平淡地叹息一声,扔给他一把剑。

过程中诸葛亮一直策马紧随着他,什么也没有问。他们跑到只剩几十骑的时候,那个人忽然商量般地问他:“你别跟了?”诸葛亮不认识他,但凭借本能回答道:“不行。”那个人在他旁边专心地赶马,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诸葛亮继续道:“未尽所学,我不甘心。”他转过头就看见刘备把嘴唇咬出了血,说好,你记住,我名刘备字玄德,是你的主公。

刘备张了张皴裂的嘴唇,把即将出口的情绪过重的发言咽了回去,道:跟紧我。我们今天都能活下来。

这道伤口既新且浅,诸葛亮略过不敢触碰,继续往他肩膀以下的后背抚去。年代久远的伤痕多已平滑如新,但他身体上依然有许多坎坷不平,如此一生。刘备懒惰地附在他耳边说:“你别让我挨个讲解,不然今晚没法睡了。”

诸葛亮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不多这个唇舌。但他自己也能分辨一二,听关张讲过他们早年在乡里和地痞打架,打黄巾,打叛贼,打各路枭雄,最后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他们说起大哥在早年镇压叛军时受过一处贯穿伤,靠装死才逃过一劫(虽然彼时确实意识模糊用不着装了)。刘备与他们聊起来不以为耻,反而当作好笑事讲来下酒。他在刘备的身上找寻一处前后对称的伤口,似要遮挡那不知从何处而来、不知为何的凶器。刘备打岔:“这处倒是好说。在新野闲出来的肥肉,不日就将减没了。”

诸葛亮捏了两下,说手感很好,不减也行。

承蒙你不嫌弃。刘备说。

诸葛亮替他合上被扯乱的衣襟,低低道:“有亮在,日后必不使主公危难至此。”

刘备笑了笑,反而懒得收拾被他搅乱的衣物,扯下来随便找了个方向一抛,然后侧躺回去。“满意了吗?”他抚摸着诸葛亮颊边,说,“满意了就快去睡吧,别耽误明日早起。”

诸葛亮错愕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推开他的手翻了个身,不再说话。刘备收回手,也打了个呵欠往另一个方向翻了过去。半个时辰后他还睁着眼,身后的床单挪动了二又四分之三次轮,刘备用蚊子声线说,“孔明,你睡着了吗?”

此时一个年轻、高大、柔韧的身体靠了过来,像一大只橘猫撞到了他的肚子上,他伸手抱住。“别人委质定分,你委身定分。”

“唉,”诸葛亮用膝盖轻轻蹭着他的腿间说,“如此方显我与主公同在。”

在快乐行将攀至巅峰时,诸葛亮从身体中挤出一声失神的泣音。

“我不能接受。”他抱着刘备的肩膀说。

“我们已经有过联系了,”刘备安慰他,“人与禽兽的区别就在于禽兽只能放纵己欲,而人可能会珍惜对彼此的联系。这种因情而生的联系发生过就不会消失,即使你不在这里,或者忘记了我也一样。”

诸葛亮接受了这个理由,在折腾一晚上后终于心安理得入睡。第二天刘备悌然、怆然,将自己的主张又强调了一遍:“我们都有责任。”

 

4.

诸葛亮起来,发现自己挂(粘?)在一个人身上,虽然衣衫尚可称整洁,但头发已落入敌手。那个人粗眉长睫,双眼皮,看上去是他喜欢的类型,正把他的头发分成均匀的三份编了一条柔软顺滑的麻花辫,诸葛亮分出闲心关注了一下手法,做工精良针脚细密,是条好辫子。

他动弹了一下把自己的手从陌生男人的腰上挪开,腿从他小腿肚上移走上,说:“不好意思,不管你是何人,总之我又把你忘了。”

男人动作停顿了一下,熟练地说:“刘备,字玄德。”

“哦哦,玄德。”诸葛亮尽可能保持和蔼,“先做个自我介绍吧。你是何人?现从何事?”

刘备一边把他的麻花辫往回解一边说:“现在是皇帝。”

诸葛亮麻木地看着他,片刻后脑袋缺血,直挺挺地躺了回去,顺手给自己掖上被子。“哦哦。陛下。”他改口道。应该不至于有人跟他开这种涮,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其实叫玄德也行,”刘备劝慰道,“毕竟你我都这么熟了,也认识很多年了。只是不常这样叫,听着确实有点怪。”

诸葛丞相意识到自己和皇帝睡,第一次(至少是记忆中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懂自己。他空洞、麻木、恍惚地欣赏着世界名画——蜀宫的天花板,精神萎靡,魂不守舍。

“那平日里如何相称?”

“有时候称陛下,有时候你来你去,纯粹看心情。”

这听上去像是真的感情很好才睡在一起,而非其他不可描述的原因,诸葛亮勉强回复了一些精神。

“你不能嫌富爱贫啊,”刘备把他的头发还回去,重新给他梳好,“你对男人和年龄都未置一词,应该也能对皇帝这种小事不置可否。”

诸葛亮道:“爱人是我自己挑的,但皇帝不是。”

刘备谴责道:“皇帝也是你挑的!是你带头劝进的。”

诸葛丞相不是典型的纯臣,但此刻他听到的也未免过于超纲,他从床头找到了一个本子,翻开日记本的手微微颤抖。刘备看了一眼才透亮的天色,四仰八叉地占满了另外半边床。“时间不太多了,”他忽然说,“讲不了太全面,但还是让我来吧。之后有段时日,你都没有机会再听我亲自讲我们的故事了。”

虽然自荆州初定后,诸葛亮就恢复了纸笔记事,以防二人分开时无人解说。但这个有关记忆的秘密还是延续了下来。在每一个不记得某个名字的早上,刘备得空就会侧躺着以肘撑起半张脸,对着他娓娓而谈:“云长啊,我二弟。初到时他还以为你是腐儒,且有点吃醋,与你曾不太合得来。不过经此一役后他已服了你的能耐,虽然你仍觉他有时倨傲颇令人为难——我已劝过他许多回了。”“子龙,是个谦和谨慎的好人。上次你忘了他是谁,一出门遇到他,也不说话,直勾勾看了他好久,吓得他还以为自己哪里有失,跑来问我。”“诸葛瑾……是你大哥啊!”

“法孝直,当初他帮我入主西川出力不少,这个人挺爽直的,但是不很对你胃口,还被人举报到你那去过。反正你和他私交不咸不淡,待会遇到正常打招呼吧。”“正方啊,你一直觉得他心思不在治郡理政上,其实我也有此感觉。但他毕竟比较熟悉川蜀,也还算有能力,跟你比起来也就差了十个曹丕吧。”

“我们这样背后编排人真的好吗?”彼时刚当上丞相的诸葛亮问他新上任的皇帝,刘备半坐起来抬头环视四周:“应该不会有人听到吧。我们昨天搞出那么大动静都没人听见。”

“有没有可能是不敢听见呢。”诸葛亮凉凉道。

中间也发生过许多次的自我介绍,毕竟他忘掉谁的概率是随机的。但诸葛亮也有一个猜测,如果他过去两个月内和某个人相处时间格外长,忘掉那个人的几率就会更高。

刘备已经把这个故事讲了一百多回,每一次都是从那个“不好意思”开始的。“就跟假的一样,”刘备说,“然后我就得到了你。”他从带走诸葛亮的那个晚上讲到去往江东的前夜,再到赤壁前夜,再到分兵入川前夜,再到他登基的前夜。“其实并不是每一晚都有肌肤之亲,很多时候只是一起工作、工作中躲懒聊天、吃夜宵,然后睡在一起,也方便早上我给你讲事。不过接下来你得独自工作一段时日了。”

诸葛亮安静地坐在床头的床沿上听着,夏季的朝阳总是来得格外早,照进了凉意犹存的蜀宫,恰恰卡在他膝上。日光漫至胸口时,他慢慢地抬起头说:“好。我争取多给你搞一点钱出来。”

“丞相万岁。”刘备跟他商业互吹,裹好最后一件外袍,“但搞钱归搞钱,还是保重身体为上,不要太迟休息。”

“陛下也不要在营中乱舞,当心闪到腰。”

“你一介书生说我?”刘备从背后捞起他,另一只手以闪电之势直抄膝下,径直把他抱了起来。诸葛亮平地起飞,惊恐地搂住他的脖子,在此刻真爱也不能使他担忧陛下闪腰先于担心自己摔成西瓜。

刘备把他抱到院子里,气喘吁吁地放下:“如此丞相可心安否?”

诸葛亮靠整理仪容平复了一下头晕,想起十年前这样玩他只觉好笑,现在来只有惊吓。即使是生命不息,弹跳不止的鱼,也不能在时间之流中保持自我不改。“虫蚁尚能负十倍之重而行,主公尚需再接再厉。”

“能吓你一跳也不差。”刘备随意地甩了甩手,“我先去点一遍兵,正式送行时见。”

他正要离去,诸葛亮忽然在身后叫了他一声。他逆着日光上前几步,偌大的个子弓身抱了上来,脸埋在刘备的脖颈间,呼吸从胸口的起伏中泄露出来。刘备伸手回拥,轻轻抚上了他的后背。许久过去,他才笑道:“行了,差不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出霸王别姬,你是霸王我是姬。”

他伸手比了一下诸葛亮的身高,匆匆离去。下一次见面,他们将隔着庞大的阵列和成群的官员,他会站在文官之首,再一次对他弓下身,平平无奇地念着草稿说:愿陛下战无不克,得靖乱果,早胜归来。

 

5.

