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刀剑乱舞】[鹤一期] 月芝居
御物时代的爱情
鹤丸视角第一人称
充满了我流哲学和我流审美:形成为人,诗意地栖居
*芝居(しばい):戏剧艺术,也指演技
*御苑的设定是捏造,关于付丧神的私设后文另附
*木樨即桂花
我要将世间五样定为有趣——孩童间的嬉耍、生人间的初识、亲友间的言谈、爱侣间的交//媾,与独自一人时的静思。常诵法华者宣扬唇舌之事不朽,见诸《日本国现报善恶灵异记》与《今昔物语集》,但我却认为唯有凝神思索才最有价值。龙华树与菩提树都是悟道之树,太过严肃而不能让人心情舒畅。而当时三之丸尚藏馆还未建成,我的居所临近旧江户城的二之丸,在二...
御物时代的爱情
鹤丸视角第一人称
充满了我流哲学和我流审美:形成为人,诗意地栖居
*芝居(しばい):戏剧艺术,也指演技
*御苑的设定是捏造,关于付丧神的私设后文另附
*木樨即桂花
我要将世间五样定为有趣——孩童间的嬉耍、生人间的初识、亲友间的言谈、爱侣间的交//媾,与独自一人时的静思。常诵法华者宣扬唇舌之事不朽,见诸《日本国现报善恶灵异记》与《今昔物语集》,但我却认为唯有凝神思索才最有价值。龙华树与菩提树都是悟道之树,太过严肃而不能让人心情舒畅。而当时三之丸尚藏馆还未建成,我的居所临近旧江户城的二之丸,在二之丸庭园内樱树、梅树繁多,仅有一棵木樨,这是我喜爱依傍的那一棵。
在木樨树下思索,我可以慢慢回溯我将近千年的生涯——比方说,我是如何被锻造出来,又如何历经辗转,最终又如何来到了此处。当然,因为时日过于漫长而无法记住琐碎,我明确产生“我”这个意识的时候,已经是身在御苑之内了。
我终日思考,抽空游走在偌大的皇居内我的灵力可以达到的区域之中,究竟有所得。庭院上首的和式建筑的西厢里某个安置架上、名为鹤丸国永的那把刀,正是我的本体。按照《御伽草子》的说法,我便是那个所谓的付丧神。
——到底为何会成为付丧神,自己又是何种存在,我并不十分清楚。
常常睁眼的时候,就看见明晃晃的月光,闭上眼睛却又睡去了。记日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并无必要,因为我身处虚空,无法触摸物体,也无法在水面映下倒影,更没有人与我作伴、同我交流。我的五样有趣,实际只拥有了最后那一件罢了。
按照“九十九发”的说法,御苑之内足百年的名器多如牛毫,理当还存在着其他的付丧神,然而在我清醒的日子里从来无缘得见。无论是那些惟妙惟肖的名家画卷,还是精巧雕琢的人像,它们安然沉睡,全无获得了日月精气的迹象,在我看来或多或少就是普通的蠢笨模样——啊,这么描述御物是有僭越,抱歉抱歉。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生活中没有一点惊吓,只能依靠寄托于本体的记忆来回想过去在战场上风光,这么想的话,大概可以理解我的悲哀千万分之一吧。
某一个夜晚我又从睡眠中苏醒,百无聊赖、惯例又去我的木樨树下静思时,我看到了奇妙的场景。
有个年轻人在折木樨枝。
——不,不能称其为“折”。之所以我要说奇妙,也正是因为他的手就那样从枝条之间穿过、连一朵木樨花都没有碰落。就像是溶解在清凉的月光里,由花气凝结而成的人形一般。
如果我有心脏的话,它一定开始了缓慢的搏动,愈跳愈快,愈跳愈快。
因为我知道,他也同我一样,是虚空之物,是付丧神。
* * *
他是一个新鲜奇怪的存在。
我认真地告诉他我是山城伝的日本刀,名字是鹤丸国永,本体陈列在西厢的某间屋内。询问他时,他却不愿告诉我名字,也不愿意告诉我他是何物幻化而来。再三追问之下,他才温和又淡漠地回答我:
“鹤丸殿下可以喊我为‘一期’。我出现在这个世上的时间比您晚很多。”
明明在我向他打招呼的时候脸上出现了惊喜的表情,可是我开口后那个笑容就渐渐隐去,转化成了疏离的表情。我也是能感受尴尬的。
“一期”是一期一会的“一期”。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叫他,他不答话,只是偏着头看着木樨。在这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明白了,当他想逃避某些事情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将视线转移到木樨花上。
因为叫这个名字,所以我猜想他或许是某件茶器的付丧神,类似于初花肩冲那样的天下名物。可他看起来默然又谦恭,我甚至一度疑惑他是不是这庭院里某片不知名的屋瓦修得了精气,只是他身上秘而不宣的典雅、忧悒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尝试着伸出手去碰触他。在我以为我的手将要落在他肩膀上时,胸腔里那种躁动又腾起了,转瞬又湮没了。
一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好像感到十分抱歉。但是哪怕是同属虚空的付丧神之间也无法互相接触——这根本不能责怪他。我轻轻松一口气。大概是轮到他尴尬了,于是他主动同我讲起了身边这棵木樨树。
“虽然我本体存在时间不如您,但是比您先要来到皇居。我十分清楚,在此之前,二之丸庭园里是没有木樨的。您到来的那一天也像今天一样,是满月——如果我未记错的话,是十一月的月中。那时有几位大人护送着您从诹访茶屋的方向过来,似乎提到了‘平安时代五条国永所锻造的鹤丸’、‘仙台的演习’这样的字眼,我记不明确了。其中有一位大人走在路上、忽然觉得脚底不适,于是悄悄脱下鞋来倒出异物。当时因为着实无趣而记下了这件小事,直到后来才注意到,曾经他驻足的地方,已生出了一棵陌生的树苗。”
他对我微微一笑,又好像在对什么遥远的东西微笑。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棵树苗也不再是树苗了。”
我情不自禁地张口追问:“那是这棵木樨树吗?”
“是的,这就是与您来到御苑同岁的木樨树啊,鹤丸殿下。当时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您也会以付丧神的形态出现。如今能遇见您,亲口与您讲这个故事,真是太好了。”
一期的眼睛流露出衷心的喜悦的时候,似乎也有木樨花落进了不知何处的深潭。如果在我之前他也孤身存在、徘徊于空庭,独访一株诞生于巧合的树苗的话,他就一定也能理解防止心境枯萎而追求乐趣的意义所在。
想到这里时,忽然意识到了某个问题。
“一期,我断断续续苏醒也该有一年了,既然你早已有了付丧神的身体,那我怎么一直都没有见过你呢?”
他又用那样缥缈恍惚的微笑来回应我了。
“因为我只能在满月的日子里出现吧,大概。”
* * *
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一期的出现而改变多少。我苏醒,穿过毫无生机的、精致的诸多木架,将耳朵贴近它们——瓷器、屏风,或是别的什么。我或许期待它们之中也会凭空蹦出付丧神来,在我的无聊年岁里丰富我对“有趣”的定义。那时候对我来说,“一期”只是一个我具体化的渴望,但是并非非他不可。他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了恰当的地方,仅此而已。
我去拜访过收纳着茶具的那间厢房,但我无法从这些器物中区分出与我一会的那一件。我对它们作了个揖,想象着它们老态龙钟、悠闲品茶的样子,古怪地笑起来,耸了耸肩。
我的乐趣,仍然只有在木樨花树下静思而已。
因为,凌驾在庭园上空的不是满月。
我假设他出于某种心机开了这个玩笑,翌日夜间抱着戳穿他的心态等待在了木樨树之下。无法阖眼思考,只能仰望着天上的流云迁移使月亮阴晴不定。二之丸还未有开放时,是不会天天都有人去管理园林的,如果我说荒芜寥落、杂草相争,请合理地理解为愤懑下的夸张修辞——可是用草木怒生来形容是不为过的,原谅我代入《徒然草》中对秋野的描述吧。只有他所谓的“与我来到御苑同岁的木樨树”同我作伴,我模仿起他折木樨枝的动作,不久便徒劳乏困了。
我在木樨下,独自思索。
清少纳言写,令人惴惴不安之事其一,是在黑暗之处食覆盆子。这里的覆盆子,是读作いちご的。
——和一期的名字念起来一样。
想到这里,就像破功那般笑了出来。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在不知不觉中期待着再见到满月里重复折木樨的、水色头发的年轻人。
* * *
真是让人惊奇。
并没有事先的预定,然而下一个满月时我却像赴约似的明确醒来了。看到端正跪坐在木樨花树下的一期,我也并不讶异。他像是同我相识有几百年的友人那样迎着我的注视微微颔首,我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时,他并无必要地向一旁挪了挪身体。
他的性格拘谨可见一斑。不如说,是还在提防着我吧?
