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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默

可是月亮  她在无尽的寒夜里

庇护森林与海洋

给我以最后的   灵魂安详

挥洒宇宙中的星河水

接受母神的洗礼

  

“Tonight I wish to have the valor and daring to belong to the moon.”

今夜,我愿有勇气,归于月。

  

——盈缺森林

可是月亮  她在无尽的寒夜里

庇护森林与海洋

给我以最后的   灵魂安详

挥洒宇宙中的星河水

接受母神的洗礼

  

“Tonight I wish to have the valor and daring to belong to the moon.”

今夜,我愿有勇气,归于月。

  

——盈缺森林

南荒

【新志】巨塔之影(一)

巨塔解禁。太长分三次发。

————————————

宫野志保听到手机震动的时候,刚刚闭上眼睛不到十分钟。

房间里除了时钟的滴滴答答之外,完全是一片寂静,连她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电脑主机的热量还没有散去,弥漫在房间里和原本就湿热的空气混为一滩黏腻。桌上插线板的开关灯光常年不灭,在黑暗里一跳一跳的,突然像是被那声震动给吓到,跳动中竟然乱了分寸,如同风中火苗。

没几下震动便停了,倒扣着的手机透出的一点点微光暗了下去,却马上被一只手提起来,重新摁亮了屏幕。

微光中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来,宫野志保将椅子拖开,电脑屏幕的亮光刺得她眯了眯眼睛。主机运行时散热风扇嗡嗡作响,掺杂着她时不时敲击键盘......

巨塔解禁。太长分三次发。

————————————

宫野志保听到手机震动的时候,刚刚闭上眼睛不到十分钟。

房间里除了时钟的滴滴答答之外,完全是一片寂静,连她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电脑主机的热量还没有散去,弥漫在房间里和原本就湿热的空气混为一滩黏腻。桌上插线板的开关灯光常年不灭,在黑暗里一跳一跳的,突然像是被那声震动给吓到,跳动中竟然乱了分寸,如同风中火苗。

没几下震动便停了,倒扣着的手机透出的一点点微光暗了下去,却马上被一只手提起来,重新摁亮了屏幕。

微光中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来,宫野志保将椅子拖开,电脑屏幕的亮光刺得她眯了眯眼睛。主机运行时散热风扇嗡嗡作响,掺杂着她时不时敲击键盘“噼噼啪啪”的声音,昏暗的房间仍旧没有开灯,宫野志保盯着屏幕里的一片乌漆墨黑,皱皱眉头。

许久之后椅子脚又在光滑的地面上向后摩擦转了角度,宫野志保站起来摸索着去房间门口找到了吊灯的开关,这屋子终于才变得亮堂堂了。她顾不得许多,直接从衣帽架上扯下一件浅灰色的宽大衬衣套上身,又戴了顶灰绿色的帽子和黑色防尘口罩,匆匆将手机揣进宽大的短裤口袋里,便又按了开关走出去。漆黑的房间里电脑屏幕透出荧荧的蓝光,几张被烧焦炭块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中央,在那光快要暗下来之时,右下角突然闪出一个小小的提示框,一个圆头圆脑的男孩简笔画图案不停闪动,脸上那副滑稽的大框眼镜时隐时现,在他的右边写着“麻烦鬼”几个字。

屋子里很快就恢复了黑暗。

 

工藤新一发完了信息后长长叹了口气。

这起连环爆炸案的案发地丝毫没有规律可循,从人流密集的写字楼到普通的住宅、公园,怎么看都像是在报复社会,而爆炸原因均是叠氮酸受到了撞击——凶手用一只小的玻璃瓶装好了叠氮酸再丢在现场。他跟着查了几天,终于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工藤,你过来一下。”不远处的白鸟任三郎冲他招了招手。

“刚才小泽找到了附近一个自由摄影师,爆炸当天他刚好在这附近的天桥上架设着摄影机拍了一天,小泽已经吩咐下去查了。”

工藤新一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嚷道:“他的相机文件也麻烦发给我一份!”想了想又补充道,“顺便抄送给灰原!”

小泽警官早已对此司空见惯,应着声小声嘟囔:“又是‘那一位’啊……”

他刚从警校毕业,回来之后去群马县做了几个月的实习交警,后来经在东京检察院工作的叔叔介绍,才来了这里正式当了警察,没想到的是一过来就有幸能和大名鼎鼎的工藤新一一同办案,这种“追星成功”的现实让小泽葵实在是兴奋不已。

白鸟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掀开白手套看了看腕表,时针已然指过了刻度三,他实在是有些撑不住,准备收队。工藤新一却仍是托着下巴眉头紧锁,一个人蹲在地上自言自语,说着“还是放心不下那块被烧得焦黑的东西”云云。

工藤新一正在一团乱麻当中揉了揉头发,身侧突然有只手伸到眼前,隔着张白色手帕将他方才盯着看的那一小块东西捻起来。他还未来得及阻止,就听得那人闷闷的声音:“这种东西还是亲自来拿走去检测一番比较靠谱。”

宫野志保掏出了塑料封口袋,将那块东西小心放进去,自上而下俯视着工藤新一,整张脸被口罩和帽子遮住,眼神却十分锐利。

工藤新一撑着膝盖站起身子,不由地问道:“你还没睡啊?”

“也不知是拜谁所赐。”女人没好气地敲敲手机屏幕,发出清脆声响。

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心里却没有丝毫愧疚,大咧咧冲她道歉:“抱歉啊,我想也没想就直接给你发邮件了,再说你要是早睡了哪还能听到我的消息……”

“哈?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工藤新一深知这女人心情不好的可怕,慌忙合了手掌举过头顶,那模样活脱脱是只耸拉了脑袋的犬类。

收好了那块残屑,宫野志保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最新的‘蝴蝶之吻’香水,这个月的奖金。”

名义上的老板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你上个月才买过香水好吧……”

“抠门的变态侦探。”女人不爽地哼了一声。

白鸟警官摘了手套走上前,一贯绅士地询问道:“我们恰好也要收队了,宫野小姐要不要一起坐我们的车走?”

还没等她回应,年轻的警官小泽就忍不住擦亮了眼睛过来大声嚷嚷:“原来您就是那位住在工藤家的神秘搭档啊!我之前总是听大家提起您,都不知道是谁……”他一个人叽叽咕咕了不少话,之后终于想起来做自我介绍,便大方伸出一只手笑道:“我叫小泽葵,刚调来东京两周,之前给您发过邮件的!您应该还记得我,毕竟我从小就被人说像是女孩子的名字……葵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倒是挺温柔,也很积极,听起来就是阳光活力满满的嘛……”

宫野志保对于这种自来熟的人向来无所适从,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开那只手,任由年轻警官自己絮絮叨叨。白鸟任三郎见这场面假咳两声,将不会察言观色的小泽拉到一旁,转向二人,“那么二位先出去稍待片刻,等下我就去取车。”

小泽葵倒也不觉尴尬,反而还因为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神秘女子而显得有些开心,他搓搓手仔细打量宫野志保,这才注意到即便是在酷热难耐的盛夏,这女人却仍旧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除了裸露出来的半截纤细小腿外,全身上下都被衣物盖住,若不是看到了她垂下来的茶色头发,小泽葵几乎要认为这是某个偷窥女性、盗窃内衣的怪癖男人了。

工藤新一讨好地冲宫野志保笑,带着试探的口气问道:“我们走吧?”

“啊啦,真是奇怪,我还以为你这个推理狂要一直待在这里了。”满满的嘲讽。

“拜托,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再说明天你不是还要去医院检查……”

“这么说我反倒该夸一句你怜香惜玉咯?”宫野志保戏谑地挑挑眉。

小泽葵倒是凭借着年轻人的机警一下捕捉到了敏感信息,他突然像只出海的虾子般一下蹦到了工藤新一跟前,手肘戳着帅气侦探边神叨叨坏笑着开玩笑:“喂工藤,我说你该不会是和人家隐婚了,都要到胎检的地步了吧……”

工藤新一一把将他那只胳膊给拽下来,半是羞恼半是震惊地冲他吼道:“你个白痴不要自己脑补说胡话!”他红着脖子往前追,宫野志保早已丢下这两个笨蛋拉开警戒条离开了爆炸现场。

小泽葵脸上的坏笑还没有消失,他颇有些洋洋自得地觉得自己挖掘到了朋友爆炸性的八卦,正开心时感觉一只手沉沉搭上他的肩膀。

白鸟阴沉着一张脸,用严肃又冰冷的语气对这个不明真相的年轻人郑重教诲:“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他正疑虑,又被前辈这副表情吓得半死,大气也不敢出。许久之后他看着白鸟吩咐好了诸项事宜,脱下了手套准备回去,这才望着他的背影轻声开了口:“前辈!请问……这是为什么……?”

白鸟没有回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连肩膀都耸了起来,他想了想,采用了一种较为平和又简单的方式为他解答。

“那个女人,可是工藤的伤口啊。”

“一共是一万七千元整,谢谢您的惠顾!”

工藤新一听到这数字,几乎要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他肉疼地从钱包里掏出两张一万元递给柜台笑容可掬的收银小姐,又歪着头将宫野志保手里的东西狠狠打量了一番,边收回找的零钱边不住咋舌:“这么小小一盒东西,竟然要这么贵……”

宫野志保扶着棒球帽的帽檐,得意地冲他抬起下巴,“这可是高级的巧克力点心,和你平时买的那种甜品可是绝对不一样的。”她没有明说,可眼神却盯着被男人当做宝贝般捧在手里的柠檬派,一脸的戏谑。

他倒是也不在意,摊摊手道:“我是不懂你们女生喜欢的这些东西啦,不过话说你现在的身体还能吃这么高脂高糖的东西吗?”

女人白他一眼,轻蔑地凑近他的眼前,用傲慢又不容置疑的口吻回道:“跟我谈论养生,你还早五十年呢。”

“是……是……”工藤新一被她吓得乖巧闭了嘴,很是顺从地从她手中接过点心往外走。

柜台里的收银员小黛十分羡艳地看着这一对璧人,她在这家甜品店工作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来受过不少次茶色头发的女人光顾,每次她都十分认真地挑选好要买的东西,然后眼也不眨地付款走人。她最喜店里的柠檬派,即使那并不是热卖品,却隔三差五要来买,不过倒是托她的福,这款甜品变成了长销品,并推出了新的口味。

她身边的男人倒是少见,但每次都对她的话盲听计从,这简直让二十三岁的小黛看红了眼。

“果然是大名鼎鼎的工藤新一,花起钱来到底不手软。”身后一个又酸又凉的声音传来,小黛转身,看到平日里就以刻薄闻名整个蛋糕店的小山前辈正瘪着嘴插着腰,“不是说他包庇恶魔杀人犯吗,那个女的十有八九就是他的袒护对象。”

小黛听人说小山以前有个未婚夫,两个人马上要结婚的时候那位先生出了事,在一次恶意纵火案里身亡,从此她便阴晴不定神神叨叨,整个人也变得尖酸刻薄了起来。

蛋糕店里的女人们在休息的时候常聚在一起讨论八卦,像是这种名人轶事更让她们乐此不疲,小黛却并不是她们当中的一份子。她平日里鲜有时间上网,对于那些社会新闻更是没什么兴趣,一心沉溺在女高中生看的偶像剧当中无法自拔,她眼中的工藤新一只是一个三次元高富帅而已,其余的她并不想知道。

“我们已经接待这女人这么多次了,可从来没看到过她的真面目,要不是她毁了容奇丑无比,就是她被谁盯上了准备暗杀!你知道的,侦探周围这种事可不少!”刚端上来空盘子的柴田听到这番谈话,不由得兴奋起来,晃着两根短短的低马尾凑到了小山面前。

“若是我们店里常常接待这种客人,总觉得会有损形象。再说那个叫宫野的魔女已经臭名昭著了,如果真的是她,搞不好哪天就有警察来询问情况了。”小山擦着柜台上的高脚杯,毫不客气地对刚才的两位客人展开不友好的评判。

“你们还有空在这里闲聊的话,今天的薪水都不要想拿了!”

连头都没来得及回,几个人听到这声音便浑身打颤,哆嗦着赶紧去忙自己的事。怒气冲冲的胖店长嘴里嘟嘟囔囔着“不像话”,一边掏出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等到店员们重新忙起来后他招招手,身后探出一个颀长瘦弱的影子。

“这位是从今天开始来店里打工的大学生松本智一,以后他负责在前台和黛一起收账,同时负责闭店后的所有清扫工作,你们先带着他干活,不许给我偷懒!”

黛这才偷偷抬眼,看到这位叫做松本智一的大学生。虽然逆着光,却仍能看到他清瘦的轮廓和脸上淡漠的表情。这男孩子穿着普通的宽大白衬衫和黑色短裤,单手背着只双肩包,明明都是学生的打扮,却像是马上要和谁大打一架般气势汹汹,她觉得有些害怕,看那孩子一步一步朝着柜台走来便慌忙垂下了眼睛。

“以后请多指教。”柴田看着老板走远,悄悄凑上来对着新人眨了眨眼。

大学生却像是没有听懂这句话,呆在那里愣了半晌,然后如同刚刚学语的小孩子,十分别扭又冷漠地“嗯”了一声,便转身去了更衣间,再无应答。

“看来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小山瞥着那似乎有些高傲的年轻人冷哼。

黛偷偷冲着更衣间的方向看去,只在房门被关上前从缝隙里窥到那只黑色的双肩包被人狠狠摔在地上,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其实宫野志保鲜有时间空出来一个午后吃下午茶。

若是上天垂怜,让东京平和无事,她顶多也就是处理些闲杂邮件,倒是确有闲暇时光让自己像个真正的英国贵妇般坐在工藤家的宽敞阳台上吃点心,但这种时候她几乎没遇到过,不是在半中间接到各种催命一般的未读邮件,就是坐在电脑前抓狂地帮这臭屁侦探处理一个个刁钻难题。

他口上说得好听,什么“搭档”,其实就是把她当成了无所不能的私人助手而已嘛。

她觉得自己敲诈工藤几顿好吃的点心、几件名贵的衣饰都不算什么,工藤新一没有给她开工资,只是包了她的吃住及一切开销——当然还包括她的医疗费用。

两个人进了屋子也没什么话,只是各自开始工作而已。宫野志保的那盒巧克力连盒子上漂亮的彩色蝴蝶结丝带都没有打开就被扔进了冰箱,连两个人杯子里的茶水都是用最简易的茶包冲泡出来的。这些琐事没有人在意,在这个家里也不需要在意。

正在研究摄影录像的工藤新一刚刚看了个开头,就听见楼上房门被打开,拖鞋声“哒哒哒”越来越近,便觉有人坐在了他后方的沙发上。

他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怎么了”,那人放下杯子,淡淡回他“楼上太晒”,便开始敲击键盘。他轻笑一声,正身处阳光沐浴下,他觉得这光照得人暖乎乎又懒洋洋的,十分舒服。当时也是顾及到这女人的身体状况才给她挑了个向阳的房间,没想到如今逐渐入夏反倒惹得她不适。

宫野志保和他背对着坐在小型沙发上,挺直了腰背就像是被谁贴了把尺子。房间里落下的阴影恰巧将两个人分隔开,仿佛中间立了道墙,谁也看不见谁,更不会被打扰,两个人就这么安静而隐秘地坐着,连呼吸都是静悄悄的。

“出来了。”

宫野志保淡淡地自言自语,却仿佛又是在对工藤新一讲话,后者立马机警起身,颇有些激动地言语道:“难道是……”待凑近去看,他终于如自己意料之中地露出一个笑。

“‘克劳斯锁’的专属钥匙,有这种钥匙的人应该也不多吧。”宫野志保看到他那副表情,挑了挑眉毛补充。

“啊,这样一来查找范围就小多了。”男人附和,“真是辛苦你了,那么小的一块残渣也能分析出来,不愧是天才科学家。”

能得享誉全日本的高智商少年侦探赞誉,该是十分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不过宫野志保已然对此等赞赏没了什么新鲜感,她端起杯子来又抿了一小口茶水润润嗓子,准备去拿高档巧克力来犒劳一下自己,刚刚离了沙发,就听到电脑的邮件提示音。

工藤新一瞧见她不爽地皱眉,默默往回退,却仍旧收到了那人的一记眼刀,他慌忙将自己撇开,说了句废话:“你看……这肯定不是我发的!我发誓!”

宫野志保没来得及去取那盒巧克力,只能烦躁地坐下接着处理邮件。因为工藤新一并没有设事务所,平时除了警视厅的案子需要他帮忙之外,那些想要找他的私人案子便只能发到邮箱里让他了解是否需要再约时间见面谈。

这种工作方式看起来省心不少,但其实大大加剧了宫野志保的工作量。像是筛选回复邮件这种事情,他警长跟前的大红人工藤新一才不会做,案子又偏偏极具时效性,这样棘手麻烦的工作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宫野志保头上。

工藤新一从未要求她要做得多么优秀与迅速,可每当他想起来查收邮件的时候,发现所有的邮件都变成了灰色的已读状态,那些事情被宫野志保处理得妥妥帖帖,他张着一张空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久而久之的这份“助理”的职位已经变得堂堂正正不容置疑了。

两个人又恢复了之前背对背工作的状态,宫野志保正仔细看完了一份絮叨冗长的邮件内容,垮着脸十分客气地回复说出轨劈腿调查并不属于他们的工作内容,并热心提供了几名处理桃色案件的侦探名号以供参考,却马上又跳出一封未读邮件来。

平日里她处理的大都是这些不痛不痒甚至毫无意义的案子。当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工藤新一重新回到大众视线当中之后,不出意外地被强烈的闪光灯从头到脚照了个遍,而与此前不同的是,已经鲜有正经案子找上他了。

那是工藤新一不知道的事。

随着日影西斜,日光逐渐向宫野志保的方向一寸一寸蚕食,直至金色的耀眼夕阳将她的后背打得又热又亮。她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连续几个小时的工作让她的腰椎已经开始抗议,宫野志保抱起来电脑准备回屋。她迎向阳光刚刚抬起眼,就看到面前的人在最灿烂的夕阳中扭过头来,半张清秀侧脸的轮廓都被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边。他的眼睛闪亮,用一贯坚定自信的笑容看着她,仿佛在暗夜到来前汲取了这世上的一切光芒。

“我也……找到了。”

老式冰箱“嘎吱”地被人打开了门,本就不大的空间里满满当当塞着啤酒饮料,松本智一随手将放在外侧的一罐柠檬苏打水拿出来,又“砰”地将冰箱门摔回去,那机器内里制冷运作的声音便轰鸣般响起来。

黑色T恤的两只袖子已经被高高卷到了肩膀上,露出了并不怎么硕大但十分紧致的二头肌,他手臂微微一紧,将那罐苏打水打开,仰头就朝着嘴里灌了下去。

等到易拉罐里的液体减少了一多半之后,少年端着饮料去门口换鞋,一脚蹬上了那双已经有些泛黄的白色球鞋,拎起背了许多年布料磨损的黑色双肩包,冲着屋子里喊一句“我去打工了”便推门而出。

“晚上回来吃饭吗?”屋子里的女声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那句话就被大门死死挡住弹了回来,回荡在狭窄的玄关当中。松本美咲叹了口气,在屋子里继续叠着衣服。

甜心圣得罗甜品店距离松本智一目前住的公寓足有一个小时车程,因此他通常要提前一个半小时出门。他早就摸透了那位颐指气使不好伺候的老板是个什么脾性,规定八点上班的意思是要你七点四十五就到店,若是晚了一分钟他便会哼哧哼哧不给你好脸色看,要你晚上加班到深夜,更不用提如果迟到要从日薪里扣除多少不合理的比例——这种人他见得实在太多。

去地铁站的路上他喝完了那半罐苏打水,将罐子捏在手里许久后才找到了合适的垃圾桶。他瞧着有几步远,索性做了个投篮,手腕举高一松,那罐子便听话地朝着正确的方向飞去,恰巧此时一个迎面而来的女人也准备扔垃圾,刚刚将手凑到垃圾桶上方就被他的“篮球”给吓到,抖着往回缩了缩手,等到那罐子“哐”地落进桶内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女人穿着紧身的套裙和一条蕾丝小披肩,头上还戴了顶夸张的长檐草帽,她抬起眼来狠狠瞪着少年,一副尖酸模样。

松本智一没有与她理论计较,只是同往常一样冷漠地直直往前走,路过她时连眼睛也没有斜一下,仿佛从未看见这个人。受到无视的女人被激怒,站在他身后不甘心地骂骂咧咧,他却始终没有回头。

七点四十四分。

胖老板敲着手机屏幕上大大的数字时钟,对松本智一装模作样地咳嗽,他明白这副蠢模样的意思是什么,却也懒得搭理,径直去更衣间换上了甜心圣得罗特制的温馨而典雅高贵的侍者服装,在收银台前帮着黛做开店前的核算整理工作。

黛没有对这位新人做什么提点,他似乎十分熟悉工作流程,甚至像个老手。松本智一话不多,除了对客人必要的职业要求之外几乎不和他们交流,连吃员工餐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后厨默默用餐,要么就是躲在店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总而言之,松本智一是个冷漠的孤独怪人。

他走到哪里都像是笼罩着一片阴影,即便是在最耀眼灿烂的阳光下都能清楚看到,这人永远活在自己的影子里,像是被锁住了。

甜心圣得罗的所有员工都对松本智一畏而远之,都在他的背后捂着嘴用唇齿舌尖做刃,黛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

 

工藤新一迟迟没有收到白鸟警官的消息,他实在坐不住。

又去前两个事发现场探查,却直到腰酸背痛也没再找出什么新的证据,他总觉得真相就在眼前了,可线索刚刚展露了头脚,便又如同冰山般沉底,任凭他再怎样努力也是徒劳无功。那个视频当中穿得严严实实的中年男人根本无法辨认是谁,他也仅是凭着那男人腰间恰巧露出的一点点缝隙,无限放大才窥到了克劳斯锁钥匙。他让白鸟警官去调附近街道的监控录像和当时段的地铁监控,那人却仿佛消失了一般,无论怎样都找不到。

工藤新一并不相信任何反常理反科学的事情,他详细调查了几条街道上的监控摄像位置,找到了几个盲区,本想拜托宫野志保参照这几个盲区分析一下整个米花镇的道路交通情况,这男人的活动轨迹便能有个大致,若是让警方调集所有录像来看,直到下一起爆炸发生或许都不一定能有结果。

可宫野志保的一半其实是托付给医院的。

从医院出来以后,宫野志保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口罩戴好,插上耳机拿出了零钱包。

因为不是周末,也并非大家回家与外出吃饭的高峰期,电车上还算空荡,她找了个靠近门的位置坐下,安安静静放空自己。虽然在交通发达的今日,路面电车已成为了一种怀旧的出行工具,这趟东京唯一存留下来的路面电车还是让宫野志保颇为受用。

车子行驶得慢,沿途风景尽可收入眼底,她对面的座位上没有人,因此不用扭头便可轻松观赏东京午后的街景。宫野志保眯着眼,惬意地享受私人时光,可口袋里的手机并没有想放过她。

「你怎么样?检查完了吗?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她眼里充满了玩味和挑衅,静静看着那条信息,不打算立马回复他。过了十几秒后,那屏幕暗了下去,却马上又跳出了一条消息,果不其然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今晚待在警视厅,就不回家了。你要是回去有时间的话拜托帮我查点东西……^_^」

这话虽然怎么看都觉得对方是在试探讨好她,却并没有任何征求她意见的意思,没过多久手机邮箱的提醒就来了,宫野志保大致看了看内容,粗略估计了一下工作量,秀气的眉毛都拧成了一团。

电车里刚好播放着到站广播,宫野志保思索片刻,向那个通讯录里仅有的一个号码发送了消息。

「我去甜心圣得罗买东西,请恭候我大驾。」

这条消息刚刚通过网络基站传达到了东京另一隅的侦探那里,电车恰好停稳,宫野志保拉低了帽檐下了车,迎着阳光大踏步地向远处走去。

 

甜品店今天的推荐品是抹茶羊羹,还有夏日限定的哈密瓜拿铁附桃子奶盖。其实宫野志保并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但她偶然发现了这家店,觉得味道出奇的不错,于是每次去医院回来竟然都鬼使神差地要买点什么回去,久而久之也上了瘾。

她在列满面包的橱窗前仔细挑选,往餐盘里扔了一个馅料极其丰富的巨大鸡扒包,正准备去柜台,又仿佛想起了什么,重新回到橱窗跟前挑了另一只岩烧乳酪面包,这才满意离去。柜台前排着长长队伍,她颇有些无聊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心里默默跟工藤新一记了一笔。

她将今日的推荐品全部买好,工藤新一也还没有来。刚刚走出店门,却听到一阵聒噪的叫声,她仔细去辨,原来在这家店开着后门的那条小巷子里,有谁在骂人。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就你这样我们还怎么赚钱?!”

肥胖的甜品店老板挺着大肚子,对新来的大学生唾沫横飞,“那些家庭主妇来店里就是为了集点数盖章的,否则她们那种铁公鸡怎么可能来我们店消费!你到底有没有常识?”看他不作声,老板更是生气,伸出肥大的手掌轻轻推着他的肩膀,男孩立马向后歪了歪身子。

“看你这样,是不是连你妈出去买东西都不愿意带你,所以你才这么奇葩的?我告诉你,以后看到抱着小孩穿着穷酸的女人,不要给我推荐那些不能集点的高档点心,害得人一笔生意也做不成!再发生这种情况,你的日薪全部扣光,听到了没有!”

松本智一还是没有说话,只微微垂了头,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让他训了很久。分明是被训话,他眼中却毫无波澜,连基本的羞耻与愤怒都不存在,与平日里那副冷漠样别无二致,也正是这种态度让店长的火气更甚,甚至一时间想不出更加恶毒的言语出来。

沉默了几秒钟,松本智一觉得这顿噪耳之音该是结束了,他缓缓抬起头来,瞬间高出那店长一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足够他居高临下看着那胖子,而这个角度更加凸显了他不屑一顾的神色。

店长彻底被激怒,拎起他的衣领怒目而视,“你个混球有什么不满?!”

松本智一知道,接下来他一定会挨一顿揍,这胖子绝不会就此放过他,他要尽情承受这顿打,这是规矩。

这是他从小到大都知道的规矩。

有些人打他是因为他永远与他们不同,有些人打他是因为他没爸没妈,有些人只是纯粹看不惯他而已……形形色色的原因都可以成为施暴的正当理由。许久之前他反抗的时候也将那些人揍过,但转眼他们就找了更多的人来算账,所以他很早就明白——无论反抗与否,他都是这个怪圈里永远的受害者。

不过或许也不是永远。

正是那点一闪而过、看起来被驯服但实际上凶狠又乖戾的反抗,被对方看到之后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店长砂锅般大的拳头已经高高举起来,松本智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感觉到有凉风拂过了脸侧,他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却还是禁不住皱了皱眉。

“你们这么聒噪的话没有客人愿意再来了。”

那风停了,就停在他刚好可以听见的地方,停下的时候毫无预兆,让他的心跳都像是漏了几拍。

戴着渔夫帽和口罩,穿着阔腿长裤与衬衫的女人提着东西在巷子口冲里面凉凉说道。

眼尖的店长看到她手里提着的袋子上大大的logo,放开了松本智一的领子,立马缓和了语气扯着脸皮解释道:“这是我们店新来的员工,店里的规矩他不太懂,为了不影响客人所以我选择在这里对他进行些培训。”

女人往里面走了几步,微微打量了二人,仍是平淡地开口:“对进店的客人进行推销介绍是资本社会的正常现象,而怂恿客人购买本来不想购买的产品,甚至不惜利用他们的弱点夸大其词,我不知道该说这是畸形资本社会的特点还是资本社会的畸形产物。”

店长对这番话有九分没有听懂,他狐疑地看着这位客人,有些心虚地发出了质疑的声音,宫野志保没有理他,而是转向新来的大学生瞟了几眼。

松本智一正是在这几眼当中看到了这位陌生女人眼神当中熟悉的东西,那种东西似乎跟了他许久,可他又从未在哪里见到过。女人很快移开了视线。

“这位小先生我见过几次,他收银的速度很快,也很准确。之前我来你们店的时候要排半小时的队现在十分钟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每天能接待的客人数量保守来算应该可以提高一倍,怎么说你也应该感谢他才是吧。”

店长一时哑口无言,也不好在客人面前多说些什么,颇有些不甘地瞪了松本智一一眼,冷冷地嗤了一声,可面上还是维持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他对着宫野志保点点头,马上转身打开后厨的门进店去了。

“他会开除我的。”

宫野志保轻笑一声,“不会的。对员工越是急切苛责的企业,越不会轻易辞退员工。”

她并不在乎这位年轻人此刻心里究竟是感激还是什么别的情绪,这条阴暗的小巷子让她觉得很是不舒服,便打算转身就走,那人却叫住了她。

“你为什么要帮我?”

宫野志保从这句话中听不出任何感谢的意味,反而颇有些冷冷的感觉,她微微测过脸去,用余光瞥了瞥这个少年,诚实地答道:“路过听到了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松本智一看着这女人缓缓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突然不知该做什么。他记得小时候去上学没有便当可以带,就偷偷躲在学校的花坛后面,等到午休时间结束再回去,假装自己已经吃完了便当。有个小女孩发现了他的秘密,第二天刚刚午休竟然掏出了第二份便当给他,他当时又羞又恼,将那份便当打翻在地逃了出去。

后来他再也没收到过第二份便当。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莫过于真诚善良想要帮助拯救一切人的老好人。他觉得自己清楚得很。

而这位无论是外表还是身份都极其神秘的女人,已经云淡风轻地将他构建起来的自以为坚不可摧的那层硬壳给打破了。松本智一站在充斥着餐厨垃圾味道的昏暗巷子里,抬头看到夏日的蓝天投下一片通透耀眼的光,而自己就像是立在影中笨拙又高大的巨塔,他一步都挪不开。可这个时候巷子口透出的光难道没有打在那女人身上吗?他难道可以对此视而不见吗?那个颀长清瘦的背影难道没有一丝一毫让他心生对生活的侥幸吗?

这是脑袋嗡鸣的松本智一没有来得及想明白却出现得猝不及防的问题。

可它和那盒没来得及打开的便当一样,立马就被打翻在地。

“抱歉抱歉!我赶过来实在太远了!”

“提好。”宫野志保凉凉地抛出一句话。

“是是……喂,你怎么买这么多……”

他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只是略微瞥到了他的一个模糊影子。该是她的男朋友吧?或许也有可能是亲人?他不是没有注意过这个女人,但每次她都是独自来,默默地买完东西之后又独自离开,她和自己一样,无论是外表还是行为举止都可以被扣上“怪异”的帽子,或许正是因为这点,松本智一才对她有着近乎惺惺相惜的好奇与好感。可如今看来,她同自己完全不一样,至少,她拥有的东西更多更明亮。

两个人的声音愈来愈弱,直到到最后彻底消失,松本智一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巷口耀眼的阳光。他的汗水将长长的刘海都黏在了额头上,被偶尔吹过的微风吹拂得有些凉爽,直到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在悄悄说话,那声音似乎在提醒他,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在忘记的一件事。

他一直是一个少年。

“让白鸟警官调一下米花东路自西向东两千米内的监控。”

“好,你那边的筛选分析进行到哪一步了?”

“刚刚又过了两条街,依靠数据筛选出来的量还是偏多,再往细看估计需要至少一天的时间。”

上下眼皮已经打架的小泽葵帮着将监控影像调出来,刚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来上班的前辈叼着面包,手里还提着一堆吃食招呼他们来用早餐。

他接住空中飞来的一瓶牛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往嘴里灌,喝了半瓶之后终于恢复了点精神,长长吁了口气。自从这连环爆炸案发生,他们加班熬夜已经是家常便饭,今天更是为了调查那个神秘的嫌犯整整一夜都没有休息。

前辈带来的早餐颇为丰盛,西式的三明治、和风的饭团,甚至连炸肉饼和乌冬都有,几个警察围成一团挑挑拣拣。他随手拿了个炸猪排三明治,招呼仍坐在电脑前皱眉苦思的工藤新一:“工藤也来吃吧。”

工藤新一摇头,不知从哪掏出个岩烧乳酪面包,冲他挥挥手,“不用了,我吃这个就够了。”

“昨晚你就吃的就是面包,来改善一下伙食嘛。”人群里一个声音冒出来。

工藤新一尴尬地笑了两声,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低头啃了一口面包。

而视频那头的宫野志保并没有闲心去管这些琐事,她的任务量并不比警方少,趁着下一次爆炸前尽快找出嫌犯线索已是迫在眉睫。两个人仍旧通着视频各自工作,连吃的早餐都如出一辙的简单粗暴,小泽葵看到这场景不禁咋舌。

“我说,工藤以前就和他的助手这么拼命吗?他们俩都是铁打的?”他捂着嘴悄悄问身旁的前辈。

“差不多吧。工藤他本身对案子就很痴迷,自然感觉不到累,至于他的助手……那位宫野小姐是去年才和他一起干的,倒是少见的能跟上他的节奏的聪明人了。”那位前辈仔细想了想答道。

毕竟人不是机器,警视厅的诸位吃过饭后准备换班,工藤新一也将通话切回到了手机屏幕上,打算回去稍作休整,他看见宫野志保还是不知疲惫地敲击着鼠标键盘,又瞧见她手边那只不知被添了多少次水的马克杯,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他还没开口,心思细密的白鸟警官早就凑了上来。

“先回去休息吧,等到我们这边有结果立马通知你。而且……”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她的身体还吃得消吗……?”

“这你大可放心,我可不是那种为了别人轻易伤害自己的人。”宫野志保耳朵尖,听到这言论淡淡辩解道,“而且本次工作属于被动加班,他作为我的老板还是得按照劳动法给我相应的报酬就是了。我们是平等的交易关系。”

“就是这样没错……”工藤新一给出一个“你看吧”的表情,白鸟警官便随口感叹:“诶,原来还有加班费的啊,我还以为你住在工藤家里都不需要什么支出。”

“看来你对女人的了解还是不够啊白鸟警官,就算是共同生活的夫妻都会各自藏私房钱,以后你和小林老师说不定也会因为这点吵架哦。”

几句话噎得白鸟警官连耳朵根都红了,他假意咳嗽稍稍掩饰了尴尬,“不管怎么说,还请您保重身体就是了。”

侦探和他的助手没有挂电话,工藤新一将外套搭在手臂上,举着手机边往外走边问:“家里还有什么吃的?需要我回去带点吗?”办公室的人还没听清那一头讲了什么,大门就被“砰”地关上了。

“这……”小泽葵听得入迷,手上握着早餐连一口都没吃下,呆呆地出了声。

白鸟警官早就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多言,拍了拍手对工作了一整夜的同事喊道:“大家都辛苦了,等下吃完就快回去歇着吧!”

小泽葵当然不明白,如果宫野志保被允许作为日本警察救世主的贴身助手,享受着万千少女羡艳已久的不同待遇,那么她又怎会遭受万人唾骂鄙弃?若宫野志保是个杀人不眨眼助纣为虐的女魔头,又怎会时时刻刻都流露出那副温柔安然的神情,为工藤新一妥帖准备了早餐?

就如同真假明暗都被工藤新一凭一己之力用一扇门隔在了身后。

大街上已经是车水马龙,工藤新一打了个哈欠,觉得刚才那片面包并没有慰藉到他忙碌了十几个小时的身体,他信步穿过几条街,看到一家面店,心思已经游移了过去。

“我说,你想不想吃乌冬面啊?”

