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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

【仙督】章十四 · 诛心箭(七)

本节3K3

聂瑶床戏(伪),聂二出场,还有妈妈

虐戏最后一pa


————————————正文————————————

他在迷蒙中只觉身上凉,下意识去摸索能披盖的东西,然而手臂莫名发沉,有什么东西在胸前动了一下,他依稀想起那是什么,不敢再动,只在混混沌沌的脑海中艰难挣扎,终于将神智挣回到清醒。

聂明玦从睡梦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初夏夜里尚余凉,他身上只一件未脱的外袍,被子就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身侧不远,冷了半宿才醒。

他左手臂被人枕得有些僵,却也因此熨了一片暖意,他垂眸去看窝在自己怀里的孟瑶,少年额头紧贴着他胸口,只看得到后脑松松散散的发丝,大概是怕冷,拼命地往他怀里钻,一只细瘦的手臂...

本节3K3

聂瑶床戏(伪),聂二出场,还有妈妈

虐戏最后一pa


————————————正文————————————

他在迷蒙中只觉身上凉,下意识去摸索能披盖的东西,然而手臂莫名发沉,有什么东西在胸前动了一下,他依稀想起那是什么,不敢再动,只在混混沌沌的脑海中艰难挣扎,终于将神智挣回到清醒。

聂明玦从睡梦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初夏夜里尚余凉,他身上只一件未脱的外袍,被子就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身侧不远,冷了半宿才醒。

他左手臂被人枕得有些僵,却也因此熨了一片暖意,他垂眸去看窝在自己怀里的孟瑶,少年额头紧贴着他胸口,只看得到后脑松松散散的发丝,大概是怕冷,拼命地往他怀里钻,一只细瘦的手臂搭在他颈侧,垂落的指尖还发凉。

昨晚两人都身心俱疲,聂明玦情绪又激动,当时抱着孟瑶许久也没换姿势。而孟瑶本就在迷蒙之中,拥抱的姿势也不费任何力,等到聂明玦松手,他已经迷瞪了过去。聂明玦也困,随便踢了鞋,连外袍都不脱,便搂着人上床睡了。

此时被冻醒,约莫在寅时,聂明玦用右手将被子抖开再盖上,暖了少倾,哆哆嗦嗦的孟瑶便自动松了手,但触感柔软的小脸仍然窝在聂明玦胸前,大概是做了不好的梦,他眉心微微蹙着,眉头藏在暗里,看起来有种绒绒的稚拙。

聂明玦将他抱起来一点,少年的额角便抵到了他下颌处,浅浅的鼻息缓缓地呼在他颈上,又暖又痒。聂明玦低了点头,下巴贴在孟瑶前额,唇就碰在他柔软的发根。

聂明玦就这样亲密地抱着他,又闭目眯了一小会儿,直到被子里完全暖了,再次睁开眼睛,将人从怀里挪出来,去解其皱皱巴巴的外衣上的盘扣——这一动,孟瑶便微有转醒,迷迷糊糊地“嗯”“哼”几声,聂明玦连忙在他后心拍了拍,“还早。”

这几下轻得像在哄孩子,孟瑶“呜”了一声,伸手摸到聂明玦手腕处,似乎确定了身畔人的存在,又沉沉睡了过去,没几息功夫,呼吸再次均匀。聂明玦又将被角掖了掖,顺开孟瑶乱糟糟的碎头发,细看他眉眼舒展,只觉这面目弧度柔软,宁恬而无辜。

聂明玦就这样坐在床头,不知看了他多久,心里一片静谧安宁。

终于听见帐外有声息。

那是帐外值夜的修士隔着门在说话,以为他还没起,声音就压得很低,“宗主。宗主。”

孟瑶在迷蒙中依稀觉得身侧有动静,手钻出被子摸索,只碰到一片带着余温的褶皱,他眼睛微微睁开一线,模糊的视野里,空空荡荡。

 

此时还远不到日出,夜色还是黑压压的,只天边隐约显了一线红。

夜色将结,晨光未起,聂明玦从帐中出来,步伐极快,迎面着冷风。

在帐外值夜的修士没想到他出来这样快,禀报的话还未整理好,骤然愣在当场,聂明玦只向他身后看——不到十个修士在不远处列队,玄色衣衫隐在夜色里,一时难以分辨身份,还待细看,就听一声熟悉而嘶哑的呼唤:

“大哥。”

那出声的人就站在队列最前,但个子不高,人又瘦削,若隐在黑暗中不说话,就十分不起眼,连聂明玦都没第一时间认出自己的亲弟弟。

暗光难照人,聂怀桑的身影在聂明玦眼中尚模糊,修士适时点起火符,视线这才清晰起来,才见聂二公子怀中紧紧抱着什么,周身却不住的颤抖,像是一路赶来被冷风吹僵,又像是情绪激动,无法克制。

聂怀桑上前几步,走到他身前几丈远才停,又叫了他一声,“大哥……”他声腔露了哽咽,说得艰难,“我……我来……”

聂明玦未防他会连夜带人过来,手落到弟弟肩上,像是要拍,又像是要握,可最终只是无措地摩挲。

他借着灯火看见聂怀桑眸中绯红的悲色,是伤,是痛,也是无法克制的哀拗。

“来了。”他不知能如何说,只是道,“接明铮回去吧。”

聂怀桑听了这话,忽地抬起脸,潮湿的眼睛直直望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哥!”

他喊得又急又凶,带着孩子样的惶急,却难得这样沉重得近乎凶狠。他嗓子哑着,强忍了哽咽,一字一顿地说:“我——我带刀来了。”

聂明玦这才意识到他死死抱在怀里的是什么,一时也哽住,聂怀桑又向前跨了一步,几乎是撞到兄长的胸口上,他左手死死扣在自己很少碰的配刀刀鞘上,右手竭力抬起来,紧紧地搂在兄长后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带着喘息反反复复地声明,“大哥,我带刀来了,这次我带了,我带了……”

那把聂家刀就在他怀里,重量那样陌生,他抓着兄长衣衫的右手用力到青筋暴起,可握紧的力道仍轻弱得绵软,亦如干净无茧的虎口处,是未沾兵刃的柔软弧度。

他眼上落了雨,在哭也在笑,哑着嗓子一边一边喃喃地重复,“我带刀来了。”

——又有什么用呢?