出乎我意料的是,一期言辞恳切地请我讲述我的故事。
“您是出没战场的武士刀,在成为御物之前一定见多识广。如果不介意囿于此处、无聊而尝试攀折木樨枝的我资历浅薄,请务必告诉我那些事情吧。”
大凡付丧神,本体一定是经年历岁的,必定不存在资历浅薄的说法,这样的谦辞未免太过谨小慎微了。但我以为他应是出于对传奇故事的追捧而发问,也就默认了他的态度。重要的是能有人与我聊天——这无妨我腹诽他其实更应阅读赖山阳。
要从何处开始讲起呢?就从红叶狩的户隐鬼女传说开始好了。这是关于我第一任主人的一介传说……
我讲的痛快淋漓。其实这就如同是我独自一人的静思,漫无线索、不着边际。作为刀剑,我所自豪的便是亲临战场的快意,因此不由得详细描述一场又一场的兵戎纵横。从拟定战略、侦查布阵、随机应变,乃至奇袭、突围、撤军等等,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尽兴之余也忍不住生发感慨:假如是我,我便会如此如此。
但一期也会与我对话,这就是与沉溺自我的思索万万不同的地方了。
开始时仅仅只是轻声的应答与少微的点头,渐渐地他会发问:“鹤丸殿下是从什么角度看到战场的呢?”、“以刀身角力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再后来,他也毫不吝惜褒贬的吐字,对战役的评价自有他的一番见解,细想竟也合情合理。
由此可见,他也是喜欢琢磨事务的。
说起喜好偏颇,在我与他随后几次满月的邀约里,我发现他最爱听织丰时代里我的经历,可谓是百听不厌。讲到这一段的时候他倾身向前、双手扶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询问也更加迫切而详细。山崎合战中,我当时的主人是与秀吉公敌对的,在中军右翼的我对战场的冲突窥之亲切——一期对这些有别样的热心,甚至还会站在对立角度与我论战。这个时候,他表情淡漠的脸上就仿佛容光焕发了。我驳斥他,他会生气;我赞同他,他便喜悦起来,深吸一口气,满足地闭上眼睛,用手按着胸膛平复呼吸,如同他真的在战场上与我单挑对阵了那样。
满月渐隐,夜色缱绻。末了他不无羡慕地、叹气般地说:“您真是优秀的刀。”
连他的身影都重归于寂,变的好似透明了。我明白,白露将晞的时刻,付丧神就会睡去。或许下一个夜晚我就会醒来,又或许是很多个夜晚之后;但我只会在满月的日子里与他重逢。
我说:“结露了,回屋吧。”
他说:“好。”
我能感受到厚重的大气中浮动的寒意,就像饱含着的、要溢出的深情那样。最后一朵木樨花也落了,它穿过了我试图接住它的掌心而坠向了泥土地,以为听见了秋声太息,回过头时,一期原先跪坐着的地方,只剩下了一抔清凉如水的月光。
* * *
这无疑是一个狡猾的男人。
从来不讲自己的故事,却从他人的经历中汲取养分赖以为生。可我意识到的时候,也心甘情愿地被他依赖着。装作若无其事、毫无知觉,其实我正受用着他那时贪婪又急切的表情,与得到满足后片刻的惆怅的安宁。
——“有时候,一期会给我一种溺水挣扎的感觉呢。”
某一次,我居然这样说出来了。他立刻睁大了眼睛,抿着嘴唇,几秒钟后果然又移开了视线。木樨枝头积累了少许雪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我突然有些后悔起来。
“抱歉。我说错了。你不用太介意,我并不想这样惊吓到你。”
我轻轻咳嗽两声,虽然并不认为自己的判断失误,可是就这样拆穿他清爽的伪装,于他可能过于残忍了。
他不回答。
就这样便生气了,未免器量太小。
观看落雪是一件非常无趣的事情。要我撷选自天而降者中的妙物,我是必定不会选择雪的。千篇一律,固然我的衣服也是白色,我也欣赏着这种颜色的纯洁,但是单调的重复最是无用。一期就这样背对着我观察白雪在树枝上合抱,我们付丧神的身体是虚空,所以不会有积雪。我也看了他一会儿,感到百无聊赖。
“并非是溺水。”
他对着飘雪的夜幕轻声地说。
“我确实经历过些灾难,而且说来惭愧,至今无法释怀。但平心而论,比起鹤丸殿下辗转飘零的身世,我的烦恼哀愁反而像闺怨那样不值一提了。原先自怜自艾世事无常,可是您所见过的人心叵测比我所想的更多,您还能保持您的洒脱,我如果说我对此保有嫉妒,也不是言过其实。”
“你在嫉妒一把刀吗?吓到我了。”
“是的,我正是嫉妒您这样的刀。虽然止不住嫉妒您,可是,也无法遏制向往您的情感,所以一直请求着您讲述您的经历,如同溺水者一般的纠缠让您困扰了,我非常抱歉。”
他的声音也被雪天冻得透彻了吧。
“我并不困扰——”
“不,我不需要您的怜悯。既然您把我向您冒昧的亲近看作是溺水的挣扎,同我分享不属于我的回忆也只是施舍……我不会再叨扰您的满月了。”
那个可谓温柔如玉的一期,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原来也会化作锐利的风。厚厚的云层掩住了月亮苍白的脸,雪落在凄凉的大地上,而那阵风则不留痕迹地、快速地消失了。我独自一人坐在雪天的木樨之下,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啊,啊。我还是知道的。
我迟缓地意识到,一期在与我告辞啊。
真是麻烦的家伙啊。那就告辞吧。
* * *
我在黑暗中醒来,去木樨树下静思,心烦意乱。
我在樱树下、梅树下做同样的事情,也是同样的结果。闭上眼睛就开始落雪,耳朵里灌满了卷起雪尘的风穿过空荡荡的庭园时疲惫的声音。自东向西,自南向北,无法停歇,又畏葸不前。
——值得思考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为何会成为付丧神,成为付丧神的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为何会有花开花落,为何会有四季更替;为何他会有那样的眼神呢……
我于是愤愤不平地考虑起一期的事情来。谦虚的、谨慎的,敏感又自尊的一期,初见的时候折木樨枝的一期,与我讲述趣闻的一期,恭敬地端坐树下的一期,聆听的时候倾身向我的一期,固执一辞谈兵论战的一期,辩论得胜后喜悦的一期。他的表情不都是像我最初定义的那样淡漠,他也有着情感的波动、情绪的起伏,他也和我一样是有着独立人格的付丧神,只是他并不都会表露在外。
忽然想起,我并没有看见分别那夜他的脸色。
太狡猾了。那是气得咬牙切齿的脸呢,还是哭泣的脸呢?
我都无法知道了。
我聚精会神,挨个儿忘掉那些围绕着我的一期,重新凝神思索。但我却如同走在高悬山崖的细线上,些微的扰动都会使我跌落。我自命五样有趣中最值得坚守也最不会妄弃就是自我的思考,可是如今我竟犹豫不定了起来。
全神贯注衡量着对有趣的定义时,发生了一件意外。
——有什么清凉的东西击中了我。
我无比诧异地睁开眼睛抬头向上看去,木樨枝头的雪正在消融。缓慢地,垂下温柔的一滴。
春天到来了。
* * *
我确认了一件事情。虽然,并不是很懂得其中的原理,但是结果是确信无疑的。那便是,只要全力集中精神,心无旁骛地专注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付丧神的身体可以短暂地具象化。这么说未免太过拗口了。简单说来,即,可以感知到世界,也可以被世界感知。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欣喜若狂。
第一次触摸了地面——潮湿的土覆着残雪,变得疏松而泥泞。倒伏地表的、枯萎的矮草结成了毯子,柔软却坚韧。我探索树皮的纹理,寻找墙面的裂缝,用指尖记忆着我现在居住的二之丸庭园。
我也第一次看见了我自己的脸。面对着池水如同痴人一样揉捏着脸,做着各种夸张的表情。最初的时候非常费力,因为在观察的同时要维持精力的高度集中,常常我冥思苦想的努力在睁眼的瞬间付之东流。可是对于我来说,唯一富余、可供我肆意挥霍的资本就是时间。
每次苏醒后必做的事情,就是摒弃杂念、凝神让自己置身于世。这么做的时候,胸膛里又鲜活地热了起来——吸入气体、呼出气体,“鹤丸国永”这个付丧神短暂而真实地存在在此处,这就是活着的感受。
我谓之新的趣味,也是至高的趣味。
可我心脏之处的那份喜悦,为何在慢慢地消萎呢?
——我终然是知道的。身为付丧神,所及之处有限。我即便是拥有足够的天时,将能力所及之处的全部都以触觉记录在心,那之后我又要寻求什么新奇呢?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孤独的一人罢了。
是孤独感啊。
越是感受到如同人类那样活着,就越是像人类那样向往温情、惧怕孤独。孩童间的嬉耍、生人间的初识、亲友间的言谈、爱侣间的交//媾——无一不是孤独者渴望而不可及的乐趣。
孤独啊,孤独啊。有个人在用我的声音悲伤叹息。
是我吗?
是我吧。
那我从前怎么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孤独呢?
那个人不回答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风在木樨树的枝头落下浅浅的垂泣。
我蹲下来,双手掩着面孔。
* * *
满月的那一夜,第一次替他折了木樨枝。我想与他分享这个美妙的秘密,站在他通常等候我的地方四下张望着,搓着手,轻轻呵一口白气。
一期却没有出现。
我并不记得我错过了多少个满月。因为对我来说,满月与寻常的夜并没有万分不得已的差别。可是对他来说,那是他唯一会出现的日子。
我从未问过他在苏醒的时候会做些什么。自我认识他以来,仿佛倾听就是他的全部生活。我将此视作理所当然,并且洋洋得意,现在才吃到了苦头。
甚至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寻找他。
然而,一期真的是一个狡猾的家伙。
就像从罅隙中溜走的月光一样无迹可循啊。
* * *
已经是,春季的最后一个满月日了。
如果再不能找到他,春天就要结束,花朵会步入了迟暮,树叶会褪去新绿。虽然他必定见过无数御苑春日的光景,可我还是迫切地想要告诉他,正是这一个春天——正是这一个。
我走访花树、探问泥草,寻遍了角落追求他的踪迹,依然没有结果。
一期真的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个透彻。
——我甚至有过一两秒的猜想,想他是否只是我在孤独之时臆想出来的伙伴。但我自愧没有那般丰富的想象力由一棵木樨推演出怪奇跌宕的独角戏,而我若擅自把他认为是我心之产物,轻视羞辱也莫甚于此了。
真是难办。
一面在思考他的事情,埋怨他的纤细和我的不敏;一面无法停止找寻的步伐。已经是我寻找他的第二个整夜了,就算是我也会疲惫的。奔跑而变成走动,倦意翻上,心灰意懒,暗霾丛生。
我突然质疑起了有时苏醒的意义,如果我选择继续睡眠的话,也就无需面对这样让人烦心的事情了。再次醒来,大概又会是一个千年,眼前的人事必定不会是现在的人事,或许就会有趣很多。虽然心中郁结着他物,但是却有着空前的释怀感。
——只要重新睡过去,把希望寄托给虚无缥缈的未来即可。什么一期,什么孤独,什么具象化,才不用忧烦我心。
我干脆地打道回府,铁定了心思闭耳塞听,不理会良知细弱的抗议谴责声。将胳膊背在脑后,轻轻哼着江户时代流传起的俚谣。我更喜欢的是明治时的孩子们唱的版本。
「かごめ かごめ
竹笼眼 竹笼眼
かごの中の鳥は
笼子中的鸟儿啊
いついつでやる
什么时候能出来
夜明けの晩に
黎明的夜晚里
鶴と亀が滑った
鹤与乌龟滑倒了
後ろの正面だれ?