诸葛亮匆匆赶到永安,再见到他时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外露,只是静静听刘备说完战况,然后告诉他:不要焦虑,安心养病。这里有我,无论如何,我会处理好一切。

在这以前的几个月,除了病重欲死的那几日,刘备并不得多少清闲。诸葛亮来了以后他开始无所事事,“陛下把自己作弄成这样,等着被架空吧。”诸葛亮趁人不注意低低地在他耳边说。然后他闭上了眼,陷入了一个被架空的美梦之中。

夜深的时候他醒来了,案头的灯还亮着。昨天下午他叫诸葛亮过来呆一日,诸葛亮说随时有人找我,他们会打扰你休息。刘备不耐烦说:“就跟他们借你一晚上,有这么小气吗?”于是诸葛亮当晚收拾铺盖搬进了永安宫。

虽然刘备被架空了,但是他依然有决定权。诸葛亮在他惯用的桌子上沉稳地、不疾不徐地处理着速报,一瞬间他觉得若不是自己只能躺在床上,时间一定是回到了三年前,他们干活、摸鱼、展望共同的事业。

“朕还没退位呢,”刘备支起身体来喊道,“公文分我一半。”“你被架空了。”诸葛亮头也不抬地说,但还是把成都来的公文递给他三分之一,他没总结出一个中肯的意见就眼前发虚,啪地放在一旁。

诸葛亮被这动静吓得一抬头。刘备有气无力地说,唉,我躺一会。说完他就借着下午的阳光沉沉睡了过去,中间有人试过他的额温,就如同在江夏时的那一次一样。当他醒来时已经是星垂遍野,诸葛亮还在灯下,像机器一样,稳定而匀速地工作。刘备突然轻轻喊了他一声:哎,你过来。

他挪动一下让出一半的枕头。诸葛亮有序地收拾好桌案,带走一半公文,脱掉外衣挂在架上,然后滑进了他身旁的被子里。刘备劈手把他手上那一摞拿过来放自己那边,诸葛亮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听闻你总是忙碌到半夜,干脆喊你过来休息。人如非要事事寻你过目、审阅,表面上称作稳妥,实则是连最小的责任也不肯负担罢了。要是我就不管这么多,做不好直接问罪。”

“许多事也确是非我不可,况此乃人之常情。”他往刘备的方向送了一截被子。“陛下郑重其事喊我过来,就为了此事?”

“这不重要吗?你要是累坏了谁来干活。”

诸葛亮把被子扯回来。“陛下实乃仁义之君,竟还担心臣累坏了活没人干。”

刘备说丞相乃国之利刃,不可轻折其锋。但丞相是个闲不住的,近日习惯了在高度紧张之下生存后,便更不能提前休眠。许多杂事像切片一般轮流闪了进来,许多借着忙碌不敢想的也闪进来。诸葛亮睡不着,睁着眼睛仰面朝天,怔怔不语。刘备突然转过头问:“这几天你忘记过我吗?”

“没有。”

“你老与我呆在一起,难道不是更易忘记吗?”

这个推测他跟刘备也说过。“我忘记过子龙、幼常、正方、公琰……但是没有忘记过你。”诸葛亮轻轻地说。

刘备翻过身抱住他,把他往身边按了按。“别想太多。白天有你在,晚上有我在。我会看着你的。”奇怪的是在刘备说完之后,他的大脑垂直产生了困意,两眼发沉,不多时就像没事人一样睡着了。

他可能做了个梦,在梦里,晦暗的太阳像一张毯子一样皱巴巴地从天际降落,带着微凉的余温盖在他身上。

早上诸葛亮醒来,发现身边有个不认识的男人,正靠着床头注视着他。他和老头面面相觑,感觉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们肯定是熟人。老头面带病容,他发自内心感到无比地担忧,沉吟片刻后问:“你需要叫医生吗?”

那个人温和地摇了摇头。“我是你的皇帝,你是我的丞相。”他开门见山地说,“你也是我的爱人。”

看到诸葛亮愣住,那个人低下头一笑,“你定会觉得我在诓你,你怎么会爱一个老得能当你爹的男人呢?”

“其实两年前倒也也没这么老,都是输了一场大战后气急败坏所致的。你能想起来伐吴之战吧,在那之前你曾经陈述利弊,力劝我不要打这场仗,但是我没有听你的话……于是你像往常一样,决定相信我的判断。”

“但是你这次错了,我打了败仗,结局和我们的目标南辕北辙。而且我身染沉疴,病入膏肓,再也不能亲自收拾残局了。”

诸葛亮沉默地听着他道来,打断道:“我不记得你是谁,想不起来你为什么打输了,也忘了你为什么没有听我的建议——”

刘备叹了口气说,“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反正平时问你也不会说实话……”

“——我不记得你为什么没听我的建议,但是如果事态至此,那也可能是因为我没保护好你。”

刘备一怔,摇头说:“不是的。结果如此,只是因为你选择了信任我,而我搞砸了。我把一个烂摊子留给了你,让你忙碌忧惧,疲惫不堪。孔明……”他犹豫了很久说,“你会后悔做我这样的人的丞相吗?”他看见诸葛亮用力摇了摇头。“我只想让你好起来,我……”他怔怔地看着刘备,忽然抬手捂住了下半张脸,“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爱你。”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室内都只有一片寂静和轻微的哽咽声。半晌声音停了,刘备按着他的脊背说,“唉,你总算肯说实话了。你平时只会故作镇定地说有你在,不要多想。”

诸葛亮冷静下来:“这也是实话。”

“以前宪和开玩笑,说你我就好比夫妻一般,但我总觉得不以为然,这世间哪有我们这样的夫妻呢?哪有夫妻像我们一样,一生都在做同一件事,配合如鱼得水?哪有夫妻像我们一样,一辈子说过那么多的话,通了那么多封信?哪有夫妻像我们一样,互信不疑,从来不吵架?——虽说都是你在让着我。”

诸葛亮静默半晌说:“你为什么选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到底是诸葛亮。刘备在心中短暂地感慨了一下,道:“也不是,我本来想过几天再和你说,但是难得今天你多说了几句实话……”

“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

刘备笑了笑:“此生得以相逢,于你于我都没有什么遗憾,因此有些事你也无需过于执着。我知道你每天都数着日子,记算哪一天会失忆,如果第二日会来不及看,你就干脆一夜不睡——你别以为悄悄这么干我就一次也发现不了。你翻箱倒柜找地方藏名册,担忧被人察觉而谨言慎行,我都看在眼里,因此我想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先不要说这些,”诸葛亮说,“我会想一切办法让你好起来。”

刘备轻轻摇了摇头,视野往窗外若隐若现的黎明飘去。他握住诸葛亮的手,最后一次对他说:“我叫刘备,字玄德,为汉室末胄,值此倾覆之际得承大统。”

“我们的国家,汉,也有星河的含义……”他遗憾地笑着说,“孔明,我要到星星上去了。”

 

三日后刘备叫了他和一帮人去听遗嘱。诸葛亮心情恶劣,且已经听过一遍,所以他只听进去一半,以至于刘备说出君可自取时他还在一动不动。周围的人以为他坦然接受,大惊失色。刘备最后压低了声音说,还有,要自由。

他这时才恍然回神,俯身跪了下去,脊背深深弯下,额头触地。礼节在刘备看来都是应付公事,一般点到为止,于是折腾着探出身体相扶,一众官员慌忙扶他躺回榻上,路过伏地不起的丞相。

他们一哄而上时,诸葛亮才抬起头来,隔着人群的缝隙和刘备相望。刘备最终还是躺了回去,接受了这一跪中无人知晓的、真正的告别。

诸葛亮花了两三日用于处理后事,他看上去精神太足,其他人吓得慌,在得知他忙着一摊事两日都不曾休息后,就连刘备的小孩都来劝他。最后还是他自己觉得支撑不住回屋去休息了。刘备留给他一堆东西,除了麻烦和用来唬人的遗嘱,还有一把琴。他抱过琴信手拨弄,耳鸣阵阵,不知道自己弹没弹出声音,一曲未毕就倒在了琴上。

醒来时天依旧亮着。时间好像过去没多久,他睡得很不安慰,记忆在梦中也撕扯着他,然而身边只有把不知来历的琴,在他额头上压出一道红印。

诸葛亮抱琴行至窗前,窗外满院缟素,好像他期盼了很久的春天给了他一场大雪。而他丝毫想不起来有谁死了。一夜之间,前尘皆忘。

 

6.

“泸水比之汉水、江水如何?”

诸葛亮这样问时,赵云没一时反应过来他会问这个,顿了一下才道:“春夏交替时泸水虽湍急,然论至河宽、水深、险恶犹不及渭,更莫论江汉也。”

诸葛亮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安排就地伐木造船渡河。他的营帐前必经之地有几处荆棘,尚未被亲兵铲平。袍带接连被新枝刮了几下,他颇感心烦意乱,但面上仍不动声色,随手抽剑劈开散碎残枝。赵云在一旁围观道:“丞相剑法多年未见,竟然分毫不曾生疏。”

“惯见军士操练,偷师习得一二招亦不足奇。”

赵云摇头:“军中教的剑法是用于战场纵横,以图自保之余多杀伤敌。我观丞相起手,剑不余招,锋无回路,应是先帝使剑的手法。”

诸葛亮一愣道:“如此岂能自保?”

