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美藕饼】渡我
阳间版
全文免费,彩蛋是粮票小剧场。
当他们捡了一颗蛋
“吒吒,你怀里抱的什么?”账本随意地摊在腿上,敖丙艰难地撑着头去看哪吒,那是一颗晶亮的蛋,体积还不小,似乎是......龙蛋?火焰般的纹路盘旋在底部,恰似一朵莲花。
灼热的红莲样式烫得敖丙浑身颤了一下。
哪吒有龙蛋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即将结束这场无聊的家家酒游戏?
他要自由了?
又或者......
敖丙不敢细想下去,只得先堆出笑容迎上去:“这是......
阳间版
全文免费,彩蛋是粮票小剧场。
当他们捡了一颗蛋
“吒吒,你怀里抱的什么?”账本随意地摊在腿上,敖丙艰难地撑着头去看哪吒,那是一颗晶亮的蛋,体积还不小,似乎是......龙蛋?火焰般的纹路盘旋在底部,恰似一朵莲花。
灼热的红莲样式烫得敖丙浑身颤了一下。
哪吒有龙蛋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即将结束这场无聊的家家酒游戏?
他要自由了?
又或者......
敖丙不敢细想下去,只得先堆出笑容迎上去:“这是......您的吗?”
哪吒将蛋抛到空中,又牢牢接住:“这是小二在店门口捡到的,装在一个篮子里,被人遗弃了,真可怜”。
“原......原来是这样......”敖丙笑得腮帮子酸涩涩的。
也对,他该知道的,哪吒自己还是小儿身形,又是莲藕身,哪里会有孩子。
“这样的父母,真是该死——”哪吒略一停顿,看向低眉顺目的敖丙,换上一贯的笑容,“你说呢,丙丙?”
“自、自然,三太子说得对”话一出口敖丙就后悔了,这些天他习惯了叫吒吒,但只要一对上哪吒那双凤眼,一切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语都颤颤巍巍蒙上恐惧的阴霾,脱口而出的只剩求饶的敬语。
今日哪吒心情颇好,也不打算揪着这点不放。
“丙丙,你会孵蛋吗?”
敖丙愣了一下,他被龙王推出来应付哪吒时,也不过年轻小龙,哪里知道这些,可哪吒却兴致颇高,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眼里的热切,仿佛这孩子真是自己的一样。
“我......我可以试试的”敖丙话未说完,那颗蛋就被塞到了自己怀里,他下意识抱住,哪吒托腮打量着,敖丙低眉敛目,双手无意识地搭在蛋上,平白多出几分柔和慈祥。
“嗯……”哪吒略一沉思,觉得还差点什么,“把这个盖上!”
混天绫从扶手上抽出一股,红色的绸子洋洋洒洒覆盖住龙蛋,随即收紧,将敖丙和蛋绑在了一起。
敖丙看着正好绑在腹部的龙蛋,乍一看,倒真像是怀了孕。
敖丙有些不适应地摸摸龙蛋。
“停!”哪吒突然的一声把他吓了一跳,“就这个姿势,别动,别动……”
哪吒后退两步,手比成相机的模样,将敖丙整个人框进画面中。
“就是这样,应该是这样的”哪吒喃喃自语,敖丙眼见着他的瞳孔慢慢失去高光。
一个母亲孕育新生命的时候就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也曾在母亲的腹中,享受母亲的爱抚,父亲殷切的目光,在满怀的期待中降生。
只是一年、两年、三年……
期待变成了恐惧、厌恶,最终成为劈下的一道剑光。
“吒吒!吒吒!”
哪吒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敖丙蹙着眉。
他在担心自己吗?
只是为什么还离自己这么远?
哪吒朝他招招手,敖丙犹豫了一下,也只是一下,就慢慢挪动混天绫,停在了哪吒面前。
哪吒不语,只是一味地看着敖丙隆起的腹部。
敖丙被他盯得紧张,下意识想去捂。
“别碰……”并不严厉的声音,甚至带了些挽求。
敖丙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哪吒在他心里,一直是意气风发,自信到乃至盛气凌人的,扒皮抽筋时尤甚。
哪吒微微蹲下,手轻轻抚上,隔着混天绫,想要探查到新生命的心跳,他好像真的摸到了一点:“丙丙!他有心跳!他是活的!”
敖丙嘴角抽搐两下:蛋自然是活的,还有,那不是心跳,是他因为哪吒的触碰,条件反射的震颤。
“你说他父母是什么样的呢?”哪吒抬头看敖丙,点漆般的瞳孔里全是温柔。
可敖丙还是第一次以这样亲近的视角直面哪吒,他天真灿烂的模样还是没能压过敖丙骨子里的恐惧,整条龙都开始抖。
从后颈一直延伸到尾椎,乃至隐秘的地方,空洞洞的疼,从深处被剌开的口子靠着一层肤浅的疤痕相连,随时会崩裂。
“我、我不知道,三太子殿下,我不知道!我会……我会好好孵的,孵出来就知道了,您别急,别急……”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只能抓住一点点哪吒的在意。
“丙丙,你太紧张了”哪吒不笑了,自下而上的目光透过了他的龙面,他似乎看到了火尖枪的锋芒,他抱紧了腹部的蛋,那是他现在唯一可以仰赖的。
哪吒还需要他孵蛋。
“我知道,你也为有一个孩子而高兴”敖丙的目光追随着他,脑袋费力地抬起,眼见着一字一句从那张薄唇中吐出,“毕竟凭你的身体,并不能孕育”。
“三太子……”
“丙丙,第三次了”敖丙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可又怕鲜血会刺激他。
“吒吒……”
哪吒摸了摸他的头。
敖丙读到了奖励宠物的轻浮。
哪吒却是真心实意地安抚。
“我会照顾你和孩子,你轻松点,我又不是什么阿修罗”哪吒语调很温柔,目光在敖丙与龙蛋上打转。
清冷忧郁的敖丙,被混天绫裹得密不透风,有些惶惑地捧着腹部。
哪吒弯腰,贴在龙颈处的鬃毛上,那处极为细软:“叫我三太子的人太多了,但是叫我吒吒的,只有一个”。
“毕竟——”在敖丙看不到的地方,绽开一个灿烂得让人炫目的笑容,“你是我的好朋友”。
敖丙合上眼,战战兢兢,贴着自己的仇人,环抱着这个与他们毫无关系的孩子。
“是,吒吒”。
敖丙没有孵过蛋,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势给予龙蛋温暖,他抱着觉得手酸,伤口隐隐有加重的迹象,搂着又硌得慌,化作龙形又无法坐到蛋上,他总是滑落,哪吒总是一遍遍把他捞起来。
哪吒也会把敖丙的龙尾拢成一圈一圈的,将蛋放在中间,但这样敖丙爪子会麻,哪吒也不能抱着敖丙了。
两人研究了很久,依旧没想明白,决定去问问过来人。
“老龙王!”
“哎哟,我的中坛元帅,您怎么来了!”
哪吒一脚踹开龙宫的门,连守卫都等不到就闯入了殿内。
“我问你,蛋要怎么孵?”
蛋?蛋!
老龙王胡子差点惊掉,冕旒偏歪到一旁。
他早就听闻哪吒和自己那小儿子玩起了什么扮朋友的游戏,先不说这个对象选的有多离谱,时至今日还没腻烦就更是奇闻异事,如今怎么连蛋都搞出来了。
他儿子那样,还能生吗?
生出来,是藕还是龙啊?
老龙王觑着眼,怯生生地打量哪吒,不敢言语。
哪吒被他看烦了,火尖枪一贯,只指龙王心口:“呔!老龙王,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中坛元帅恕罪!这……不知这蛋是……是……”
“自然是我和敖丙的!”哪吒收了枪,双手环抱,神态间依稀一缕自得。
悬着的心算是死了。
“如果是龙蛋,那需要较高的体温,一般我们会选择火山口,如果为了方便……”老龙王考虑到自家儿子的情况,“也可以放进我们龙族的口中,一天大概五六个时辰,至于什么时候孵出来,就要看造化了”。
哪吒沉思半刻:“敖丙是多久孵化出来的?”
“这……”老龙王语塞。
“哼,看来你这当爹的,也没怎么陪他”哪吒嗤之以鼻。
如果我当爹,一定比你做得好。
想到自己日夜守着敖丙,就连看店都带在身边,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头。
“哎?”哪吒瞥见龙王殿中一处香火,“那是什么?”
没等他回答,哪吒就滑到那里。
“陈塘关……这是小妹的名字!”哪吒拿着牌位,记忆回笼,“你为什么要给小妹设灵位?”
老龙王不敢说谎,一一相告。
自从敖丙被迫与哪吒玩起这永无止境的朋友游戏,整日不安,打定了主意是哪吒折磨自己的法子。哪吒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如山崩地裂般骇人,指不定哪天就将他连皮带鳞,用龙筋捆了扔后厨蒸锅里做游龙戏凤。
敖丙忍受不了,又不敢反抗,只能让老龙王给那日的女孩设了香案,算是一点忏悔之意,这样哪吒剥皮的时候或许还能先打死再下手,让他少受点苦。
可吃过的人太多,只有这一个,切肤之痛铭记此生,他怕告诉了哪吒,哪吒为讨公道,会用更激烈的方式强迫他想起那些葬身腹中的童男童女。
老龙王自然不敢说出敖丙心中恐惧,只把忏悔的部分捡了好听的说。
“原来是这样”哪吒后退,看着小妹的灵位,心下有了打算。
“中坛元帅等等”老龙王喊住拔腿要走的哪吒。
“还有什么事?”
“我那小儿子年轻不知事,还请元帅念在他已知错的份上,莫要为难他”老龙王自认养育敖丙不够上心,但耳闻孩子的惨状,终归是于心不忍。
“哼,要不是还需要你们四方布雨,我连你的筋也抽了,敖丙的事,不用你管!”哪吒一甩混天绫,老龙王连人带桌全部倾倒,整个殿内乱作一团,唯独小妹那处安然无恙,老龙王骇然。
哪吒拿着一本簿子,急冲冲地去找敖丙,却遇见了李靖。
李靖托着七宝玲珑塔,怒气冲冲地正面迎上:“逆子逆子!”
哪吒凤眸圆睁:“李靖,我何时得罪了你,要你迎面便骂?”
“你你你、你与那敖丙之事满天庭里沸沸扬扬,你还不知羞耻,堂而皇之地将那孽畜和敖丙一起放在店里,迎来送往,脸都丢尽了!”李靖又急又气。
“呸!你说谁不知羞耻,我哪吒,行的端坐的直,当初与你也已两清,就是丢脸也是丢的我哪吒的脸,而非你李家的脸!”哪吒指着李靖,正气凛然,说得李靖无言以对。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那玩意儿里能孵出个什么东西!”李靖甩袖而去。
哪吒看着李靖的背影,抿紧了唇。
他原本还想等孩子出世,带着敖丙一同,去问问李靖要如何抚养一个幼儿,如今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吒吒,你回……?!”
敖丙刚撑起身子准备迎接,就被哪吒一把抱住,那力道,似乎要把背部的皮肉挤成一团。
尽管这些天同床共枕,哪吒经常抱着他,有时还会把口水流到他的头发上,但从未像现在这样束缚,紧得仿佛要把他揉碎。
感觉哪吒似有似无地在往自己怀里拱,敖丙没有往日条件反射的刺扎冷颤,反倒伸手搂住他的背。
“吒吒,你怎么了?”敖丙颤着声问,他的声带被哪吒的冲天鬏抵住了。
“丙丙,你会爱这个孩子吗?”哪吒仰起头,问询的目光黏在敖丙的眉眼上。
“会……会的”敖丙本能地肯定,“这是咱们的孩子”。
“他不是”哪吒清楚地知道,这个孩子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想听实话”哪吒的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腰腹处,若是外人看到了,真觉得这是一幕温馨的画面。
敖丙有些慌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若说爱,谁会爱亲手扒皮抽筋的仇人领回来的孩子,可若说一点感情没有,也实在违心。
这些天,他时不时抚摸腹部的龙蛋,捆久了,他真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孵蛋,还是十月怀胎。
他与哪吒之间就像这枚突然出现的龙蛋一样,说不清,道不明,似乎命运到了,就成为了彼此业果的一环。
敖丙是珍惜这枚龙蛋的。
尽管他孵化不得法,但龙蛋跃动的脉搏却是真真切切在手心嗵嗵震动,他如死灰枯木般过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受到一个蓬勃的新生命在自己手中维系。
说不动情,是假的。
“吒吒,我会爱他”敖丙权衡出哪吒想听的答案,可哪吒却迷茫了。
“为什么?”哪吒抚摸着龙蛋,“为什么李靖不能如你这般”。
“给爹爹系盔甲~”
“爹爹!爹爹!”
“爹爹,你的骨肉,我还给你!”
他能理解父亲为官的难处,却不能理解父亲身后,妥协懦弱还要强压子女屈服的父权。
那天暴雨如注,从根部将他浇烂了,一生都带着湿淋淋的霉味儿。
“丙丙,你会是个好父亲吗?”
敖丙摇头。
“不会?”
“是不知道”敖丙垂着头,他没见过母亲,但是见过父亲整日饮酒作乐,横征暴敛的样子。
他也一度认为,这样做是对的,是有本事的,是强大的。
那日他照旧吞下掳掠来的女孩,特地学着父亲,做出心满意足的模样,也不出意料地得到了父亲的夸奖,却被七岁的哪吒教训了个彻底。
两个人的命运顷刻间绞在一起,不甘、冤屈、怨愤、肉与骨、血与水、痛与恨,浇筑出了如今的二人。
他们自己,却永远地留在了那一天。
“丙丙,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好父亲吗?”哪吒眼睛亮晶晶的,敖丙从未真正欣赏过,每次都是匆匆一眼,如避蛇蝎。
如今看来,倒真是赤子心肠才会有的眼睛。
回想哪吒提出要做朋友的这些日子,他所做的,也的确就是一个朋友会做的事。
混天绫做了轮椅,哪吒闲时会推着他晒太阳,照顾到他行动不便,开店以来的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
敖丙只需要坐着,设计开业海报。
敖丙喜欢吃螃蟹,却没有本事做剔蟹肉这样精细的活计,于是哪吒会将火尖枪变小,一点点剔出来给他。
敖丙喜冷怕热,哪吒一身火气却又想黏着他,于是一边扇扇子一边贴着他。
敖丙偶尔会想念父亲,哪吒就嚷着要把老龙王和他的叔叔伯伯们打包抓过来。
哪吒也想过把龙筋还给他,但是拿出来几次,换来的都是敖丙语无伦次,颤栗得快要晕厥的样子。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吒吒,饶了我,我真的不要了!”
龙筋离开身体的时间太久,就是当裤腰带,都有磨损了。
哪吒也只得作罢。
他知道敖丙害怕,所以更想做点什么缓和关系。
好朋友,是该有一张合照的。蝎子精和蛇精、后羿与嫦娥、葫芦娃和小蝴蝶,都有合照。
可是敖丙每次都是龇牙咧嘴,笑不出来,连讨好的表情都做不好,最后勉强拍下一张。
哪吒有些遗憾,却也觉得这是突破性的进展了。
敖丙久坐,哪吒时常扶着他走动,他站不稳,哪吒就六只手臂全副上阵,将他扶得稳稳当当。
只不过这些揠苗助长似的殷勤,落在敖丙眼中,都是精神上的折磨。
他不了解人类的七岁生长到什么地步,不知道削肉剔骨与扒皮抽筋,都是天理昭昭,血债血偿的结果。
他以恶龙的认知去衡量,去揣测,恐惧越叠越多,几乎将他逼疯。
那一声声的吒吒,哪吒觉得亲昵,他却毛骨悚然,每一句都在凌迟他的神经,告诉他,他永远也逃不掉。
他不敢说,哪吒也就自认为作为一个朋友,做得很好。
除了一件。
敖丙背部的伤口到了阴雨天会疼,哪吒会给他热敷,从上至下,一遍遍的抚摩还有对不起,还有呓语般萦绕耳畔的——不后悔。
点点滴滴如水覆面,构成了敖丙一夜夜的噩梦。
哪吒没有忘记他们最初的关系,他在提醒敖丙,不要重蹈覆辙,也在提醒自己,一切都过去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但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困在了那个暴雨天。
这颗蛋的出现打破了这段周而复始、颠扑不破的梦魇。
哪吒给敖丙扇扇子时会给龙蛋加一柄小扇子。
混天绫除了当轮椅,还能当育儿袋。
哪吒睡觉依旧会抱住敖丙,敖丙怀里也终于有了能拥抱的东西。
两人会研究怎么孵蛋比较方便,敖丙下身没有知觉,爪子压紫了都没有感觉,哪吒会抱着他青紫的龙爪揉搓,顺带接过龙蛋孵上几个时辰。
哪吒甚至,想给龙蛋取个名字。
只是,不要姓李,也不要姓敖,他想让孩子拥有自己的姓氏,一个他喜欢的姓氏。
“敖丙,我再问你一遍,我会是一个好父亲吗?”
他在求证,他所做的一切都在敖丙身上,除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只有敖丙的肯定能安抚他。
只有他们感同身受过切肤之痛。
哪吒这一次没有称呼“丙丙”,他想听到敖丙的回答。
敖丙拉着他的手放到龙蛋上,“吒吒,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一个好父亲,我也不知道我配不配孵化一个新生命,但我知道你不是李靖,也不会成为李靖”。
“可我没被父亲爱过,不会当父亲”哪吒眼里有着迷茫,但转瞬即逝。
“对了,那我可以当母亲!”
敖丙语塞。
“老龙王爱你,你会当父亲!”哪吒觉得自己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吒吒,我们是朋友,不是夫妻”敖丙纠正着这个天真的想法。
“那又如何?”哪吒歪着头,似乎不理解这两者的冲突。
“只要你孵出小龙,我们一起当这小龙的父母,那和夫妻有什么区别?”
敖丙被他绕了进去:“好……好像也对”。
“对啊,咱们同吃同住同睡,如今还有孩子,这和夫妻有什么区别!”哪吒恍然大悟,朋友做到最后,原来是可以变成夫妻的。
他小时候也和同伴扮演过夫妻,只不过没有和敖丙的真。
陈塘关的伙伴……
“对了,我给你带了这个”哪吒突然想起怀里还有本书。
敖丙翻开第一页就惊得拿不住。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东海吃过的童男童女姓名。小妹的名字赫然在列,只不过上面已经打了一个勾。
敖丙死死握住自己的手,可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自己怎么因为哪吒一时温情就忘了,他是那个能为了陈塘关百姓自刎而死的哪吒,朋友、夫妻又如何,他是连自己都能活剐的杀神。
如今含情脉脉的剖白,莫不是算总账前的交代。
他努力维持着理智,他希望自己真是以己度人:“吒、吒吒,这是……”
“我去找了老龙王,原先想问孵蛋的事,知道了你为小妹设案超度,小妹已经往生,而这些,还没得到解脱”。
“那……我该怎么做?”敖丙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刚刚已经做好提前咬舌自尽的准备了。
“等蛋孵出来后,我与你一起,度化他们”。
“可是,中坛元帅不是只杀不度吗?”敖丙将书合上,怯生生地看着他。
“那是对作恶的妖魔鬼怪,而非无辜的百姓,也非改过自新的生灵”哪吒从他怀里接过龙蛋端详。
“改过自新的生灵……”敖丙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渡别人,也是在渡自己,你说对不对,天佑?”
“天佑……”敖丙咀嚼着这两个字,“真好啊,天佑”。
或许,被打碎的两个人,拼拼凑凑,也能从对方身上找回属于自己的部分。
彩蛋:
新手夫妻孵蛋和孵出来后的日常。
老样子,粮票即可,当然,你要花钱我也不介意。
北海/吻痣
私设北海恋爱同居中
姜小海鼻子上有一颗小痣。
这是郑北偶然一次发现的,痣的颜色实在太淡了,想看清楚还真是不容易。
姜小海倒是没在意过自己脸上有几颗痣,平时只有洗完脸才会照照镜子,看脸上的肥皂沫到底洗干净了没。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儿有颗痣。”大手摸上去,轻轻地按几下,再使坏似的稍微带点儿劲儿。
用劲儿以后郑北抬眼看姜小海的表情,然后扭头偷偷笑了一下。
姜小海眉毛一撇,有点无奈的看着他:“又闹...
私设北海恋爱同居中
姜小海鼻子上有一颗小痣。
这是郑北偶然一次发现的,痣的颜色实在太淡了,想看清楚还真是不容易。
姜小海倒是没在意过自己脸上有几颗痣,平时只有洗完脸才会照照镜子,看脸上的肥皂沫到底洗干净了没。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儿有颗痣。”大手摸上去,轻轻地按几下,再使坏似的稍微带点儿劲儿。
用劲儿以后郑北抬眼看姜小海的表情,然后扭头偷偷笑了一下。
姜小海眉毛一撇,有点无奈的看着他:“又闹。”
“我等会去上班了,你记得把炸果子吃了。我妈特意给你炸的。”郑北松开手从床上坐起来,拎起一件衣服就往身上套:“小海帮我拽一下,我穿错衣服了。”
姜小海躺在他边上,听到这话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郑北身上挂着的是自己的那件衣服,他穿都紧巴巴的,更别提郑北了,衣服挂在肩膀上,给头包住了,姜小海低声笑了起来,起身帮他把衣服拽了起来。
“我听到你笑了,”郑北总算脱下了,他又拿起一件衣服重新穿:“告诉哥你刚刚笑什么呢。”
姜小海又躺了下来,翻了个身:“笑你笨,衣服都能拿错。”
郑北从床上起来,随手按了一把姜小海的脑袋:“再笑不给你带炸果子吃了。”
姜小海被按了也不恼,又抿嘴笑:“是吗?”
“哎呦你真是……”郑北低头看他,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他总是心痒痒的,一双瞳孔亮晶晶,显得又精明又笨。
郑北实在没忍住,弯下身在姜小海的那颗小痣上亲了一下:“下班的时候我买点牛肉炖给你吃。”
姜小海手抵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没说话。
因为一直寻思着炖牛肉的事儿,这天似乎过得特别快,专案组几个人今天心情都特别好,还一举拿下了几个小灯头。
“晚上没啥事的话去我家吃饭呗,”国柱把水杯把包里装:“我妈研究了那个外国炸鸡腿,喊我带你们回去尝尝。”
瑶瑶和晓光率先响应:“我听说过!蘸辣酱的是不?”
“啥辣酱啊,我妈做的甜口的,那我都不能吃辣我妈咋可能弄辣的。”国柱拎包锤了晓光一下。
“那个……”郑北都和肉贩说好了留五斤牛肉晚上去拿:“我晚上有点事,你们去,明天给你们带炖牛肉吃。”
国柱点点头,知道他是去找姜小海了,两个人对象处挺久了,还跟刚处一样,他故意问:“北哥忙啥啊?这几天轻松了一点咋北哥你还加班。”
“去去去,”郑北赶他:“你还打听起我来了。”
取到牛肉后郑北赶紧就往家里赶,一路上好像远房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来了,他感觉自己一直在打和人招呼。
到家的时候姜小海还在床上躺着看手机,他下班一直比郑北早,两个人刚处上的时候还去警局接过郑北下班。
“别看手机了小北,起来溜达溜达。”郑北搁厨房洗牛肉,来来回回冲了好几遍。
姜小海最近新买了一个小手机,里面能玩俄罗斯方块和推箱子,他这两天一闲下来就在玩。
郑北有时候半夜醒了都能看到旁边的手机光,怕他把眼睛看坏了,一连几天下班都买了蓝莓回来喂给他吃。
牛肉炖上了以后郑北又往卧室望了一眼,发现姜小海还是躺着在玩手机,他气的笑出了声:“姜小海,你干啥呢?”
姜小海翻了个身,没看到郑北在门口站着,随口答了一句:“我溜达呢。”
“溜达?”郑北倚在门边:“姜小海,抬头。”
于是那颗小痣又被亲了一下,带着点惩罚的意思,总之不是太正经的嘴唇碰脸蛋。
姜小海抬起头,用自己的嘴找郑北的嘴:“哥,亲这儿。”
郑北笑他:“咋啦,就许亲这儿,不许亲那儿呗。”
姜小海没答,嗯嗯几声糊弄过去了。
等完事的时候炖牛肉的高压锅都吱呀响了,郑北起身穿了条短裤,耷拉着拖鞋去看牛肉。
姜小海也起来套了件老头衫,嘴里叼着烟,没点火。
“等会儿我切一点明天给晓光他们带去,”郑北拿筷子扎了一块出来:“国柱晚上留我吃饭来着,我没答应,说明天带肉给他们。”
“好。”姜小海点点头:“咱俩也吃不了多少。”
正寻思呢,楼底下有几个大嗓门喊:“北哥!小海哥!小海哥家在几楼啊!国柱他妈让我们来送一点炸鸡!”
郑北挑了下眉,说:“得,这下好了,明天不用带了,直接让他们上来吃点。”
几个人乌泱泱的爬上来,一进屋就看到姜小海穿着背心坐在沙发上,脖子上红了一片,简直没眼看,几个人结结巴巴的夸这夸那。
“小海哥你新房子真亮堂。”
“小海哥你家牛肉真香。”
“小海哥你还养花啊?”
“你们少说几句吧。”郑北端着肉和刚炒的两道菜从厨房里出来:“过来吃点。”
他扭头又看小海,这人不自知似的露着吻痕:“嗬这青天大老爷,等会儿进屋穿件衣服,几个小孩脸皮薄,等会儿头都抬不起来了。”
姜小海叼着烟笑,鼻子上的小痣随着表情一动一动的,又把郑北看的心痒痒。
ps:
写的时候感觉好幸福TT
最好的朋友在身边,最爱的人在眼前
归月亮
1.8W+一发完
剧版邱花 || 希望每个人都有好的以后
BGM 梁静茹—爱久见人心
给花花一个好的结局
后续—夜明珠
1.
假死是一枝花顶顶拿手的好戏。
2.
一枝花去刨了邱庆之的坟。
3.
“你这坟埋得可真远,李饼是生怕你惹的那些人找上门来把你给鞭尸了。”高月之下一枝花看着挖出血的爪子,瞳仁缓缓收竖起来,他抖抖手上和血粘在一起的沙子蹲下身来一刻不停继续挖,他可真想吃了邱庆之,他一定要吃了邱庆之。
一枝花没有李饼那么灵敏的鼻子,没法轻易找到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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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假死是一枝花顶顶拿手的好戏。
2.