背后的那个是谁呢?」
念到了最后一句,我也恰好行至西厢。我站在厢内的这一侧,正对着临近窗口的、安置着我的本体的刀架。西沉之月使得此处一时氤氲一时晴明,清辉之中,那个偷偷窥视我本体的人面色惊惶地回过头来,目视着我。
——还能有谁。
“抱歉……”
我竟然与他异口同声地说道。
记不清我是如何一下子将先前的埋怨、一了百了的念头甩出心外,也记不清如何语无伦次地硬生生阻止了一期的再次消失,我只记得我无比慌张匆忙地站到了木樨树下,屏息凝神默然祈祷,手指触碰到了生命依托着的、小小的木枝,便果断地折下了它。
风止了,脑海里的喧嚣却没有停止。
转过身,用我十二万分的勇气与诚恳凝视着不情不愿跟来的一期,问他:“吓到了吗?”
他无疑被吓到了。他瞪着因为分心而从我手中掉落到地面上的木樨树枝,眼光瞿然、嘴唇颤抖,努力了好久终于混乱地张开了口:“是……是……您是怎么办到的?您真厉害……不愧是鹤丸……殿下……”
这副面孔几乎都要惊喜得哭出来了。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发现,居然让他这么开心。他也像是被新奇的玩具吸引视线的孩童,完全忘了正在与人怄气这回事。而我告诉他他也可以做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抿着嘴唇,眼里透露出难以置信,却无法掩盖其中期待的光芒。也正是在这个时刻我才意识到,给人带来惊喜原来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情。
让人感到惊讶,挑战日常的庸俗,使得每一日每一日都充溢着新鲜的喜悦——我想做此般事务,司这等职位。
想要见到惊喜之下的笑颜,这样的意愿在我重新见到一期后得到了确认、蓬勃旺盛地生长起来。
久违的感受到了胸腔里疼痛又欢愉的搏动。
* * *
我认为一期对我怀抱着某种情感,不能归结于羡慕、也不能以嫉妒一言蔽之,而且,这不是我的自作多情。我不认为他逃避付丧神的我、却又在我的本体前觑视我是偶然,他也一脸被识破了的表情——像一只受伤了的、皮毛柔顺的小动物。
在我指导他全神贯注习得具象化的时候,这种感觉愈加得到了确认。他没有解释为何窥看我,也没有再提起过那个雪天的争端。我告诉他,与其听我讲述不属于他的故事而感到落寞,不如与我一道创造些百十年后回想起来不会后悔的记忆。
一期有点拘谨,却又受到了十分的触动;垂下眼帘,声音真诚:“如果这是您的希望的话……我非常荣幸。”
“我希望你也能感到有趣——”
嘴唇先于理智,这句话就这样猝不及防冲口而出了。他似笑非笑、自下而上地睨着我,毫无理由地,我赶忙扭过头盯着远处闬阁的屋宇。
他的声音轻缓地在我背后响起:“正是因为和鹤丸殿下相处的时刻非常愉快,才不揣冒昧地靠近您。您谅解我的自私与妒意,愿意与我分享这些有趣,这正是我的荣幸。”
他好像很高兴。
“不胜感激。”他说。我的眼前飘然而下几片花瓣,循着踪迹仰起头,看见了摊开双手、站立在我背后俯视着我的一期。不同于我第一眼见到的、仿佛有些薄凉的那个年轻人,这时候的他温暖地微笑着——所有皎洁的、灿烂的、艳丽的,一时都失去了色彩。夜里的风从不知从何处涌起了,如同柔和的吐息坠落在我的额前。
「春風に吹き出し笑う花もがな」
无端地想起了芭蕉的俳句,我感到羞耻极了。
* * *
少纳言盘点遗憾的事,连“五节时不降雪反而落雨”都考虑入内了。我也有一件憾事,比鱼箔、犬吠更加让人扫兴。每每想起时,都是要忍不住嗟叹的。
在一期也能够短暂地让身体接触实物后,我向他提出了我的猜想:我们两人同时集中思想,或许就可以实现相互的触碰。虽然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意义,但是——
“好像很有意思。”他用手指拨弄着不知从何处滚来的松果,抬起头回答我的时候,他的指尖又虚化了,戳进了松果里。
此时我们正坐在通常约见的那棵木樨下。听了我的话后,他几乎是立刻调整了坐姿面向我,郑重其事地伸出了手。他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并不会让人心烦。我对他笑了笑,将自己的手贴近了他的手,凝视着木屐边上缓慢爬动的虫子进入了冥想。
一秒,两秒。
一刻,两刻。
是我的时间、还是木樨的时间在流逝呢?如果不眠亦不休,是草木更长久,还是器物的精灵更长久呢?
木樨树叶彼此间耳鬓厮磨,在我的头顶沙沙作响。
「つるつる つっぱいた」
——京都的孩童唱过这样的童谣。连木樨的树叶也学会了这种曲调,亲切的仿佛是家人在呼唤着我的名字。不过,我在京都五条居住的时间不长,刀剑也根本不会有家人与朋友。无数人传说过名刀国永,然而只有一人会面对着我,管我叫“鹤丸殿下”。
一期呢?
猝然中断了遐想,我回过神来盯着一期与我本应该双手交握之处。我们的手仍然在空间中重合着,却也仅此而已。他同样注意到了无法互相碰触这个事实,于是收回了手,又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尝试着去做了,或许还是我修为不足……没办法让您如愿呢。”
我猜想,应该还是由于付丧神体质的关系,并非是他的过错。只是我唯恐他又沮丧抱歉、把责任担负在一人肩上,便努力试图找些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岂料他先我开了口:
“方才注意到了这种事情,虽然只是小小的把戏,可是,也算作聊以慰藉吧。”
他将衣袖褪至小臂以上,在月光下伸开胳膊,两手交叠成奇妙的角度。他阖上了眼睛似乎独自陷入了沉思,慢慢的,慢慢的,他的影子像是从盈盈的夜中析出了,落在了树边一小块石坪上。我自是知道,只有在具象化的时候,水里才会有我们的映象,脚下才会有我们的轮廓。
在沉思中的一期说:“这是,月的芝居,现在演绎的是鹤。”
这么说来,石坪上他手部的剪影确实像耸着脖子站立的鹤。它抖动着黑暗的蓑羽、扑棱着翅膀,正似乎是对着天空发出断续的、高昂的唳声。室町后在民间兴起的芝居文化,此时居然也高雅如宫廷礼乐,亦不失亲切可爱,不知是月亮还是别的什么的缘故。
我挨近了他的身边也将手搭上,虽然无法碰触到他,可是自然明白他不在我的身外。我的影子也显现出来,正像是拥抱着他,他也注意到了我。
“鹤丸殿下这样一来,演绎的就是展翅的鹤了。声闻于天,翱翔云端,确实是这般的鹤更加帅气。”
一期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近处响起,鼻息轻柔却真实地触及了我的皮肤,潮湿的,静默的。如果付丧神之间真的可以身体相亲,我就可以捕捉住容易消失的他,我就可以把他藏在我的袖间。一股莫大的沮丧自心底腾起,我不禁为之感染悲从中来。
他便是我无法触及、稍纵即逝的胧月夜。
* * *
不务农者谓农事有趣。
刀是与种田无缘的,我只在《古语拾遗》中读到蝗灾使得“苗叶忽枯,损似篠竹”,而相应的处理之法竟还需以牛肉作男//茎形加之。有传伊势神宫祈祷使灾虫变蝶飞走,我却以为这不过是粉饰农业艰辛罢了。
一期要与我辩驳,引征《亲民鉴月集》与《农业全书》说明种植可爱。我问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此,他一副固执样子给我论述了观察生命的道理所在。
“——唯有时令是万物皆有却又最不公正的。夕颜一夜阒然零落,柳杉却可逾千年乃至万年。就算是不腐不朽的器物也终归会埋没破坏,有时诞生,有时消亡。所以在生之时,就应当感受到生命有趣,从而更想要目睹生命的繁衍不休。我依稀记得在曾经的主人手中之时,一位叫‘舍’的孩子夭折,又有一位叫‘拾’的孩子出生。而在这二之丸的庭园里,我也目睹了老树的枯萎与新树的栽培。如今有幸得以短暂地体知人世,我想要以自己之力亲手种下生命,那么即便是到了我时令的终结之时,也无愧于今日的身业、口业与意业。”
如果我留心他口中那两位孩童的名字,我便会注意到有关他来历的蛛丝马迹。只是一来他的身世对我来说已逐渐无关要紧,二来他的一席话也当真打动了我,仅仅思考着种植之事,我也忘记了要考察一期的本体。我若说我在意这个付丧神的现在多过于他的过去,或许会被认为是辩白之辞,解释也是赘余。横竖这句当时未入我心,再记起来则是后话了。
我与他当晚折下了木樨的新枝,各自思考着阅读过的汉籍古典中提到的要领,然而不过纸上谈兵,实际要如何烙切口、削马耳、刺土、壅实,连热心于此的一期都并不了解。手忙脚乱地挑拣插穗,又按照自己的理解胡乱地处理了断面,一本正经又毫无根据地挑选土地,在将树枝插入泥土中的时候总会分心而导致扦插失败——两个从不务农的付丧神几乎折腾了整整一晚才完成了这项活计。天色将晓,我放松地躺在我喜欢依傍的旧木樨树下,而距离我大概有七步的地方,一期正跪坐着、心满意足地俯身凝视着那节嫩枝。
我也心满意足地凝视着他。
* * *
日常之事不胜枚举,罗列反显得冗长。枯燥乏味良多,亦不乏惊喜:木樨苗的长势、一期被我惊吓到的模样、初来的御物、离去的御物、新建的景观。
在我苏醒的第五年,即与一期相遇的第四个年头,我们亲手培植的那株木樨已经高约三尺,而且发出了花芽。我戏言这是我与他繁衍的子嗣,如今到了开花结果的好时光。我以为一期要羞赧,要恼怒,可是他却似乎不以为意,或许是没有听出我弦外之音——这样恰到好处的天然,也是他的可爱之处。
他仰头注视着老木樨树枝头玉子色繁盛的花苞,微微笑着说:“这棵木樨第一次开花时,只有我独自一人见证。但是,这一次可以与鹤丸殿下一道抽了幼树的‘初花’之签,幸甚不已。”
虽未言明,可我与他期待的心情,都是溢于言表的。