天空一片黑沉,夜色寂寥,聂明玦由着弟弟靠在自己胸前渐渐崩溃,他抬手环回去,将人死死压在怀里,那把长刀卡在兄弟之间,硬得让人觉得疼,然而两个人谁都没有松开手。

聂明玦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哥看到了。”

 

等聂怀桑渐渐不再说话,连压抑的哭音也消减,聂明玦才放开他。

少年狠狠用袖子去擦眼睛,他满腔情绪都被焚烧殆尽,空落得几近崩溃,有人从侧面站过来,将帕子递到他眼前来。

聂怀桑怔怔地接了,孟瑶宽言道:“二公子连夜赶过来,应该累了,如今天还早,先在帐子里歇到天亮,再计较别的吧。”

他是匆匆起身,一只手拢着半披半穿的外袍,另一只手拦在聂怀桑肩头。他人不高,力道也不重,然而不知怎么地,莫名让聂怀桑生出些“回家”似的安心来。

孟瑶将聂怀桑拉到帅帐中安置,而聂明玦的目光并没有随之而去,反倒落在不净世来的修士队列中——黑压压的一片里,有一抹突兀的白。

随着他目光相望,队列自行分开来些,被护在中央的女人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近了灯火,更显得她身上素服惨白,人也瘦得清淡。“见过宗主。”

她虽然地位不高,但毕竟是长辈,只矮身行了一个简单的礼,便抬起头来,低声说:“妾身想见见三公子。”

 

聂明玦已经记不清聂明铮的生母是什么模样了。

逢年过节虽有走礼,但也不会是他亲自送,两人房系隔着,辈分亦有差别,就算是偶尔见过,碍于身份,聂明玦也不会仔细打量,何况他本就对女子容貌迟钝,只能看身量记个隐约。然而吴氏一开口,说起“三公子”时,语气里隐含的温柔与刻意的生疏混同,他便才确认其身份。

当年从若干聂氏弟子中选一个过继到嫡系,族老仔细揣摩,才选了聂宁铮——旁系庶支,出身干净,功课出色,教养亦佳。其母吴氏性格绵软,且是世家出身,知晓利害懂进退,就算一朝得势也守得住心思,不会对嫡支有什么妨碍。

就像现在,这个女人穿着素服来河间,还是一身世家风度,每一步都走得有条不紊,仿佛路的尽头不过是个平常地方,而不是亲生儿子的尸骨。

聂明玦同她并肩而行,尽可能不动情绪地说起聂明铮的死因,“是领斥候探查时遭遇了不测,温……温狗的头领认得他,明铮为了将信传回来,亲自断后,被那人用箭射在心口。”他顿了一顿,不愿描述伤势惨状,只是道,“他因我而死。”

他话里自责的意味分明,吴氏听得懂,回应更及时,“三公子是为聂家。”

聂明玦无甚反应,吴氏索性停住脚步,认认真真地同他分辨,“宗主您不必自责。”

她相貌平庸,算不得貌美,但面相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余。柔柔弱弱的女子仰起脸来直视赤锋尊,却分毫无畏,甚至难显出该有的悲痛之色,分明是柔声细语,话却义正辞严,“三公子为护清河而来,为聂氏兴衰而死;他是聂宁铮,便是聂氏子弟,上战场是本分;他是聂明铮,便是聂家的少宗,担重任随您出战……更是应该。”

话说到最后,终究还是带了一丝颤音。

面对为自己这样体贴的推诿,聂明玦还是说:“您不明白……他就是冲着明铮来的。”

——专挑一个无冤无仇的少年,究竟为了什么,一目了然。

吴氏再难忍耐,她一直难有波动的眼中忽地涌上了泪光,生生攥紧拳,呼吸急促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强撑道:“那请宗主斩了那贼人,告慰阿铮在天之灵。”

这已经是她顾大局的极限了,妇人死死咬着牙,双眼颤巍巍盈着泪,忍耐着默了须臾,还是拦不住眼泪盈出眼眶,连呼吸都带哭腔浓烈的嘶声。

“说真的……谁都不能怪,只恨温氏可恶。”她喃喃道,“非要说,这就是他的命。此前好多次,他从主院跑回来……他去岐山之前回来……他上战场之前回来,来找我……他就那么一点点大,莽莽地,懵懵的,和我说他有点害怕……”

吴氏微微扬起脸来,扯开一个难看的苦笑,“都是我教他的——我和他说啊……

“我说,聂家要你,你就去。”

——如今这个结局,又能怨谁呢?

停灵的帐子就在不远处,暗暗地隐在夜色里,合着隐约的风声,像是一块立在荒野中的小坟包。吴氏狠狠揪着衣服,喘了又喘,终是摇头。

无人说话,她直接快步进了帐子,聂明玦没有继续跟,只是在原地静静听着。

——听帐中无节奏的脚步声骤然一“锵”,听人身扑在棺木旁的闷响,听窸窸窣窣的动静,听漫长的寂静之后,女人的哭喘渐带哽咽的呢喃,终成痛极的嘶哑哀嚎。


—TBC—


【碎碎念】

怀桑的部分非常刀了,你带着刀有什么用呢?你又不会使,你也来不及

最痛苦不过无能为力

主角成长道路上总要杀几个亲朋祭天,聂怀桑的故事尤其如此


明铮妈妈的部分我琢磨了挺久,所有的母子剧情都埋在几句话里。

作为母亲,面对明铮的死亡,比所有人都痛苦,情感甚至没有办法正面描写,笔力无法交代。

面对这个死亡副本,所有人的体验大同小异,徐见知新仇旧恨一起上,聂明玦愧疚自责扛不住,聂怀桑崩溃懊悔来不及,孟瑶恍恍惚惚拼命忍着……

而明铮妈妈的悲痛,比所有人都纯粹,不需要太多回忆加持,母亲的身份就足以说明一切肝肠寸断。


写到这儿突然想到,英语课本里有一篇短篇小说,大概是火车上的一组交谈:(大概是)一对夫妻的儿子战死沙场,夫妻去领骨灰,路上凄凄惨惨戚戚,同行的一位老绅士也去领儿子的骨灰,表现得从容淡定,说我儿子为国战死是荣耀,是光荣,哭泣是对他的侮辱。

凄凄惨惨的丈夫喏喏应是,凄凄惨惨的妻子很茫然,完全无法理解,红着眼睛,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话:所以,你的孩子死了吗?

老绅士愣了一下,然后哭了。

他突然意识到,无论多么理所应当,多么光荣,他的儿子已经死了——这件事本身,足够掩盖掉所有的意义与价值。



萧遥

【仙督】章十四 · 诛心箭 (六)

本节4K

聂明玦专场,结尾聂瑶,算糖也算刀

一切糟糕得不能更糟糕,你撑不住的时候,我给你拥抱


—————老聂的内心戏一明写就会崩坏—————


安放在草席上的尸体被人一一搬起,依次放于运车的夹板上,层层叠叠擂上去,旁边自有人捧着文书和炭笔记录。唱名、搬尸、勾画名字、尸身上放冰袋、再隔夹板……亦如此前搬运成箱成捆的辎重,除了尸体大小残缺不一,尸变情况不同,更难装卸,再无什么区别。

或者说,人们不愿意去想其中的区别。

全场除了念名字的声音,再无人言,走动搬运的杂响都莫名轻弱,一片脚步声中仍难脱死寂。他们念名时,“聂”字起了又落,你念过了我再说,渐渐合着细碎的脚步声,成了诡异的节奏...