“先帝教丞相的大概是应对单个敌人的套路,以备刺客,至于战场上则必定另有一套招数。犹记驻荆州时,先帝以己作范,让丞相以布料裹了剑锋试击要害,彼时丞相莫说找到要害,就连剑都快拿不稳了。”

诸葛亮把剑放了鞘中。复又抽出,凭着感觉随意比划了几下,发觉一举一动中自有某种规律节度,谓之肌肉记忆。最后他收了剑说,可见人之旧习难改。

赵云似乎也颇多感慨。这不是他们头次一起出征,但之前有一个名义上的领导人,他们主要听那个人的安排。现在他们等诸葛亮拿主意。赵云说丞相事务繁多,无暇他顾才很正常,“先帝也常说以丞相身量,非是不能为武不能将兵,实是天下寡能荷国者,因此天不忍陷丞相于汤镬之中。”

诸葛亮缓缓地说:“我此行之前,陛下也说过类似的话。”

不仅王连,有许多人都不赞成他去南方走这一趟,包括皇帝陛下。其他人他可以不理,但是他不能不向小皇帝解释清楚。晚上诸葛亮折回宫内,拿了支笔和几张纸,像往日教太子诗书时那样,在纸上逐条计数,将敌我战力优劣、天时地利人心剖开给他看,最后总结:由于可调用兵力、资源配置、民族矛盾、外交策略等理由,臣必须亲往南征。

皇帝认真地盯着纸面,不知道领会了几分,最后他说:“父亲若在,也一定会担心您的。”

诸葛亮笑了笑说,陛下无需挂念,臣自会顾好自己。

刘禅断断续续地说——他总觉得这孩子有点怕他,尽管他没干过什么值得害怕的事——“父亲常说,丞相是国之重器,他说丞相能做好比战争更重要的事。”

诸葛亮停下了笔,安抚地在纸上落下一个结尾。

“先帝如此信重于我,我更应肝脑涂地以报。”他发现当刘禅提到其父亲时,他就忘记了自称臣。此前他一直通过身体力行的礼行来释放信号,引导其他人像他一样,去信任这个安静、缺少存在感的刘姓年轻人。

“相父此言过重。”刘禅无奈地说,这种无奈让他感觉空洞的记忆中有东西要破土而出。“或许是我不能担责,使您的压力过大了,但您之前和父亲从不说肝脑涂地,您和他都是这样,只会说争取、尽力。”

见诸葛亮望着烛火静静出神,一言不发,刘禅感觉到了无趣和失言,讪讪地闭上了嘴。一片寂静中诸葛亮忽然开口道:“再说一点吧。”刘禅抬起头,看见这个像他第二个父亲一样的男人沉静到近乎卑微、温柔得像在教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说,“再说一点吧。”

 

汉军自南方班师回朝之前,南人献上珍物以示修好,包括一车药酒,后来被皇帝分发给了几位首功之臣。“此酒以南疆不老泉酿成,可延寿益智,可洞见神思。昔有受创或高龄而不识父母妻子者,饮之得复相认。”

酒被诸葛亮夹带着去了昭烈皇帝陵,希望找到一些灵感。即使当今天子也不能见先帝灵位不跪。他对灵位跪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改换坐姿。酒劲上头后他考虑去锁门,站起一半又颓然倒下,晕晕沉沉地想,先帝灵前仪态不恭还敢醉酒,这种大不敬行为够砍几多头颅?但他的直觉又说他和老刘谁跟谁,跟老刘不用计较这么多……老刘,老刘。老刘是谁?

老刘是谁?

日记中与“刘备”相关那几页边缘被粘在了一起。扉页夹了张纸条,是他自己的笔迹:勿观之,宜相忘。这六个字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个字的解释,只对他难过地笑了笑。后面又附有一页,也是他自己写的,列了几条毫不相干的事,从治军到行政各有分布,为首的一条是寝勿过三更,最末一条是马谡或言过其实。许多年后他会觉得那是最重要的一条,应该排在第一位;而第一位的他根本不会听,应该放在最后。

他只花了几天就猜出了自己的沉默背后的含义。因为他们都是他,这一个他在几乎没有任何信息的情况下也能轻易猜出上一个他所思所想。否则无从解释记忆中大面积的空白和他情绪中被剜掉的空洞感,也无从解释那一个又一个凭空消失的夜晚,解释不了他出使东吴时身体中隐秘的疲倦,他死撑着不想入睡的那两整日和戛然而止的琴声——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忘记这个人。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忘记了就会接受忘记。最开始的一个月他感觉难以适应,对外界的一切缺乏反应,迟钝不堪,好像脑中被切除了几个不重要的器官。后来新的情绪逐渐填补进来,他又变回了正常人。

但下一次再看到先帝名讳,他还是会感到空虚得可怕。一个变态杀人狂在发现自己面对尸块无动于衷时也不会产生更多的战栗。他知道的越多,越发现问题的本质,他依然没有丝毫想起来的迹象,因为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不占他和这个人之间的一半。若非如此重要之人,不足以给他自由。

离开永安时,他站在甲板上遥望着主船上深黑的棺木,对着它说: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吗?

 

那只手从他的指节中溜进来,再次带着他一一认过自己的肋骨、肋骨之间的间隙、可以刺穿的腹膜、肋软骨、心脏。你不是都摸过了吗?有什么好羞耻的?一个带笑的声音沙沙摩擦过他的耳膜。

我这是羞耻吗?我是每摸到一个长在要害上的伤疤,就忍不住手一抖。

唉,那只能拿你做示范了。那只手换了目标,挑开了他的衣襟,将他自己的手按在自己年轻紧实的皮肤上,说:如何?

这下实是真羞。他答道。

别闹,那个人握着他的手,从衣内沿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摸过去,好似孤芳自赏,压低了声音问他:告诉我哪里是要害?

主公是剑术高手,主公手下自然哪里都是要害。

“这个人没法教了。”刘备被逗笑起来,终于在记忆中露出了正脸,俯下身吻了他。好像有水流从星辰中坠落下来,浸泡过他的唇齿,落入棉绒床单。

 

诸葛亮被双眼间的刺痛逼挟,流着泪醒来。是外面星星叫醒了他,让他不至于被一早前来洒扫的人发现在先帝灵前大不敬,被砍几次头。失去意识前有样东西从他散乱的衣裾中掉出来,被他抓回来抱在胸前,极尽煎熬地抚摸,又拍在地上,用中指极力往外推。醉眼朦胧中他好奇地看向写着陌生名字的灵位。

让我见一见你吧。就像人被砍掉了手臂也会知道自己本来有两条胳膊,让我见你吧。

他并没有想起什么,也许见到了,但又忘记了。所谓的奇效灵药并未起到传说中应有的效果,诸葛亮并不感到意外。他没有指望全都想起来,更没有寄望于南方的偏方能一举治好顽疾。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一个片段也没想起来。

诸葛亮把被推在一旁的日记抓回来,带着空洞的情绪盘过粗糙的纸面。然后他站起身,开始收拾现场,临走前绊倒在供桌上,差点把喝进去的全吐出来。

 

7.

姜维从热闹的人群中扒出一条路,沿着大路向上坡走出一段距离,一直到最高处的帅帐附近,站定后第一眼就往丞相腰间看。诸葛亮无意识地看着星空,听到他靠近才转过身。姜维无事汇报,便就地取材道:“丞相又在夜观星象?”

诸葛亮很随和地笑了笑,沿着高地与他并肩往回走,说:“我只会看天气,不会看星象。”

姜维并不觉尴尬,只是笑着抱拳:“宴上与众将行令间输了一阵,被同侪挤兑来问丞相一事,若是冒犯了丞相,请丞相勿怪。”

诸葛亮道:“有何不可直言?”

姜维的视线又在他身上扫过一圈,诸葛亮沉思片刻,从衣襟之中抽出一本薄册。姜维说对对对就是这个。

“众将都曾见丞相将此书携在身上或握在手间,但从不曾见丞相翻阅,因此颇多好奇。有人猜是兵书,有人猜是兵粮载册,有人猜是观星术,内载上下五千年天下事……”

诸葛亮好笑道:“都什么乱七八糟?这上面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为何要随身携带?”说完他才意识到逾矩,能告诉他是什么已经无益,再往下追问未免无礼。但诸葛亮并未催促他离开,只是轻轻摩挲着泛白发旧的首页陷入沉思。“因为里面的内容我自己也不知道。”他解释说。“但待到功成之日,我就会打开看。”

姜维正要再问,丞相却道:“伯约已经知晓答案,如此能回去复命了?”