一枝花去刨了邱庆之的坟。
3.
“你这坟埋得可真远,李饼是生怕你惹的那些人找上门来把你给鞭尸了。”高月之下一枝花看着挖出血的爪子,瞳仁缓缓收竖起来,他抖抖手上和血粘在一起的沙子蹲下身来一刻不停继续挖,他可真想吃了邱庆之,他一定要吃了邱庆之。
一枝花没有李饼那么灵敏的鼻子,没法轻易找到邱庆之,他想去揪着李饼的脖子问邱庆之被弄哪去了,但李饼那个正义凛然的样子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李饼不想邱庆之也变成猫。
就像邱庆之拼了命给李饼找解药。
这俩人都是傻子,变成猫有什么不好的,变成猫邱庆之就死不了了。
掀开棺材板之前,一枝花小小祈祷了一下李饼没有把邱庆之火化后下葬,倘若邱庆之还算有个全尸,那就是他命硬,倘若他只剩一把灰……
那这夜里的风一吹,就扬出几里地吧。
一枝花挖了半夜土,心里窝的火没处撒泄,聚了力气一脚踹翻了邱庆之的棺材板,被带起的尘土扑簌簌掉下来,掉在棺材里保存完好的人的脸上。
棺材里有胡人特制的防腐香料的味道,熏得一枝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李饼可真舍不得你。一枝花挖累了,撑着身体坐在邱庆之的棺材沿上歪头打量邱庆之。
“你说你,从一个小小的奴籍兵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打到了将军的位置,往后多好的荣华富贵都在等着你,你却偏偏给自己逼到了现在这么个,”一枝花顿了顿,他倾身往邱庆之面前靠些,这人长得白净,血也好喝,“这么个含笑九泉的姿势,躺着不好受吧,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一枝花用干净的手背抚开邱庆之脸上的沙土,架着邱庆之的胳膊,把他从地里抗了出来。
一个死人,一个罪人,神都里已经容不下邱庆之和一枝花了。一枝花自己倒是好安顿,自从被邱庆之从棺材里放出来他就东躲西藏神出鬼没惯了,那些野兽是怎么活的他就是怎么活的。
可是如今不一样,一枝花揽好邱庆之防止他摔倒,他还带着个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大男人,他得让邱庆之好好休息好好养伤,他得找个没人能打扰他们的地方。
已经很久没喝过人血的一枝花也就只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儿,他弄不到马车,干脆扛着邱庆之慢慢走,抗累了他就背着邱庆之。
夜色薄雾之下,一枝花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泞土上,可能是他觉得不热闹、不好玩,便自顾自说起了话:“我刚见你的时候,生气你为什么不怕我,你的血甜,我太饿了,只想吃了你,可你不想要长生不老,不想要无上的力量,不相信我是神,我没办法用这些诱惑到你,你怎么能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呢?怎么不一样呢?我才不信,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是人,就有弱点,是人,就有欲望,你的欲望是什么?我在石棺里躺太久了,跟你可不一样,”一枝花提高声调炫耀道,“我是活着被压进去的,很多很多年,我憋死了又活过来、憋死了又活过来,一次、两次……刚开始我还数来着,厉害吧!”许是夜里风太凉,吹过一枝花后颈的汗时让他打了个看不出来的哆嗦,他的声音矮了下去,“石棺小小的,矮矮的,我坐不起来,只能在里面躺着。很黑,很冷,我喘不上气,爪子都磨破了也出不来。每次濒临死亡之前我都想,下一次睁眼一定要出去,我要把那些人都杀了,我要把他们剁碎了喂野兽,他们都得死。”一枝花声音落寞,活得嚣张任性惯了,他已经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可是我想死了,我为什么死不了?石棺里全是血腥味,是我被石头磨伤流出来的血,手骨都露出来了,就跟我被扔进克克奇尔洞穴那天看到的骨头一样,只不过我是新鲜的,湿漉漉的还连着肉,可我就是怎么也死不了。我是神。”
一枝花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被人撵过打过,像过街的老鼠夹尾求生,从烂泥里挣扎出来,他跑啊跑,跑啊跑,背上突然就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他便跑不了了。
前头的路一望无际,身后又是不停追赶的深渊,一枝花不能停下来。
郊外的风吹起来像兽叫,圆月浮浮沉沉,云纱影影绰绰,一枝花独自喃喃的声音弥散进了树林里,背上只有沉沉的重量,没有人回应他,树叶忙着借风催长,叶脉里便嵌进了一枝花无人知晓的过去。
4.
于是我开始害怕死亡之后又一次睁开眼睛,开始害怕明天再也无法到来,却又害怕明天一次次如约而至。有时我分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做了梦,梦里克克奇尔把我撕咬得肚皮翻露,五脏六腑翻搅着落了一地,我的眼睛涣散了,尸体毫无声息。
这一幕如此骇人,我却感到一丝解脱,我竟然还会想,克克奇尔还挺挑食,它不吃内脏。
我想好好活着的,可我没法好好的活着了。
子虚国是一座小国,和这个国家的名字一样,弹丸之地,不过吹灰之间便能被人化为乌有。
想亡灭这样一座小城池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到不需要被人攻打,简单到不需要烧杀劫掠,简单到,只需要一个昏庸的国王信奉并圈养一头凶兽。
以前是没有奴隶营的,最早的国王下令每户人家都要贡献一个成人来侍奉克克奇尔,很多人在逃跑的路上被军队抓回来,他们被扔在牢营中看管起来。他们是子虚国最低等的人,做着最肮脏苦累的活计,一代一代的国王传位下来,牢营慢慢演变成了奴隶营。
军队不分青红皂白,无论是犯人还是好人,只要笼子里的人不够了,他们就去抓人充数。平民百姓,是这个腐败封闭国家里最大的受害者。
从奴隶营里逃出来的我变成了人人害怕的模样,就连昔日日日盼着我回家的母亲也对我弃如敝履横眉冷对,她浣衣的棒子常年浸水被泡透了,一棍棍打在我身上发出斧头砍剁猪骨的声响,我不敢看她,连连躲退,心脏在踩不稳的步子里揪成一个干瘪的枣核……
母亲,你真的忘了我吗?
母亲面目狰狞,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母亲,我被她追打跌进秋末寒冷刺骨的河水之中,哗哗皲皱的倒影里,我看见自己已经泛绿的眼睛。
母亲落荒而逃,我再没有母亲了。
人是群居动物,我不是怪物,我也是想好好活的。
可温饱是纠缠我撕烂我的、会把我吃掉的问题,我不能去有人烟的地方,他们会高举锄头犁耙,狠狠凿在我身上,我拖着残破的身体在地上慢慢爬,眼泪一颗颗砸进土里,当我爬远去时,眼泪就被无助的血迹掩盖了踪迹。
彼时我常常失去反抗的能力,只知道自已的伤口会奇迹般长好,昏死过去会像睡了一觉般清醒过来。
我在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已经生生死死过很多次了。
规于童真和少年之间的那股趾高气昂的自傲,是好一把伤人的利剑。
十来岁的孩子不是家里能管住的时候,纵使妖怪的异闻传遍了大街小巷,他们仍会聚成一群吵叫的鸦雀不断追杀我的行迹。他们揪我的头发,扒我的衣服,用烧过的铁往我身上烙,他们矮矮的瘦瘦的小小的,像是阴魂不散索命的小鬼纠缠我。
计谋成功的欢声笑语盘旋在天边,他们围着我转圈拍手称快叫好,像是进行某种古老的祭祀活动,我双目失焦躺在地上,耳鸣之中浑身发麻,感受不出自己又缺少了哪块皮肉。
在某一瞬间我决定不再躲藏,杀人的快感让我痴迷,喝人血、吃人肉,为了维持人的状态不被当成怪物,我最终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怪物。
有了正确的食物,我体内克克奇尔沉睡的力量逐渐觉醒,我恨这个国家,我恨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国王,我恨他们所有人,是他们让我长出爪子和尾巴,是他们让我被人人喊打,是他们把我变成这样的!
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他们的尸体被我吃的吃、扔的扔,摞到一起比克克奇尔洞穴里的骨头还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是他们活该!
我站在尸堆上看他们朝拜的模样,受人敬仰的感觉可真好。
可我错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们要长生、要年轻,要吃克克奇尔的骨头还要喝我的血,我刚被供奉成为神明就被拉下神坛,成了笼子里被日日放血的家畜。
我恨这个世界!我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活着没意思的,一点儿也不好玩,一日一日尽是日头对我的凌迟,没有人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种让人抓狂,又无可奈何的滋味。
直到……
你出现了,邱庆之。
你出现的,有点晚。
你在黄沙峪来去自由意气风发好生威风,我看得出来你注定不平凡,我更想吃你了怎么办?
可你竟然敢把我往流沙里带!我讨厌你,邱庆之。
我长相怪异,你却不怕我,你真有意思。
我无聊太久了,是该找个人陪我玩游戏了。
我就叫一枝花,我们一定会,后会有期。
5.
一枝花赶在黎明升起的时候带着昏迷不醒的邱庆之来到了陈家村,他没去村子里面,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邱庆之挪到陈拾的树屋上。
“但其实我不叫一枝花,”一枝花筋疲力尽,没有多余的力气把邱庆之送到床上,干脆挨着邱庆之和他一起躺在地上,“几百年了,我早就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我怕你忘了我,看着地上的小花像我身上的疤,就随便编了个名字给你,没想到一直用到现在。”一枝花侧身看着邱庆之,应该是一路颠波,他的体温给邱庆之沾染了去,邱庆之的面庞已经隐约有点血色了,一枝花性子急,觉得邱庆之现在就应该站起来和他打一架,掐着他的脖子问为什么自己还活着才对,“我往你嘴里滴血了呀,怎么还不醒?你该不会是早就醒了但是自己不想走路才不睁眼的吧!”
四周寂静无声,晨光爬上山里的树梢,渐渐有虫鸣的声音被唤醒,但依然无人回答一枝花。
一枝花无可奈何地垂了脑袋,落寞地把邱庆之的胳膊摆横,塌腰变回猫身,脑袋窝在邱庆之的胳膊上,“你可真沉,我都快被压死了,用你的胳膊当枕头,就当是你答谢我了。”
一枝花不敢睡得太沉,他怕邱庆之醒了一巴掌给他扇到树底下去,他趴着的姿势换了又换,最后竟然趴到了邱庆之胸口上。
橙黄的大猫一看就没有主人,他的毛沾了土还打了结,爪子没人剪,邱庆之衣服胸口的布料已经被抓勾丝了,这猫眯一会儿眼睛就会突然惊醒,耳朵竖起来警惕地看着周围,确认没有危险才低头看身下的人,然后缓缓矮下身子,重新睡去。
昏昏睡睡的一枝花似乎和邱庆之一样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他不确定这是来到树屋的第几天,有时醒来是黄昏,有时醒来是正午,窗子外的村落时常传来袅袅炊烟,饭香飘出几里远,一枝花馋,迈着猫步走几下便回头望望邱庆之,尾巴耷拉着,耳朵也耷拉着,最后一狠心重新跳回邱庆之胳膊里。
他又不是能被饿死。
无聊时一枝花会看窗外的鸟解闷儿,它们飞来飞去无忧无虑,世界之大任意为家,竟比他这只大花猫活得潇洒自在。
树下的草丛里传来异动,一只箭穿枝而过射中了鸟的翅膀,鸟失去平衡落在树屋的窗台上。
一枝花跳起来叼起还在挣扎的鸟,顺着窗框向下看——陈七。
陈七恰巧也在往上看,“你是哪家的花狸子?怎的在陈拾屋里?”
一枝花把鸟丢给陈七,转身变回人的模样坐在窗棂上装腔拿调道:“好久不见啊,一只眼!”
“是你!”陈七来不及捡地上的鸟,抽了背篓里的箭对准一枝花就射了出去,他咬牙切齿道,“说!你来陈拾家又要干啥!”
一枝花握住迎面而来的箭矢,这么多天终于来了个能说话的人给他解闷,自然是要让他陪自己好好玩一玩,一枝花把玩着箭矢,嘻皮笑脸回应:“你脾气可真不好,是陈拾让我来的!他说我能帮你们猎野物,叫我以后可以住在他家!”
“谁要你帮忙打猎了!你快从陈拾家滚出来!”
“我就不!”一枝花翻个身从窗口回到树屋里面。
陈七看不见一枝花,怕他在陈拾家里捣乱,也顾不得自己能不能打过一枝花,三两下就爬到了树屋上,一落地就看见地上躺着个没声响的人,陈七大惊失色:“你……你杀人了?”
“杀人?我在救人!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一枝花玩世不恭往地上一坐,“等他好了,我就走。”
陈七看着一枝花幽绿的眼睛,里面明明暗暗,像有什么摧折糜烂却仍勃勃挣扎的东西在生长,苦草一般衰向连天、苦草一般蜷压捱塌,明明知道面前这个人充满危险,陈七却还是忍不住相信他的鬼话:“救人你就让他躺在地上?”
“懒得搬了,在哪儿躺不是躺?”
没等一枝花说完,陈七就把邱庆之扶起来了,陈七歪头指向床边,示意道:“搭把手啊!”帮一枝花安顿好邱庆之,陈七打量了树屋一圈,疑惑道:“你不吃饭吗?”
“我吃人。”说罢一枝花呲出牙齿吓唬陈七。
“你!”陈七心里放不下对一枝花的恐惧,总觉得这个疯子什么都做的出来。
“你放心,虽然我很久没开过荤了,但还犯不着吃你。”一枝花歪着脑袋看陈七栓猎物的绳子,“刚刚那只鸟给我呗。”
陈七把鸟扔给一枝花,转身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背对一枝花说道:“陈拾也说了,你能帮着打猎,你能不吃东西,病人不能不吃东西,病人还得喝药,你要是帮俺打到凶的,俺就跟你分。”
一枝花拔掉鸟翅膀上的箭扔到陈七脚边,他心不在焉道:“你需要帮忙就跟我说,如果好玩的话我就去,不好玩的话,我就在这睡觉了。”
陈七走后一枝花趴到邱庆之身上自言自语:“你需要吃饭吗?你连嘴都张不开,怎么吃饭怎么喝药?你连我的血,都很难吞进去。”
被射穿翅膀的鸟在地上胡乱扑腾,一枝花嫌它太吵,戳破自己的手指抓着鸟的翅膀往它伤口里滴了几滴血,一枝花看着鸟逐渐愈合的伤口又看看邱庆之。
血喝不进去,就用其他方法进去。
一枝花咬开邱庆之手腕上的皮,很深的口子却没怎么往外渗血,一枝花嫌弃道:“不活蹦乱跳的肉都不好吃了,你现在咬起来像霜打的茄子,到底什么时候醒啊?”
一枝花又咬开自己的手腕对准邱庆之手上的口子,刚开始血往外面流,浪费了一地,直到一枝花无聊得快睡过去了,才隐隐约约感受到血液被吸收的滋味,有一点痛,有一点痒,蚂蚁爬过般麻密的触感,扰得一枝花心里毛怵怵的,很是怪异。
就像,有人在吸他的血。
邱庆之在吸他的血。
这么想的话一枝花有点想嘲笑邱庆之了,当初给他血的时候他咬紧牙关一滴不喝,现在生死未卜倒是大快朵颐起来了。
邱庆之,你可真没长进。
地上的鸟还在扑腾翅膀,拖着身子跳了两下竟然重新飞起来了,它去窗外飞了一圈又落回一枝花腿上,歪着脑袋梳理羽毛。
“我是猫,猫!抓鸟吃鸟的,趁我现在还没饿到饥不择食赶紧飞走吧!”一枝花踢腿试图把这只不自量力的小鸟驱赶出去,“你在外面飞,我能看到你的。”
鸟听不懂一枝花的话,从一枝花的腿上落到地上,继续梳理羽毛。
“那你可就得,当我的口粮了。”一枝花透支太多鲜血,脑袋晕晕的,迷迷糊糊趴在邱庆之胸口,又睡着了。
一枝花经常做梦,觉总睡不安稳,这些天他回回梦见自己去敲大理寺的鼓,两个红登登的鼓槌深沉,他举了一遍又一遍,敲了一遍又一遍,那牛皮鼓面起起伏伏,自己的胸口就跟着起起伏伏。
旁观视角的一枝花搞不懂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拍拍自己的肩膀问:“你有案子要报?”
可梦里的一枝花面色苦痛,哀戚的眉眼里扎了无助和恐惧,他只顾着敲鼓,什么也不说。
他大名鼎鼎的一枝花,怎么会落得来报案的地步?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案子了。
梦里这个场景一枝花来得勤了,便也不再执着问他敲鼓到底要干什么,只坐在地上等自己醒来那一刻,他只要揉揉眼睛,梦里的一切就能烟消云散了。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今天这鼓怎么和往常不一样?敲得有气无力的,跟几十天没吃人一样。
哎,你别敲了,软绵绵的,心烦得很啊!
梦里的一枝花不为所动,现实里的一枝花气急败坏。
一枝花猛然睁眼,他就趴在邱庆之胸口上,梦里孱弱的鼓声仍然萦绕耳畔。
一枝花放空的思绪陡然回收,他撑起身体借着月色看邱庆之,那不是鼓声,那是邱庆之蠢蠢欲动的心跳,那是邱庆之随天上星星一起爬上来的心跳。
一枝花喜出望外:“你要醒了对不对?”
一定是这样的,邱庆之就要醒来了。
为了让邱庆之更快醒来,一枝花几乎天天咬开自己的手腕放血,邱庆之的伤口被撑开了胃口,日渐像一条喂不饱的虫,贪婪的吮吸着一枝花的皮肉,那些落在地上的血日积月累,渐渐风化成一小摊干褐色的养料,不知不觉间引来了很多树上的蚂蚁。
一枝花拖着一只放完血没气的野鹿在夜晚来到了陈七家里,跟他换驱赶蚊虫的草药。
陈七从锅里拿出来一只烧鸡,连着驱虫的草药一起给了一枝花。
一枝花没要烧鸡,揪着陈七养的兔子吸干了兔子的血,把兔子一扔扬长而去。
陈七骂骂咧咧:“俺这是母兔子,留着下崽儿嘞!”
山里很快入了冬,许多野物进入冬眠状态,一枝花的瞌睡也越来越多,他经常变回猫身,依偎在邱庆之胳膊里睡觉。
猎不到野物的陈七给一枝花带来了棉被和棉衣,却发现他给一枝花驱虫用的药草全在邱庆之身上插着,还有一棵别在邱庆之耳朵上。
陈七说山里的行情越发不好了,他们陈氏一族世代打猎为生,这片山头已经快被他们耗尽了。
一枝花大言不惭,说想请他帮忙不用别扭,猎物难找才有挑战性,他喜欢玩这个游戏。
在一枝花的帮助下,陈七拉着一车冬天平常都看不到的猎物回了村子分发。
一枝花问陈七,吃完山了该怎么办?
陈七不语。
一枝花说你们都没有陈九有胆识,他若还活着,一定能和我玩到一起来。
陈七陷入了沉思。
山里的雪降了又融,一枝花懒洋洋坐在邱庆之床边,他蓬松的尾巴忘情摇曳,一张俏皮威风的猫脸上竟能看出一些淡漠风霜的神情。
有年轻的新鸟和春天一起飞来树屋,一枝花看着窗棂上矢志不渝仍在坚守不愿飞走的鸟,忍不住催促道:“哎!你朋友来了也不走吗?”
那鸟懒得回头与一枝花僵滞,扇扇翅膀捉虫去了。
6.
邱庆之醒来,是在这年丰收的秋天。
彼时一枝花刚从村子里围的果园摘完果子,一只花猫悠闲地叼着果篮往树屋走,那只鸟就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个刚好安全的距离低低矮矮地飞着。
一枝花把果篮放到树下,猫头一转便开始训斥那只鸟:“山里种东西本来就不容易,你平常啄啄人家坏掉果子里的虫子就算了,怎么连人家种的花都给翻了?那可是他们用来给兽皮染色的花种!”那鸟叽叽喳喳,听声音很是不服,一枝花暴跳如雷,“看我不把你这闯祸的鸟给吃了!”
树屋里邱庆之缓缓睁开眼睛,日头的光在树干切割之后挨到邱庆之脸上,久违的阳光让他一时间分辨不出此时是什么情况,他记忆里的画面恍恍惚惚,只知道李饼撕心裂肺喊他的名字仿佛仍历历在目。
邱庆之口干舌燥,心中了然,他确实是死过了。
僵硬的身体还不能运动自如,每活动一块关节都如同掰碎一把厚冰,凉凉的、硬硬的、针扎一般难受,邱庆之的骨头像旱季里一块块荒芜已久的干裂土地,亟需暴雨的冲刷和击打才能重获韧性,浸润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应该被泡在水里。
邱庆之躺了多久?十年?百年?或者更长远。
终于挣扎坐起身的邱庆之从耳朵上拿下来一棵枯草,手腕上鲜红的齿痕一下子就让他明白了这一切究竟是谁的手笔,邱庆之握紧了拳头。
窗外传来狸猫吵闹的声音,邱庆之慢慢走到窗边朝树下看,那只威风凛凛的大花猫此时正跳来跳去跟一只青鸟斗得不可开交有来有回,那只鸟被抓掉六七根羽毛,颇有鸡犬升天的即视感。
邱庆之把手里的枯草往一枝花头上一扔,那鸟瞅准时机便一个穿云展翅溜之大吉了。
一枝花恼羞成怒,头还没转向树屋就开始喊:“陈七你是不是脑子有……”
看清楚窗边站的人是谁,一枝花恍惚了一瞬,他胸口似乎有凌迅的河道汹涌出来,冲垮了他的骨头和肉,憋得他喘不过来气,难受得快要呕出一场无法晒化的烈雪。
刹那间一枝花夹紧尾巴以雷霆之势逃也似的跑进了树林里,李饼插进他胸口里的那把剑好像并没有拔出来,他奔跑的速度越快,剑就随着风往他肉里钻得越深、抓得越紧,他浑身泥泞般沉重,无名的疼痛让他四肢百骸都打颤,让他莫名其妙想跳进陈拾怀里。
可是陈拾离一枝花太远了,他只能奔跑,不停奔跑。
邱庆之望着一枝花逃离的背影疑惑不解,跑什么?
跑什么?
邱庆之拿起一枝花放在树屋下的果子慢慢啃咬,万千思绪百转千回,这里是哪里他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他也不知道,手腕处传来顿顿挫挫的痛感,邱庆之突然觉得自己很饿,突然有一种想让一枝花回来的冲动。
李饼在哪里?李饼还活着?李饼的毒是否解了?邱庆之放不下提着的心,林子四处空荡荡的,这些疑问他只有一枝花才能给他解答。
邱庆之抱着果篮回到树屋里,他望着窗外已经开始摩挲萧瑟的秋季,万里落叶沾满落寞,一片、两片……
日落之前,邱庆之数到第八百四十六片从他面前飘落的树叶,一声鸟鸣拽回邱庆之思索的意识,远处一只青鸟低低的飞着,后面还有一只花猫叼着饭盒。
鸟落在窗棂上,猫随后便跳进了屋里,他把饭盒往邱庆之面前一放,自己跑到屋子的角落蜷着身体睡觉了。
邱庆之不管一枝花是什么态度,开口便问:“李饼的毒解了吗?”
一枝花睁开幽绿的眼睛,阴恻恻盯着邱庆之,他漫不经心摇动尾巴,心猿意马道:“你吃完我就告诉你。”
邱庆之不为所动。
五年,即便是五年过去了,即便是邱庆之已经沦为一枝花的半个阶下囚,一枝花还是没办法左右邱庆之所决定的事情。
过去到现在,在一枝花坚持的游戏里他始终是输家。
一枝花收敛了笑意,对邱庆之讽刺道:“你放心,李饼现在活得很好,解药也在他手里,至于解药他吃没吃我就不得而知了。”
听了这些话邱庆之紧锁的的眉毛才略有舒展之意,他打开食盒疑惑道:“这附近有人家?”
“有,当然有,这可是陈拾的老家,咱们现在就住在他家里呢!他现在有差事做了,天天跟在李饼身边马首是瞻的,可比你这个前将军威风多了,听说他还照顾李饼的衣食起居呢!哈哈哈哈,”一枝花变回人的模样手脚并用蹲着往邱庆之面前走几步,他抬头凝看邱庆之,试图从他脸上察觉到一丝不悦,“你说李饼身边的人是不是很多呀!”
邱庆之眼眸低垂,平静得丝毫不起波澜,一枝花的话连给他挠痒痒都不够:“只要他好好活着。”
邱庆之越从容不迫,一枝花便越心浮气躁,一枝花似乎铁了心要找点事将人惹恼,他捡起以前不堪的回忆继续说:“邱庆之,你都不知道你死那天李饼有多难受,他跪在你身边哭得泪水汪汪,喘不过气,像要晕……”
一枝花没说完话,脖子就被邱庆之捏在掌中,邱庆之眼里怒火中烧,好像下一刻就会把一枝花生吞活剥了,他咬牙切齿:“你再说他一句试试,我看你的牙是又痒了吧!”
一枝花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邱庆之,多吃点饭吧,有力气才能给我拔牙不是吗?”一枝花覆上邱庆之发凉的手,微微用力一点一点掰开将其握在掌中,“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这天属实是不欢而散,可他们偏偏又散不开。
邱庆之回到床上,一枝花就蜷在地上的角落里,夜里月亮昙明,雾气顺着窗户沉了进来,邱庆之拢了拢被子,地上的某个角落传来了一枝花小小的、匀称的呼吸声。
明日便又是明日了。
近来一枝花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多,回来的时候身上偶尔沾着血,嘴里总会叼着饭盒,往邱庆之面前一放也不说话。
邱庆之问他这些食物是从哪来的。
一枝花舔着爪子上的血说是偷的。
邱庆之便不吃了。
食盒里面饭菜摆放整齐,邱庆之怎么会看不出来不是偷的,一枝花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不吃就不吃,反正饿不死,一枝花便不再去取食物了。
一枝花不去取食物陈七反倒坐不住了,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拎着兔子亲自来到树屋,邱庆之和他面面相觑,陈七把兔子扔给角落的一枝花,对着邱庆之讪讪开口:“你是陈拾朋友,俺知道,你伤没好,那大狸子托俺给你找药,这药找着了,他又不来拿,俺不放心,就来看看。”
邱庆之瞥一眼一枝花,微微蹙眉,“他托你找药?”