本节4K

聂明玦专场,结尾聂瑶,算糖也算刀

一切糟糕得不能更糟糕,你撑不住的时候,我给你拥抱


—————老聂的内心戏一明写就会崩坏—————


安放在草席上的尸体被人一一搬起,依次放于运车的夹板上,层层叠叠擂上去,旁边自有人捧着文书和炭笔记录。唱名、搬尸、勾画名字、尸身上放冰袋、再隔夹板……亦如此前搬运成箱成捆的辎重,除了尸体大小残缺不一,尸变情况不同,更难装卸,再无什么区别。

或者说,人们不愿意去想其中的区别。

全场除了念名字的声音,再无人言,走动搬运的杂响都莫名轻弱,一片脚步声中仍难脱死寂。他们念名时,“聂”字起了又落,你念过了我再说,渐渐合着细碎的脚步声,成了诡异的节奏。

聂宁钧只听了半刻钟,便借口方便离了此地,一直走出小半里地去,兀自望着天喘气,初夏傍晚的凉风不断,吹得他满身躁意消减,薄汗干透,尚未着风,已是刺骨凉。

他算着时间差不多,再回到现场,见数十辆运车已经装好,然而场中竟又燃起了片火光。这一处本就因停放尸体而笼着一层难闻的气味,那火光一起,空气中迅速地扩散开一片油腻的焦糊味,闻之便令人作呕。

聂宁钧手上一抖,下意识想去捂鼻子,然而手抬到一半又放下,只皱着眉头强忍。他绕过还在摆弄尸体的修士,走到聂宁钦身侧,“哥,这是在干嘛?”

聂宁钦双手背在身后,答道:“有些碎得辨认不出,还有些温狗的……烧了干净,省得和上次一样,污染河流不说,还吓坏几个百姓。”

聂宁钧眉头紧皱,屏息道:“话虽如此,但这气味难闻……比起土埋,也算不上良策。 ”

“也算过了——这个位置,这个风口,我们这儿一时三刻便散了。”聂宁钦语气平淡,偏头去看风向,“都吹到温营去吧。”

聂宁钧顺着胞兄的目光去看,望见的却是夜色中的一抹赤金——聂氏宗主袍上的兽首纹被火光映着,那样鲜活,却也只是一点点亮色。

聂明玦站在焚尸堆不远处,哪怕整个人都沐在熊熊火光之下,可他一身厚重玄衣自带重重影,多少暖色照过来,也融于静默的黑。他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无行动亦不发声,只有月光和火焰从不同的方向落在他身上,在地面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这雕塑似的静默终止于一个办杂事的小修士,他一路小跑过来,将怀中织物交予宗主。聂明玦这才转过身来,将那织物往怀里一揽,走到这边问聂宁钦,“本家修士都打点好了吗?”

聂宁钦知道这问的是尸体装车,“都打点好了,明早出发,孟副使已经发信,清河自会接应。”

聂明玦又问:“散修呢?”

聂宁钧道:“还是埋在南竹山谷地,因制碑耗时,还需慢慢做来。那边有周参将负责此事。”

“做得好。”聂明玦说,“这几日见知不在,很多事劳你们应承,辛苦了。”

他语气淡淡,面上情绪无多少起伏,看着如平常一般,然而聂宁钧两人和他站得近,隐约觉出聂明玦带来的沉寂。与其说是压抑的怒火与仇恨,倒不如说是重压之下的难以支撑,说话用不出更多的力气,平白蕴了一丝颓然。

可聂宁钦和聂宁钧一时间都无力应声。

聂宁钧抬眼平平扫了一圈,发觉周遭人皆如此,沉闷到了麻木的地步。他们的脸被暖色火光照着,都只显出沉重的郁色。这一年沙场行来,看惯生死,面前伤亡再多,都渐渐从鲜活的生命变成简单的数字,细想不得,连痛感都模糊。

夜里燃了火,本该有些温暖的生机——可烧的却是人。烈烈火焰在油脂里越烧越旺,烧着无数个被勾去的名字,封缄于册,生前多么生动的爱憎与理想,都在残躯烧灼时成道青烟,随风散了,留下难闻的燃料,再将这战火燃遍九州。

聂宁钧第一次怀疑:这场战争,究竟是不是真的值得?

然而这不可言明的心思不过在脑海中浮起一瞬,便被生生压下。聂宁钧躬身行礼,竭力拔高了声音,妄图将一切犹疑和落寞都转作激愤,他说:“事态艰难,更义不容辞。属下都愿为宗族效力,万死不辞。”

聂宁钦亦道:“九死无悔!”

他们说得那样郑重,然而话音一落便起风声,不远处火堆传来一阵噼啪之响,聂明玦像是听这声响入了神,未能及时回应勉励,默了少倾,才答了一声“好”。

 

聂明玦将聂宁钧二人留在焚尸处,自己走进稍远些的空地处,那里有个新搭出来的小营帐。

帐中几个修士持着烛灯围了一圈,明亮的烛光下,一个平民打扮的年轻人跪在地上做活儿——战中难能讲究,可作为聂家少宗主,聂明铮的丧仪还是不可马虎,哪怕要先装棺送回不净世再办,也要先将身体尺寸量好,尽快赶制寿衣。

聂明玦看着临时找来的裁缝给聂明铮量体,因主人难以配合,且尸体僵硬,进度很慢。聂明玦也不催促,只是站在帐门口静静看着。

那边裁缝还在嘀咕着数据,要同伴记下来,“腰围二尺一……肩宽一尺二……整身高五尺一……”

聂明玦依稀觉得这场面熟悉。此前在不净世时,每逢换季做家袍,都要这样量体。他这两年身量无变动,便不用裁缝多跑一趟,只是明铮和怀桑还是长个子的年纪,年年都要被抓着量个几次,自六年前他接管不净世起,主院的两个孩子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一点点长高。

明铮刚进主院的时候,身高是四尺五,这孩子分明资质不错,可在旁系吃穿不太好,发育也比怀桑晚了些——所以刚来的那两年,他和怀桑站在一处,还真有些“小弟弟”的模样。后来他吃住皆不差,个子自然蹿得很快,最后量的一次,已经比怀桑高了小半头,是个五尺少年郎。

今年倒又长了一寸高。

 

“聂宗主,尺寸量好了,可以送小公子入棺了。”

聂明玦这才回神,他上前来,将在怀中焐热的织物抖落展开,玄色的锦缎上露了用金线绣的兽首纹,在柔光中微微发亮。这宗旗经过几个月的风吹日晒,自有磨损,唯有家纹依旧鲜亮如新。

聂明玦半跪下去,缓缓地将宗旗覆在聂明铮身上,从少年的肩膀一直盖到膝盖处,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身上素白的里衣,宛如覆了一床薄被,罩得人安眠好睡。

这战旗覆在他身上,聂明玦再将双手合起,圈住冰凉而僵硬的人身,调整姿势,将他抱了起来,视线一落,看见少年微泛青白的额角上,起的一点尸斑。

——这是聂明铮死后,他第一次看到弟弟的脸。

聂明玦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死人的脸。听徐见知说明铮死前发梦,笑着合眼,可他看到的却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目,眉宇舒展无皱,五官弧度平顺,看不出痛苦、看不出遗憾、更看不出愉悦和安详。

这张脸因死亡而松弛,无分毫“神色”可说,空白得陌生。

聂明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聂明铮。

——他这个过继来的弟弟,生性跳脱,脸上总是有颜色,哭着笑着都鲜活。

哪怕是刚到主院的时候,那时候明铮才十一岁,作为一个一心一意练刀学艺的旁系孩子,见了宗主还发怯,不敢哭也不敢笑,可那就是那样小心翼翼不敢有表情的时候,他也记得孩子用力睁大的眼睛,抿着嘴巴的弧度——在自己说话的时候尤其如此,总装作很听话懂事的样子,直到后来熟悉些,才显出本性里的稚拙和莽撞。