八月初发生了一件小事,我本体所在的建筑东厢内出现了渗水迹象,在那间屋子里的藏品被转移到了新的厢房。我料想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情,不过我什么都没有见着。
一直到了满月当夜,我到我们固定相约的木樨边上的时候,木樨花开的正盛,那枝年轻的也开放出了小小的花朵。其色金,味馥郁,同它的母体生的并无二致,一定是可以健康长寿的树木。
然而,一期却不在。每一次他都比我要先来到这里,端正地跪坐在树下静静等候着我,就像早就知道我终将归至他身边那样守着,就像是——我的家人。这一次,只有我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灿烂的木樨的光景里数着被风吹落的花,头顶上圆润的月轮照得庭园生辉,四下里独独缺了一抹水色。
世间必定存在着、比百无聊赖更能杀死人的东西。
我感到了寒颤。或许是因为一期总是带着一种虚无的气质,让人着实无从把握,好像我从来都在隐约担心着某个日子他会从我身边消失。惶恐、质疑、患得患失,一时间都涌上我心:
明明他还未见此花怒放,明明他与我有了约定,明明他已经拥有了不会轻言出口的热切希望——
无法忍耐坐以待毙几乎要拔腿奔走,猛然间看见了正迤逦向着此处的一期。我大大地出了一口气。我跑向他,他面容苍白,形影缥缈,可这没有关系,因为他的眼睛里正映着郁金浓烈的木樨花,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愉快地微笑着。
“赶上了……是鹤丸殿下与我种的木樨。”
是的,是我与一期种的木樨。
“生机勃勃啊……”他如是评定。
是的,生机勃勃。
“鹤丸殿下。”
我无法回应他。即便努力张口,想要像往常那样以一个有趣的典故吸引他、用杜撰的玩笑逗乐他,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徒然缄默地凝视着他,唯恐我一旦说出了我的猜想,便一语成谶。
他也悲伤地望着我。从喜悦中跳脱出来的、真正深刻入骨的悲伤。
“我要与您……别离了……”
啊……
* * *
黑夜里也有乐趣,月圆时也有分离,本就该是如此。一期比我更早参悟这一点,而关于付丧神的事情,也正是他彼时告之与我的:物化为付丧神,大抵需要时间与灵气,只不过欠损了自然精气也无法成形。此处的精气,便指的是月光。或许他所言非虚,我身处的刀架在西厢临窗,夜分后就有白光结霜那般拥笼过来。
一期叹息着说:“当真是月的戏谑啊……”
我顿悟,他一定是八月初时,从东厢可以望见月亮的地方被移走了。积淀不够月的精华是不足以付丧神化的,一期强撑着几乎要透明了的身体,执意前来木樨下赴约。
“你等在这里,我去将你的本体带出来——”我想要双手搭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却依然只是抓了满拳空灵的昏黑。
带出来。只要带出来,重新见到月光,他一定又是那个因为我的存在而鲜活着的一期,向往着美好、热爱着与生命相关的一切,静谧如黑夜,璀璨如白露。
我迟迟没有迈步,我在等一个许可——等他亲口告诉我,他到底是谁,到底是哪一个物件。我紧紧地逼视着他,几乎要向他发怒,又好像要哀求他。
然而一期微笑了起来,再一次,像多年以前那样,仰起脖颈抬头望着枝头的木樨花。宛如是在讥笑我,我知道的。因为即便可以将他的本体盗出,我也不能长久地为他允诺充盈的月光,我同他不过是袤远天地间的小物,陈规为枷,礼法为锁,讲什么自由,那都不过是徒劳的幻景罢了。
“可以再……为我做一次吗?”他向上指了一指,“我想请鹤丸殿下……摘一片树叶,把它贴在您的嘴唇上。”
我问他,愚不可及地问他:“这是向月亮祷告、祈福的咒术吗?”
一期的眼睛啊,恍若鎏金。
“是的,这是……祈愿幸福的咒术。”他十分笃定,又十分缥缈地回答了我。
我照办了。心里想着的,只有一期的事情——想要更多地回忆起他被我惊吓时候的模样,他是怎样笑弯了眼,他是怎样迂腐又可亲地劝我收敛——想着他的事情,就很容易耽溺其中、纠缠在往昔而进入冥想。
我从老木樨上摘下了一片叶子,我还记得他当时告诉了我,这是与我在御苑同岁的树木。我被浓郁又清冽的花香簇拥,饮足了月光的、还未来得及盛放的花苞沉沉地压着枝桠。
将树叶贴在我的嘴唇。
我闭上了眼睛。
如果是秘术的话,是不能为人所看见的吧?
在我瞑睫静候、等待着一期解释他的仪式的时候,一股温暖趋近了我。那是我恍惚间留恋过的、甘醇的甜美。柔和地缠绕进我的呼吸吐纳之中。
嘴唇感到了不轻不重的压感,稍微品尝到了木樨叶的苦涩。
我甫一睁开眼睛,就掉落入了木樨花深潭的眼眸里。潭水要满溢出来了。
“我希望您……不要忘了我……”
宛如是月光的某物滴落在了我的前襟。就像溶解一样,裹挟着花气的风吹拂着我的脸,一期就也化作了风的部分。他的身体、肩膀与面孔沉入了黑夜中,最后连眼睛也消失在了明亮的、让人头晕目眩的月光里。
我在我失去一期的风刮过的末处听见了他的低喃。
“我的名字是一期一振。”
* * *
我在藤森神社的时候,听两个童子说过这样一段逸话:大坂夏之阵的当时,后藤基次与真田信繁请秀赖驾幸小松山鼓舞士气,可是淀那个女人许久才托大野治长回绝了浪士,理由是她认为出了大阪城过于危险,绝口不提秀赖的意志。“其实右大臣殿下当时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半晌,给故太阁留给他的磨短佩刀上油哩——”
这则传闻的主角,就是一期所说的、名为“拾”的那个孩子;而那把刀,就是一期一振。
此般逸事已不可考,我列举如上,不过是为了证明我毕竟了解他不少。如若属实并且我的记忆无差池,那将是一期一振在丰臣家时距离战场最近的一次。因为其后不久,“拾儿”既死,一振既焚。在本阿弥宅邸的我也曾听人欷歔这把经敌手重铸的太刀:“大御所从大坂带回了太阁的完璧江山与他的配刀,可惜,这把刀连斩断髭须都做不到了。”
一期一振身而为名刀,却无法在白刃相搏中被使用,在我看来何其讽刺呢,真是尤为可哀。
就是这样的他,无法停止对于自身存在意义的反思,企图从我的经历里汲取幻想的资本,在被我无意地揭穿后抱着生来的高傲与自尊逃离了。如果没有后续的事情,我必定是要斥责他、又哀怜他的。
我现在知道,一期不过是一个我给予他一颗木樨种子、他便枯守开花的单纯家伙。
——他面对着“鹤丸国永”这把刀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我常不故礼节箕踞坐态,但我在这间黑暗的厢房探访迁来的、“一期一振”的本体时,我会谨慎地坐好。有时为了与他讲我新鲜思考出的问题,想着他蹙眉与我相争;有时只是为了单纯和他相会,笑我自己不敏曾经错认他作茶器,琢磨他的故事;也有一些时候,我羞于启齿,出于不切实际的愿望,渴盼着只是一瞬也罢,我能重新见到依凭本体的付丧神。
念我与他结缘的咒、呼其名。集中心意,以指腹小心摸索他目钉孔下的额铭吉光二字。颤抖着、按捺着僭越之心,亲吻刀//茎。可是冰凉的他啊,再也没有同我相见了。
我时时怀念起一期向我表演月的芝居。谁才是影子,谁又在操纵命运?
我重新回到了我与他度过光阴岁月的地方,盘腿而坐,正是倚傍我喜欢的那棵树木。当年我与一期种下的子木樨葱茏蓊郁、亭亭如盖,金色烂漫的木樨花纷纷扬扬散下如同落雪降至我的生命之中,我并不在意它们。比考虑人世间的五样有趣更重要的事情值得我全力思索不辍。
也许无聊到懒于记日还会有无数个百年,寒来暑往春华秋实,会有新的付丧神出现在此间月光笼罩的、薄凉晦明的皇居地上。
姑且引兼好法师所云,只有虚空才最能容纳物体,如果心中有主,则万事不入我心了。
与他初识,曾有嬉耍与言谈。无法碰//触交//媾。
剩与我的,那便只有,静思吧。
end
宰相答源氏公子,“孤鹤翔空云路杳;追寻旧侣唳声哀”。念及尚有再逢时,我便绝不会沮丧;重复着让人吃惊与喜悦,找寻着属于我的有趣。
“朝露消逝如我身,世事已成梦中梦……久等了,我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所作唯一太刀。”
我必不用确认。此次换作我来倾诉两百多年里的思念,我有足够时日向他传达每一句呼唤、每一次触摸。
我将要握紧他的手,从那棵子木樨开始说起。
真·end
==========
* 私设付丧神化的条件是足够的放置时间、足够的存在时间、本体要有足够的经历与力量以及足够的月光照射。一期只能出现在满月是因为是烧身再刃灵力不足,鹤丸相对自由很多。
* end后确实是到了本丸。
小狗那个的时候喜欢夹腿/吉电
夹腿吉电版,是腿♂
就是说dk全被我写成喜剧人了(悲)
“电次君,高朝的时候好像喜欢夹腿啊。”
进入贤者时间的电次在似梦似醒的迷离状态中听到吉田说到。
没有多余的脑容量去处理在涩涩之后最疲乏阶段听到的唐突又不知所云的话,电次就当吉田宽文放了个无关紧要的屁,翻了个身光速睡着了。
他是真没想到那句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梦梦出来的话吉田会当回事。
直到下一次两个人涩涩的时候吉田笑着看着他说:既然电次君这么会夹,浪费了也太可惜了,不如来试试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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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次刚想说没活儿可以去咬打火机,吉田就轻车熟路的...