“对啊,近来快入冬了,俺们村的猎手都在囤食物,这狸子说帮他找药,他帮俺们赶鹿群。”陈七把食盒递给邱庆之,继续关心道,“你能动弹了,多出去走走,早点好了陈拾那边也好放心。”
“什么这个狸子那个狸子的,我有名字,我叫一枝花!”一枝花把吸干了血的兔子甩回陈七脚边,“陈拾不会担心的,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再去打猎,提前通知我就行了,一只眼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走吧。”
“怎么老说俺这眼睛,俺要是两个眼睛都是好嘞还用得着你!”陈七揪着兔子耳朵嘟嘟囔囔离开了。
“陈拾不知道我们在这,”一枝花对陈七的驱赶的态度让邱庆之起疑,“李饼,也不知道。”
“不知道,”一枝花跳到邱庆之床边,他踩着轻轻小小的步子慢慢慢慢靠近邱庆之,“不过陈拾应该能猜到吧,毕竟在牢里的时候是他说,若我能活着就可以来他老家的,我只不过是,提前来了而已。如果李饼知道你的墓被掘了的话,应该也能猜到我们现在在哪儿吧。但是,”一枝花的尾巴轻扫过邱庆之的侧脸,“你说他怎么不来找你啊!”
邱庆之一巴掌横过来一枝花就飞出去二尺远,邱庆之不想和他玩什么破游戏,“你的游戏该不会还在继续吧,我已经没有未做完的事情了,剩下有的是时间跟你耗,我能抓住你一次就能抓住你第二次第三次,我不介意再把你押回大理寺,如果你要逃,最好趁早。”
一枝花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他很讨厌邱庆之威胁人的样子,“那个游戏?不好玩,我们现在,玩新的,至于怎么玩,我还没想好,我也不想和一个病秧子玩,好好的把一只眼给你的药吃了,我们再来讨论讨论到底应该怎么玩。”
“不自量力。”邱庆之收回目光,他垂眸,眼底金酒杯一般的光泽稀稀簌簌,仿佛下一刻就能盛出酒来,他心有愁结,不知在想什么。
一枝花回到自己睡觉的角落,默不作声用爪子捂着自己的肋骨揉,还挺疼,比上次掐他脖子的力气大,邱庆之在康复了。
猎户要赶在入冬前多囤些食物,一枝花便越发早出晚归了,他在山里上蹿下跳,陈七喊不住他,玩心大发时会把马上到手的猎物吓跑,很多猎户心有不满却不敢发泄,陈七只好用给邱庆之找更好的药这个借口哄着一枝花去抓更肥更大的猎物。
一枝花在林中玩野了,回到树屋还收不回翻天覆地的闹腾劲儿,总把邱庆之惹得跟他动手才肯罢休,久而久之一枝花便能从邱庆之出手的速度和力度来判断他究竟恢复了多少。
一枝花在邱庆之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他没拿捏好尺度那次肋骨都被人用膝盖顶断了,疼得失去身体支撑力,一下子趴在邱庆之身上,鼻息里的药草味云纱萦绕,暖哄哄的,跟心里揣了一颗星子似的,叫他整个人都动荡起来,就那么一瞬间,一枝花飘忽忽起了贪心,却被人反手掀在地上,腰也摔疼了。
陈七给邱庆之送药,还得给一枝花找接骨的大夫,忙得不可开交,一枝花说不用那么麻烦,你给我点血喝就好了。
陈七去接了碗兔子血,一枝花嫌弃道:“是人血,一点点就好了。”说罢便抓过陈七的手露出自己的牙齿。
邱庆之眼疾手快把喝完药的空碗卡在一枝花嘴里,掰着他的下巴训斥道:“你还想害人。”
陈七把兔子血放到桌子上,如临大敌般握着自己的手跑了。
一枝花把碗拿开,下巴却无法从邱庆之手里挣脱,一枝花愁眉苦脸:“我又不是要他的命,喝一口血能怎么了?”
邱庆之见一枝花冥顽不灵,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一枝花连连喊疼,直到一枝花说不喝了邱庆之才缓缓卸下力气,但他的手依然没有放下,转而顺着一枝花的下巴往上摸,拇指碾着一枝花微微干裂的唇伸进了他嘴里。
邱庆之摩挲着一枝花的牙齿,指肚刮过一枝花口腔里湿热的腮肉,他揉起来像一团刚煮开的棉花般饱满。
一枝花合不上的嘴忍不住分泌了唾液,他一动不动看邱庆之眼里黑漆漆的威压,不懂邱庆之又要耍什么花招,只感觉一股怪异的痒麻感从自己那条看不见的尾巴爬上了腰际,拘谨的散不开、挥不去。
“你不是要喝血吗?送到嘴里的你不要了?”邱庆之冷峻解答一枝花无法说出来的问题,拇指邀约般点了点一枝花的牙齿。
一枝花的舌头试探性动一动,若有若无舔到邱庆之的手指,邱庆之充满威压的眼底竟然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一枝花受到了鼓舞,牙齿咬合,终于尝到了久违的、幸甜的味道。
鲜血流过喉管,一枝花听到咚咚咚的声音,那或许是他的骨头在复位吧。
一枝花贪婪地吮吸着,一滴血都不想浪费,邱庆之的另一只手悄无声息摸上了他的脑袋。
山里猎户打猎到了最后收尾的阶段,邱庆之的身体好了大半,也能出门帮忙了。
村里的人对一枝花喜怒无常的脾气已经见怪不怪,看他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猫也没觉得害怕,见他在林里追野猪撵老虎心中只有敬佩感激之意,有活蹦乱跳的小动物都会留着放血给一枝花喝。
邱庆之根据村民对一枝花的态度猜了个大概,看来当初在黄沙峪迷路的猫跌跌撞撞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道了。
陈七问邱庆之是不是大理寺的人。
邱庆之思考一瞬,点点头:“算是大理寺的人。”
一枝花坐在远处装好猎物的牛车上翻了个白眼。
陈七继续问:“要去大理寺当差,有啥要求某?俺这眼睛……碍事不?”
邱庆之意识到陈七在问他一个严肃的问题,认真起来:“你要去大理寺?”
“不是俺,是俺们。”陈七踩住地上垂死挣扎的猎物,忧心忡忡,“都说靠水吃水,靠山吃山,俺们这些人世世代代避世不出,这山也好到弹尽粮绝的时候了,狸子说等你好了就走,他不能一辈子留在山里面帮俺们抓猎物,俺们得找别的出路了。”
邱庆之开解陈七:“去神都,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做买卖、进大理寺、进金吾卫,或者继续当猎户,天下之大,必有你我容身之处。”
陈七有了信心,掩不住笑意:“俺这就跟他们去说!”
一枝花若有所思,默默重复邱庆之的话:“天下之大,必有你我容身之处……”
你我容身之处……
为了答谢一枝花和邱庆之帮忙秋猎,村子里为他们办了宴席。
一枝花挨个桌吃,难得邱庆之没摁住他。
陈七前院的陈二娘拉过邱庆之的手,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菜,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今年多大了?在神都可有房产?可有婚配?”
一枝花看热闹不嫌事大,啃着野鸡腿歪着脖子装腔作势也跟着问邱庆之:“可有婚配?”
邱庆之还未开口,一旁陈二娘的女儿拦过陈二娘的手,羞赧道:“娘,人家是要回神都的,你别问了!”
“回神都才好啊!看他器宇不凡,定是良人!”母女俩旁若无人商讨起邱庆之,三言两语间就把邱庆之往后的日子都定好了,丝毫不顾及邱庆之本人的意愿。
一枝花蹲在椅子上袖手旁观,觉得这出戏比李饼变成猫那天都好玩。
等到母女俩停下邱庆之才说话,他举起一碗酒:“姑娘、大娘,我在神都已没了户籍,房产田产早已充公,身无分文不说,往后也不知道在哪里颠沛流离,实非良配,还望姑娘和大娘见谅。”
那姑娘在邱庆之饮尽酒碗前便起身跑开,陈二娘尴尬笑笑,说好男儿志在四方。
一枝花刚想往前嘲笑邱庆之却被陈大娘拉走,陈大娘宝贝般拿出一柄手绢包着的梳子,老人家对一枝花语重心长:“你这孩子该不是本地人,这里的男儿是要束发的,偏你散着,散着也好看,就是爱打结,看你平时头发乱,是不是怕梳头揪到头发疼?这梳子是檀木做的,梳齿比平常用的梳子更稀疏,梳头不会疼,你拿着。”
陈大娘已年近古稀,两鬓斑白,手如枯根,此时却拄着拐杖慈蔼地握着一枝花的手,把自己的梳子交到一枝花手里。
一枝花怔愣,篝火下陈大娘被皱纹包裹的眼睛黝黑澄明,丝毫没有人老去的阴翳结膜,一枝花下意识低头躲藏,不敢让这位善良的老人看见自己异于常人的眸子。
陈大娘拉回一枝花:“孩子,无论人长成什么样子都不耽误做好事当好人的,长得好看的有饭吃,长得一般也没有饿死,日久见人迹、日久见人心,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你是好孩子。”
一枝花鼻子酸涩,像被树叶划了眸子,眼睛发疼,只想紧紧闭上双眼蜷缩起来。
一枝花不是猫,他大概是只鸵鸟,掩耳盗铃无用逃避的功夫比谁都好。
“谢谢。”一枝花小声说,他接过梳子,如获至宝。
山里的星星如飞燕点点,比神都的多,比黄沙峪的亮,即便世物瞬息万变,但星河永悬,不用仰望,抬头便能看见。
一枝花喝多了酒,变回了猫身,回树屋的路上异常兴奋,邱庆之懒得摁他,便由着一枝花在他身上挂来挂去。
一枝花醉熏熏说:“今天陈二娘要给你安排婚事,我以为你会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呢,哪曾想你跟人家把事情交代那么清楚,还颠沛流离?你想去哪颠沛流离?”
邱庆之挺直肩膀防止一枝花掉下来,他鬼使神差反问一枝花:“那你怎么不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是随口编的,”一枝花反应过来邱庆之的问题瞬间酒醒了大半,“你真有喜欢的人啊?你喜欢谁?上官檎?蔻娘?”
邱庆之不回答,卖关子道:“不知道就别瞎猜了。”
“总不能是李饼吧。”一枝花无心说道。
邱庆之瞬间停下了步伐。
一枝花竖起耳朵,像是察觉到什么,十分不可思议:“真是李饼?”
邱庆之依然没给正面回答,只说:“到家了。”
一枝花抬头看,确实到树屋了,他忍不住催促邱庆之:“那快上去啊,难道今晚睡下面吗?”
邱庆之爬上树屋,一枝花从他肩头跳落,那柄手绢包着的梳子就从一枝花身上掉了下来。
“这是什么?”邱庆之点燃烛光捡起手绢和梳子。
一枝花嘴欠:“你又不是只有一只眼,是什么还用问吗?这是陈大娘给我的梳子,她说这梳子梳头发不疼。”说罢便要回自己的角落睡觉。
邱庆之捞起一枝花坐到床上,他发扬探究精神,说倒要看看怎么不疼。
一枝花几欲逃跑,但都被邱庆之按回了腿上。
他没在邱庆之清醒的时候这么肆无忌惮往人怀里钻,更没堂而皇之往人腿上坐,邱庆之一直和一枝花保持着一种奇怪又有默契的距离,邱庆之从不主动招惹一枝花,但如果一枝花不招惹邱庆之的话,邱庆之只会把一枝花当空气看。
邱庆之不在乎一枝花。
一枝花知道的,一枝花已经很少主动惹嫌了。
邱庆之没伺候过动物,他给一枝花梳毛没有多温柔,一枝花炸了毛,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老老实实维持着一个姿势被邱庆之摆弄,做梦一般奇异。
一枝花流浪惯了,浑身上下一股子把持不住的野劲儿,他没被规训过,一次又一次擅自闯入邱庆之的领地却让人无可奈何,这很难不让邱庆之从心底升起一股制服他驯服他的欲望。
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邱将军管教不好的呢?
熟能生巧,檀木梳子带着安神的香气,不知不觉间一枝花竟然舒服的摆弄起了尾巴,摇摇晃晃的,蓬松的毛在邱庆之面前扫来扫去,漂亮的很。
邱庆之抬手带有欣赏意味地撸了一把一枝花的尾巴,一枝花惊然起身,爪子摁在邱庆之琵琶骨上,下意识露出牙齿做出凶狠的动作。
邱庆之心平如水,月光之下他眉眼淡漠看着一枝花,面对一枝花的暴起无动于衷。
又是这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很多时候邱庆之无趣得就像一个手持天雷威严的战神,他到底在一板一眼什么一枝花怎么也琢磨不明白。
尤其是这双眼,常常结着一层春冰,就连堆积的风都吹不皱,他的情绪在内里如何翻来覆去最终都云销雨霁,却唯有忠贞二字始终灌刻于心,一枝花想好好活,邱庆之却想为别人而活,恨到深处一枝花巴不得给他眼珠子扣出来。
邱庆之的眸子见天见地见众生见李饼,却独独见不到自己。
邱庆之压着一枝花的腰重新把他按回腿上,乖戾的大猫被梳顺了毛,看起来温顺许多。
“你为什么不睡在我身边了?”
“什么?”一枝花一时没明白邱庆之是什么意思,不睡在他身边自然是怕他讨厌自己靠的太近,怕他一巴掌给自己扇到窗外,怕他给自己拔牙……还能因为什么?
一枝花只是玩心大,又不是真的不怕疼。
他最怕疼了。
“你为什么不睡在我身边了?”邱庆之又问了一遍。
一枝花竖起耳朵:“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自从邱庆之醒过来一枝花就从未上过床,可他却知道一枝花在他身边睡过。
“我有意识,自从你往我嘴里滴血我就有意识了,只是身体不受控制,一直无法清醒过来。”邱庆之侵略地摸着一枝花的猫头,“我感受不到时间的变化,但知道你经常给我鲜血,你失血过多就会晕在我身上,我挺讨厌这样的。”
我挺讨厌这样的。
一枝花心里灌铅,冗沉又迟钝,呼吸都无法聒噪了,他大费周章把邱庆之弄活,邱庆之却怪他擅作主张,邱庆之讨厌这样。
邱庆之对一枝花来说是多么武断专横的人,一枝花会预想不到这些吗?只是没发生一枝花便逼迫自己忘了而已。
“是吗?我也讨厌你。”一枝花心里不舒服,嘴上就会用他的方式让别人不舒服,说罢便起身离开。
邱庆之不动声色又将一枝花按回腿上,野猫还真是脾气大不好管,“我无法控制身体,每时每刻都饥肠辘辘,无底洞一样吸你的血,每次你趴在我身上,我都以为你和我一样起不来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会死。”一枝花炫耀道。
邱庆之抿唇,一枝花活蹦乱跳得像成了精的宝物,他是子虚国的遗赠,是子虚国的债孽,在这些头衔之前,一枝花首先是他自己,只有他自己能决定自己是否要背负虚有之名,只有他自己能决定自己要成为什么,“不过我一醒过来,看见你那招人恨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一枝花“喵呜”一声,又亮出自己的尖牙。
“冬天来了,地上很凉的。”邱庆之提醒道。
“能有多凉?我躺过石棺,你躺过棺材,这能算凉吗?”一枝花不是不解风情,他是不知所措。
一枝花不清楚怎样解读邱庆之的话语才合适,他不敢妄自菲薄钻到他怀里,语言是这个世界上最直接的欺骗手段,邱庆之如果想让他暖和,像刚刚不停把他抓住按下来就好了,何必虚张声势呢?
一枝花在邱庆之身上因为李饼吃过太多亏了,自然知道邱庆之是重情重义的人,一枝花和邱庆之之间的推杯换盏谈不上愉快,他甚至已经在邱庆之手里死过几次了,想来是邱庆之念在一枝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同情他才这么说的。
一枝花跳进旁观者的视角审判自己,在邱庆之心里他们本就没有羁绊,康庄大道,是一枝花硬挤进邱庆之和李饼之间的。
“不凉吗?可能是你的毛厚,我躺在床上都觉得冷呢。”邱庆之说罢还打了个寒颤。
一枝花起身扒在窗口,他愤愤不平:“我说让陈七再拿一床被子来,他说什么忙着处理猎物过两天再来,过两天春天都来了!”
一枝花翻出窗外,这次邱庆之没来得及抓住他。
邱庆之握紧了檀木梳子。
雪很快就把山林覆盖成磅砣的白色,一枝花的鸟找不到虫吃又要去翻村里人少得可怜的谷子,陈七举着弓箭怎么也射不到那鸟,只能骂骂咧咧说当初就该把你烤了吃,不该把你给那狸子。
一枝花姗姗来迟,变成人形一把抓住那鸟,“你少惹祸!树洞里松鼠窝有的是吃的,怎么偏盯着人家的口粮?”
鸟扑腾着翅膀挣脱,尖喙逮着一枝花的手背啄。
陈七在身后提醒一枝花:“捕兽夹被雪盖住了看不着,你小心啊!”
一枝花摆摆手,意思不是问题。
但人不能嚣张的太早。
被邱庆之找到时,一枝花已经变回猫身趴在雪里很长时间了,他的后腿被捕兽夹绞住,汩汩往外渗的血已经冻成了冰碴,和雪混在一起红艳艳的。
“你怎么不再晚点来找我?把我冻死得了。”
还能呛嘴,邱庆之紧绷的心松了口气。
邱庆之把捕兽夹掰开,小心翼翼托起一枝花,他的毛再厚也扛不住在雪里冻上几个时辰,这么大的一只猫,抱起来却轻飘飘的。
别的动物为了能熬过冬天都是囤肉,这猫可倒好,瘦了不止一星半点,不知道他每天跑来跑去究竟在忙什么。
“你想回神都吗?”一枝花耷拉着尾巴,腿上的疼痛难的让他安静一阵。
邱庆之毫不犹豫回答道:“想。这里的人,大概都会去神都吧。”
邱庆之把一枝花的腿包扎好,又把他放到床上,伸出自己的拇指示意一枝花吸血。
一枝花把头扭进毛发里,不搭理邱庆之。
邱庆之一头雾水,不知道这猫哪里又不开心了,翻个身上床坐在一枝花身边,手指梳着一枝花的猫头给他顺毛:“冬天山里治伤的药很难找,你不喝血想自己好可不容易。”
一枝花的毛起伏缓慢,小山脉般缓缓荡漾着,真疼。
可真疼。一枝花再也不要帮鸟找松鼠窝了。
一枝花勾着一条后腿起身对邱庆之说:“李饼在找你。”
邱庆之给一枝花梳毛的手一顿,他眼里有水润润的光,弹不断的光,“他还好吗?”
这光射出的箭矢准准擂动到一枝花的伤口上,鼓涨涨的疼,“李饼很好。他当初不知道我是假死,还挖了你的坟,他今年去祭拜你的时候发现了异样,回大理寺就贴了告示要找我。”猫明明是敏感的动物,但一枝花却异常迟钝,他的疼痛来自心脏,不是伤口,“你已经痊愈,可以回神都了,李饼一定有办法帮你弄一个新的户籍,他也一定很想你,那里有你熟悉的一切。”一枝花不是一板一眼正经的人,眼珠子一转又说,“你回去跟李饼说说,我都把你弄活了,他就别再抓我了,我去趟神都吃陈拾的包子还得从狗洞进去,犯人一枝花已经伏法,我现在金盆洗手了。”
邱庆之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我会和他说的。”
这算是一枝花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邱庆之躺在一起,他不敢乱动,保持着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枕在邱庆之胳膊上。
一枝花半夜发起了高烧,邱庆之被他烫醒,邱庆之坐起身把一枝花的被子掀开一点散热,他却迷迷糊糊撑着邱庆之的肩膀站起身来。
眼花缭乱的一枝花胸口发沉,脑袋也发沉,自他不再吃人之后身体的抵抗力就下降很多,他以前身强体壮没生过大病,此时根本弄不清状况,只以为自己被下药了。
“一枝花,你躺下休息,我明天去找药。”邱庆之皱眉,他宽厚的手搭在一枝花的腰上试图安抚一枝花。
“好吵。”但一枝花根本不吃这一套,龇着牙就恐吓邱庆之。
一枝花眉眼迷乱,他可能高热之下口渴了,伸出舌头小口小口的舔着,长着柔软倒刺的舌头刮过邱庆之的下巴,不疼不痒,湿热热潮呼呼的,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他吞咽得温情脉脉,虔诚万分,像在舔易碎的鸡蛋糕。
邱庆之想推开一枝花,如果他的高热传染给了邱庆之,明天可就没人去找药了。
一枝花感受到了邱庆之的抗拒,爪子下的力气更重了,有好几次他都舔进了邱庆之的唇里,软软的,凉凉的,润得一枝花只想舔这个地方。
一枝花像在汲取养分,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回人身跪坐在邱庆之身上,他因发热变红的眼尾聚集了流不出的雨水,双手搂着邱庆之的脖子,腰深深塌下去,舌头越发用力顶进邱庆之嘴里,他如获连城之璧,一点罅隙都舍不得放弃,喉管里忍不住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柔腻的舔咬下邱庆之的嘴唇渗出血珠,一枝花舔到人血渐渐冷静下来,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时邱庆之已经被他压倒在床头的栏杆上。
一枝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慌张地变回猫,一转身就要跑。
已经摸清一枝花习性的邱庆之抬手揪着一枝花的后颈便把他拎回自己面前。
这次一枝花没有妥协,他亮出爪子胡乱抓扯,在邱庆之胳膊上留下好几道印子,他的心脏上长出了蒲草,韧如丝的藤叶蜿蜒在他的肉上,草根一寸寸往深处扎,一枝花难受得就要溃烂掉。
那些流不出来的雨水暴涨,修出了冰尖儿从一枝花的眼眶坠落,千斤重,像要把什么东西砸出一个坑来。有一座嶙峋巍峨的山从一枝花面前陡然升起,他深知自己不是自由鸟,该怎么飞过去呢?
一枝花逃跑了。
7.
一枝花再回到树屋,是半个月之后。
他嘴里咬着个装包子的篮子,盖着蒸布,还是热乎的。
一枝花招呼邱庆之来尝尝陈拾的手艺,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偷回来的,大理寺那帮家伙丢了包子估计都有火没处撒,陈拾肯定最着急,他一定会说“俺蒸好嘞,就放在这呢”,一枝花哈哈大笑,想想就觉得很好玩。
一枝花对那天夜里的事情闭口不谈,邱庆之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用力摸摸猫头:“你去哪鬼混了?”
“我去打听大理寺金吾卫还有刑部需不需要招人,还去看了哪里皮制生意好。”一枝花举起一个包子递给邱庆之,“可香了。”
“你在给村民打探消息?”邱庆之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还真好吃。”
“能不好吃嘛,我看李饼吃这个脸都圆了一圈了。”一枝花眼巴巴看着邱庆之一口接一口地吃包子,“李饼是你的朋友,你会想李饼吗?”
“会。”邱庆之面对有关李饼的问题从来都不犹豫,他深知自己的来处,深知自己看见的光是从哪个方向而来。
“那大理寺的人都是你的朋友吗?”一枝花歪着脑袋问。
“还有金吾卫。”
“你一定很想念他们。”
邱庆之凝望着蹲在凳子上的一枝花,他想说,和我一起回去吧,可眼前缓缓的变模糊了,“一枝花你……”
包子里有迷药。
“我送你去找他们。”一枝花变回人身,接住了倒下的邱庆之。
一枝花一直都清楚,邱庆之不可能永远留在树屋的。
邱庆之说,他已经没有未做完的事情了。
不是的,他还没做他自己。
一枝花很难过,他这一生像浮在冰面上,前进与后退都太夕惕若厉了,邱庆之的出现凝住了一枝花浓厚的时间,掐断了过去对一枝花糜烂的牵连,他若是出现的再早一些呢?一枝花有时会埋怨,邱庆之对李饼来说出现的早,他们有很多年,可若是邱庆之生在自己那个时候呢?一枝花永恒的生命终于有了等待的答案,他的答案推开了石棺,终结了生与死的循环。
邱庆之是黄沙峪燃烧的一把清火,那天他一路烧到了天上,烧掉了月亮,于是他成为了一枝花崭新记忆里唯一的月亮。
可是月亮有自己的太阳,月亮想奔着太阳去,一枝花便不能把他留下。
从邱庆之胸口跑出的马驹载着一枝花领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如今马驹跑得够远了,一枝花要自己跑了。
没关系,他以前也经常奔跑的。
邱庆之醒来时,他被一枝花堵上了嘴绑在神都郊外的树上。
“嘿嘿,这么多年,你终于也被我绑了一次。”一枝花神情骄傲,仿佛做了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你别挣扎了,你没喝过人血,不可能像我一样挣断绳子的。”
邱庆之眉头紧锁,他眼里满是疑惑和不可置信,一枝花到底要做什么?