他是个孩子,好孩子,可以在旁系平安长大,也可以在主院守着合欢花,只要不是自己的“弟弟”,只要不跟着自己来河间,便怎样都好。

 

聂明玦将人安放于棺中,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隐于阴影下,只有露在外面的兽首纹还闪着光——模糊了人面,徒留家徽,真是太讽刺不过的隐喻。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挪移一圈,无论如何想,也不能将这冷冰冰的东西和记忆中的聂明铮联系在一起。

棺中此物,会穿上华贵寿衣,覆着聂家兽首旗,以极尊贵的名分下葬……可所谓躯壳,所谓遗体,所谓哀荣——都不过是一团尚未腐烂的泥土,并非聂明铮。

聂明铮是清河聂氏合格的少宗主,是战场上运刀成光弧的副使,是比怀桑高一点的小弟弟。

聂明铮会哭,会笑,会使刀,也用笔,能独当一面,也曾傻乎乎地叫自己“宗主哥哥”。

仍有生气,未曾冰凉,那魂魄还在生机勃勃的少年身里,明亮得像日光。

——都毁在他手上。

 

聂明玦回到帅帐时,见屋里亮着一盏灯,昏黄烛光映了一团黑影在帐角,那影子的主人安稳地伏在桌案上,毛茸茸的碎发散在侧脸上,在灯下晕了一圈柔光。

“孟瑶?”

少年闻声,整个人猛打一颤,骤然地坐直了身体,还带着红印的脸怔怔抬起来,双眼无焦距,满是被惊醒的迷茫。

聂明玦话里中气不足,低哑中透着些微的无力,“到床上睡去。”

孟瑶仍仰着脸,面上呆怔无措,又愣了几息,才如梦初醒,“宗主,我还要请罪的——今日长史不方便管文书,我没经你批准,私自用长史的印章下了手令。”

聂明玦说:“无碍,你做得对。”

得了应答,孟瑶仍无动静,他应该渐渐清醒过来了,然而似乎反应不及,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聂明玦一步一步走到近前去,见得孟瑶微微发红的眼圈,半哭不哭的模样,水色在眼里莹了一片,透了些莫名的凝重。

聂明玦微愣,“你……”

孟瑶问:“真的无碍吗?”

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绕过桌案,信手握住灯盏,一直举到头顶,他借着那光来看聂明玦的脸,也被火光笼了整张面,映照他眼底恍惚的晶莹湿意。

聂明玦迟疑地低下头来,见孟瑶坚持地举着手中灯盏,近乎执拗地望过来,少年眼神清冽,意识分明已回笼,可话仍说得含糊,似梦呓,又似痴语,“宗主……你真的无碍吗?”

“您应该没事吧?”他的声音哽了一下,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来,“可我担心您。”

 

他说,“我担心你”。

聂明玦脸上怔忪之色倏地消弭,他微有松弛得身姿僵住一瞬,还来不及作出另一种表情,便迅速地俯下身——那并非他行动惯有的果决与迅速,更像是支撑太久后,毫无预兆地坍塌和崩裂——他的手臂稍稍举起又落下,沉沉地落在少年肩头,而下颌顺势抵在少年额角,以环抱的姿势收紧臂弯,倏地,屈膝跪了下去。

聂明玦整个人的重量就这样落下来,落在孟瑶肩上,落在孟瑶头顶,落在孟瑶下意识张开的细瘦怀抱里,落在孟瑶身上。

孟瑶就此生生地压得跪坐在地,他手上灯盏坠下,在落地得脆响后骤然熄灭,还帐中一片漆黑。

极致寂静与黑暗中,孟瑶感觉到自己被人紧紧地拥抱着,衣上的冰凉寒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人体的温热,依稀有耸动的颤意。

他慢慢抬起手,更紧地偎过去,竭力环在聂明玦宽厚的背脊上,双手无限贴近,终于扣合。

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听见粗重的喘息,合着温热的潮意,落在耳廓边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语气分外恍惚,轻得只余气音,像是对谁认输一般,带着轻微的自嘲。

“聂明玦。”他第一次这样叫他,这名字念得又低又哑,隐约有柔软的哽咽,“我担心你。”


—TBC—


【碎碎念】

这是很早的脑洞了。

来源大概是,大概是当年看了那么多聂瑶文,大部分在虐瑶,然后老聂来救人,老聂就跟刀枪不入一样,从来不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聂明玦:我本来也不需要好吗!),就感觉是个可以尝试的梗。

当然也有瑶妹砍老温,但是……不够带劲啊(老聂醒了还可以虎虎生威砍人怎么回事啊)

所以想写个瑶瑶支撑老聂的戏码,为此我铺了聂温绝交,铺了聂明铮死亡,铺了徐见知躺倒……(MD为我真情实感的工具人哭一哭),目的就是为了把刀枪不入的铁人老聂砸瘫。

孟瑶终于伸手了,作为支撑,作为给予者。

好了,我圆满了。


明天把剩下的两节更掉,这个副本就收尾了。

大概也是放大纲的时候了

萧遥

有些文章就是和lof犯冲,我有什么办法?

我没有办法。


《娼门子》我不去申诉竟然自动解回来了。

啧,词库终于更新到发现我的抒情散文没有任何问题了,可喜可贺。

有些文章就是和lof犯冲,我有什么办法?

我没有办法。


《娼门子》我不去申诉竟然自动解回来了。

啧,词库终于更新到发现我的抒情散文没有任何问题了,可喜可贺。

萧遥

更新通知 和 碎碎念

照例明早六点,更仙督。


以下是碎碎念:

我才发现《仙督》快四个月没更了。


手上存稿七万多,大概有三个副本以及一个还在写的大副本。

按我原来“副本中间不断更”的习惯,这点存稿大概也就能让我霍霍三段连更。


我之前的想法是,我正常一周能写一万字,存十万字的稿,一周发一万,保持进度,大概可以努力不断更。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比如最近宅家的时间里,我真的没怎么碰文。

原因比较多吧——热情消耗;情节进入深水区;三次元每天都有事情要做,以及可见的以后,一年内只会越来越忙;顺便其实写这篇的过程中我早就连爬好几个墙了,从漫威到网王到HP……


因为《仙督》这个故事线真的很大...