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宫野志保停下敲击键盘的东西,斜眼瞟了瞟小窗口里工藤新一的大脸,“我不去。”

“别这么说嘛,你也忙了一整个晚上,一起来吃碗面,回去能睡得更香。”

“要是觉得愧疚的话,还是用实际行动表示比较好。夏天可是喷香水的好季节。”女人拿起杯子喝了口白水,又补充道,“另外,今天我就不出门了,把甜品店的今日推荐也带回来吧,麻烦你了。”听起来客客气气,语气却远不是那么回事,是工藤新一绝对无法抗拒的命令般的口吻。

他环顾四周,其实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甜心圣得罗的附近,这家乌冬面店刚好在它的斜对面大约十几米的地方。他嘴上乖巧应着:“好好,我现在刚好在那家店。”一边往面店里走,准备吃完早餐顺路帮她买东西,可一只脚还没踏进店门,就听到耳机里一阵响动,那只马克杯从宫野志保手中脱开滚了下去,发出巨大的碎裂声,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连宫野志保的表情都没看清,屏幕上就跳出了红色的低电量警告。

工藤新一刹那间仿佛整个人沉入海底,心头像是被压上了千斤巨石,那种窒息感他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叫着“灰原”,而就在此刻背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得人耳鸣头疼,连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颤抖,短暂的爆发过去后,不远处已经是浓烟滚滚。工藤新一再看手机时,那台不争气的机器已经停电关了机。

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他拔腿跑向爆炸现场,爆炸地刚刚好是甜心圣得罗旁边的一个小餐馆,周围的路人已经聚成了一团,他抢过了某个早已被吓傻的路人的手机,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直接吼了句“借我”,第一个拨通了白鸟警官的手机,第二个则是宫野志保。

机器的冰冷接线声让他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握着电话的手都开始发抖,工藤新一并不是迷信神明的人,却在心里祈求了无数次。

白鸟警官赶来现场大概也就是三分钟的事,他不能在这三分钟里慌了阵脚,可这短短三分钟之内有种未知的恐惧和无力感一齐袭来,甚至是疯狂涌上来,这段时间日子已经安逸到让他几乎快要忘掉之前是如何面对濒死的生命,如何看它怀揣着唯一的希望倒向自己。

眼前是浓烟滚滚的爆炸现场,餐馆里的人几乎都没有逃过这一劫,所有人都在等待救护车和消防车,乱作一团的现场有哭声喊声,还有人举着手机在旁拍照。工藤新一夹杂在人群中,像一棵无根的树,连脚步都要踉跄起来。他不住左顾右盼,调动一个优秀侦探必备的反应力和侦察力寻找周围可疑的人,但找到最后眼前全是灰蒙蒙的一片,那些人都变成了马赛克,他已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了。

如果她倒在家里的地毯上,痛苦地扭成一团,连药也没法自己去拿,马克杯里的冰块融化,在桌上和地毯上都留下水渍,而她就这么一直躺着,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该如何责怪自己?

工藤新一拨开眼前的层层迷雾,咬着牙去寻找或许早已逃之夭夭的犯人。

他眼前虚晃过无数人,在刹那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那声“工藤”叫得撕心裂肺,一下子将他闭塞迟钝的五感全部打开。他回过头去看,那个在他想象当中本应蜷缩在角落里等着他去救赎的女人,此刻穿着一身家居服,踢着拖鞋,发丝凌乱满头大汗,狼狈地找到了他。

而紧跟着的,便是一辆又一辆鸣笛的警车。

宫野志保看到他,这才平复了呼吸,她往工藤新一手上瞟,后者马上会意,解释道:“手机没电了。”她点点头,又想了想,也别扭地回应:“我不小心把杯子摔了。”

由于米花医院距离这边还有些路程,救护车暂时没有赶到,宫野志保蹲在地上大致查看遇害者的伤势情况,警方已经开始拉警戒线。有个胖子躺在地上已然没了动静,半边胳膊血流不止,她凑过去看,那人原是隔壁甜心圣得罗的老板。她皱皱眉开始试探呼吸,刚探到鼻息,警戒线外突然有人指着她尖叫:“那是宫野志保!”

在甜品店工作的小山认出了她,趁着警察没注意钻进了警戒线内,一把将宫野志保推翻在地,“果然是世纪魔女宫野志保!你在这里想干什么?别以为你跟着名侦探逃过了法律制裁就能肆无忌惮了!”

群众开始爆发出惊呼,指着她议论纷纷,宫野志保坐在地上低着头,扭过脸重新查看那个店主的伤势,小山见状又要上前扑倒她,好在被两个警察拦住,可她嘴里仍旧骂骂咧咧,引得周围人也一阵躁动。女人在警察的推搡当中对宫野志保破口大骂,颇有些不死不休的架势,她正得意于自己将那个连庭审和记者采访时都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魔女踩在脚下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声音给吓得抖了两抖。

“蠢货!你要想让他活命的话就给我闭嘴!”

年轻的侦探少见地在众人面前吼了出来,看着她的模样就像是要在下一秒蓄势与她一搏,小山愣在原地,警察趁隙将她架了出去。

今天甜心圣得罗的所有员工都知道了,大名鼎鼎的工藤新一对其宠爱有加、却对外宣称是助手的女人,就是一年前轰动全国的某犯罪组织围剿案件当中,那个诡异变态的杀人科学家。

宫野志保始终垂着头,将伤员进行了简单的紧急救治,刚好消防车和救护车赶来,她一只手捂住了下半张脸,和工藤新一错身的时候小声道:“家里钥匙给我,我先回去了。”

“等下我送你回去。”

女人有些无语,“媒体记者的车速可比你的脚速要快。”

两个人没有再多说,工藤新一将钥匙交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警戒线外的人群,轻轻叮嘱:“路上小心。”

她捏了钥匙快步往外冲,走出这汹涌人潮之后才舒了口气,这里就在工藤家附近,若不是她听到那声巨响出来得急,忘记了戴口罩帽子,今天本不该有这么一番闹腾的。

“等等。”

宫野志保转头,看到某张熟悉的面孔。那个冷冰冰的少年走向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不适,却贴心递给她一盒创可贴。

她有些懵,那少年抬抬下巴,眼神看向她的腿,宫野志保低头去看,这才注意到因为刚才的推搡,她的胳膊和腿上都多多少少有些擦伤,她接过那盒创可贴,笑着说了句“谢谢”。

松本智一见她无意久留,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腔勇气,竟上前扶着她往甜品店里走,“先去处理一下伤口。”

宫野志保轻轻甩开他的手,心有余悸地往后瞥一眼,扬起手里的钥匙淡淡道:“我很快就回去了。”

松本智一还想说些什么,有人就叫住了他:“小智,你有没事?我本来想给你送今天的便当,但是听到爆炸声都要吓死了,你快给姐姐看看哪里受伤了……”

那女人瘦瘦小小,穿着规规矩矩的套装长裙,绑着低马尾,戴了一副老式的大框古朴眼镜,在少年面前反倒像个小孩子,她手里提着便当盒,急切地问东问西,但看到自家弟弟没有反应,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宫野志保。那眼神带着些疑惑,又带着些怯懦,宫野志保觉得眼熟,却没时间细想,她被这目光盯着有些尴尬,微微点了点头后就转身离去。

松本智一脑海中仍旧是她那副看起来疏离,却让人心甘情愿去亲近的表情。他知道被千夫所指是什么滋味,也知道那些莫须有的侮辱抽打在人身上会渗出细密的血珠,会留下丑陋阴暗的伤口,可那个女人一言不发。她穿着最朴素懒散的衣服,摆出最狼狈的姿势跪倒在地,从刚才开始他就看得一清二楚。

“工藤,麻烦你了。附近监控我让小泽马上发给你,现场的话我们……”

背后人群散开,传来警察的声音,松本智一回过头去望了一眼,那个侦探低下头正仔细看着手里的笔记,朝气蓬勃的脸上显露出成熟的模样。松本智一没来由地有些讨厌他,这并非与宫野志保有关,他只是厌恶那种运筹帷幄救世般的自信,还有对任何人都坦诚以待的友好,他看着面前递过来的便当盒,再一次打翻了它。

松本美咲张了张嘴,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气给吓到,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弯腰去收拾。便当盒的盖子落在距她几步远的地方,她挪了挪身子伸出手去捡,却被另一只手覆住。

“姐,对不起。”

她轻轻摇摇头,“没关系,我知道小智一直是个温柔的好孩子。”

两个人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洒落的便当收拾干净。宫野志保已经走远,背后的工藤新一还在进行头脑风暴,逐渐散开的人群在二人之间游移,然年后去到各处。松本家的姐弟就蹲在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也没有人想知道那便当盒里洒出来的炸猪排或是小番茄曾经被一个少年羞于启齿地觊觎过许久。

小时候念过的小学是临近家里的老旧学校,松本智一记得教学楼的背面有一面围墙,那围墙经过长年累月的风霜雨雪已经变得灰白破败,曾经学校进行过一次翻新粉刷,这面墙被涂上了厚厚的白粉,可没过一年,因为太过潮湿,墙皮翻起了一大块,那裂缝本来只是细细的一条,但是每天他蹲在墙角,看着它一天天变得越来越大,到最后整块墙皮都摇摇欲坠。

现在他又回来了。

松本智一觉得那道围墙矮了不少,他走上前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再仰起头来,那块马上要掉下来的墙皮正在他的头顶上。墙根旁边是一个杂七杂八种着花朵和野草的小花坛,他曾经在这花坛和墙角的缝隙里瑟缩着,每个中午都抬头看着灰败的墙皮和阴晴不定的天空。

小了许多。他在心里这么想。

无论是围墙还是天空,都感觉小了许多。

他蹲了一会,觉得脚有些麻,起身之后脚底下轻飘飘地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阵小孩的哭声。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正跪坐在地上,被一个女人用脚踢着,那女人嘴里骂骂咧咧,男孩的哭声越来越大,便被更用力地踢打。

松本智一走到他们身边,女人却像没有看见他似的,并没有停止辱骂和施暴。他想上去阻止,那男孩突然抬起头求饶,那张脸已经哭得扭曲变形了,但他还是认出来,那男孩就是小学时曾嘲笑欺侮他的其中一位。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平头小男孩的家庭富裕,吃穿用度皆是名牌货,在家也十分受宠,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小少爷模样。

他嘴里叫着“妈妈”,松本智一看着那打人的女子,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他从不知道这个少爷家里是这般情形,他不擅救场与劝解,更不知该不该去劝解。

可那女人口中的“废物”、“没用”、“垃圾”……每一个字都刺得他整个人又痛又窒息。强大的悲伤与恐惧总是能够盖过愤怒,那个小孩长着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他哭的样子让松本智一觉得似曾相识,可松本智一其实并没有见过他哭,他只是明白求饶与悲泣的模样应该是如何。

他在抖,又闪过仅仅一瞬间的快感,他没有上前去阻止那女人,可拳头已经不知不觉握紧了。

灰暗的天空开始下雨,雨滴越来越大,砸在他身上都有些痛,女人和小孩也不知道何时离开了,他发觉这雨水只是让他疼,但身上却奇怪地没有变湿。环顾四周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最后他只能回到墙角那一隅蹲下来,维持着早已习惯的姿势抬头看着天空。

墙皮还是没有掉下来。

这场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蹲着感觉整个人都快要溶解在这雨里了,可没有办法。虽然一切都变得更小了,他还是没能逃出去。

“这位小先生我见过几次,他收银的速度很快,也很准确。”

“路过听到了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谢谢你。”

……

突然间有狂风吹来,吹得他眼睛和耳朵都似乎变得不好使了,那几个字飘落在风里,他听不清,也看不见远处隐隐约约的身影,那阵风将雨滴斜斜刮在他的身上和脸上,他快要溶解,快要倒下了。

醒来的时候夜色刚刚褪去。

窗外有清晨的鸟叫声,松本智一扭头看了看闹钟,五点半,他脑子转了一圈,意识到今天是周六,应该是去意大利餐馆兼职的日子。时间还早,但他也再睡不着了,坐在床褥上听了会鸟叫,看着阳光一点一点从窗子里透进来,十分钟后松本智一爬起来开始悉悉索索地穿衣服。

“小智今天起得这么早啊。”隔着薄薄的一扇拉门,传来那边松本美咲迷糊的声音。

他应了一声,胡乱抓了抓头发,“做梦了,睡不着。”

松本美咲将门拉开,起身准备去厨房,“那我去给你做早餐。”

“不用了姐,刚好我起得早,今天的早餐我来做吧。”

松本智一踮着脚逮着地上的空间从狭小的卧室出去,关上厕所门开始洗漱。脸上接触到冰凉的水之后才渐渐清醒过来,刚才那个梦实在太过真实,让他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他已经许久没有回去过小学了,自从外婆病逝以后,他们姐弟俩也陆续上了大学,搬到这间公寓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两个人也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过以前的事,日子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整张面容也是灰败不堪,如同那面围墙,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那个女人每次看到自己,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张脸吧?他突然害怕起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面颊。这种害怕让他困惑,小时候被妈妈打骂的时候产生的也仅仅是想要逃离的恐惧,后来慢慢演变成了恨意;被痛哭流涕的姐姐抱住,说爸爸为了自己的前途早就不要他们了、妈妈也要去组建新的家庭的时候他也没有害怕过。他在此刻自省,自己在面对这个丑恶、满是陷阱的世界时竟然罕有惧怕,这一点让他自己都吃惊。

可如今心里仿佛有个洞,那些东西像是风,不停在洞外面刮,而脆弱的心壤快要皲裂,开始摇摇欲坠。他第一次想要保护它,想要填补那个洞,让自己变成一个完整的、可以挺胸抬头的人。他在思索如何让自己更有尊严——在下一次面对那个女人时。

这真是荒唐极了。

“小智?”

姐姐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松本智一草草洗漱完之后迅速麻利地做好了早餐,这两年他常常在餐馆打工,做这些事已然十分熟练。姐弟二人跪坐在小小的餐桌前吃饭,松本美咲在小碗中快速搅拌着纳豆,尖头竹筷和瓷碗的碰撞声叮叮当当的,煞是清脆好听。

“甜品店的打工还要去吗?”

“嗯,虽然店长受伤了,但是店还在,他不允许我们旷工。”

“真是严格啊……”

松本智一认真挑着竹荚鱼的刺,没有答话。松本美咲又问:“旁边那家店,还被封着调查吗?”

“嗯。”

“上次我去给你送便当,看到好像是什么名侦探也去调查了,但是现在都没有结果……离得那么近,果然我还是有些担心你。”

“没关系的,姐,别瞎操心了。”

“也不是非要在那里不可,离家又远,你可以换一份兼职嘛。”松本美咲手下动作没有停,看着纳豆已经越变越黏,拉出了长长的丝,她满意地继续搅拌。

松本智一将鱼骨挑干净,夹了一小块鱼肉,囫囵说道:“那里的薪水是普通甜品店的两三倍,就算算上交通费也足够赚回来了。”

“是吗……”姐姐说,良久之后她又开口,“和那位小姐也有关吧。”

松本智一甚至来不及疑惑,瞬间便知道她说的是谁。他抬起头来看她,松本美咲仍旧平静地搅拌着纳豆,直到那团东西变得彻底黏成了一团才停下了动作,小小的房间霎时静得惊人。

“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主动接触过女孩子呢。”松本美咲微笑着看他。

这句话让松本智一又想起宫野志保扬起钥匙时,那副冷漠疏离但让他觉得温暖的模样,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心里升腾起来的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现在再经松本美咲之口说出来,他的脸憋得又涨又红,端起了碗食之无味地往嘴里扒饭。

那是羞耻。是他不应去迎头面向的感情。他不是泰然自若的英雄,甚至不是一个普通的受恩者,他只觉得羞耻。

白饭已经进肚大半碗,而松本智一面前的竹荚鱼和味增汤还好好躺在碗里。他的尴尬实在倔强得令人心疼,松本美咲柔声说道:“我觉得这样很好。”

见他没有动静,她又说:“那位小姐虽然看起来性子冷淡,但说不定是个温柔的人。若是有机会,可以多接触。”

少年鼓鼓的嘴巴里嚼着白饭,垂眸看着木桌上因为潮湿而裂开的一条细缝,将嘴里的东西细细咽下去后开口:“你不知道她是谁。”

松本美咲愣了半晌,想要小心翼翼地说出那个名字,却又吞回了喉咙。她将纳豆盖在白饭上,却一口都没有吃。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老旧公寓的隔音效果非常差劲,邻居每天早上看电视的声音都能传过来,那熟悉的音乐响起来后松本智一意识到已经到了早间新闻的时间。不知道是因为今天两个人之间过于沉默,还是因为邻居将音量开得格外大,松本智一能清楚地听到早间新闻正在播报之前的连环爆炸案,隐隐约约间他听到了工藤新一的名字。

松本美咲平静地将竹荚鱼的骨头剔掉,又往碗里打了个蛋,看着丰盛的早餐哽了哽喉咙。

“小智,开学之后别打这么多份工了。”

他不说话。

“我差不多也可以出去工作了,你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专注学习或者谈个女朋友都可以的。”

松本智一狐疑地看着她,轻声问了句“是吗”,倒不是在问后面半句。女人推了推眼镜,寡淡的脸上露出平和的笑,“毕竟,也都两年了啊。”

松本智一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将早饭吃完,正准备起身收拾碗筷,松本美咲叫住了他:“不用管了,你快些去打工吧,这里我收拾就好。”

他没有坚持,放下东西去玄关穿鞋,从衣帽架上拎起唯一的一只黑色书包,扭头看到松本美咲坐在那里小口吃着饭,他冲着那个方向低声说道:“姐,我们会越来越好的。”然后转头出了门。

天空依旧晴朗,松本智一抬起手挡了挡太阳,刚刚准备下楼梯就发现门口的信箱里塞着一沓东西,他将那沓纸取出来草草看一眼,水电费的账单还真是一天都不迟到如约而至,他皱着眉头都收了起来。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被掩盖的东西是什么。

宫野志保这几天她查监控录像已经查得有些麻木,她总觉得这个方向或许一早就是偏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她揉揉太阳穴,靠在椅背上想休息片刻,可邮件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宫野志保头疼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粗俗不堪的骂人话语,她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完,只是扫了几个字就平静地点击了删除按钮。

她喝了口茶,觉得额头上的渗出了汗珠,白日里她鲜少开空调,此刻却也难耐。

果真是个燥热的夏天。

宫野志保重新打开东京的街道网络图,眼神聚焦于那个天桥的地方,这几起爆炸案似乎都围绕在这一点上,最远的爆炸点也不超过十公里,她不得不在意。

盯了许久之后,她将电脑合上拔了电源,利索地收拾好东西都放进了大大的单肩包里准备出门——这次她没有忘记口罩和帽子。

爆炸点是中心公园附近的一家小店,那天桥距离中心公园有约莫七百米,监控盲区有一部分在天桥对面往南延伸的半条街,另外天桥下面马路的监控也出了些问题。按照那个摄影师的拍摄画面来看,嫌犯很有可能是从那半条街上来的。

她将笔记本电脑取出来打开,压低了帽檐向那半条街走去,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你不在家里吗?”

她一只手稳住电脑,歪着头用另一只手将手机夹在脸颊与肩膀之间,草草应了一声。

“监控的事先停一停,我总觉得……”

“有点不对是吗?”她打断,“我现在在中心公园附近,有情况的话会联系你的。”

“谢了。”工藤新一听到她准备挂电话,又急急出言,“对了,你别在外面待太久,我马上就回家了,你……”

她不耐烦地“是是是”应了几句,似乎是无意多说,却迟迟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两个人竟然“嗯嗯啊啊”地莫名其妙拖了那么好几秒钟,最后不知道是谁先按下了挂断键。

“挂了,保护好自己。”

宫野志保觉得手机在酷夏里变得很烫,拿下来之后甚至脸颊上的温度还迟迟没有散去。

她边摆弄着电脑边在那条街上观察,走着走着迎面一个人和她擦肩而过,可那人脚步放得极慢,刚与她错身的时候甚至放缓了步子出了声,似是要叫住她,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少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被人发现般闪开了目光,以一种尴尬的姿势面对她。

两个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也没到能正常打招呼的地步,宫野志保看着他佯装冷漠的无措模样,将帽檐往上抬了抬,平淡问道:“要喝点东西吗?”

等到松本智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路边一家咖啡店里,和宫野志保面对着面。

虽然是在咖啡店里,但两个人面前都摆着一杯白水,宫野志保看他双手交叠着低头坐着,便开口为他点了拿铁。她那种淡淡的审视让松本智一生平头一回赶到如此慌乱,他垂眸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书包挪到了背后,轻轻靠在上面,可那些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宫野志保的眼睛。

“你不喝吗?”松本智一随口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电脑放在一旁的空桌上,又压了压帽子。少年见状反应很快,立马叫住服务员让她再加杯一样的拿铁,他环顾周围后低声说道:“这里人少。”

宫野志保叹了口气,将口罩摘了下来,但同时又从包里掏出一个有些丑的黑框眼镜出来,那镜框十分大,甚至遮住了她半张脸。

“变装……完成。”她边自言自语边推了推镜框,听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松本智一看着她奇奇怪怪的装扮,觉得这女人浑身上下都是摸不清的谜团。他一共见过她有五六次,每次她都穿着宽松简单的衣服,但不知为什么总让他觉得有种不可靠近的高贵与优雅,而此刻她又不顾形象地戴上那副丑到家的眼镜,俨然一副大大咧咧毫无顾忌的模样,似乎当日站在巷口冷淡为他解围的另有其人。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宫野志保轻轻敲了敲镜框,十分坦然地抬起脸来说道:“就连超人也用它骗过了不少人。”

这种开玩笑的轻松语气松本智一从未听过,他在心底生出些奇怪的嫉妒,但究竟是在嫉妒谁他自己都不清楚。那句话的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戏谑,他淡淡应了一声。

拿铁很快就上来了,松本智一小小抿了一口。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种有些甜丝丝的奶味饮料,之前打工的时候喝过一杯玛奇朵,几乎要被浓郁的奶香味给糊住喉咙,他从小喝的是外婆泡好的麦茶,这种西式餐饮也是从打工开始才接触到,至今也没办法接受。

宫野志保将拿铁送入口中品了品,抬抬眉毛对他说:“不如你们店里的好喝。”

松本智一没有说话,他知道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就像他天生只喜欢传统的和风餐饮,就算闻再多奶酪起司的味道也没办法被同化。他看到宫野志保仍是淡漠地一口口抿着拿铁,握紧了瓷杯的把手。

“你的伤好了吗?”他问。

宫野志保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上次的擦伤,她连抬起胳膊都懒得看,捧着杯子点点头,“那点小伤不算什么。”

“哦。”虽然咖啡店里有空调,但松本智一仍旧汗流浃背,他看到宫野志保撑着脑袋欣赏窗外景色,平静得如同澄澈深邃的湖水。他的喉头动了动,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请我来这里喝东西?”

宫野志保并没有将这个问题当做什么重要的事情,瞟了他一眼后又想了片刻,懒懒地说道:“可能是因为刚好太热了,我也想休息一下。”她漫不经心轻声轻语,连脸都没有转过来看着松本智一,不知道是在回答他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住在这附近吗?”

松本智一摇头,“不是,我是来帮我姐姐送稿子的,她的老板在这边的一家公司。”他难得地多话,零零碎碎解释了这么一大串。

“看模样你姐姐就应该是个安静的人。”她附和,但很快便转了话头,“那你们对附近还算熟悉了?”

少年看她一直盯着窗外,放在旁边的笔记本电脑也没有合上,已大致猜到了七八分,刚刚还如滚水沸腾的心情马上平静了下来,他沉默着思索了片刻,然后仔细说道:“那家公司在这条街尽头,租了半层很小的楼,我每次来送稿子都是从地铁站出来过天桥再走十五分钟。”

宫野志保正暗自惊叹于他察言观色的能力,松本智一又接道:“中心公园那边我不常去,如果说要查点什么,我建议还是来马路这边比较好。”

他冲着这条街更南边的方向侧了侧身子,“虽然只隔着一条路,这边可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宫野志保略有耳闻,虽然对面就是整个东京甚至是整个日本的权力中心,它的权力可覆盖全国,但那种令人战战兢兢的威力并没有辐射到多远,甚至滑稽的只有国会那帮子老头才将其捧上头顶。这条宽广的马路上坏了两个摄像头,而再往南走的那条街,已经是无人在意的“红灯区”了。

但这么简单的线索,警察怎么可能没有想到。

她看着杯子里少了一半的咖啡拿铁,锃亮的勺子柄映出桌上大大的牛皮信封,宫野志保将视线移过去,突然问道:“你姐姐写的是什么稿子?”

“没什么,普通的杂志连载小说罢了。”少年不知怎么紧张起来,宫野志保撑着头静静看着他,松本智一不动声色地将信封攥在手里往后推了推,却被女人尽收眼底。

“啊,如果这么说的话令姐会伤心的吧。”松本智一猛地抬眼,看到她撑着头,视线正落在他两只局促不安的手上。

“别人不能接受的、无法认同的、甚至是厌恶嫌弃的事情,如果自己心里没点谱的话,除了变成群众驱赶的恶狗之外,更容易沦为自己的囚犯。”

松本智一一瞬间感觉有千万根刺从背后袭来,他被这几句轻飘飘的话激得一身冷汗。

这女人太过聪明,她知道那条街是风俗街,能在那条街上付着低廉租金的公司出版的读物也必定不是什么正经刊物。那家公司与其说是杂志社倒不如说是为了笼络市场而存在的团体,只要是有市场,他们什么东西都印发,包括淫秽读物和反政府的讽刺小说。他并不知道那位老板有什么来头,但松本美咲供稿多次,几乎每次都能拿到不错的报酬而从未出过什么岔子。连松本智一都觉得不可思议,姐姐只是在家里随便写些东西,收入却比以前要高出许多,否则以他那点微薄的打工薪水,根本就不足以供养两个人生活。

是的,这就是见不得人的恶狗所干的行当。

他如芒在背了这么久,正是因为自己就是一条恶狗。他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因为他不允许这样的状态成为持久的、坚固的锁链,若是有可能的话,那份被放低了将近二十年的自尊又怎么甘于俯身在她背后的阴影里。

可如今,宫野志保正从光里转过来,直直面对着他。

松本智一看见她撑起手肘的时候小臂内侧有一块小小的疤,觉得十分乍眼,他盯着看了许久,而宫野志保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他手上的力道终于卸了下来,那个信封被轻轻往前推了推。

“她写的是讽刺小说,我没有看过。”

宫野志保微微吃了一惊,其实她并不打算深究这信封里装着什么东西,只是看那孩子的模样觉得惺惺相惜罢了。而此刻松本智一的态度有如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眼中竟带着些许恳求——那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她本来只是出于礼貌想随便翻翻,但那位绑着低马尾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的女性堪称妙笔生花,她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暗暗感叹隐藏在那副皮囊下的灵魂竟然如此不羁。

“啪”的一声,一沓稿子被宫野志保翻到了底搁在桌上,松本智一随着那声响微微挺直了脊背,似乎在等待她的点评。

“传统世袭制下的资本累积与继承导致政治腐朽和商业市场畸形,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一边憎恶一边为其卖力,你姐姐写得很不错。”

听到这句话,松本智一涨红了脸,连身体都微微离开了椅子。宫野志保意犹未尽,仍旧往前翻看几处她印象深刻的地方,她语气虽然淡漠,但出口的话语全都不吝赞美。

“你姐姐对于这些隐晦的东西倒是看得很是透彻深刻。”

“这些不是隐晦。”少年马上说。

她停下了翻阅,抬头看他,松本智一突然像是被按到了什么开关,勇气与底气都倾泻而出。

“我姐姐写的这些,不是明明白白就放在这里吗?那些没有资本累积的人,难道不是在消耗完青春之后就自然被社会抛弃了吗?不弄虚作假夸大其词,也根本就没办法保证能长久贩售商品吧?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难道会有人不清楚吗?”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提越高,邻桌两个女孩子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们,宫野志保呆呆看着他,被这番激烈言辞吓到。

少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身子沉了下来,扭过头去不看她,他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甚至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激动。那一刻感觉像是在眼前撕裂开了一个口子,当外界的东西涌入的时候他自己也在溢出去,这种较量并非是要赢过谁,他只是不甘。

沉默之后邻桌的人也不再注意这一隅,重新叽叽喳喳开始聊起周围的八卦。宫野志保看到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耳根,还有总是佯装平静阴郁却稚嫩的脸庞,认真而严肃地说道:“你说得不错。”

她再没有别的话,松本智一急促呼吸着,觉得这一切都糟透了。他自以为的那种自尊其实只是泥沼,他不能从中脱身,还要拽着别人往下沉。或者说那是如同刀刃一般锋利的东西,一旦他撕下自己那层冷漠的皮,刀刃将会刺伤周围的一切。

“我知道那种感觉,”宫野志保的话将他从自我厌弃当中拉了出来,“我知道那种不被所有人理解,却时时刻刻缠绕在你身上的痛苦。”

松本智一转过脸来。

“真正的恶魔并不是不能理解你的那些人,而是曾经叠加在你身上的层层苦难和绝望,它们渗入你的血液之后时时作祟,总觉得下一刻就会喷薄而出。”这几句话简短有力,每个字都重重砸在松本智一的心头,他看着还能坦然而平静说出这些的女人,像是被从头浇下一盆冰水,巨大的失落感像是失重般立马加速袭来。

“难道不是这样吗?”宫野志保盯着他的眼睛问。

这是他第一次直视她,虽然隔着厚厚的平光眼镜,但那双眼却仿佛能够看穿他。

他突然感受到心尖上一阵刺痛,那并不是多么强烈的痛感,却让他在此刻觉得难受又悲哀。他一直以为宫野志保是隐秘的湖水,是站在光里的一棵树,但她胳膊上的那道疤却仿佛将他的自以为是统统击溃,松本智一的少年时代里缺失的那种情感在此刻清晰浮现,那或许并不是爱情,但是胸口一丝一丝的刺痛让他恨不得马上将宫野志保涌入怀中——纵使他并没有可以与之匹敌的勇气。

他不动声色又无法克制地碰了碰自己的右臂,似乎在那一刻突然有种名为“感同身受”的情绪泛了起来。

“对不起。”他颤抖着说。

这句话没有换来“没关系”,宫野志保看到他垂头的模样,知道这并不是给自己的道歉。

“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太平常了而已……”

少年低沉着嗓子嗫嚅,宫野志保又看了看散在桌上的文稿,附和道:“啊,人终归是专注于表面的。”

她这话刚刚出口,突然打了个激灵,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在脑中闪过,她抬起头来看着阳光明媚的窗外,中央公园的南门已经被封了,那个爆炸的小店还在警戒线内接受取证调查。这片地方唯一可称得上阴凉的地方就是天桥下,一辆又一辆车从阴影里驶出。而公园北边正对着的,具备最为严密的监控与警戒、在阳光下高高耸立着的大楼,正是日本政治权力的象征。

她正盯着那栋楼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来后那头的侦探正急冲冲地仿佛要分享什么大事。

“灰原,原来我们找的方向一直都是错的!真正有问题的地方其实是……”

“是国会大厦。”

半杯拿铁早就已经冷了,桌上的稿件正摊开在前言部分,松本智一看到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看见宫野志保上扬的嘴角和自信满满的神情,还有那份稿子离他最近的那句话——

“平凡的人活着必须俯首贴耳,唯命是从,没有犯法的权利,因为您要知道,他们是平凡的人。但是不平凡的人就有权利干各种犯法的事,各种各样地犯法,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1]

“公平与正义是这个社会当中每个人都在努力追求的东西,而这些不应被权势左右,更不应该被其利用,我们的存在只为了两样东西服务,一是司法,二是人民……”

甜品店里本该放着轻快优雅的曲目,此刻悬在壁橱上方的电视里却播着电视台的新闻,坐在位置上的客人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或是边吃东西边仔细听报道,之后再同友人窃语几句。

“我们店现在有点足球酒吧的味道了……”小黛感叹。

“没办法啊,毕竟已经是全国都关注的新闻了……前辈,三份芝士海盐柠檬汽水、一份桃子派、一份热带水果圣代!”柴田冲着后厨喊道,又将餐盘挡在脸侧悄悄对黛说:“老板不也是这起案子的受害者嘛,他超夸张的,听说嫌疑犯被控制之后他当场就从床上跳起来了,还嚷嚷着要在店里不间断播放这起案子的实时报道。”

黛想了想,这确实是他们老板这种睚眦必报的人能够做得出来的。她抬头扫了一眼电视,那个叫不死川直人的检察官面对镜头既严肃又颇显亲切,俨然一副人民公仆的样子。

“我一直觉得村田议员那个样子就很猥琐可恶,你看他的眉毛又粗又倒吊着,这简直就是杀人犯的眉毛嘛!”

“他不是之前和那个德生议员关系很好吗,这就是近墨者黑咯。”

黛时不时能听到一些客人的议论,自从上周连续爆炸案被找到了突破口后检方很快便锁定了嫌犯,在国会里混得如鱼得水的议员村田文雄立马接受了审讯和人身控制。这个消息几乎震惊整个日本,现在大街小巷都能听到关于这个案子的报道。

“拿去。”后厨的小山前辈冷着脸将餐盘端出来丢给柴田,自从上次她见过宫野志保之后就变得越发暴躁易怒,虽然宫野志保仍旧定时来这里买东西,她也再没有过当时那么激动的情绪,但满脸写的仍是显而易见的憎恶。

小服务生被突如其来的餐饮塞了满怀,脚下踉跄几步差点打翻餐盘,好在一旁寡言的松本智一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谢啦。”

“前辈真是的……”黛嘴里嘟囔着。

“没事啦,她应该是想到了自己那位未婚夫,所以才这么极端。”柴田压低了声音,最后叹了口气。

黛看着后厨小山忙碌的背影,想到已经休息了一周多的店长,突然恍惚了起来。

她又转头去看电视,里面的画面已经切换到了受害者的采访。松本智一正仔细擦拭着前台摆放的玻璃杯,不知怎么黛靠了过去,轻轻问道:“松本君怎么看?”