“我骗了你,风生石不在李饼手里,李饼给了我,他说他能抵住诱惑,要把做人的权力交给我。”看着邱庆之心痛的样子一枝花故作叹息,“哎,你大费周章兴师动众到手的解药就这么被李饼拱手送人,所有努力付之一炬的感觉如何呀邱将军?”一枝花抚摸邱庆之的面庞,冰凉的指肚在邱庆之侧脸蜻蜓点水,“李饼不懂珍惜,你得好好教教他,朋友给的礼物不能随便送人,朋友会伤心的,你会伤心的。”
邱庆之心中五味杂陈,钝痛难忍,他和李饼之间锦书难托,徒劳李饼一人苦苦周旋。
“把你从墓里挖出来这两年,是我过的最快乐的时光,我找到了一点点变成这副样子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找到了不会把我当成怪物的人,虽然陈七总叫我这只狸子那只狸子,但我也叫他一只眼了,算扯平了吧。”一枝花把装风生石的荷包别到邱庆之的腰带上,“李饼比我幸运,他身边的人从没把他当作怪物,以前我吓唬他,说他当了半个猫就不能做大理寺少卿了,现在想想,明明是我自己害怕被当成怪物,可我为什么要害怕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还不知道。”
邱庆之摇头,一枝花说一句话他就痛苦一点,好像一枝花以前受到的所有伤害都分毫不差转移到了邱庆之身上,这种痛苦链接了时空另一头还处于迷茫的一枝花,他和邱将军走啊走,走啊走,似乎永远走不出这痛苦冗长的一生。
“你还没醒的时候我日日做梦,梦见我在大理寺门口敲鼓报官,起先我以为是我在为过去的自己鸣冤,我想有人救我,李饼说你也觉得我很可怜,我很可怜吗?”一枝花的拇指点掉邱庆之眼下的泪珠,他说笑道,“你别哭啊邱庆之,我还没哭呢!”不是的,一枝花在吻过邱庆之的那个夜晚已经偷偷流过很多泪了。“但后来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你是高高在上的金吾卫将军,不能和我一个罪人同流合污,去报官,是把你送回大理寺并和我撇清关系最好的方式。”
某种程度上来说,邱庆之和一枝花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沉默着走了很远的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哪里,但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他们交换了秘密。
一枝花绑邱庆之用了不小的力气,绳子紧紧勒着邱庆之的身体,邱庆之每个疼痛的关节里都奔涌着一场反季的大雨,这些大雨因感受到了某样东西即将离去而越发不安,它们叫嚣着冲荡着,妄图驱使邱庆之去挽留什么。
一枝花摸摸别在邱庆之腰带上的风生石,“解药我没吃,你看到了,李饼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把解药留给你,你是打算交给李饼还是有别的什么处理方式我都管不着了。邱庆之,希望你能再找些有意义的事情做,比如,帮帮马上要来神都的村民,比如,做自己。”一枝花最后摸了摸邱庆之的侧脸,他得把月亮归回去了,“邱庆之,我就叫一枝花,后会有期。”
一枝花转身从怀里掏出大理寺的烟花拉开,在邱庆之模糊的视线里,一枝花决然转身,不见了。
李饼率领大理寺众人赶到时,郊外只剩下邱庆之一人。
邱庆之被绑住的时间太长,绳子一松开他就支撑不住跪到地上,李饼跪在地上抱住他,“你没事吧邱庆之?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找你的,应该早点找你的。”
邱庆之说不出话,他嘴唇干裂,嗓子里藏了一个灼烈的太阳,烧的他眼前湿雾一片,邱庆之颤抖地握住李饼的肩膀,砸在地上的眼泪像一个个重叠的湖泊,他的声音似乎跟着一枝花一起离开了,久久找不回来,“他,走了……”
大理寺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百感交集。
雪融了,往后春天要来了,可是邱庆之还没和一枝花一起过过春天呢。
8.
一枝花不远处飞着一只鸟,这只鸟跟一枝花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枝花停下步子抬头冲那鸟喊:“你走吧,我说过,你在外面飞我能看到你的,不必跟着我当我的存粮!”
鸟鸣叫两声表示抗议,又鸣叫两声表示疑问。
一枝花抱着手臂回答:“谁知道呢,邱庆之说过,天下之大必有你我容身之处,走一步看一步喽,反正,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有我自己才能决定,说不定哪天我玩够了就自己回神都了,毕竟大理寺永远给我留着一个单间。”
_________END.
后续—夜明珠
其实猫很厉害,剧版结尾他竟然能以德报怨,他放弃猫的身份也就意味着放弃报复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猫想好好活着,猫想有朋友,猫不明白明明李饼和他是一样的却有人爱,猫受过的委屈肯定比剧里展示的还要多,猫没有坏心眼,只是想找个人陪他玩而已。
猫喜欢邱将军,他不怕猫,他和猫有交流,他能制住猫。
猫活了一百万次,早不相信人的鬼话,猫需要一个能把他拴在身边的人、一个行动大于语言的人、一个不怕猫还能让猫有归属感的人,猫需要被规训、被征服、被驾驭,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就是邱庆之。
然而猫会用一万次发疯来推开这个人以确保这个人真的会永远在自己身边,可是猫对自己没有信心,猫不敢再继续试探了,猫放邱庆之走了。
花絮里猫说和邱庆之的关系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邱庆之却说猫是宠物,这简直和剧里演出来的一模一样,猫流眼泪说自己不想杀邱庆之的,没有人知道猫有多伤心,猫和李饼一样伤心。
猫在泥泞里挣扎了许久,以为可以被人洗干净圈养起来了,结果这个人不是猫一个人的月亮,猫宁缺毋滥,猫让月亮做自己,而猫也在和很好的人相处之中学会好好活了。
这篇文章的最后,是猫把风生石还给了邱庆之,猫和邱庆之的游戏,最终还是猫赢了。
像猫说的,或许等他玩够了就回大理寺。
或许等猫找到更好的自己,就回大理寺。
【狂飙/响欣】雨坍塌后是海
*06线响欣|非典型失忆梗预警|1.2w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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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个春节,安欣不值班。
他似乎在以某种让人不易察觉的方式成长,放弃了一些...
*06线响欣|非典型失忆梗预警|1.2w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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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个春节,安欣不值班。
他似乎在以某种让人不易察觉的方式成长,放弃了一些总是扎在人脸面上的倔强,慢慢将坚硬的棘刺收进血肉里,变成骨头,暗自生长着。所以他放弃了誓要澄清自己没被特殊照顾的“赌气”,不再主动要求春节值班,并且劝说想要“表现”的陆寒也回家过年:
“多陪你妈热闹热闹,春节的烟花她都听不到。”
在安欣的殷殷劝诱下,腊月二十九,除了跟着案子的,他的徒弟们走个精光。安欣看着顿显空荡的办公室,心里挺满意。
其实那些都是后话,最重要的,是这个春节,值班的人是李响。
私心里,安欣不愿意自己的徒弟和李响走得太近,不愿意他们靠近一个黑暗的漩涡。
李响这半年很忙,忙得安欣每次抬头,都能透过窗子看到李响办公室那张空椅子。它被安欣注视得久了,就好像成了他的一位不言不语的搭档,比它的主人更可靠。
想到这里,安欣又会瞪上那椅子一眼。这张空椅子代人受过,无辜承受了许多安欣的白眼。
腊月初七那天,京海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比对细节后确定与一场陈年连环杀人悬案相似,李响终于肯纡尊降贵地常驻在局里住持大局了。
安欣瞪椅子瞪成了习惯,现在人回来了,搞得安欣怪不习惯的。李响坐在那张椅子上,被安欣瞪了好几眼,十分地莫名其妙。
案发地在京海西区的潭岗乡,市局连夜和当地乡镇派出所合作,成立了专案组,誓要在过年前将凶手抓出来。安欣队里本来在跟一个地下舞厅的诱拐妇女案,被这么拦下一杠子,拨走了一半人,缺了人手,案情调查也立刻进入瓶颈。
地下舞厅的事情和强盛集团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又牵扯着彩色麻古,杨健那边也在跟。这样一停,安欣刚抓住的一点线索像风似的从他手里溜走了,说没有意见,那是假的。但他也理解大案要案的紧急,只带着剩下的人闷头苦查。
一查就查到大年三十,兜兜转转还停在原点。专案组那边却进展迅速,每天都风风火火的,到腊月二十八正式掌握证据,锁定嫌疑人,开始联合武警部队搜捕。腊月二十九安欣值夜班,等到年三十儿一大早上,安欣从洗手间里洗脸,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出去发现是人抓回来了。
安欣站在洗手间门口,李响走过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两个人互相点点头,都没说话。洗手间的帘子被拿去洗了,早上的阳光从里面的窗户照进来,很刁钻地穿过洗手间,在走廊打出一小片赤红,李响从光中走过,眼睛短暂地亮了一下。
大概是两天两夜的抓捕太累,李响的脸色不太好看。
安欣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队里跟在专案组里的几个都回来了,他一眼看到张彪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正聊得兴起,丝毫不像两天没睡的人:
“……要说还得是响队,武警队满山遍野地愣是没搜着这孙子。要不是响队一个人孤军深入,谁能想到他躲那老坟坑下边儿啊。”
安欣撇了他一眼,绕过他到自己的桌上拿水杯。张彪一歪屁股,整个身子横到了安欣前面:
“哎,安欣,你那案子进展怎么样?”
这是张彪惯用的挑衅,这么些年过去,他始终如一,不放过任何能够讥讽安欣的机会。安欣没拿到水杯,他收回手,直起身,平静地和张彪对视。
张彪举起双手,轻飘飘地从桌子上滑下来:
“好好好,不问,不问。”
他叽叽喳喳地在屋子里溜达开,那边买来了早饭,他们一边吃一边聊着,安欣从他们的对话里逐渐拼凑出一个“刑侦支队长单打独斗,一个人成功捉拿罪犯”的英雄故事来。热烈的气氛和安欣无关,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将文件收拾好,然后拿起水杯,慢吞吞地起身,将剩茶水倒进身后窗台上的花盆里。
在所有人眼里,李响都是个好警察。想到这一点,安欣说不出来的生气。
不用别人说,他也能想象得到李响出任务时那种不顾生死的样子。可暗地里李响替赵立东做的那些事,将这些“不顾生死”都抵消了。安欣不能接受,李响这么拼命,却依然不干净。
茶水太多,花盆里有一小枝被李响扦插的茉莉,被茶水没过了一大半。那天李响如获至宝地捧过来,在窗台边鼓捣,说插在你这儿的花盆里了安欣,少浇水,别烂根了。
浇死你得了。安欣恨恨地想着,从抽屉里的饭盒中翻出自己的勺子,一点点儿把花盆里的积水舀到另一个花盆里。
“水利工程”进行到一半,隔壁办公室“嘭”地一声响,把聚精会神的安欣吓得一哆嗦。他探过头去看,有人碰倒了李响办公室门口档案柜上面的文件箱,张彪一边走到窗口去,一边叨叨:
“谁啊毛手毛脚的……”
他的话音小下去,李响抱着档案站起来,他有些气喘,从安欣的角度,能看到他额角的一层薄汗。他把档案随手放在自己的桌子上,这边屋里所有人都透过窗户望着他,而他只在自己桌上翻找什么,半晌,才刚想起似地抬起头,问安欣:
“你还不走吗?”
安欣举着自己的勺子,点点头:
“这就走了呀。”
李响便转过脸对屋子里其他人摆摆手:
“没事儿的都回去过年吧。晚上我值班。”
他应该是回来取文件的,看起来审讯很顺利。可也不知怎么的,安欣总觉得心里有点儿发紧,像是有什么担忧总是不能落地。那把勺子也没心思涮,安欣扯过卫生纸随意擦了擦,就把它塞回饭盒里。他做这些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抬眼从隔间的窗子看李响。对方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背对着安欣,应该是在看文件,一动也没动。从背面看,李响的后脖领子翻得乱七八糟,还有一点污渍。后脑勺的短发打了绺,凌乱地翘着。
安欣的目光在李响狼狈的背影上停顿了一会儿,转身拿起外套披上,走出了办公室。
(二)
晴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又开始下雨。
雨不大,对摆花街没什么影响,吃过晚饭安长林被媳妇扯去逛花市。本来安欣也要陪着去的,但这场雨对他的胳膊显然没那么客气,下午就开始隐隐作痛,到了晚上,已经痛得坐立难安。阴天下雨,他的旧伤常常发作,然而今天却是最厉害的一次。
偏偏他这个人丢三落四,只剩下一支布洛芬凝胶,还放在了单位。
安欣掂着自己的胳膊,靠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等节目演到个叫《千手观音》的歌舞时,他也不知道是电视里舞蹈演员的手金光乱闪,还是自己疼得眼冒金光。又咬牙捱了会儿,他终于是坐不住了,决定下楼碰碰运气,看还有没有药店开门。
安欣在街上转了两圈,除了雨稍微下得大了些,一无所获。他想了想,到底是认命地回单位去取药了。
安欣从没和别人说过,其实他很讨厌过年。
可能他这样一说,大家都会觉得是因为他自幼失去父母什么的,然而并不是的。安欣讨厌过年,是在他当上警察之后的事情。
每年的春节,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依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案情,不会因为这天理应阖家团圆,命运就高抬贵手,将谁的苦难向后推一推。节日给这些不幸和悲恸加上一层特别残忍的滤镜,变得更加剧痛。每每,安欣都会被这剧痛波及,好些年了,他依然无法适应。曾经有人和他说,他这样的人,需要学会麻木。结果那个人现在倒是学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可我就是学不会,李响,我忍得起这个痛,我不想学会。
因为不麻木,所以在春节的时候,安欣喜欢安静些的警局。
这个春节的警局就让安欣很满意。他和岗亭拜了年,走进安静的大楼时,突然发觉自己两手空空。他应该给李响带些吃食的,家里炸了油糍,煮了汤圆,他在临走前曾有那么一瞬间想起过,然而不知怎么又忘记了。
似乎没有哪一刻能像现在一样,让安欣清楚地意识到,他和李响之间再也回不到当年那种浸透生活的亲密了。他因此停下了脚步。
警局大楼的楼梯层叠高筑,安欣身在其中,忽然感到孤独。
那支药膏被安欣遗落在了办公桌的抽屉里,他飞快地走进去,走得很从容,很自然,希望自己成为一道不惹人瞩目的身影。他几乎是埋头走到了办公桌旁,拉开抽屉,把药膏装进口袋,潇洒转身,几步就迈到了门口。他心里一直默念,走呀走呀,一直走出去。
然后他站住了,他的脚不听他的,他的眼睛也不听他的,它们都想偷偷看李响一眼。
李响的办公室里没有人。
灯是亮着的,他的外套也搭在椅子上,但人不在。可能是去哪个科室了。安欣抿了抿嘴,觉得心里轻松了一阵。没见着好,他总有预感,如果见到李响,他们可能又会吵起来。他不想和李响吵了,至少今天不想。
过年生气不吉利的呀。
这么想着,一转身,安欣还没抬头,就和一个人迎头撞上。这个人“哎呦”了一声,扶了安欣一下。虽然是扶着安欣,但他按得很重,安欣的肩头一沉,觉得这个人半个身子都借力在他身上了。
走廊的灯有些暗,但也看得清是李响。
因为看清了,所以安欣吓了一跳。李响的脸色更差了,像是脱尽了血色。梳上去的背头落下了几绺,凌乱地垂在额边。他脸上湿淋淋的,不知是水还是汗。偏偏嘴唇却很干,在京海这么潮湿的天气里,独自绽放着裂口。
安欣下意识地抬起胳膊,紧紧抓住了李响搭在他肩上的手臂:
“你怎么了?”
李响把手放下,他以一种不露声色地方式挣脱安欣的手,笑了笑:
“有点儿困了,去洗了把脸。”
没等安欣再问什么,李响就越过他,走进他的办公室。安欣没动,还站在刑警队办公室门口,他能听见李响在那个办公室的声音,应该是拿杯子去接水了,李响的声音伴随着水声传来:
“你不是不值班儿吗?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不行吗?怕我看到什么呀?”
话一出口,安欣懊悔地闭眼把头在门框上一碰。他只是不想说自己是来拿药膏的,他害怕李响会问,你胳膊又疼了吗?你最近有去大夫那里理疗吗?今天下雨,你怎么不提前把药膏拿回去呢?自己的事儿总是忘,总等着别人给你想着啊。
他太害怕李响会关心他,这种关心就像是回溯到了一些从前的时光中,然后将安欣推进更深的矛盾的激流里。
所以他心烦意乱,每次心烦意乱时,他都生气,他向来习惯了和李响生气。
李响也向来习惯了安欣和自己生气,他很沉默地走过来,靠在他自己办公室门边喝水,安欣站在刑警大队办公室的门边,不知道该不该走,一时间两个人就这样各自站在自己的条框里。
打破寂静的是玻璃杯。
李响的玻璃杯掉在地上,破碎声把发愣的安欣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以为李响终于爆发了,走出去看时,看见李响一手扶着门口,整个人正在往下栽。
安欣“哎”了一声,李响已经跪在地上,那些玻璃碎片在他的手掌之下,安欣蹲下身第一时间拽起他的手,没了支撑,他整个人就要往地上扑,安欣不能眼看他整张脸盖在碎玻璃碴子上,只能将身子拧过来,让李响倒在他怀里。
满地的碎玻璃让安欣只能蹲着,把自己奋力卡在这个门框里。他能听见自己的膝盖发出的弹响,那是他的半月板在哀嚎。李响悄无声息,他的脸埋在安欣右侧胸膛,安欣低下头时,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安欣的目光从李响头上扫过去,又很快地转回来,一瞬间地,他的表情有些凝固。那些之前看到的支棱的头发,他这时看清了,脚上就突然软了,一个没蹲住,手也支在了地上。
李响头上是凝固的血。
“李响,李响,”
他用肩膀推了推李响:
“先起来,别睡,到医院去。”
对方没反应,安欣提了口气,膝盖和腰一起用力,以一个很扭曲的姿势挣扎起来,中途李响身上不知道是哪块骨头硌中了安欣的肋骨,疼得他倒抽了口气。他紧紧抱着李响的时候,对方的心脏是跳动的,因此他把李响半拖半抱到办公室的沙发上。
“来个人!”
他蹲在沙发旁冲外面喊了一声,一只手握着李响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刚按了个“1”,李响反手握住了安欣的手,说:
“别打。”
沙发挺小,李响斜倚在沙发上,头枕着扶手,看安欣时的眸光就很柔软。倏忽间,这个疲倦而苍白的李响让安欣恍惚了。早在几年前,他就不再能找到自己熟悉的那个朋友,似乎最后一面,最后一声,都在那个华光璀璨的会议室里,在那话筒中告了别。从此高山长路,他没再见过李响。
而此时此地……
李响,找到你了。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安欣低下头把电话号码按完,呼叫键还没按,李响一下子坐起来抢电话。这一下属实出乎安欣的意料,李响攥着他的一只手,这时候来抓另一只,两个人就都失去平衡。李响从沙发上摔下来,安欣腾不出手来扶,只好用自己的腿接了一下。
“你疯了吧?李响,你要搞什么嘛?”
李响趴在地上,安欣气急败坏地去扶他,没有扶起来,李响低声说:
“让我趴一会儿,趴着不晕,你动我,我就想吐。”
隔了会儿,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安欣腿上,补充道:
“一会儿就好了,不去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李响的办公室比较热,安欣觉得自己的后背湿了一大片,他顶着一脑门子汗,试图说服李响从地上起来。对方没什么反应,安欣矮身去看,对方枕着胳膊,半个袖子湿透了,都是汗。安欣知道这是不好了,他想到白天里张彪说李响一个人抓犯罪嫌疑人的事儿,后脑的伤一定是抓捕时造成的。拖了一天,他的反应越来越严重,如果颅脑有损伤或者细小的出血点,那现在是一刻也拖不得了。
干了这么多年刑侦,这种情况,李响应该是很清楚的。
安欣的手机不知道被李响扒拉到哪儿去了,他找了一圈,然后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李响办公桌,拿座机叫了救护车。李响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挣扎着要起来,“安欣安欣”地叫了几声,安欣没搭理他。
挂了电话,李响已经坐起来了,他倚着沙发,用一种很哀怨的眼神看着安欣。安欣在他面前飞快地走来走去,不知是不是刚刚被他压住腿的缘故,他的“飞快”里带着点瘸。走了几圈,安欣走到李响面前,弯下腰靠近他的脸:
“你要干嘛呢?好不好不要每次都在我眼前搞这种事,你是想死吗?李响,你想死吗?”
说这些话,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安欣的愤怒,但是这最后的问话在安欣自己的脑袋里轰鸣了半晌,他看着李响的表情,在刹那间恍然了。
原来如此。
他长久地与李响对视,耳边开始有喧嚣大雨,是莽村的雨,下得太冷又太萧瑟。
李响在灰色的雨里回过头来,安欣站在高处,雨幕太密集,祈福带太鲜红,他想,那天他没看清李响的眼睛。
他竟然没有发现,李响眼中的绝望已渐渐披挂全身。
“响……”
李响看着安欣,在这几年里,他们总是互相交换着疏离和冷漠,愈加愈多。此时他在安欣的脸上看到了柔软的愧疚,对方这样呢喃般地呼唤了他,于是他抬起手,很轻地放在对方的脖颈后,那总是倔强梗着的脖子就柔软地向他倾下。
他们额头相抵的时候,李响笑了。
“没到这步,”安欣哽咽着:“你要说呀,说了我就信的……”
他听见李响发出很长的一声叹息,那气息颤抖成让人心碎的声音,李响轻轻说:
“安欣,我想走。”
(三)
春节的深夜,没有比急诊室更忙碌的单位了。
急诊大厅里没有下脚的地方,救护车上的护士把李响推到大厅里就着急慌慌地走了。安欣一眼望去都是病人,找不到值班大夫。李响在车上吐了一回,这时候昏昏沉沉地捂着头。他闭着眼睛,说:
“人多吗?得排队。”
安欣本来就着急,急诊室里充斥着一种焦虑与仓惶,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别操心了,躺好。”
除了放鞭炮烧着炸着的,急诊室里还有不少心梗脑卒的老年人,谁都等着救命,而急诊值班大夫就一个。张彪进来的时候,远远看见安欣还站在那儿,气就不打一出来。他下午去省局做这次抓捕工作的总结报告,本来应该是李响去,但他当时看着特别累,张彪便代他去了。结果回来时还没进警局的门,一打方向盘又跟着救护车来了医院。
张彪的一身警服没换下,大高个在急诊室里鹤立鸡群,他进门就喊:
“安欣!”
一嗓门让所有人都往门口看,他长腿大步地往安欣身边迈,一脸气急败坏:
“你干嘛呢?大夫呢?你杵这儿干嘛啊赶紧找大夫去啊!”
路过的护士横了他一眼,给李响量了个血压,转身说:
“别喊,大夫马上就来了,前面有个心梗正抢救呢。”
张彪还想跟过去再说什么,李响有气无力地拉了他一下:
“你注意影响。”
安欣把他的手扒拉掉,说:
“行了你,要影响还是要命?”
话音落下去,安欣耳边就响起了刚刚李响对他说的话。他心里就一堵,赶忙对张彪说:
“我去看看大夫在哪儿。”
几乎是逃一样,他离开李响往急诊室里面的小诊室里走。他无法面对这样的李响,就像曾有一把为自己遮过风雨的伞,每天都在那个位置上,年复一年的,他以为这把伞永远能打开,永远有绷紧的伞面和钢铁的筋骨。
而今天他发觉,那伞早就摧折破败,一场雨便能搅碎它。
心梗病人被推到抢救室去了,安欣看准时机走到值班医生那里,刚要开口,突然听见身后张彪喊了一声:
“李响!醒醒!”
这一声像重锤砸得安欣一个趔趄,好像身后蓦然空荡,他的心脏发紧,似乎就要被掏出来,带到深不见底的地方去。
凌晨三点半,李响还在抢救室里。
外面刮了很大的风,把雨都刮停了。安欣穿得不多,他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廊上,感觉后背倚着的墙冷得抓骨头。张彪在走廊里来回溜达,溜达得安欣烦了:
“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吧。”
张彪没说话,又溜达了两圈,说:
“后半夜降温了。”
安欣点点头:
“降温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彪走了,安欣也没注意。确实是降温,安欣觉得这医院灯也冷,地也冷,他坐在其中,如坠冰窟似的。
安欣,让我走。
这句话像个魔咒,在安欣的心里刻了一遍又一遍,把血肉都刻尽了。他倏然想起很多李响的眼神,循着时间回溯,那双沉寂的、疲惫的、无奈的眼睛,兜来转去,来到某一个夜晚,年轻人将警证连同前程锵然一掷,目光灼灼,说人和枪,也一样和你去。
安欣好相信那双眼睛。
可是现在,这双眼睛带着很深的哀求对安欣说,他要自己走了。安欣很想去问抢救室里的李响,是不是我把你逼得太紧,是不是我没有给你申辩的机会,是不是我没能像你一样毫不犹豫地就相信自己的战友。
我给了所有人机会,但我苛责了你。
所以你失望了,你要惩罚我,你让我看着你死。
张彪回来的时候,安欣依然以那个姿势坐着,他甚至可以肯定,安欣连脚都没有挪动一下。他提了两杯豆浆,坐到安欣旁边,从裤子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卷纱布和一个小塑料瓶:
“哎,伸手。”
说了两遍,安欣用一种僵硬的姿势慢慢回过头来:
“什么?”
张彪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扯过来。安欣低头去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有伤口,血液把伤口糊得看不清。他惊讶地“诶”了一声,然后回忆起李响掉在地上的那个玻璃杯。
肯定是抱李响的时候不小心按在了地上,安欣想着,说:
“李响的手划破了的,他们看没看见?”
张彪拿纱布蘸了碘伏,掰着安欣的手给他把那些血痂化开了擦干净。他闻言抬头瞪了安欣一眼,他想说谁还有功夫管李响的手呢,先把命捞回来是正经。但他看着安欣这样,就说不出来了,只能低下头,别别扭扭地说:
“放心,进了这屋,该补好的地方都能补好。”
张彪下手没个轻重,那些伤口被药水浸润透了,又开了口子。安欣终于感觉到一点疼痛,他点点头:
“明天早上得告诉他爸。”
“他爸来了,回去给队长拿换洗衣服去了。局长也来过的,你当时正给他交照CT的钱呢。”
正说到这儿,后面抢救室的门开了,护士出来拿东西,手里有一件衣服:
“这个衣服你们给他拿着吧。”
安欣接过来,那是李响的外套。
等手上的伤口包扎好了,他们两个就坐在走廊两边,不声不响地喝豆浆。外面已经有了蒙蒙的天光,深蓝色的,像是个好天气的预兆。安欣的豆浆喝了一个小时,那杯豆浆还是那杯豆浆。张彪把空塑料杯捏扁扔进垃圾桶,顺手将安欣的那杯也拿过去:
“不想喝就别喝了,冰凉。”
这个“冰凉”提醒了他,他打了个寒颤,回头看了看抢救室还亮着的红灯,问:
“几点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李响的外套披在身上。
已经快五点了,张彪还得回趟局里,他将个什么东西丢在安欣身上,转身就走了。那东西在安欣腿上一跳,掉在了地上。他捡起来看,是一袋麦丽素。安欣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便把麦丽素塞进上衣兜里。
零食塞不进去,上衣兜里装着东西,安欣把那东西拿了出来——是个折起来的信封,他犹豫了片刻,将它展开来。
信封上李响的字迹端端正正地写着:安欣收。
这封信是给他的。
信封有一些厚度,李响和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这封信是什么性质?安欣不敢想。他该不该看呢?他从来没有比现在更迷信的时刻,他总觉得如果现在看了这封信,那么李响就再也不会从抢救室出来了。
他想了半晌,还是把信封拆开,里面是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三页纸。
【安欣,你总问我要拖到什么时候,现在时候到了。我把搜集到的赵立冬的证据、材料,都写成了举报信,寄到省里了。但是已经过了一个月,没有任何回音……”】
逐句逐字地,安欣把信看完了。
信封里还坠着个物件,就是信中所说的那个储物柜的钥匙。他没有把钥匙拿出来,只是把信重新折好,叠了三叠,放回信封中。信封的折痕处已经磨出了毛边,安欣不知道李响带着这封信多久了,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带着这封信去出任务的呢?