照例明早六点,更仙督。



以下是碎碎念:

我才发现《仙督》快四个月没更了。


手上存稿七万多,大概有三个副本以及一个还在写的大副本。

按我原来“副本中间不断更”的习惯,这点存稿大概也就能让我霍霍三段连更。


我之前的想法是,我正常一周能写一万字,存十万字的稿,一周发一万,保持进度,大概可以努力不断更。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比如最近宅家的时间里,我真的没怎么碰文。

原因比较多吧——热情消耗;情节进入深水区;三次元每天都有事情要做,以及可见的以后,一年内只会越来越忙;顺便其实写这篇的过程中我早就连爬好几个墙了,从漫威到网王到HP……


因为《仙督》这个故事线真的很大,有我很多想法在里面,所以我还是很想写,暂时没有弃坑的打算

但同时,因为以上种种,我会写得很慢,更新也慢,因此和弃坑又没什么太大区别

我太欠揍了,真的。


写上面这些是因为,如果真的有人不是例行点心,而是真的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的读者,那么我真的觉得我很抱歉。

当然我觉得这样的读者很少啦,这么一想,我就好受了一些。


我觉得《仙督》本身也不是什么很好看的故事,看过的读者都懂,私货太多,聂瑶占比越来越少,我原创的东西一旦不作限制,其实对于嗑原著向粮的读者都不是太友好的体验。

因此这篇的读者确实肉眼可见地渐渐变少。

这不奇怪,哪怕我自己作为读者去啃粮,仙督这个类型绝对是我吃一半就吐的那种,只是因为我是作者,每个原创人物都是我的崽子,所以我自娱自乐得很开心。

希望我的自娱自乐没有让读者感到不愉快。

如果有,我很抱歉。

抱歉很廉价,但也只能这么说。


上面的话没什么逻辑,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只是想分享一下心情,也解释一下日后《仙督》越来越不讨喜的发展做个铺垫。

——无论是剧情还是更新频率。


说点有用的

还是那句话,不知道有没有特别想知道《仙督》故事下文,因为我手慢而不开心的朋友。

因为成文虚无缥缈,更新随缘,我有个放大纲的想法,至少把剧情讲完,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填坑?

(放大纲之后应该还是会继续写……吧?)

虽然我的大纲一直在微调过程中,很多细节没有确定好,但真的有人想看的话,我会写一写放出来。

大概要分个……清河线,云梦线,岐山线,父母爱情,历史故事……诸如此类。

想看大纲的可以评论区举个手,只有一个想看,我也会写的。

(ennn,要是一个都没有,我就把上面这行字删掉)



东西太多了,写不完,又舍不得,只能慢慢磨了。

再次廉价地抱歉。


祝大家生活愉快。

沉锋

写作痛苦等级表

以下症状随程度增加而同时存在,属于叠加关系。

一级:反复删改。
花平时三倍以上的时间写相同字数。


二级:茶饭不思。
工作不完成并不想吃东西,靠咖啡为生。


三级:夜不能寐。
盯着墙面睡不着,因为人物走形的恐惧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四级:迁怒他人。
开始对劝你吃饭或者任何挡在你和键盘之间的东西大喊大叫,包括你的猫。


五级:丧失勇气。
你确定你已经写不完这篇文章了,这绝望折磨着你。你怀疑自己的阅历和天赋,决定放弃,潜水自杀,永不出现。


六级:逃避现实。
你没有勇气自杀,你开始刷微博开新坑,假装忘记你想写这篇文章。虽然它总会以各种方式提醒你它的存在。


七级:重新开始。
短暂的娱乐蒙蔽了你的双眼...

以下症状随程度增加而同时存在,属于叠加关系。

一级:反复删改。
花平时三倍以上的时间写相同字数。


二级:茶饭不思。
工作不完成并不想吃东西,靠咖啡为生。


三级:夜不能寐。
盯着墙面睡不着,因为人物走形的恐惧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四级:迁怒他人。
开始对劝你吃饭或者任何挡在你和键盘之间的东西大喊大叫,包括你的猫。


五级:丧失勇气。
你确定你已经写不完这篇文章了,这绝望折磨着你。你怀疑自己的阅历和天赋,决定放弃,潜水自杀,永不出现。


六级:逃避现实。
你没有勇气自杀,你开始刷微博开新坑,假装忘记你想写这篇文章。虽然它总会以各种方式提醒你它的存在。


七级:重新开始。
短暂的娱乐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忘记了之前的纠结。你再次把文档打开了。不幸的是,如果一周目的阶段没有把你赶跑,说明你已经进入了循环模式,欢迎加入写作酷刑大家庭,内心折磨将与你永远相伴。

吸洋无限好
“太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吸洋无限好
为沙雕图(特别是戚容)正名的正...

为沙雕图(特别是戚容)正名的正经F4合影

戚容只要出场我就控制不住笑出猪叫对不起......他真是超绝搞笑了

为沙雕图(特别是戚容)正名的正经F4合影




戚容只要出场我就控制不住笑出猪叫对不起......他真是超绝搞笑了

吸洋无限好

我到底是为什么要画这些东西(......)

我到底是为什么要画这些东西(......)

吸洋无限好
昨天的访谈 就...阿秀真的很...

昨天的访谈 就...
阿秀真的很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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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真的很严格

Coconut_zsmsx

【双玄】百无禁忌(二十)

今日题记——


朋友  我当你一秒朋友

朋友  我当你一世朋友

奇怪  过去再不堪回首

怀缅  时时其实还有


朋友  你试过将我营救

朋友  你试过把我批斗

无法  再与你交心联手

毕竟难得  有过最佳损友...


今日题记——

 

朋友  我当你一秒朋友

朋友  我当你一世朋友

奇怪  过去再不堪回首

怀缅  时时其实还有

 

朋友  你试过将我营救

朋友  你试过把我批斗

无法  再与你交心联手

毕竟难得  有过最佳损友

 

                                                      ——《最佳损友》

 

 

百无禁忌

 

(二十)

 

师青玄有些讶异,转身看着贺玄道:“地师大人,这阵法……莫不是大人耗费了太多灵力?”

 

贺玄道:“不是。这阵法突然被什么东西阻绝了。”

 

师青玄闻言,立即试着与上天庭通灵,果然未能成功,道:“大概是被发现了,快走!”

 

师青玄拽起贺玄的衣袖就往洞外跑,道:“地师大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维持缩地千里那么久,此时还能御物吗?”

 

贺玄正要答话,就听身后一个声音道:“你们什么人!站住!”

 

贺玄心道,这回是真的被发现了。

 

师青玄闻声蓦一转身,左手把贺玄拉到身后,右手一挥祭出了风师扇。一大片风刀迎着身后小鬼飞了过去。

 

这小鬼哪里经得住风师扇这等法宝的一击,登时散了。而那一片风刀却未停下,继续凌厉地朝着后面紧追上来的一波青灯小鬼飞速袭去,一时间林中鬼火乱炸,为数不多的几棵树也遭了殃,全被刀风波及,拦腰而断。

 

师青玄将手中拂尘一抛,拉着贺玄轻身一跃,便立在了拂尘之上。却是此时,一道青色烈焰冲着拂尘击了过来,拂尘一歪,带着人一起落到了地上,是青鬼!

 

师青玄一回头,就见密密麻麻头顶青灯的小鬼,一窝蜂地冲了上来,数都数不清。

 

师青玄眉头一皱,心中第一个念头是:好丑。这样祸害鬼,太不应该了。

 

师青玄握住风师扇用力一挥,林间狂风乍起,冲在前面的一波小鬼连魂儿都吹没了,却不见消停片刻,后面又有一波不怕死的冲了上来。

 

师青玄心道,真够麻烦的。正待出手,就听得旁边一声“啧”,还没等他看清那人用了什么法术,一道金光劈了出去,强光刺眼,爆炸声响彻云霄。

 

等师青玄再一睁眼,只见一片焦土。林中安安静静,什么声响也没有了。师青玄一度还以为是自己聋了,直到什么庞然大物噼里啪啦地砸了过来,他才确定自己没聋,但恨不得自己是瞎的。

 

一大堆缺胳膊少腿儿的尸体,竟冲着他们砸了过来。紧接着又听到一阵咒骂声:“妈的!哪个胆大包天狗娘养的王八蛋跑到爷爷地盘上撒野来了!?”