夹腿吉电版,是腿♂
就是说dk全被我写成喜剧人了(悲)
“电次君,高朝的时候好像喜欢夹腿啊。”
进入贤者时间的电次在似梦似醒的迷离状态中听到吉田说到。
没有多余的脑容量去处理在涩涩之后最疲乏阶段听到的唐突又不知所云的话,电次就当吉田宽文放了个无关紧要的屁,翻了个身光速睡着了。
他是真没想到那句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梦梦出来的话吉田会当回事。
直到下一次两个人涩涩的时候吉田笑着看着他说:既然电次君这么会夹,浪费了也太可惜了,不如来试试腿♂吧?
·
电次刚想说没活儿可以去咬打火机,吉田就轻车熟路的把自己的领带扯了下来。
那是一条毫无特点的,每个学校都会发的普通黑色领带。
但电次看他那个熟悉的动作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直到吉田温柔但不容拒绝的把领带缠在了他手上,电次终于如梦初醒的骂出了声。
“他妈的,”电次回想起了某个体育课期间被至今还不知道是谁的家伙按在柜子里搞得要死要活的:“之前在柜子那次是你?”
从没有姓名且被电次单人通缉的强女干犯偷摸荣耀晋升为p友(暂定)的吉田笑笑,手上给电次的手腕上扎了个挺像礼物包装上的蝴蝶结说:“你猜?”
电次想用嘴撕了他的心情都有了,但时势造英雄,目前的状况是他被那个老有些奇怪癖好的变/态背着手绑了起来,并且还想跟他玩“腿脚”。
后续见🍎
如果你是神话生物,你该如何在这个神话生物早已没落的时代寻找安身之地?
如果你是巫师,人类与神话生物之间,你又会如何选择?
如果你是人类,那需要烦神的就更多了——
走在奥古斯都的街头,得小心点儿狭窄的地方,别被蒸汽炸飞。
佛郎塞最好就别去了,要不是艺术协会还在把持着,那里早已变成一张笔头乱甩的印象画。
没有人会喜欢去巴伐利亚旅游,因为新政党上台后,那里的阴沉压抑无以复加。
当然,当然。还有更多更多的理由——
旧规则的崩坏,新规则的涌现。一个新的时代正握在你的手心里……
你会怎么选择?
————————
如图,是8k字的新企划!
其中有些描述或许出现bug,有不理解的可以问企...........................
如果你是神话生物,你该如何在这个神话生物早已没落的时代寻找安身之地?
如果你是巫师,人类与神话生物之间,你又会如何选择?
如果你是人类,那需要烦神的就更多了——
走在奥古斯都的街头,得小心点儿狭窄的地方,别被蒸汽炸飞。
佛郎塞最好就别去了,要不是艺术协会还在把持着,那里早已变成一张笔头乱甩的印象画。
没有人会喜欢去巴伐利亚旅游,因为新政党上台后,那里的阴沉压抑无以复加。
当然,当然。还有更多更多的理由——
旧规则的崩坏,新规则的涌现。一个新的时代正握在你的手心里……
你会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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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图,是8k字的新企划!
其中有些描述或许出现bug,有不理解的可以问企划主
目前仍然在准备阶段,计划于2.5开企,所以来了就是元老!
群将开在qq,联系企划主戳私信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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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诞中起舞,或结束这荒诞——欢迎你踏上我们的旅途
【仗露】岸边露伴觉得东方仗助很适合谈恋爱
*全文12k,一发完
*HE,小甜饼
"你有女朋友吗?"
岸边露伴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落在窗外的风景上,语气轻飘飘的,话语像是会从窗户的缝隙飘出去一般。
而东方仗助差点呛死在嘴里的柠檬水里。
东方仗助咳嗽着,柠檬的酸味从嘴中一路滑进胃里,呛得他脸都有些红了起来。
岸边露伴的视线从窗外转回来,落在咳得像是病弱膏肓的男孩身上,因为迟迟得不到答案而皱起眉。
“我问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有或者没有。这个问题是超出你贫瘠的大脑的处理范围内了吗?”
“没...没有...
*全文12k,一发完
*HE,小甜饼
"你有女朋友吗?"
岸边露伴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落在窗外的风景上,语气轻飘飘的,话语像是会从窗户的缝隙飘出去一般。
而东方仗助差点呛死在嘴里的柠檬水里。
东方仗助咳嗽着,柠檬的酸味从嘴中一路滑进胃里,呛得他脸都有些红了起来。
岸边露伴的视线从窗外转回来,落在咳得像是病弱膏肓的男孩身上,因为迟迟得不到答案而皱起眉。
“我问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有或者没有。这个问题是超出你贫瘠的大脑的处理范围内了吗?”
“没...没有。”
东方仗助把手里的柠檬水放到一旁,突然感觉拘谨了起来。他的手无措地搭在膝盖上,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握紧拳头,挺起了背。他盯着岸边露伴,像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而后者的神情随意地像是在问他有没有吃过早饭。
“哦。”岸边露伴点了点头,就像知道了一个科学小道理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拿笔认真记下这个新的知识点。东方仗助甚至觉得他会开口问自己早上具体吃了什么。
“那男朋友呢?”
“咳咳咳咳咳咳!!”
明明这次没有柠檬水了,但东方仗助还是被对方的话语呛得咳得惊天动地起来。他的脸因为缺少氧气的补充而变得通红。
终于在岸边露伴失去自己难得可贵的耐心之前,东方仗助理顺了一口气,磕磕巴巴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没没...也没没有。”
东方仗助的视线四处乱飘,一会落在岸边露伴裸露的腰上,一会落在他反着光的耳坠尾端,一会又飘去窗外了。
“嗯。”岸边露伴又点了点头。他的手指动了动,触摸到放在旁边的画板上,似乎有点想把东方仗助现在的蠢样速写下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东方仗助僵住了。他的视线还停留在窗外,手指死死攥着膝盖上的布料,背绷得笔直,连呼吸都停止了。大概白金之星的时停效果都要自愧不如,因为东方仗助此时看起来要溺死在氧气里了。
岸边露伴看着脸越来越红,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的高中生,有点疑惑。他是问了什么世界未解之谜,以至于让可怜的高中生大脑都要运转过速而短路了吗?
“露...露伴,问这个干什么?”东方仗助小小地吸了一口气,憋得生疼的肺部得以喘出一口气,让这句话从他的舌尖滑出来。
东方仗助的头还是朝着窗外,阳光在他的头发下汇聚成一小块阴影,让岸边露伴没法看见他的神情。这让他有点不爽,而岸边露伴从来都是想做就做的任性代名词。他伸出手,耳坠因为他的动作前后晃动起来。
岸边露伴两只手捧住东方仗助的脸,而后者顺着他的力道将头转了回来。漫画家如愿看到了东方仗助的脸。他的脸泛着红,紧咬着的下嘴唇有些发白,而眼睛这时却又直直地看向了漫画家的眼里。可能是因为憋气的原因,这时有一些水汽汇聚在他的眼里,亮闪闪的。
这家伙睫毛意外地挺长的啊。岸边露伴往前凑了两厘米,仔细地欣赏了一下东方仗助此时的模样。高中生愈发红起来的脸让温度都升高了一点,岸边露伴终于开口。
“我觉得你很适合谈恋爱。”
不同于以往,岸边露伴此时的神情显得有点柔和,捧住高中生的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擦了一下,像是想将热度蹭掉一些。
“所以我想...”
东方仗助看上去像是呆了,他微张着嘴,视线不由落在了凑得极近的漫画家的脸上。他觉得自己要被自己脸上的温度烤熟了。为了缓解这股热度,他抬起一只手放到露伴的手上,将漫画家微凉的手更紧密地贴到脸上。
“...露伴!其实我也......”东方仗助开口道,声音大得都要传到窗外了。“嗷!!!”
露伴狠狠地捏住东方仗助脸颊的肉,向两边扯去。随后拍开东方仗助的手,向后坐了回去。
“声音太大了白痴!吵死了!”
东方仗助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脸,嘟嘟囔囔地抱怨,“什么嘛,刚刚气氛明明正好。”
“什么气氛?”岸边露伴哼笑一声,把一旁的画板拿过来放在腿上,指尖染上的热度逐渐褪去。“所以,我想请你去谈一次恋爱,然后让我用天堂之门看看。”
“哈?”东方仗助像是被外星人兜头砸了一棒,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些气音,甚至没法像平时一样控诉漫画家侵犯隐私。温度从他的脸上散去,他茫然地看着漫画家滔滔不绝说着这是一个多么好的主意,东方仗助得到报酬,而漫画家得到素材,一个双赢的局面。
什么双赢嘛!东方仗助觉得自己要被漫画家气死了!