他一定忽略了很多次李响的告别。
李响在信中说,忘掉我。
他说了一句屁话。
(四)
一夜冷,李响推到病房里时,阳光洒满半个房间。
他在阳光和鲜花里睡着,陆寒在床边拆一个饭盒的塑料包装,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医院的被子稍微短了,安欣把那件外套盖在李响脚上。张彪和小五各送了两份汤圆,安欣抱着四碗汤圆坐在李响床前,等着他醒来。
他实在有太多的话要和李响说。
一直到下午,安欣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被人捅咕醒了。他睡眼惺忪地坐直身子,李响正看着他:
“给你匀个地方,上来睡。”
安欣猛地清醒过来,“噌”地一下从站起来:
“你你你别乱动,我去叫医生哦。”
李响让他吓一跳:
“你干嘛啊?你才别乱动,胳膊好了怎么着?”
这个时候突然又惦记起他的胳膊来了。安欣把大夫叫来,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笑眯眯地问:
“知道怎么来的吗?”
李响点点头:
“这个……工作特殊,负点儿伤都正常。”
大夫在本子上记了两笔,又问:
“细节呢?”
“记不太清了,您这别审我,怪不习惯的。”
大夫笑了,拿笔指了指安欣:
“这是谁?”
“这是我同事,安欣,好兄弟。”
安欣也冲大夫笑笑,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大夫又问了几个问题,觉得没什么事情,和安欣交代了几句,正准备走,李响叫住她:
“哎,大夫,他的胳膊没事儿吗?”
医生叫他问得一愣,转身问安欣:
“你胳膊怎么了?”
安欣摇摇头,还没说话,陆寒提了个暖水瓶走进来:
“师父,这开水房的人也太多了,我好说歹说从病友那里匀来半壶,施伟还在那儿排着呢。”
一抬头看见李响醒了,顿时欢天喜地:
“队长!你醒啦,吓死我们了你!”
李响在陆寒一连串的话语攻势里尴尬地保持着微笑,转过头对安欣说:
“谁是队长?这哥们……你家亲戚啊?”
陆寒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他有点儿慌张地转头看着安欣。安欣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感到怪异了,眼前如此年轻鲜活的李响,他已经许多年没见了。
笑眯眯的大夫抱着本子又踱回到了李响床边,重新翻开,说:
“看吧~还是得说仔细点儿,你这有些症状啊。”
整整一个下午,李响的病房格外热闹。从脑外到神经内科再到心理科,进进出出来了不少大夫,给李响做了个大会诊。李响本来挺有精神,被问多了也感觉出自己的问题了,变得有些恹恹的。最后医生们开了个会,研究下来,说李响还是脑部挫伤造成的一些错乱现象,暂时的,后面观察观察,能恢复。
安欣带着这个结果回到李响的病房,对方正躺在那里发呆,见他进来,便将目光长久地落在他身上。安欣走到放在床边的椅子旁,想了想,转身坐在了李响的床边。两个人默默对视了半晌,安欣说:
“大夫讲啊,能恢复的。”
李响的记忆停留在了五年前,他们去西萍县找白江波的司机郭振那一天。他只记得安欣伤了胳膊,找到了枪,抓到了疯驴子。在那之后时光赋予他们的汹涌波澜,他统统记不得了。似乎李响最爱的这段时光就在这里,他太累了,所以选择回到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时间里去。
蛮好的,安欣想,真的蛮好的。
沉默的时间太久了,李响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安欣就坐在床边,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无言以对。李响拿脚轻轻踹了他一下:
“干嘛呀,你看你,一脸苦大仇深,心事重重的。”
安欣就是正常坐着,他早就习惯这么一言不发地坐在某处,被李响这么一问,便怔愣地看他。李响将被子掀了掀,说:
“我看今天这一屋子的小年轻忙前忙后的,你挺行,收徒弟收出半个支队。”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打听似的,胡乱绕了一圈儿,问:
“哎,我没徒弟吗?”
京海刑侦支队一大铁律,就是支队长李响不收徒弟。也不是没有人跟安欣和张彪递过话,想要让李响带一带。但李响一概推给安欣,导致安欣是桃李满天下。安欣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想,说:
“你忙嘛,不怎么带徒弟的。”
李响点点头,自己琢磨琢磨,笑起来:
“怎么就当上支队长了呢,你说我这,要我说安欣你比我合适多了。师父总说我差点火候呢,我这就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了。”
安欣本来挂着浅浅笑意的嘴角一下子僵住了。别问,他在心里说,求求你了,不要问出来。
“对了,师父现在怎么样?”
像是临刑者突然等来了套索,安欣感到喉咙被这个问题紧紧扼住了。他从自己的膝盖看到鞋尖,又看到床边挂着的点滴,药水滴答滴答的,他说:
“哎,你这药滴得有点儿快。”
太拙劣了,他想,这种顾左右而言它的方式拙劣得近乎一种暗示。
李响沉默了片刻,说:
“是挺快,不知不觉就滴完了。”
这个问题就很自然地被他揭过了,他们又陷入了安静的僵持。安欣坐在床边搜肠刮肚,试图找到个合适的话题。偏偏陆寒这臭小子回队里了,在他师父最需要他那张嘴的时候。
终于,安欣福至心灵:
“你还记不记档案科那个小齐……”
“安子,你老了。”
安欣一下子安静了。
日光西垂,正好照在安欣的头上,那些银白的发茬儿因此变得很引人注目,李响盯了许久,然后打趣道:
“快给我镜子照照,我老了没有。”
安欣笑了笑,他掂着自己包着纱布的那只手,说:
“你老什么,你没老。”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李响。他不敢看,自从李响醒了,李响变回了五年前的李响,他就再也不敢看那双眼睛。安欣知道李响早就看出来了,无论什么时候,李响总能轻易地看透他。
“……安欣,总有一天我会想起来的。”
“那你就自己想嘛。”
李响动了动,支撑着要坐起来:
“你来,我和你说……”
安欣赶忙去床尾把床摇起来一些,他拗不过李响,走到他跟前去,说干什么嘛。李响笑着,小声说:
“你过来点儿,我悄悄说。”
安欣就俯下身子,李响身上有一股医院来苏水的味道,他喜欢这个味道,更喜欢“李响活着”这件事真真切切的实感,所以偷偷深吸了一口。他侧着头,听见李响在他耳边轻声说:
“说起来没出息,安欣,我有点儿害怕……”
这句话在一瞬间把安欣捣碎了。
他浑身颤抖,脑海里全是那封遗书,每个字都扎在他骨头上。他抱住李响,将眼睛抵在他的肩膀上。
李响从肩头的滚烫上知道安欣在哭。记忆的缺失让他茫然而恐慌,他已经不知道这几年的时光让他走到了什么地方,成为了什么样的人。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做了他最习惯做的事情。李响拍了拍安欣的后背,拖长声音安慰他:
“哎呦,这是干嘛啊?你这都当师父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呢……”
(五)
李响休了个小长假。
他的工作暂时由安欣和张彪代为处理,幸好平日里李响就总是见不着人,他的很多工作本来就是安欣和张彪分工的,也没多大变化。只是这半个多月里发生了不少事,彩色麻古的调查进展迅速,所有证据都指向了高启盛。安欣忙得没时间总跑医院,每天定点打个照面就走。
自从李响受伤住院,反倒是局里这帮小年轻特别爱跑到医院去看李响。从前的李响要么见不到人,要么在自己办公室,除了开会,他很少和这些年轻警员交流。就算是最话唠的陆寒,面对李响也能做到真实的沉默寡言。可是现在不同了,李响每天乐呵呵的,跟谁都能唠两句,像个知心老大哥似的。
陆寒坐在病床前和李响聊个案子,李响百般开导都不管用,最后一拍腿:
“你这小子,你师父那点轴劲儿全学自己身上了。”
安欣正好提着午饭进来,说:
“你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呢?”
关于缺失的记忆,安欣依然没有告诉李响。他实在没有想好从何说起,真相就像个长满刀刃的果实,他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不刺穿李响的方式。幸好,从那之后,李响没有再追问下去。
等到李响可以小幅度地活动之后,有一天安欣来看他时,他忽然说,要去海边转转。
“这些天憋死我了,我得出去吹吹海风。”
于是安欣去租了个轮椅,带李响到了京海临海公园旁边的那道长堤上。他给李响穿得很厚,围了围巾,在长堤上推着慢慢地走。走了会儿,李响自己乐起来,安欣问他怎么了,他说:
“搞得我像个老头子。”
安欣也笑了,说:
“想得美,谁愿意伺候你啊。”
长堤上的风很大,吹得李响的风衣飒飒作响。他们停下来,李响看着长堤下汹涌的海浪,撞在堤坝的基柱上,碎成许多让人眩晕的白色泡沫。安欣站在他身后,他们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安欣耳边在海浪的轰鸣中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时间真的后退了很久,他还是曾经那个初入警队的年轻人,自命不凡,毫无畏惧,最重要的——
他拥有一个炽热、完整的李响。
“安欣……”
海浪湿润的喧嚣中,他听见李响平静地说:
“想起来了,师父死了。”
李响停了停,说:
“你不想问我吗?”
安欣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弯下腰,从轮椅背后慢慢抱住李响,说:
“不想。”
李响握住安欣的手臂,他的手依旧温暖,只是有点儿抖:
“我做错好多事,安欣,可我还没记清。”
李响的围巾是崔阿姨织给安欣的,毛线很厚实,安欣的声音从那些毛线的小缝隙穿过,就变得有些遥远:
“你很好啊。”
李响短暂地笑了一下:
“咱俩肯定没少吵吵。”
“乱讲,你忘了好重要的一件事。”
李响偏过头看他,安欣松开他,低头想了想,说:
“你向我表白来着呢。”
一个大浪撞击在长堤之下,海风夹着水汽,扑了他们一脸。李响皱着眉,仔细看了安欣半晌:
“我还干过这事儿?”
“怎么?不认账?”
李响显然有些犹豫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想得很努力,整张脸都皱巴巴的,安欣便不忍心再逗他,正要开口,李响点点头:
“是,我记得了,我和你表白过。”
安欣收起了他脸上的那一丝不严肃,认真注视着李响。李响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表情:
“我当时说,安欣同志,我们是朋友,战友,那为什么不做爱人呢?”
安欣专注地看着李响的眼睛,像是在确定某个誓言,在长久的须臾后,他笑着眨了下眼睛:
“对,你是这么问的。”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这样。”
安欣吻了他。
这个吻没能长久,便被安欣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拿出手机,是杨健。电话打完他一脑门子官司,李响问怎么了,他按着电话,没好气地说:
“高启盛要杀高启强。”
“谁?”
谁要杀了谁?
李响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在这段被他忘记的时间里,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欣看着李响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脑补到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去了。他站起身,拄着轮椅缓着自己蹲麻了的腿,说:
“我给小陆发短信了,一会儿他带你回医院,我去看看。”
他没有和李响说,高启盛提出的要求,是见李响。高启盛和李响完全说不着,如果他想见李响,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联系上了赵立东,而赵立东开出的条件是除掉李响。李响的信里提到的谭思言,他们找了一周,还是没能找到。正如李响所言,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所以这段时间,李响的病房内外从来都是队里自己的人。
李响失败了,他以身饲虎的方式没能成功,他说他的力量不够,无法对抗黑暗深渊中的野兽。可是李响没把安欣算进来,他怎么能说自己用上了全部的力量呢?
很快,李响就会回想起一切,到那个时候,安欣决定好好地和他谈一谈那封信,更要谈谈某次“告白”。
“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这活是杨健的。”
“那你去干嘛……”
安欣没回答,小陆的车已经开来了,他把李响扶进车里,又把轮椅放进后备箱。李响放下车窗,还想说什么,安欣先下手为强,说:
“等我回来给你送晚饭。”
他目送小陆把车开走,自己打开车门上了车,往杨健说的地址开去。
去干嘛?
去看看见我男朋友有何贵干嘛。
【完】
【爱总x白真相】我的爱人竟然劈腿了(下)
*前文:
《我的下属每天死一次》(上)
《我的上司一定暗恋我》(中)
《我的爱人竟然劈腿了》(下)(本篇)
*本篇郑飞视角,大量郑飞单箭头爱总剧情,伪三角恋,注意避雷。
*应该算是《门锁》的原人设,文中郑飞的三观行为不代表作者本人三观,可以骂他,请不要骂我【轻轻跪下】
*并没有完结,还有一个(终),以及说不定会掉落的番外……我想一发完的,但是剧情卡在这里留个悬念真的太合适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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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人竟然劈腿了》
1L
我的爱人背叛了我,劈腿对象竟然还是他的下属。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
*前文:
《我的下属每天死一次》(上)
《我的上司一定暗恋我》(中)
《我的爱人竟然劈腿了》(下)(本篇)
*本篇郑飞视角,大量郑飞单箭头爱总剧情,伪三角恋,注意避雷。
*应该算是《门锁》的原人设,文中郑飞的三观行为不代表作者本人三观,可以骂他,请不要骂我【轻轻跪下】
*并没有完结,还有一个(终),以及说不定会掉落的番外……我想一发完的,但是剧情卡在这里留个悬念真的太合适了!(喂)
——————————
《我的爱人竟然劈腿了》
1L
我的爱人背叛了我,劈腿对象竟然还是他的下属。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我和爱人是在我工作的宠物医院相识的。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创始人,外人眼里高高在上的冷酷总裁,私下里其实养了三只猫和其他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宠物嘛,都娇贵得很,免不了有点小病小痛的,他来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的,我们也就熟悉起来互相加了微信。
他是一个很温柔很有爱心的人:捡过小兔子,收养过流浪狗,闲暇时间会亲力亲为地换猫砂和给乌龟整理草缸,连雨后路上遇到的蜗牛都舍不得踩,捧在手心“普及”了一番交通道路安全规章后就放生回了草丛。
体贴入微的性格,和他大佬一般的形象极不相符。
记得有一次闲聊时,他提起自己有个养了只蜥蜴的记者老同学,言语间似乎对养一些爬虫类的宠物起了兴趣。我从专业的角度提醒他,这种爬行类的变温动物并没有进化出主导感情的情绪脑,很难对人类认主,是养不熟的,他却不以为然,抬了眼认真道:“冷血动物也是有灵性的,时间久了总能培养出感情的嘛。”
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冷血动物,是不是意有所指。
说这句话时,他正抱着一只奶牛猫手法熟练地挠着它的下巴,那只猫是我们医院里最凶的一只,平时都是关在笼子里的,连我遇上它都被挠得满胳膊抓痕,却难得在他怀里温顺地打起了呼噜。
我被这种极致的反差吸引了。他身上好像有什么奇怪的魔力,让我忍不住想要接近他、观察他、了解他。
我关注了他所有的社交账号。他是一个谨慎的人,很少在公共平台暴露自己的私人信息,我挖宝一般从头翻到尾,零零碎碎拼凑出了一些想要了解的细节。
我也用小号试探过加他,他没通过,后来在一个恐怖片的观影群里才以同好的身份搭上线。加了好友后他也没和我聊过什么出格的,完全不像是会在外面勾三搭四的花心渣男。
我还在监控里见识过他工作时的样子,只能说不愧是他们行当里龙头企业的领导,工作场合下的他永远气定神闲,却又杀伐果断,气场全开的样子和他私下里温柔可亲的性格截然不同,却又那么的引我着迷。
哪怕在我们同居后,他对我的吸引力也丝毫未减。他工作很忙,家里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小宠物们也都养得很妥帖。我会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照顾一下猫,久而久之它们便不再认生了,不会在我到来后乱跑乱叫,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他没什么不良嗜好。会抽一点烟,但家里配了空气清新器,不会在身上留下浓重刺鼻的烟味。偶尔打打游戏,有时候会睡得比较晚,我不忍心打扰他,总是在他睡熟后才轻手轻脚地去洗漱,然后再爬上床拥他入眠。
他还做得一手好菜。和他在一起之前,我早饭只能吃冷冰冰的牛奶三明治,托他的福,我如今可以在冰箱里找到各色菜肴,每天都不重样。他觉轻,不喜欢别人起太早,电视开得太大声,每天早上我悄悄吃过饭后,都会自行离开,不影响他补眠。
其实在遇见他之前,我也谈过几次恋爱,他甚至不算是我一贯喜欢的类型——我以前只喜欢柔弱可爱、温顺懂事、乖巧听话的,能适时激起一些保护欲更好。可放在他身上,过往那些死板的择偶标准好像都不再成立了,标准是定给那些不那么喜欢的人的,我喜欢他,就只是因为他是他,不需要额外的理由。
我爱他,无时无刻,每分每秒,都爱他,都只爱他。
我本以为自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完美爱人,可那个“下属”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切。
第一次察觉到端倪是他几个月前出差那会儿。他很少和我分享工作上的事,那天把宠物送来我医院寄养时,却破天荒地提到了那人终于要入职的消息。我内心警铃大作,表面上却还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了问他们的关系,他没有细讲,只说对方是他的幼时好友,一直挺有好感的,此番聘他回国也算是久别重逢。
他说得坦荡,我反倒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只能安慰自己不要多想,却还是忍不住去查了那人的信息,有备无患。
再之后,他出差结束回国的那天,我在家里等了他一夜,他的手机定位却显示他去了酒店开房……
和他的下属一起。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他劈腿的事实。在此之前,我曾经不死心地趁他睡觉偷偷翻看过他的手机,发现两人长长的聊天记录可以追溯到几年前,比认识我还要更早一点。他晚上打游戏的频率也比之前频繁了许多,嘴上说着不屑于打排位,却连大乱斗都要带着对方一起。甚至有一次,一向争强好胜的他竟然力劝顺风局的队友投降下线,只为了能和他下属连麦双排。
如果说以上的一切都还只是我想太多。那我前几天去爱人单位给他送公文包时,顺便去楼下喝了杯奶茶,不过是去趟洗手间的功夫,再出来,就被我撞见了他们躲在无人的小路上,在拥抱,在接吻。
我气得发狂,可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他在朋友圈官宣了他们的关系,甚至忘了屏蔽我。
“乖!我们要抛弃世俗的眼光!乃你!”
[配图]
我不相信我的完美爱人会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于是想办法黑进了他下属的电脑,看到了那人发的帖子后,才明白这一切原来都有迹可循。
他竟然以为我的爱人一直在暗恋他,还脑补了一系列离谱的剧情。果然我爱人不是故意出轨的,我该信任他的,他一定是受了蒙蔽,一切都是那个小三的错。
我要拯救我的爱情,拯救我的爱人,除掉那个小三。
用自己的办法。
2L
分手!(还没看题)(总之劝分就对了)
4L
这年头怎么看个情感帖都能塌房啊,本来上个帖子的上司下属cp我嗑得挺起劲的,转到这里后怎么秒变出轨渣男和男小三的禁断之恋了,真是把土狗(我)骗进来鲨。
8L
官宣配图里下属抱着的那只大白鹅玩偶看着好软好想rua啊,想求个链接(重点完全错)
14L
虽然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啊,楼主也不能完全怪那个小三吧,你的爱人就没有一点问题吗?
24L
楼主的控制欲会不会太强了,又是装定位查手机,又是安监控黑电脑的……我要是你爱人的话,也会感觉很窒息很想逃离的(小声逼逼)
33L
楼主你别吓我啊……除掉?你打算怎么除掉?
36L
楼主的叙述好奇怪啊,完全不是正常情侣该有的互动和相处模式。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把你当普通朋友,根本没把你当做爱人……这是可以说的吗?
44L
我想起前几天看到过的一个新闻,好可怕,楼主说的“同居”该不会是这种吧……
【链接】独居女性遇害家中,生前曾被凶手潜入床底“同居”数月。
[此条回帖已被删除]
……
——————————
爱总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自他逃出了诡异的时间循环之后,这般没有尽头的恐怖经历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他深深地陷在梦魇里脱不出身来,周遭的阴冷潮湿却好似穿透了衣服,在身上扎出无数密密麻麻且真实刺骨的寒意。
他在梦里不停地闪躲、奔逃,仿佛在与看不见的东西斗智斗勇。最后在高空坠落的强烈失重感下,骇然醒转。
腿部肌肉中似乎还残留着脊髓释放现象后引起的酸痛抽搐,爱总费力地掀开眼皮,花了好一会儿才让缓慢回笼的意识与当前处境相匹配。
他被绑架了。
紧紧捆缚着他双手双脚的,是几根粗糙的麻绳,绳子系成了越拉越紧的上吊结,分别固定在床的四角,将他扯成了一个“大”字,让人完全动弹不得。爱总尝试挣动了一下,手脚的酸软无力却让这一行为比平时更为费劲。他的口鼻处还残留着迷药或者肌肉松弛剂的味道,身下的床垫和枕头却是柔软的,让人无从推测绑匪的真实意图。
爱总没有贸然出声,靠着有限的光线观察了一下空旷的四周环境:只能看出这里大概是个废弃工厂,意料之中地没有发现什么有效信息。他难受地闭上眼,试图从混沌的大脑中剥离出被绑来前的完整经过,却只回忆起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他这几天一直偏头痛得厉害,今早更是吃过早饭后就昏昏沉沉的,险些没法出门。可公司融资上市的谈判到了关键时期,无论如何是不能缺席的。他一直挺到中午,白真相实在看不下去,半哄半强迫地架着他进了电梯,勒令他吃了药回家休息。
“公司又不是一天没你不行。”白真相板着脸严肃地教训他,“今天就交给我吧,难道你还担心我篡位不成。”
“咱俩还分什么你我。”爱总强撑着和自家恋人逗闷子,转头看对方似乎真的生了气,才放下身段服软讨饶,“遵命啦,白副总。”
说话间电梯已经下到了一楼。两人走出电梯,却遇上了一个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郑医生?你怎么来了?”
“你俩都在啊。”郑飞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正好,省事了。”
再之后的回忆就更加断续了,郑飞好像以白真相要照顾他腾不开手为由,邀请他们上了他的车。车内的熏香味道很重,他坐在后座,几乎是昏迷一般睡倒在了白真相肩上。再醒来,就是如今境况了。
难道是郑飞搞的鬼?没理由啊,他们虽然不是很熟,但起码也算是说得上几句话的普通朋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也没什么利益和情感上的纠葛,他干嘛这样做?
而且,白真相之前是和他一起上车的,却并没有和他绑在一处,他在哪儿?不会出事了吧……
想到这一层的爱总这才实打实地感受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他再次徒劳无功地挣动起了手脚,发出的动静终于引得暗处的绑匪现了身。
“你醒了。”
褪去深蓝工作服的宠物医生换上了日常的黑T长裤,半框的金丝眼镜已经摘掉了,平时梳成中分的头发也随意地放了下来,形成一个顺毛的小刘海,莫名为高冷寡言的精英医生增添了几分乖巧的幼齿感。
除了那双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里面透不出任何鲜活的情绪。
郑飞悠悠然坐到床边,捧过一个透明玻璃杯:“你睡了很久,渴吗?要不要喝水?”
对方说话的语气很奇怪,好像在拙劣地模仿着什么,竟然让人品出了一丝恋人间才有的缱绻。
“郑飞?你什么意思?白真相呢?”爱总看着眼前和平日里判若两人的郑飞,紧皱了眉头。
“嘘,不要提他。”郑飞伸出食指覆在唇边比划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他今天在车上竟敢质疑我怎么知道我们家的地址。真可笑,这是咱俩的家事,和他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你在说什么?”爱总几乎要怀疑自己还陷在昏迷中了,不然为什么会听到这么一番毫无逻辑的发言。
“别担心,他已经被我关起来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阻碍我们在一起了……”郑飞俯身贴了过来,手心轻抚上爱总的脸,做出了一个亲昵的动作——却因为黑色皮手套的阻隔,使得这一触碰也变得冰凉无温,一如他毫无感情的双眸。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除掉所有对你不利的人。”郑飞自顾自地诉说着对爱总的爱恋,语气神色里俱是病态的痴迷,“包括你公司里那个心怀不轨的敖副总,我已经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下一个就是白真相,你放心,我不会允许有第三者插足我们之间的感情的。”
“你疯了!你在说什么胡话!”爱总厌恶地偏头躲开郑飞的手,再一次剧烈地挣扎起来,“谁和你是情侣!快放开我!也放了白真相!绑架杀人是犯法的!”
“嘶……别乱动,听话,只要听话就没事了。”郑飞心疼地摸上爱总被麻绳磨出血丝的手腕,开口的话语却无情得让人心惊胆寒,“你只是被白真相蒙骗了,我不怪你。没关系,我会处理好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是天花板上的活板门。
“白真相!!!”爱总惊得目眦欲裂。他眼睁睁地看着恋人被吊住脖颈,直直地从上层的阁楼垂挂了下来。紧勒着喉咙的粗绳几乎嵌进了血肉里,白真相发不出声音来,脸也憋成了危险的紫红色,只有双腿悬在半空无助地蹬动。
爱总挣脱不开绑缚自己的麻绳,只能干着急却帮不上什么忙。他艰难地靠腰腹力量撑起上半身,朝着郑飞的方向怒吼对峙:“郑飞!你快放他下来!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你有什么事冲我来!”
“别着急……很快的,很快就好了。”郑飞好像很享受这种将他人生死掌控在手心的快感,他着迷地盯着挣扎幅度渐弱的白真相,喃喃的低语如同魔鬼的吟唱。
爱总曾经在时间循环里见证过白真相无数次的死亡,却没有哪一次让他像今天一样如此心焦:也不知道遭人谋杀和之前诅咒死亡的机制是否一样,倘若这一次无法进入时间循环,那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眼看着郑飞那边执迷不悟,一心想要置人于死地,爱总又劝又骂撼不动他,情急之下只好朝着白真相大喊了一句:“白真相你去死吧!”