 

骂声一落,不见其人,只见一道青色火焰朝着贺玄飞了过来。

 

师青玄一掌推开了贺玄,道:“小心!”

 

这一记青焰没打中那黑衣人,戚容远远地望着密林深处,祭出了第三道毒火青焰。

 

戚容此时离得很远,却还是看清了这一黑一白两人身上隐隐闪着的神官灵光,跳脚怒道:“狗神官!老子不去上天庭取你们狗命!你们竟然跑到老子的新地盘儿上给老子找不自在?把老子的存粮都他妈拐走了!看老子这次不活扒了你们这层神官皮!奶奶的!”

 

师青玄拉起贺玄朝林外奔去,一记青焰又从后方袭来,打得还是贺玄。贺玄却避也不避,可此时跑在前面的师青玄却突然回头,贺玄只得侧身避开那道青焰,又一把拉开师青玄,道:“风师大人,小心!”

 

刚躲过青焰,师青玄就见四周的老树根忽然变化了模样,枯树的树根竟动了起来,向师青玄伸出了一只长长的枯槁之手!师青玄一挥扇子,数片风刀将那中看不中用的枯树手斩断,脚下却是一绊,绊倒在地。转身一看,见又有一群小鬼追了上来,像打不完的蟑螂。

 

贺玄一瞧见这些青不拉几的丑东西就糟心,索性也不跑了,转身随手凝起一团透明的炁,轰了过去。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青灯小鬼仿佛被撕裂了魂魄。

 

师青玄有些惊讶,这地师大人年纪轻轻,竟是修为不浅。但依旧不敢轻敌,上来拉住他道:“赶紧走,别对上青鬼。”

 

正在此时,又是一记青色烈焰袭击而来,师青玄与贺玄此时站得极近,也说不出这记烈焰是朝谁打过来的,贺玄下意识地一抬手,结结实实地挨上了这道毒火。

 

师青玄大惊,忙扶住他道:“地师大人!”

 

贺玄被这么一扶,才赶紧捂住右臂道:“不碍的,还好只是打在了手臂上。”

 

师青玄心中愧疚难当,全当“地师大人”这一记毒火是替自己挨下的。“地师大人”刚刚守着缩地千里,本就灵力消耗颇多,自己身为前辈,不但没能护住他,还害他挨了这么一下。据说那青鬼的毒火若是打入经脉,噬髓蚀骨,滋味很是不好受。

 

师青玄拉起贺玄道:“快走!”

 

戚容见毒火打在了那黑衣人的身上,本想转头攻击那白衣人,却不知怎的,对这黑衣人有种说不出的忌惮,此刻只想置他于死地。

 

戚容不善近战,小鬼们又被这二人杀的差不多了。他二人在明,戚容在暗,便将一记又一记的青火烈焰打了过去。

 

师青玄和“地师大人”被青鬼的几记青焰逼得紧,“地师大人”受伤,师青玄断后,忽然感到后方有杀气袭来,一转身,果真又见一记青焰。扇子一挥,那青焰灭下了几分,却攻势不减,直直冲着贺玄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那一记青焰将“地师大人”伤得重了,竟不见他过多闪躲,师青玄阻挡不及,想也不想就飞身上前挡了上去。

 

这记青火烈焰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师青玄的心口上。

 

师青玄脚下一软,栽倒在地。贺玄伸手一提,把师青玄拎了起来。师青玄却顾不得心口剧痛,慌忙从脖子上扯下了一个什么东西,一把撇了出去。

 

贺玄瞥见那物件闪着金光,应当是个上等的法宝,再一细瞧,看出是枚长命锁。

 

贺玄扶住师青玄的肩,道:“风师大人,你没事吧。”做戏要做足,眼前这人刚刚替自己挨下了一记毒火,免不了要问上一句。

 

师青玄还不及回答,刚刚那条被风刀斩断的枯干却又卷土重来,拧聚成爪,再次向师青玄袭来!

 

师青玄本想再祭出风刃,一抬手却有些力不从心,跌了回去。眼见那枯手直挺挺袭向心脏,还没等他看清楚“地师大人”手里抄起了一个什么东西,就见那枯树手的老树根竟被连根掘起!一道银光劈下,老树根一分为二,枯手也终于变回了死木。

 

师青玄定睛一看,就见“地师大人”手中那威武的法器似乎是……一把铲子!

 

一个树根倒下了,千千万万个树根站起来。周围那一众老树根似乎被那法器刺激到了,登时全部变化了形态,七扭八歪地挣动起来,数十根如腰粗的巨大枯槁手臂直向贺玄袭来!

 

那把银色月牙铲在贺玄手中摇身一变,足有一人之高,贺玄单手持器,横扫生风,招法严密,势势相连,身械合一,凛凛潇洒。师青玄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传说中手持方天画戟的“马中赤兔,人中吕布”的吕奉先,也不过如此了罢。

 

师青玄取出风师扇,正要助地师一臂之力,贺玄眼角一瞥,见一记青火又飞了过来,却不动声色。

 

师青玄方在挨的那道毒火打进了心口,受伤颇重,本就在恍惚之间,见一记青焰又飞了过来,正欲转身迎击,风师扇此时却脱手而落,那毒火十成力道不偏不倚打进了师青玄的后心。

 

两记毒火前后夹攻,师青玄脑中白光一闪,登时吐出了一口鲜血。

 

一条枯树手臂趁机向师青玄伸出枯爪,贺玄一把抓住师青玄,挥臂一挡,右臂登时淋淋一片鲜血。那枯臂撞上肉身,肉身见血,枯臂却直接断裂了。

 

贺玄想清楚了,断不能让师青玄就这么死了!仇人死在青鬼手里,这算什么?

 

见师青玄似乎受伤颇重,贺玄怕他再多挨几记青鬼的毒火就真扛不住了,赶紧抱起他,道:“风师大人,你抓紧我。我带你离开。”

 

师青玄却拉住他的袖子道:“地、地师大人!劳烦、劳烦帮我把那枚金锁拾起来,先、先放在你那里,千万别给我。”

 

虽然地师大人也受伤不轻,但自己却伤得更重。总不能将金锁扔在这儿不管,如今也只能放在地师大人身上了。

 

贺玄闻言也不多问,随手将被扔在一边的金锁捡了起来,揣进了怀中。

 

师青玄看见贺玄血淋淋的右臂,道:“方才多谢地师大人了,真是……连累你了。”

 

贺玄只道:“风师大人言重。”

 

贺玄哪里来的血?他都死了几百年了,只不过是这副神官之躯被他仿得太精细了些罢了。

 

贺玄将月牙铲向空中一抛,拉起师青玄半软的身子飞身而起,掌中又凝起一团炁向身后密林轰去,二人这才终于离开了青鬼的地盘。

 

那一团透明的炁威力十足,直直轰向戚容!戚容慌忙往身侧的洞穴中一避,就听林中惨叫声此起彼伏,白光灼眼。登时破口大骂,却又不敢追上去。出了这片密林,他没把握能打赢那个邪门儿的黑衣神官。

 

出了林子,师青玄被贺玄连拉带拽,拖出去不知多远,彻底离开了青鬼的地盘范围后,贺玄道:“我与上天庭通灵,找人给大人疗伤。”

 

师青玄忙拦住他,道:“别!咳咳!千万别!这毒火虽然厉害,但还不至于让我完全招架不住,待我自行疗伤治愈,莫要、莫要叫我哥哥知道。”

 

见他还能自己站起来,贺玄也不多言,只道:“前面有个破庙,可进去调息。”

 

说罢,便朝破庙走去。贺玄走在前面,还没走出多远,身后的师青玄忽然唤道:“地、地师大人!”