“一些陈年旧事。”最后他向其他人原样答道,至于其他的问题便一概说不知。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奇特的本子是在十二年秋,彼时诸葛亮正在床上安静地发着烧,姜维去汇报近况,在一叠叠盐铁汇案和斥候速报的下面看见了那个薄册。

“许久不见此簿,我还以为丞相丢了。”姜维道。

丞相听到他说话,垂目不语,片刻后微微探身,伸长了手去够。姜维立刻抬起极厚一摞文档,从底下抽出无名薄册递给他。他握着薄册,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敲击。你没见过先帝吧,诸葛亮忽然对他笑了笑,一语石破天惊:我和你一样,我也没见过他。

姜维没有表情,甚至没什么反应。他没有什么好反应的。

这本书里装得是先帝。诸葛亮说。只要打开,我就能见到他。

姜维立刻转过身,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并准备去叫军医,必要时把所有的同僚都叫来。诸葛亮叫住了他,不用劳烦军医,我还清醒。

姜维犹疑地停了下来。“丞相,若是难受就睡一会,不要逞强。”

诸葛亮断断续续地说,我可能是快要死了,你就当这是呓语——他把保守了二十七年的秘密和他的生命一起倒了出来,他知道自己有一位至亲至爱之人,却想不起来他的样子。唯独他想不起来。即使他的记忆近在咫尺。姜维沉默地听着,中间军医来过一次,量过额温又退了下去。他的表情从震惊再到错愕,再到无尽的茫然。你会想念一个根本不记得的人吗?他想。

“我无一日不想念他。”诸葛亮无声地看着纸面被他握出的弧度,又缓缓伸手展平。

姜维道:“就连陛下也不知道此事?”

“他不知道,也可能他察觉了什么,但他从来没有问过我。”

姜维最后问道:“……如果您打开看了会怎么样?”

“三天之后……如果我活得到的话,我会忘记一个人。如果是一个重要的人,那时我可能没有时间再去想起来了。”

但姜维知道,如果他现在不看,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想起来了。他从诸葛亮生铁一般固守着的沉默中能看出,他也知道。“如果这是您一直以来的愿望,那您也许可以把该记住的事情写下……或者您告诉我,我替您写下来……”

“来不及了。我的愿望不是这个。至少不是最主要的。”诸葛亮缓缓躺回枕上,把那本薄册按在胸前,出神不语。“我休息一会,”他对姜维说,“让魏文长一个时辰后来找我,还有些退兵之事需与他交代。”

在姜伯约出门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哔剥燃烧声。他蓦地回过头,只见幽暗发蓝的火苗从铜灯中探出,静静地吞噬着那些包含他无尽好奇和沉痛的薄册。姜维转身扑过去把本子从诸葛亮手中抢下来,抖落上面的火苗然后压平在桌子上然后惊愕地恐惧地看着他——

在他的想象中。

姜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地陪诸葛亮静静看着纸张燃烧。诸葛亮极轻微地、几乎难以看出地在蹙眉,像是在忍受身体内外同时传来的某种疼痛,但灼烧着记忆的火苗却将他的眼睛映成金色,是钢铁融化的颜色,在那里面稳健、温柔地,向死地燃烧着,许多年后姜维对曹魏的战胜者谈起那一簇火苗,他告诉钟会,他在丞相烧日记的火里面看到了先帝。这个他或诸葛亮都没见过的人就如他的谥号那样出现,在炽烈的光明中,隔着时间和空间,借着丞相的手把炎汉的火给他,把他们的铁骨与柔情一并递给他。从此再也没有他不能面对的事。

火苗逼近指尖时,诸葛亮松了手,余灰与秋风相挟滚入墙角和家具底部。然后他重重地跌落在枕上,肺叶中发出粗重的呼吸声,汗水滚落入枕席。但他竟然是在笑着的。

诸葛亮抱着轻微的歉意对不知是姜维还是虚空中的什么说,“我有点控制不住了。”

姜维近乎绝望般地看着他,无数个念头滚入漩涡:这十二年……你一直以来的愿望……你的最后一个愿望……你庞大而珍贵的记忆……你和先帝……

“过几日见到了我自己去问他。”诸葛亮费力地仰躺着,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他转过头对姜维说,“别忘了一个时辰后叫文长。”说完他飞速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声渐趋均匀。

 

8.

“这样说来,这世间岂不是没一点好事了?”

“有。”姜维说。

“据我所知,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一个只有丞相能打开的箱子——从成都寄来的——赶在他失去意识前到了五丈原。”

 

盒子是用荆州那一带常见的木头做的,长一寸余,很轻,刚好能装下一卷什么东西。由于盒上锁头太过复杂,后来没有得到推广应用,但锁倒是流传了出去。他在新野本打算用此物来放日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计划搁置了。

刘禅的信附在盒子下不起眼的地方,是家信的形式,和慰问性质的圣谕分开装。上书章武三年的春天,也就是他动身前往白帝城的路上,刘禅收到了这个盒子。盒子他打不开,上附着刘备的亲笔信。现在这封信也在诸葛亮手里。

是信物,你不要看——他爹在附赠的信中言简意赅地提道——如果有朝一日克复中原,或者你相父命不久矣,就把盒子寄给他,我怕放在他那丢了或者被烧了。

信末尾刘禅问他这玩意到底是什么?诸葛亮提笔写了是情书三个字,停了停笔,又换了张纸,正正经经地写下“先帝与臣结识以来诸般要事”。在做完了所有能想到的事后,他在一个星辰明亮的夜晚披衣坐起,随手拨弄几下机关,盒子应声而开。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向他走了过来。很难陈述他的年龄,即使他已经盯了这个男人许久。最后他笃定地说:“你就是先帝。”

刘备好奇说:“是吗?怎么样?”

诸葛亮不好意思地说:“你比我想的还要好。”

“多亏了我留了一份。”刘备说,“不然我就只能在阴曹地府给你讲了。”

那种许多年未曾经历过的、像布料抽成缫丝再回归完整的感觉再一次流过他的全身。但这是一个秋季的夜晚,很难判断是不是阴风。

诸葛亮抬起信扫了扫,翻过去扣在桌上:“你讲得太肉麻了,我看了尴尬。”

刘备辩道:“从我的视角看就是这样的。你那种教条式日记只实用,缺乏文学性,不如看我写的。”

诸葛亮好奇道:“是吗,那么建议我忘记陛下的人是谁呢?一定不会是陛下本人吧?不会吧。”

“……”

一片寂静。刘备干咳。

“阿斗没有在我死后就立刻开始摆烂吧?”

“公嗣挺好的,他……尽力了。”

“……那没了。”刘备说,“我管不了小子。只可惜了两川的百姓,终将难逃一劫。”

诸葛亮沉默不语。

“算了你不要这副表情,我替你说吧,对不起,但是你对谁说对不起也没用,我们尽力了——”

“我怕死。”他忽然紧紧攥住刘备的双肩,颤抖从骨节处传来。“我还有事没做完。”

刘备无奈地把他拽下来——“你想开一点,五十多也不算亏,太平盛世还有不少人二十岁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死了。至少我们希望事情变好的这份心意会越过兵燹活下来。”

“我还有事没做完。”诸葛亮茫然地看着他。

刘备拍了他肩胛一下。“唉,你不是很聪明吗,死这点事也要我教你吗?好吧,你不要总想着有什么事没做,你闭上眼睛,想我。当你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你体内流走时,你会想到我在永安时也是这样的,我和你是一起死去的。”

“后面的事交给后面的人去了,阿斗也好,你调教的文臣武将也好。总之我们已经尽力了,你要学会休息。”

“休息……”诸葛亮疲惫地捏着鼻梁说,“我心里事多,静不下来。”

“就这样,很简单,我不是为你做过很多次吗?”刘备扳过他的肩,最后一次吻了他,然后他走到案边,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END

千字文

左将军府二三事番外——汉中(下)

阳光慷慨地洒在大地上,官道上数骑绝尘,诸葛亮带着董允,纵马奔驰,身后不过跟着两名左将军的侍从亲兵。只见诸葛亮控住马匹,接过董允奉上的水壶,喝口水,道:“董郎,我们从小道抄近路走,今日日落前便能到翊军将军帐中。”董允却是一脸无奈,只有板着脸只有应声称是的份,两腮更是情不自禁地鼓了起来,诸葛亮却只是笑道:“抓紧赶路。”言毕和挥马鞭,董允除了跟上,也是别无他法。

      其实董允这两日虽在赶路,却一直在发懵,两日前,接到了曹操撤军的奏报,府中上下自是喜不自胜,军师将军吩咐府库准备封赏劳军外,当晚便把董允召来,给他看了左将军手令,原是命...