郑飞回头看向爱总,从开始到现在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何会对刚才还心心念念的人口出恶言。
下一秒,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滚滚向前的时间齿轮突然急速退转。
短暂的眩晕过后,是双脚终于落到了地面的踏实感。爱总站定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循环回了公司的电梯。身旁的白真相好像也没有反应过来,上一次死亡带来的窒息感还有几分残留,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空无一物的前颈,搞不明白突如其来的濒死体验从何而起。
爱总无暇思考时间循环节点的延后,扑到按钮前随便按下了最近的楼层。白真相被一头雾水地拽出电梯,还在愣愣地关心他:“……不是说好回家吗?你头疼病没事了?”
“快跑!有个变态杀人狂在追杀我们……嘶……”大脑深处传来的阵阵钝痛愈发严重,想来也是郑飞下药搞的鬼。爱总踉跄着扒住白真相的双肩,艰难组织出有逻辑的话语,“是郑飞!你赶紧报警!一会儿千万别上他的车……”
白真相双手托住爱总颤抖的胳膊,担心地问:“你还好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没事,我没事……”爱总晃晃脑袋,还想再开口多解释几句,眼角余光却瞥见郑飞从另一部电梯里走了出来,似乎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糟了。爱总心下暗道不妙。他一把推开白真相,留下一句“分头跑!”就拔腿奔向了另一个方向。他赌郑飞的首要目标是他,在擒住他之前,至少暂时不会对白真相怎么样。
他赌对了。
郑飞停在原地左右看了几眼,淬了毒的目光在白真相身上狠狠剜过,转头朝着爱总的方向追去了。
时间正值正午,休憩的时段本来就没什么人留在公司,电梯还好巧不巧地停在了采购部的那一层,整个部门的员工都被外派出去签单了,偌大的办公区竟然找不到一个人求助。爱总凭借着对地形熟悉的优势,绕了几个弯将郑飞甩开一段距离,可布局方方正正的办公楼里又哪会有完美的躲藏地,脑内扰人的嗡鸣声和无处不在的杂乱脚步声混在一起,让人头痛更甚到站立不稳。爱总不敢回头,他听着身后的动静逐渐逼近,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安全出口旁的货梯。
甫一进货梯爱总就开始后悔自己走了一步烂棋:金属铁皮的货梯内壁密不透风,行进速度也缓,手机信号更是被完全屏蔽着打不出去电话。爱总在宽敞的电梯轿厢内来回踱了几步。好在楼下就是繁华的商业街,只要能找准机会冲进人群里,谅他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轻举妄动。
希望这次白真相不要出事就好。
爱总满腹心事地盯着楼层显示屏的数字终于跳转到1,他紧紧忙向前迈出一步,却在缓缓开启的货梯门口迎面撞上了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郑飞手里捏了一条深色濡湿的手帕,抬眼笑得温柔:“我总算找到你了。”
爱总又一次从深黑无边的梦魇中惊醒。
又是郑飞,又是冷暗湿潮的废弃工厂,又是四肢被缚动弹不得——只不过这次绑住他的不是麻绳,而是换成了手铐一类的东西,内层甚至还垫了一层厚厚的绒毛防止勒伤。
……看起来像是什么诡异的情趣款。
郑飞就坐在床边,半边脸隐在暗处,莫名与那个从他床底爬出来的戴着兜帽和口罩的身影重合了起来。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爱总呼吸一滞。本以为被杀人魔闯空门是时间循环带来的离谱死法,自他逃离循环后便没有再在意这个,谁曾想竟是从那时起就埋下了祸端。他早该察觉到不对劲的,家里物品不时的移位,宠物们突然的躁动,还有冰箱里莫名减少的剩饭剩菜……其实都是在变着法地警告他。偶尔有几次发现问题,他也只当是猫咪调皮乱跑或是自己记忆出错,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如今害人害己。
他是见识过郑飞狠厉毒辣的手段和可怕的战斗力的,现在受制于他,硬碰硬显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可商海沉浮了十余年的男人又岂是坐以待毙的性子,爱总眼神微暗,心念转动间想出了一套险中求胜的方法。
郑飞自然不知道床上人的所思所想。他见爱总醒了,默声不语地把人半扶起来,将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了他的嘴边。
爱总顺从地咽了几口水,抬起头眼珠不错地盯上郑飞,反倒是先把杀人不眨眼的小变态盯得面上浮起了几分羞意:“……你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爱总先发制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起谎来,“郑飞,我喜欢你很久了。”
“啊?”郑飞似是完全没有料到爱总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整个人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知道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也知道你一直在和我‘同居’。”得益于上次循环听来的信息,爱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上装出一副深情感动的样子,“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很开心。”
“你……不害怕我?”郑飞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直球的表白,有点不知所措。
爱总强忍着恶心和郑飞虚与委蛇:“你是我的爱人,我喜欢你疼惜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怕呢。”
“你果然和别人不一样!”郑飞又惊又喜,一向无神的眼睛里竟也嵌进了几丝光亮,“可是……你今天看见我为什么要跑呢?”说到最后,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受伤。
你还委屈上了!
爱总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学着某个花心的远房大表哥的口吻解释道:“我以为你是来捉奸的。我和那个白真相真的没什么,是他勾引我在先的,我实在是被他蒙蔽才做了错事……我只爱你一个人,你愿意原谅我吗?”
“当然,我就知道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的……我这就去把他处理掉。”语毕,便又要去摸手边启动机关的控制器。
“不行!”爱总心下一沉,看来白真相还是没有逃离郑飞的魔爪,不能再让他因我被杀了。爱总轻咳几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睁眼说起了瞎话,“啊,我的意思是,先不要动他,我还需要利用他除掉一些竞争对手。等公司融资成功后,他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到时候再随你怎么处置。”
“好,都听你的。”郑飞对爱总的解释全盘接受。他习惯性地轻手轻脚爬上床,拥上爱总的脖颈,用脸蹭了蹭他侧颊的胡茬,亲昵黏人的动作像极了撒娇求欢的小猫。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爱总乘胜追击:“把手铐解开吧,我也想抱抱你。”
郑飞从善如流的摸出钥匙,两下解开了他腕上的铐锁——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郑飞并没有同时放松对他双脚的禁锢,而是一扬手把钥匙扔出去老远,迫不及待地就要迎接“爱人”第一个主动的拥抱。
爱总心不在焉地环住郑飞,心有余悸地看向天花板上的活板门,思忖着接下来的对策。
小兽医外表看着清瘦,身子骨却很结实,胳膊上的肌肉尤其发达,也不知道这个白天上班晚上钻人床底的时间管理大师,到底是怎么抽空练出来的块儿。
爱总无奈腹诽。平日里遇上赤手空拳的他恐怕都毫无胜算,更不用说现在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爱总突然佝偻了身子,半脱出郑飞的怀抱,装出一副关节酸痛难忍的样子嘶嘶吸气。
“怎么了?”
“嘶……我好像,痛风犯了……”爱总紧咬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能帮我去买点秋水仙碱片吗?”
见郑飞有点犹疑不定,爱总又添了一把“感情绑架”的火:“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这些小毛病吗?”
郑飞似是被说服了,披衣下床就要出门,爱总试探性地叫住他:“我好难受,能把脚上的也松开吗……?”
“你犯病了,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就好。”郑飞避而不答,微眯了眼在他颊边落下一个吻,“别担心,我去买药,很快就会回来的。”
爱总在郑飞走远后嫌恶地用手背抹了把脸,转头把目光落向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鲜红的血液混着水渍在碎裂一地的玻璃碎片间蔓延开来。爱总挑出最锋利的一片,对着束缚自己双脚的胶皮发起了攻势——好在这种道具脚铐本就不是为了真的绑架人而设计的。他连撕带扯连拖带拽,被玻璃片划得满手是血也浑不在意,终于顺利地挣脱了束缚。
疼痛与紧张激起的肾上腺素分泌似乎冲破了一些药物导致的迷幻作用,爱总感觉周身的酸软和脑部的钝痛都减轻了不少。他从角落的杂物堆里捡起一根撬棍,一步两三个台阶地跑上铁质镂空的楼梯,开始用力去砸阁楼门上的锁。
老旧的铜锁不堪重负被砸落了下来,爱总无暇顾及被震得发麻的双手,闪身进入阁楼屋内后,还不忘把撬棍别在了内门栓上防止有人从外面突破。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做下来之后,方才还勇猛无畏的男人这才显出了几分后怕与慌乱。爱总几乎是摔跌着扑向了白真相躺卧的角落,曲了手指哆哆嗦嗦地探向了对方鼻底。
还有鼻息。
爱总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几分。他摸索着解开了白真相脖子上的麻绳,却对着粗重的实心铁链毫无办法,只能转而先去拍拍脸晃晃肩,试图唤醒昏迷沉睡的恋人。
“白真相?白真相!醒醒,快醒醒!”
“唔……我这是在哪?”白真相在爱总怀里悠悠醒转,失去了眼镜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对焦,就被身旁的人狠狠揉进了怀里:“太好了!你没事就好,你真的要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情况危急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爱总只抱了一会儿,就强迫自己松开了白真相,上下扫视了一番没发现什么明显的伤痕后,才开口询问道:“我不是让你快跑吗?怎么也被他抓来了?”
“那家伙玩阴的。”白真相懊恼,“我本来都报警了,他突然架着昏迷的你出现,威胁我挂断了手机,还逼我坐上了他的车。我上车后不一会儿就失去意识了,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白真相注意到了爱总满是鲜血的手掌,自己的手脚却都被铁链拴牢腾不出空来,只能用眼神表达关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怪我……”爱总深吸一口气,抬手握拳给了自己一下,“我不知道怎么招惹上了这个变态,他非以为我和他才是一对,才会迁怒于你想要杀你灭口……”
“怎么能怪你呢,错的明明是他。”白真相反而比爱总先冷静了下来,逻辑清晰地分析起了当前局势,“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身上这些铁链一时半会应该是解不开的,要不你先想办法逃出去,然后再报警回来救我?”
爱总摇摇头,郑飞临走前在大门上落了好几道锁,从前门逃走根本不现实。更何况他只是想办法把郑飞支开了一小会儿,哪怕他能独自逃离这里,万一郑飞在他救出白真相前回来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有一个冒险的方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我……”爱总抬眼认真地去看白真相,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开始阐述思路,“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你如果被人诅咒死亡,就会触发时间循环,回到死前的某个时刻。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几个月前我出差回来的那天,我们就已经一起经历过许多轮时间循环了。车祸、中毒、掉进江里溺水……甚至被霰弹枪扫射……”
“你等等……”白真相几乎要惊掉下巴,“虽然说情侣间的心有灵犀是有一定的科学依据的,但你连我梦到过什么都知道……会不会太离谱了?”
“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爱总耐着性子解释,“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可我不会骗你的,你愿意相信我吗?”
“虽然时间循环这种事情一点都不科学……但,既然是你说的,那我相信。”
“好。我肯定是不会抛下你的,但郑飞随时有可能回来,到时候我们两个都逃不掉。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爱总说到这里犹豫了,“只是,可能要委屈你再启动一次时间循环,回到这一切发生之前,才有机会逃脱。不过,时间循环的节点变得不固定了,我也不知道我们会回到哪个时刻,所以这个办法也不是百分百可靠。你如果不愿意冒这个险就算了,不到万不得已其实我也不想拿你的生命开玩笑,要不我们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
“我愿意。”白真相倒是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但面对恋人押宝在自己身上的方案还是有些顾虑,“可我们都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报警也没法说地点啊。”
“我们应该是被困在了一个废弃的工厂里,我上来的时候还看到楼下有一些空着的狗笼,或许可以作为推理地址的依据。”爱总给予了白真相无条件的信任,“你要沉下心来,观察一下周边环境,我相信你一定能推理出来的。”
“因为你是白真相。”
“好。”过目不忘的最强大脑迅速接受了庞大的信息量。
“能不被再次抓到当然是最好。”爱总语速飞快地说,“他会先来抓我,所以你要躲得远远的,保护好自己,才能救下我们两个人的命。”
下面由远及近地传来了郑飞的怒吼声,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互相点了点头。
“回去以后一切小心,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爱总紧握住白真相的手,“一定要活着回来。”
“你也是。”
“白真相。”爱总飞快地在恋人颊边轻啄了一口,耳边“诅咒”的轻语缠绵得像情话,“你去死吧。”
阁楼的木地板毫无征兆地断裂塌陷,白真相仰面摔了下去,脸上却带着坚定的笑。
是爱与信任战胜了恐惧与死亡。
时间循环果然带着他们回到了更晚的时间点。爱总抬眼看向熟悉的货梯轿厢,只消反应了一瞬,便抬手用力砸向了急停按钮,试图拖延一下电梯的开门时刻,为白真相争取一些时间。
电梯自带的保护机制瞬间启动,整个轿厢紧急制动停在了半空中,闪起了报障的红灯。
负责维修的中控室那边传来了对讲的声音:“您好,请问是C-201栋的货梯发生了故障吗?”
“楼里有个变态杀人狂。”爱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慌乱,“他叫郑飞,蓝西装、中分头、戴了一副半框的金丝眼镜,你们先报警,然后召集全楼的保安疏散一下群众,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喂?有在听吗?”
中控室那边没有回应,而是传来了一声脖颈被拧断的可怕脆响。
“喂?喂?!”
“你的员工不太行啊,爱总。”对话线那头换成了郑飞似笑非笑的声音,爱总被惊得连连后退,而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他遍体生寒。
“真好,我又找到你了。”
—————【TBC】—————
总之祝大家端午节放假快乐【弱】
【城翊】猫猫呼呼
一发完
谁不喜欢小猫呢
01.
“别动”
“嘶……你胳膊还要不要了?”
杜城龇牙咧嘴的吸气,右臂上约有七八厘米的刀伤还渗着血珠,这一刀割的皮开肉绽,车上没有足够的工具,沈翊只能缓慢的给他擦酒精。
“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手下留情行不行。”
这一片的路灯早都坏了,昏暗的月光下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身后什么时候过来的人,刀尖泛着寒气抵上他的脖颈,被杜城一下推开,可还是留了道血痕,有些痒的刺痛。
沈翊悄悄放轻了动作,抬起眼眸看向杜城,刚刚经历过一番搏斗,头发前段有几根翘了起来,剐蹭到杜城下巴上,惹的他心绪飞扬。
“知道了。”
沈翊这个人别扭,生气了也别扭,不...
一发完
谁不喜欢小猫呢
01.
“别动”
“嘶……你胳膊还要不要了?”
杜城龇牙咧嘴的吸气,右臂上约有七八厘米的刀伤还渗着血珠,这一刀割的皮开肉绽,车上没有足够的工具,沈翊只能缓慢的给他擦酒精。
“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手下留情行不行。”
这一片的路灯早都坏了,昏暗的月光下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身后什么时候过来的人,刀尖泛着寒气抵上他的脖颈,被杜城一下推开,可还是留了道血痕,有些痒的刺痛。
沈翊悄悄放轻了动作,抬起眼眸看向杜城,刚刚经历过一番搏斗,头发前段有几根翘了起来,剐蹭到杜城下巴上,惹的他心绪飞扬。
“知道了。”
沈翊这个人别扭,生气了也别扭,不好意思了也别扭。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拧巴,七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明明是个桀骜不驯的颓废少年,拽的二五八万的。
杜城没谈过几次恋爱,在警校的时候追警花,表白表到一半,他师父一个电话就把他揪回局里,这事儿就黄了。
在之后就没有过了。
也没有师父给他打电话了。
在之后就碰到了沈翊。
他觉得自己干了这么多年刑警,即使看到开肠破肚的shi体都不会有太大反应,早就不记得心跳和紧张的感觉。
因为一道口子被人挠了心尖。
杜城觉得真他妈操。
车里只有他们两个的呼吸声,细腻的交缠在一起,融合,挣扎。
沈翊的脸漂亮的让人惊叹。
这不合理。
估计是脑子坏了。
疯了吧。
02.
护士姐姐的缝针技术跟沈翊相比还是温柔到天上去了。
那天执行完任务杜城就回局里“领赏”,在医院好死不死待了两天才出来,一针消炎下去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五百年。
回到局里李晗跟他挤眉弄眼的,一直往沈翊那儿瞟,没忍住给这丫头片子一后脑勺糊上去。
“抽筋啊你”
小姑娘笑的傻了吧唧:“老大,英雄救美啊,快说,你对沈老师做什么了?”
“我能做什么?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让你整理的东西弄完了吗在这儿八卦”
蒋峰隔空飘来一句:“问到点子上了,老大这是慌了,万年铁树终于开花了啧啧啧”
然后收到了文件夹大礼包,加班到晚上十二点,并被城队取消了蹭车资格。
“杜城。”
沈翊穿了件高领,遮掩的动作太明显,好像不是受了伤,而是想欲盖弥彰的隐藏些什么别的东西。
比如……
一些桃色的印记。
“你过来我办公室,我有事情跟你说。”
李晗跟他做口型:“加油哦老大!”
我们沈老师都这么主动了,你再没点动作,你就真的不行。
自从沈翊来局里报道,两个人见面那一刹那她就能感觉到这两个不对头,好像小说里分别了很久的恋人再次相见,破镜重圆本简直不要太香。
城队,你暴露了。
怪不得你不找对象。
原来警犬有主了。
03.
桌上不知道摆了什么牌子的补品,水果,人参还有老白干……
这人真是的,想表达一下感激之情都用这么土的办法,你城队我清正廉洁,从不收贿赂。
“这干嘛,报答我啊”
沈翊自顾自的坐下削炭笔,眼睛盯着画纸,手上慢慢开始动作。
“嗯,祝你早日康复。”
“那也不用这么多吧”
“防止后遗症”
“这么在乎我呢?”
“作为同事的关心”
“那可是我为你受的伤,你就一句轻飘飘的同事关心?我胳膊还疼着呢。”
杜城越说越起劲儿。
撒娇似的,十分让人想……揍他。
沈翊画不下去了,看着照片上的嫌疑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耳朵突然被人捏了一下。
“发烧了?这么烫?”
他紧紧捏着笔,慌张的口齿不清。
“那你要怎么样,又不是我让你替我挡的。”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比西伯利亚冰川还冷。
04.
如果说杜城是个变量,在沈翊这儿他就是一根无法预料到走向的线条。
笔势随心所欲,想往哪儿划就往哪儿划,寻不到源头。
“你是没有,我自己乐意的,行吗。”
杜城生气了。
杜城转身好巧不巧胳膊撞了桌角,换来一声闷哼。疼的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都错了。
衣角被人轻轻拽了一下,拦住了他的去向。
那张带着女孩子秀气的脸庞突然在眼前放大,睫毛长长的,皮肤白白的。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眼睛,里面干净的要命。
粉嫩的嘴唇贴近他绷带的地方,微微吹了口气。
没什么太大作用,但杜城很喜欢。
“吹吹就不疼了。”
该死。
这不是故意招我吗。
挺会钓,沈老师。
05 .
被人推到画板上的时候,沈翊才反应过来,面对杜城这样皮糙肉厚的人来说,是不能同情的。
唇齿都被占据,颜料蹭了他一手,粘稠又滑腻。
“唔……”
“杜……城……”
看他喘不过气才松开,眼睛里雾蒙蒙的,头发很软。
一看就没跟别人亲过嘴。
他用手指勾开他的高领,露出淡淡的,粉红色的划痕,轻轻抚摸着,凑近了用唇贴着,一下一下舔舐。
好像小狗受伤了都会舔一舔。
舔舔就好了。
满意的得到了沈老师的求饶,手指软绵绵的搭在杜城脖子上,坏心眼的也往他领子里抹了一手的颜料。
大海的颜色。
他想坠进去,无可避免的溺进去。
“喜欢我就直说,别绕弯子沈老师,嗯?”
“不听话我就把你铐起来关在家里。”
他蹭蹭他的鼻尖,讨好的贴上去,跟家里那只小白猫一模一样。
“我听话,刚才那个……” 白嫩的手指点在艳红的唇上。
“再来一次好不好?”
沈老师如愿以偿,直到出去的时候不得不带上口罩。
“沈老师怎么了?怎么突然戴口罩?”
“脸这么红,生病了吗?”
杜城把他后脑勺那几根头发压平,心不在焉的回答:“是,你们沈老师生病了,现在得回家休息。”
“不是,那头儿你送沈老师回去啊。”
“不然呢,他自己我不放心。”
沈翊悄悄挠了杜城的掌心,被人整个用手掌包住揣进兜里。
“乖,我们回家再闹。”
其实沈老师早有预谋
他早知道这傻狗挡不住。
用了七年。
就换了重逢的时候可以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说那么一句“好久不见。”
End.
【浪浪钉/RPS】和平陷落
*老张第一人称
*我要评论我要评论
*没有后续哈
// 我的意思是,你是一则遥远的和平。
小火靠捧大火靠命,刚进组那天龚俊就跟我说他可能没那个命。我说你这人,真有意思,剧都没拍完丧气话先说完了,火不火不得看咱俩怎么演吗?
他笑起来好单纯,让我想起高中班上那些卯足劲儿学习但是次次考试成绩中下游的小迷糊蛋。龚俊像是看出我的想法了,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哥,你说怎么演?
我心下讶然,这小子还挺上道的。
耽改的意义在于:龚俊不光要演温客行,还要演龚俊,演喜欢张哲瀚的龚俊。同理可得,我张哲瀚,也得配合他,演喜欢龚俊的张哲瀚。
我俩相视...
*老张第一人称
*我要评论我要评论
*没有后续哈
// 我的意思是,你是一则遥远的和平。
小火靠捧大火靠命,刚进组那天龚俊就跟我说他可能没那个命。我说你这人,真有意思,剧都没拍完丧气话先说完了,火不火不得看咱俩怎么演吗?
他笑起来好单纯,让我想起高中班上那些卯足劲儿学习但是次次考试成绩中下游的小迷糊蛋。龚俊像是看出我的想法了,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哥,你说怎么演?
我心下讶然,这小子还挺上道的。
耽改的意义在于:龚俊不光要演温客行,还要演龚俊,演喜欢张哲瀚的龚俊。同理可得,我张哲瀚,也得配合他,演喜欢龚俊的张哲瀚。
我俩相视一笑,契约达成。我说龚老师,合作愉快。
导演要我近期少举铁,注意饮食,不然演不出周子舒那股子命不久矣的单薄脆弱感。助理十分钟就排好了食谱,我看着那些藜麦西兰花圣女果白煮蛋,觉得下辈子当只兔子也蛮好的。
问题是横店的夏天太热了,节食期间饮水量也要控制,我演湖边那场打戏的时候恨不得跳下去喝湖水。中途休息,我蹲在岸边发愣,一颗鹅卵石两颗鹅卵石,一般数到第三十八颗以后那阵饥饿感就会减轻。龚俊好死不死,这时候跑过来和我插科打诨,看我不理他还往我身上泼水,我猛地站起身想躲,结果腿一软差点摔下去。龚俊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老张,你这体格怎么变弱了?”
我没好气地怼他:你一天只吃俩水煮蛋加一盒水果沙拉试试!
他闻言悄咪咪凑过来,说老张,我有东西吃。
那是我第一次上他的车,出乎意料,还挺整洁。他从后座储物盒里掏出来个青苹果,递给我说吃吧。
我看他一副献宝的神情,实在不忍打击,我他妈中午就吃的苹果香蕉沙拉。
可能是真的太饿,我感觉那个苹果格外甜格外脆,龚俊见我吃得香,说我明天再给你带,我忙着翻看下一场戏的台词本,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龚俊一天不落,连着给我带了十天的苹果,他助理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暧昧起来。
“老龚老师,是不是演得有点过了?”
龚俊看着我一脸茫然,我说明天不用给我带苹果了啊。
他半晌没说话,手指把台词本的边角捏得发皱。
“哥,搞了半天你以为我这是在营业啊?”
我看见他的目光很暗,风雨欲来天色昏暗的那种暗。此前我鲜少见到他流露出这种神情。从导演到制片人,到同组的其他演员,都夸他,说龚俊性格真好每天乐颠颠儿的,没烦恼。
我于是主动示弱:“老龚,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大人有大量,别生气别生气。”
他听到开头两个字,眉头就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我暗骂,好小子,就喜欢占我便宜。
果然,他重点偏离十万八千里,得意地回我一句:“你看看,不加老师两个字是不是更顺口了?”
我以“滚”回应之。
到八月,天热得简直天天像住在蒸笼里。我吊着威亚和龚俊对戏,他一句话刚说完,我直接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中暑之后这一觉睡得尤为踏实,我梦到很多小时候的事。爸妈分开以前,我爸常牵着我去看露天的文艺演出,花枝招展的人在上面跳蹩脚的舞,但我看得很开心,因为我喜欢热闹。我爸说,我们小瀚以后也会有机会上台演出,到时候爸爸就坐第一排给你加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爸在我的人生中渐渐消失,我妈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别说是演出,就算是家长会都很少来给我开。想到我妈我几乎要流泪,高中说我想学表演,亲戚都不支持,只有我妈说你喜欢就去读,读成什么样都没关系,火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在梦里大哭,边哭边说妈你等等我,我会火的,我一定会火的。
我猛地睁眼,看见龚俊正坐我床边削苹果。他平时估计没有给别人削水果的机会,手势奇特,仿佛在雕花,我本来还沉浸在那些七零八落的回忆里有点伤感,看他这样又忍不住要笑:服了你,今天都还要给我吃苹果啊。
“当然不是,我还给你炖鸡汤了,这不是怕你喝着腻,先来个苹果清爽一下。”
他说完沉默了一下,又悄悄抬眼,语气小心翼翼的:老张,是不是做噩梦了,刚才好像听见你在哭。
他眼里的关切过于真诚,是一种十八岁而并非二十八岁的纯粹。
战战兢兢挣扎到近而立之年,我奉行的生存法则就是掩藏痛苦,一星半点儿都不要露出来,绝不给任何人趴在我伤口上茹毛饮血的机会。
但是龚俊不以他人的苦痛为乐,甚至还要和别人共情。他的灵魂充盈丰沛,没有一个豁口。
他拿苹果的手指,修长匀称,光是看着就是一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我又忍不住想到我妈的手,那是一双真正劳动人民的手,粗糙、厚实。因此我猜想龚俊从小到大一定被养得很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好。
不过也是,被爱包围着长大才会拥有他这样娴熟的、无差别的奉献爱的能力。
而我没有。
常走夜路的人见到光会上瘾,温客行说“你身上有光,我抓来看看”,我看剧本的时候觉得受之有愧,分明是我在向往龚俊身上的光,我有多贪婪我自己知道,就算得不到全部也非要伸出手抓个一鳞半爪。
物理老师从初中就开始教,速度越快压强越小,等地铁时不要离边缘太近,当心坠落。
龚俊横冲直撞地向我驶来,马上要飞驰而过,我往前一步即是深渊,仍旧要义无反顾地迈出那一步。
我破罐破摔,问他:龚俊,我们能不能演得再像一点。
他还在和水果刀较劲,头都不抬,也没注意到我破天荒地叫了他全名,心不在焉地说还要怎么像啊。
我深吸一口气:“戏外也要跟真的一样”
龚俊终于停下了摆弄水果刀的动作,站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视我。
“老张,你说什么胡话?”