岸边露伴觉得东方仗助很适合谈恋爱。
这不是一个空想出来的概念,而是岸边露伴这个重视真实感的热销漫画家认真观察并论证过的严谨结论。接下来,岸边露伴将会一一说明这一点。
事情的开端是编辑部建议红黑少年加入一个有恋爱剧情的配角。众所周知,岸边露伴是一个追求绝对真实感的漫画家,不会下笔画自己空想出来的内容。虽然他不一定会听从编辑去添加这样的角色,但是不画和不会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岸边露伴无法忍受在漫画这一领域中自己有画不出来的画面。
那么下一步就是在生活中找到一个正在谈恋爱或者正要谈恋爱的人,然后密切观察,谨慎论证。岸边露伴找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正在绝赞热恋中的挚友,广濑康一。遗憾的是广濑康一拒绝被岸边露伴使用天堂之门,而他转述出来的部分总让岸边露伴觉得欠缺了什么,毕竟人的转述总是带有主观性,而且总会隐瞒重要的部分。
于是他决定换个人选,换一个他可以毫不犹豫使用天堂之门的讨厌对象——东方仗助。只要东方仗助正在或即将要谈恋爱,他就可以使用天堂之门堂堂正正地获取到想要的真实感素材,不管是不重要的部分还是重要的部分。
“那重要部分的名字叫个人隐私,露伴老师。”东方仗助无语地托着下巴,听着岸边露伴的言论。
“闭嘴给我认真听!”岸边露伴拿起画板敲了一下男孩的头,继而翻开夹在上面的速写本第一面,摊开在两人中间。这一面上正画着东方仗助的全身像,像是人设图一样有着正面、背面、侧面三个。右边用炭笔重重地写着:
1. 东方仗助的外表符合大部分人类的审美标准。
东方仗助是一个混血儿,他的面孔很好地融合了乔家人的血统和朋子柔和的血脉。拥有一个帅气老爸和漂亮老妈,东方仗助的脸既满足东方人的审美,又契合了欧美人的喜好。
东方仗助有着锋利的眉毛,卷翘的睫毛,天蓝色的狗狗眼,挺翘的鼻梁,还有极具个人特色的丰满的嘴唇。16岁的年纪就拥有一米八的身高和健壮的体格。这完全是一个会符合男女老少审美标准的身体。
岸边露伴第一次见到东方仗助严格来说并不是在他的家中,而是在停满警车的便利店门口。傍晚正在回家路上的漫画家从抢劫现场路过,可惜的是当时事件已经发生过了,他能看到的只有躺在地上的犯人,和一个站在那里的高中生。当然他的挚友广濑康一当时也在现场,但站在人群后方的露伴从高度上来说很遗憾地只能看到高出众人一头的东方仗助。
虽然只是随意看了两眼就走了,连脸都没有看清楚,但高中生的体格确实给岸边露伴留下了印象。之后再次在家里见到东方仗助时,岸边露伴也很快把他的脸和那天见到的人联系了起来——原来当时的高中生顶着这么一个发型吗?这么显眼,当时居然没有注意到。
可惜这个人一点欣赏他岸边露伴漫画的审美都没有。被揍了一顿被迫休刊的岸边露伴狠狠地在纸上之前见过高中生后随意画的身体速写上添上那个可笑的发型和可恨的五官。
咳咳,言归正传,抛开岸边露伴讨厌东方仗助的这个事实不谈——东方仗助确实有着符合绝大部分人类审美观标准的外观。而谈恋爱的一大先决条件,就是对象要顺眼。并不是说岸边露伴只重视外表,只是良好的外观应该是开启一段恋情的绝佳钥匙。
岸边露伴抬眼看了看盯着速写像在发呆的东方仗助,翻开了下一页。
这一页上的东方仗助不知为何被疯狂钻石提着领后的衣服,正撅着嘴露出有点委屈的神情。他的双手在身侧微微抬起,像是一个还没有完成的拥抱。画面下方,不同于第一条工整的字迹,飘舞的字中仿佛能看见漫画家咬牙切齿的脸。
2.东方仗助的脾气很好。
这一点如果谁告诉一周前的岸边露伴,他只会嗤之以鼻,觉得这个人一定脑子被驴来回踢过十几次以至于脑震荡了。但是经过一周的反复实验后,岸边露伴还是尊重事实地写下了这一条。
谈恋爱中的一大考验就是生活中不断产生的摩擦,争吵的情侣以及反复无常的心情。是否可以成熟处理情绪,对恋人包容,化解争吵时的冲动和摩擦,对于恋爱是否持久是很重要的。
为了考察东方仗助是不是一个合格的观察和后续交易对象,岸边露伴决定对这一条进行验证。虽然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岸边露伴坚决认为东方仗助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这里我们可以提出某漫画家因为嘲讽某高中生发型而被殴打、某高中生为了零花钱公然出老千骗某漫画家钱财、某满口谎言的高中生在公交车上大言不惭地嘲讽某漫画家的种种事实作为依据。
但东方仗助和岸边露伴共同的友人,广濑康一认真表示东方仗助真的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只要不对他的发型发出攻击,基本上好脾气的高中生都不会真的动怒。出于对友人意见的尊重,岸边露伴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站在了葡萄丘高中的门口。
代表放学的铃声响起后十分钟,东方仗助出现在校门前,一手提着包挂在肩上,边走边低声跟身旁的两个女生说着话。
好吧,看来第一条再次得到了验证,东方仗助确实是个受欢迎的高中生。岸边露伴挑了挑眉,双手抱臂倚在校门前。这时高中生正好抬头,撞进了岸边露伴的视线中,他弯了弯眉角,正要开口。
“露...”
“啊!您是露伴老师吧!您的红黑少年我们每周都有在看,真的是很精彩的故事!”
本来走在东方仗助旁的两个女生快步走过来围在了漫画家的身边,一边兴奋地蹦跳着一边从包里翻出自己的笔记本,想让露伴老师签名,同时夸赞的词源源不断地对着岸边露伴输出。
“哇不愧是露伴老师,真人比特别刊上面的照片还要好看耶!”其中一个女生闪着星星眼,“您的衣服好有设计感啊,太好看了!”
“口红也好好看!”另一个女生激动地抓着前一个女生的手,像是在寻求赞同。“我们已经追了老师的漫画三年了,老师居然真的住在杜王町呀!”
岸边露伴熟练地给两个女生的本子上签上名字,因为心情好,甚至仔细地画了签绘,问了两人的名字,给了to签。跟漫画粉丝聊了几分钟后,摆摆手跟蹦跳着走远的女高中生们告别。
“我才认识露伴一年哎。”
东方仗助有点低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岸边露伴收起自己的营业笑容,皱着眉回头看向离得有点近的高中生。高中生好看的嘴唇此时正微微撅着,代表了主人的不高兴。
果然东方仗助脾气一点也不好吧,莫名其妙就开始生气。而且岸边露伴发现这个人真的很会得寸进尺,有要求的时候就喊露伴老师,生气了又开始叫露伴。
“连个招呼都不打的没礼貌小鬼在说什么呢,好歹我比你年长吧。给我好好尊重年长者啊。”岸边露伴朝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露伴老师的鞋子很帅气。”东方仗助看着退远的漫画家,不服气的感觉涌上来,他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几下岸边露伴。
“露伴老师的发型也很酷。”
“替身能力也很强。”
“手也很漂亮。”
“耳朵红红的也很可——可咳咳咳咳咳。”
东方仗助猛地闭上了嘴。
“莫名其妙说什么呢。”岸边露伴有点不适地捏了下突然发烫的耳垂,触碰到的瞬间又放下手,转而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两下,拿出了一张中午订餐赠送的餐巾纸。“你是不是又缺零花钱了?又不是我的粉丝,难道想要我的签绘去卖吗?”
“不...”
东方仗助看着漫画家拿出签字笔快速在餐巾纸上画出天堂之门(其实是红黑少年)的Q版模样,随意签下岸边露伴的大名,顿了顿又在前面添上了to东方仗助。
高中生把拒绝的话语吞回肚子里,肯定地点了点头,“其实仗助君最近确实有点缺钱了!”
岸边露伴好笑地抬头看了眼东方仗助,把餐巾纸递给他。看着高中生小心翼翼地避免折痕,把餐巾纸收到口袋里,岸边露伴突然有一点后悔签在了餐巾纸上,只是有一点点。“写着to签的餐巾纸可卖不出去啊。”
“没关系!”东方仗助只觉得刚刚的小别扭被抚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才开始询问漫画家在这里的原因。“说起来露伴老师为什么在校门口啊?找康一的话,他正陪由花子做值日哦。”
“我是来找你的。”岸边露伴把签字笔放回口袋,“你现在有空吗?去我家帮忙搬东西。”
“你是说,让我,去你家?”
“我刚刚应该确实说的是日语吧?”岸边露伴已经抬腿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根本没有在意另一个人的回答。“还是说你不想去?我需要把新买的家具搬进家里,这都是拜某个出老千的混蛋所赐,而现在这个混蛋连这点弥补都不愿意做。啊啊,我知道了,因为东方仗助就是一个不懂得责任关系的小鬼。”
“我去!我去帮忙!拜托不要再说了露伴老师——”
十几分钟后,东方仗助略带局促地缩在岸边露伴家的沙发上。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个屋子,第一次因为担心康一,根本没有时间打量,而第二次干脆就只在庭院里坐了坐。
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东方仗助端起桌子上刚刚漫画家端给他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而后者正紧紧盯着他的神情,直盯的他寒毛直竖,咕噜咕噜几口就把咖啡喝光了。
“你...”岸边露伴眨了眨眼,显得有点意外。
“什么?”东方仗助干巴巴地抿了抿嘴唇,刚刚紧张得他都没尝出咖啡的味道,现在好像后知后觉品出了一些。除了咖啡惯常的苦味外,好像还有一点点辛辣的感觉,应该是露伴家里进口咖啡的特殊风味吧。
岸边露伴把喝完的咖啡杯拿起来,往里看了看,里面还留有一些沉底的黑色粉末。他可是加了一小瓶分量的胡椒粉啊。可别说是生气了,东方仗助这个白痴看起来简直是味觉失灵了。
“呃...怎么了露伴老师?”
“没什么。”岸边露伴把咖啡杯放到厨房水池里,没有在意这次试探的小失败,转而进行计划的下一项。“跟我来二楼吧,先去看一下要收拾的房间。”
两人走上二楼,岸边露伴率先贴着栏杆朝右边拐去,走廊的正中间正铺着一个精致的绿色地毯。没错,岸边露伴家的二楼走廊上有一个被火烧出来的洞,上次他就是用它把廉价把戏的主人困在了这里——导致的结果暂且不提。总之,此时的东方仗助正毫无戒心地走在旁边,不知为何还有些心神不宁,视线左右乱晃。
还有三步,两步,一步——
“呜哇!”