松本智一略微停顿,额头前垂下的刘海又往下低了半分,他似乎在认真思索,但最后还是摇摇头,“与我无关。”

“这样……”她悻悻地转过身去。

后厨的碎冰机一直在响,黛埋头将今日消费附赠的小礼品包装起来整齐码好。她无法体会小山前辈的心情,也并不知道松本智一有过什么样经历,这世界总是奇奇怪怪,像个巨大的箱子,装满了缺胳膊少腿的残败玩具,他们就在夹缝当中各自生存。这是二十三岁的黛第一次感受到的真相。

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她立马向客人摆出职业的微笑。常客对她的欢迎微微点头,在装满了精致糕点的橱窗前仔细挑选。

擦杯子的松本智一没有抬头,手上却顿了顿,他将那只已经透亮无比的玻璃杯倒扣起来,整整齐齐的一排杯子码在面前。他无事可做,便将那杯子又提起来,摞起了金字塔。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啊?这样的人来管理我们国家也太恐怖了吧?”一个客人突然愤然出声。

松本智一扭头去看电视,这位村田文雄非但没有悔改之心,还在推特上发表了一串嚣张的言论。因为这件事情有人曾质疑他在国会中拥有不正常的人脉关系和权利,恼羞成怒的村田文雄在网络上与网友们对骂起来,马上成为了劲爆的热点新闻。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还对此事持中立态度的人也被激怒,结合之前村田文雄曾称病休假一年的事实,一时间,“村田文雄因两年前自杀的德生议员报复社会”的猜测已经满天飞了。

松本智一看到电视上的播报员亢奋地夸大着事情的细节,用夸张的语气挑动观众情绪,各色花体字也被打在屏幕中间,花花绿绿的闪人眼睛,松本智一盯着看了许久,最后有一张小小的照片被放了出来,那个刹那他心脏都停滞住,手上一滑,打翻了最后要放在“金字塔”顶上的那只杯子。

照片上的男人梳着整齐的背头,整张脸很瘦,骨骼感分明,但看起来并不弱小,和浓眉大眼的五官相称反倒有种英气。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张脸了。

无论过去多久,他再看到德生春人的样貌时仍然觉得十分温和。

他低下头来收拾着杯子的残骸。

“麻烦给我两个手指泡芙和一个开心果仁柠檬派,饮品要两杯美式咖啡。”宫野志保礼貌而娴熟地对黛说。

将她想要的甜品都包装好后,小黛在前台等待咖啡。她已有耳闻,这次的案子能够顺利找到嫌犯多亏了工藤新一的帮助,不管整个日本对这个包庇了恶魔科学家的少年存有多大的恶意,此刻也都不再提及旧事。

宫野志保的心理素质好到让她好奇,无论面对怎样的指责和唾骂她都没有改变丝毫——包括冷静淡漠的态度和雷打不动来闹市区买甜品的行动轨迹。就仿佛那些事情从未发生在她身上。

“咖啡做好了,请带回家后尽快饮用,以免风味欠佳。”

交了钱后宫野志保潇洒地转头出门,临走前靠近门边的一桌客人正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还有手机屏幕,大骂村田文雄,到激动处打翻了饮料,小黛赶忙跑去收拾。宫野志保微微歪过头看了他们一眼,竟然有片刻停顿,不知是不是想要说什么。但感应门打开,门口的风铃又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她马上走了出去。

松本智一心不在焉地收拾好了玻璃碎渣,从刚才黛问他村田文雄的事开始,他就不知道应该如何思考,这种与己无关却又不自觉占据整颗心的事情搞得他晕晕乎乎的,直到在电视上看到了德生春人的照片,他仿佛回到了许久以前,那些事情遥远得只依靠旁人口舌迢迢传递,却与他实在密不可分。

刚才那女人在门口停了半秒钟吧?她也想要说些什么吗?她是否也与自己一般,窥探着悠悠之口中那人的真正模样?

“啊,忘了给宫野小姐今天的赠品!”黛捧着被摔得乱七八糟的圣代突然惊呼,“松本君,能麻烦你去送给宫野小姐吗?她应该还没有走远,我这里实在腾不开手……”她举了举托盘,抱歉地对松本智一笑笑。

松本智一回过了神,点点头拿起了一份包装精美的曲奇冲出门外——他似乎早就想要这么做了,连冲上去的时候都带着不可阻挡的奔赴感。

宫野志保果然没有走远,他站在门口都能看见那个背影。

女人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和少年的喘气声,回过头去正撞上他跑来,她停下了步子,松本智一顺势将那袋曲奇递过去,“这是今天的消费赠品,忘记给你了。”

她哑然失笑,其实隔着这段距离松本智一完全可以叫住她,却实实在在跑了段路追过来,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只能固执又笨拙地做了傻事。

她伸出手,那个“谢”字刚出口,突然一阵疼痛从五脏六腑传来,然后是短暂窒息的感觉,额头上立马渗出一层冷汗。她下意识捂住了胸口,整个人都有些踉跄,少年被她这模样吓到,伸出一只手想要扶住她,可马上那感觉就消失了,宫野志保微微推开他的手,深深吸了口气。

“没关系,似乎是有些中暑了。”她轻描淡写地解释。

松本智一没有敢多问。

他抬起头看到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宫野志保没有任何需要谁来帮忙的意思。等到她要离去时,松本智一却还是叫住了她。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找你聊聊吗……”

这像是个请求,可请求的意味又不甚明显,她听到少年佯装平静的语气里面蕴蓄着一些其他东西,遮遮掩掩又哽咽在喉。连松本智一自己都被这样莽撞的话语吓到了,这是他绝不可能说出的羞耻之句,却在这段极短的奔赴当中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

宫野志保想了想后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微微点头,“当然可以。”

松本智一目送着她离开,女人走得很平稳,并没有什么中暑的感觉。她在夏天总是穿得保守又随意,那件花灰色的衬衫他已经见宫野志保穿过许多次了,从上数下来的第二颗扣子都掉了,衣服码数大得像是男装,更衬得她娇小,短裤下露出的半截腿笔直,足可窥见下肢的纤细,而少女美丽的躯体却甘于埋没在肥大的裤筒里。那个背影全然称不上优雅,却直直戳中松本智一心里的某块地方,和那天看到她手臂上的疤痕时一样,他总会想到她受了伤之后拍拍尘土站起来直直往前走,就如同此刻。

宫野志保对他的好意总有一种推拒,却能在他狼狈尴尬手足无措的时候予以无私关怀,他太明白那种推拒是什么,因此暗自欢喜,同时却又陷入深刻的悲哀。

 

“我感觉这种老式的桌子也不错,坐在旁边简直像中世纪的贵族了。”工藤新一撑着脑袋翻看家具商场的册子,不时地出声发表些高见。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在沙发上也不错。”宫野志保并不在意他究竟在说什么,靠在长沙发上边喝咖啡边刷着手机上的新闻。

“我说你也稍微上点心嘛,是给你买的桌子诶……”

“啊啦,我有求你给我买吗,还是说我拥有这间房子除了使用权之外的其他权利?或者这桌子最后要我背着走吗?”宫野志保丝毫不给他留情面,拿起桌上用牙签插着的一小块西瓜放进嘴里。

他气不过,明明是因为夏天到了,宫野志保在房间里被晒得受不住,每天都要跑下楼坐在沙发上工作,他看不过去才想加一套桌椅,免得她颈椎和腰椎难受,结果反倒成了他自作多情。

“而且,我还不一定能在你这里待多久呢,说不定明天早晨醒来你就要哭着替我准备后事了。”

“你这个人啊……”工藤新一有气也没地方泄,索性不再征求她的意见,自己在那册子上圈圈画画,皱着眉头比对了半天,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稍微高一点要舒服……”

他看得认真,宫野志保不禁斜眼去瞟,见他丝毫不惧灼热的阳光,趴在桌上一门心思地做这些繁杂琐事,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有种真的闯入了名为“工藤”这一家的感觉。

“这样子还真有几分像福尔摩斯了……”她轻叹。

那人没有听清,漫不经心“啊?”地问了一声,她也没理,想了想起身去厨房把冰箱里的开心果仁柠檬派拿了出来,仔细切好分出了一块,推给工藤新一。

她高傲地抬抬下巴,鼻腔里发出细微的声音。工藤新一握着铅笔,将手腕撑在下巴上,不怀好意地挑着眉毛,她被那恶心的眼神看得心慌,叉起腰转身瘫在沙发上。

“嘛,这算怎么一回事……”他低头看着那块派,浅笑着喃喃道。明明这东西就像是奖赏一样从天而降,当事人却怎么也不肯给他一个光荣领奖的机会。果然恶劣。

酥松的派皮上覆着酸甜清香的馅料,并配以被刨成丝的鹅黄色柠檬皮,无论是口感还是品相都无可挑剔,顶端焦香开心果仁碎更添口感,实在让人欲罢不能。工藤新一尝了一小口,已然忘却刚才女人的种种“恶劣”行径。

他还没来得及再多品尝,就听到手机在震动,小泽葵的名字闪在屏幕中间,他接起来“嗯嗯啊啊”地说了几句便挂断。

“以后的事不是都交给检察院了吗?”宫野志保听了个大概就已猜到,不禁疑惑。

“啊,现在虽然找到了那个村田议员,但也只是有嫌疑而已,虽说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他的钥匙还好好挂在身上,现在检方也只是将他控制在家里。而且……”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可是现在网络和各大媒体已经吵翻了,几乎一口咬定村田文雄的罪行了。”宫野志保摇了摇手机。

“切,办案讲究的是证据,谁在乎他们怎么说啊。要是民众都能定罪的话,法院直接改成网球馆好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当然是继续查,在最终证据出现之前,村田文雄就是最关键的线索。”侦探满不在乎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柠檬派。

宫野志保对他这副少年意气十足的模样颇感兴趣,带着几分玩味的意思说道:“我倒不觉得能这么顺利,现在这件案子已经完全交给检方了,我听说那个叫不死川直人的检察官十分不近人情,而且从不相信什么侦探。”

工藤新一咧开嘴嘻嘻地笑,也将自己的手机举起来晃了晃,“这你大可放心,我也有我的‘眼线’哦。”

她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轻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那个刚入职的菜鸟警察还有点用嘛。”

“嘛,倒也算好用吧。”他跟着笑。

最终宫野志保的桌子选成了简单的木质方桌,但形状设计上给胸前留了流线型的凹陷,椅子也是努力贴合脊柱的形状。这套桌椅需要提供使用者的身高等数据后才能开始制作,等到送过来还要经历漫长的周期,工藤新一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看了。他的家具几乎全都是老爸老妈留下的,而自己又不是那么讲究,因此从未添置新的家具。但自从宫野志保住进来之后,他买了各种绿植、新的餐具、柔软的坐垫、灯光柔和的落地灯……这个家仿佛越来越变得与自己密不可分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精心照顾某株植物。

“那么,晚上吃素面好了。”宫野志保转身走向厨房。

他听到这么清淡的一餐,揉了揉脑袋央求道:“最近其实还蛮想吃寿喜烧的……”

“不行。”女人斩钉截铁地拒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小气鬼!”工藤新一像个撒泼的孩子,在她背后嚷道,然后气鼓鼓地将那块派全部塞进了嘴中。

“目前,村田议员的住宅附近已围满了群众和媒体,甚至有人组织了反对村田文雄的游行活动。本台记者多次驻守在外,检方仅表示正在对关键线索进行进一步研究搜证……”

“最近这案子真是吵得沸沸扬扬啊……”松本美咲捧着热茶叹道。

小小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新闻,松本智一本想换台,但换来换去都没什么可看的,他悄悄看了看姐姐,发现她格外平静,甚至看得津津有味,便不做打扰。

“我们店里一直都在播放实时报道。”

“嗯,店长说村田文雄这种人需要时时刻刻在法律和公众道德下接受审判。”

松本美咲有些吃惊地呼了一声,然后歪着头问道:“小智怎么看?”

松本智一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抬眼看到松本美咲十分好奇地望着他,略微有些诧异,但仍旧认认真真思索了许久。

“我不知道。”

这句话并不是敷衍或者胡诌,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究竟应该如何看待,早上那个女店员问他的时候他只当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现在……

他诚实又带着试探地补充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罪,但我确实不喜欢他。”

这个答案似乎微微超出了松本美咲的预料,她轻轻颔首,最后附和:“确实如此……”

电视机上的报道还在继续,松本智一看到村田文雄的住宅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即使这个议员雇了保镖,无孔不入的民众还是在那栋房子外围的墙面、门窗上都贴满了“去死”的标语,时不时还会飞过来石头与其他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现场采访的收音效果很差,记者只能扯着嗓门大声吼叫。他就这么看着这副场景,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压迫。

松本美咲抱着茶水浅啜,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鼻梁上的眼镜因为沾了汗往下滑了些,她时不时抵住镜框上扶。

潮水般的咒骂声中,现场的报道终于被切回来,电视台主持人夸张地对采访内容表现出亢奋的样子,坐在桌子另一头的某位学者还是专家或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佯装老成地对村田文雄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其实我们从之前村田议员的一些政治观点当中就可窥见一二,看起来他是一位以人权为主的良心政客,但其实打着人权的幌子来实现他眼中的乌托邦式社会、并且以此来欺骗人民的行为是隐藏在这份良心之下的。这就不得不提到两年前我们同样进行过分析的另一位议员,也是他的密友——德生春人……”

松本智一的心脏一下被提到了嗓子眼,那个专家果不其然拎起德生春人的旧事侃侃而谈。他伸手去够桌子另一头的遥控器,慌乱当中碰倒了自己的那杯茶,热气腾腾的茶水全都浇下来,淋到了他身上。松本美咲见状急忙起身收拾,碎着步子跑去找医药箱,翻箱倒柜之时听到松本智一喊道:“姐,没事,我去冲一下就好。”

她没有理会,打开医药箱找出药膏,边认真说道:“那么烫的水,万一留下印子怎么办,你先去用凉水冲一下,等下我帮你上药膏。”

松本智一闷闷的应声传过来,几分钟后他换好了衣服,乖乖地坐在榻榻米上被松本美咲拉过了胳膊。

她上药的手法和人一样又轻柔又仔细,甚至让松本智一觉得酥酥麻麻的。他在松本美咲面前永远是个孩子,无论是在外界展露出的凶狠爪牙还是可以隐藏起来的稚嫩脾气全都暴露无遗,整个人乖巧得像是只小狗。

松本美咲用棉签蘸着药膏渐渐往他的上臂上涂抹,害怕他疼还轻轻地吹了吹,少年稍微颤了颤,随即说道:“不用这样。”

他低着头看她上药,又低声接道:“当年妈烫出的痕迹可比这个严重多了。”

松本美咲的手颤抖着顿住。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松本智一并不是刻意要说出这些话,他只是想到了,仅此而已。

松本美咲很清楚那些痕迹在哪里,那右臂上的疤痕现在还能清晰浮现在她眼前,其实她只要稍微撩开他的短袖就能看到,但她没有。她继续帮弟弟擦拭着药膏,虽然极力克制,手上的动作却还是有些许颤抖。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等到认真处理好之后,松本美咲将眼神垂到了地板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苦笑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人最终还是会归向幸福的。”

那句话在不大的房间里碰触四壁,松本智一看到她的反应,觉得她似乎比自己想象当中要坚强许多,两年前那个哭晕在街上的人已经将内心洪水般的悲哀妥帖放置好,像是在时间的推移当中织了一根极细的线,然后用那根线将它们一点一点收了回来。虽然那根线不知在何时制作完毕,又是在何时开始发挥效用,但它终于还是对这个可怜的女人予以怜悯,残酷又慈悲地让她终于能够心如磐石。

两个人跪坐在茶几旁,中间的电视还在播报最受人瞩目的那则新闻,隐隐透出松本智一在店里工作时看到的那张男人照片。虽然两个人再没有注意这盒子里都说了什么,可播报员的声音依旧浑厚响亮,仿佛为整件事盖上了厚厚的棺材板,再难翻身。

“经有关专家分析,如果村田文雄真的是连环爆炸案的凶手,那么他无疑在为死去的挚友进行报复,德生春人若是泉下有知,不知应有什么样的反应。”

小泽葵补了几天觉,觉得精神了许多。自从调查那起连环爆炸案开始他就没怎么睡过,天天跟着白鸟警官走东跑西的,这案子交给检方和公安倒也省事,至少他们终于有了正常的上下班时间。可年轻人的好奇心和精力总是源源不绝的,他早早到了警视厅,看到只有白鸟警官一个人正在冲咖啡,便愉悦地跑过去分了一杯羹,打开电脑吃着昨晚买的吐司。

日常琐事处理得很快,小泽葵翘着二郎腿享受着难得美好的早餐时光,但刚刚吃了一片吐司,邮件又冒了头。

检察院的舅舅工作很忙,平时并不怎么搭理他,可关于这次的案子却有问必答,回复非常迅速。他叼着面包坐起身来下载附件,同时将邮件转发给了工藤新一。

鼠标刚刚“咔哒”一声作响,他就听到背后白鸟警官的声音悠悠传来,“我劝你最好还是稍微收敛一点吧。”

白鸟警官靠着书桌翻看案件,在他的电脑屏幕上凉凉瞟过,提醒道:“这案子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了,工藤若有心也有幸自然可以顺利帮助检方,但……”他摇摇头,“检方的事情,很多时候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知道。”他平静地答。

其实他刚刚收到工藤新一的消息后就特地去拜访了那位舅舅,老头子一知道他的来意后连饮料都没给他上一杯就把他赶出了家门,他气不过,年轻人的倔劲儿立马就上来了,此后只要有时间几乎每天他都要去舅舅家门口候着。

老头子被他闹得烦,语气恶劣却又严肃地告诉他这件事和他还有那个侦探已经没有丝毫关系了,检方也不需要他们多管闲事。小泽葵对这番说辞实在不满,他读警校就是为了能惩恶扬善,如今被舅舅介绍来东京也是因为能够有更多机会学习到更多东西。情急之下他口不择言,大声冲着这位长辈喊道:“如果放在三十年前,您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吗?”

这句话果然戳中了老头子的情感,沉默了许久之后缓缓问他:“为什么要帮工藤新一?”

“因为我不想当个废物。”他认真说道,“我在群马县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生活的意义在哪里,每天开几张罚单然后就是混吃等死,可工藤他让我看到了希望。”

“无论多么艰难复杂的案子,他永远都不会放弃调查思考。他为了真相而存在,这不也是您当时选择这份工作的初衷吗!”

老头子愣了愣,转身开门准备进屋,“你回去吧。”

正当小泽葵沮丧时,第二句话翩然而至,“有关资料我整理好之后会发到你的邮箱。”之后便是重重的关门声。

这是小泽葵第一次感受到名为“胜利”的喜悦。

他看着神色凝重的白鸟警官,轻松说道:“这是合乎程序的,况且工藤只是想有一个能提供帮助的机会而已。”小泽葵见他面上还是没有丝毫缓和,摆了摆手劝慰道:“前辈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在朝着一个目的努力。无论是工藤还是我舅舅他们,大家都是想要找出真相。他们没有冲突,自然不会出什么事。”

他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检方自然不可能让一个小小侦探左右大局,但也不能就直截了当地拒绝工藤新一,若是靠着小泽葵来牵线搭桥,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但愿如此。”白鸟警官看着手里的案件,若有所思地说。

小泽葵将那封邮件滑到底部,长长的空白页后是舅舅一句简短有力的话——

「现在就请让我看看那位日本福尔摩斯的能力究竟有多少吧。」

他看着这句话不自觉地咧开嘴笑,这时候办公室里陆陆续续有同事进来跟他问好,这晴朗的夏日清晨仿佛在为他打开一扇新的大门,而那门内尽是光明与希望。

 

工藤新一在医院的时候刚好收到小泽葵的信息,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山口医生见他贵人多忙,笑道:“如果您还有事情的话,今天就先到这里了。”

“也行,如果有什么新情况再联系我吧。”

工藤新一掏出手机草草看了看邮件内容,却一直面对着山口医生,仿佛还恋恋不舍要从他嘴里听出什么话一样。山口医生叹口气,“你们两个人真的是天生一对奇奇怪怪。”

这话里说的是谁两个人心照不宣,工藤新一嫌弃地撇撇嘴,赶着为自己辩解:“要不是她不许我跟着来医院,我也犯不着每次都多过来一趟了。”

这话倒也不假,除了一开始宫野志保住院的那段时间外,之后的每次复检都是她一个人前来,看起来轻轻松松毫无压力,又冷静得惊人,山口医生作为见识广博的副院长和她的主治医师,都不禁要为这份胆魄叹服。

但每次工藤新一都会偷偷给他打电话询问治疗效果,偶尔还会抽时间专门来医院和他详谈,简直如同在玩间谍游戏,让他哭笑不得。

收起桌上厚厚的资料,山口医生看着工藤新一,犹豫了片刻试探着问:“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她已经知道了?”

工藤新一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一般吃惊,反而十分坦然地点点头,“啊,想想她早该知道了。”

“你还真是……”山口医生倒抽一口气,转着眼珠组织了下语言,“怪人。”侦探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他今天下午没什么事,便将工藤新一送到了医院门口,那家伙临走时他仍旧有些放心不下,将手里捏着的某份文件拿起又放下,最后还是开了口:“工藤,这个真的不准备让她知道吗?比起来目前仍旧毫无希望的脏器移植,这种疗法显然要更切实际。”

少年的眸色沉了沉,“非到万不得已,还是别让她做这种选择了,毕竟此前从未有过一例临床试验。”

“可是你没有权利代替她做决定,万一她也想试试呢?”

“我要是跟那家伙说,她一定会去试的,因为她知道就算可能性只有百分之零点五,由我口中说出来一定会变成百分之百,毕竟是我想让她活下去。”

说到这里,工藤新一似乎是想到什么往事,歪着头笑了笑,“你别看那家伙一副臭脸,其实耳根子软得要命。”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工藤新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调可能软过了宫野志保的耳根。

他很快就振奋了起来,指了指山口医生手里的那堆东西乐观地说:“而且现在美国那边的专家不是也在努力研究吗,应该不会太糟糕。”

“依我看,他们那边的可能性或许还不如这一个……”山口摇头,“美国的研究所虽然拥有顶尖技术,但让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研究出结果实在是太为难了。”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好过拥有百分之一的死亡率。”

少年的执拗让山口医生有些不适和不解,甚至激起了他作为一个医生的职业怒火,“你知道这世上不可能存在没有风险的治疗,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工藤新一没有否认这个事实,也没有被他的火气影响,只是握着震动的手机站在原地。良久之后他缓缓开口:“是啊,但是我不想犯第二次错误了。”

山口医生已经不想和他辩些什么,摆摆手叹道:“工藤新一,你可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圣父。你对所有人的生命都存着不可理喻的怜悯之心。依我看就算现在找到了合适的脏器你都不会让她尝试,你这样拖着迟早会害了她的。”

“或许吧。”少年平静地挥挥手,转身离开。

 

小泽葵给工藤新一的信息内容十分丰富,他在回家的路上将村田文雄的社会关系整个看了一遍,发现他和之前自杀的德生春人一样,都是以“人权”作为政治观念的人道主义政客,但村田文雄在国会内的口碑却很是糟糕,多数人都厌恶他与德生春人交好时鼓吹的那套虚假“人道主义”,还说他是会攀附权贵的投机钻营之辈,这点是工藤新一意料之外的。

更为诧异的是,村田文雄似乎颇好酒色,多次出入风月场所。但这个消息并非检察院掌握的资料,而是小泽葵的舅舅捕风捉影听到的一点八卦逸闻,竟也事无巨细地写在了里面。

村田文雄仿佛是个割裂的伪君子——至少在这份资料里是这样显示的。

检方目前还是以村田文雄在公园前爆炸案当天的行动轨迹为线索,并且已经联系到了克劳斯保险柜公司,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到村田文雄那只钥匙究竟有没有申请补配。

他看看表,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思来想去后给宫野志保发了条回家吃饭的信息,让她给自己留着点东西,然后拔腿奔上了刚到站的公车。

到了下班的高峰期,车厢内人头攒动,工藤新一刚上去就被直接挤到了门边上,整个人斜着身子只靠着车门的支撑勉强站立。他在心里叫苦不迭,偷偷将一只手抽出来,妄图寻隙找点什么可以扶上去的东西,可艰难动了动却终是无果,旁边一个背包的男人背对着他,那只黑色的大包紧紧贴在他身上,硌得他难受。

那只包的拉链是半开着的,里面露出水杯文件还有数据线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主人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插着耳机低头沉默地站在那里。工藤新一本想提醒,但又自身难保,所幸下一站是中心公园前,大部分乘客都在这一站下车,他撑着捱到了站,突然车门打开,他本凭着还不错的平衡感好不容易站稳了,但一涌而下的乘客将他整个人往后裹挟,眼瞅着就要向后倒去,突然有一只手扶住了他。

刚才那个男人扶起他一条胳膊,顺势往里甩,工藤新一这才没有被人潮给冲下去,那男人什么也没说,连头都没回就下了车。

而他半开的书包里落下一个大大的文件袋,工藤新一还没来得及提醒失主,车门就已经迅速关闭。他贴着窗口往外看,那个身形消瘦的少年正准备过公园前的天桥,看起来还没发现自己掉了东西。他想了想,总觉得这个少年在哪里见过,弯腰捡起那文件袋的时候突然想到,之前陪宫野志保常去的那家甜品店新招的收银员,就是他。

等到工藤新一再抬头,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天桥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了。

他趁着还未暗的天色看着窗外,发现高高的天桥上架着什么东西,眯了眼睛去细看,原来是之前那位提供了关键证据的摄影师正架着长枪短炮在那里拍摄。他感叹此人实在热衷工作的同时打开了手机上的日历,距离上次爆炸过了正好两周。

公车很快就飞驰而过。

门锁的声音刚“咔哒”地响起来,工藤新一就听到宫野志保一声轻轻的“欢迎回来”,她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里抱着笔记本电脑,手上打字忙个不停,键盘被敲得“哒哒”作响。

“你还没吃饭吗?”

“忘记了。”简洁明了,心不在焉。

“我说你这个样子肠胃会出毛病的。”他脱了鞋和外套,在家里转了一圈,探出脑袋问道:“那我的晚饭呢?”

“不知道。”

工藤新一呵呵笑着吐槽:“我就知道……”

他简单用牛奶冲了两杯谷物麦片,又从冰箱里搜刮出来半袋吐司,便拎起这些东西提到了茶几上。刚刚坐下,宫野志保头也不抬地扔给了他一沓资料。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村田文雄的照片,像是简历一样的生平密密麻麻排了好几页,到了后面是村田文雄的社会关系图,还有国会其他议员的资料,包括那个自杀的德生春人。这沓资料十分详细清楚,握在手里还能感觉到纸张的温度,应该才打印出来不久。

“如果不是村田文雄,其他议员的资料检方应该不会给你。”宫野志保仍旧没有停止手上的活,专心致志看着电脑屏幕。

工藤新一并没有如她预计般理所当然地对她说句不痛不痒的感谢,反而有些局促地开了口:“虽然我拿到资料是很开心啦,但是这件事……”他深吸一口气,“但是灰原,这件事你可以不用插手的。”

噼噼啪啪的打字声停下来,宫野志保斜眼看着他,那人严肃认真而又有些无可奈何,她没有问什么,几秒钟后又开始盯着屏幕打字。

“你放心,我从来都不是你那种不找出真相誓不罢休的性子,也没有自诩为正义的臭毛病。”她这话不知是在为自己脱开干系还是在给工藤新一打强心针,看着屏幕上已经完成的新闻报道整理,又拉了拉滚轮大致查看了一番,最后按下了打印键。

她端起桌上的麦片喝了一口,缓缓抬起头直面着工藤新一,挑着眉毛狂妄地对他说道:“况且,没有我的话,你可是什么都干不成。”连嘴角都扬起骄傲的弧度,那模样可称得上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却没有让工藤新一感到丝毫不适。后者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眯起眼睛似乎不满她的骄傲,可又露出笑容,然后他举起杯子,做了个干杯的姿态,同样喝了一口麦片。

“那可不一定啊。”他笑道。

资料很多,打印机吱吱作响,工藤新一突然想起来那个信封,他看着信封上写着的“春之光供稿”字样,对宫野志保说:“说起来今天我在回来的电车上捡到这个东西,那人是你常去的甜品店里打工的大学生,你要不要下次过去的时候还给他?”

宫野志保有些吃惊,接过文件袋后确认确实是松本智一的东西,轻轻点点头。她张了张口,想要问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按下了话。

“那个少年在公园前下的车。”不知怎么的,工藤新一突然补充了这么一句。

“啊。”她翻着文件袋里的东西应道。

等到打印机的声音停下来,宫野志保起身将那沓资料取走装订,翻到其中一页凑到工藤新一的面前,指着里面的几行字认真说道:“你要不要去这里看看。”

在这份资料里,村田文雄常去风俗店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他点点头道:“我今天收到的消息里也有这条。”

“什么……?”宫野志保吃惊地抖了抖。

她有些狐疑地自言自语道:“这种消息检方怎么可能给你……”

“并不是检方,这是小泽那个家伙拜托他舅舅给的资料。他虽然头脑不太灵光,做事却很靠谱,这份资料十有八九没什么问题。而且仅凭这种逸闻检方很难去查,至少目前来看和你调查的结果是一样的。”

女人还是不太放心,谨慎地提醒他:“总之我对检方还是持怀疑态度,那家伙和你一样是个单纯到让人头疼的人。”

“啰嗦……”他斜眼接过那份文件,比起来宫野志保给的线索到底要清晰许多,连村田文雄常去的店名都被查了出来,他看了看那地址,竟在国会大厦前的那条街上,工藤新一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今天那个少年离去的背影,他抬着下巴地瞟了一眼那个被宫野志保放在沙发上的信封,然后又皱皱眉头。

这样一来村田文雄在案发时的活动轨迹几乎就已经明朗了起来,他在炎热夏天还将自己裹得那么严实估计也是因为要去那条街上,工藤新一不禁吐槽:“难怪至今他都没有不在场证明……”想了想他又鄙夷地说道:“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不愿意放弃……”

宫野志保将资料翻到了下一页,“警方当时调查那条街的时候只是去找嫌犯,村田文雄这样的重要政客自然查不到。而且检方现在没有开展调查的原因,估计还有一点……”她把资料递给工藤新一,挨着单人沙发的扶手坐下,“不光是村田文雄,国会里的那些老头子也并不是什么善类。他之所以有恃无恐也不愿意说出不在场证明,恐怕也是知道大家同乘小舟,谁都不能单独落水。”

工藤新一看到那一长串的花边丑闻资料吃了一惊,不禁对宫野志保生出赞赏,惊叹道:“真有你的啊,这也能查到……”

“不过灰原啊……”他快速翻看着手上的资料,询问道,“德生春人这个人,你有查到什么不对劲的吗?”

他疑惑地看着她,宫野志保似乎突然愣住,但很快摇了摇头,“德生春人早逝,关于他的资料并不是很多,他毕业于东大法律系,毕业之后做过一段时间的人权律师,后来从政顺利当选议员,直到两年前因贪污自杀。”

“是吗……”工藤新一喃喃道。

女人将他手上的资料往后翻了几页,最后将指尖落在那个风俗店的名字上,转移了话题,“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案子倒是教会我一个道理——没有什么是隐藏着的,只不过我们所在的角度看不到而已。”

这里,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条标题夸张但内容详细的报道,“如果不能以警方和检方的角度去做,不如换成你最擅长的那种偷偷摸摸的方法。”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给我留情面啊……”工藤新一笑道,“嘛,不过我正有此意。”

因为找到新的线索而激动的侦探就像是嗅到深海里血腥味的鲨鱼,脸上透着藏不住的兴奋,他立马拎起外套准备去穿鞋,临走前又折回来抓起桌上的吐司塞进嘴里,含糊地向宫野志保喊道:“我晚上不回来了!”说完“砰”地关上了门。

“请慢走。”女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轻声送别,刚才两个人说话还没有意识到,现在她感觉眼前景色愈变愈暗,窗外的阳光一点点褪下,夜色渐渐袭来。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房间里很快变得漆黑一片,她静静盯着刚才有意没有放在桌面上而丢在了沙发边缘的那个文件袋,良久之后终于将它拿起来,然后顺着工藤新一离去的方向穿好外套鞋袜,转身消失在夜色里。而没有关掉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剑眉星目的男人照片,那照片旁边清清楚楚写着“德生春人”四个字。

TBC


[1]出自俄罗斯作家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作《罪与罚》。下文引用皆出自此。


梦迹一风

推文|柯哀神级同人文推荐(24.1.9更新)

❀纯柯哀不拆,均已完结。除了特意标注BE的文以外都是HE,放心食用。

❀排名不分先后,以作者昵称的首字母排序。


首先是近几年的,在老福特上可以看的文:

❃《现实一种》-阿咧咧哦卡西呐 *BE

❃《一桩绝交引发的血案》–爱吃油炸的猫

❃《冬天的故事》–薄扶林道 *BE

——没有你我可以生活下去,但我不想这样。

❃《亲爱的旅人》-薄扶林道 *BE

❃《失落文明》-薄扶林道

❃《春曙为最》-薄扶林道

新志知己设定

❃《花未眠》-薄扶林道

❃《伴郎伴娘有没有在恋爱》-北邙冢葬西子人

❃《the little mermaid...

❀纯柯哀不拆,均已完结。除了特意标注BE的文以外都是HE,放心食用。

❀排名不分先后,以作者昵称的首字母排序。


首先是近几年的,在老福特上可以看的文:

❃《现实一种》-阿咧咧哦卡西呐 *BE

❃《一桩绝交引发的血案》–爱吃油炸的猫

❃《冬天的故事》–薄扶林道 *BE

——没有你我可以生活下去,但我不想这样。

❃《亲爱的旅人》-薄扶林道 *BE

❃《失落文明》-薄扶林道

❃《春曙为最》-薄扶林道

新志知己设定

❃《花未眠》-薄扶林道

❃《伴郎伴娘有没有在恋爱》-北邙冢葬西子人

❃《the little mermaid》-北邙冢葬西子人

❃《雨夜来客》–北邙冢葬西子人

❃《侦探请闭眼》(上)(下)–北邙冢葬西子人

❃《你的名字》-蝶凝忘川

❃《绯闻与爱情》-独渡生 

❃《流逝本纳斯》-独渡生 *BE

❃《放逐日月》-独渡生 *BE

❃《反刍》-独渡生 *BE

❃《情种》-东观十八卷(上)(中)(下)(番外) *BE

子时代视角,柯哀BE,子时代HE。

——我们互相对视着,仿佛身处于高压的深海,成为彼此的氧气罐。

❃《青春瘾》-东观十八卷

❃《他们认识的第十年,被周围所有人催婚》-GLW.久欢

❃《沉默玫瑰》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歌无

❃《血色山茶》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歌无

❃《竟渡河》-Hedging (上)(中)(下)

❃《月球下的人》-Hedging *BE

❃《童话完》-Hedging

❃《金阁寺》-Hedging *BE

——美为了保护自身,可能会诓骗人的眼睛。爱亦如是。

❃《无影灯下》-Hedging 01

现代架空,医疗背景

❃《底线之下&分寸之上》-花花我们走吧 *背德

❃《示好》-花花我们走吧

❃《停电》–或肆

破镜重圆故事。

❃《我们这个时代的爱情》-或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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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是那家伙的女朋友!》-Irene

❃《请用五个名词描述灰原同学》-九州一色

❃《志保姐姐》–九州一色

❃《反对无效》-Kiefer

❃《心动气泡》-like

❃《请向我告白》-like

❃《你好吗》–like

——其实宫野志保的笑是因为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工藤新一找遍了各种蹩脚的理由处心积虑地想要住进她家里,而工藤新一的笑仅仅是因为她笑了。

❃《各人下雪》–like *BE

❃《十二月奇妙夜》 –like

❃《江户川之死》–老野

不是真的死,本文无主要角色死亡

❃《漫长夏季》–林不谷

属于高中生们的温柔夏日和烟火大会

❃《她与我爸》-满月镜 *BE

出现在葬礼上的神秘黑衣女人。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满月镜 *BE

❃《长野疑云》-Muphrid

国外作者的作品,这篇文把推理、悬疑和恋爱的部分结合得非常好,薄扶林道太太翻译的也很有味道

❃《马脚》-明菜

❃《Love potions》-渺渺

❃《我那无所不能的搭档罢工了》-马焦灼

❃《时生》-南荒

❃《花见》-南荒

❃《名侦探的丑闻》-寝食难安

❃《香格里拉》-千山落雪 *BE

❃《亲核加成反应》-侵朽

❃《婚后这件小事》-柒清欢

❃《命悬一线》-杉夜悠悠

❃《火山和海》-杉夜悠悠

❃《胖子都是潜力股》–汤徙

元太视角的柯与哀,写得非常温柔的一篇

❃《宜好梦》-小唐同学

❃《旁听者》-喜欢小兔子

❃《刺》(上)(中)(下在太太微博搜“旧文”)–月漏鱼 

开放式结局

❃《还债》(上)(下)–月漏鱼

柯志年下,小恶魔柯太可爱了🥺

❃《伏法》--旺崽

❃《免责声明》-燕蒸蛋

❃《太阳味蕾》-燕蒸蛋

❃《Truth or Dare》-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说唱铁手

开放式结局

❃《深海之处》-知更 

❃《当故事要结束时,我们谈些什么?》-知更

❃《秘密》-知更 *BE

❃《园游会》-知更

然后是年代稍微早一些,发在贴吧或者柯哀联盟的文:

❃《周三傍晚,长椅上的女人》-哀爵

任何一个擦姐错过这篇文我都会伤心的...好喜欢这种不疾不徐,清新却不寡淡的文字。

❃《浮夸时代》-灰的悲哀

——“至少对我而言,你是必须存在的。”

❃《好好》-海棠岛屿

——喜欢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历史的波粒二象性》-lipaoliuhao

推理+科幻为主,少见的写了组织覆灭全过程的同人文。

❃《命运的勒夏特列原理》-lipaoliuhao

❃《棕发少女》-深蓝珠灰

❃《病入膏肓》–双飞仁药水 *BE

❃《窗外有蓝天》–完美哀



望君莫哀

【柯哀/新志】推文

推文

私认为很难以一个量化的标准去评判同人文的好坏,这次的推文我更多是遵从内心的直观第一感受,只要有一瞬间的感触,我便想用文字记录并与大家分享,希望各位也能找到让自己灵魂触动的故事。


!老规矩均为1k赞以下的佳作

!附有作者和作品的链接,请自由选择


1.花许如都老师的《向量》 

 #柯哀  #HE  #完结

推荐花许如都老师的文可是甜蜜的折磨,在都喜欢的佳作中做出选择对于天秤座来说真的不容易,所以我建议是点进老师的主页挨着看。老师选取的是一个大家熟悉的数学工具“向量”,却用浪漫的文字讲述了一个双...