我总是记得高二的一节语文课,老师讲阅读题,要我们分析作者的想法。班上无人响应,我语文成绩好,觉得冷场挺尴尬的,于是硬着头皮举手站起来回答,老师听完却说;张哲瀚啊,你这题有点过度解读了,想太多,其实没那么复杂。
我现在就像被语文老师以同样的言辞又重新数落了一遍,心态也和当年那堂课上没什么区别,简单点说就一句话:我他妈真是贱的。
好在我脸皮厚,立即反客为主:“龚老师,是不是想多了?我的意思是我们戏外也得发点糖,私底下的那种。”
他的表情好像松弛了一点,又好像更加紧绷,我不知道,也不敢再看他,只能若无其事地干笑两声,说哎呀,不愿意就算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我俩现在这关系当好兄弟绝对够格了。
再多的,再多的不敢肖想。
龚俊重新坐回小板凳上,切下一块削好的苹果肉喂到我嘴边,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话说清楚嘛老张,当然没问题啊,这不还是营业吗?”
营业,哈哈。
作茧自缚啊张哲瀚。
头发太久没剪,已经长得有些碍事,我把搭在眼前的碎发撩到耳后,反复琢磨龚俊那句话,又想笑又想哭,苹果嚼在嘴里都变苦的。
我在这一秒发誓:老子再也不要喜欢龚俊了,不然出门被雷劈。
结果下一秒龚俊突然又说:“老张,我发现你长头发温柔多了,好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好像确实是仔细品味打量深思熟虑以后才做出的评价。
我深吸一口气,立刻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一下近两周的天气预报。
还好,没有雷阵雨。
龚俊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整了两件Vans联名的情侣卫衣,问我要哪件。
我说这衣服这么厚,现在怎么穿嘛。
我晕,说出这话我发现自己好像在撒娇,可太恶心了。
幸好龚俊没在意,拿着衣服在我身上比划,说老张你穿黑的好看。
我点头,那就黑的。
天气预报完全是造谣,我看着窗外的闪电,不禁想到自己发的那个誓,我忧心忡忡,问龚俊:我们能不能去个有避雷针的地方?
雨是一瞬间砸下来的,动静之大仿佛不是水滴是弹珠。龚俊看着我闷闷地笑:“得了老张,就呆我车上吧。”
龚俊难得没打游戏,戴着耳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凑过去,发现是《恋爱的犀牛》。我说你直接放外音吧,下面这段我也喜欢听。
于是话剧演员高亢的声音在车里激荡:
你是不同的,唯一的,柔软的,干净的,天空一样的......我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你如同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龚俊暂停视频,伸了个懒腰,突然很认真地问我,老张,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我该说什么呢?
说你也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这些都不准确的。
我猛地想起另外一句话,曾经在书页上划线标红的一句话,当然我只能告诉龚俊前半部分。
我说,你是一则遥远的和平。
龚俊往后懒散地躺着,眼神朦胧地投过来。
“太高深了,语文课代表给解释解释。”
我信口胡诌:“你想,咱俩演这剧,到时候播出来如果火了,两边粉丝说不定又要撕逼,腥风血雨的,现在这样和平相处的机会就离我越来越远了。”
龚俊皱眉,表示不赞同:“我们好我们的,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置可否,说但愿如此。
窗外暴雨惊雷,雨声清晰,显得周遭的世界分外模糊。我摊开身子准备打个瞌睡,胳膊放松地搭在扶手上。刚有点困意,龚俊突然靠过来,把他的手掌覆上了我的手掌。
我一下清醒过来,缩回手说干嘛呢!
龚俊不依不饶地来拉我的手:我发现你手好小,来来来比一下。
他知道我的弱点,委屈巴巴地用温客行的表情撒娇:“阿絮......”
他拍戏的时候也总是这样,肢体接触常有,撒娇卖乖常有,龚俊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温客行,穿戏服的时候甚至很少叫我老张,所以我很清楚他眼里的温柔是给谁的。
把自己塞进周子舒的躯壳,我可以回应他更加直白热切的眼神,不会引起怀疑。
入戏是个好借口,我把戏外的爱积攒起来,放到戏里还给他,以维持一种两不相欠的平衡。
我耳根子发烧,认命地伸出手。
他的手心很热,要把我灼伤似的,当然,这也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掌心相对总让我想到那些双修立誓缘定三生的剧情,完了蛋了,我感觉我脸都红了,我手确实比他小了一圈儿,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对比,看上去着实有点色情。
好在龚俊“啧啧”两声后就把手放了下来,但是还捏着我的手指头没松。
他说,老张,我会看相,给你看看?
他没等我回答,直接放平我的手掌开始念念有词。他的指尖划过我的生命线、爱情线、事业线,仿佛在地理课描摹世界地图上的运河海峡。
“哎呀呀老张,果然,你命里缺火,但是你猜怎么着,我就是火命,你选我搭档万里挑一的合适,绝对能火。”
我嗤之以鼻:“借龚大师吉言,但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是不要出去招摇撞骗了!”
龚俊乐不可支,说老张,你真的越来越像阿絮了。
我笑眯眯地点头:彼此彼此。
一开始嫌夏天太长,现在却觉得夏天转瞬即逝,因此我断言九月是最残忍的季节。
杀青当晚,龚俊拿着本同学录在剧组挨个儿找人填,我说你都奔三的人了还搞起青春纪念册了。他笑嘻嘻地往我手里递,说宝贝阿絮,最后一页,压轴的给你写。
他倒是会暗渡陈仓,宝贝后面加个阿絮就不是宝贝的意思了。执行导演听见,调侃他:龚老师,还没出戏呢?他摇摇头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笑。
周围每个人都在庆祝,在握手、拥抱、甚至欢呼,像是千年等一回天下红雨,争先恐后地从山河令的茧里爬出去。
我抱着剧组送的花,脸都快笑僵。最后一张合照拍完,头顶的大灯陡然熄灭,负责打光的师傅也扛着器材冲我挥手,说:张老师杀青快乐,有缘江湖再见!
等他走远后,我把手里的花扔进垃圾桶。
去你妈的杀青快乐。
我戏服还没换,穿着长袍大袖坐在石板台阶上一笔一画给龚俊写那傻逼同学录。
姓名:张哲瀚
性别:钢铁直男
出生年月:比你大
爱好:唱歌篮球打游戏
对我的第一印象:话痨+傻大个儿+没我帅
对我的现印象:
写到这我写不下去了,本来可以用任何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填满空白,但我偏偏做不到这么若无其事。
笔尖在现印象那栏戳了一排洞,我把纸举起来给他看:老龚老师,看这排窟窿,打一成语。
即使没有灯,龚俊的一双眼也好像特别亮似的,仿佛两盏清醒的烛火,硬是要从我这张虚假的笑脸里看出些什么。他撑着下巴,思索片刻:是,别有洞天?
我哈哈大笑:错!是漏洞百出。
说出来有点自嘲的意思,我的掩饰漏洞百出,龚俊都发现了不对劲,皱着眉问我怎么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特别蠢,比怨妇还不如。于是我跟他说没事,开个玩笑,接着把那页同学录翻到反面,洋洋洒洒献上祝福:
祝龚老师前程似锦,演艺事业更上一层楼,祝我俩营业有效,吸粉无数,不用再当糊逼。
他看着我写的东西无奈地笑,倒是细心地把纸折了两折放进了口袋。我问他怎么不夹到同学录里,他说:你写的祝福太实在了,我得回家裱起来。
分别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拥抱,说老张,走了啊,保持联络。
我猜测我是从那一瞬间开始厌恶九月的。我于是在心底反复篆刻,九月二十三九月二十三。从今天开始,我必须把自己拉开很远,再想靠近都不能靠近。
那一刻我多想抱他抱得再紧一点,我想说喜欢你太累了,你他妈的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和我试试?
但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龚俊拍拍我的肩,说我还有两句话。
第一句:“你中暑那天的梦话我听见了,老张,你是个优秀的演员,总会有发光的一天。”
他放轻了声音,有点温柔缱绻的意思,第二句:“你是一则遥远的和平。后面还有半句吧?”
“我知道的。”
我像是被打了一耳光又被捧着脸亲吻了一下痛处。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世人容不下我这样粗鄙的、离经叛道的爱,但是龚俊容下了。
虽然我们心知肚明现在绝无可能。
于是我说:谢谢你,龚俊,再见。
从横店回公司,经纪人和我商量出新歌的事,她一看见我就皱起眉头:小张,你这头发也该剪了。我心里一颤,说姐,再留一段时间,到非剪不可我再去剪。她说那行吧,你先好好想想,给新歌起个什么名字。
我脑子里全是龚俊的临别赠言,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了会儿愣,有了答案。
“就叫《不说》吧。”
我不说爱意,不说如何期待你,也不连上那后半句:
你是一则遥远的和平,为了你,我必须不断地战争。
我必须不断地战争,我要击败世俗的规矩,击败还未被满足的胜负欲,击败我不堪的童年,才有勇气一步一步走向你。
所以在此之前,我什么也不说。
FIN.
绳索收紧的同时,创作环境也在急剧变差。在对戴着镣铐跳舞表示抗议的同时,我们也必须清楚地认清一件事——大多数创作者不是被镣铐勒死的,是被同一阶层的乱箭射死的(那些不懂不喜欢就点x的人)
现在最终达到这个程度,是因为射乱箭的人不止要射箭,它还跑去收紧镣铐。我们撼动不了枷锁,但该尽力制止乱箭。话说得狠一点,旁观等同帮凶,如若读者没有成为盾牌,那只会有更多的创作者死于乱箭之下。
现在我们已经退步到了不可以举报这一步,但实质上这一步的上一步,“不喜欢就骂”,“不喜欢就攻击”,“不喜欢就挂”,这一切根本就是不对的。是该被鄙夷、被排挤的。没有人有权利限制作者的创作自由——尤其是读者。
不要被左右,不要...
绳索收紧的同时,创作环境也在急剧变差。在对戴着镣铐跳舞表示抗议的同时,我们也必须清楚地认清一件事——大多数创作者不是被镣铐勒死的,是被同一阶层的乱箭射死的(那些不懂不喜欢就点x的人)
现在最终达到这个程度,是因为射乱箭的人不止要射箭,它还跑去收紧镣铐。我们撼动不了枷锁,但该尽力制止乱箭。话说得狠一点,旁观等同帮凶,如若读者没有成为盾牌,那只会有更多的创作者死于乱箭之下。
现在我们已经退步到了不可以举报这一步,但实质上这一步的上一步,“不喜欢就骂”,“不喜欢就攻击”,“不喜欢就挂”,这一切根本就是不对的。是该被鄙夷、被排挤的。没有人有权利限制作者的创作自由——尤其是读者。
不要被左右,不要被影响,不要认为作者避雷预警是天经地义,不要理解任何发射乱箭的加害人,不论他找出任何理由。从始至终都有一个最浅显的道理——“不喜欢就点叉。”
作者的创作自由不被捍卫,最后只会有无尽的悲鸣。今天不出声的是你,明天没书看的就是你。
发射乱箭的人才该被排挤,发射乱箭的人才应该是少数群体。
我们不能再让步了。
创作者也挺起胸脯来,再有妖魔鬼怪来逼逼赖赖,告诉它:“不看就滚。”
预警是情分不是本分,不会点叉是你眼瞎加脑残。阅读本来就是探险,人们应该为自己的阅读行为负起责任。
创作自由,文学自由。
不喜欢就点叉,不看就滚!
【聂瑶】洗情痴(一发完)
*原著向/HE
*原文预警
*私设如山
*BGM:痴情司-XXX
1
“孟瑶。”
“宗主?”
聂明玦已穿戴好衣物,一丝长发夹在未整理妥帖的衣襟里。他皱眉挑弄出来,发丝细软柔顺,缠绕在蓄满力道的手指上将断未断。聂明玦转身,低头望着榻上也在穿衣的男人。
“若你想要,清河亦可种上满园金星雪浪。金家能给你的,聂氏都能给。”
孟瑶只是低着头。
“宗主该知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聂明玦想,有什么不一样。
但他还是开口:“罢了。”
聂明玦拿起霸下,留了封信在桌上。
“罢了,在何处杀温狗,都是一样的。”
步至帐...
*原著向/HE
*原文预警
*私设如山
*BGM:痴情司-XXX
1
“孟瑶。”
“宗主?”
聂明玦已穿戴好衣物,一丝长发夹在未整理妥帖的衣襟里。他皱眉挑弄出来,发丝细软柔顺,缠绕在蓄满力道的手指上将断未断。聂明玦转身,低头望着榻上也在穿衣的男人。
“若你想要,清河亦可种上满园金星雪浪。金家能给你的,聂氏都能给。”
孟瑶只是低着头。
“宗主该知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聂明玦想,有什么不一样。
但他还是开口:“罢了。”
聂明玦拿起霸下,留了封信在桌上。
“罢了,在何处杀温狗,都是一样的。”
步至帐门,他微微侧过头。
“到了金家亦不可懈怠,踏实修炼,”聂明玦顿了顿,“战局艰险,顾惜自身。”
孟瑶起身下床,端正行了一礼。
“孟瑶谨记,谢宗主知遇之恩。”他抬起头,盯着眼前背影,“宗主,珍重。”
他只见聂明玦掀起帐帘的手又放下,回过身,几步行至他面前。
“多话。”聂明玦抬起胳膊,半晌一双手落在他肩头,“很快会再见,到时……”
他很少有这般欲言又止的时候,这几天对着孟瑶倒尽是这幅矫情样子。
“到时再考较你的剑法。”
孟瑶仰着头,那双鹰眸里站着自己,他好像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眼睛能这么清晰地映出他的样子。
聂明玦。
孟瑶想着,分别一阵而已,能出什么事呢。
2
他果然不该对命运抱有一丝幻想。
直到霸下直指他的咽喉,他一脸凄惶地跪坐在地。利刃之主怒气似乎能将他千刀万剐,仔细看看,隐有泪光透出。
孟瑶怕得发抖,哆哆嗦嗦地淌着眼泪,他说:“我不能折在这一步。”
他拿命去赌,赌聂明玦的心软。
长剑入腹,他如愿以偿被聂明玦搂在怀中。金家太冷了,世上风刀霜剑,他靠在炽热的胸膛上,心里像魇住似的不愿起身。下一刻,阴冷灵流已顺着手掌流向拥抱他的那人全身。
聂明玦已动弹不得,孟瑶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狼狈起身,先止血。
舒适都是催命来的,他一向知晓。面色苍白似鬼的少年就着瘫坐的姿势,将聂明玦安置在树下倚坐。腹部伤口用了力道,又涌出一股子热血,孟瑶止不住咳嗽,那双始终死死瞪着他的眼睛充血涨红,他亦不敢看第二眼,时走时爬逃命去了。
晕厥之前,孟瑶对自己说,他赌赢了。所谓情意跟他的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母亲攥着仓促的爱意攥了一辈子,除却一生苦难又得到了什么?
他是没有脚的鸟,折去翅膀,便不剩什么了。
活着,好好活着,活成人上人。他的命,只捏在自己手中。
3
炎阳殿。
“这便是折辱你之人。”
温若寒狠狠踢了重伤在地的人一脚,浓稠的血液从聂明玦身下晕出。
“温瑶?”
孟瑶低眉顺眼地应声:“正是。此人妄图侵犯于我,属下拼死反抗方才逃脱,幸得宗主所救。宗主再造之恩,温瑶没齿难忘。”
温若寒如抚摸宠物样把玩着孟瑶头顶软发:“我将他五马分尸替你出气,如何?”
聂明玦呛出一口暗红,盯着温若寒肆无忌惮的手目眦欲裂:“温狗!你……”
孟瑶闻声倏然起身,一脚踩在聂明玦脸上。
“温宗主面前也敢放肆!”
他转向温若寒:“宗主,此人可否交予属下带往地火殿?属下自是不愿让他死得太过容易,难消我心头之恨。”
温若寒定定看了孟瑶半晌:“好。”
“不过,”温若寒话锋一转,“他这眼睛和舌头真是有辱斯文,我先挖了他这双眼、拔了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舌头,再让你好好出气。”
“是,”孟瑶不敢再抬头,往旁边让路。
然而与“是”字一同掠出根极细极细的寒芒,在温若寒喉间抹上一缕血痕。温若寒反射般捂住咽喉,一只手却运起杀招拍向瘫软在地的聂明玦!
孟瑶瞳孔急缩,飞身上前抱起聂明玦席地一滚,尽管速度已是极快,仍有半数掌风正中孟瑶后心。他顺手挥起霸下,一刀捅入温若寒胸口。
温若寒失了气力,跪在地上,缓缓垂下头颅。
“……心若磐石。”
孟瑶已扶起聂明玦,拄着霸下挪出几步,闻言脚下一顿,终究也未回头。
4
“温若寒已死。”
聂明玦何时清醒,他并不知道。
“是。”
“把刀给我。”聂明玦一把推开孟瑶,勉力站住喘着气。
“聂宗主,您伤得很重。如今我们还未出温家境内,您先别急着砍我了吧……”
聂明玦听着孟瑶苦笑,只沉声道:“把刀,给我。”紧接着深吸口气劈手夺出,孟瑶本想守住,却力有不逮动作一顿,让霸下直指胸口。
他心下急转,又苦中作乐地想,这聂明玦还是没什么力气,上次还对着我喉咙呢。从前他日日擦洗维护这宝刀,可想到日后会成了它的刀下亡魂?
他与聂明玦痴缠一夜之时,可想不到会交待在这人手下。
“你杀了他们。”
那几个同聂明玦一道被俘的聂家修士。
“聂宗主,形势所迫,我也是没办法。”
孟瑶冷汗簌簌而下,只能极力争辩。
“什么叫没办法!”他只觉灵气直冲天灵盖,说不清失望和愤怒,“做不做在你,杀不杀也只在于你!”
“在于我!真的在于我吗!”孟瑶直接伸手握住霸下刀刃,血液瞬间洇红袖口,“聂明玦!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杀他们死的就是你!”
孟瑶身子晃了晃竟上前一步,霸下立时透衣而过。
“我还需要选吗!难道赤锋尊不会让亲近之人……”
聂明玦却直接打断道:“不会!”
孟瑶已是精疲力竭,闻言松开手身形疾退,眼神却还如处梦中。
“我便杀了你再自裁!”聂明玦握刀的手已然发抖,孟瑶却心神失守,一无所觉。
“明玦兄!”一袭白衣飞身而出,将孟瑶挡在身后,朔月不得已出鞘架住霸下。蓝曦臣用了巧力,扶住亦是强弩之末的聂明玦。
“明玦兄息怒!何故如此!”
“曦臣让开!”聂明玦口中腥气涌起又发狠咽下,“你自己说你干了什么!”
不等蓝孟二人言语,他又颤声怒道:“叛出琅琊,我当掘地三尺不见人影!竟跑去温狗处做了……做了……”
孟瑶脸色瞬间死白。
聂明玦眼红如兽,直接丢了霸下,手指急怒指向孟瑶。
“竟堕落至此!堕落至此!杀我聂氏数名修士,孽障难消!我今日……”
蓝曦臣道:“明玦兄。”
他鲜少打断旁人言语,借着聂明玦瞬间怔愣,道:“你可知,此前给你岐山温氏布阵图的人是谁?”
聂明玦唇边溢出血迹:“你。”
蓝曦臣道:“我不过传送而已。温氏情报,皆来自阿瑶。今日我也是收到急信,才会仓促来此接应。”
聂明玦说不出话。
“阿瑶自琅琊之事后心中悔恨,又不敢见你,只得混入温氏,暗中送信给我。起初我也不知是他,机缘巧合才瞧出端倪,认出他来。”蓝曦臣放下朔月,“此次急信,正是阿瑶说拼着一死,也救你出来。”
他转向孟瑶:“阿瑶,你未跟明玦兄解释吗?”
“泽芜君也看到了,刚才就算我解释,赤锋尊也不会相信。”
孟瑶侧出一步,走到蓝曦臣身边,聂明玦眼前。
跪下。
蓝曦臣道:“阿瑶!”
孟瑶抬头,定定望着聂明玦。
“聂宗主,方才提及聂老宗主,揭你疮疤,又出言不逊、出手伤你,虽是为骗取温若寒信任,万不得已,但也当真对不住。”
聂明玦双手握拳:“你该跪的不是我,对不住的也不是我,是那些被你所杀的修士,是你自己!是你娘……”
“聂宗主!”
孟瑶音量陡然放大,打断聂明玦所言。
“温若寒性情残暴喜怒无常,平日稍不顺心便杀人取乐,我既是他亲信,旁人辱他我岂能无动于衷。”
他看了一眼蓝曦臣,又道:“我若不出手,他定要立时虐杀那骂得最痛快淋漓之人。我能如何?”
蓝曦臣闻言了然,隐晦叹息。
“身在岐山,明玦兄,做出些事……也在所难免啊。阿瑶当时心中也定是……”
“但是,”孟瑶颤声道,“我与温若寒,绝无任何关系!”
他站起身来,甚至走上前半步,直对着聂明玦。
“言尽至此,聂宗主若执意取我性命,孟瑶便认了,泽芜君亦勿阻拦。但唯有这句话,聂宗主听明白。”
“我与温若寒,绝无,任何关系!”
半晌,聂明玦还是运气召来霸下,缓缓扬起了刀。蓝曦臣道:“明玦兄!”
孟瑶一手按住蓝曦臣,喃喃道。
“赤锋尊起刀这样慢,我怕是来不及……只能给那温若寒……”孟瑶心口冰凉,一口污血猛然呕出,溅在三人身上,“给他偿命了。”
霸下狠狠一划,刀光劈在山石之上,坚硬石块从头到脚破成两半。
他眼前已是恍惚一片,仰面倒下,被人一把揽入怀中。
孟瑶想着,他还是不愿死在聂明玦手下。
左右活不下去,就谁都罢了,温若寒也是不忌的。唯独不想……聂明玦。
5
薛洋曾对他说过一句话,不想为人所杀,便要先杀人;不想为人所伤,便不要把能刺痛己身的刀交给旁人。
“孟瑶!你别在我面前耍花腔!你那一套,对我早就通通不管用了!”
金光瑶脸上似乎空白了半刻,显出初遇时他小副使一样不知所措的样子,聂明玦正欲再看,金光瑶又戴上了金光瑶的样子,几分难堪、不可置信甚至夹杂着几分痛极的哀色。
“我那一套?我哪一套?”
聂明玦想到了什么,偏过头并不言语。
“大哥,你总说我工于心计不入流。你男子汉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行得正站得直不需要玩弄什么阴谋阳谋。好,你出身高贵,修为也高。我呢?我跟你能一样吗!从你我初遇到如今你体会的还不透彻吗!”
金光瑶直接伸手拽住了聂明玦袖子。
“我一无修为根基,我长这么大谁教过我?二无世家背景,你以为我……”聂明玦一甩胳膊,像是沾了什么秽物一样转过了身,金光瑶将落不落的眼泪终于淌下,“你以为我在兰陵金氏站得很稳吗?你以为金子轩死了我就扶摇直上了吗?金光善他宁愿再接回一个私生子都没有让我继位的意思!我的处境你想过吗?你让我光风霁月,在金家这个泥潭我还要做你出淤泥而不染的孟瑶?我金光瑶,就是怕天怕地,我还怕人!”
“够了!”聂明玦转身暴喝,眼里也分明带泪,“是你自己选的,孟瑶,是你自己要回金麟台。而说到底,你的意思无非是说不想杀薛洋,不想你在兰陵金氏的地位动摇。”
金光瑶亦看见了聂明玦脸上隐约的泪痕,他咬着牙:“我当然不想!”
他抬起头,目光中刚刚暗淡的光亮被奇异的火焰取代,道:“大哥,我一直以来都想问你:你手下的人命,只比我多不比我少,为什么我当初只不过是迫于形势杀了几个修士,就要被你这样一直翻旧账翻到如今?”
聂明玦气极反笑:“我回答你又如何!我刀下亡魂无数,可我从不未一己私欲而杀人,更不会为了向上爬而杀人!”
金光瑶已是面如金纸,嘴唇也发抖:“一己私欲……一己私欲……大哥,我再问你,当初你说金家能给我的,聂氏一样能给!我到底想要什么,大哥知道吗?”
他不等聂明玦回应,又走近几步咄咄逼人:“大哥以为自己杀的人都是罪有应得,何为罪有应得?我杀一人活百人,功大于过还是罪有应得!一将功成万骨枯,欲成大事怎会没有牺牲?”
聂明玦已气得青筋爆出,霸下在背后阵阵嗡鸣。
“那你为什么不牺牲你自己?你比他们高贵吗?你和他们不同吗?”
金光瑶几乎将掌心抠出血洞,定定看了他半晌,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又像是放弃了什么。
“是!”他昂起头,神情凛冽非常,像要在聂明玦面前把自己五脏六腑都剖干净,“我与他们!当然不同!在大哥……”
聂明玦雷霆震怒终于难以抑制,他提起一脚,金光瑶竟没有丝毫防备,也没有躲闪,被他正正踹中,又从金麟台上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聂明玦一脚踢出却愣在当场,他似乎想飞身去救,又强迫自己将身形牢牢钉在高台之上。背后霸下凶光闪烁,他一刀劈出,身侧石狮应声而碎。
聂明玦一手已压不住挣动的配刀,便改为双手紧攥。
“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金光瑶并非第一次从这金麟台上跌落,却从未感受过如此疼痛,仿佛被拨皮拆骨,斩首剜心。
“在大哥心里,我不如别人高贵吗?我和别人相同吗?”