阳光慷慨地洒在大地上,官道上数骑绝尘,诸葛亮带着董允,纵马奔驰,身后不过跟着两名左将军的侍从亲兵。只见诸葛亮控住马匹,接过董允奉上的水壶,喝口水,道:“董郎,我们从小道抄近路走,今日日落前便能到翊军将军帐中。”董允却是一脸无奈,只有板着脸只有应声称是的份,两腮更是情不自禁地鼓了起来,诸葛亮却只是笑道:“抓紧赶路。”言毕和挥马鞭,董允除了跟上,也是别无他法。

      其实董允这两日虽在赶路,却一直在发懵,两日前,接到了曹操撤军的奏报,府中上下自是喜不自胜,军师将军吩咐府库准备封赏劳军外,当晚便把董允召来,给他看了左将军手令,原是命军师将军去兴势山置烽火楼,手令中尤其写道“战事既已结束,军师将军当从容而行,勿要连夜赶路。”然而军师将军却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这句话,对董允说:”董郎去准备一下,我们当即便走。”“当即?”“对,即刻。”“可主公有令,军师将军应从容而行,不可连夜……”“看来董郎是不愿随亮去了……”“董允遵命!多谢军师将军!但费祎……”“他自是留在府中,由令尊教导,协助办理府中诸事。”“啊……”“董郎归来谢他不迟。”

    二人原是坐车的,但行不到一日,军师将军竟是连车驾都甩了,带着董允一路在小道星夜疾驰,总算还是慑于左将军之威,允许两名亲卫跟着,但董允一路赶来,内心竟有一种该想着如何请罪的无奈……想问个明白,但素来对他温文可亲的军师将军却是连问的机会都不给他,总之就是不停赶路就对了。

    总算在日薄西山之前到了北山翊军将军营前,军中不得驱驰,董允随着军师将军下马,顿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而军师将军,则不小心踩到了枚乱石,一时控制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营门前。翊军将军军纪严明,当下便有营门口的两名兵士过来探查情况,其余兵士竟都半步不离岗,纹丝不动,董允忙掏出随身携带的左将军府令牌,二人见到令牌,忙入营禀报,片刻之后,翊军将军快步赶来,也是一怔,便十分体贴地沉默不语,却也不由分说地拉住军师将军手臂,往背上一背,只见名动荆益的军师将军,在营门两边“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的威严军士的注视下,被英姿勃发的翊军将军背入了大帐。董允忙不迭地跟在后面,纳闷着素时极讲究风度仪态的军师将军为何丝毫不抗拒,后来转念一想,是了,军中既不得骑马驱驰,极讲法度的军师将军便不会破例,那如此,膝盖受伤,比起被翊军将军抱进营中,或者扶着跳进营中,还是现在最为体面……而那两位左将军亲卫,却是目送他们入营后,便一礼上马,疾驰往定军山方向去了,左将军大营离此地甚近,想来立即便能得报,董允不由得更是心生惴惴。

     果不其然,二人把军师将军在帐中安顿好,喝口水,稍叙别情,正商议请军医诊治伤口,门口便报,主公即将驾临。翊军将军把军师将军按坐着,带着董允忙出营门迎接,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身着常服,披着大红披风的左将军疾驰而来,到了营前,竟不等马停下,直接从马背上一纵而下,稳稳落地,从未见过此等场面的董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哇”地轻喊一声,却被翊军将军在头上轻拍了一掌,示意跟上,他一边跟着左将军,一边道:“军师将军刚到片刻,现在云帐中,膝盖好像有伤,但应该没有大碍,云正要传军医,军师将军怕引起骚动,正出言阻止云,主公便到了。”左将军一甩披风,“哼”的一声,大步流星走入帐中,军师将军手臂一伸,董允忙欲扶起他向左将军见礼,却被在军营中日久动作较之前变得极大极快的左将军“啪”的一下打在手背上,只好一边悄悄揉着发红的手背,一边躬身退后侍立,只见左将军一把按住军师将军的肩膀,厉声喊道:“老实坐着!”一边不由分说,拉开衣裾,只见右膝上擦破了皮,灰尘卡在伤口中,倒不严重,只是看着未免触目。一边吩咐翊军将军:“军师将军这人也丢够了,他既是怕更丢人,那便我们替他把伤口料理了吧。”翊军将军躬身称是,忙端水来,用布巾沾着水给军师将军清洗伤口,一边还道:“是有点疼,军师将军暂且忍耐一下。”诸葛亮未及回应,却被左将军又气极地“哼”了一声,片刻后,伤口清洗完,左将军朝翊军将军挥挥手,待得他后退一步,便近身上前,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蹲下身,军师将军刚喊道:“主公,亮死……”这个“罪”字还未出口,便“嘶”地吞了回去,只见左将军把伤药不由分说地往伤口上倒,整瓶全倒完了,再接过翊军将军递过的绷带,极利落熟练地替军师将军裹伤,绕了几圈,最终打了一个整齐好看的结,盯着军师将军看了片刻,二人好似都未曾想到时隔经年,会在这样的情状下见面,都有些呆滞,不知该说什么,还是诸葛亮先撑着欲起身,道:“请主公受亮一拜。”便是一副欲跪下行大礼的模样,更是被左将军死按在坐枰上,“老实待着,真是越大越胡闹,伤好了再找你算帐。”

    董允这方才回过神来,红着脸,眼睛汪汪的,含着热泪,欲行礼,却被左将军阻止道:“无须请罪,错不在董郎,另有其人。”一边说一边往军师将军那儿瞪了一眼,董允道:“多谢主公。多日不见,请容允参拜。”说着用最端严的姿势对左将军稽首再拜,行完礼被左将军扶起来,背后拍了一掌,笑道:“经年不见,倒又高了不少啊,快及冠了吧?”董允之前在府中从未过左将军这等豪迈气魄,没忍住被一掌打了个趔趄,往前冲了两步,不由又涨红了脸,惹得一边的翊军将军哈哈大笑。

    但翊军将军笑声刚落,左将军便脸一板,问董允:“董郎,虽说罪不在汝,但这是怎么回事,汝要从实说来,不得掩饰欺瞒。“董允一咬牙,道:“军师将军当晚接到主公手令,连夜动身,星夜疾驰,都未及休息……”“董郎!再夸大其辞我就要罚你了!”“哟,你罚他?你几时舍得罚他了?”“主公,亮连夜赶路,是为了想及早到营劳军。”“劳军?那敢问军师将军牛酒在何处?原来军师将军今日在翊军将军营门前行此大礼是谓劳军!孔明你给孤闭嘴!”左将军转脸一转,又问董允道:“你们连夜赶路?觉都没睡?”董允道:“军师将军只歇了两个时辰,还是在车上……”“那你们为何后来又不坐车了?据实回禀!若有虚言,孤便要军法处置!”左将军这话虽是对董允说的,眼睛却实实地盯着军师将军,一边的董允脸一阵白一阵红,吐了口气,道:“回主公,是军师将军命车驾在后慢慢跟上,说要在日落之前必得赶到翊军将军营中。至于为何,允也不知,允所言句句都是实情,允罪该万死!”一边的翊军将军手一拍脑门,实在看不下去,拉着董允的手道:“主公和军师将军定有要事相商,董郎,我先带你下去。说着不由分说把他拉出了营帐,未走几步,便听得左将军洪亮的嗓音从帐中吼了出来”什么?打了那么多年终于胜了,抓紧时辰赶着观看曹操撤军?军师将军雅量高致!要不要孤备点酒菜与军师将军登高共饮?”

    翊军将军更是不由得“扑哧”一笑,道:“主公和军师将军,实是一个气性的。”见董允发愣,一脸不置信的样子,便解释道:“修烽火台有的是人可以办,主公定要让军师将军亲自来,无非早年说了要让军师将军以己之才,照明天下的话呀……军师将军气性也大,他说他要照明主公的天下……”

      不及片刻,眼见到了晡食,用翊军将军的话说,“估摸着吵完了”,董允回到帐中,在帐门口听见左将军笑言:“你这次没带那个机灵的来,如此胡闹,一丝一毫都没藏住,后悔了吧?”“亮在主公面前有什么好藏的,费朗董郎都是少年英才,各有所长而已,难道这个主公不喜欢?”“董郎这样刚直纯良的孩子,孤怎么会不喜欢。只是跟你这几年,眼界才能是历练出来了,气性倒是半点没磨掉。”“磨他做甚么?并不是每个人都得打磨圆滑了,亮正是想,主公定是要让董郎日后随侍少主,那他的志虑忠纯便极是可贵,此次也是想着他及冠后便要久居庙堂之上,但眼界不能仅止于庙堂,故带他出来长见识。”“董郎这样的,好是好,但若在别处,定会过得艰难。”“那是别处,我左将军府用人自是不同,赖主公胸怀之宽厚,识人之明,只要董郎初心不改,亮自能庇护他一世,让他尽己所长。”

    董允只觉眼眶一热,方才发觉自己在帐外听了多时,算是失礼,便即通报入帐,只见军师将军早已被左将军扶到坐枰上,却因膝上有伤,便不能像往日那般端凝正坐,只能靠着隐囊斜斜倚着,却另有一副潇洒名士态度,左将军在另一边,也坐得极是闲适自在,二人好似并未久别,董允眼看军师将军衣裾有些散乱,想是不便整理,便实是忍不住地跪坐于地,替他把衣裾都理得一丝不苟,惹得左将军不由得一笑,道:“跟你的人,一个个做派愈发像你。”军师将军却不答话,道:“天色已晚,虽说曹操已败退,为安定军心,主公也应当及早回中军大营。”“那好,那孤明日大开营门亲迎军师将军前来……劳军——只一点,不许行大礼。”“多谢主公,然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我们却君不庄臣不恭,如何不令将士心寒?主公新取汉中,更须有威仪才是。”“你我之间,不讲这个。”“主公之威仪亦是亮之职责啊……”“那一拜可以,再拜不许。”