推文

私认为很难以一个量化的标准去评判同人文的好坏,这次的推文我更多是遵从内心的直观第一感受,只要有一瞬间的感触,我便想用文字记录并与大家分享,希望各位也能找到让自己灵魂触动的故事。


!老规矩均为1k赞以下的佳作

!附有作者和作品的链接,请自由选择

 



1.花许如都老师的《向量》 

 #柯哀  #HE  #完结

推荐花许如都老师的文可是甜蜜的折磨,在都喜欢的佳作中做出选择对于天秤座来说真的不容易,所以我建议是点进老师的主页挨着看。老师选取的是一个大家熟悉的数学工具“向量”,却用浪漫的文字讲述了一个双向奔赴的故事。如果说柯哀二人之前是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么爱就是他们打破束缚走向同一个终点的力量。

 

2.燕驚棠老师的《心脏音博物馆》

#新志  #BE  #完结

爱的“证据”,老师真的是浪漫至极给了我们的大侦探这样一份特殊的证据,被美到哭泣的意象这就是be美学啊!哀而不伤,如同没有然后的结尾,或许不必那么在意,当心跳重合他们早已灵魂和一。

 

3.或肆老师的《新冠时期的爱情》 

# 新志   #OE    #完结

以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的新冠时期为背景,浓浓的烟火气让新志走近我们身边,倒让我觉得这是疫情限定版的现实。剧情并不算复杂,出彩的是各种小细节和暗戳戳的心意,深挖细品回味悠长。

 

4.害羞的芦花鸡老师的《早班火车》 

#新志     #HE     #完结

偏工藤视角,有流畅的心理活动描写和恰如其分的案件衔接。是很有意思的重逢,他们从不是平行线,或许柯哀是他们短暂的相交相遇,看似根本没有联系的新志却早已因命运纠缠,朝着同一个终点相逢。

 

5.海藕依逸老师的《定居月球》 

#柯哀     #HE    #完结

“总有人在认真还原你的梦”快到中秋了这篇小短文格外的应景,是可爱温柔治愈的小故事。

 

6.呱呱呱呱咕呱老师的《最佳位置》 

#新志    #OE    #完结

极致的爱意和极致的克制。很喜欢这个洒脱的宫野志保,理性克制却活得自在,爱不会是束缚她的枷锁,真实清澈的爱意和理智聪明都是她的魅力。

 

7.林不谷老师的《漫长夏季》

 #柯哀    #HE    #完结

这是属于柯哀的夏日,从地平线向上绽放的限定浪漫,“海浪亲吻沙滩,焰火亲吻晴空,而江户川轻轻吻上灰原哀的眉梢”,让一切美好定格在青春温柔的夏天。

 

8.林殊言老师的《暧昧透支》

  #新志    #HE     #完结

就冲开篇这个巧思我就给老师满分!傲娇遇上直球,何止是暧昧透支简直是爱意爆表。真的会为直球会说情话的小侦探狠狠心动,谁又不想拥有一只害羞傲娇的小刺猬呢?真不虐,是真甜!

 

9.南风解意老师的《脸谱化存在》 

 #新志    #HE    #完结

十分细腻的宫野志保视角,人物心理的转变非常自然。“献给苦难中我唯一的光”,这一次她勇敢地抓住了光,他有何尝不是极其幸运的没有错过她呢?

 

10.易稔老师的《葡萄耳饰》 

#柯哀    #HE    #完结

日常风轻松可爱向的小短片,让我梦回找比护挂件,就算是小学生的身体也藏不住懵懂青涩的爱意。

 

 

粮单链接在这,建议有雷点的姐妹慎进,里面还收录了一些文请做好心理预期再看。剩余的我均会继续整理,喜欢的朋友可以蹲蹲。

 

提一些关于我的题外话

我从四年级开始喜欢名柯爱上了灰原,接着沉迷柯哀是会在评论区发“柯哀永恒”的忠实拥护者,但也正是这份热情让我知道了党争的可怕。


它们的谩骂诋毁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对着一个二次元人物也会有这般大的恶意。对我而言cp源于我对二人的爱,但一次次“对线”让我心累甚至开始埋怨我们的男主,如果······当然没有如果,所以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柯哀粉了。


我偏心至极连带着我希望男主对她的偏爱一并给了她,所以我取了我现在的id“望君莫哀”这个“君”指灰原指我也指所有我爱的人。

 

五年级我动手写了第一篇同人文,是送给灰原的,虽然稚嫩且没有写完但是也饱含我希望她幸福的爱。


高三毕业的这个暑假,这么多年过后我不再那么偏激,我调整好心态面对我曾经的热爱。毫不夸张地说我几乎看遍Lofter上的所有柯哀同人作品,我与自己和解了,最后我选择用推文的方式为我的青春划上一个句号。


不U币呵呵~~

【HP教授同人推荐】

【HP同人推文】②

以下推文都是教授BG言情向,都已完结,结局都是he

放心入坑

斯教*

1.《作为魔药材料的幸福生活》by 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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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强推,写的很成熟,文风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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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真的强推!!!姜玖大大的文,很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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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里有东方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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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银绿色的温暖》by 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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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HP教授,我的魔药成绩还能再抢救一下》by 墨道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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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补习顺便泡到教授的故事)



9.《完美爱情》by 怀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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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和佩妮的完美爱情)

(啊,我没想过这两还能在一起,但说实在的,还挺有感觉)



10.《HP涩果》by 墨道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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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主动追求斯内普是怎样一种体验

(女主因赌约追求教授,然后······咳咳,那个火葬场,你们懂的)



11.《我的男神是基佬》by 布鲁布布

CP:珍妮弗·夏普&西弗勒斯·斯内普

脑部男神的女主和教授

(论脑子里都是教授被哈利掰弯的女主的脑洞)



12、《简单故事》by 怀愫

CP:佩妮·伊万斯&西弗勒斯·斯内普

穿越的佩妮和重生的教授之间的故事

(怀愫大大两本hp同人都是佩妮和教授唉,两本都可磕)



13.《救世主的姑妈》by 墨墀(chi,第二声)

CP:乔迪·波特&西弗勒斯·斯内普

哈利姑妈和教授的故事

(推哦,文挺好看的,有耐心的小可爱可以入坑)

(因为文真的好长)



14.《HP爱的力量》by 林宸

CP:蕾佳娜·奥兰治&西弗勒斯·斯内普

这是一个在HP世界里捧着爱心追教授的故事



15.《HP可否对我温柔》by 秋天儿

CP:Tahlia Watson& 西弗勒斯·斯内普

原创女主和教授

(有虐,但是he)

(另,这本也好长)



16.《HP看着你》by 不蓝卡

CP:奥莉薇亚&斯内普

学生时代贵族孤女和西弗勒斯的故事

(这本推!)



17.《HP放学后叫我爸打你》by 沙茶茶酱

CP:伊莎贝拉·斯莱特林&西弗勒斯·斯内普

如果V的娃和教授······

(V是大魔王属性的政客)

(前期日记体)

(推!)


后续看到好看的文我也会持续更新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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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推文,德拉科



Hedging

【新志/柯哀】竟渡河(下)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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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雨下得突然,他们谁也没带伞,三人免不了都淋了个透湿,好不狼狈。

步美喝了酒又淋了雨,迷迷糊糊地靠在灰原身上,她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雨幕中,那些灯被拉成一个个模糊的光圈,影影绰绰地坠在窗外,她问灰原:“小哀,你看外面的灯,像不像我们以前放的烟花棒?”

曾经漫长而无聊的暑假,他们三个爱玩的小孩子突然缠着博士要去烟火大会,可时间太晚,现在出发再去,也早已来不及了。

小孩子的失望总会溢于言表地写在脸上,灰原看她不高兴,便说:“烟火的话,自己也可以放啊。”

于是他们买来了烟花棒,细细的团子烟花装了满满一袋子,虽然不是能在夜空中盛开的烂漫巨大烟花...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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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雨下得突然,他们谁也没带伞,三人免不了都淋了个透湿,好不狼狈。

步美喝了酒又淋了雨,迷迷糊糊地靠在灰原身上,她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雨幕中,那些灯被拉成一个个模糊的光圈,影影绰绰地坠在窗外,她问灰原:“小哀,你看外面的灯,像不像我们以前放的烟花棒?”

曾经漫长而无聊的暑假,他们三个爱玩的小孩子突然缠着博士要去烟火大会,可时间太晚,现在出发再去,也早已来不及了。

小孩子的失望总会溢于言表地写在脸上,灰原看她不高兴,便说:“烟火的话,自己也可以放啊。”

于是他们买来了烟花棒,细细的团子烟花装了满满一袋子,虽然不是能在夜空中盛开的烂漫巨大烟花,却也有别致的好看。

提出这个意见的灰原却两手空空,她翘着脚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三个闹成一团,将烟花棒在空中甩动着,细小的火花在空中一闪而过就熄灭,他们开心地笑出声,灰原看着他们,嘴角也挂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步美看她坐在那,正想过去叫她一起过来,却看到柯南已经先她一步,走了过去。

他说:“为什么不过来?你该不会害怕火吧?”

团子烟花的生命短暂,点起来之后,短短一两分钟就烧得干干净净,可偏偏那片刻须臾间的零星花火,又那样好看。

美丽的事物难以长久,宝贵的回忆都属于过去,世间万物皆如是。

她没回答,江户川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拉起她手,把她拉到大家中间,又不由分说地塞给她一支点好的烟花棒。

五团黑夜中闪烁的小小花火亲密地凑在一起,像是五颗划过夜空的星星。

“熄灭了就再点一支——谁会因为害怕灭掉就不放烟花?”他晃了晃手中的烟火,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对她说道。

烟花短暂的光亮,照亮了小小少年胸有成竹的脸,他笃定地说道:“而且,你手里的熄灭了,我的也还亮着,他们的也亮着啊。”

她有些愣神,突然就听到步美说:“柯南,你又在和小哀说悄悄话了!”

他们习惯性地摆出两张一模一样的笑脸,可想好的说辞还没来得及出场,就听见步美一声惊呼:“你们快看!是流星!”

女孩儿的手指高高地指向天空中一个飞快移动的光点,江户川忍不住笑了出来:“步美,那是飞机啦!”

“什么?可是我连愿望都许好了……”她失望地说道。

灰原也笑:“你许了什么愿?”

步美笑着看着大家,红着脸大声回答:“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都能和大家一起放烟花!”

光彦和元太欢呼起来,三个孩子开开心心地冲着夜空大喊,说一直到一百岁,我们都还要一起来放烟花。

然而人生无百年,却有千百种不会实现的愿望。

可能因为那并不是一颗真正的流星,所以许下的愿望自然不作数。也可能因为这个世界上掌握话语权的,是不相信“永远”的无聊大人,所以小孩子的誓言和愿望,总会轻而易举地落空。

也可能因为在五个人当中,有两个已将结局提前知晓的人,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大声这样说。

于是,再也凑不齐的五个人,再没有点燃的夏日花火,也这样一年并一载,岁岁又年年。

十年后的步美呢喃着说:“真好看啊。”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车外的灯光,还是多年前的烟花。

他们将步美送回了家,两个人站在楼下,一直看到她卧室的那盏灯亮起,才重新回到车上。

转身离开的时候,工藤听到她似乎叹了口气,那感觉像是在说:“傻瓜。”

可面对无能为力的感情,无法触及的人,谁能做到“不傻”?

回程的路上少了一个人,谁也不说话,可能是错觉,工藤觉得有些罕见的心神不宁和尴尬,这样的情绪,他似乎近年来很少有体验过了。

他的疑问浩如烟海,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灰原,我……”在一个红绿灯的间隙,他望着前方的红灯倒计时,终于迟疑着开了口,“我想问……”

我也很想他——是什么意思?


原本正望着窗外发呆的女孩儿听到声音,微微侧过头来看,她头发湿了,刘海软软地搭在前额,被她随意地拨去一边,显出几分和平时不一样的柔软来。

她看着他,明明他还没有开口,问题都没问出,她却已经将答案都准备好。

如果想显得无所谓一些,她会说:“哎呀,开玩笑的话,大侦探也会信吗?”

如果是想存心逗他,看他面红耳赤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就会说:“对啊,我是很想念江户川,那又怎样?”

可不论哪一种,都不是真心话。

步美想念的,大约是那个与众不同、异常可靠、第一次让她体会到脸红心跳感觉的男孩,人们一般管这样的情怀称为“初恋”。

可灰原哀怀念的,却不是这些。

她怀念大千世界里,那个唯一和自己相依为命、一起在时间法则中逆流而上的男孩;也怀念在明天尚未可知时,与他们共同度过的每一天,命运向来待她有失公允,而那每一分秒,大抵是她仅有的补偿与礼物。

她想起那时候明明走在身边的人是江户川,她却始终坚持要叫他“工藤”,仿佛这名字是一道咒语——只要清楚记得他是谁,这份感情就能够由她自主,想要不爱便能不爱,想要当作没有发生,一切便真的没发生过。

可人生中总有许多事与愿违。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却没有给她回答问题的机会。

“工藤,那个连环凶案又发现了新的受害者!你现在能过来吗?”


已经是凌晨,雨却越下越大,现场被警戒线围了起来,警车上的红蓝爆闪灯在雨幕中闪烁着连成一片。

“尸体是在这个街区的垃圾回收站被发现的,回收垃圾的司机说,是因为听到铲车撞到硬东西的声音,这才下去看。”

“然后就发现了尸体。”

“路况不太好,法医和科搜研还没到,尸体我们没移动过。”

同事扶着车门一边说着,一边递了把伞给工藤:“你要先去看看吗?”

正常的流程需要等法医许可、科搜研取证后,负责办案的搜查官才能移动或触碰尸体,不过雨下成这样,现场就算还有证据,大概也早被冲没影儿了。而一课是个能力比流程更有说服力的地方,工藤经常一人身兼数职,破坏规定次数多了,大家也早就见怪不怪。

可工藤接过伞,却绕到了副驾驶这边,他弯下腰问里面的人:“法医还没来,你……”

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和我一起去看?

这是工藤新一会向灰原哀询问的话,江户川柯南从不会这样问。

而一旁的同事这才发现,副驾驶上原来还坐了个人。

里面的人走出来,是个有些面熟的年轻女孩儿,工藤看她下车,便本能地把伞朝她那边倾斜过去,雨水哗啦啦地从伞面上滚动落地,女孩儿的声音像是落雨声一样轻灵,她说:“我和你去。”

同事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她,他只知道今天下班的时候,工藤说是有事要回家一趟,有人打趣说他是赶去和女朋友约会,他也没否认,拿了外套就走了。

可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很明显不是之前来过警视厅找工藤的那位啊!

老大什么时候分的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同事心里热烈的八卦之心猛烈地跳动着。

然后就看到工藤从封锁现场的同事那边熟练地接过两副手套,将其中一副分给了旁边的女孩,两个人就一起穿过了警戒线,熟门熟路地去看尸体了。

纵使工藤是他的上司,此时他心里也忍不住在疯狂呐喊:大半夜带着女朋友来看尸体,这样的人,凭什么也能找到女朋友?


在尸体旁边留守的警员是个新人,新手值班就被派来看守尸体,简直是倒霉之最,他只盼望赶紧有人过来把尸体运走。

谁知道等了许久,这边才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他自然是认识的,一课的王牌工藤新一,而旁边的那个女孩却从没见过。

一课的新同事?他心里想着,一转眼,就看到那两人在装尸体的袋子旁蹲下,工藤熟练地拧亮手电筒,而那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女孩,二话没说,直接就将袋子打开了。

死者永远定格的惊惧面孔和他打了个照面,他吓得差点连手里的手电筒都抛了出去。

工藤检查着尸体的僵硬程度:“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10个小时。”

那陌生女孩则熟练地查看着尸体上的伤口:“身上伤口很多,都是生前造成的。胸口这一刀刺在第二和第三肋中间,应该是致命伤。”

他们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就像是一直在搭档做这样的工作一样。

灰原低头看着伤口,随口问道:“以前的受害者也是这样一刀致命吗?”

“不是,每个人的死因都不一样。”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受害人的死因不会对外披露,工藤说:“第一位受害者死于出血性休克,肺部有好几处刀伤;第二位死因是被割断了气管;第三位致命伤也是在前胸……”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伤口,继续道:“但位置偏了,刺在了第五肋下方,没直接命中心脏。”

灰原说:“但这次他做到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在沉默中达成了共识。

凶手在不断探索更快捷的杀人方式——肺部出血造成的休克需要时间,气管切开也不会马上死亡,但心脏损伤造成的人体循环崩溃,不抢救的话,很快就会死亡。

“他每一件案子之间的间距在缩短,”工藤自言自语地说着,视线飘忽不定地环视着周围,“行凶方式也在不断进化……”

之前的频率已经不能满足他,之前的抛尸地点,也都不在这样附近有居民区的市内,通常都要隔好几天,才会有人发现。

他在不断膨胀、失控,单纯的虐待和杀戮已经不能满足他,他想要更多的目光和关注。

灰原将受害者的手臂重新放回袋子里,工藤手中的电筒一晃,他突然按住她的手,说:“等一下!”

受害者的手心向下,刚才被抬起的时候,隐约能看到掌心有什么东西。

灰原依言将女孩的手心翻转过来——在那已经冰冷的掌心上,残留着一个糊掉了大半的红色印记,不留心看会以为是血迹,但那颜色鲜红如初,并不是血。

这在之前的受害者身上从未出现过。

因为一直在下雨,那图案已经糊掉了一多半,剩下的图样边缘也已晕开,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又是从哪里印到的。

工藤急忙从同事那要来相机拍照取证,他看到灰原皱着眉,便问她:“怎么了?”

她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便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因为又是深夜,又是大雨,周围没有目击者可以询问,但带报案人去警署做了笔录,也已经到了后半夜。

工藤一边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边跟同事说:“受害者身份确定后,重点调查她手心的那个图案,照片也传送给所有分局,如果有线索马上汇报,还有……”

他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吩咐着明天的跟进事项,即使一宿没合眼,也仍然是有条不紊、思路清晰的,他说着,一边回想着是否还有遗漏,目光却落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方才灰原搭他的车也一道来了警视厅,却不会跟着他一起参与后续的笔录与询问工作,时间太晚,他也不放心让她自己回去,就只好说:“你先去我位置等我一会儿吧。”

“哪个是你的位置?”她似乎已经困了,哈欠连天,眼眶都是红的。

“卷宗最多最乱的那一张,就是他的桌子了——”有同事抢答道。

“哪有?!”工藤自然不肯承认这样让他没面子的事实。

“哦,看到了。”灰原一挑眉,指了指窗边的那个座位,“是那里吧?谢谢。”

得到陌生大美人感谢的同事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飘飘然的笑容,可那个笑还没成型,就被工藤狠狠踩了一脚。

“喂,老大,你干嘛不让人说实话?”

工藤装作没听见,跟着她走过去,把自己放在办公室的西装外套拿给她,示意她披上:“我这儿对着空调。”

已经拉开转椅坐下来的少女大概真的很困,她接过那件沉甸甸的西装外套,只敷衍地应了一声,就自行趴下睡了。

“工藤,你好了吗?”那边有同事在叫他。

“抽屉里有干净的毛巾,你把头发擦干再睡。”他只来得及再多说了这么一句,就急匆匆地跟着同事走了。

现在看来,某个人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她枕着双臂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肩上的外套已经有些滑落,淋过雨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软绵绵地搭在她的鼻梁上,长长的睫羽垂下来,似乎还带着些湿润的水汽。

他站在几步远的距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有那么一时片刻,他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曾经他们还都是小学生的时候,他有时去博士家住,经常三更半夜还会看到地下室亮着灯,走下去看,多半能看到她趴在电脑前这样睡着。

开始的时候他想,困了干嘛不去楼上睡?这么睡,要不了多久绝对能睡成腰椎间盘突出,于是就想要上前去叫醒她。

但他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那身影单薄的女孩却突然好像从梦中惊醒,她猛得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似乎片刻过后,才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她会静静坐在那里,等加快的心跳平息,抬手揉一揉额角,继续对着电脑工作。

人每活一天,便会拥有一个夜晚。他所看到的,不过是她所度过无数夜晚中的千分之一,便也无从知晓,她究竟拥有过多少次这样的彻夜难安眠。

那时候他忍不住想,要是组织快点消失就好了。

可却不是因为这样就可以快点变回工藤新一。

那一瞬间他只是想,这样的话,那个总喜欢打瞌睡的家伙,应该就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而转眼十年过去,她似乎终于可以完完全全地走在阳光下,即使在陌生的地方,也能毫无防备地睡着,他看着她,心里有个地方突然就变得无比柔软。

“老大,还有什么?”

同事见他说到一半便没了下文,以为他是思考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工作,结果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只瞧见他望着在自己座位上睡着的女孩儿,嘴角挂着点儿似有似无的笑,眼神是让旁人觉得需要回避的柔软。

他们共事多年,打从工藤新一来到一课,他就跟着他一起工作了,看过他意气风发的推理,看过他雷厉风行地逮捕犯人,也看到过他面对痛哭的受害者家属,明明痛苦而自责,却仍要保持镇定的样子。

却是头一回发现,原来他的脸上,也会露出这样柔软而无奈的表情。

“没有了。”工藤回答,“明天早上开案情简报会,不要迟到。”

说完就丢下他,朝那个女孩儿走了过去。

他看到工藤伸出手,动作十分轻柔地,似乎是想去碰触那女孩儿的头发,像是去碰触一件珍贵又易碎的艺术品,可半空中却像是有什么阻挡了他,令他的手在空中一顿,随即便缓缓收了回来。

他听到工藤轻声叫那个女孩儿:“灰原,醒醒,回家了。”




11.



大学生的暑假已经开始,可正在写博士论文的灰原没有暑假这个概念。

步美想约她去市区图书馆一起看书学习,就算是本科生,也有暑期的社会实践论文要交,可她已经答应了教授,今天去学校帮他批改本科生的期末卷子。

“那你晚上过来和我一起吃饭嘛,我听说这附近有一家咖啡厅的蛋包饭很好吃。”步美在电话里拖着调子撒娇,“上次聚会都没和你好好说话。”

“吉田小姐,请问这怪谁啊?”灰原好整以暇地回答道,“知道了,我晚上去找你。”

机械的改卷子工作做起来,也让时间也过得飞快,一晃眼就已经快到六点,她和周围人打了招呼,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找步美。

最近进入雨季,天气预报说近期都有强降雨,她刚从地铁站出来,突如其来的暴雨就兜头兜面地浇了下来。

好在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记得带伞,但是从包里拿出来,又觉得有些不对——她自己惯用的是一把黑色的晴雨两用伞,却没这么沉,撑开一看,原来是和工藤之前留在玄关的伞拿错了。

这人天天以警视厅为家,连用的伞都是警视厅出品——大概是哪一年他们办运动会发的纪念品,上面还用生怕别人看不到的大字,端端正正地印着“警视厅第二十三届运动会优胜奖纪念——搜查一课”。

虽然这把伞的尊容实在有碍观瞻,但遮风挡雨的功能还是有的,她撑着伞走出去,突然接到了步美打来的电话。

她以为步美是等急了,便接起来说:“我刚出地铁站,马上就到。”

步美的声音却显得十分惊慌:“小哀,我觉得后面好像有个人在跟着我……”

尽管江户川柯南离开以后,侦探团的侦探游戏没能像以前一样持续下去,但那么多危险的情况也没有白白遭遇,刚才在图书馆的时候,她就觉得一直有人在看她,但又不知道是谁。

但是图书馆里人很多,又是公众场合,比较让人有安全感,被盯着的感觉时有时无,她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

这样的奇怪感觉让她也看不进去书,又恰好到了闭馆时间,她便去前面登记了借书,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去找灰原,连工作人员和她说话,也听得有一搭没一搭。

出了图书馆以后,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消失了,周围来往的行人给了她一些勇气,她不禁放下心来:“应该是我想多了吧?”

然后就按照约定,前往和灰原约好的咖啡厅。

可去咖啡厅的路上,需要经过护城河边的回转天桥,因为下雨,这边的行人很少,天色也黑了起来,而刚才明明已经消失的那道视线,又如一条滑腻的蛇,悄悄地辍上了她。

她不敢继续往前走,却也不敢停下,一颗心突突直跳。

“你现在在哪?发定位给我!”灰原立刻说,“别挂电话,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我现在去找你!”

步美一手撑着伞,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急匆匆地想要原路折回去,一不留神,就迎面撞上了前面的一个人。

她吓得惊叫出声,手机就那么摔在了泥水里,一抬头,却觉得前面的人似乎有几分眼熟——但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那人倒是先跟她道了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帮她捡起了摔在地上的手机,他手上拿着个套雨伞的袋子,那上面印着一排排红色的长方形图案,是图书馆的标志。

步美“啊”了一声:“你是……”

是刚才在图书馆帮她办理借书的工作人员,他约莫二十多岁,长了张泯然众人、毫无特色的脸,如果不是有图书馆的标志,她根本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但见到不是奇怪的陌生人,步美不禁松了一口气,她的手机屏幕摔得裂开,刚才和灰原的电话也中断了,她一边想要重新拨回去,一边不好意思地给对方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没看路。”

那人笑着说没事,又很热心地问她:“怎么了?你看着很慌的样子。”

“没事,谢谢。”她回答道,“只是吓了一跳。”

“你在等人吗?”

步美按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刚才摔了一下,现在又重启失败,她心里有点儿着急,却又不敢乱走,害怕灰原更加找不到她,便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嗯?对啊……”

那人正要再说些什么,灰原已经按着手机的定位找了过来,幸亏她原本已经走到了定位地点附近,不然突然断掉的电话就能把人吓个半死。

步美一看到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对身边的人说:“我朋友来了,刚才真的不好意思,那再见啦。”

然后就仿佛看到救星一样,立刻奔过去拉住她。

“那是谁?”灰原将她让到自己身前,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撑着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他望向她们的方向,嘴角挂着合适得体的笑,似乎是在礼貌地目送她们离开,但却让她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图书馆的职员,路上刚好碰到了。”步美回答,“我们走吧?”

虽然时刻都要提心吊胆的岁月已经过去很久,可对危险气息的敏感大概是治不好的固疾,那人标准到刻板的笑容让她浑身发冷,便忍不住又回头多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人手中的袋子上——那上面印着红色的长方形图案,中间勾折牵连的曲线设计在她眼前掠过,立刻填补了那一晚,她和工藤一起在最新发现的受害者手中,发现的那个残缺不全的红色图案。

原来那是图书馆的标志——难怪她会觉得在哪儿见到过!

要马上告诉工藤。她飞快地想,一边拿出手机拨了他的电话,一边催促着步美快些走。

回去的路上已经积了很多水,十分不好走,灰原管不了那么多,拉着步美快速跑了起来。天桥下的灯离油尽灯枯只差半步,大约是接触不良,昏黄的光一闪又一闪,晃得步美心慌,她为灰原的异常感到了害怕:“小哀,怎么——”

她的话没说完,耳边突然有“滋啦滋啦”两声响。

步美惊恐地回头去看,就看到刚才还一脸笑容的图书馆职员,不知何时从她们身后的小路绕了出来,他手里握着火花闪动的电击枪,昏暗的路灯照亮了他那像是焊在了脸上的笑容。

步美吓得尖叫起来,想要拉住失去意识而倒下的灰原。

电击枪再次发出电流通过时的响声,她什么也没抓住,就这样扑倒在地。

天色完全黑下来,雨越下越大。


雨水打在高速行驶的车上,在车窗上留下密集又细长的水痕,车载广播里播报着天文台新闻。

“未来夜间本市将迎来大范围降雨,局部地区有水浸风险,同时有时速高达70公里或以上的强阵风吹袭本市,请市民尽量避免外出,尽快到安全场所躲避……”

天气实在太差了,差到让人没有享受美味的心情,况且,那个叫做吉田步美的女孩,是他今天才刚发现的全新猎物,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他原本没这么快想开始正餐。

虽然从她在阅览区坐下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她了。

她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笑起来脸上会有两个酒窝,旁边的人不小心碰掉了她的东西,她也会很友好地冲对方微笑说没关系。不过她看书时经常走神,要不了一会就会去玩手机,看来欠缺专注力,但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等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会有无数种方法让她专注。

但可能是他的注视太过热切,不小心吓到了这位初次见面的朋友,来办理借书的时候,她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一直望着出口,似乎想快点离开这里,完全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女孩儿都喜欢欲擒故纵,他想,你以为装作没看到我,就能让我对你多一分关注吗?

但不得不承认,她成功了,他决定破例一次,送这个今天才初次见面的女孩回家。

这是正餐开始前的开胃菜,受到惊吓的猎物惊魂未定,而等他出现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他,会轻而易举地被当作救命稻草,而这样短暂的信任,和信任破灭时的惊恐,会让正餐的口感变得层次更丰富。

可谁知道,这个不听话的女孩居然招来了另一个人。

原本他并不急于一时,毕竟美食的烹制需要时间。可那个后来赶到的浅色头发女孩,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危险,她站在不远处打量了他一眼,就像是用剔骨刀在他身上刮了一圈,似乎他所做的一切,在她眼中都遁于无形。

而她转过身的时候,手中的伞面跟着一起旋转,将一行字转至了他面前——“警视厅”、“搜查一课”。

她是警察?

他被发现了吗?

这是不是个陷阱?

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心跳加速,几乎撞得胸口生疼,等他回过神来,那两个女孩都已经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DNA鉴定结果刚刚出来,第四名受害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不出所料,除了身份都是大学生,与前几位受害人再没有共同点。

“我看,这个变态只是单纯喜欢女大学生吧?”有同事崩溃地说,“这资料我重复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了,真的没有找到她们的共同点。”

家乡不同、学校专业不同、打工的场所、常去的地方还有社交圈子都完全不一样,住址更是相隔甚远,仿佛她们只是在这茫茫人海中,不幸被凶手随机捕捞到的几个普通人。

总结案情的白板上,四个互不相识的女孩儿的照片并排贴在一起,非要说的话,她们都有着一样友好的笑脸——可这能作为依据吗?警察告诉市民,说凶手的下手标准是“友好和善”的年轻女孩,只怕第二天警视厅的天花板就要被骂声掀上天。

工藤自然不会就这样相信是随机犯罪,他坚信所有的犯罪必然有因可溯,只是还没被发现。他没接同事的话茬,专注地盯着手里科搜研送来的报告,是第四名受害者掌心图案的成分解析结果,有硫化汞、植物油和纤维,这样的成分组合常见于印章印泥。

那图案在手心里被体液和雨水破坏得太严重,技侦人员正在修复,但据说希望不大。

“现在会用到印泥的地方,都有哪儿?”工藤自言自语地说着,在电子化越来越普及的现在,甚至警视厅的公文都全部实现电子化,鲜少会需要用到实物印章了。

“学校、小规模公司、书画行……还有哪里?”他思忖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变了,快速地翻起了之前走访受害者亲友的笔录。

“老大,怎么了?”有人注意到他神情严峻,忍不住问道。

他充耳不闻,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几句交谈过后,他说:“能不能拜托您把当时的资料发给我?好,太感谢了。”

“老大,什么资料?”等他挂了电话,周围同事已经急得不行,这案子折磨他们太久,能取得哪怕一点突破,都委实让人心跳加速。

工藤走到前面的电子屏幕前,湖蓝色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她们的共同点是市中心图书馆!”

“啊?”有同事不解地问道,“你是说她们都是图书馆的常客?不是吧,只有第二名受害者才有图书馆的注册记录啊。”

“第一名受害者在一家饮料公司做兼职,”他在电子屏上调出一张市区内的地图,手中的电容笔在上面一划,“地址在这。”

“这跟图书馆也隔了很远啊?”

“我刚才问了他们社长,两个月前,他们因为要推广一款新饮料,在市内不少地方做了场外销售。”

因为路演推销也只是寻常工作,时间又过去很久,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会和案子有关,当时警察去做笔录,公司的人也都没有提起。

“我们的受害人当时被分配到的营业点,就在图书馆外的那条商业步行街。”工藤伸手在步行街的位置上画了个圈,“他们的社长说会把当时的资料发过来。”

他话音刚落,有同事检查了邮箱,惊呼道:“收到了!这有照片——我看到受害人了,他们的摊位就在图书馆前面。”

“场外销售持续了半个月,而她的遇害时间是在上月初,中间这段期间应该是凶手跟踪接近她的时间。”

“第二名受害者是唯一有图书卡的人,她是图书馆的常客。”

“第三名受害人,我记得当时来做笔录的人里有她的大学室友,那个女孩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哭,当时她是不是边哭边说了一句 ‘我们原本约好,暑假再一起去图书馆写论文的’?”