伴随着一声巨响,高中生的身形一下矮了下去。这个洞对于东方仗助来说有点狭窄,他的胸部正牢牢卡在洞的上方,显得有些滑稽。他的脸上更多的是茫然的神情,挣扎了两下发现无法出来后,他撅嘴看向嘴角含笑的岸边露伴。
“露伴老师!你是故意的吧!”东方仗助委屈道,“为什么会有人在家里布置陷阱啊!”
“嗯嗯我是故意的。”岸边露伴大方承认道,“不过这不是陷阱。这一块地板被烧穿了,上次请的估价师又是替身使者,最近也比较忙,就一直没有修。”
心虚的表情出现在东方仗助脸上,他又努努力试图把自己从地板里拔出来,但是失败了。“可是,这也太危险了吧,万一不注意掉下去怎么办啊。”
“我才不会掉下去。先说好,我可不是为了报复你才让你掉下去的。火灾这事说到底是我自己的问题,赌博也是我没看出你出老千的手法——”
“我就是看你这张蠢脸不爽,想让你在我面前出丑。哈哈哈看着你现在这个蠢样我就开心!”岸边露伴用着嘲讽的语气大声笑道,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东方仗助的脸上的神情。
“哈...先不说这个,露伴老师可以把我拉上去吗?”对于岸边露伴的感情充沛的台词,东方仗助像是已经习惯了似地直接无视,连心虚都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只顾着扭着身体想要脱困。
可恶,定力也太强了吧?说到底,以前东方仗助明明经常被他的话惹火的,现在又在装什么好脾气?岸边露伴朝东方仗助伸出手,在后者要把手拉上来的前一刻往上一抬手,
“天堂之门——”
小巧的替身出现在两人中间,一脸严肃地伸手对着陷在地板里的东方仗助,因为高度的原因,他的手难得地可以正好放在东方仗助的脸前。
“哼哼,趁现在你不能动,我要在你脸上写下做我岸边露伴一辈子的仆人!”漫画家的语气带着点跃跃欲试,他一只手支在腰侧,朝东方仗助的方向弯下身来。
东方仗助张了张嘴,像是水里的鱼在吐泡泡似的。他看了看脸前严肃的小替身,又抬头看了看凑过来的岸边露伴,而后低下头扫过还有点焦黑痕迹的地板,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能不能改成一个月啊,露伴老师——求求你啦!至少从假期再开始好不好,仗助君最近很忙耶——”
三番两次都没有达成想要的效果,听着高中生拖着长音的撒娇语气,一股火气从漫画家心底涌了上来。“我一个替身使者都放出替身对着你了,你为什么不放出替身!是你飘了还是我天堂之门提不动笔了!别以为打败了个吉良吉影你就无敌了!”
眼见漫画家本体都要扑上来打人了,东方仗助只好泄气地把疯狂钻石放出来,一把将自己从洞里提出来,接着抱住被洞口不平整的边沿绊到摔过来的漫画家,而疯狂钻石也将正张牙舞爪拿着笔的天堂之门提了起来。
“刚刚是谁说自己不会掉下去的啊。”
确认了漫画家站稳了后,东方仗助急忙松开手退了两步,同时疯狂钻石把停下动作的天堂之门放到地上,消失在自己主人的身后。
“可恶!东方仗助!这次算我大意了,下次我可不会输了!”
“好好好,是说我们也没有在比赛吧?”东方仗助投降一般地举起手,“所以你要搬的家具在哪里啊?”
根本就没有要搬的家具,只有一个没有达成目的而生气的岸边露伴。东方仗助最后只好用疯狂钻石修好了地板上的洞,徒留一个根本不想承认东方仗助真的脾气很好的岸边露伴。
那之后的一周里,不服气的漫画家屡次埋伏在东方仗助途径的路上。不管是在上学路上的转角、放学路上的小路、还是咖啡厅旁边的阴影,总会突然蹿出一个前来偷袭的岸边露伴。
一开始东方仗助还会吓一跳,放出疯狂钻石抓住扑上来的天堂之门的手,然后叹口气,对走出来的漫画家打招呼。之后岸边露伴本人也加入了混战中,一边狂甩夹在手中的钢笔尖,一边意味不明地喊着去死吧东方仗助——!而这时东方仗助就只能一边护着脸逃跑一边大喊:所以说我们根本就没有要在比赛打架吧!
次数多了起来后,东方仗助逐渐对每个角落会突然扑出来的漫画家习以为常了。他熟练地先放出疯狂钻石,一把抱起天堂之门,接着上前一步把扑过来的漫画家按在怀里,顺便按住他的两只手。
“早上好呀露伴老师!”看着怀里漫画家充满怒火的眼神,东方仗助心下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绽出一个笑容。“露伴老师今天的衣服也很好看哦,发带的颜色也跟昨天不一样耶,是特意搭配的吗?”
岸边露伴挣扎了几下,都被防备他再次攻击的东方仗助拦下了。挣扎无果,只能放松了力气的岸边露伴靠在高中生的胸口,两眼无神地看着天空。说到底,他为什么要来袭击东方仗助啊?
——哦,是为了看东方仗助会不会生气。
那东方仗助生气了吗?
——没有。相反,这个人莫名其妙的还挺高兴。
那为什么岸边露伴还要一直一直来偷袭东方仗助呢?明明每次都以被这个白痴控制住为结局。
——这当然是因为...
——这当然是因为岸边露伴生气了啊!!可恶,气死他了,他堂堂岸边露伴居然还打不过一个小鬼!!!
结局当然是岸边露伴终于捏着鼻子承认了东方仗助脾气很好的这一点。就东方仗助讨厌岸边露伴这一事实而言——如果对于一个讨厌的人都可以做到这一地步,那么包容一个任性的恋人应该也不在话下。
“你有在听吗?”岸边露伴停下自己滔滔不绝的论述,瞪向微笑看过来的东方仗助。
“有在听呀!仗助君超级认真地在听的说。”
东方仗助笑眯眯地,他的神情难得地让岸边露伴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因为他们马上要达成交易,东方仗助可以拿到零花钱所以这么高兴吗?岸边露伴又瞪了高中生一眼,把这一面翻过去。
速写本第三页上是一个像是游乐园工作人员一样的玩偶小熊,只不过这个不敬业的小熊只穿了头套就来上班了。他的一只手上牵着一只蓝色的气球,另一只手微微掀起头套想要透一口气。纸张的一角有一个圆形的污渍,污渍的下方正写着:
3.东方仗助是个合适的约会对象。
说到谈恋爱,一个不可避免的事件就是约会。往往在漫画中,交往的双方总会在约会中感情急剧升温,让读者大呼好甜磕到了。咳咳,总之。约会的时候能否在各种情况下让恋人满意,无疑是很重要的一点。
这就是岸边露伴拿着两张游乐园的门票,在周六一大早敲响东方家家门的原因。
“所以这就是你周六一大早把我喊起来的原因?”由于想要睡个难得的懒觉,被门铃吵醒的东方仗助此时穿着睡衣,打着哈欠,顶着鸡窝头给漫画家打开了门。“你先进来吧,我老妈今天不在家。”
“因为你要画游乐园的场景,要去取材,但是一个人去游乐园太奇怪了所以要喊我一起。”
洗漱完毕、弄好发型、穿上休闲装的东方仗助坐在桌前喝着牛奶总结道。岸边露伴看了下手表,距离高中生给他打开门只过去了短短十五分钟。他是怎么在这段时间里收拾好那头复杂的要死的头发的?
“所以我们是坐公交去吗?”东方仗助注意到岸边露伴检查时间的动作,以为他是不耐烦了,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早餐用的碗碟送到厨房去,准备回来再洗。
“我骑了机车过来。”岸边露伴也从沙发上站起来,“但我们也可以坐公交。”
“哇哦。”东方仗助从厨房探出头来,眼睛闪闪发亮,“仗助君要骑机车!露伴老师坐后面吧好不好——”
“你知道你还没到可以骑车的年纪吧。”岸边露伴干巴巴地说道。
“上次我就骑过你的机车了!而且我今天没有穿校服啦,没有人会知道的。拜托啦拜托啦,仗助君真的很需要帅气车车。”东方仗助双手合十,拜托道。
“幼稚死了。”岸边露伴翻了个白眼。
东方仗助伸手接住扔过来的机车钥匙。
“嘿嘿,谢谢露伴老师!”
“安全驾驶啊,要是我的机车出事了我打爆你的头。上次你就把我机车弄坏了吧!虽然用了疯狂钻石修复了,但肯定弄坏了不止一次!”
“没有啦...仗助君的驾驶水平很好的...”
两人的声音随着走远的动作越来越小,接着是一个关门的声音,这间屋子又回归了安静。
“我——说——啊——”
“嗯?”
“明明是露伴要来游乐园取材的吧。”
“是这样没错。”
“那为什么都是仗助君在玩啊!”
“我也有在玩啊,我不是正坐在你旁边吗!”
“可是露伴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专心在玩,你总是看我!”
“你那张蠢脸太让人在意了而已,傻笑地我坐在你旁边都嫌丢人。”
“但——”
东方仗助的声音被后方传来的尖叫声覆盖过去。他张着嘴却只是吸了一嘴风,只好放弃了反驳。
两人此时正坐在过山车的第一排,而过山车正从第一个节点猛地冲下来。东方仗助转过头看旁边坐着的人,这时漫画家又把头转向前方了,面无表情的,一点都没有在坐过山车的样子。还说是重视真实感的画家呢,不沉浸进去玩,怎么能画得出在游乐园的快乐呢。
岸边露伴当然要看东方仗助。他又不是为了画游乐园才来取材的,他就是来观察东方仗助在约会时候的表现的——当然这不算是约会。
从过山车上下来后,岸边露伴回想了一下约会时在游乐园必玩项目榜单,对着地图看了一下,抬腿就要往跳楼机的方向走。东方仗助急忙抓住漫画家的手腕阻止了他。
“等等等等!你这不是在游乐园玩,你这就是个无情的打卡机器。”
漫画家甩开他的手,抱臂无言地看着他,一副那你想怎么办的神情。迄今为止他们已经顺利打卡了咖啡杯,碰碰车,大摆锤和过山车。
东方仗助皱着眉想了一会,左右看了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朝着一个方向跑远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这小鬼又玩什么花样。岸边露伴站在游乐园指示牌的旁边,漫无目的地看着上面标注的项目。一双休闲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顺着向上看去。牛仔裤,连帽衫,这是东方仗助今天穿着的衣服。视线再往上去,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只大大的小熊的头。
“东方仗助你又在耍什么宝?”