    第二日一早,左将军肃立中军大营前,军师将军雍容下车,在营前对左将军行礼,刚一拜完便被左将军双手扶起,一副君臣间雍容揖让之态,只有董允思及昨日之情状,压抑笑意,很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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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将军府二三事番外——汉中(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时年少的费祎和董允方慢慢体悟到了战争对后方意味着什么,左将军在前线的左将军府中,每日都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焦着,虽然距前线路远迢迢,但心却是随着前方战报一起一伏,每日不见战报慌,战报来了心更是被吊到了嗓子眼,其时战局不利,董允有回上呈战报时被董和发现手抖如筛糠,便被父亲拿正欲书写的竹简“啪”地在手上轻抽了一记,教训道:“慌什么?!战局瞬息万变,后方不稳,如何支持前线!汝日后若每当临事,都要如此失魂落魄,那便趁早归家,不要立于左将军府堂前。”军师将军见状,走上前来,拍拍董和的肩膀,微微对他摇摇头,温言道:“有劳董郎。”不着痕迹地拿走两颊都在烧的他手中的信件,拆开封检,道:“主公...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时年少的费祎和董允方慢慢体悟到了战争对后方意味着什么,左将军在前线的左将军府中,每日都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焦着,虽然距前线路远迢迢,但心却是随着前方战报一起一伏,每日不见战报慌,战报来了心更是被吊到了嗓子眼,其时战局不利,董允有回上呈战报时被董和发现手抖如筛糠,便被父亲拿正欲书写的竹简“啪”地在手上轻抽了一记,教训道:“慌什么?!战局瞬息万变,后方不稳,如何支持前线!汝日后若每当临事,都要如此失魂落魄,那便趁早归家,不要立于左将军府堂前。”军师将军见状,走上前来,拍拍董和的肩膀,微微对他摇摇头,温言道:“有劳董郎。”不着痕迹地拿走两颊都在烧的他手中的信件,拆开封检,道:“主公已南渡沔水,翻越米仓山,绕过了曹军的正面,登上定军山……”一边说,一边拿来地图指示比对,言道,“此着虽艰险万分,但主公业已成功,如今我军势高,夏侯渊势低,从此怕是要攻守易形了!”在经历了一段战局不利的开端后,堂上是少见的欢欣雀跃。董允再次体会到了那句“打起逆风局来,若论坚毅,主公在当世怕是无出其右”的意思。

     众人一阵兴奋过后,诸葛亮立即稳住神色,道:“如此粮道更为艰险,我等更须小心筹谋,保前线万无一失。”费董二人凑近了地图看,只见运粮须从成都沿金牛道,抵达阳平关外,南渡汉水,沿途还须防备曹军袭击,再翻越米仓山西北一线,方能运至定军山大营,掐指一算,全长超过一千五百里。二人不由都是额上冒汗,的确,大战之中,前方固是弃身锋刃,不惜性命,后方也是艰难重重,殚精竭虑。固然益州天府之土,兼之军师将军苦心经营数年,粮草物资不缺,如今有足够的底气和强大的曹兵耗下去,但如何发动人力把这些粮食运上前线,同时确保后方民生安稳,不至误了春耕秋收,想想便不由得心有戚戚。

这一个个难关,化作了左将军府中一个个灯火通明的夜。前线接连传来了好消息,比如主公找着机会四处放火,火烧了曹军鹿角,把张郃打得“军不利”,再比如黄老将军临阵斩杀了夏侯渊,主公率军往阳平关乘胜而进,直逼汉水。

    终于,曹操不得不亲自来了。几番大战下来,左将军府里的诸人,如今早已久经考验,不动如山,甚至是初时容易心神不定的费董两个少年郎,竟更是一副年少意气,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甚至被昭德将军取笑“请军师将军速速将费郎董郎送往前线效力。”军师将军极配合地回道:”黄老将军和翊军将军如今在北山扎营,正需有人去汉水边劫粮草。”左将军府堂上终于传出了久违的阵阵大笑声。果然,只要有军师将军坐镇后方,主公便无束缚,不怕和曹操耗下去,用昭德将军的话说,“主公和曹操打了几十年,从被他打得四处逃到如今可以堂堂正正地交锋,早就再无畏惧。”费董二人听到“四处逃”,明显一惊一诧,但诸葛亮这样跟着一起逃过的,却是爽然一笑,根本不以为意,还计算着曹操为保后勤粮草,大肆迁徙百姓,征发徭役,还能撑多久。

     但有时,前方传来的,也未必全是好消息,一日晚间,董和在诸葛亮的强烈要求下回家暂歇,董允却一直不走,说是要和费祎留下“陪着军师将军”,诸葛亮手头事一桩接一桩,也只能随他们去,但见费祎尚在磨墨,董允却侍坐在一边愣神,军师将军吩咐倒茶,却迟迟不应,还是费祎把他摇回了神来,忙请罪不迭。诸葛亮转一转长时间书写发酸的手腕,笑道:“董郎可是有心事?不妨说来听听。”董允叩首道:“允大逆不道,求军师将军恕罪。”诸葛亮却道:“董郎的心念,断不会大逆不道,尽可明言,我绝不罪你,也不让令尊得知,可好?”董允方嗫嚅道:“主公……主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以万金之躯亲当矢石!若不是扬武将军,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军师将军这才知道,董允还在为今早前线传来的消息心神不宁,只见他虽然低着头,不敢直视自己,明知妄议主公是“无礼”之举,手却握拳握得死紧,脸涨得通红,难得的是,素来机灵的费郎,竟也是形容严肃,不住地点头。诸葛亮点点头,道:“扬武将军是忠志之士,蹉跎半生,终遇明主,临阵权变,令人佩服。”“但荆益民众,前线数十万大军,皆赖主公庇佑,主公又如何能在阵前如此忘命……”诸葛亮笑笑,将一枚短简递给费董二人,只见短简上写道“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字迹极是为遒劲有力,末尾几个字却有被洇湿弄浑的痕迹,是主公亲笔!由此更不敢坐,长跪而起,奉还军师将军。董允认得此简是今早从前线传来,回想起来,诸葛亮拆开阅看时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但不过片刻功夫,听得前线来人口述当时战况,便不由得紧握着竹简,指节发白,想来短简末尾几个字,是当时被掌中冷汗濡湿的。但当时堂上众人皆惊,军师将军却依旧端凝持重,并无半分失态,不过笑道:“终和曹操正面交锋,如此行事,到底是主公……”便仍旧议事而已。

    费祎更是大胆言道:“祎斗胆,军师将军既是担忧主公……”罕见地,军师将军抬手示意,打断了他的话头,站起身来,望着堂外的点点星子,问道:“费郎董郎,若是被强于己百倍的敌军追击,被逼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己方军士粮草食尽,汝等却被下令去征军粮,该怎么办?”费祎答道:“自黄巾起,战乱不断,生灵涂炭,为争天下,为求粮草,盗坟掘墓者有之,劫掠百姓者有之,屠城搜刮者有之……”“那若是汝,汝当如何自处?”二人便觉这是军师将军所有考问中,最为尖锐沉痛的问题,不由额上直冒汗珠,终是董允牙一咬,答道:“乱世人命如草芥,然不仁不义之事,允誓不为也,若是筹不到军粮,陷此绝境,允便只能一死谢罪。”言毕叩首及地,诸葛亮轻轻扶他起来,嘴角挂着一丝欣慰的笑,温言道:“董郎幸托主公帐下,不会陷此境地,主公在前半生数陷绝境,流离失所,仓遑逃命,饥寒交迫亦是常有之事,却从未有半分不仁之举,”诸葛亮一边摩挲着那枚短简,一边道,“主公,是英雄啊……”费董二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军师将军看似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却又似回答了他们所有的疑问,其时已由冬入春,晚风吹来并不寒冷,军师将军的衣裾轻轻飘起,董允恍若失神。不过片刻,却又听得他言道:“为人臣者,当思为主君防患未然,裨补阙漏,切记切记!”费董二人再拜受教,更是问道:“若是万不得已时,民心和粮草……”只见诸葛亮难得的骄傲一笑,道:“不会再有万不得已,民心和粮草,自然是都要!”的确,这话由军师将军说来,二人除了拜服,也真是无话可说。

千字文

左将军府二三事番外——汉中(上)

建安二十三年,左将军府。

    其时已是夜间,堂上却依旧灯火通明,往来进出属官书佐极多,却是除了极轻的脚步声,一声咳嗽都不闻,堂中主位空虚,略侧有一书案,军师将军端坐案前,手中握着两支竹简,沉吟不语,周围堆着如山一般高的卷册,案上整齐排放着简牍,却是精炼短小,重重封检,一看便知是前线急送而来。左将军亲率大军前往汉中前线有日,左将军府内无有主公,却浸入了一种战时后方特有的气氛——日夜不停地运转,上下不敢稍有懈怠,事务虽是平日的几倍,却是严丝合缝般的有条不紊,府中上下绷紧了弦,但没有一丝的慌乱,每当前线有文书来,总会稍稍掀起一片微澜,却又极快地、举重若轻...