“他们那所大学暑期会封校,肯定不是校内图书馆,而且只是去图书馆而不借书的话,没有注册图书卡也不奇怪。”

当时和他一起接待那个女孩的同事一身冷汗,因为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那女孩来了之后一直哭个不停,说话不清不楚,他只顾着帮她倒茶找纸巾盒,希望她能快点控制住情绪,完全没留意那个小姑娘在哭哭啼啼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正式开始的问话,自然也不会留有录音记录,如果工藤不记得,那真的就没人会知道了。

他就像是一个事无巨细的人工智能,每一个相关人员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脑子里完整储存着,只需要一个关联点,他就能迅速穿针引线,将一切因果连在一起。

“我现在去打给她确认!”同事庆幸之余觉得有些惭愧,立刻自告奋勇地去核实信息。

“可是老大,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共同点是图书馆?”有人问道。

谁会想到两个月前的路演推广、哭鼻子的年轻女孩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然也会成为联系起几个受害人之间的线索?

“因为……”工藤在屏幕上调出了一张图片,大家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了那模糊不清的照片,是第四名受害者手心的图案。

他说:“这是中心图书馆的标志,他们的馆藏图书上都会有这个印章。”

他这样一说,有人也觉得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第四名受害者手心有印泥,她一定生前用手抓过那个印章!”

“凶手是能接触到图书馆印章的人!”

有人已经在网上搜出了图案,经投影仪一打,完整的红色长方形图案出现在了大家眼前,补全了受害者手心的残缺,那抹红色红得触目惊心,像是死去的四个女孩沉沉的血泪。


工藤的推测得到了印证,之前看起来全然无关的四个女孩,终于被一条线索串在了一起,调查立刻有了全新的方向和动力。工藤随手拿起之前放在桌上的咖啡杯,里面的咖啡已经冷透了,他也顾不上再去换一杯新的,两口灌下去,像是在喝冷掉的胶水。

他一边吩咐同事说:“我们先去图书馆,你们查查看,最近一年之内,或者再早一些时间,有没有什么女性失踪或者死亡的案子和图书馆有关。”

他怀疑第一名受害者并不真的是“第一”,从前很可能还有没被发现的受害人。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明明是夏天的六点多,天色竟然已经全部黑透了,他看着猛烈敲击着玻璃的雨点,心里突然没由来地想,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哪儿?她有带伞吗?回家了吗?

之前听她说好像是要和步美一起出去,不过她一向细心,这么大的雨,应该不会没带伞吧。

他和同事上了车,路上有个电话打进来,是留在警署的同事:“老大,我查到了!中心图书馆一年前有位新入职的女职员失踪了,叫做中村直美,人一直没找到——资料我发给你了。”

工藤一边开车,副驾上的同事将刚收到的资料拿起来给他看,照片上的女孩与白板上的四位受害者有着相似的黑色长发,对着镜头温和地笑着。

工藤听到耳机里有别的电话拨进来的声音,但那边同事的案情简报一时半会说不完:“当时她突然旷工好几天,上级联系不上她这才报了案,但是我看调查记录,什么也没查到。”

她初来乍到,没什么朋友,但性格温和,对谁都好,跟谁也没矛盾,怎么都查不出个名堂,像是一滴蒸发的水,最后只成为分局诸多悬而未决的案件中,平平无奇的一桩。

“知道了,你把档案从分局调过来,我们并案处理。”他说,“这次一定要抓住他。”

挂掉电话,却发现刚才的未接来电是灰原打来的,他有些奇怪,现在还远远不到他们约定的“报平安”时间,而她这些年在他的生活中几乎销声匿迹,几乎从不主动找他。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就把电话拨回去,却已经无人接听。

他又不死心地重复打了几次,电话那端的忙音听得人越来越心焦,他又打给了步美,步美的手机直接关机了。

出什么事了?灰原不会随随便便不接电话,步美的手机为什么关了机?

“可恶,快点接电话!”刚好赶上一个红灯,他猛得一脚刹车踩下去,副驾上的同事注意到他十分不好的脸色,问道:“工藤,怎么了?”

“我……”他刚一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她,朋友?同学?家人?都不是。

“有两个朋友,突然联系不上了。”他最后还是这样说。

“会不会是去看电影了?”同事说道,“或者在图书馆什么的,手机都要静音的嘛——”

他话音刚落,自己也觉得这句话不太吉利,工藤被他提醒,翻了翻电话簿,找出了步美家的电话,直接就打了过去。

“你问步美呀?她说今天要去图书馆写论文,晚上要去见灰原同学,可能要晚点回来。”步美的妈妈听他说是以前的同学,很爽快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同事看到工藤挂上电话,脸色一片惨白,好像有人凭空揍了他一拳似的。

“老大,怎么了?”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仍能保持着头脑清醒的搜查一课王牌,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到了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他握着方向盘,一时间似乎连怎么开车都忘了。

“老大?”

“工藤!”

他这才回过神,前方的信号灯已经由红转绿,身后催他快点开车的鸣笛声响成一片。

他机械地挂了档向前开,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对身边的同事流利地报出一串数字:“叫人马上去查这个号码的最后拨号的地方在哪,是不是在图书馆附近。”

那是灰原哀的手机号码,是明明已经疏于联系,却仍牢牢停留在他脑海中的号码,好像他的心中,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隐蔽角落,里面封存着关于“灰原哀”的一切。

他的心里迷雾遍布,是连他自己也难以窥其真相的扑朔迷离,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仿佛一阵强风,吹走了一切伪装和掩饰,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心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那里留存着他没有选择的、属于江户川柯南的那条路,可那道路不论是崎岖险途,还是繁花似锦,都早已与他无关;而一起埋藏的,还有他所有的年少气盛与自信轻狂,那时候尚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坚信,只要一直不回头地向前走,就一定能找到世间万物背后的真相。

那里也封存着他作为江户川柯南时,说要永远都保护的女孩儿,以及和她有关的所有回忆。

他明明一直都想要珍惜她、保护她,不管是作为江户川柯南,还是工藤新一。

可现在,他却把她弄丢了。




12.



留在警署做技术支援的同事,很快将灰原与步美的手机最后出现讯号的地点定了位,电子屏上闪动的红点,离中心图书馆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大家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两个失去联系的女孩,其中一个明显符合凶手对目标的要求,两个女孩的照片被投影在前面的电子屏上,有同事一看,不禁惊叫出声:“这不是之前和老大一起去现场的那个女孩儿吗?”

“诶?是工藤的朋友吗?”

“我就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各位,请听我说。”通讯器那端的工藤一直在线,他的声音响起来,大家立刻就安静了。

“藤井组,你们主力查半年前图书馆女职员的失踪案,排查她接触过的同事,当时所有在职的人,全部都重新调查。”

“是!”

“上田组,带人和科搜研去信号消失的地点,虽然可能没什么证据留下……但是还是拜托了。”

“我们这就出发!”

……

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工作,说到最后,他停了一下,这是他的习惯,最后会留半分钟给自己,来回想是否还有疏漏的地方。

可现在他想不到,这一如既往留给自己的半分钟复盘时间,他只听得到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去图书馆取证调查的工作,他派了另外的同事去,上级要他立刻回总部指挥工作,他心乱如麻地开着车,脑海里总是忍不住那个雨夜里,背对着他的那个身影。

她声音轻灵,在隆隆雨声几乎微不可闻,她说:“我也很想他。”

你想念谁?一直放不下的又是谁?是再也回不来的江户川吗?

……不是我吗?

他想到自己和她一起把步美从车里扶出来,步美像许多青春正好的女大学生一样,小巧的背包上挂着一串串装饰物,而和那些少女风格鲜明的挂饰格格不入的,是别在包上的一个小小徽章。

侦探徽章也跟着他们一起历经了十年时光,期间经过几次翻新与维修,后来随着移动通讯越来越便捷,徽章的作用逐渐变得微不足道,而侦探团也早已不再活动,连博士也不会再为它更新换代了。

仿佛教科书一样标准的物是人非。

他们两个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枚徽章上,随即又像是被烫到一样,同时移开了视线。

可步美却仍然将它带在身边,似乎还在期待它某一天会再次响起。

工藤突然回过神来,他立刻拨通了博士的电话:“博士,侦探徽章的信号频率是多少?能不能马上发给我?”

与他们这些心思崎岖曲折的大人不同,步美的念旧是光明正大、明明白白的,她可以直截了当地问灰原,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人,却唯独没有一个柯南;她可以十年如一日,将侦探徽章带在身边,好像当时的五人团队,从没有人中途退场。

工藤从博士那拿到了徽章的信号频率,技侦的同事立刻就给出了回复:“有信号!地址我现在就发你!”


侦探徽章发回来的定位,在旧城一个居民区里,旁边临着铁路,房龄最少也有三十年,因为环境太差,周围住户寥寥,黑夜中显出几分阴森的鬼气。

撞门器撞开房门,强光手电的光束在黑暗的室内逡巡,不大的两居室窗帘密闭,客厅里的墙面上,钉着满满一墙的照片,照片里是永远离开人世的五个女孩。

她们在黑暗中看着迟来的救援,脸上的笑容一如往日般灿烂。

警员们四散开去检查不同房间,工藤伸手推开旁边储物间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呜咽声。

“步美?”他带着同事奔进去,只见狭小逼仄的储物间里,步美嘴上贴着胶布,手脚都被捆在一起,不住挣扎着。

“叫救护员进来!”他身后的同事说道,一边伸手撕下了她嘴上的胶带,他还没来得及问话,步美就哭着说:“他把小哀带走了!你快去救小哀,你快点去救她啊——”

有人割断了她身上的绳索,惊惧交加的女孩呜呜哭起来,她拼命克制着自己,颤抖着给他们讲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等我醒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小哀比我醒得早,她说那个人应该就是最近一直在作案的连环杀手,可能是因为看到她拿着警视厅的伞,以为她是警察,才会把我们一起抓来。”

工藤的脸色瞬间就白了——那把伞,是他留在玄关的。

被关在储物室的两个女孩靠在一起,犯人还在外面翻看着灰原的包,在找她究竟是不是警察的证据,步美怕得不住发抖,就听旁边的女孩儿轻声说:“你的手机是不是摔坏了?”

“对,刚才就打不开了。”

“你的包还在吗?”

她的背包小巧,斜挎在身上也不怎么显眼,凶手被灰原是警察的猜测吸引了大半注意力,竟然忘了把她的包从身上拿走。

“你的包上别着侦探徽章吧?”她听见灰原在黑暗中说道,她的声音竟然十分平静,“你转过去一些,我们把它打开。”

她们困难地调整着位置,终于灰原被捆在身后的手摸到了那个小小的徽章,她把它打开,然后说:“你听好,等他发现我不是警察,他抓错了人之后,一定会杀人灭口。”

步美不敢哭出声,只是含着泪不住地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太过害怕,还是不敢听她这样冷静地分析现在的情况,灰原说:“你才是他的目标,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会先处理掉我,但这可能得花点时间,我也会想办法拖延时间的。”

“你再坚持一下,一定会有人来救你。”

步美拼命地摇着头,呜咽着说:“我不要,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不要你有事……”

那个从小就跟他们不一样的女孩儿,似乎在黑暗中笑了一下,这种时候,她甚至还在安慰她,她说:“别怕。”

“你以前很相信江户川的,对不对?他知道你带着这个徽章,肯定会通过它找到你的。”她柔声说着,“我知道,他让你很伤心,但是……”

他不是故意的,他从没有想过要让任何人伤心。

“你就再相信他一次吧,好不好?”

也许,想念并不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房间的主人,是名叫石村一男的图书馆职员,证件照上的年轻男人长了张让人看过就忘的脸,带着一副长在脸上般标准而死板的笑。他们在房间里搜出了大量用于监禁虐待的工具,还有受害者们每天的行程、无数被偷拍的照片,他会在跟踪她们一段时间之后,再选择机会下手,将她们绑来这间房子进行施虐。

他们甚至还找到了许多专业书籍,从科搜研的犯罪现场取证教材,到法医科学家的工作流程,甚至还有刑侦犯罪的侦查教学案例——他大概是经过了一番认真的研读,然后照本宣科,将每一处证据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们原本有人推测凶手极有犯罪天赋,才能做到这样滴水不漏,现在看来却让人哭笑不得,他不过是个认真钻研了警方调查手段的“好学生”。

在关着步美的储物间里,他们找到了掉在角落的图书馆印章,也许是无意中掉在那里,然后碰巧被第四位受害者按在了手心,凶手也许以为那是血迹,便没有在意,于是阴错阳差间成为了最后关键性的线索。

“这里太干净了,肯定不是最后的杀人现场,他肯定还有别的据点,去查他名下的房产、行车和租车记录,把他的照片发给所有分局,在所有路口做排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文台挂起了红雨预警,天边雷声阵阵,像是要用这一场雨,把这个罪恶盛行的世界彻底洗刷。

医护人员将步美搀扶出去,虽然没受严重的伤,可还是要去医院接受例行检查,路过工藤身边时,她抬手拉住他衣角,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能不能把小哀平安带回来?求你了……”

“……柯南。”





13.



灰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嘴上紧紧地贴着一道胶带。

她微微挣动了一下,绳结捆得很死,粗糙的麻绳紧紧压在手腕上,她已经有些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

这里似乎是一栋废弃的厂房,天花板很高,头顶吊着个随时可能吹灯拔蜡的灯泡,角落堆着些不知放了多久的建材和麻袋。旁边还有张桌子,上面乱七八糟地接驳了几条线,分别连着几个监控屏幕。另一边是个水池,旁边盖着层防水布,边缘上凝固着些干涸的血迹。

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响,那个图书馆职员走了进来,他看到她转醒,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的手机和钱包,微笑着说:“真是没想到,我原本以为你是警察,可把我吓坏了。”

“我对你这样的类型完全没兴趣,可谁让你倒霉呢?你看到了我的脸。”

旁边已经一顺摆开了几把不同型号的刀,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手心藏了个之前从单鞋上扯下来的装饰用的金属片,她在身后磨着捆住手腕的麻绳,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她装作不敢直视他的样子,不动声色地低着头。

那人也并不急着动手,他已经成功杀害了五个人,其中最早的一人,至今仍被那群废物警察当作“失踪”来处理,于是他信心倍增,手法越来越大胆,他做得这样好,为什么不能获得赞美?

“虽然你不是警察,可是我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

他得意洋洋地从她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然后心满意足地看到原本面无表情的女孩,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的神情。

那是工藤新一的大学毕业照,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站在镜头前,他手里拿着毕业证书,一手拎着自己的学士帽,说不出的风华正茂。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额前的头发似乎有些奇怪,怎么看,都像是被人剪坏了。可照片里的人似乎对此浑不在意,甚至还有些自得似的,对着镜头露出了自信又明朗的笑容。

照片是用博士新买的单反拍的,他朋友多,人缘也好,于是毕业的时候,大家争着都要和他合照,学校发了毕业纪念相册,他便拜托博士帮自己洗一些照片出来。

而博士又拜托了她:“我常去的那家照相馆最近在装修,你们学校附近有没有可以冲洗照片的地方?”

她答应了,去到照相馆,工作人员和她核对要冲洗的数量和内容时,她才在屏幕上看到了他那张单人照。

被她剪坏的头发,就那样被他毫不掩饰地袒露在阳光下,那是在无数欢乐热闹的大合照中,工藤新一仅有的一张单人照。

仿佛一个只有她掌握着密匙的暗号。

没等她细想,她已经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对店员说:“这张单人照,能不能帮我多洗一份?”

照片洗成了相卡尺寸,是恰好可以放进钱夹相片位的大小,可她并不能将他的照片堂而皇之地放在钱包中,来告诉别人和自己,这是一个在她心里享有永久居留权的人。

她钱包的相片位,一直放着她和三个孩子还有博士的合照,而那张有所缺憾的照片下面,便是工藤新一的毕业照。

绝对隐蔽,无人知晓,是唯独她与神明才知晓的秘密,而自从照片放进去后,她也从未将它拿出来再回看。

好像她只是单纯的需要它留在那里,便已经足够。


可现在,这张照片却被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拿出来,当作一项战利品,耀武扬威地摆在她眼前,她心下忍不住窜起一阵无名火,而对方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这是警视厅那个工藤新一吧?我看他也不过是徒有虚名,毕竟这么久了也没抓到我。”

“他是你男朋友吗?”

他完全没有撕下她嘴上胶带来和她对话的意思,从头到尾都在自言自语:“可是藏在那么隐晦的地方——哦,我知道了。”

“你喜欢他,可他不喜欢你吧?”

被捆着的女孩眼神仿佛浸过寒冰,她沉默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猜对了吗?”那人手里拿着刀,眼里是病态而兴奋的光,他亢奋地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原来我们是同类。”

——都是不被爱的人。

“他们才是恶人,对吧?”

都是中村直美的错,明明在图书馆的时候,她总会对他露出友好的微笑,他塞在她柜子里的信,她都收下了,他跟在她后面送她回家,她也从没有阻止过,可为什么在他提出要交往的时候,她居然摆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然后说:“对不起,可是我们根本不认识吧?”

是因为她说谎,他才迫不得已杀了她。

而之后那些女孩,无一例外,都一样虚伪——那个在外面做饮料展销的女孩,明明问过他图书馆洗手间在哪里,还热情地跟他道别,可下一次见面,却装作不认识。那个经常来借书的女孩,明明每天都有在他面前办理业务,每次都会和他说“谢谢”,可走出图书馆,看到他,却像是对陌生人一样!

不可饶恕,这些虚伪的女人不可饶恕。

“我明明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居然说不喜欢我,根本不认识我——你说,她该不该死?”

“你理解我的吧?”那人热切地望着她,“我看你的手机,最后一个电话也是打给 ‘工藤 ’,你希望他来救你吧?可是你看,他不是没有接吗?”

灰原沉默地垂着头,他用刀尖挑起她下巴,逼迫她抬头,冰冷的刀尖已经刺到了她的喉咙,皮肤被划破,有一些血流了出来。

“你看起来完全不害怕,”他审视地打量着她,随即似乎领会到了原因,“也对,因为我们是同类,所以你不怕我。”

“那你也想要他去死,对不对?”

她蓝色的眼睛里像是冰面乍破,他满意地欣赏着她极力克制可仍然显出强烈情绪的眼神,而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他低头一看,他安装在自己家的摄像头发回了实时的监控提示,警察已经破门而入,短短片刻间,便将他的下一道“正餐”抢走了!

他顿时怒不可遏,手上一用力,刀尖朝下,顿时就扎进了面前女孩的肩膀,看着她疼得整个身子忍不住蜷起来,可又动弹不得,又获得了施虐的快感。

被发现了也没关系,还有办法,他不住地对自己说道。

他把刀尖从女孩的肩上拔出来,带出一串血迹,他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她因痛而皱起的眉,说:“很痛吧?”

“告诉你一个秘密,杀掉那些不喜欢你的人,就不会痛了。”

他从地上捡起她的手机,重新开机,他找到了工藤的电话,一边拨号,一边从旁边的纸袋中拿出一把枪,微笑着说:“我来帮你杀掉这个不爱你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老大,查到了!出城的七号公路摄像头拍到了这个石村一男,车是租来的,我和车行的老板确认过了,虽然是用假名租的,但错不了,就是他!”

工藤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便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灰原。

他呼吸一滞,抬手让控制室里的人都安静下来,示意技侦同事准备信号定位,得到确定的手势后,他接起了电话。

“灰原?”他的声音在发颤,自己却没有发觉。

但他并没有听到那个总是略带嘲讽笑意的声音。

对方让他不许带武器,不许带后援,自己开车到市郊的一个废弃面粉厂去。

“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任何一点做不到,我就立刻杀了她。”

“我答应你,”工藤不顾同事劝阻的神情,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但你不要伤害她。”

“啊,那太迟了,你们刚才抢走了我的晚餐,我气不过,已经捅了她一刀。”那边的人吃吃笑起来:“不过,我是讲道理的人,我会让她活到你来的时候的。”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灰原左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虽没伤到主要血管,但伤口毕竟不浅,她浅色的上衣一半已经被染红了,她估计了一下失血量,来估算自己离失去意识还有多久。

左肩动不了,她将手中的金属片换到了右手,继续机械地磨着手腕上的绳索,她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还想要给自己挣出一线生机。

可说来好笑,曾经有段时间,她是真心真意地不想活了。

现在她已经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却成天都能听到周围人动辄就说“不想活了”,论文被拒会说,和对象分手会说,喜欢的球队输球、没买到喜欢的限量款、天气太冷、太热、生活太无趣,都会随口来一句生无可恋的“不想活了”。

可明明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才是真真正正想要活着的人,他们从不知道真正的“不想活”是怎样的。

那时候她初来乍到地在博士家寄居,天大地大,却感觉无处可去。她每夜都无法入睡,每天都提心吊胆。她所有重要的人都阴阳相隔,所有重要的事都烟消云散,她觉得命运不公,却也不想反抗了。

就这样吧?她无数次地这样想,我认命,我服输。

原来想要心安理得地“活着”,比制造逆转时间的药物还要难。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她这样安慰自己,我再好好地活一次吧。

要抓紧时间,和亲人度过无法取代的时光,要告诉他们,他们对自己有多重要。她要像步美那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全部都要大声讲出来,她想要和珍视的朋友们一起在夏天放烟花,想要和喜欢的男孩一年一岁地一起长大,想把他的照片光明正大地放在随时想看就能看到的地方,更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我喜欢你”——哪怕被拒绝也无所谓,因为我这样好,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是你的损失。

她不会再把自己的真心藏得密不透风,不会再当一个犹豫不前的胆小鬼。

可她这一生,大约就是事与愿违的集合体,每一次她选择放手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不由分说地冲进来,把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他把她带离爆炸的巴士,不停倒数的炸弹,组织冰冷的枪口,他根本不管她到底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迈出那一步,却只对她说,不要逃避自己的命运。

就好像她能在这个不怎么惹人喜欢的世界上活下去,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那样。

然后时间飞逝,曾经只想去死的她,竟也重新获得了另一个平安无事的十年。

到现在,那些“不想活了”的想法已经离她远去,她想活下去,想完成自己没做完的研究,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科学家,用自己的知识和双手,为需要帮助的人做出赋予他们希望的药物。她还想再和步美他们一起去放烟花,从今往后的每一年,每一个夏天都要去。

就算少了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烟花还是会一样好看。

而且,她也还想再多看一眼那个人的背影。

一眼,许多眼——如果就能这样用尽这一生所有注视的目光。

现在的她,不会再去思考关于下辈子的假设,毕竟命运总喜欢和她开玩笑,这一次是让她阴错阳差地活下来,让她太迟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但如果重来的话,也许就不会再遇到了吧?

工藤新一不会再和灰原哀或者宫野志保相遇。

不能长久相伴,无法真实拥有,真的不如从没有遇到过吗?

不是的。灰原哀的答案,是不管重来多少次,不管给她多少次选择的机会,她都会希望能和那个人再遇见。


一盆冷水迎面泼下,她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已经失去意识,对面阴森微笑着的男人看她转醒,用枪顶着她的额头,说:“那个警察到了,你想不想看我杀了他?”

她头很沉,不知道是否已经开始发烧,却感到身后捆住手腕的绳索有所松脱。

那人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他眼底燃烧着穷途末路的疯狂,伴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他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着:“明明我为了她们做了那么多事!我送她们回家,给她们写信,在她们楼下站一整夜,明明我做了这么多——”

“为什么她们都不爱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爱是稀缺品,而且与自我感动相生相克,是世界上唯一无法等价交换、不受任何掌控的东西。

窗外有车灯闪过,应该是工藤依照约定开车到了,他拿起手机,一边用枪抵着她一边说:“等会你告诉他,你被关在地下室,要他去救你。”

他伸手撕下了她嘴上的胶带,猛烈的痛感让她神志清醒不少,而他伸过来的袖口上,有一股淡淡的汽油味。

这个废弃的面粉工厂从前是他父亲所开,后来遇上经济危机工厂倒闭,受不了刺激的父母在工厂悬梁自尽,后来这里就成了一片无人问津的废墟。

地下室还存放着当时没能销售出去的存货,他在里面布置了汽油和点火器,只要按下手里的遥控按钮,别说地下室,整个厂房都会被炸上天。

“你告诉他,让他到地下室去——然后我就带你出去。”

这当然是骗人的,将那个警察骗进来,自己从这里出去以后,他就会按下爆炸的按钮然后逃走,她的死活他并不关心。

他一手拿着枪,一边将手机递到了她面前——拨号界面的备注名,是平平无奇的“工藤”,被拨号界面掩盖着的,是她和工藤的聊天记录,里面空空如也,也不奇怪,毕竟他们不熟,平时也不会经常联络。

可那聊天界面的背景,是一座落满大雪的山,积雪下的群山在黑夜中沉睡,山脚下温泉雾气缭绕,是连时间都会却步的世外桃源。

它们亘古不变,永远静默,会永远为27岁的工藤新一和17岁的灰原哀保守秘密——即使相隔了十年光阴的人,也能互相依偎,踏上同一条归途。

在那人着魔一般的“不爱我的人都该死”的声音中,电话接通了,他等着那个猎物被骗进圈套,恶狠狠地说:“让他去地下室,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然后就听到那个女孩儿开了口,她声音很冷,像是冬天未成冰的落雨,她对着电话干脆利落地说:“有炸弹,别进来。”

“你——”

他惊怒交加,手指不由自主地就去扣扳机,可她手上的绳索不知何时已脱落在地,刚才好像还奄奄一息的女孩反手抄起身后的椅子,狠狠朝他砸了过来。

事发突然,窗外炸起一声响雷,一道闪电仿佛就在窗外劈下,他一时不察被砸了个正着,手中的枪脱了手,在地上打着旋儿甩了出去。

两个人都不要命似的扑向了那把枪,灰原先他一步将枪握在手中,却被他用刀再次捅进了肩膀,她想要瞄准他手中的遥控器,子弹却因为伤口撕裂的疼痛而打偏。

子弹打进了对面人的小腹,中枪的一瞬间,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欺骗了感官,他不觉得痛,只觉得怒火中烧,手上用力将扎在她肩头的刀扎得更深:“你竟然骗我!”

可那个明明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孩,嘴角却带着一丝有些残忍的笑意,她咬着牙,语言远比刀锋更锐利。

她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咬着牙替那些无辜冤死的女孩说道:“别自作多情了,她们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而且……谁和你一样?”

她从不自作多情,绝不自欺欺人,付出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得到回报,选择的时候就知道永远没得回头。

那人像是发现了什么绝顶好笑的事一样,他猛得拔出灰原肩头那把刀,飞扬的血溅了他一头一脸,他高声大笑道:“我懂了,我懂了!你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他死——那你们一起去死吧!”

在已近疯癫的大笑声中,他按下了手上的遥控按钮。

地下室堆积的大量面粉遇到明火,顷刻间就轰然炸开,隆隆爆炸声像是从地心传来,粉尘爆炸的巨大冲击波掀翻了年久失修的墙面地砖,冲天的火焰节节蹿升,和倾泻而下的暴雨分庭抗礼,烈焰照亮了半边夜空。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坐在即将爆炸的巴士后座,在心里对姐姐说,我真傻,对不对?

姐姐没能回答的问题,她现在终于可以回答自己。

是有点傻,可没有办法啊。

只是这一次,结局会不同了吧?

毕竟就算是假面超人,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够准时出场。





14.



但她的命运似乎就是许多事与愿违的集合,这一次,她又猜错了。

熊熊火海中,有人冲进来一把抱起她,像许多年前那样将她密不透风地护在怀里,从旁边破窗而出。

爆炸的冲击让他们在泥泞的地面上滚出好远才停下,那人一直牢牢将她按在身前,巨大的爆炸声暂时剥夺了她的听力,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靠在他心口位置,似乎能听到这个人疯狂而剧烈的心跳声。

工藤新一手指紧紧地插在她发间,一手揽着她后背,将她牢牢地困在自己怀中,他那样用力,似乎忘记这样会弄疼她,此时此刻,他只恨不得将这个人一寸寸揉进自己的骨骼与血肉,这样便不再担心所有的隔阂与阻碍,一呼一吸,一寸一缕,他们永远都不再分开。

“工藤!!”

“老大!你怎么样?!”

现场乱作一团,消防和警车鸣笛声此起彼伏,红蓝爆闪灯在漆黑雨夜中不停闪烁,心急如焚的同事们奔上来,可爆炸带来的后遗症让他耳中只剩嗡嗡轰鸣声,根本听不见旁人在说什么。

他只是死死搂着怀里的女孩,像是守财奴守着他一生最珍惜的宝物,无论如何都不愿放手。

“老大,你松松手!”同事看他们两个一身血,急得简直团团转,源源不断的雨水不停落在身上,工藤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他急忙松开怀里的人,她肩头的伤口仍在流血,整个上衣被血浸得近乎看不出原本的底色。

有同事送来了急救箱,工藤退却了旁人,自己来帮她包扎。刚才电话接通,她用一句简简单单的“有炸弹,别进来”就结束了对话,通话中断的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

那爆炸的源头仿佛是他的胸腔,引爆的是他的心脏,他的每一滴血液都是明火,顷刻间就将他心里埋藏的恐惧炸了个无所遁形。

只差一点,如果他再来晚一步,如果——

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然而压下了那无端的恐惧,他心中却剩下一股说不出的无名火,可她像是没有痛觉那样,神态自若地从他手里拿过止血的绷带,自己按住了伤口。

这个微小的回避手势像一阵劲风,顷刻便将那火苗吹得熯天炽地,他没头没尾地问:“为什么不等我来?”

“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自觉就很大声,其中的怒火完全掩饰不住,周围的同事都被他吓到,与他共事多年,从未见过工藤新一发这样大的火。

她听不清声音,可看他一脸压抑的愤怒,似乎也猜到他在说什么。

那按下爆炸按钮的疯子说,是因为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他有事。

可这道题,灰原哀却不知如何作答。她固然想活下去,却也想他一生平安顺遂,可如果两者之间有冲突,她总会选择后者。

但这样的选择,她并不能宣之于口。

“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起来,那些毫无头绪的怒火好像渗入了他的每一滴血液,在他血管中不住沸腾鼓噪,进过身体循环,入侵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角落,烧得他痛不欲生——他明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因为她不想他涉险,因为有危险时,她总会习惯性把自己当作可牺牲的那一方。

好像这已成了她本能的一部分,不管那些黑暗的时间过去过久,她都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可以被牺牲、能够被放弃的。

“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他握着她的手臂,那些火已烧到了他眼底,并着无名的怒火、无能为力和几分委屈,将他逼得双眼通红。

工藤新一红着眼眶问:“我明明告诉过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可你为什么不肯等我来?

他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破旧风箱中传出,他问:“因为你不再相信我了,对吗?”

因为你喜欢的人是江户川,一直想念的人是江户川,而那个说永远都会保护你的人,也是江户川。

可是,那个管朝夕相处的江户川叫“工藤”的人是你,说灰原哀和工藤不熟的人也是你。

——那我呢?

工藤新一低下头去,他紧紧攥着女孩满是尘土和血迹的手,明明手是触手可及,人是近在咫尺,可真心却像是隔海隔山岳,一眼望不到尽头。

明明不管是江户川还是工藤,他们都绝对不想和灰原哀成为陌生人,只可惜他那时候并未能意识到,原来放弃做江户川,也意味着要放弃她。

下一秒,灰原感觉有水落在了自己手背上。

一滴,两滴,它们不断落下,冲开她手背上的灰尘血迹,又轻轻巧巧地沿着皮肤纹路滑落。

头顶明明有警署的同事帮他们撑着伞,所以并不是雨水,那细微的水光全数涌进她心底,却变作汛期洪水一般,霎时间就将她心中所有的防线冲得尸骨无存。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片刻踟蹰间,她几乎忍不住想去碰触他通红的眼眶,想把他搂在怀里,想要去回握他的手。

地面上突然有东西震动起来——是工藤跌落在地的手机。

生活工作日日不同,可行事历并不变更,他的手机在地面上嗡嗡震动着,气势十足地发出一如往常的提醒铃声,而那最新的一条提示上,写着“给兰打电话”。

一道青紫色的闪电划破夜空,雷声隆隆,雨越下越大。

她终于回过神来,随即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自嘲地笑了一下。

明明她觉得喉咙发紧,浑身发冷,却还是一如既往用略带嘲讽的口吻问:“工藤,你想听我怎么回答你呢?”

“我的答案,你推理不出吗?”

她垂下眼,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上,笑容又讽刺、又悲悯。

“我一直喜欢的人是江户川。”

“我一直想念的人,也是江户川。”

工藤新一脸色惨白,感觉像是被人徒手捏住了心脏,舒张不能的心房无法将血液泵向全身,那种仿佛窒息的感觉让他嘴唇无声翕动,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来得太迟的真心话,就像一条过了有效时限的验证码,已经过期,已经无用。

“你非要听到我这样说,又有什么用呢?”

她轻轻闭上眼,藏起了眼底所有的自嘲:“难道你能让时光倒流吗?”


姗姗来迟的救护车终于呼啸着急刹在不远处,救护员抬着担架急匆匆地朝他们奔来,大声询问着:“伤员情况怎么样?”

同事们对这剑拔弩张又暗流汹涌的气氛实在毫无头绪,听到救护车来简直是如获大赦,连忙上前分别扶起他们两个,把他们带向不同的救护车。

工藤顾不得救护员按着自己的手,忍不住回头去找她的身影,然后看到她也回头了。

雨声隆隆,仍未扑灭的烈火将天色烧得通红,负责善后的警员和消防来来往往,杂乱的脚步声,响个不停的警笛声,未见停歇的暴雨,就这样将他们隔开。

暴雨冲刷土地,在地面刷出一条泥泞不堪的水流,踩下去水花四溅,着实让人狼狈不堪。

河水无情,总会淹没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渡河的人。

陈年的河床上尸骸遍地,无人生还。




15.



天气越来越热,高温预警已成为每日常态,而轰动一时的连环凶杀案,也终于在这样的酷暑中结案了。

凶手在爆炸中当场毙命,后来警方从他的日记中发现线索,找到了最初失踪的图书馆女职员的尸体,就埋在废弃工厂外的树林中。死因是被重物击打后脑造成的蛛网膜下出血,是典型的激情杀人。

而这一桩在当时未被重视的“失踪”案,为他之后愈发大胆的犯罪埋下了祸患的火种。

得到消息从外地赶来的受害者双亲,在警署的会客室里茫然呆坐,明明年纪不过五十上下,却已经满头白发,看着远比同龄人更苍老。

负责接待的警官和负责验尸的法医一起为他们讲述了案件的经过:“中村小姐和凶手工作于同一家图书馆,但两人并不相识。凶手对中村小姐有着异常的迷恋,他幻想她喜欢自己,然后跟踪她、监视她、最后……”

“因为中村小姐拒绝了他,便将她杀害。”

“这么说、这么说……”憔悴的女人将脸埋在了掌心,她声音绝望而沙哑,像是生锈机器上被迫转动的齿轮,“警官,她永远不会再回家了,是吗?”

悲恸欲绝的夫妇紧紧揽住对方,在经过漫长的惶恐、等待和心存侥幸后,终于崩溃地痛哭出声。

水落石出的确切真相,真的好吗?

打破别人最后的幻想与安慰,真的好吗?