他挥退要上前来的数名家仆和门生,掸了掸金星雪浪袍上的灰尘,刺目的血迹顺着脸颊蜿蜒而下。他慢慢抬头,与聂明玦对视。
——我便是连你养的一只狗都不如。
头破血流,刀疤剑痕算得了什么?他为聂明玦挡下温若寒一掌,时刻体寒如冰又算得了什么?他执拗地搏命救他,换来了什么?
“多谢大哥教诲。”
薛洋说的对,他不该把能刺伤自己的刀,亲手、珍而重之地放进聂明玦手里。
金光瑶再明白不过,他本是个极其懦弱的人,只表现于抓在手里的东西便舍不得、放不开。但他真正拥有的本就少得可怜,便也不拘着自己改。他从小喜欢糖人儿,来人欲抢他被打成什么样子,也不愿意松手,最后那糖人儿碎了、化在他血迹斑斑的手心。孟诗抱着他哭泣,他洗干净自己的手和脸,为孟诗擦眼泪。他对孟诗说,阿瑶以后不喜欢糖人儿了。
他想着,糖人儿,银子,好看的衣服,都会被人抢走,他不要喜欢这些东西。阿瑶从今以后,只喜欢人。他喜欢的就是阿娘,阿娘永远不会被抢走。
然后孟诗死了,他又想着人也是会被抢走的,会被死亡抢离他的身边。他再喜欢谁,不能让他被死亡抢走。
这个时候,孟瑶还是觉得,他还会有喜欢的人。
后来,他喜欢上聂明玦。他拼了命地喜欢,不让他死,赌命去救他。
但他从来想不到,人啊,没有被死亡抢走。是聂明玦自己,不要他、放弃他、离开他。
聂明玦说了跟初遇之时,他替他出头教训的那些修士,一模一样的话。聂明玦做了跟他那不是人的父亲,一模一样的事。
金光瑶又忍不住辩解,他哭了的,他眼里是有疼惜的。他按住了霸下,他想要杀他是真心,他下不去手杀他也是真心。
那又如何呢,金光瑶挺直脊背,再不去听身后蓝曦臣与聂明玦说了什么话,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世间再无入他心之人,金光瑶从今以后,不怕任何人。
6
后来。
后来金光瑶突然觉得,放弃了什么以后,同聂明玦相处变得尤为简单。他轻易地翻过金麟台那夜的不堪,定下两月提薛洋人头来见的誓约,甚至顺手安抚了被亲大哥一把火烧掉全部收藏品的聂怀桑。
他有心讨巧,聂明玦心怀愧疚。往返清河间隔三天,聂明玦未开口,但金光瑶在聂明玦自己的院子里,看到了一丛丛的金星雪浪。
高大的男人红着脸,任凭聂怀桑采了那花编成大花环套在脖子上。然后凑过来,给了金光瑶一个花香味儿的吻。
他说,阿瑶,若能一直如此多好。
金光瑶点头,“为何不能呢。”
他指尖抹挑,清心一转,乱魄泛出。
聂明玦眉心微皱,金光瑶问道,大哥,可是我弹得难听了?
聂明玦摇头,无事,很好,晚间留下,我们饮酒如何?
席后,聂怀桑识趣的早早退下。留下两个贪杯亦贪欢的人翻覆至天亮。
三日为期,他从不失约,亦未多往。
一曲乱魄以后,他们总要折腾至夜半。聂明玦脾性已暴烈到挥手毁去一副桌椅,却永远对金光瑶温柔至极。虽有时忘情,也曾在他身上留下可怖的青紫,事后金光瑶总能见到,聂明玦赤裸着身子为他涂抹灵药,在患处落下亲吻。
就像遥远的过往,他们在军帐中一样。那时,他还是孟瑶。
金光瑶不是没想过停手的。他日日想,他要不要再喜欢聂明玦一次,又日日说明天定夺。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他亲手送给聂明玦的报应已经来了。
后来金光瑶想过,那可能也是自己的报应。
“阿瑶,你与大哥……是否……”
蓝曦臣说话少有吞吞吐吐,金光瑶不禁一笑。
“二哥在想什么?我同大哥并无私情。”
蓝曦臣闻言松了一口气:“那日我前去清河,见你与大哥举止……举止亲密,多想方有此问,阿瑶莫怪二哥。”
“不是小弟说你,二哥想法实在荒谬。”金光瑶声音低落下去,隐有哽咽,“大哥一向瞧我不起,就算是为刀灵所累一时气愤,一句‘娼妓之子’也足以证明他平日对我是何想法。难道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母亲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就要被人如此作践一生?二哥,你可知我和大哥初遇,便是他替我教训了那群乱嚼舌根的歹人,如今他亦如此对我,跟那些无耻之徒又有什么区别!不管我如何做,他认定了我只是个娼……”
金光瑶如此泫然欲泣,在蓝曦臣耳边诉苦处,可分明昨夜他还跟他在一处温纯地抚琴弹心,抱着他的脖子说整个人都给了他。
聂明玦后退了几步,脸色青红变换,狂怒烈焰瞬时烧毁一切。霸下似是迫不及待出鞘,一刀将门横劈成四块。
“孟瑶!”
蓝曦臣拔剑抵挡,立时推了一把呆怔着动弹不得的金光瑶,高声道:“阿瑶快跑!”
聂明玦回身追去,四周竟全是金光瑶的影子。有他穿粗布麻衣端着他衣物的,有他在战场拔剑杀敌的,有身着温氏家袍扶他远走的。有着金星雪浪袍与他对面争执的,亦有只着一身亵衣、披头散发对他微笑的。
聂明玦高高举着刀,一刀也砍不下去,周身大穴轮次崩裂,他已七窍流血必死无疑。跪倒在地那一刻,他恢复了清醒,孟瑶坐在他身前,正扶着他的肩膀,撑着不让他倒下。两行眼泪夺眶而出,落在他胸口的金星雪浪纹上。
聂明玦恍惚想起,昨夜他偷偷起身为他抹药的时候,金光瑶夜半的那句梦话。
金光瑶说,他不喜欢金星雪浪。
聂明玦启唇,源源不断的血液自喉头涌出,他只能发出难听的呵声。他反手握住金光瑶的手,聂明玦想问他:
“那阿瑶,你喜欢什么花呢。”
院子里的金星雪浪都铲了去,你喜欢什么,我们就种什么,好吗?
他伏在金光瑶肩头,什么都听不见了。
金光瑶终于杀了聂明玦。杀了心底软弱无用的期望,杀了仅剩一线的良知,杀了他年少种下将枯不枯的真心。
杀了他的懦弱,杀了他的犹疑。
金光瑶在一步一步走向聂明玦刀下的时候,终于发现他好像从没不喜欢过聂明玦。而聂明玦高举的刀到死也没有砍下来的时候,金光瑶终于知晓,聂明玦又是如何喜欢着他。
金光瑶杀了聂明玦,杀了他此生所爱的心上人。
他再不怕天,不怕地,亦不怕人。
7
聂明玦掐着金光瑶的脖子把他拖进棺材里以后,他尚未断气。
他趴在聂明玦胸口,冲天怨气割得他周身生疼,他听不到心跳。金光瑶一声一声咒骂着聂明玦,然后声音渐息流下眼泪。好像他此生,只愿意在聂明玦的怀里软弱流泪。
金光瑶的血一滴一滴流干。
不知过了多漫长的日子,他缓缓醒来,听到耳畔熟悉万分的沙哑嗓音。
“你喜欢什么花?”
金光瑶愣住,想要抬头,又被一只大手按在冰冷僵硬的胸口。
“不知名的野花。白色,很小,很香。”
那是他们刚刚相爱的时候,两人被温氏围困。他腿上中了一箭,聂明玦为他拔箭的时候怕他疼痛,采了一把小白花塞在他手里。其实如今他也想不出握一把小花在手里有什么用,但他看着聂明玦刚毅的眉眼、攥着那把花,好像真的一点也不疼了。
“等出去,我给你摘。”
———— END ————
可能有聂大视角篇……睡了睡了🙉
PS我只想私设如山让他们谈个恋爱,球球放过我,我太难了……
「双豹组/ErikxT'challa」在一切开始之前 - 原作向/NC-17/第八章&第九章
简介:在黑豹一战之前,Erik见到了T‘challa。那时Erik认识T’challa,T‘challa却不认识Erik。
每天中午1点-2点之间更新。还有两章就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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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rik睡醒的时候,T’challa还在睡梦中。Erik发现T’challa背对着自己,而自己正从背后抱着他。Erik抬起头看了看T’challa,他睡的很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Erik的手顺着T’challa的胸口滑了上来,然后在T’challa的脖子那里停了下来,他把手轻轻地握在T’challa的脖子上,他能感觉到T’challa...
简介:在黑豹一战之前,Erik见到了T‘challa。那时Erik认识T’challa,T‘challa却不认识Erik。
每天中午1点-2点之间更新。还有两章就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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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rik睡醒的时候,T’challa还在睡梦中。Erik发现T’challa背对着自己,而自己正从背后抱着他。Erik抬起头看了看T’challa,他睡的很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Erik的手顺着T’challa的胸口滑了上来,然后在T’challa的脖子那里停了下来,他把手轻轻地握在T’challa的脖子上,他能感觉到T’challa的颈动脉在自己手心里噗通噗通地跳着。Erik在手上略微施加了一些力气,他听见T’challa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了起来,但是他依然没有醒来。
Erik低下头来亲吻T’challa的脖颈,他由上而下一寸一寸地舔舐着,在T’challa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些亮晶晶的唾液,他没有错过一寸皮肤。
他可以在这里杀了他,现在的每一秒钟,他都可以杀了他。他可以咬断T’challa的颈动脉,像一头真正的野兽一样,让T’challa在找回意识前就因失血过多而死。他知道他可以这样做,而T’challa根本不会反抗。
Erik在牙齿上施加了一些力气,T’challa呻吟了一声。Erik在那里留下了一个深红色的印记,然后他起身离开了,留下T’challa一个人睡在那里。
Erik走到略远的小溪旁,在那里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然后他开始望着平静的水流发呆。
他本来以为他会因征服了T’challa而得到快感,Erik本来以为他会折磨他,羞辱他,让他跪在自己脚下俯首称臣,从复仇中攫取无穷无尽的快感。但Erik没有这样做,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做。他们做爱,而在他们做爱的过程中,他似乎只想让T’challa记住他的名字。
他想让T’challa记住他是谁,或者,他想让整个瓦坎达记住他是谁。他想要听所有人对他道歉,对他的父母道歉。这就是他想要的。
Erik觉得很惊悚,他竟然在某一刻甚至真的以为他们是可以和平共处的,他们可以结束过去的一切,他可以开始新的人生。就像他的妈妈所说的那样。
这令Erik烦躁。对于Erik来说,仅仅意识到他曾这样想过,似乎都是一种对父亲的背叛。
他是你的仇人。Erik对自己说。
“嘿,你在这里。”Erik听见了T’challa的声音,他回头看去,T’challa已经穿好了衣服,向他走了过来。T’challa在他身边停住了,“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口。”
Erik没穿上衣,他感觉到T’challa的手指触碰在他的背上,很温柔,像蜻蜓点水一般在他的脊背上跳跃。
“没有感染。不过我们到了城里以后,最好再给你打一针消炎药。”T’challa说。
“你真是太体贴了,宝贝。”Erik说,就连他自己都听得出他这话该死地有多么不友好。
T’challa没有接话,Erik不知道他是不是依然在查看自己的伤势,但他知道T’challa的手指从他背后的那些小圆点上一个一个地摸过去,这感觉简直让他坐立难安。
“你杀了很多人。”T’challa说。
“别说的好像你没有杀过人,T’challa。”Erik冷冷地回答道,他站起身来走开了。他无法忍受自己和T’challa像一对真正的情侣一样在做爱后谈起自己的过去。
————————
他们重新上了路,一开始Erik坚持要自己开车,但他在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石子路上横冲直撞,并且每次在愤怒中靠向座椅后背时都发出一声怒吼声。最后T’challa实在受不了了,他强迫Erik停下车,然后把他从驾驶座上扯了下来,换成了自己。
他们一路上几乎都没怎么交谈,更没有提到昨天那一夜。他们似乎对调过来了,那一路上Erik都看着窗外,尽量不让自己对上T’challa的眼睛。
T’challa也如Erik所愿一样安静,他简直有点过于安静了。他们一直沿着小溪旁边的那条路走,于是他淡然地开着他的车,甚至还拧开了车载音乐,他淡然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这简直让Erik更生气。他想,这就是T’challa和他的父亲最擅长的事情,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们一直在沉默中行进,甚至一直到他们决心在路边暂停今日的行程后,他们也是各自抱着各自的罐头,坐在各自的树下享用了晚餐。他们就像一对刚刚吵架后的兄弟,谁都不肯先低头。
T’challa把睡袋丢给了Erik,Erik又把睡袋扔了回去,T’challa再次把睡袋丢了过来。他们在沉默中这样进行了几个回合,直到T’challa最后觉得这样的僵持毫无意义,他先停了下来,笑着摇了摇头,并对着Erik摆了摆手,“你先睡吧。我要去洗一洗。”
Erik闷不作声。
T’challa什么都没拿,空着手向着溪边走去。
连Erik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只是觉得很生气,T’challa越是沉默不语,他越是生气。此刻他看着T’challa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
Erik站了起来,他小跑了几步,拽住了T’challa。可是当T’challa回头惊讶地看着他时,他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T’challa生气了,他瞪着Erik,嘴巴抿的很紧。他用力想把自己的胳膊从Erik手中抽出来,但Erik紧紧地抓着他,两人开始互相推搡了起来。T’challa用肘部击中了Erik的胸膛,Erik则用手掌推在了T’challa的腹部,他们同时向后踉跄了几步,站在原地。
“你想打架是吗?Erik。”T’challa说,他对着Erik吼道,“那就来打架吧。既然这样不如堂堂正正地打一架,就在这里。”
Erik瞪着T’challa。
“如果你赢了,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如果我赢了,”T’challa顿了一下,他重复了一遍,“如果我赢了,Erik,我要你忘记发生过的事情。”
“忘记我们上过床?”Erik冷笑了一声,他想要讽刺T’challa,“他们会因为你跟男人上过床剥夺你继承王位的权力?还是不准你再参加联合国的什么狗屁会议?”
“我不是指昨天晚上,是忘记所有事情。”T’challa抬着头,直视着Erik的眼睛,“我要你忘记发生过的所有事情,Erik,是过去的所有事情。”
9.
Erik一直想着T’challa的话,他想知道T’challa是什么意思。T’challa希望他忘记过去的所有事情,“所有事情”都指代着什么。他想要开口询问,却担心当T’challa说出某个答案后,他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们一直走到了小溪边,T’challa开始脱掉自己的上衣,于是Erik也照做了,他们各自只留下了一条短裤。
“考虑到你背上有伤,我可以只用一只手。”T’challa建议道。
“考虑到你的年纪,我也可以只用一只手。”Erik回应道,他拒绝了T’challa的建议。
T’challa看上去并没有受到Erik的影响,他在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似乎很满意的样子。然后他双手紧握着那只树枝,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对着Erik。他的斜方肌隆起,脸上露出严肃认真的神色。
“哇哦,瞧啊,这是日本剑道吗?”Erik挑衅道,“你还学了什么?土耳其摔跤,巴西柔术还是中国功夫?”
“我还学会了在没获得胜利之前闭上嘴。”T’challa说。
“那恐怕你得永远闭上嘴了——”
Erik的话还没有说完,T’challa就攻了过来。T’challa的速度很快,他的树枝向着Erik的左侧劈来,Erik闪开了,然后是右侧,Erik再次向另一侧闪去。Erik看见T’challa在瞄他的下盘,于是他做好了准备应付T’challa攻击他腿部的准备,但是T’challa的手腕一转,树枝带着风声向Erik的头顶劈来。
树枝并没有真的劈到Erik的脑袋上,停在了半截,T’challa看着Erik,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真糟糕啊。”Erik小声地咕哝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情十分愉快。
Erik屈下了膝盖,好把自己的重心放低。他和T’challa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绕了一个圈。很好,现在他们都认真起来了。
Erik率先发动了攻击,他冲过去用手扣住了T’challa的腰,想把他掀翻在地。但T’challa在Erik扣紧他之前解脱了出来,他趁着Erik还没有站稳绕到Erik身后想要勒住Erik的脖子。Erik一个背摔把他甩到了空中,或者,不是甩到了空中,是甩进了水里。
T’challa被整个扔进了小溪里,“哗”的一声,水花四溅,有一些在夜晚才会出没的小动物发出“啾啾”的声音慌张地四散而逃。
T’challa从齐腰深的小溪里钻了出来,他浑身上下都是水,黝黑的皮肤沾满了水珠,在月光下显得油光发亮。T’challa像只猫咪一样甩了甩头上的水珠。
Erik大笑了起来。
T’challa看着Erik,他的脸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而这让Erik笑的更大声了。
“笑够了吗?”T’challa硬邦邦地说。
“够了,够了。”Erik说,他看见T’challa正瞪着他,笑着对着T’challa挥了挥手,“我的背上有伤,你可别打算把我也扔进水里。”
T’challa看上去更不悦了。
第三回合,在两人开始争斗的起始,Erik便想要故技重施。他快步奔向T’challa,反身抓住T’challa的肩膀,想要再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干净利落地制服对方。但这次T’challa没有给他相同的机会。
T’challa扔掉了手中的树枝,他被Erik举在了空中,但他迅速用结实的大腿夹紧了Erik的脖子,并试图用双手扭住Erik的脖子好逼迫对方就范。Erik被钳住了脖子,便干脆地向后仰去,他和T’challa一起向后摔去,把T’challa摔在他跟泥地之间。Erik以为T’challa会暂时地松开他,但T’challa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哼,手上仍然紧紧地锁着他的脖子。
事情从这一刻开始变了味道。他们滚在泥地上相互争斗,推搡对方,压抑对方,渐渐失去了技巧和套路,只想用力气征服对方。水平最差劲的武士看见他们都会摇头叹气,他们就像两只还未成年的小豹子,抱在一起滚来滚去,张开嘴巴想要吓唬对方,弄的一身都是泥土,分不清楚是在打架还是玩闹。
没人懂这一切的意义所在,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懂,他们只是乐此不疲。
————————
当他们结束这一场战斗时,没人还记得他们打架的起因,也没人争论谁输谁赢的问题。但似乎是T’challa先决定放弃的,他精疲力竭地从Erik身上爬了下去,而Erik也没有试图留住他。他们并排躺在泥地上,浑身沾满了泥土,他们一起看着挂在天上的星星,喘着粗气。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目的地?”T’challa问道。
“还有半天吧,明天出发以后,大概还有半天就到了。”Erik说,“怎么?你很期待吗?”
T’challa笑了,他没有应答他这句话。他现在已经稍微有些了解Erik了,他知道他哪句话是在表达不满,哪句话是真的在发脾气。
“在我不到六七岁的时候,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在练习场做一对一的战斗练习。我经常看到有哥哥和弟弟在一起练习。那时我非常羡慕他们。有个兄弟,一起打架也好,一起练习也好,我非常希望能有个兄弟跟我一起长大。”T’challa侧过身来,他眼光灼灼地看着Erik,尽管Erik没有看向他,也知道他的那双眼睛是怎样在黑暗中发着光,“Erik,你会这样想吗?”
他会这样想吗?
Erik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想他大致明白T’challa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当然也知道T’challa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可是现在他想问另外一个问题,他想知道另外一个问题的答案。
“T’challa,如果你的兄弟在很远的地方呢?”Erik说,他避开T’challa的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如果他需要你放弃瓦坎达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才能找到他呢?”
T’challa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嘿,T’challa,你知道,你六岁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Erik说,他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可能的轻快,就像开一个玩笑,而非一个回答,“所以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不能跟你一起长大。”
Erik想,T’challa大概会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其实是非常相似的人,所以他们会有相似的想法,然后他们会做出相似的选择,他们会理解彼此,因为他们都属于瓦坎达,只是以不同的方式。
T’challa叹了口气。
“那么至少在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们可以和平相处。”T’challa说。
有一颗星星亮了又灭了。Erik想,他以前好像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这些星星,这些星星看上去很近,其实离的很远,非常非常远。
Erik扭过头去,他看着T’challa,他现在可以直视T’challa的眼睛了。T’challa也正看着他,他的眼睛非常温柔地望着Erik,就像在期待他的回答。
“我们可以和平相处。”Erik说,他微笑了起来,“至少在我们到达之前。”
如果你喜欢的话,给我一个小蓝手或者小红心吧😊
看完那篇文,宝宝炸了
说好的文木有写完一次,我居然来推别人的文了(捂脸)。大大昵称:小梅枝上东君信 ID:xmzsdjx(希望我没记错,不然丢人了。。。)
真的太美好了,以前看到写跳跳的都不敢看,大概很多靳属丝(不是乌冬面。。。[正经脸])都是把跳跳看做自己心头的朱砂痣吧,那个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灰暗颓废嗜酒的流浪者的男人。
这个大大笔下的志雄真的是我们心中那个模样,但是,他在变得越来越好,他找到了自己的阳光,就像是一个令人心疼的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家一样,多好。
还有我们曲和宝宝,好难得啊,终于看到一篇曲和宝宝的文了,我之前一直好不解,我们曲和宝宝一个大写的傲娇,还是大提琴手,这人设不要...
说好的文木有写完一次,我居然来推别人的文了(捂脸)。大大昵称:小梅枝上东君信 ID:xmzsdjx(希望我没记错,不然丢人了。。。)
真的太美好了,以前看到写跳跳的都不敢看,大概很多靳属丝(不是乌冬面。。。[正经脸])都是把跳跳看做自己心头的朱砂痣吧,那个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灰暗颓废嗜酒的流浪者的男人。
这个大大笔下的志雄真的是我们心中那个模样,但是,他在变得越来越好,他找到了自己的阳光,就像是一个令人心疼的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家一样,多好。
还有我们曲和宝宝,好难得啊,终于看到一篇曲和宝宝的文了,我之前一直好不解,我们曲和宝宝一个大写的傲娇,还是大提琴手,这人设不要太苏。而且电视剧里跟前妻的种种点点点,也很揪心吖,如果从他的角度来看,确实也很令人心疼吖,这么好的一个宝宝怎么大家都不带他的。。。
所以,这位大大的文真的是太满足我了,棒棒哒~~~
代号青瓷6-谁的诱饵(2)
明楼只觉得胸中怦怦作响,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周密的盘算,他想着要救出明诚,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明诚要遭遇的折磨和危险,强迫自己压抑住对失去同伴的恐惧,现在忽然看到失而复得的明诚,一时间竟忘记自己该如何反应。
“先生,对不起,打扰您和汪处长了” 明诚往后退了半步。
“站住,” 明楼回过神,“曼春 ,你先回去吧。”
汪曼春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被南田送进宪兵司令部的明诚就这样回来了?她迅速的告辞,经过明诚身边的时候,她留意到他一边的嘴角青肿,耳侧也有刚刚结痂的伤口,看来还是吃过苦头了。
明诚轻轻把门关上,上午的日光照进来,光束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他倒下的前一刻抱住了他。他这才一口气松下来,在一晚上的忍耐和一早晨...
明楼只觉得胸中怦怦作响,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周密的盘算,他想着要救出明诚,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明诚要遭遇的折磨和危险,强迫自己压抑住对失去同伴的恐惧,现在忽然看到失而复得的明诚,一时间竟忘记自己该如何反应。
“先生,对不起,打扰您和汪处长了” 明诚往后退了半步。
“站住,” 明楼回过神,“曼春 ,你先回去吧。”
汪曼春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被南田送进宪兵司令部的明诚就这样回来了?她迅速的告辞,经过明诚身边的时候,她留意到他一边的嘴角青肿,耳侧也有刚刚结痂的伤口,看来还是吃过苦头了。
明诚轻轻把门关上,上午的日光照进来,光束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他倒下的前一刻抱住了他。他这才一口气松下来,在一晚上的忍耐和一早晨的跋涉之后,终于找到了片刻的安稳。明楼把明诚扶到沙发上,转身把门锁上,并随手拿起一个文件夹用力甩到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明诚用了半小时把昨晚的情况告诉了明楼。
“所以你用毒蜂勾引了南田?” 明楼给了明诚一个肯定的目光。
“是,毒蜂近来不常在上海活动,南田很难判断消息的真伪。”
“ 不错,有长进。还有一点,毒蜂是南田心里的一根刺,她在南京的时候差点死在毒蜂手里。任何关于毒蜂的消息对她都有更大的诱惑力。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明诚停顿了一下:“ 现在看来,我需要再想一想。” 明楼看着他,脸色一沉:“那你说说原来的计划。”
明诚不啃声,明楼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准备在接头的地方和南田来个鱼死网破,三天时间是留给我洗清自己用的。“是不是?” 明楼生气地瞪着明诚。
“大哥,这是最坏情况,如果南田一直不放我出来的话。而且那里道路复杂,我有很大把握逃走。后天晚上,梁仲春正好有一船货出港。”
“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苏北打游击去” 明诚的嘴角忍不住扬起来“想了好久了”
明楼哼了一声:“就这么点出息” 。他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现在的情况还不算太坏,他要把这盘棋扳回来,决不让明诚成为一颗死棋,任何一个明家人都不行。
“你的伤怎么样?”
“ 还好,日本人给我包扎过了。连衬衫都给我熨了。最后南田还请我喝了杯咖啡。”明诚苦笑。
明楼上下打量明诚:“你觉得南田--”
明诚点点头:“ 我知道。”
“你先去苏医生那里,联络毒蜂,我要和他通话。”
明楼看了看明诚苍白的脸:“能行吗?”
明诚笑了笑:“刚才你说梁仲春说我是抗日分子?那正好派他用场。”
明诚拨通梁仲春的电话,让他到政府办公室来接他。梁仲春在电话那头又惊惧又迷惑,这个明诚简直神通广大,连日本人都搞得定。新政府里不是没人吃过日本人的苦头,查账都能把人折腾进去7、8天。明诚居然一晚上就出来了。可一出来就招呼他,是什么意思?他只好亲自开车去找明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