 

贺玄回头一看,师青玄的白袍上溢出了斑驳血迹,刚才人还站得好好地,现在却半跪在地,他只好走上前去,就见师青玄左手捂着胸口,呲牙咧嘴地道:“地、地师大人,你我如今、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我、我以后可以叫你明兄吗?”

 

贺玄还未回答,就见眼前这堂堂七尺男儿眼泪汪汪地盯着自己,道:“明、明兄!实不相瞒……我、我其实最怕疼了!”

 

贺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师青玄又道:“明兄!我、我现在、真的好疼啊啊!”说完,大颗大颗的眼泪竟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就往下掉。

 

贺玄万万没料到这么一幕,竟有些不知所措。还没等问上一句,师青玄竟昏过去了。

 

贺玄一探脉,原不是这风师大人太过娇弱,果然是青鬼的伎俩,竟将那毒火打入了师青玄的经脉。此等行径,狠辣至极,经脉遭毒火侵蚀,如遭百虫噬骨,百针刺心,奇痛无比。

 

贺玄之前本想送师青玄一命归西,可师青玄却“舍身相救”,反倒救了他自己。如今见他昏了过去,眼前这人是自己的仇人,若放任不管,任他受尽折磨,自生自灭,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可又想到自己如今刚刚卧底上天庭,第一次与仙僚同出任务就让人送了命,不免引人怀疑。“水横天”为人狠毒又精明,如若自己按捺不住,打草惊蛇,还提什么报仇!只好扛起昏迷的师青玄,朝着前方的一间破庙走去。

 

走进破庙,把师青玄放下,又给他输送了一波法力。师青玄转醒,面色苍白,气脉虚弱,只一眨眼,贺玄就见眼前的男儿郎变成了个娇弱女子。贺玄一惊,一把放开了他,站起身往后退了半步。

 

贺玄生前是个十足的白面书生,虽天资聪颖无双,但先生教的那些酸腐的之乎者也圣人之言,也都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全数听进了脑子里,刻进了骨头里。一见他变化了女相,立刻松了手,一向毫无波澜的脸上竟有了一两分的错愕。

 

师青玄气息虚弱,断断续续地道:“地、地师大人,莫要惊慌,这还是我。实不相瞒,我女相的样子,法、法力会比较强,恢复的、也会比较快。”

 

贺玄却毫不客气地冷声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是何道理!快变回来!”

 

师青玄万没想到,刚才还大杀四方,面冷手狠的地师大人,竟有着一身酸腐书生气。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可他实在没力气笑,只得道:“地师大人,我、我不是女人。只是人间拜我,拜的都是风师娘娘,想必大人也有所耳闻。我女相的样子,比较利于我伤势的恢复,还望、见谅。”

 

贺玄无奈,只好远远地坐到对面去,留师青玄一人在这边自行调息疗伤。

 

其实贺玄并不是没碰过女人,他生前虽未成亲,与青梅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但后来成了鬼,虽成了鬼,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鬼与神仙不同,又不讲究什么清心寡欲,他一个绝境鬼王,欲火上涌时,难不成要坐下给自己念清心咒?

 

可那都是两厢情愿的,如今与一个“女子”同处一室,名不正言不顺,他却有些不自在了。明明已经成鬼两百多年了,没想到骨子里的书生酸腐竟然还没能全数消散。

 

师青玄女相清丽柔媚,如今身受重伤,更显楚楚动人,见师青玄这么一副招人欺负的模样,贺玄只好闭了眼,紧蹙眉头,眼不见为净。

 

还没闭目清净多久,就听见师青玄那厢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糯糯地道:“明、明兄,我想吃点儿甜的。”

 

贺玄:“……”

 

师青玄:“以前我生病,哥哥都会给我买甜的吃。我娘没去世之前,我若生了病,娘亲都会给我做甜汤喝。”

 

贺玄:……我不是你哥哥,也不是你娘亲。但这话怎么也不好说出来。

 

师青玄又道:“我小时候每次生病……小时候、也就是十岁前……娘亲都会亲自下厨给我煲汤喝,每次都放好多莲子和龙眼。龙眼甜得很,莲子特别香。莲子都是我娘亲手一粒一粒剥的,莲子心苦,娘亲就一粒一粒用竹签儿挑出去……我连一颗苦心儿的莲子都没吃到过。娘亲还会给我做各种各样的甜糕吃,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哥哥……”

 

贺玄头疼。

 

可无奈他如今与师青玄是同僚,还要扮演好同僚的角色,这人又是为“救”自己受的伤,只得打断他道:“……知道了,你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买。”说着,随手就开始画起缩地千里阵,刚画了两笔,手便僵住了。

 

师青玄瞪大了眼睛,道:“地……明兄!缩地千里所耗法力甚大,你刚受了伤,怎能用这么消耗法力的阵法?”

 

贺玄汗颜:“……不碍事的。”

 

师青玄只觉眼眶发热,看着“明兄”血淋淋的右臂,恍然发现两百年间,除了哥哥,还从没有人为自己受过伤。

 

师青玄道:“不行!你这样我心里怎能过意得去!”

 

贺玄刚刚被师青玄一通又哭又念,弄得心烦,一个不留神随手就画起了缩地千里,如今也只好硬生生地瞎掰道:“我……身为地师,缩地千里于我而言,消耗的法力要小得多。”

 

师青玄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真的?原来个中还有这般原因!那真是太劳烦你了。”

 

贺玄道:“……不碍的”,埋头继续画阵。

 

只听师青玄带着浓重的鼻音,激动地大声道:“明兄!你以后就是我师青玄最好的朋友了!”

 

 

 

 

 

 

葱开开CKK
画得好艰难……不过似乎找到自己...

画得好艰难……不过似乎找到自己的软肋了_(:3  下次可以有针对的练习了呃

这张的茸茸我怀疑他下一秒就要翻窗进去泡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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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酒

【忘羡】青玉案

原著向,一发完。
*私设原著背景很久之后
*词牌名活动,拉低平均水平系列
其他粮指路 @这是一个子博客
*对不起我川的催稿…咸鱼晚期

本文字数2367

林中静的有些诡异。

雾气弥漫,目光所能及之处只有铺天盖地的白色,几位少年执了佩剑,极力保持镇定贴着背向一处走去。

他们本是初次外出历练,未想历练结束听闻当地有邪祟出没,家训所致,几人未做多虑,便至了村民描述之地,试图除了邪祟保一方安宁。

只是到底初出茅庐能力不足,首次交锋便败下阵来,如今迷失于深林,难寻解困之法。

不多时,周遭似是有动静轻响,几位少年警觉的戒备起来,强撑着运转身上最后的灵力,只是如他们所想恶斗与伤亡并未出现,渐渐雾气消散,...