建安二十三年,左将军府。

    其时已是夜间,堂上却依旧灯火通明,往来进出属官书佐极多,却是除了极轻的脚步声,一声咳嗽都不闻,堂中主位空虚,略侧有一书案,军师将军端坐案前,手中握着两支竹简,沉吟不语,周围堆着如山一般高的卷册,案上整齐排放着简牍,却是精炼短小,重重封检,一看便知是前线急送而来。左将军亲率大军前往汉中前线有日,左将军府内无有主公,却浸入了一种战时后方特有的气氛——日夜不停地运转,上下不敢稍有懈怠,事务虽是平日的几倍,却是严丝合缝般的有条不紊,府中上下绷紧了弦,但没有一丝的慌乱,每当前线有文书来,总会稍稍掀起一片微澜,却又极快地、举重若轻地处置妥当,恢复到紧张的,带着一丝威压的平静。

    府中久无左将军平日爽朗洪亮、随时从堂上远远传出去的说笑声,军师将军和掌军中郎将近乎全权地署理着府事,堂上的气氛,竟是比当日左将军在时,还要远为谨严有序。董允费祎在堂上,不由把呼吸都收敛得极轻,短短几年功夫,他们眉宇间的气度是远超同龄人的开阔深沉,初时,不过是陪着少主诵读经典,去书房端茶送水理文书,近一年来,除了学问上的功夫,更是得隔三岔五随时准备接受军师将军的考问,桩桩件件,从钱粮到讼狱,从外交到内政,乃至赋税盐铁,军师将军拿着有司奏报,看似随口一问,都足够人皱眉思索半日,有时想得流汗竟日都找不到令自己满意的答复,更遑论军师将军点头称善,但军师将军似乎也并不着急,稍加提点,便是一句“二位郎君可去翻找府中卷册,再去想想”,费董二人虽然是名满成都的少年英才,卓尔不凡,但那些切实而牵一发便能关系到自身荣辱和黎庶民生,乃至荆益安危的问题,让他们觉得比诵经典、作文章要难千万倍。费祎机灵敏捷之极,都不免有时一心二用想不过来地走神,董允更是免不了顶着一夜未眠的黑眼圈,失神地喊不答应,被董和严厉斥责,每当此时,“始作俑者”的军师将军却来当好人,温言笑道:“事关州县府事,幼宰亦知斟酌损益之艰难,不得不慎之又慎,以二位郎君的年纪,现在就要思虑这些,确是有些为难他们,就当是亮琢玉之心甚切,勿要再苛责令郎了。”董和初时尚谦逊几句,每每说着“犬子有辱军师将军偏爱,恐终不成器”之类的客气话,直到后来被素来罕言寡语的刘子初戳了一句“真不是这块材料,主公和军师将军放在府里那么久,耗那么大功夫做甚么?”更被张君说笑一句:“幼宰此言,难道是要让家中无有董郎这等兰芝玉树的人家,惶愧无地地把儿子扫地出门的意思么?”方眼不见为净地由着诸葛亮把他们“刁难”得失魂落魄,抓耳挠腮。所幸军师中郎将考问的问题虽难,却温言可亲,答错了也不责怪,苦思冥想解不了的问题,最后看似随口点拨一两句,便能让二人豁然开朗,喜不自胜。然而随着前线战况的胶着,二人已有弥月未得军师将军考问了。

    董允私下不由悄悄和好友议论道:“主公在前线,一去三四月,未有丝毫进展,反而损兵折将,不知何时方能破局。”费祎却道:“这倒是不怕,一是军师将军常言道,主公起兵至今,无一战不面对比已强大得多的对手,打惯了逆风局,若论意志之坚毅,当世怕是无人能及主公。再说了,作战除了靠前方将士用命,更要打后方钱粮!我益州与曹兵数十万大军集结在汉中,一时间胜负难分,就看谁耗得过谁,有军师将军坐镇后方,断不会让主公在前线捉襟见肘。”“你说得是,但蜀道艰难,粮道如此艰险,大军不可一日无粮……”“那你想想,自打开战至今,前线来的奏报,可曾有只言片语的来催要粮草?主公对后方,更是从不过问,军心既稳,主公更无后顾之忧,便不怕和曹兵耗下去以待时机……”二人的议论被身后的一阵轻轻的咳嗽声打断,董和不由道:“小子不可妄言!”二人不由得满脸通红,诸葛亮却是笑而不语。

    董允告诫自己收束心神,不去想这件事,眼下军情紧急,诸葛亮和董允本是轮流当值,此时却是月上中天仍俱不归家,董允低眉敛目,有意把目光避开军师将手中的前线急报,把茶水极轻地安放在案上,便听军师将军吩咐道:“传杨季休来。”“军师将军恕罪,敢问是现在么?”“对,立刻。”“是。”

    等杨洪到得堂上,见诸葛亮和董和都端坐着等他,忙见礼不提。诸葛亮也不多客套,当即便道:“刚从前线来的主公急令,要成都发兵增援,季休怎么看?”说着便把手上的两支短简递给费祎,费祎起身长跪,双手抬过头顶,极恭敬地接过,又恭谨地递给杨洪,董允一边奉上茶水,杨洪自知费董二人身份不同寻常,略欠身,轻声称谢,凝视着短简,略一沉吟,便道:“汉中则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是家门之祸,方今之事,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

    诸葛亮和董和略一交换眼神,当即便道:“季休所言甚是,亮即刻便上表主公,任季休为蜀郡太守,但主公尚在前线,一来一回恐贻误战机,季休此刻起便可先即上任,众事皆赖季休一力办理了。”杨洪不禁一呆,董和便道:“望季休在此紧要关头当仁不让,勿负厚望。”杨洪方缓过神来,道声谢后,肃容一拜离去,便即赴任。

    望着杨洪坚定果决的背影,诸葛亮对董和道:“杨季休真乃忠清公亮之士。”董和略一微笑,便道:“那也要军师将军有识人之明方才不至明珠蒙尘。”诸葛亮解决了一件要事,看神色轻松不少,更是笑道:“董公焉能无有识人之明,就是等亮这个胆大专横惯的下令而已。改日见了主公,亮当亲自请罪。”董和是庄重之人,一笑置之不理,但董允却不由得想,若是昭德将军或是司金中郎将在,听到“请罪”之语,定又会忍不住以手抚额,唉声叹气一阵。

    回到府中,董允便即跪倒在地,恭敬地对董和言道:“求大人恕儿妄言之罪,但儿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大人。”“汝近来真是胆大不少,不怕我罚你么?”“大人责罚儿子,原是该当,儿认罚,但这个疑团不解开,儿恐将夜不能寐,茶饭不思。”董和轻轻摇了摇头,用听不出感情的语气言道:“汝可是想问,军师将军为何在援军已备的情况下不立即发兵,而要询问杨季休并遣他去?”“是,求大人赐教。”“因为杨季休是益州士人,如今观主公之意,是全军压上,举益州全力,誓必夺取汉中,因此委命益州士人最为合适。军师将军非但不是胆大专横,反而是慎之又慎,再三斟酌,才做此决定,为的是后方运行无阻滞,全力支援主公率大军在前线作战。此间苦心孤诣,汝当细心体察。”董和的语气,竟变得难得的温和。“多谢大人,孩儿茅塞顿开,只是还有一事不明,蜀郡太守原是扬武将军,现扬武将军随主公在军中,军师将军却转手就把此职给了杨公……”“住口!汝要再有这等念头,休怪为父动家法!扬武将军与军师将军公义相取,都是为主公大业,他与军师将军,日理万机,谁又会去在意这等琐屑之事!汝素日跟随军师将军,只许存公心,不得有杂念,可记住了?”董允汗流浃背,惶愧不已,叩首称是。

      第二日起,援军便顺着险要的蜀道奔赴前线,随着双方不遗余力地大军压上,费董二人即使年轻也心知肚明:决战之日不远矣。

千字文

左将军府二三事番外——饔

辰时刚过,董和候在左将军府堂外阶下,笑着摆手拒绝了廊下侍从入内通报的提议。只听得一声清朗的问候:“幼宰今日可早,可是有要事求见主公?”一侧身,原是军师将军诸葛亮语笑晏晏地对自己略施一礼,素纱衣上仿佛还带着清晨的水气,董和忙回礼言道:“有劳军师将军下问,犬子驽钝,蒙主公和军师将军青眼,入府以来,得名师教导,主公更是关怀有加,多有恩赐,和感激不尽,屡望面謝主公大恩,但却难找时机,故今日早早入府等候,想等着主公用完朝食的间隙,求见主公。”诸葛亮笑言道:“主公昨日还在夸赞令郎敏而好学,忠勤谨慎,幼宰勤于公务,主公又时常不在府中,难为幼宰在此等候,亮亦有事求见主公,正好一同拜见。”言毕躬身伸手一让,董和...

辰时刚过,董和候在左将军府堂外阶下,笑着摆手拒绝了廊下侍从入内通报的提议。只听得一声清朗的问候:“幼宰今日可早,可是有要事求见主公?”一侧身,原是军师将军诸葛亮语笑晏晏地对自己略施一礼,素纱衣上仿佛还带着清晨的水气,董和忙回礼言道:“有劳军师将军下问,犬子驽钝,蒙主公和军师将军青眼,入府以来,得名师教导,主公更是关怀有加,多有恩赐,和感激不尽,屡望面謝主公大恩,但却难找时机,故今日早早入府等候,想等着主公用完朝食的间隙,求见主公。”诸葛亮笑言道:“主公昨日还在夸赞令郎敏而好学,忠勤谨慎,幼宰勤于公务,主公又时常不在府中,难为幼宰在此等候,亮亦有事求见主公,正好一同拜见。”言毕躬身伸手一让,董和不由心内暗自感叹,时下潇洒风流之士不少见,但此人除此之外,更是难得的谦谨温良,这般气度,直令人如沐春风。然而董和素来端庄谨严,疑虑道:“刚听廊下言道主公方起身不久,此时应正要用朝食,现在进去,恐怕……”“如此正好。”诸葛亮不由分说朝廊下招招手,侍从忙上前道:“主公这边刚传了朝食,军师将军和掌军中郎将请进吧。”言下之意,竟是不需要通报的意思。见董和一脸疑惑,裹足不前,更是笑道:“初时军师将军也是要我等通报的,主公倒不高兴,说何时要端架子到这地步了,让军师将军像入川之前一样便好。您快请进吧……”