这样的问题,警官与法医回答不了,站在门口静静望着他们的工藤新一同样无法回答。

真相固然只有一个,可不同人眼中,难免会看到不同真相,而真相又不会只是一团花团锦簇,让人人都爱不释手——它也会是刀锋、是十字架、是沾上就难洗掉的污泥浊水,是压在所有知情人心里卸不掉的一杆秤。

是要活在被真相刺痛的真实中,还是被谎言包围的温室里,千千万人会有千千万种抉择,不应由旁人来评头论足。

而等到最后的结案文书完成时,最酷热的夏日已经走到了末尾,周刊杂志也找到了新的话题,现代社会的车轮以超高速旋转,群众记忆时限很短,可能不等夏天结束,就会把这件轰动一时的大案抛之脑后,往后茶余饭后时再提起,也不过是众多新闻中平平无奇的一例。

唯独逝去的女孩们永远留在了这个夏天,但一切到此,终于尘埃落定。

有惊无险逃过一劫的吉田步美,也过完自己的暑假,要回学校去了,她没要父母送,打算自己去车站。

开车之前,她给灰原打了个电话:“小哀,我要回学校啦,等寒假回来,我们再一起放烟花!”

电话那边闹哄哄的,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听见灰原笑话她:“又说傻话,谁会在冬天放烟花?”

那天灰原被救出来之后,也被送到了她所在的医院,得到消息后,她就急着要赶过去,但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不让。

但这可阻挡不了她,病房熄灯以后,趁着走廊里的值班护士不注意,她偷偷地溜了出来。

一想到这次差点就要再也见不到灰原,她心口就堵得想哭,可又害怕被人发现,便强忍着眼泪到了灰原的病房外。她想,一直都是小哀保护我,这一次,要换我来陪着她——这样她醒来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人,就不会害怕了。

她这么想着,便伸手拉开了病房的门,可没想到的是,那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在了。

工藤新一从爆炸现场死里逃生,医生说什么都要让他留院观察一宿,他身上套着病号服,坐在病床边,在黑暗中静静望着躺在那里的女孩,宛如一尊雕像。

他的脸上有许多玻璃炸开时擦伤的细小伤口,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憔悴,他安静地望着她,随即抬起手,将她额前的一缕乱发轻轻拨去一边。

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珍视又温柔。

吉田步美站在门口,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工藤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她,步美尴尬地低下了头,随即听到他似乎像是开玩笑地说:“看来今晚越狱的,不止我一个啊。”

这样若无其事的语气恰到好处地安抚了她的尴尬,她回答说:“我……我害怕小哀醒来会害怕。”

听到她的回答,他似乎是笑了,步美感觉他目光里似乎有种很沉重的东西,让他显得说不出的心事重重,可那视线落在小哀身上,又显得那样轻和温柔,似乎生怕这样的注视会将她惊醒一样。

他低声说:“对啊,她是个胆小鬼。”

她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刀枪不入、无所不能,他从前明明知道的,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她骗过,到最后,连他几乎也要忘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她,因为我也是。”

他轻轻握着女孩搭在床边的手,在心中默默说道,可是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步美没听清他说什么,她不懂工藤新一的心事,对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是一知半解,但她看着他的背影,无端想起了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个男孩,明明从前,她看着工藤新一,总会固执地觉得,他和柯南并不相像。

可今晚不知道有什么奇妙的魔法,她看着他那样陪在小哀身边,竟会有种“那就是柯南”的错觉。

但是,仿佛也就是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意识到,柯南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她握着门把手,轻声说:“谢谢你救了我。”

工藤新一听到她这样说,刚准备习惯性地说“不用”,就听到门口的女孩儿继续道:“被关起来的时候,小哀和我讲,她说……”

“柯南知道我一直戴着侦探徽章,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小哀问我,能不能再相信柯南一次。”

灰原哀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江户川柯南的人,她最明白他,最信任他,她说他会来,他就一定会来。

“谢谢你来救我,也谢谢你救了小哀。”泪光闪闪中,步美注视着那个身影,“柯南。”

工藤怔住了,步美却觉得像是如释重负,好像终于松开了肩上一直背着的旧书包。随身多年的旧书包里,固然装着许多美好回忆,每一件拿出来都可以回味很久,是她最最珍贵的宝物。

可前面路还那样长,一直背着不放的话,怎么大步向前走呢?

她说完,就回手带上门,快步朝自己的病房跑去,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她去看灰原的时候,工藤已经不在了,步美一看灰原苏醒过来,这才又被勾起了天大的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灰原被她逗笑了:“吉田小姐,你这哭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救无效了呢。”

她又哭又笑:“不许你说这种话!”

灰原看着她,突然说道:“等出院以后,一起去放烟花吧?”

等她出院的时候,他们四个人真的一起去了,就在护城河的河堤上,夏夜傍晚的河边有不少散步的人,四个已经是大学生的人,从袋子里拿出和旧日一模一样的团子烟花,在夜色中将它点燃。

细细的火花闪啊闪,在空中划过,仿佛一颗颗小小流星,花火照亮对面灰原的脸,步美突然问道:“哎呀,我以前是不是许过愿,说要每一年都和你们一起放烟花?”

原来那约定太过仓促,连当初许愿的小孩子自己都快要忘了。

灰原促狭地说:“对,你不仅说过,你还指着飞机当流星,叫大家快许愿呢。”

元太和光彦一起大笑起来,步美一边笑,一边故作恼羞成怒地追着灰原,两个青春正好的女孩儿在河堤上追逐打闹,笑声被夜风吹得很远。

步美突然说:“小哀,我们以后每年都来吧?”

可能是结案有太多工作要忙,自从那天在深夜的病房中见过一次后,步美再没看到工藤新一,细心的女孩直觉他和灰原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却并没有再向灰原询问。

她只是挽着灰原的手臂说:“柯南不来也不要紧,你还有我们。”

然后她看到对面的女孩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轻轻笑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一副随时都可能要下雨的样子。工藤新一和同事站在警视厅正门前,刚刚送走最后一位前来领取遗物的受害者家属。他们一直目送着那个佝偻的背影消失在了街角,人世苦别离,被留下的人虽然难捱,但也总会找到可行的方式活下去。

同事叹了口气,公职人员有法定假期,可犯罪分子全年无休,搜查一课手头并不只有这一桩案子,他准备回办公室去,却发现工藤并没有这个意思。

“工藤,你不回去吗?”他问道。

“嗯,”工藤应道,“我请了下午的假。”

“哦,要去陪女朋友吗?也是,终于结了个大案子——”

工藤新一却回答:“不是,我现在没有女朋友。”

“啊?”同事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心想这搜查一课的风水怕不是真的有问题,连仅有的一个有对象的人都容不下——他一边想着,一边又敏锐地发现,工藤今天有几分不寻常。

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牛仔裤和球鞋,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清爽,让他显得有些小。而近年来时常萦绕在他身上的那种思虑和压抑,现在似乎也消失无踪了,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对接下来要去做的事充满了不安,但是又有种迫不及待的渴望。

这样的转变,让他几乎显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了。

同事好奇地问:“那你这是要去哪儿?”

工藤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算作道别,他的脚步轻快,走着走着,忍不住就小跑了起来,从背影都能看出他的迫不及待。

还说不是去见女朋友?同事气呼呼地想,我眼睛都要瞎了。


灰原的学校是今天开学,原本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井上是个最爱凑热闹的人,哪儿有热闹,哪儿就有她。

井上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你论文都交上去了,现在也没事做,不如跟我一起去迎新。”

也不知道本科生开学,她这么兴奋做什么。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井上说:“当然是为了给实验室筛选未来刷试管的后备人才呀!”

不管什么学校,开学第一天总是人满为患,灰原被这过于热闹的环境吵得有些头疼,待了不到半小时就受不了,她找借口说要去透透气,这才从里面解脱。

她拿着自己的几本书,从行政楼往实验室走去,学校里人来人往,新人的面孔总是特别好分辨,因为那种脸上的新奇和期待是旁人所无法伪装的。他们拿着报道的资料和表格,在陌生的校园里走着看着,已经要忍不住开始畅想自己未来的象牙塔生活。

看着那些青春洋溢的面孔,她嘴角忍不住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可走到实验楼的不远处,她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前面有高年级学生在带着新生参观实验楼,楼下围着不少人,可那样人流攒动中,她还是一眼就望到了站在台阶下的那个人。

可能因为注视过太多次他的背影,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周围有多少人,只要一眼,她就能够将他从千万人中分辨。

工藤新一站在一群新生的队尾,背对着她,手上似乎还拿着不少宣传单张,应该是一路走进来一路被人塞在手里的,他听着前面的高年级学生讲着实验楼的建立落成和用途,时不时还捧场地点一下头。

他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和球鞋牛仔裤,和身边的大学新生站在一起,乍一看,竟没什么不同。

似乎感应到了背后注视的目光,他转过身来,向身后望去。

他们的视线交汇,她看到许多明亮的神采一点点地填进那双熟悉的眼睛里,随即他大步流星地朝她跑了过来——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和衬衫的衣角,像是从她钱包中的那张照片里走出来的人,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又自信明朗。

他就这样向她跑来,一步步都像是踩着她心跳的节拍,明明路程不远,他却显得那样急切,似乎他为这个时刻已经等了太久太久,连多的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等。

工藤新一在她面前站定,明明是个多云的阴天,可他身上却像是有光,几乎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垂下眼,似乎想要避开那光芒,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调侃笑容,假装一切如常,原本也是她的拿手好戏。

“大侦探,你今天也开学吗?”

“我……”工藤新一有点紧张,有些忐忑,他听见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紧绷的声音,“灰原,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哦?”她问,“去哪里?”

他望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去十年前。”

十年前,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推搡前进的少女,用一颗尚未研制成功的药丸,扭转了两个人的时间与人生,而这段意外,却莫名成为了她总是事与愿违人生中,难得的宝物。

可世间万物皆有准则,逆转时间的人,总要为自己从诸神处偷来的吉光片羽付出代价。

她得到了原本不曾奢求的一束光,失去了注定不能永远并肩的一个人。

那一天的暴雨与烈火中,她问他,难道你能让时间倒流吗?

这是她在强人所难,她知道他不能,自己也不能,总有人会被困在过去,却从没有人能随心所欲地扭转时间。

——毕竟这是人世间留存的,关于“时间”唯一的真相。

于是抱着书本的女孩轻笑出声:“不要开玩笑了,工藤。”

可这不是工藤新一看到的真相。

他永远对真相着迷,永远放不下对追本溯源的执念,可却鲜少会这样窥视自己的心。

可这一次他却意外地看到了自己心底的真相——原来不管工藤新一也好,江户川柯南也好,他们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再重来多少次,都想要得到眼前这个人百分百的信任,都不想和眼前这个人说“再见”。

她是比时间更真实的意义。

“不是开玩笑。”他笃定地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灰原有几分好笑地看着他,可下一秒,却整个人都愣住。

工藤新一从口袋里拿出一副黑框眼镜,他将它架在鼻梁上,镜框方方正正,像是有着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显得他整个人都有几分孩子气起来。

假如她曾有放任自己幻想过,如果江户川柯南能够获得长大的机会,那他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刻,她望着那双镜片后的眼睛,突然得到了答案。

那是一双世界上最明亮、最坚定、任何迷茫与阴霾都无法污染的眼睛,这是她一直喜欢的那个人,一直想念的那个人——他有着世界上最纯粹热烈的勇气,和最干净正直的眼神。

时间可以倒流吗?

人能够第二次踏入同一条河吗?

他向面前怔住的女孩伸出手,信誓旦旦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可以的,灰原,我保证。”

“时间可以倒流。”

“只要你握住我的手。”

实验楼旁的道路上栽种着两排高大的杨树,茂盛的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风吹散了阴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向地面,细碎金光在地面汇聚,又随风而动,宛如一条缓缓流动的长河。

灰原哀站原地,静静地望着伸向她的那只手。

校园中响起了午间广播,远处的足球场传来训练队响亮的口号,不断有新生从他们身旁经过,他们要去向充满希望的未来和新生活,那些话语和笑声都传得很远。

又一阵风吹过,吹得树影摇曳,吹得那条光河波浪起伏,他站在对岸望着她,好像已经等了一生那么久。

她可能犹豫了很久,也可能没有犹豫过——和煦微风中,她向前一步,踏进了那片波光粼粼中。

阳光刺破云层,阴霾数日的天空,终于彻底放了晴。

而她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一整个光明灿烂的太阳。





—The End—





字数管理失败,没想到这么长。

全文完,感谢诸位。

Hedging

【新志/柯哀】竟渡河(上)

原作背景的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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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渡河》


上篇


01.


工藤新一是在早上的案情简报会后,接到阿笠博士的电话的。

现在已经入了夏,而比高温预警来得更早的,是一件轰动全国的连环谋杀案。遇害者全部都是20岁上下女大学生,尸检报告说明她们在生前曾遭到过囚禁和侵犯,在死亡后被抛尸。

这样的惨无人性的犯案手法一经报道,几乎是立刻就掀起了轩然大波,从第一名受害人被发现到现在,时间过去一个月,已经有三名女孩遇害,她们就读于不同学校,来自不同地方,生前也互不相识——而凶手异常狡猾,案发现场干干净净,科搜研一点有用的证据都没能找到。

警方迟迟未能抓到凶手,...

原作背景的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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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渡河》


上篇



01.


工藤新一是在早上的案情简报会后,接到阿笠博士的电话的。

现在已经入了夏,而比高温预警来得更早的,是一件轰动全国的连环谋杀案。遇害者全部都是20岁上下女大学生,尸检报告说明她们在生前曾遭到过囚禁和侵犯,在死亡后被抛尸。

这样的惨无人性的犯案手法一经报道,几乎是立刻就掀起了轩然大波,从第一名受害人被发现到现在,时间过去一个月,已经有三名女孩遇害,她们就读于不同学校,来自不同地方,生前也互不相识——而凶手异常狡猾,案发现场干干净净,科搜研一点有用的证据都没能找到。

警方迟迟未能抓到凶手,上层的压力、舆论的谴责、市民的恐慌,层层叠加,一层堆叠一层,最后全落在搜查一课头上,再具体一点,全落在搜查一课靠窗位置,那个名叫工藤新一的人身上。

因为他的办公室电话已经外泄,每天都会有许多电话打进来追问案情,他索性把电话线拔了。桌面上乱七八糟散着案件的各种照片、卷宗和证词,旁边喝空的咖啡罐子挤在角落,桌子的主人甚至没时间走两步,把它们丢进远处的分类垃圾箱。

“刚才藤原那组说有人打了热线,说在案发那天看到过第三名受害者,有人去见这个目击者了吗?”

“我们现在就去!”

“现场搜集到的衣物纤维对比报告科搜研给了吗?”

“我现在打电话去催。”

“工藤,第三名受害者的伤痕检测报告送回来了。”

他一边抬手接过,一边顺手接起了自己刚才就在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搜查一课工藤新一。”

“新一啊,可算打通你的电话了。”那边传出来一个如释重负的声音。

“博士?”工藤这才看了一眼来电记录,“不好意思啊,刚才在开会……怎么了?”

“关于最近那个连环杀手的案子,凶手不是还没抓到吗。”博士说着,大概是最近一个月被折磨出了心理阴影,工藤现在一听到“连环”这两个字,太阳穴就突突直跳,他哭笑不得地说:“博士,你该不会也是要来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凶手吧?”

“不是不是,我知道你肯定压力很大了。是这样,因为我看新闻,最近那个被害的女孩子,好像就住在这附近……但是我明天要去国外参加一个科学研讨会,就剩小哀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工藤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好像已经很久没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了,就连博士,好像他也很久没见到了。

搜查一课,表面上风风光光,背地里,每个人都累成狗,而他作为一课的“王牌”,能送到他手里的,无外乎旁人解决不了的重案大案,于是他就是进阶版——天天累成狗。

“你能不能来我家住几天?不然留她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博士的语气,听着说不出的忧虑和担心。

虽然按照现在他们的调查推论,犯人应该不是通过闯入受害者家中来实施犯罪的,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可以啊,如果她没意见的话。”他回答道。

虽然事实是,他连自己家已经快一个月没怎么回去过了。

“唔……”博士那边迟疑了一下。

工藤:“怎么,她还不乐意啊?”

博士哈哈笑了两声:“你果然很了解她啊!”

“……”


但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过后的一天仍旧是忙得天昏地暗,上面要定期开发布会向民众汇报,要仔细筛选可以向公众透露的消息进行披露,同时提醒市民注意安全。他还带着下属再次排查了受害的社交关系网,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从最后一个受访者家里出来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他看了眼时间,对下属说道:“不早了,今天先到这里,你回去吧。”

“您还是回警署吗?”下属习以为常地问道。

“啊,不是。”他否认道,“我今天回趟家。”

下属惊呆了,他这几乎把办公室当成了自己卧室的上司今天怎么回事?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吗?

“哎呀,是女朋友催吗?”他忍不住八卦了两句。

“不是。”工藤果断否认道,他摆摆手,“走了,明天见。”



02.


他朝着博士家的方向开去,自从工作以后,为了工作方便,他也搬到了离警署更近的公寓,自己家那边也很少回去了。

“小哀一个人我不放心”,博士的话回响在他耳边,前面是个红灯,他将车停下,望着窗外高架桥上灯光璀璨的夜景,忍不住开始回想,他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可这一想,思绪就像收不住闸一样,过去的事一件件全都被翻了出来。

十年前组织覆灭,解药拿到手,他一直以来最期待的事情也终于成真——终于能恢复他工藤新一的身份。

可令他意外的是,那个人并没有想要变回来的意思。

“灰原,你难道还想继续念小学吗?”他问她。

她从杂志里抬眼看他,敷衍地回答:“对啊,因为我对青少年儿童学习的基础学科非常感兴趣,简直欲罢不能。”

“为什么不变回去?”他明知可能得不到她心里真正的那个答案,可他还是这样问了。

她这次没有看他,只是笑了笑,说道:“因为我和你不一样啊。”

“你哪里不一样?”他无奈地说,“对对,你比我聪明还很可爱,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个吧?”

可她却没接他的玩笑话。

她站起来,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不一样,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人在等着一个 叫 ‘宫野志保 ’的人。”

但有很多人在等工藤新一。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因为这也是事实,宫野志保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所拥有过的一切,不管好的坏的,也都跟着组织一起,彻底消失在一场大火中了。

“而且,我可没有你那样为爱献身的勇气——我很怕疼的,大侦探。”她轻笑着走开,走到地下室楼梯那里,她没有回头,只是补充道,“解药已经给你了,你想哪天变回去都可以,不用特意告诉我。”

那时候他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从那之后,他们原本重合的命运轨迹,好像开始出现了分岔口,他记得很清楚,得知关于“江户川柯南”真相的那天,步美搂着灰原哭得停不下来,可能对于孩子来说,真相未免太过残酷——他们要如何接受,一个朝夕相处这么久的人,其实原本根本不存在,而是另外一个人呢?

可是他却还是选择了将真相告诉他们。

灰原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地说道:“好啦,不要哭了,江户川是因为觉得你们很重要,才选择没有骗你们的。不然,他说自己要转学,要跟父母出国,不都也可以吗?”

因为一起度过的那些时间,都无比真实而宝贵,所以才不忍心去骗他们。

“我宁愿他是转学或者出国,那样的话,我以后也还可以再见到他不是吗?”步美不吃她这一套,哭得更厉害了。

灰原也没想到步美居然也有这么难哄好的时候,一时没接上话。

“那小哀你呢?”步美一边抽泣着,一边问她,“你和柯南关系那么好,你该不会本来也不是小孩子吧?你是不是也是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也会消失?”

女孩大大的眼睛哭得通红,灰原还没说话,她似乎就预感到了什么,嘴角一扁,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滚了出来:“都是骗子,小哀也是,柯南也是,你们都是大骗子!”

莫名就被连坐了的灰原无奈地笑了起来,她否认道:“不是啊,我就是灰原哀,不是别的任何人。”

她看着步美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和江户川不一样。”

“我不会消失,我们一直做同学,好不好?”

那些江户川没能做到、没能做完的事情,她来继续、她来完成。

然后她真的信守了自己的承诺,她和侦探团的三个孩子一起念完了初中和高中,直到两年前,他们升入了不同的大学,她才终于开始以自己应有的速度,完成自己的学业。

说是要体验一下普通的学生生活,可让她只是像同龄人那样上下学、考试写作业,又真的是太无聊了——毕竟连以前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神游天外的人,也都不在了。

说起来也奇怪,两个人走神也是走神,怎么一个人走神,就会觉得无聊了呢?

没别的事可做,她就还是自己继续做研究,等到了大学,她一次性修完了本科需要的所有学分,申请提前毕业,然后又用之前的研究成果申请了硕博连读学位,研究生阶段也只是走个过场,现在同龄人在念大二,而她在完成她作为“灰原哀”的第一个博士学位。

她选择的研究方向,是针对治疗阿尔茨海默症的药物研发,知道她专业方向的时候,正好是那一年的圣诞节,他和小兰,还有侦探团的三个孩子也都一起聚在博士家,元太问:“这个阿尔……什么什么症是干什么的?”

“就是老年痴呆。”他随口解答道,又对她说,“听着就像是你会选的研究方向。”

她挑了挑眉,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怎么?因为我研究过怎么让人的肉体返老还童,现在换成研究大脑了吗?”

“倒也不是……”

“那……这次你要不要也来做我的试验品?”她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不等他回答,便又说,“开玩笑的。”

说完就朝餐桌的另一边走去——她会和步美他们坐在一起,而他和兰的位置在桌子的另一侧。

而他似乎总是会不记得这一点,每当看到他们一起出现,他总会觉得自己还是他们的一部分——江户川柯南不就总是和灰原哀坐在一起吗?

班级上的座位、餐厅的位置、列车和飞机上的座次……他们理所当然是要坐在一起的。

可现在不是了,以后再也不是了。

从他变回工藤新一,已经过了十年,而他们之间,隔着的并不是一张餐桌,而是原本就已经相差十年、再也无法跨越的光阴。

在刚变回工藤新一的时候,在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总是习惯性地去和她说话,可他们实在太容易一言不合就要开始互损对方,这对他们来说习以为常,对于不知道其中缘由的兰,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他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可能不会被人理解——他把身份的真相告诉了侦探团的三个孩子,却始终没有告诉兰,柯南就是新一。

一个谎言维持的时间太长,就像盖在伤口上没能及时取下的纱布,已经和血肉长在一起,再要撕下来,免不了要血肉模糊。

这样真的好吗?他并不知道答案。

而兰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熟练地和灰原顶嘴,突然笑着说:“我就说怎么觉得很熟悉……新一你和小哀讲话的语气,和柯南简直一模一样。”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奇怪了,从前柯南在的时候,她总是看着柯南,觉得那小孩哪里都像新一,可现在新一就坐在她身边,她却好像又透过他,看到了那个已经离开了的孩子。

“唉,也不知道柯南现在好不好,在国外习不习惯,好久没和他联络了……”

她的话让侦探团的三个孩子都沉默了,灰原垂着眼,完全没有要来救场的意思,工藤只好打圆场:“喂,你说我像那个小鬼头,是说我幼稚的意思吗?”

“不幼稚的话,你干嘛和小哀那么较真?”她习惯性地用大姐姐的语气来帮她撑腰:“小哀,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灰原只是笑,没有说话。

这个尴尬的话题就这样揭了过去。

那天吃完饭,客厅里只剩了他们两个,工藤突然听到身后的女孩说道:“你知道吗?我们不应该那样说话。”

他回过头去,习惯性地用玩笑话去回答:“对,你说什么都是正确的,我怎么能反驳呢?是不是?”

“不是这样。”灰原仰头看着他,他们之间差了十年,从此之后,凑在耳边的悄悄话,一回头就能碰到的了然视线,都不复存在。

“其实,你根本和我就不熟吧?”灰原说,“工藤新一和灰原哀不熟。”

“说什么胡话呢?”他蹲下来,伸出手想戳她的额头,“我怎么和你就不熟了?”

她轻轻一侧脸,就避开了他的手指,她沉静地看着他:“你忘了吗?和灰原哀熟悉的那个人,是江户川才对。”

他一愣。

她抬起手指,在面前轻轻一划:“工藤新一和江户川之间差了十年的时间,现在你和我,和我们也是一样。”

她手指划出的,是一道看不见的河流,而没有人能第二次踏入同一条河。

因为这一条河,他已经不再是她口中“我们”的一部分,明明从前,她说的“我们”,指的永远都是他们两个。

她假装看不见他眼中的愣神,继续道:“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

“你的分界感稍微强一点,对大家都好。”

他是柯南的时候,要对兰假装自己不是工藤新一,才能消除她的怀疑,而现在他是工藤新一,却要再把属于柯南的那些特质从自己身上剥离出去,才能让自己的那个谎言圆满。

而侦探团的孩子们,就算他表现得和以前一模一样——说一样的话,用一样的语气,他们也不会将他当作柯南,不会再和他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时间是一条无法跨越的洪流,他在其中逆行而上,自以为曾经战胜并扭转了时间,可惜并不是这样。

一起被扭转的,还有与他一起的人的人生。

“这也不难吧?比起你要扮柯南的时候容易多了。”她说,“毕竟你现在只需要假装和我不熟,就已经成功一多半了。”

她抬眼望着他,那双眼睛很亮,像一面光洁簇新的单面镜,他只能从中看到自己的茫然,却看不到她眼中深意。

“虽然以前我总是叫你工藤……但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作为 ‘工藤 ’时的你。”

“现在不是认识了吗?”他苦笑了一下。

“是啊。”她低下头,喃喃说道,“未免有些迟了。”



03.


可惜,默契也像爱、贫穷与咳嗽一样难以掩饰。

那一年,工藤的大学生活也就要步入尾声,而灰原也和侦探团的孩子们一起,从帝丹小学毕业,升入了初中。

也是同一年,经过漫长爱情长跑的佐藤和高木警官终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婚礼的仪式会在一个露天的花园酒店里举办。那天是个周末,天气晴朗却不闷热,现场的乐队演奏着轻松愉快的曲子,是美好的一天。

他们也都在受邀宾客之列,却并不坐在一起——工藤新一作为日本警方长年累月的“救世主”,自然是要和警官们一起坐的,而博士和侦探团的座位在另一张台,中间隔着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工藤新一和周围的警官们聊着天,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她穿了件灰蓝色的礼服裙,那样的颜色,往往会显得过于暗沉和压抑,原本是不适合十几岁的小姑娘的,但却意外的很衬她。

旁边的步美充满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而她则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时不时点一下头,应该是在对步美的话做回应,示意自己有在听,可她的眼睛却彻底出卖了她——她眼神漫无目的地扫过会场中盛开的鲜花、精致的食物和欢声笑语的人群,却不落在任何事物上。

也是,那个不合群的家伙,一定觉得这样的场合很无聊吧?

“明明人根本连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都无法预知,却总喜欢用‘永远 ’和 ‘一直 ’来宣誓,不觉得很奇怪吗?”

他心中,有一个属于灰原哀的声音这样说。

仿佛他们还是七八岁的模样,在高朋满座的婚礼现场,坐在相邻的座位,而总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茶发女孩,嘴角带着几分和年龄不符的讥诮,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他想,自己会这样去回答她:“敢于用有限的生命去度量无限的 ‘永远 ’,也是一种充满勇气的行为,你不这样认为吗?”

她听到后,一定会不以为意地笑起来,说:“真是理想主义的人会说的话。”

而这时,一旁的步美一定会加入这个对话:“小哀和柯南又在说悄悄话!”

他们会异口同声地回答步美:“我们只是在讨论哪道菜看起来比较好吃。”

……

一切那样真实,仿佛真的有发生过。

而现实是,他们隔着人群,分别属于不同的群体,没有对话,连眼神也不曾碰到过。

她那天随手划出的一道线,好像无处不在,它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工藤新一和灰原哀,应该是陌生人。

他的眼神落在她身旁的空位上——佐藤和高木警官也记得那个曾经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小小侦探,即使知道他不会出现,也仍然留了座位给他。

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的座位永远都会挨在一起,尽管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江户川。


“新一,你在发什么呆?”坐在旁边的兰问道。

“嗯?”他回过神,“哦哦,刚才说到哪儿?为什么凶器上的指纹会可疑,因为……”

然而可能因为会场里聚集了太多警官,直接导致发生意外的可能性直线上升,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阵惊恐的尖叫声打破了甜美的婚礼进行曲,会场外立刻变得喧闹起来。

他似乎天生对危险和意外的气息格外敏感,毫不犹豫地就超事件中心奔了过去——会场外的草坪上,一个穿着礼服的男人被刀刺中,浑身抽搐地倒在了血泊中。

但他的推理并没有出场的机会,因为凶手就在一旁,且根本没有打算要逃走,只见那满手是血的女人双手用力,将刀从男子大腿上的伤口猛地拔了出来,离得近的人,甚至能听到利刃刮过骨骼血肉的声音——鲜红的血瞬间喷出,四下飞溅如血雾。

他冲过去制服了拿刀的女人,而从旁人的窃窃私语中,大概推断出了这是个“渣男骗得女方情财两空,又和其他女人结婚,才在婚礼现场被捅”的狗血故事,但他可顾不上这些细节——腿上的那一刀绝对伤到了大动脉,血流如注,不快点处理,那人一定死定了。

随后赶来的兰看到他已经制住了行凶者,却无暇去查看受伤的人,正要上前去帮忙,就听到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灰原!来帮下忙!”

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好像知道那人一定就在不远处一样。

随后她看到灰原绕过人群跑了过来,她毫不在意地提起精致的裙摆,就那么跪在了血泊中,她一边探查着伤情,一边似乎是有些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兰上前的脚步顿住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在休假中的警官们也没想到有这样的意外任务,很快将现场保护了起来。有人立刻联络了执勤的同事,叫了救护车,有人上前从工藤手中接管了已经崩溃的凶手,然后就看到他和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姑娘,一起围在伤者身边。

这位警官不认得灰原,看她年纪绝对不超过十五岁,想着工藤怎么会让这么小的女孩儿跑进来?正想带她离开,就听那女孩头也不抬地说:“领带。”

她话音没落,工藤却好像和她心有灵犀一样,已经单手扯松了领带,递到她手中。

他双手按压着伤者不断冒血的创口,而那女孩与他配合默契,手法娴熟地对上方血管进行阻断止血,她还查看了伤者的其他伤口:“这个情况太危险了,前胸的伤口可能会造成气胸,这里也没有做胸穿的条件……而且股动脉损伤成这样,也不一定能撑到医院。”

“有急救箱吗?”她抬头问道,“或者能止血的东西都可以。”

明明是小孩子,说话却比一般大人还多了几分不容置喙,酒店的员工急忙送来了干净的毛巾,她抬手接过,按在了伤者前胸的伤口上,顷刻间雪白的毛巾就被染红了,可她脸上的神色都不带变一变的。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赶到了,急救人员拖着轮床从上面跳下来,正准备向现场人员询问情况,就听一个声音说:“失血性休克,有股动脉损伤,失血量大约2000ml,右前胸第3肋上方2厘米处合并刀刺伤,有活动性出血——尽快插管送院。”

救护员一脸状况外,哪来的小孩在这指手画脚?

可随即他发现,她说的都是对的,而伤者身上的紧急处理甚至也已经做好了,液体扎上后,救护车就载着伤者争分夺秒地朝最近的医院狂奔而去。

尖锐的救护车笛声渐渐消失,当值的警察也要来跟现场的人做笔录,婚礼也因此中途被打断。

如此一来,原本是中午举办的仪式,硬生生就被拖到了傍晚。可如此重要的一天被意外事件破坏,两位警官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们还是带着幸福的笑容,在大家面前宣誓,用“永远”来为自己的真心、爱意和忠诚做注解。

而向来木讷的高木警官也超常发挥,对佐藤警官说:“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一场冒险,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

警局的一群人在台下拼命起哄,有人拉开了礼花筒,缤纷闪烁的彩纸在空中细细密密地飘散开来,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在祝福。

包括因为一身血污,而选择站在人群最后的工藤和灰原。

事出突然,自然找不到可以替换的衣服,她浅色的裙摆上已经被发黑的血迹浸得看不出原本的底色,看着实在不怎么美观。他就把自己方才搭在椅背上,因此而得以幸存的西装外套给了她。

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白色的衬衫上也是一片血迹,领带刚才被她拿来止血,大概是扯得急了,扣子还掉了一颗,现在看起来也狼狈得不行。

如此尊容的两个人,如果刚才走出去一趟,可能想再进来,都要因为“衣冠不整”而被谢绝入内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西边天空悬着一轮火红的夕阳,将未散的流云映得流光溢彩,精心布置过的场地周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小灯,像是落在地面上的星星——在这样昏晦而暧昧的环境中,终于也到了在场未婚的女孩们最期待的,抛新娘手捧花的环节。

园子自己明明都订婚了,却表现得仍旧积极无比,她拖着小兰的手臂:“兰,快点,我们再去前面一点!”

“园子,等一等——”这个环节只有女生会参加,她却忍不住一直向后去看,新一刚才说自己一身血,不好往人群里凑,就站在了最后面。

可她却莫名想要看他一眼,想要在开始期待自己拿到代表了美好寓意的新娘捧花前,看他一眼。

她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新一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放松地站在人群的最后,而他半步远的位置,茶色头发的少女肩上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新一就露出了非常无奈的表情,然后又笑了起来。

那是个很无奈、又有些纵容意味的笑容。

而她很少看到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新一脸上。

“不去前面试试运气吗?大侦探?”

“喂……要去也是你去吧,我又不是女孩子。”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是是、我们伟大的灰原博士不需要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他无奈地说,“可不管它代表什么,能收到花都挺开心的,不是吗?”

灰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身披白纱的佐藤警官背对着大家,将手中漂亮的花束向身后抛了出去——只能说她的身手不愧是顶尖水平,连随手一扔的新娘花束,都比一般人要扔的远。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那捧花就着一道圆滑的抛物线,径直朝会场的后方落了下去。

——不偏不倚,正巧落在工藤与灰原之间。

精致的花束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中心是白玫瑰,周围衬着一圈同色的洋桔梗,舒展的花瓣洁白繁复,象征着唯一而不变的爱。

站在那里的两个人都愣住了,一时间谁也没有动。

工藤没有去看那束花,他的视线落在身旁女孩的脸上,暮光夕色中,她的脸仿佛也被染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她垂眼望着那意味着美好和祝福的手捧花,然后,轻轻地向后退开了半步。

这时园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被前面的人群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是问道:“哎呀,兰,是新一拿到了吗?那和你拿到也差不多了啦——”

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茶色头发的女孩轻声说道:“你还是把它捡起来吧。”

“毕竟,不管它代表什么,收到花的人是会开心的,不是吗?”她复述了他方才的话,眼神却看向了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的黑发女子。

“灰原……”他张了口,却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

“就算我拿到也没用,”他听到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几分调侃地说道,“我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早着呢。”

不明所以的警局同袍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看到工藤犹豫着不动,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热热闹闹地开始起哄,可那些声音好像却离他很远。

他到底还是俯身捡起了那束手捧花,可眼中却看见了另外的东西。

一条旁人看不到的,缓缓流淌在他与她之间的,名为“时间”的洪流。

佐藤警官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将手捧花扔给了工藤,她爽朗地笑起来:“可能这束花……是象征着之后能破更多案子吧?”

大家都笑起来,纷纷说这样再合情合理不过,工藤走向了兰的身边,将那束花递给了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她脸红着低下了头,然后牵住了身边人的手。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绿化植物中点缀着的装饰灯星星点点亮着,莹莹微光中,站在最后的少女望着人群,嘴角一弯,轻轻笑了起来。

步美绕开人群,跑到了她的身边,声音清澈的女孩儿有些不解地问她:“小哀,你干嘛不要那束花?”

她垂下眼,似乎这样便能将那个背影完完全全地装入眼中,藏得密不透风,再无旁人可窥探,就此成为她心中封存的秘密。

“因为我拿到也没有用啊。”她这样说。

那花束象征了唯一而不变的爱。

是她得不到的爱。




04.