“嘿嘿~”戴着小熊头套的高中生歪了歪头,一只手递过来一个天蓝色的气球。“我不是东方仗助哦,我是kuma酱哒!”
岸边露伴看了看飘在空中调皮地晃动着的气球,又看向高中生递过来的手。难道这家伙以为他玩得不尽兴是因为看到他的脸了吗?可是就算套了个头套,高中生的体格也让人绝对不会错认。所以他以为自己会配合这种幼稚的游戏吗?可笑。
岸边露伴接过晃得他心烦的气球,转而弯腰送给了刚刚就跟着高中生身后过来的小女孩,大概她以为kuma酱是发气球的玩偶吧,殊不知kuma酱戴着这个又大又蠢的头套根本没看见她,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小熊。
“你知道你戴着头套大部分项目都玩不了吧?”
明明接过了气球,东方仗助却还是维持着伸手的样子。岸边露伴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上面,有点想把这只碍眼的手从身前拍走。
“这不是头套!这是kuma酱的头啊——真是不懂礼貌啊露伴,这是游乐园基础礼仪吧。”
kuma酱的手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地往漫画家的身前送了送。在后者忍无可忍拍上来的时候,却顺着这股力道握住了他的手。在漫画家就要炸毛发火之前,小熊上前一步挤在漫画家的身侧,两人的手紧握着垂在他们之间。“好啦好啦,跟着kuma酱一起玩游乐园吧!”
在初秋有点寒冷的微风中,热度从交叠的手中蔓延向全身。岸边露伴最终还是放松了想要挣脱的力道。好吧,这是看在kuma酱的面子上,是这个头套——是kuma酱的脸太可爱的原因,毕竟在游乐园里,有一个专属的陪着逛游乐园的玩偶总是很值得骄傲的。严格遵守游乐园基础礼仪的岸边露伴,此时坚定认为旁边拉住他的手发出傻笑的是kuma酱,绝对不是那个他超级讨厌的东方仗助。
kuma酱因为头太大,很多项目都禁止游玩,他便拉着岸边露伴去玩了旋转木马。岸边露伴坐在马背上,看着前面熟练地招手跟四转的小朋友打招呼的kuma酱,一抹微笑出现在他的嘴角。真傻啊,幼稚死了,这种素材只能画在儿童漫画里吧。
后来他们混在一堆小孩子中间玩了几个温和的项目,最后又去了趟鬼屋。东方仗助——kuma酱被吓得哇哇大叫,但岸边露伴表示反而是他那颗头在黑暗里把很多扮鬼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这句话遭到了可爱的kuma酱的强烈反驳。
已经快到傍晚了。走了近一天的岸边露伴此时坐在长椅上在速写本上写写画画,顺便等等又跑走的高中生。他猜测后者可能是去他看不见的地方脱头套了,根据那个游乐园基础礼仪。
游乐园之行应该到此结束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今天东方仗助的表现还不错,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合适的约会对象。得到了结论,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待在游乐园里了。
一只抹茶味的冰淇淋出现在速写本上,带来了一股凉意,拿着冰淇淋的主人却又散发着热气。岸边露伴抬头,东方仗助仍然戴着那个又大又蠢的头套,虽说是早秋,但闷在头套里数小时,东方仗助手中的热气都要把冰淇淋捂化了。可能是戴着头套的原因,他的另一只手空空的,没有属于自己的那只冰淇淋。
“露伴,快点把冰淇淋接过去呀,要滴下来了。”高中生催促道。
而岸边露伴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此时他倒也不管什么游乐园礼仪了。两手按住头套,kuma酱在几小时的陪玩后被迫失业。
东方仗助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仿佛有些惊讶。他精心打理的发型此时有一些凌乱,细小的发丝微翘着,汗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在棉质的连帽衫上印上一个深色的痕迹。因为闷热的原因,他的脸红扑扑的,一直没补充水分的嘴唇有些干燥,他伸出舌头润了下自己的嘴唇。
要说出口的嘲讽话语在岸边露伴喉咙间翻滚几下,又咽了回去,连带着他都觉得空气干燥了起来,一定是因为早秋的原因。漫画家将头套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转而伸手把冰淇淋接了过来。冰淇淋的凉意被他包裹在手心里,手背蹭过的高中生手上的热度更加显了出来,刺得他手轻颤了一下。
“啊!”东方仗助的声音打断了漫画家的思维。“冰淇淋果然滴下来了啦!”
白色的纸张上印着一滴抹茶味的印章,像印在岸边露伴平静无波的心上。
岸边露伴掩饰般地把冰淇淋放到嘴边吃着,好让自己温度上升的大脑冷却下来。高中生手忙脚乱地在各个口袋翻找纸巾,终于他拿出了一叠纸。岸边露伴注意到这叠纸的最上方放着一个透明的塑封袋,被毫无自觉的高中生一起递了过来。
塑封袋里是一张餐巾纸,还印着那天中午岸边露伴订的快餐店的标志。是那张岸边露伴亲手绘制的签绘。
“啊,”此时东方仗助才注意到自己拿出的东西,慌忙将塑封袋收回口袋,这才把剩下的那叠纸递到岸边露伴眼前。他的脸突然涨红,支支吾吾地解释,“不是啦,是我昨天穿着这个衣服去便利店买了塑封袋,装在口袋忘掉了——不是仗助君穿什么衣服都要带着啦!也不是要带着,就是这是露伴第一次给我的东西,不是...不是...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他想的那样?
岸边露伴什么也没有想。他觉得嘴里的冰淇淋可能是劣质品,他都尝不出抹茶的味道了,只觉得齁甜齁甜的,腻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东方仗助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可能是为了凑近看速写本,他的胳膊支在膝盖上,用手托着脸,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得极近。因为话语告一段落,他此时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对面的岸边露伴,眼睛忽闪忽闪的。
岸边露伴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只默默地翻向下一面。
画中的东方仗助拿着一只海盐味的冰淇淋大口吃着,另一只手正拿起一张宣传单看得出神,宣传单上印着一个巨大的摩天轮。
画的下方照旧写着字:
4.东方仗助看起来是会在摩天轮最顶端告白的人。
从单身到恋爱,一个必经之路就是告白。东方仗助,作为一个一直宣称自己是纯爱派的小镇男孩,想必告白也是保守老套地可以在漫画里找到无数个相同场景。
可能是在校舍后,可能是在咖啡厅里,可能是在放学的路上。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约会中。岸边露伴看着前方紧盯着宣传单的东方仗助想着。老套,实在是太老套了,摩天轮顶端告白——现在的漫画可能都不会这么画了。可是一对对情侣们还是乐此不疲地登上摩天轮,明明那种传说都只是营销策略。
当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如果与恋人亲吻,就会永远一直走下去。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夕阳给整个游乐园盖上了一层橙红色。岸边露伴可不想天黑了还待在游乐园里,反正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在东方仗助身后,岸边露伴迅速画下最后一个速写,为写下的文字画上一个句号。
“...”
“...我说完了。”
“...我说我说完了啊东方仗助!所以你答不答应我们的交易?”
到底有没有在听啊,一脸呆滞的样子,笑容好傻。
“我说啊露伴。有没有一种可能,”东方仗助回过神来,他直起身,认真看着岸边露伴。“我是说可能,不一定对——”
“——你是在邀请我和你谈恋爱吗?”
“...”
“...??”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你是白痴吗?你的哪只耳朵听到我这么说了??”
岸边露伴放在速写本上的手有点不安似地动了一下。
“露伴你呀,夸我长得好看,送了我礼物,还邀请我去你家做客,”东方仗助认真地说着,像刚刚漫画家严谨地论证时一样。每说一点,他就放下一根手指。他放下第四根手指,“接着还到我家来邀请我去约会。”
“我...”
岸边露伴觉得东方仗助脑子一定是坏了。他明明是因为要画恋爱元素,需要在身边找到素材,接着为了考察高中生是否是个合格的观察对象,才做这些的。明明只要东方仗助去谈个恋爱,然后乖乖让他用天堂之门看就可以了。
“还有啊,”东方仗助打断岸边露伴的反驳,竖着最后一根手指,点在速写本上,手指下是漫画家好看的字。“露伴你明明在对我说...”
‘正好现在可以看见夕阳,在上面看到的杜王町应该可以用作素材吧。’
东方仗助笑了起来,夕阳映在他的脸上,像是笑容的点缀。
明明都要转身走出游乐园了,却又突然要去坐摩天轮。
岸边露伴分明是在对东方仗助说——
“快来跟我告白吧。”
东方仗助摊开手,将速写本从岸边露伴的膝盖上拿走,微微起身靠近他,脚下因为这个动作有些轻微的晃动。
“露伴给仗助君的情书我收到啦——”
在说什么啊这个小鬼。那是他岸边露伴的速写本,才不是什么情书。
“露伴...”
说起来这小鬼从什么时候开始直呼他名字的?是从今天一开始吧?真是容易得寸进尺啊。别再靠过来了,这一点都不是安全乘坐姿势吧!
东方仗助伸出手,落在漫画家的耳侧,他柔和地笑着。
“——我喜欢你。”
岸边露伴的脸被轻轻捧着,他的耳朵被夕阳印得红通通的,手却紧紧抓着东方仗助背后的衣服。
他尝到了海盐和柠檬的味道。
摩天轮转一圈需要三十分钟,而到达顶点需要十五分钟。
岸边露伴用十四分钟讲述他对东方仗助的爱意。
而东方仗助用最后一分钟吻住了岸边露伴。
END
*岸边露伴成功找到了素材,可喜可贺
*写了好久,可以有更多留言嘛!(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