董和此时新被拔擢共掌府事不久,他素性端严自持,刚直不阿,故不为刘璋所喜,此次虽是荣升超迁,但他亦深知越是身居中枢高位,一世令名,生死荣辱皆是悬于一线,他自度本非大才,有此等际遇,焉知不是左将军和军师将军只为彰显重视益州新从的安排。故每日只是勤于办理公务,言谈恭谨,却极是缄默,从不发表意见,除日日和诸葛亮共处一室外,见刘备的次数也是不多,故此时心中未免觉得拘谨,却又似乎无法拒绝,随着诸葛亮上阶,入得堂内,片刻功夫,只见左将军人未到,声先到:“今日孔明来得倒早……”说着便从屏风后转出,想是刚更衣盥洗完毕,还自己理着衣袖,“哟……董公也来了?免礼免礼……”一边摆手示意二人坐下,径直吩咐到:“坐下一起吃。”诸葛亮看着都不知如何推辞,不知如何应对的董和,不由笑道:“主公素来不喜客套,是真心要请幼宰,幼宰尽可安心叨扰。”左将军更言道:“别说吃过了,一路过来候着,也该饿了,你看孔明,何时跟孤客气了……”“上回随侍主公去东市察访,主公说是要请亮吃馎饦,结果吃完了放下碗,便喊忘了带钱……”“所以军师将军一大清早来找我,原是用心良苦,为讨回一餐饔……”

谈笑之间,三张棜案便被抬了上来,案上云纹的杯盘卮箸,图案极是精美,但令董和意外的,左将军的饮食却并不奢靡,别说是之前的益州之主,就算是与蜀中富豪相比,怕也是不如远甚,侍从持魁从漆鼎中舀出冒着热气的羹,置于杯中,便退至一边。董和见刘备手一让,诸葛亮端坐席上,略略躬身,举箸便吃,便信益州新主这边最不爱客套推辞这些虚礼,当下也不忍拂逆左将军一番好意,一口一口地吃着。只听左将军道:“这牛白羹做得不错,多吃几杯……董公一早来找孤,是为何事啊?”军师将军笑道:“幼宰是为了面谢主公对董郎的赏赐,主公快请他吃完再谢吧……”左将军忙对掌军师郎将道:“这小郎君孤甚是喜欢,区区赏赐而已,不值什么,董公千万别起来,坐……坐……先吃……好好吃……”说得董和只觉在此二人面前除了闷头吃饭,什么事都多余。“那孔明呢?想必也不止为了这顿饭吧……”

“哦,前日益德不是去刘子初府上被冷遇了么,亮昨日去信给子初,望他稍稍降意于益德,但碰了鼻子灰,刘子初说不愿与兵子语,嗨……这个刘子初,就这脾气……”董和震惊得没缓过神来,诸葛亮便把这要让刘备听了发雷霆之怒的事轻轻松松,仿佛闲拉家常一般地说出来了。

“啪……”果不其然,左将军一气之下,把箸往案上狠狠一拍,用力之猛,似是案都震了起来,董和几时见过此等阵仗,自是连忙放下手中杯箸,离席躬身侍立,不敢再吃了。军师将军倒是不慌不忙,吃完手上的一箸凉拌香椿,笑道:“主公这的吃食不合幼宰口味么?”刘备方回过神来,僵硬笑道:“备一时失态,让董公见笑了,董公请坐……”一边回头吩咐侍从,“再为董公盛一杯羹……”这边只见军师将军慢条斯理地走来,一边为左将军添羹,一边道:“亮就是估摸着子初这话,这两日必传到主公耳中,又得添油加醋一番,亮恐主公一气之下发落子初,故今日亲自来,只当是笑话说与主公听了。”董和一边瞧着,只见军师将军把那杯羹轻轻放到主公案上,往主公面前略让了让,左将军脸色虽有所缓和,到底是轻哼一声,道:“此人清高自许,狂诞不经亦非一日,非是孤,谁能用他?但连你的面子都下,真是……”“亮既非是五铢钱,又怎能人见人爱?”说得刘备倒是一笑,只见军师将军拿起刚被左将军拍案上的箸,往左将军手中一递,左将军终是无法再发脾气,接过箸,重又吃了起来,董和不敢多插一句,默默吃饭无言。

左将军一边却对军师将军道:“你也快去吃,一天要操劳多少事——上回那事传到东吴那边,已让孙权张昭看了好一阵笑话,这回不知他们又笑成什么呢。”诸葛亮笑道:“吴主一句话说得倒是没错,子初是高士,自不会随世沉浮。高士都有高士的脾气。”左将军一笑,道:“如此说来,孔明的脾气,那得大到哪去了……”“亮还是那句话,运筹帷幄,亮不如子初远甚……就拿这次充府库的事来说,刘子初所陈,俱是真知灼见,望主公早日照策实施,头一件便是要着手铸钱,尤其要注意严加管控新币铸法。”刘备却笑道:“可,可,军师将军看左将府中有何家当值钱的,为充府库,也请一并拿去——另请高人算算,益德是否该来此处诉冤了……”

话音未落,一声洪亮的“太气人了——”便随着一个魁梧的声影冲进来了,左将军一边摆手,制止董和起来,示意他继续吃,一边道:“益德,军师将军正赞你识大体,顾大局,与在荆州时不可同日而语啊。”这边的军师将军便顺着说:“益德懂得为主公大业,礼敬士人,亮实佩服,天长日久,终见人心……”左将军又言道:“军师将军日前得了一口金牛山铁铸的宝刀,说是要赠与益德,又怕你这位名将看不上,所以没好意思给你。”说着对军师将军一笑,“主公这话,幸亏益德是自己人,若是让旁人听去了,还以为亮小气,得了好东西不舍得送人,还要图个慷慨的名声……”这边的张将军已是完全变脸,上堂来时的气愤一扫而空,满眼放光,兴奋地喊:“军师将军,刀呢?军师将军赠刀,在飞来看,怕是比主公赠的还珍贵……”这边,左将军却摇头,对军师将军道:“你看看……你听听……还不把好东西拿出来,让益德帮你试试刀。”见军师将军一笑躬身,吩咐道:“把刀给张将军取来。”主公一边便对张将军言道:“你先去后院等孤,孤这吃完了便和你一起练练……”张将军大喜过望地接过刀,一礼谢过诸葛亮后,便又如来时一般,一溜烟地下堂去。

等人走远了,左将军方笑道:“这刀原是你送给我的,你须得另送我一口。”军师将军撇嘴一笑,却也不答应,却是问道:“幼宰可吃饱了?”左将军方意识到冷落了掌军中郎将,忙道:“再为掌军中郎将添点菜……”董和此时已是三杯羹下肚,一直一言不发的他不知为何,郑重言道:“主公,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哈哈,幼宰履新未久,日后便知,若是为裨补阕漏,在主公这里尽可畅所欲言,不须顾虑。”“军师将军说得没错,董公但讲无妨。”“西曹掾提议铸直百钱,原是好计,但铸钱容易,之后平抑物价,管理官市恐怕并非易事,必得锱铢必较,严格计算,加之细致执行方能成功,事关民生,稍有差池,便要生乱啊。望主公三思!”只见左将军却是起身,向董和一礼,道:“董公埋首公文,缄默良久,终肯直言教备,备在此谢过。”一席话,直说得董和又感动又惶愧,道:“和自知生性过刚,修为不足,才不堪大任,故不敢妄言府事,这段时日看主公和军师将军行事,原是一扫暗弱颓靡之风,方才斗胆进言,主公折煞董和了,求主公莫要再加以尊称,和惶愧无地。”左将军点点头,改了称呼道:“幼宰过谦了,君谋虑周密,远胜常人,只是,这物价平不平得下来,官市管不管得好,益州战后多久能恢复繁荣富庶,却是军师将军的本事。”说着,竟是骄傲地一笑,看着诸葛亮,“你说呢?”诸葛亮干脆一揖:“遵命!”

二人下得堂来,诸葛亮便对董和道:“这近日,府中要着力平物价,长远来看,须得发展生产,以安民心,方是正道。不知幼宰意下如何?”董和一摇头,道:“主公的牛白羹也邪门,我本不欲向主公陈奏,只想悄悄给你提个醒,谁知两碗下去,竟还是没忍住多嘴了。”诸葛亮便道:“主公弘毅宽厚,知人待士,跟随主公愈久,愈是感于主公仁义,能和幼宰共事主公,亦是亮之幸也。”董和难得的话多,苦笑着对他说:“古人云一箪食,一豆羹,得知则生,弗得则死,却未言再三得之,殊不好受,今日要多批几卷公文消食了。”“哈哈,幼宰此言甚是,眼下,要把西曹掾和司金中郎将都召入府中,还有那个上回幼宰说很会算账的那位……王连,也先调来帮办,今日便当开始商议。”“商议什么?”“钱。”

诸葛亮说得云谈风轻,微风吹动着他薄如轻雾的衣裾,腰上垂下的羊脂玉鱼形佩在晨光的照耀下更显莹润剔透,袖手而立,风姿翩然,绝计和“钱”联系不到一起。但日后,刘巴一句话,却不能让他更赞同:“铸直百钱的事,若不是左将军有军师将军,这主意,巴倒是未必会说。”

黄桃罐头

周树人,钢铁直男?才不呢

周树人,钢铁直男?才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