时间的洪流不可逆转,伴着他们之间看不见的那条河,灰原和侦探团的孩子们一起考试升学,工藤也进入了毕业季,很快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人”。

警视厅正式的工作邀请,和从不停止的罪案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私人的时间,而成年人的生活里没有“容易”二字,即便这个人是成了年的福尔摩斯——对真相的追逐当仁不让地占据了他生活的制高点,不知不觉间,他好像真的如她所说,有了分明的界限,完完全全是“工藤新一”了。

而所谓的“分界感”,似乎很容易,他只要全身心地去做工藤新一就好了,毕竟这世界上也没什么比“做自己”更容易的事了。

可它确实也有难度,因为他需要骗过自己,要去假装在作为江户川的那一段时间,从未对他留下什么影响。

还要去假装他从来没遇到过一个总喜欢和自己针锋相对、脾气很坏、可又能毫不费力就明白他心中所想的人。

但到底他还是做到了。

于是,踏入社会后工藤新一关于灰原哀的记忆片段,逐渐变得少得可怜,少得每一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分毫毕现。

他记得那是自己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前几天他都忙着帮目暮警官解决一个案子,完全忘了自己是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毕业仪式上上台演讲的——他赶在最后一刻取到了自己的毕业袍,回家一看,最近忙得昏天黑地,头发也长得非常“自由不羁”,而注重形象的名侦探是不允许自己就这么上台去演讲的,可那时候都快凌晨,再出去剪头发,好像也晚了。

形势所迫,他只好敲响了对面博士的家门。

过了一会,才有人踢踏着拖鞋过来开门,灰原打着哈欠站在门里:“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可能是太晚了,她一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而睡意让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刻意保持着距离,语气里熟悉的抱怨和不满,是只在他记忆中才有的谙熟口吻,是属于江户川柯南的语气。

“你还没睡?”他问道,“做什么,复习期末考试吗?”

他也忍不住,还是想要用和以前一样的语气和态度与她相处。

“是啊,明天期末考化学,什么都不会,中学化学真的好难啊。”她随口回答道,“你是想听这个吗?大侦探?”

可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们已经有太久没有见过,也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总是针锋相对的是江户川和灰原,不是工藤和她。

可工藤笑了起来:“我错了,我是来求救的,博士呢?”

“睡了。”她说,“你又闯什么祸了?”

这句话,听着也像是对柯南说的。她咬了下舌尖,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可是习惯好像已经根深蒂固,根本掩饰不住。

“我明天毕业典礼,要上台发言……但是我这个头发好像不太适合上台露面……”

灰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笑非笑地说:“没有啊,现在中学里男生都喜欢这个发型,要长的遮住眼睛,他们管这个叫颓废的中性美。”

“看不出来你还挺新潮。”她总结道。

莫名就被“颓废中性美”的工藤:“……”

他刚才就不该来敲门。

可最后,他还是搬了个矮脚凳坐在了浴室里,她找了把剪刀,站在了他身后,不太熟练地比划了两下,问:“你想剪什么样的?”

“你这一副很熟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有意见吗?”

“不敢!剪短点就行了,我可不想和初中男生一个发型。”

她笑了一下,然后手指夹起他脑后的头发,“簌簌”的声音响起,好像一切都很顺利。

在剪额前的碎发时,她的手指离他的脸太近了,近得他能清楚地闻到她手上之前擦过的护手霜香气,是一种清新的柑橘香,让人想起阳光明媚的地中海,和汁水丰沛的甜橙。

明明是非常清甜的香气,却让他觉得耳根发热,像是有火苗在烧。

他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她,对面的人微微咬着下唇,一脸专注,好像正在研究要帮他剪多少,结果身后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小哀你还没睡吗?哎呦这谁啊——!”

起来喝水的博士看到这边亮着灯,就路过看了一眼,结果被吓了一跳。

被吓到的可不止他一个,灰原突然听到声音,手忍不住一抖,手里的剪刀就歪了,而工藤本能地向后一仰——一缕原本不该被剪掉的头发,就这样意外牺牲了。

灰原:“……”

工藤:“……”

博士这才看清他们两个:“你们大半夜在这剪什么头发?”

她捏着剪刀,看了工藤一眼,似乎想要忍住笑,可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

“工藤明天要上台演讲,我帮他做个造型。”

本能告诉他,这女人这样笑的时候,十足十没有好事发生,他说:“喂,你笑什么?剪成什么样了,镜子呢?”

他站起来,看了一眼镜子,然后恨不得穿越回一个小时前,把那个来敲博士家门的自己敲晕拖回家去。

头发长点只是会看着不够精神,但头发豁了一截,看着就有点神经了。

而始作俑者在旁边笑得一脸无辜,居然还能昧着良心说:“还可以吧,我觉得比你之前的样子看着顺眼多了。”

“……我可谢谢你了!”


工藤新一的毕业礼,灰原哀自然是不会出席的。

那天他和同学们拍了很多照片,加上有着学士帽的遮挡,失败的发型也没有被大家发现,可他还是莫名其妙地摘下了头上的学士帽,请同学帮他拍了一张没有戴帽子的单人照。

他站在学校的大礼堂前,身后是许许多多和他一样青春正好、前途光明的名校毕业生,年轻和阳光的气息几乎能冲破相纸。而相片中的人,脸上带着开朗自信的笑,眼神闪闪发亮。

就是发型有点奇怪。

同学拍完了还问他:“工藤,你这什么时候剪的新发型?哪儿剪的啊,我以后可绝对不会光顾。”

他哈哈一笑,却说不上来自己心里那点儿隐秘的愉悦是从何而来。

他说:“你想光顾也光顾不了,这发型师手艺太差,执业第一天就下岗失业了。”

明明照片拍了很多,有大合照,有和兰的合照,也有他在台上演讲的照片,可他印象最深的,却是这一张露出他失败的新发型的照片。

好像这样的话,那个不会来到现场的人,也算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参与了他人生中的大事件。

他希望灰原哀也能在场,不管是作为江户川柯南,还是工藤新一。

可现实却是,自从那之后,大家之间聚少离多,见面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你原本以为一刻也离不开的伙伴,此时却变得可有可无,日复一日,久而久之,你甚至连想都不想他了。

生命微不足道,死亡无足轻重。”*




05.



他胡思乱想着,车也终于熬过了拥堵的晚高峰,开到了博士家,博士是下午的飞机,应该已经走了,门廊前亮着灯,不知道是忘了关,还是特意给他留的。

博士家的钥匙他有,但好歹是“第一天”住进来,他还是按了门铃。

但按了两次,还是没人来开门,他正想着会不会是还没回来,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发件人是灰原,内容是没头没尾的一句“你难道没钥匙吗”。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打,他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自己拿出钥匙开了门,进去之后,他叫她的名字:“灰原?”

客厅亮着盏沙发旁的台灯,电视开着,他走过去,看到已经许久没见的人,正裹着张毯子,蜷在沙发上。

“你怎么了?”他走过去,弯下腰来看她,“生病了?”

那家伙的脸在暖色的灯光下都是看得出的苍白,额头上一层冷汗,他伸出手想要碰一下她的额头:“你在发烧?”

“没有。”她微微侧了下头,躲开了他的手。

他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他问:“要不要我去帮你买止痛药?”


其实他之前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有时候女生会突如其来的不舒服,可能因为每个人情况不同,他身边距离最近的女生是小兰,而她从来不这样。

一直到前两年的新年假期,博士抽中了商场的高档温泉旅馆双人套餐,他本来计划带着灰原一起去,结果临近出发前两天,许久不联系的芙纱绘,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关西短途旅行。

于是温泉旅馆顿时就没有了吸引力。

但博士又觉得浪费一个名额很可惜,他问灰原:“要不要你叫上朋友一起去?”

那一年她刚刚申请了提前毕业,大学的同班同学还没认全,她就毕业了,同个导师门下的其他人,也是刚刚认识,远没有好到能一起出行的程度。

而唯一能一起出行的步美和家人去国外过新年了。

“要不你把票给工藤算了。”她回答,让他和女朋友一起去,反正她手里的论文还没写完,如果之前不是博士想去,她也不是很有心情出去泡温泉。

谁知道博士误解了她的意思。

到了原本预定的出发日期,工藤一大早就来楼下敲门,她昨天半夜才睡,听到有人不停敲门,原本就一肚子火,下楼一看,还是一个明明有钥匙的家伙,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钱包里挂着一种东西,它的学名叫钥匙,是可以用来开门的——大侦探,对于这一点,你到底有什么意见?”

工藤拎着个行李袋,问她:“你不是刚起来吧?不是预定的八点半出发吗?”

出发?去哪?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工藤从口袋里拿出那套温泉旅馆招待券:“博士给我的,说让我陪你一起去,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灰原:“……”

这误会大了。

看她一脸状况外的表情,工藤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误会。

也是,她是那个提出“工藤新一和灰原哀不熟”的人,怎么会主动说想和他一起去旅行呢?

她的意思,是要博士把两张票都给他,而她从没有打算一起去。

可他从博士那里拿到票,听博士说“小哀说不如把票给你,你就跟她一起去吧”的时候,他表面上仍是一副嫌弃的样子:“那么大人了,还要人陪啊……我手头还有案子没处理完呢。”

可心里那一瞬间的期待和轻松却不是假的。

“我……”她难得有些语塞,“我是想……”

我是想让你和女朋友一起去的。

他截断了她的话:“你收拾东西了吗?不快点的话,会赶不上旅馆的接驳巴士。”

“等一下,我——”

“你这不情愿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我们两个,我也不用跟你装不熟……而且,小兰和园子出去了,不然你难道以为我很想和你一起去吗,快去收拾东西。”

为什么他只是想和从前最好的伙伴一起去旅行,却要找这样多的借口。

他好像总是很难对她讲真话。

他想和她一起去,可却不能这么说。


温泉旅馆在山里,最近一直在下雪,进山的路不太好走,等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原本赠送的双人套票,自然是只有一个房间,工藤询问了接待处,当晚预定已满,也换不到第二间房。

“灰原,他们说没有空房间了,那……”他转过头去问坐在那边翻杂志的女生。

“那不是只能一间了吗?放心吧大侦探,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她头也不抬地回答。

“……”就不该问她!

接待处的职员看到都忍不住偷笑,她把房间钥匙递过来的时候,悄悄跟工藤说:“两位感情真好,好让人羡慕。”

哪儿能看出来感情好?我怎么看不出来?工藤无语地接过钥匙,不知为什么,却不想反驳对方这个错误的假设。

房间自带了私人温泉,外面漫天飞雪,室内温暖如春,只要关上门,好像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他面朝着窗外庭院的景致躺了下来,高负荷高强度的工作虽然让他乐在其中,可人不是机器,精神上的满足和身体上的疲惫,完全是两码事。而且,他最近的私人感情生活,也并不怎么顺利。

人人都说青梅竹马的感情基础深厚,轻而易举就天长地久,他不知道别人,只知道自己不是这样。

进入一课以后,接连不断的案件自然而然成为了他生活的重心,忙起来经常一整天都跑在外面,电话和短讯,自然是无法做到及时回复的。

可就算见面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到,兰在努力找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他还是说起案子就停不下来,她却开始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明明是青梅竹马,竟然会在排队等餐厅排位的时候,聊起今天的天气和交通。

这是他早上在电梯前或者茶水间,和不熟的同事才会聊的话题。

他想,可能因为就算是忍耐力再好的女朋友,也无法接受男友一天到晚无法见面,连讯息回得都像是有时差一样。她早上发出去的“新一你有好好吃早餐吗?”,最迟的一次,到半夜才收到回复,他回道:“哈哈,早上太忙了,完全不记得吃了什么。”

他只是早上在忙吗?他明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忙。

她毕业后就进入了一家律所做助理,和办公室中其他同龄女同事一样,聊的话题不外乎恋爱结婚、当季衣服包包和时下火热的网红店铺,同事们会推荐自己喜欢的店给她:“小兰,这个我觉得超级棒的,下次你可以和男朋友一起去啊。”

和新一一起去吗?她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心中找不到期待的感觉。

明明还没有去,她仿佛已经能想象出,在去的途中或者吃饭的时候,总会有些什么意外,不外乎案情、犯人、线索……它们总会把他从她面前带走,无一例外。

而就算一个平静安稳、无事发生的约会,好像也没有让人觉得很轻松愉快,工作之后,各自的社交圈子越分越开,她愿意听他聊一整天案子也没有问题,可到她讲话时,她却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

因为她觉得新一并不会想听律所中上到合伙人、下到律师助理之间的勾心斗角。她不想和他讲这些繁琐事,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也是那些平凡琐碎中的一部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会觉得和新一无话可说。

“啊抱歉,我又是一直在讲案子……”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家店应该很好吃吧?不过居然要排队这么久。”

她不知道这家店好不好吃,是同事推荐的。她只知道,如果是新一的话,他是肯定不会将时间花在排队等一家不知道味道到底如何的餐厅上的。

他是陪着自己一起等的。

可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她竟然觉不出一丝感动,只有些些无法言说的惆怅,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感情的问题,像是土壤中溃烂的根茎,地面上的花开正好,可土中的根或许已经开始腐坏。

只是最开始谁都没有发现。

工藤新一的手机行事历除了提醒他会议、工作和案情,还会提醒他给小兰打电话,有一回那个提示在他的手机屏幕上跳出来,坐他旁边一起梳理案情的同事不小心看到,惊讶地说:“不是吧工藤,没看出来啊,你居然是个这么严重的控制狂?”

同事以为他是因为喜欢生活被安排得井井有条,才会把待办事项都写进行事历来提醒自己。

然而不是。

他只是单纯地害怕自己忙起来就会不记得。

“给女朋友打电话也要写进来?不愧是老大。”

“喂,工藤,你该不会是怕忘了吧!”

“怎么可能!老大和他女朋友可是青梅竹马,感情这么好,怎么会忘?”

是啊,怎么会忘?

他也想知道。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他撑着手臂望着簌簌落下的雪片,洁净的玻璃反光出室内的样子,他在这里发呆,而他身后的灰原则一早就从行李袋里拿出了自己的电脑,居然开始写论文了。

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他翻了个身,转过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前几年体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些散光,但也没严重到需要随时都戴眼镜的程度,通常都是用电脑的时候才戴。

他还记得她和侦探团的孩子们一起参加高中毕业典礼的时候,博士去帮他们拍大合照,出门前博士问他:“新一,你真的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他说,“还要上班。”

可他是想去的,江户川没能念完的小学、中学和高中,没能和他们一起度过的余下时光,他终身都会抱有歉意和遗憾。

可是江户川和工藤的人生,原本就不是两条双线并行的路线,是他自己选择了工藤新一,自然没资格再去说“我也想和你们一起毕业”这样的话。

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拎起自己的包,她回头看了站在玄关默不作声的青年一眼,外面阳光正好,却照不进玄关,他整个人被笼在一片晦暗的阴影中,那身影竟显得有几分落寞了。

“博士,等我一下。”她对已经发动汽车的博士说道,然后又跑了回去。

“忘带东西了吗?”他看到她又快步跑回来,连忙回过神,问道。

她从书桌下的抽屉里摸出了一副眼镜——黑框眼镜,江户川柯南的眼镜。

“灰原……”

“我会戴着它拍合照的。”她把眼镜装进口袋,“就当是江户川也和我们一起毕业了。”

“别摆出那样一副受伤的表情来。”她丢下这样一句话,就又急匆匆地出门了。

她也的确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侦探团大家的合照上,她和步美被元太和光彦拥簇在中间,四个人都冲镜头露出了笑容,而茶色头发的少女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它属于一个曾经总是站在她身侧的小小少年。

虽然照片里没有他,可他在照片中每一个人的心里,每时每刻。

这样,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一起毕业了吧?



06.


他想着这些事,两个人也没有交谈,倒也不觉得尴尬,世界上安静得只剩下她敲击键盘和窗外落雪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他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好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睡过觉,起来之后,只觉得精神都好了不少。

可刚才还在伏案工作的灰原,却趴在了桌子上,她一手按着肚子,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喂,灰原,你怎么了?”他急忙过去看她,“吃坏什么东西了吗?”

可能因为太疼了,她额角挂着一层冷汗,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了?”他有些焦虑,这里地处偏远,如果真有什么事,现在开车去最近的医院,不知道要多久?

“痛经而已。”她咬着牙,然后把刚才写的论文点了个保存,就合上了电脑。

本来她也不是经常会痛经的人,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疼得让人难以忍受,而且……还是在来了温泉以后,这未免也太寸了吧!

她莫名就想起来在放假前,实验室里一个女孩儿说的“最近在水逆,所以仪器才一直坏”,当时她还觉得有些好笑,可现在除了玄学,她简直找不到第二个合理的解释。

要么就是她和眼前这个人,实在不合适。

他们不适合一起出行。

“你需要什么东西吗?热水,或者其他什么……”即使能推理出复杂案情的名侦探,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没什么经验,他几乎是有些无措地问道。

“止痛药。”她说,“帮我问问前台,他们可能会有备常用药。”

“好,你等我一下。”他说着就急匆匆出去了。

那背影显得很急切,就好像她真的是他什么很重要的人一样。

两片止痛药喝下去,症状很快就好了许多,大概是大侦探的人格魅力,前台的工作人员还额外拿了包暖贴给他。

“你好些了没?”他又凑近了来看她,“还需要什么吗?”

她那一头冷汗和苍白的脸色实在太吓人了。

“大侦探,痛经死不了人的,你用不着那副表情吧。”

“……好吧,有力气和我吵架,证明应该没事了。”工藤无奈地说,“刚才我应该给你面镜子,你就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有多吓人了。”

“吓着你了可真是不好意思。”她回道,“我这个人比较没出息,很怕疼。”

他愣了一下,随即说:“对啊,我知道。”

因为怕疼,所以继续做灰原哀有什么不好?

“好了,我要去洗澡,然后去泡温泉。”他说道,“还可以喝酒,啊,这才是放假。”

然后他说完,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对她说:“那你来这一趟岂不是……”

白来了。

泡不了温泉,也喝不了酒,她甚至还没到法定能买酒的年龄。

“不用你提醒——”她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沾了谁的 ‘好运’。”

话音没落,原本安静的回廊上就传来了阵阵喧闹,他职业病犯,忍不住走出去查看情况,不看不要紧,一问才知道,有几个一起来度假的年轻人,其中有一对情侣,下午说要去山上转转,结果刚才其他朋友发现他们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了。

外面还下着雪,这个天气如果在山里迷了路,是会出人命的。

旅馆的负责人报了警,并且打算组织几个熟悉地形的员工,先出发上山去找找看,毕竟也不知道县警什么时候才能到。

“我是警察,我也和你们一起去。”他从口袋里摸出证件,不假思索地说道。

他回房间去拿外套,却看到原本还窝在被子里的女生已经穿戴整齐,把他的围巾帽子和手套一并递给了他:“我也去。”

“开什么玩笑,你本来就不舒服,外面那么冷,你出去干什么。”

“我没事了。”她说,“而且去找人,最起码也是要两人一组吧?”

话是没错,警察外出行动,也都是最低两人一组的配置,可是……

“走了。”她把一个东西塞到他手里,低头一看,是他那幅已经许久没再用到过的追踪眼镜。

“这还有电吗?”他只好认命地跟她一起出门,一边戴上了眼镜。

“有啊。”她头也不回地说,“博士偶尔还会想起来给它更新换代呢。”


“我问了那几个一起来的人,说走失的那两个人平时不怎么参加户外活动,对登山也没什么特别兴趣。”

他在和旅馆的负责人沟通人手安排时,她已经从那边得到了他需要的资料。

“那几个人呢?”

“我看着没什么异常。”她回答,“你可以再自己去确认下。”

“不用,你都说没问题了。”大概是职业病,他听到失踪时,难免会再往深一层去想。

“如果不是有经验的户外旅行者,只是因为好奇上山看看,应该不会走去很高的地方。六点到七点那段时间雪下得最大,可能是下山途中被大雪困住了。”

“我觉得应该在这个区域的可能性比较大。”他手里拿着一张山区的地图,“大家量力而行,有情况及时联系。”

他说话自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他们和当地的员工简单地分了几个小组,分了不同的方向去上山找人,山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不仅掩盖了之前人的足印,也让他们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他走在前面,对身后的她伸出手去:“路不好走,你拉着我。”

隔着厚厚的滑雪手套,她时隔多年后,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晃动的手电筒灯光一闪一闪,树林上空是漆黑的夜,无星也无月,工藤新一和原本应该与他极陌生的灰原哀,在无人知晓的世界,短暂地牵过手。

而他的推断也没有错,他们在山腰上的一处山洞附近找到了手机没电、又冷又饿的那对小情侣,两个人除了又冻又怕,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没有手电筒,一片漆黑里怎么都找不到下山的路,只能原地等待人来找。

工藤通知了在附近的旅馆员工,不一会儿又有人过来,帮忙把这两个倒霉的情侣扶下山去了。

“我们也走吧。”他话音刚落,鼻尖突然一凉,原来又下起雪来了。

“我们可能真的不适合一起出行。”灰原笑了一下,重新拧亮手电筒走进雪中,她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晶莹剔透的雪片从空中旋转着飘下,没等落在她肩头,便被西北风吹得朝另一边去,“好像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他望着雪中的女孩,她穿着深红色的滑雪外套,帽子和手套也是同色系,明明是厚重而温暖的颜色,他却还是觉得她看起来很单薄,显得很冷。

“怎么没有?”

“哦?准备泡温泉的时候被叫出来找人,你觉得是好事的话,我持保留意见。”

“但是人找到了,也没有命案,也就是没有额外的工作……温泉回去也可以泡,怎么就不是好事?”他说道,“而且,我还久违地再当了一次江户川柯南,这也是好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她这才转过去看,刚才他一直走在前面,自然也没有留意,现在仔细望过去,明明只是一副眼镜而已——

不用一颗APTX4869,却好像也能让时光倒流。

“下山路不好走,我背你下去吧。”他说着就在她旁边蹲了下来,“快点,一会雪下大就更不好走了。”

她是想要拒绝的。

她发誓。

可灰原哀可以轻而易举地拒绝工藤新一,却永远无法拒绝江户川柯南。

她走过去,说着:“你可不要公报私仇,把我摔下去啊。”

“呵呵呵,难道我脸上写了 ‘胆大包天 ’几个字吗。”

她手臂环着他的脖子,两个人脸颊贴的很近,呼出的白气在风雪中混成一团,再分不清彼此。手电筒的光堪堪能照亮脚下的路,而脚下的路延伸出去,就是远处山脚下的人间灯火,灯光星星点点,遥远如同天际星宿。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万籁俱静,落雪无声,只有27岁的工藤新一,戴着本应属于17岁的江户川柯南的眼镜,在漫天大雪中,背着原本应该和江户川柯南一起长大的女孩。

浓厚的阴云遮挡了星和月,无所谓,他也不需要它们来见证这仿佛是向时间法则偷来的片刻须臾,他望着远处山下的灯火,只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

最好永远也不要有尽头。

如果这样,江户川柯南能不能和灰原哀一起,走完这一生的路?




---tbc---




* 你原本以为一刻也离不开的伙伴,此时却变得可有可无,日复一日,久而久之,你甚至连想都不想他了。生命微不足道,死亡无足轻重。——毛姆《人性的枷锁》


燕衔泥

论“斯莉”

这几天看了好多关于斯内普教授的原著分析,有粉有黑,斯黑的我压着脾气看完了,ncf的我也压着脾气看完了,期间还参与了几场友好的讨论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拉黑了。大大们说的都很精彩然后我也忍不住手痒,想写写我理解中的斯教,这篇我想先从一个相当经典的话题入手,欢迎大家指正。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很是为斯莉的悲剧感到惋惜,并且坚信他们是有机会he的,但是现在我认为,不可能,就算他们之间没有黑魔法,也照样会be,就算最终结婚,好些会变成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坏些会成为一对怨偶。这是时代的悲剧,不能以个人的意志转移。

首先,斯莉be的根本原因在于三观的不同。在斯内普的认知中,凡是没有与自己建立亲密关系的都属于......

这几天看了好多关于斯内普教授的原著分析,有粉有黑,斯黑的我压着脾气看完了,ncf的我也压着脾气看完了,期间还参与了几场友好的讨论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拉黑了。大大们说的都很精彩然后我也忍不住手痒,想写写我理解中的斯教,这篇我想先从一个相当经典的话题入手,欢迎大家指正。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很是为斯莉的悲剧感到惋惜,并且坚信他们是有机会he的,但是现在我认为,不可能,就算他们之间没有黑魔法,也照样会be,就算最终结婚,好些会变成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坏些会成为一对怨偶。这是时代的悲剧,不能以个人的意志转移。

首先,斯莉be的根本原因在于三观的不同。在斯内普的认知中,凡是没有与自己建立亲密关系的都属于可以随意处置,无需在意;而在莉莉的认知中,凡是没有做过严重错事的人受到伤害都需要被保护,需要在意。

斯内普的童年是在充斥着贫穷,暴力和冷漠的蜘蛛尾巷度过的,从“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斯内普家的那个男孩!他们住在河边的蜘蛛尾巷。”她告诉莉莉,语气明显表示她认为那是个下三滥的地方。(佩妮·伊万斯)以及“你爸爸不喜欢魔法?”“他什么都不太喜欢。”斯内普说。我们可以看出,他在童年时期鲜少,如果不是从未,获得过来自麻瓜的善意。而向他释放过善意和爱意的,已知有莉莉伊万斯,是个巫师;可想而知的有艾琳普林斯(曾经),也是个巫师。所以说,他青少年时期对麻瓜抱有仇视态度,实在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而悲惨的童年经历,也为他日后形成扭曲的三观埋下了伏笔。而莉莉·伊万斯,她出生于科克沃斯的一个家庭,保守估计是个中产阶级家庭,家庭关系和睦(至少在她到霍格沃茨上学以前佩妮跟她关系很好),收入稳定(不然没有闲心思放孩子们随便玩),在这样一个和谐,稳定,幸福的环境中长大的莉莉,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个善良正直的孩子,也为她日后形成正常的三观奠定了基础。

斯内普和莉莉的青少年时期都是在霍格沃茨度过的,莉莉就读于格兰芬多学院,斯内普就读于斯莱特林学院。在不同的学院环境中,他们的三观相差也越来越大。从全书来讲,狮院相对明快,蛇院相对压抑,从公共休息室的布置上就可见一斑。亲世代又是伏地魔最为猖獗,血统论盛行的时代。斯内普作为一个混血,日子绝对不好过。我猜测他青少年时期不仅承受着来自掠夺者的霸凌,还承受着来自同学院纯血统的歧视。但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他必须融入蛇院的大环境才能把日子过的好受些。并且,伏地魔的理论中“仇恨麻瓜”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样里面是来自自己内心的拉力,外面是学院大环境的推力,他崇拜血统论,渴望加入食死徒的想法,以及他扭曲的三观也就形成了。而莉莉所在的格兰芬多学院不存在血统歧视的问题,很轻易的就迈过了斯内普面临的困难,加上她性格活泼能力出众,很快就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一致喜爱。她的青少年时期依旧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中度过的,且狮院的大环境就是活泼开朗的,她周围的同学们也是积极向上的,她就形成了正常的三观。

斯莉be的直接原因在于他们的性格不和。

书中对莉莉的描写很是单薄,我的感受就是莉莉的脾气比较急,说话直。这甚至算不上是缺点,最多算是个人的性格,相处久了还是个很招人喜欢的点。但是在斯莉的友情中这是个致命的弱点。斯内普至少在青年时期内心是非常自卑敏感的。说来我和我的好死党也有点类似,他很活泼开朗,我比较敏感自卑,但我在他说了什么让我胡思乱想的话之后我可以找他把话问明白,然后证明我的确是在胡思乱想。这么来几次之后,我也就知道他说那些话也确实就是没别的意思。我也就不乱想了。斯内普不敢像我这样做。他在这段友谊中天然把自己摆在了一个较低的位置,他太害怕失去,害怕从莉莉口中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所以很有可能平时莉莉无意跟他开个玩笑,他内心就会很不安或者不高兴。但是他不会跟莉莉沟通,然后这种事儿就揣心里头越滚越大,越滚越大,跟滚雪球一样。到五年级他跟莉莉开始吵架的时候应该就是忍无可忍了,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总不能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捡出来说一圈儿吧。只能捡些边边角角的事情吵,结果就是鸡同鸭讲。

莉莉作为一个朋友绝对是合格的,但她做不了一个引导者和倾听者,而后者恰巧就是斯内普当年所需要的。莉莉本人也还不成熟只有十五六岁,对于黑魔法的痛恨,我猜测,极有可能是来自于她的格兰芬多同学们,真的问她黑魔法到底哪里不好,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个争议很广的,关于玛丽被欺负的那段谈话,两个人完全是鸡同鸭讲各说各话,彼此都没有找准对方的重点。Lily急于谈论黑魔法的事情,根本没有好好听斯内普关于詹姆波特的指责;斯内普急于谈论詹姆波特的恶劣,也根本没有好好听Lily关于黑魔法的指责。Lily也没有办法理解斯内普对于黑魔法的追求,她所处的环境决定了她根本没有办法理解斯内普对于强大力量的这样一个追求。他可能也多少要了解一些斯内普在斯莱特林的处境不好,但就像咱们也知道非洲的难民过得不好,但是究竟有多不好呢,没法想象。所以呢,她在指责斯内普使用黑魔法的时候没有想象过,他失去了黑魔法会落到一个怎样凄惨的境地;斯内普也不可能把受到的这些个委屈啊欺凌啊,全都摊在明面上给莉莉说,他毕竟不愿意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丢脸。他们双方可能谈过许多次,双方各生了一肚子气,但是始终缺乏真正有效的沟通,问题一直没能得到解决,越堆越大,最后爆炸。

斯莉决裂的导火索是黑湖事件。在这里斯内普喊出了罪无可恕的一句泥巴种,引爆了多年以来堆积的不满,彻底断绝了两人的友情。我始终坚信斯内普的那句话是恼羞成怒之下的口不择言,而不是真的瞧不起莉莉。但是,一切都晚了。

斯莉这段友谊从开始就是在倒计时,我坚决反对辱骂莉莉为“白莲花”“下头女”的说法,也坚决反对斯内普“不知好歹”“死不改悔”的说法,他们的be是时代的悲剧,但这绝不是斯莉双方任何人的过错。

最后,这段友谊的意义何在呢?我想用陈铭老师的一段话来形容:一个洞穴是黑暗的,但是只要有光打了进去,黑暗就不是他的宿命;大洋是隔绝的,沙漠是危险的,但只要有人穿了过去,隔绝就不再是他们的宿命。一个人一生都有可能是孤独的,但只要有一次你感受到被爱你会忘不掉,孤独就不再是你的宿命。

致敬,永远值得尊敬的莉莉和我永远爱的斯内普教授








狄里

  两张哀的稿件,p2是周边稿~

  两张哀的稿件,p2是周边稿~

东观十八卷

关于原作的一点偏见

小时候看名柯(满月篇前)觉得新兰好真,柯哀只能是单箭头,不可能结局,去年回坑补了新漫,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甚至完全颠覆了我对满月篇前柯哀戏的理解。

再加上写同人文之后,更倾向于从创作逻辑去思考原作情节——青山为什么要额外画这样的眼神/对白/对比/隐喻,于是又产生了很多不一样的感受。

作为读者,看到一些奇怪的地方,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是作者失误/笔力不足/自己想多了,但作者写作时,别说表情动作,就连标点符号的使用都有自己的考量,一些无关紧要又突兀的语句和元素可能都是苦心经营的伏笔(相信广大同人作者都能共鸣)。

作品是人创作的,充满主观性与目的性,漫画受限于画幅,一字一句都追求简单精炼,能不画...


小时候看名柯(满月篇前)觉得新兰好真,柯哀只能是单箭头,不可能结局,去年回坑补了新漫,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甚至完全颠覆了我对满月篇前柯哀戏的理解。

再加上写同人文之后,更倾向于从创作逻辑去思考原作情节——青山为什么要额外画这样的眼神/对白/对比/隐喻,于是又产生了很多不一样的感受。

作为读者,看到一些奇怪的地方,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是作者失误/笔力不足/自己想多了,但作者写作时,别说表情动作,就连标点符号的使用都有自己的考量,一些无关紧要又突兀的语句和元素可能都是苦心经营的伏笔(相信广大同人作者都能共鸣)。

作品是人创作的,充满主观性与目的性,漫画受限于画幅,一字一句都追求简单精炼,能不画的东西就不画,所以那些意味深长、与周围人明显不同的眼神、脸红必然有更深的含义,比起否认青山的能力,我更倾向于认为是我们没有读懂他全部的思想。


所以今天随便瞎聊一下,不是认真的分析,完全不追求严谨,不对言论负责,充满了个人偏见,慎入。


注:

1.访谈说的话我不会太当真,倾向于用原作情节说话。

2.声优梗、原型梗、场景梗、名字梗、父母子辈相似度我只当发糖福利来磕,不会用作证伪论据。

3.部分观点是受柯哀分析文吧/柯哀超话的朋友启发,属于拾人牙慧,但具体出处已不可考,还望谅解。





【个人理解部分】


一、柯在东都显影所事件已经知道哀喜欢自己的事实

1)证据:



[提问]:有希子让柯南保护他们,柯南说“我知道的”这一幕,为什么要给哀特写?

[个人理解]:有希子已经告诉柯,哀喜欢柯,所以要柯好好保护哀,不要让喜欢自己的女孩伤心,柯理解到了这层意思         




[解读]:小时候以为青山只是画了一个喜剧效果,柯南是直球,但大家给出的解释我觉得更恰当,就是柯用反向推理,“既然我脸上没有东西,那她确实是喜欢我的”。


2)证据:

[解读]:东都显影所第二天,哀感冒了,但又不是腿受伤,柯主动要求扶她下车的行为很反常,我倾向于认为,他知道哀喜欢自己,但他没办法回应她的感情,所以尽可能想对她好,以免伤她的心。而且从这一话开始,柯对哀的暖男操作明显密集提升。

那么问题又来了,既然知道对方喜欢自己,不仅没有排斥感,反而希望加倍对对方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里状态? 是渣男?是中央空调?

还是说他内心已经对哀有隐隐的好感?    

 
3)个人认为的实锤铁证: 



哀os:白鸟警官怎么回事,居然还没表白😒

柯os:你自己不也没跟我表白说喜欢我吗😒好意思说人家


4)证据:

[个人理解]:如果没有乘务员的反应,可以理解为哀怪柯南不报平安,柯朝他秀徽章表示感谢,纯粹战友行为,但制作组/青山既然加上了乘务员的反应,那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看图写作]:

哀扁嘴吃醋ing:怎么又和她抱一起了

柯秀徽章:但我心里有你(不是表白的意思,可以理解为安慰她不要吃醋)

哀举徽章:知道了

乘务员小姐姐:磕到了磕到了



二、柯已经喜欢上哀,开始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1)个人认为比较实锤的一幕:


[看图写作]

柯os:我放心不下她,也是喜欢她的意思吗?


(另:还有人截图出漫画原作有很多柯偷瞄哀的镜头,我在看帖的时候发现这些偷瞄对剧情推动一点意义都没有,甚至插入得非常突兀,那么青山这样画是为了什么?)


2)证据:


[个人解读]:柯明知道哀不是小孩子,也明知道哀聪明妥帖谨小慎微,还是“怕你被拐走”陪她回去拿东西,这不就是典型的“放心不下”吗?



三、光哀、琴哀的存在不是为了炒cp,而是为了表现哀是一个有魅力的女性,柯步的存在亦然

侧面描写是塑造人物的重要一环,通常通过写有人追求/暗恋,来彰显人物的魅力



四、世哀对决不是为了冲矢昴,而是为了柯南

世良恋兄的设定比较像烟雾弹,结合秀哀这条线,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世哀对决会为了赤井秀一。

但是不管怎么喜欢大哥,兄妹还是兄妹,不是骨科,不会有人因为喜欢大哥所以要跟未来嫂子pk吧?

世良实锤喜欢柯南,哀实锤喜欢柯南,个人认为为了爱情对决才符合逻辑,并且是世良的单方面挑战,哀只是被动回应。

有人可能会质疑,新兰都官宣了,两个人为了柯南对决不是很可笑吗?确实可笑,但细想一下,可笑的是新兰的恋情,而不是世哀对决。



五、赤井秀一不喜欢明美,但喜欢哀

1)证据:


秀一这个眼神,甜吗?


2)证据:


看明美短信的眼神,深情吗?


3)证据:


然而,看志保的眼神,温柔吗?


4)个人认为非常实锤的证据:

昴哀cut的所有,赤井秀一的双标在哀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什么表兄妹骨科不骨科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行为足以印证秀一喜欢哀。(不能理解请勿反驳)

附注:在我看来,秀哀线目前只能实锤秀喜欢哀,以及哀不抗拒也不记恨秀。至于哀对秀一有没有超越友情的情感,还没有证据予以体现。



六、平和、真园的存在是为了反衬新兰

和叶知道平次反戴帽子就是推理出来的意思,也从来不反对平次去案发现场,平次信任和叶能力,也真的宠着她惯着她,在我眼里,平和一直都是双向奔赴的。

真园异地恋,园子自己过得开开心心的,既不会担心“阿真是不是有外遇”,也不会要求“阿真你什么时候能回来陪我”。





【个人不负责任无脑猜测部分】


一、新兰会分手,估计朗姆篇结束前后

1)证据:

Q:新兰官宣了,是情侣,小情侣之间会做什么?

A:每天发邮件;经常一起出去玩;大家一起玩的时候二人世界说悄悄话;穿情侣装或衣服换着穿;关心对方喜怒哀乐三餐冷暖;对方跟别人有点暧昧就吃醋;你说一句我就能提前推测出你下一步想做什么;表情神同步;动不动勾肩搭背摸手手;日常调情;她不高兴就哄她带她散心;一起奶孩子。

Q:新兰有吗?

SR:前期有吃醋,后期只有m15“管她呢,知道现在几点吗”,伦敦篇“糟糕,我要赶紧躲起来”



Q:柯哀有吗?

CA:全都有(不敢造次.jpg)


2)证据:


男朋友道歉,女朋友耍小性子“不理你了”,男朋友不仅不哄还久久不回复,女朋友“刚刚是我任性了对不起 强颜欢笑.jpg”



男朋友突然消失,女朋友却不知道他在哪里

[个人感悟]:官配的恋爱好甜哦,新兰一定永恒^_^


哀的210封受信,128封是工藤发的

[个人感悟]:半年的时间线才发了128封,这样的民配有什么资格乱舞啊^_^


3)证据:

青山:灰原那家伙正恋爱中哦

观众:懂,她单恋柯南中

原作柯哀戏:每天发邮件;经常一起出去玩;大家一起玩的时候二人世界说悄悄话;穿情侣装或衣服换着穿;关心对方喜怒哀乐三餐冷暖;对方跟别人有点暧昧就吃醋;你说一句我就能提前推测出你下一步想做什么;表情神同步;动不动勾肩搭背摸手手;日常调情;她不高兴就哄她带她一起散心;一起奶孩子。

我:懂,柯哀虽然没有表白,但已经恋爱中了


4)证据:

B站新兰感情线cut。

写《情种》的时候特意把六个小时的cut看了一遍,不得不说长大后再看前期的新兰戏,发现居然有点好磕T T(对不起),有双向奔赴、有互相配合、有互相理解、还有爱而不得见的虐恋情深感。

我觉得有这种想法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这充分证明了青山不是不会写青梅竹马,他现在把新兰写成这个样子,极大可能是他不想写了。

大家都说满月篇后柯哀线就断了,我反而觉得新兰戏浓度和质量在满月篇后断崖式下跌,粉红色泡泡少了,虐恋情深少了,敷衍和欺骗多了,埋怨和不理解多了,柯哀线却慢慢往恋爱喜剧上靠,势头越来越甜。

我必须承认新一曾经喜欢过兰,也许没有遇见黑衣组织,他们会一直幸福生活下去,但新一遇见危险变小了,两个人分开了,距离逐渐暴露出他们之间的矛盾,无论是性格喜好,还是爱情观。所以新兰戏的感情基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有人可能会说,这是cp平衡的操作,但如果我是作者,我不会以“写崩一对cp”为代价去平衡cp,我只会两边撒糖,你有的我没有,我有的你没有,让大家在两对cp中反复横跳,而不是明显失衡。


满月篇前《便利店的陷阱》是兰独立推理出凶手的一集,个人认为是她最后的高光时刻,如果我想写新兰结局,我会从这一集开始,让兰爱上推理的感觉,在日常案件逐渐喜欢帮柯南忙,这样就把第一集“讨厌福尔摩斯和案件”的矛盾解决掉。

再让她偶尔和新一连线,“笨蛋,你就安心忙你的,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下去”,虽然无聊乏味,但绝对不至于崩坏。

最后让她和贝尔摩德牵上线,或者把赤井秀一安排成她家亲戚,让她尽可能参与到主线去。只要愿意,把新兰平平安安写到结局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二、结局是柯哀,且是柯对哀表白

虽然m19“我会努力不留遗憾”的台词,很容易让人以为哀会表白心意,但现在日常互动里明显柯贴着哀更多。

当柯明白了自己心意+和兰分手之后,个人认为柯表白可能性更大。

大概率是在决战篇危难紧急关头,并且台词绝不是“我喜欢你”这种话,而是非常含蓄却又很深情的名场面。



三、名柯是一部工藤新一成长史,决战篇小银弹超过大银弹后,才真正完成自己的蜕变

1)成长史:

最初工藤新一享受揭穿犯罪的快感,麻生诚实案件让他明白了,如果为了揭穿真相把犯人逼死,那跟杀人没有区别;

最初柯南总是头脑一热追踪组织,不仅差点丧命,还差点连累哀,所以红黑篇他只想着把窃听器回收起来,没有额外的贸然行动,他变得越来越稳重。


2)超过大银弹:

修学篇冲田总司(工藤新一脸)对毛利兰说,他喜欢铁诸羽(哀原型),要打败铁诸羽哥哥才会对她告白,请她不要告诉那个大胸妹(兰设定)。

已知秀一是哀表哥,秀一尤为珍重哀,如果柯要追求哀,怎么说也得过秀一这一关。

(虽然我坚信秀一喜欢哀,但我认为这种喜欢不是非要占有的喜欢)

秀一既然是大银弹,各方面设定都比柯强,所以决战篇很有可能就是打败秀一的时候,当然不会是直接动手对决,而是两个人合作对付组织,最后凭借脑力起到关键作用的是柯,秀一对他心服口服。



四、明美或许在认识赤井的时候,就猜到他的目的

青山说过明美是个很聪明的人,从赤井回忆里也看出来,明美早就知道赤井秀一是卧底

问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很多人觉得是在一起的时候,但如果是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他是刻意接近自己,利用她进入组织,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赤井秀一不像花花公子,会哄人讨好人让人以为他只爱自己一个,再加上哀回忆里诸星大那个白眼,明美如果足够聪明,应该知道他不爱自己,即使知道事实如此,却还是愿意和他在一起。

“你不说,我就当作不知道啊”

我们在一起,只因为我喜欢你,跟你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你没有欺骗和利用我的信任,因为我完完全全出于自愿。



五、平和最终告白成功

盲猜是在危难关头平次紧急告白,最后平安无事回去觉得十分后悔,那个场景一点都不浪漫,然后和叶脸红“笨蛋,只要是你,在哪告白都无所谓啊”

或者就是和叶先告白www



六、大家以为青山糊涂,也许他心里门清儿,就是想一步步把新兰线转成柯哀线,享受于把大家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等结局出来震惊全世界的快感

能写出火了二十多年的作品,青山肯定有过硬的写作水平,大家诟病已久的新兰问题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他依旧不改,也许是自己心里早有安排,故意为之。





【附带一提:不要看青山说了什么,要看他画了什么,仔细辨别烟雾弹与实锤】


一、关于青山的亲女儿

明面上:

(青山)我喜欢兰那种性格的女生     

(观众)兰是青山亲女儿


实际上:

(写兰)

不知道上车也可以报警;露肉发糖发福利;踹人时永远穿短裙正面踢腿;还没谈恋爱就yy新一出轨并偷偷翻手机查短信;无脑拉窗帘、救杀人魔


(写哀)

安排少侦让她融入正常生活;

写赤井一家让她有所依靠;

让柯承认哀妈是天使;

让柯夸明美温柔善良体贴入微;

让柯夸哀“灰原不会有纰漏的”;

让她追星变得越来越生活化;

让冲矢昴保护她;

满月篇安排服部一大段旁白,提前堵住大家“送人头”的观点;

列车篇让贝姐说出“以雪莉的个性一定会跑到第八节车厢选择牺牲自己”来证明她的善良;

柯南满月篇替她赴死、有希子列车篇替她赴死、秀一为了守护她假死、降谷零违背组织命令安排她假死、快斗易容成志保瞒天过海差点被炸死、琴爷对她疯狂放水

青山:我这就让大家看看我到底是谁的亲爹😄



二、关于青梅竹马情节

明面上:

(青山)我是幼驯染控

(观众)TMD我都被你整出青梅竹马ptsd了


实际上:

(名柯的青梅竹马)

毛妃、新兰、快青、平和;

笠芙、千苗、白林→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幼驯染,只是小时候认识/见过


(名柯的天降)

柯哀、工藤夫妇、秀由、高佐、真园、目暮夫妇


所以我们来做一道填空题:

(观众)青山不会写感情戏,一塌糊涂

(提问)请举例说明

(观众)新兰啊,写成那个鬼样子

(提问)除了新兰之外还有不甜的吗?

(观众)____________



三、关于感情戏结局

明面上:

(观众)肯定是新兰,他是新兰粉头,青梅竹马控


实际上:

1)青山对待新兰:

1.“修学篇是制作组强烈拜托,我才去画了一张原画”;

2.  伦敦篇告白完回去,园子说“倒不如说是被迫告白的”;

3.  修学篇插冲田总司(工藤新一脸),对着兰说要追铁诸羽(哀脸),还说不要告诉那个大胸妹(兰设定);

4.  樱花成为新兰的定情元素?那白鸟和小林老师也安排上樱花;

新兰有个海参手机挂件?那柯哀也搞个比护手机挂件;

新兰的信物是红线?那央视官图也给柯哀搞个红线

(这种官方宣传肯定取得小学馆授权了的,不可能乱画)


2)青山对待柯哀:

1.柯哀调情逗趣日常,画了一张又一张,一张又一张,一张又一张……

E.g. 先看内裤;

看内裤嫌不够那就互看屁股;

哀戳柯脸蛋;

哀踩柯肩膀救小猫;

柯南邀请哀同居;

柯吃冲矢昴醋;

柯吃光彦醋;

哀吃兰的醋柯且哄着;

哀在柯脸上写“我爱你”;

让柯举着“我最喜欢志保”字眼的照片;

哀内涵柯“一直对喜欢的人隐瞒真相”“把女方耍得团团转”,小柯滑下冷汗无言以对,哀转移话题,柯的反应不是庆幸,而是“竟然转移话题”(怎么,很想听她继续骂你吗😑)

原作中大量没必要的柯哀同框镜头。


2.在设定上:

哀是鲨鱼?那小柯也是鲨鱼。

柯是银弹?那哀也得是银弹。

柯喜欢推理足球,那哀也给我喜欢起来。

柯的专属元素是眼镜足球侦探徽章,那哀就眼镜寻夫足球追星侦探徽章叫醒柯。

柯是平平无奇的小学生侦探,哀也得是平平无奇的热爱科学的小学生!


青山:就像吃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扶我起来,我还能再写1000集!



四、这些年周边/官方合作卖柯哀的操作屡见不鲜,如果没有原作支撑,那确实单纯是为了圈钱卖cp,可原作有那么多暗戳戳的隐喻和耐人寻味的细节,为什么就不能是给柯哀结局铺垫造势呢?

小学馆因为缺乏高人气作品,让青山一拖一再拖,名柯总有完结的一天,如何能使名柯商业价值最大化?

必然是写柯哀结局,因为这会吸引一大批人回坑,最重要的是,必定会掀起一波分析原作柯哀暗线的热潮,1000+集的动画/1000+的漫画,热度足够维持许多年了




【我对一些观点的看法】


(1)剧场版只是剧场版/op,ed只是op,ed/xxx只是xxx,不要当真

浪费粮食可耻,只要是官方发的,属于柯哀的糖,论迹不论心,我全都磕


(2)柯哀再甜,结局也还不是新兰

人吃再多饭,结局也还不是一个死


(3)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别对结局抱太乐观

当下乐观至少当下快乐,结局柯哀就当提前快乐,结局新兰至少拥有过快乐

如果自始至终都持悲观态度,新兰结局出来之后,想乐观都没有机会乐观了


(4)其实柯哀日常也没有很甜,都是大家磕出来的,理解为朋友相处也完全ok

以上日常随便换头一个安排给新兰,相信总有人会破防,就像新一背后灵喊了两声“Haibara”隔壁就破防了一样





【关于我的心态】


(1)根据原作的细节与铺垫,以及青山塑造柯哀/新兰,塑造哀/兰的明显偏颇,我非常有理由相信名柯结局会是柯哀


(2)即使原作结局是新兰,哪怕最后画到新兰结婚生孩子,我也能坦然接受,并且丝毫不影响我坚定站柯哀


(3)相信柯哀跟我磕all哀完全不矛盾


(4)这篇文发出来也不怕打脸,不幸全部猜错也无所谓,我认为尝试思考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思考错误并不可耻。


况且名柯结局没个五年十年也出不来,届时我不是退坑就是淡圈,只要跑得快,打脸就追不上我🙊




但大家也应该承认一点,结局出来之前,无论相信柯哀还是不相信柯哀,都只是一种观点,而不是结论,没有谁有资格否定谁。

分析从来不是为了说服别人相信柯哀是结局,而是把青山明里暗里发给我们的糖一颗颗找出来,然后与彼共珍馐,风高也碰杯。



总之,磕cp,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追求当下快乐最重要!🥰






一苇过寒江

昭昭素明月

*曹丕重生,改历史预警,ooc,私设多,军师联盟丕甄衍生

(算是秋夜长后续吧,独立看也可以)


倥偬常终岁,与君梦浮生。


“娘娘,您做的安神汤已经送给陛下了。陛下召了诸位大人议事,只怕一时结束不了。”


近来南下的战事并不顺利,甄宓也不再多言,转而继续回身抚琴。


星移漏转,不知何时,曹丕已立于她身后,听她吟那首塘上行。

都道“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其实他在意的仅是她一人的态度而已。

他嫉妒得发狂,她明明可以解释,或者一言不发地走掉也好,甚至只要在最后拒绝那酒——他绝不会怪她抗旨——这一切岂非如她所愿?


他恼她的淡然冷漠,话也只挑气人的说,却不...

*曹丕重生,改历史预警,ooc,私设多,军师联盟丕甄衍生

(算是秋夜长后续吧,独立看也可以)




倥偬常终岁,与君梦浮生。



“娘娘,您做的安神汤已经送给陛下了。陛下召了诸位大人议事,只怕一时结束不了。”


近来南下的战事并不顺利,甄宓也不再多言,转而继续回身抚琴。



星移漏转,不知何时,曹丕已立于她身后,听她吟那首塘上行。

都道“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其实他在意的仅是她一人的态度而已。

他嫉妒得发狂,她明明可以解释,或者一言不发地走掉也好,甚至只要在最后拒绝那酒——他绝不会怪她抗旨——这一切岂非如她所愿?


他恼她的淡然冷漠,话也只挑气人的说,却不想自己才是眼盲心盲。

他只记得甄宓数次为曹植求情,却忘了谁为他出狱而谋划,谁为他政事不顺暗暗忧心,更忘了最不应怀疑的就是叡儿的出身。

不,不是忘了,是他根本不知道。那时他还是五官中郎将,触怒了父亲,几番周旋下才得以出狱,甫一进门就被郭照扑了个满怀,正是阖府欢庆。他清清楚楚囹圄中与司马懿的生死之交,快慰于郭照迎他回府的兴奋,连阿翁的侍主之情都令他动容。她出来了,神色如常,规规矩矩地行礼,要为他备膳;他挑不出什么错处,却烦躁愈甚,于是只扔下一句“不必劳烦”。

她不言,他便当真不知了。

就如前世的他不会想起来关心方才喝下的参汤出自谁手。

重生后,他才明白曾经错过了什么。



此时,她又是怀着如何心情作这塘上行呢?

曹丕挥手遣退宫人,悄悄走过去,一面俯身按弦,一面示意她不必行礼,“这字里行间的情意虽切,可是过于哀怨了。”

“陛下诗才卓然,妾可不得援引清商、短歌微吟了么?”

曹丕有些赧然,思妇怀人之诗,他着实也作了不少,

“抒情寄性而已,游子思妇其情尚真,总好过那些不知所谓的靡靡之语。”


甄宓自认算不得怨妇,可后宫妇人,又有几人能无怨无求?

她拉住他靠过来的手,目光也垂下去,既是诗以言志,十分离人情里总有一分是作者自己的,

“妾自然不愿从君致独乐,却别有感触那一句,”她面上翻过可疑的红色,“想见君颜色,夜夜不能寐。”


她的娇羞之态引得曹丕心情大好,将那战事波折也抛在脑后,佯装告罪道,“是朕不好。可怎知宫墙深深、夜半衾寒,朕于主殿不是一样寤寐思服?”


曹丕复叹道,“早先朕去到仲达家中同饮,张氏、郭氏也在。宓儿若也有如此姐妹,该会畅快不少。”


从前袁氏府邸人口颇多,也还算热闹,不过自袁刘氏高呼“愿献此女”后,甄宓再也未见过她们。


至于郭氏郭照,是司马公发妻之义妹,甄宓于是忆起一桩旧事来。


昔日卞夫人感叹不得天伦之乐,甄宓迟迟未孕,这便隐隐是替子桓纳妾的意思了。

她知道了郭照的存在,亲自登门示好,俨然一位合格的主母。

那个有着漂亮酒窝的女孩儿,有些意外,却郑重道,

“我不会为了他去劝另一个女人。”

她很爽朗,也很聪明,轻巧的避过了种种前朝后宫的纷争。


“而且,子桓哥哥大概也只当我是个孩子才多宠几分吧,要论关系,我可比不上他和司马懿。甄姐姐,我实在想象不出比你更完美的妻子了,他怎么还会喜欢其他女人呢。”

她说得如此诚恳而发自内心,甄宓无法仅仅把这话当做安慰。

她也有点喜欢她了。



甄宓没觉得什么,至多是念及往事微微怅然,曹丕却因提起郭照心虚起来,怕引得甄宓不快,插话道,“还是让东乡入宫陪陪你吧。”


不比叡儿有王傅,东乡自幼跟在甄宓身边,授以诗书,教习礼仪,东乡婚配后不能时时相见,更是多有牵挂。


想着一双儿女,甄宓心下大慰。她所求不多,只要孩子平安,一生顺遂便好。而惯见了宫闱倾轧,兄弟阋墙,她也知晓,这平淡最难。



二人转到榻上,继续交谈。

曹丕揽着甄宓,既惜良人在怀,却恨春宵苦短。


“山阳公的运气倒好,听说与节妹在封地悬壶行医,不失其乐。”


“陛下一向勤政,原来也会艳羡民间之乐么。可是最近太累了?”


“朕只是觉得,委屈你了。”


甄宓有些出神,献帝失了江山,却过着她向往的生活。可她更知道,曹丕志于做天下之主,连偏安守成都嫌碌碌,况且今时之状放弃权位等同立于砧板待人宰割,哪里有世外之所可居呢?

她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近二十载的相伴,并非不值得。

“叡儿和东乡已成人,妾也可常伴陛下,岁月虽长,莫不静好。”


“是啊,孩子们都大了,”曹丕前世不惑而亡,这里不免带了些天不假年之感叹,“叡儿已经成年,可以多些历练了。朕也想尽早传位于他。”


恩爱夫妻,父母子女……那是我不曾有过的一切……

宓儿,我何尝不想……


“陛下?”

曹丕这才发现他抱得过于用力了,小心收回思绪,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捧过一缕她散落的墨发交握在手中。


他很自私,明知给她戴上的是尊贵的枷锁,仍不愿放手。


所幸,如今她已经是他的皇后。

所幸,她不再抗拒他的亲昵爱抚。


双鱼比目,鸳鸯交颈。芙蓉含芳,所思在庭。

掠过月影清辉,他在她的发间呢喃,

“宓儿,我想与你,看看人间。”








*曹丕重生放弃郭照了,最多当她是妹妹,心虚是因为前世娶了郭照,不是还爱郭




周九月

【丕甄】怨清平

意难平,我来平!


故事发生在曹丕死后重生在大婚当天时

“当一切回归原位,我想填满所有的缺憾,解释所有的误会。是为自己赎罪,是想还给你你本可以拥有的生活。更是想,与你,死生契阔。”

——————————————


【序】

“曹子桓,如果有来生,我不愿意再遇见你。”

甄宓死后,一直到曹丕死前最后意识混沌时,这一句话一直折磨着他,那么清高温婉的甄宓,就因为自己当初的倔强和执拗,香消玉殒,那一身傲骨,连同绝世容颜,一同埋进了黄土。

阿宓,我想见你。可你竟是连来生,都不愿再见我。我……我不该念你的。我有何颜面再念你。你想要我们的叡儿作太子,我就一心一意培养他,现在他已经能独自...

意难平,我来平!



故事发生在曹丕死后重生在大婚当天时

“当一切回归原位,我想填满所有的缺憾,解释所有的误会。是为自己赎罪,是想还给你你本可以拥有的生活。更是想,与你,死生契阔。”

——————————————



【序】

“曹子桓,如果有来生,我不愿意再遇见你。”

甄宓死后,一直到曹丕死前最后意识混沌时,这一句话一直折磨着他,那么清高温婉的甄宓,就因为自己当初的倔强和执拗,香消玉殒,那一身傲骨,连同绝世容颜,一同埋进了黄土。

阿宓,我想见你。可你竟是连来生,都不愿再见我。我……我不该念你的。我有何颜面再念你。你想要我们的叡儿作太子,我就一心一意培养他,现在他已经能独自担国任了。我也累了,想……想去寻你。

阿宓……








1.

“子桓,你这酒量,可不像你平时的风格,难不成为了早日入洞房,要诓我等众兄弟不成?”曹真端着一杯酒,手拍在曹丕的肩上,笑着调侃他。

曹丕睁开眼,对眼前的场景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时隔多年,早已记不清大婚时的场景,但自阿宓离世后,自己总是忍不住细细回忆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大婚时的场景更是在自己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现。如阿宓所说,如果自己真的在大婚当天就告诉她二人成婚的真相,是不是不会变成那么不堪的结局,可往事难追忆,他只能忏悔着思念他的阿宓。那么只想有夫妻恩爱、父母子女的女子。

现在……自己真的……回来了!?

阿宓,阿宓……

曹丕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回来了,那个温婉清傲的女子真的就在自己的婚房吗?

他等不及了,一刻钟都等不得了,他要见阿宓,他害怕这是一场梦,必须要见到阿宓他才敢信。就算是梦,他也要见阿宓一眼。

那个决绝的人,在离世后的那么多年,竟一次都不肯入他的梦。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他的阿宓了。



可真正走到婚房门口,却又颤抖着手不敢开门。他怕打开门后,冷冷清清,又是他一个人;可他也怀有一丝侥幸,如果、如果他的阿宓真的在里面呢,如果,他们真的能够重新开始呢?

曹丕内心矛盾着,站在门口直到平缓了因一路疾奔而加重的呼吸,也还是没敢打开那扇门。

木门的触感很真实,夜里自己的心跳声也很清晰,曹丕一点一点推开门。木门一寸一寸打开,在案前背对着自己端坐的人也一点一点展现在眼前,是她,真的是她,他的阿宓。

如同上次一般,她也是执起了团扇遮住了面,丫鬟们也都离去,并且识趣地关上了门,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蜡烛燃烧的声音也听得清楚,曹丕却没有了撤去那团扇的勇气。

两人无声对坐,曹丕控制住了自己颤抖的手,握上那执扇的手,撤去团扇,总算是看清了眼前人的容颜。

手里的温度是暖的,眼前的人也是鲜活的容颜,曹丕几欲落下泪来。这样的场景,他在阿宓离开后的那么多年,做梦都是不敢如此想的。可如今佳人着红装,静坐案堂前,教他如何不激动。

忍下心里的千言万语,他只言了一句,“嫁给我,委屈姑娘了。”

“娶了我,公子才是真的委屈。”

同样的话语,曹丕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感觉。前世,自己只拿她作为羞辱自己的一个工具,却从未想过她的感受。自己身为五官中郎将,曹司空的儿子,尚且万事身不由己,更何况她一介女子。她这一生所求,不过是夫妻恩爱,儿女绕膝。

阿宓,此生定不负你……





——————————

被《军师联盟》里的丕甄虐得难受,所以决定自己写同人文。

he结局,被剧虐够了,所以这篇文只甜不虐,入坑不亏哦。

归杨

第八章


 “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可真是给我扣了一个好大的帽子!”曹丕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是口头言语,既无书信来往,又无私藏兵器,丞相不过是杀一杀你的声望罢了。过几日处置了几人大概也过去了。重要的是,是谁,在传这些谣言。”

  “这些有劳你了,我现在是无能为力了。”

  “是。”司马懿应了一声,可他没有告辞,只是总觉得曹丕欲语还休,他就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牢狱之中阴冷湿寒,火把点了许多,照得曹丕心事重重。果然,曹丕思忖良久,才道:“甄宓她什么也不知道,你替我去看看。”

  司马懿疑惑地啊了一声。

  

  

  他只是忽然想起了甄宓问他的一句话——你希望我是什...

第八章


 “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可真是给我扣了一个好大的帽子!”曹丕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是口头言语,既无书信来往,又无私藏兵器,丞相不过是杀一杀你的声望罢了。过几日处置了几人大概也过去了。重要的是,是谁,在传这些谣言。”

  “这些有劳你了,我现在是无能为力了。”

  “是。”司马懿应了一声,可他没有告辞,只是总觉得曹丕欲语还休,他就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牢狱之中阴冷湿寒,火把点了许多,照得曹丕心事重重。果然,曹丕思忖良久,才道:“甄宓她什么也不知道,你替我去看看。”

  司马懿疑惑地啊了一声。

  

  

  他只是忽然想起了甄宓问他的一句话——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的?

  我希望你可以快乐一些,希望你忧愁少一些,希望你更爱自己一些。

  什么样子都不好,你想是什么样子才最好。

  于是,曹丕很认真地和他说:“这事很重要,告诉她,不要为我担忧。”

  司马懿也没有再说什么,郑重其事地答应了后便告辞了。

  

  

  

  

  “曹夫人。”

  “郭妹妹?”甄宓连忙起身迎接她,“你怎么来了?”

  “我姐夫让我来的。”郭照一时也管不了为什么甄宓会认识她的事,只是一心想着要带个信报个平安。“他去看望过中郎将了,此事丞相定会有个了断,夫人不必过于担忧。”

  郭照觉得甄宓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人,她本灵动活泼一些,姐姐是一个刚烈的性子,少见甄夫人知书达礼,恬静内敛之人。现下,甄宓给她摆了许多她喜欢的点心,待她极好,对她心中也生了许多欢喜。

  “郭妹妹,你喜欢这里吗?”甄宓问她。

  郭照起身四处走走看看,摸摸瞧瞧,点了点头,“此处自然极好的,我自然喜欢。”

  “那你想留在这里吗?”

  郭照不懂其中含义,只好所想即所答:“甄夫人若是想我陪你,我自然可以留下来陪你几日的。”

  甄宓有些宠溺地笑了笑,天真坦率,她都喜欢,更何况曹丕呢?她心中又生出几分惆怅,他们两个一个心思深沉,一个思虑过多,日子过的平淡如水,该如何是好?总需要一点阳光照进来,一些活水涌进来。

  “不是陪我,是陪公子。”

  “什么?”郭照诧异地看着她,一时竟也失语了,她看着甄宓满是认真的模样,连忙解释,“我不知是哪里让姐姐误会了,我对公子没有非分之想,进府之事更是从未想过,逾矩之事我也未曾做过。”

  甄宓起身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安慰她:“我没有恶意的,只是觉得你们也许会是知己。你不愿,我不强求,妹妹开心最重要。”

  郭照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甄宓眼中藏了许多的心事,倒是想让她开解一番,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夫人与公子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为什么姐姐会有这样的念头?”

  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道听途说倒也光鲜亮丽。甄宓笑也不得,哭也不得。她摸了摸郭照的头,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还小,你不懂的。”

  夫妻数十载,也许不过是面和心离。

  我怕他悔之晚矣。

 

 

   不,她一生最重要的人要来了,她的每一天都有了期待,每一天都可以开心。

  

  ——他们的叡儿要来了。

归杨

第七章

  ——天下汉臣所依附。

  甄宓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又立刻传到曹操耳里。

  他的仁义已被众人所知,这虽是汉却实为曹,倘若汉臣全部依附与他,这无异于是向天下人宣告他的本领,只怕到时众口铄金,纷纭之中已给他定下谋反之罪!

  谋逆可是死罪!

  

  去找司马懿!

  甄宓唯一可以想到救曹丕的人就是司马懿,可她还没有踏出一步,等来的是曹操的问话。

  

  

  

  

  “此等狂妄之语从你那些朋友口中而出,你竟也敢纵容他们,难保你没有此心?说不定私下更有难堪之言、之行。”

  “儿臣没有此心,更没有口出狂言,儿臣是被冤...

第七章

  ——天下汉臣所依附。

  甄宓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又立刻传到曹操耳里。

  他的仁义已被众人所知,这虽是汉却实为曹,倘若汉臣全部依附与他,这无异于是向天下人宣告他的本领,只怕到时众口铄金,纷纭之中已给他定下谋反之罪!

  谋逆可是死罪!

  

  去找司马懿!

  甄宓唯一可以想到救曹丕的人就是司马懿,可她还没有踏出一步,等来的是曹操的问话。

  

  

  

  

  “此等狂妄之语从你那些朋友口中而出,你竟也敢纵容他们,难保你没有此心?说不定私下更有难堪之言、之行。”

  “儿臣没有此心,更没有口出狂言,儿臣是被冤枉的!”曹丕据理力争。

  “有些事,如若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曹操把书掷在他身上, “你且看着!”

  曹丕再多的辩解在此时此地也是苍白无力的,他知道,父亲在心里已经认定了他的罪行,他好像在一展宏图上永远也没有路可给他走。

  “你给我滚到后面,孰是孰非,片刻可知。”曹操指了一个人,“传甄宓问话。”

  

  

  甄宓一进此门,只觉压迫之感袭面而来,千钧重负令人惮之,若有芒刺在背。

  “妾身拜见丞相。”

  “不必我多说,只问你,你当日在场?”

  “妾身在。”

  “好!”曹操呵道,将面前的东西指给她看,“这是一杯鸩酒,你若有半句虚言,这就是你的下场!”

  “可是,你实话实说,我就可以饶你不死,送你回邺城,安度余生。该怎么说,该说什么,你可要想好了。”

  

  

  甄宓看着那杯鸩酒有些出神,一时竟觉得可笑至极。

  你的父亲再不喜欢你,你还是很像他,他的狠毒阴险你都有。可是,我竟有然在此刻有一丝庆幸,你学到了这些,不然,你该如何自保?我现在即使再怨你恨你,也为你感到难过。

  这样的威严之下,这样的诱惑,这样的生死决定,只要是个人都知该如何抉择。

  曹子桓啊曹子桓,我们还要怎么做?

  父子猜忌竟然到了置人于死地之时,以德报怨,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我想你的错也没有那么深。

  “公子只是体恤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宴请期间并无过格之举、大逆之言,请父亲明查。”

  甄宓跪伏在地回他,言语不卑不亢。她不能怕,也不能慌,她一旦畏缩,曹丕只会更加艰难。

  

  “我儿的确英勇,可他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只管如是说,此时只是君臣了。”

  

  

  曹丕心寒如坠冰窖,只是君臣?他绝望又惶恐却也抵不过滔天的难过,这一天,他不敢想却又每天都在想,当真正来临的时候,要比想的更伤人。

  他的父亲啊,为什么总是不相信他?

  

  

  “公子之心,天地可鉴。并无其他心思,一心为父亲。”甄宓直起腰颔首回的依旧是这些话。

  曹操不语,剑拔弩张之感忽然之间消失殆尽,只余无尽的沉默。

  

  良久,甄宓竟抬头看向曹操,语气坚决:“丞相不信,妾愿以死证公子清白。”说罢,便从桌上夺过毒酒就要一饮而尽。

  曹操来不及阻拦只觉眼前人影闪过,只见曹丕跪在了自己面前,他紧紧攥着甄宓的手腕,言语恳切:“儿臣错事儿臣一力承当,甄宓不过一介女子,只是精通诗文,其余一概不知。”

  “公子问心无愧,妾也一样。一死又如何?”甄宓反握住他的手,手中的酒起了波纹,洒出来许多。

  只见他们两个争执不休,互不相让,到让他看了一出情深意切的戏码。

  “够了!”曹操怒拍桌子,他们两个俱是被震慑,立刻规规矩矩跪着不再多言

  “此事我已有定夺,不必多言。”

  

  

  

  一个禁足,一个下狱。

  他们两个在门口分别,不知何日可相见。

  甄宓不知道她这么做会带来后果,可是这已经是尽她最大的努力了。

  

  “子桓。”

  “甄宓。”

  他们两个同时开口。

  “公子请说。”

  曹丕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做,他从一见她开始她就不怕死,可是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她会为自己死。以死证清白足以让父亲消除对他的疑虑,现下不过是要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下次不要这样了。”他绞尽脑汁却找不出一个理由告诉她为什么不要这样,可也不想欺骗她,只遵循本心说,“好好活,你我都是。”

  曹丕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就先被请走了,只来得及听见甄宓的一句公子保重。

  

  


  

  偶然一次,郭嘉知道后问曹操:“主公,倘若公子拦不住她当真喝了呢?”

  曹操笑得老谋深算:“奉孝,你当真不知?”

  郭嘉也笑了,摇头后又点头,他怎么会不知道?不在于她喝不喝,在于她说什么,但凡说错一个字,酒就是真的有毒了。

  “我这一生什么也没给他,能给他一点点被人舍命相护的乐,也是我力所能及了。”

  郭嘉只好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但愿吧,但愿甄宓是那个人。

  

  

狄里
画了今年818的粮区无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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