原著向,一发完。
*私设原著背景很久之后
*词牌名活动,拉低平均水平系列
其他粮指路 @这是一个子博客
*对不起我川的催稿…咸鱼晚期

本文字数2367






林中静的有些诡异。

雾气弥漫,目光所能及之处只有铺天盖地的白色,几位少年执了佩剑,极力保持镇定贴着背向一处走去。

他们本是初次外出历练,未想历练结束听闻当地有邪祟出没,家训所致,几人未做多虑,便至了村民描述之地,试图除了邪祟保一方安宁。

只是到底初出茅庐能力不足,首次交锋便败下阵来,如今迷失于深林,难寻解困之法。

不多时,周遭似是有动静轻响,几位少年警觉的戒备起来,强撑着运转身上最后的灵力,只是如他们所想恶斗与伤亡并未出现,渐渐雾气消散,少年们在看见朝自己走来的身影时都松了一口气。

“是思追前辈和鬼将军!”

“太好了,我们得救了!”

“他们来了的话,这种邪祟还是问题么!”

小辈中似是为首的一人稍稍整理了仪态,走到蓝思追面前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思追前辈,给你们添麻烦了。”

蓝思追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道:“你们做的很棒了,我初次历练的时候,也是靠着含光君和老祖前辈才得以除掉邪祟。”

听闻这两个名字,一众少年的疲惫一扫而空,胆子大一点的忍不住问道:“前几年含光君和老祖前辈外出游历,不知何时能回?”

蓝思追向远处望了望,也颇有想念的道:“多半快了吧。”





日已西沉,金麟台的清谈会亦至了尾声。门生上前领着众家门主去往客居,先前位于首座的男子朝众人作完一揖,退出斗妍厅,去了云梦江氏所居之所。

当年封棺大典之后,各世家对于由金凌接手的兰陵金氏都不看好,只当是第二个岐山温氏,大抵气数已尽。未曾想一过经年,彼时锐气尽显的少年敛了锋芒,在云梦江氏的帮助下,竟将其打理的较此前更盛。

眉间一点朱砂,精致刺绣在胸口团成了气势非凡的白牡丹,金光流璨的长剑刻了“岁华”二字,少年在年岁的沉淀中,举手投足亦渐渐有了家主风范。

只是此时,金凌站在客居前,又同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犹豫着该不该敲门。

未及细想,门已从里面打开,紫衣男子细眉杏目,目光沉炽,望了一眼金凌皱眉道:“来了又不敲门,准备在外面等一晚上?”

“我这不是怕你已经休息了么!”金凌扬声顶了一句,也不再客套径直走了进去。

二人闲谈几句,金凌迟疑一瞬开口道:“我邀请了他们二人,不过来的话,似是还要几日。”

江澄倒茶的动作滞了滞,而后漫不经心的道,“索性我也没事,就在你这儿再待上几日,你不是也要去莲花坞么,到时候和那小子顺路一起,省得麻烦。”

金凌也不揭穿自己舅舅别扭的说辞,朝窗外看了眼月色,觉得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酒肆的纷议无休难止,说书人的案几堂木常响。不知何时起,清河聂氏的家主再不是一问三不知,阴虎符的想法随尘土掩埋,夷陵老祖再不是用来吓小孩子的凶神恶煞。

诸如这间茶楼,书生之气的男子一拍惊堂木,只道最后避尘与随便的剑芒齐出,除了那棘手的邪祟。底下的茶客拍手称好,有的暗自下定决心,愿有朝一日也能成为这样的修士。

其中一桌的素衣女子结了茶水银两,走出时嘴角仍挂着笑意。在她身旁的同伴好奇问道:“小绵绵,怎么这么开心?”

“我从小就是听娘亲说他们二人故事长大的,那时我所认知的夷陵老祖,就和旁人不一样。”顿了顿,女子有点小得意的道:“我就知道,有一天老祖前辈一定会和含光君一同,出现在说书人让人敬佩的话本里。”

在她及笄之后,那二人游历时来拜访过她母亲,同她儿时一样,给她送了沉甸甸的压祟钱。当时魏无羡笑着道:“当年还要多谢绵绵香囊里的草药,不然那会儿被困玄武洞底,麻烦更大了。”

女子拍了拍腰间香囊,里面装着母亲教给自己能备用的草药。她想,若是哪天还有这样好的修士需要帮助,自己多少能出上一份力。

何以报之青玉案。






乱葬岗仍是众多修士不愿前往之地,尤其是昔年两次围剿之后,一些世家索性将其归为不详之地,禁止自家门生前去。过往修士少了,倒是让得曾经的埋骨之地多了几分安宁。

魏无羡和蓝忘机至山脚之时,早年冲天的黑气与戾气已是淡薄了许多。二人御剑上了山顶,先是至了一处衣冠冢,碑不似寻常,边角刻了炎阳烈焰纹路,就像是那个女子一直骄傲的身姿。

魏无羡提着天子笑,沉默一阵,饮了半坛,洒下半坛,祭奠完温情,才同蓝忘机去往伏魔洞。

半空似是突然看见什么,魏无羡惊喜着对蓝忘机道:“蓝湛!你看!”

蓝忘机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早些年魏无羡嚷嚷着要从云深不知处栽几棵过来的玉兰树竟开了花。

魏无羡拉着蓝忘机从剑上跳下,想到当时蓝启仁气到说自己不可理喻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

“这次回去,可要好好跟你叔父说一说,云深不知处出来的玉兰,乱葬岗这种地方,也能开花。”

蓝忘机认真看过后道:“这几棵,当是有人打理。”

魏无羡点点头,“该是温宁吧。”



自二人结为道侣,每逢外出历练,总要来上一遭乱葬岗,世人所惧之地,却是让魏无羡无端多了几分亲切感。

“说起来,我们这次可以晚点回去了,你大哥闭关出来之后,应该好了不少。”

蓝忘机点点头道:“先前我已与兄长说过。”

魏无羡笑着搭过他的肩,“我来理一理接下来的行程,明日去金鳞台,然后动身去莲花坞,祭奠一下江叔叔他们。”

蓝忘机点点头:“好。”

“金凌现在越来越出息了,比金子轩强,嗯......也比他舅舅强。”



日近西斜,将二人影子拉了半长,一人不停的说着什么,另一人话虽不多,却是有问必答。

魏无羡总觉得自己有太多言不完的话,却也无妨,过了今朝,仍有很多时日。





他们来得正巧,恰逢玉兰花盛的时节。若是此时还有旁人前来,便可见最粗的那棵枝干之下,两个人靠近着的身影。

黑衣男子斜倚在身旁之人的肩头,闭了眼在树下小憩。白衣男子轻轻擦拭着七弦古琴,时而低头看向那人,浅眸里盛了少见的柔和。

经年转瞬,他们相伴而行,踏过山千重,水万程,看四季轮转改变着日月山川,风流涌动影响着世家门第。于他们而言,却是不变得一如往昔,惟有没入骨髓的感情,随时间沉淀愈深。

“蓝湛......”也不知是否尚在梦中,魏无羡低低呢喃了一句,微皱着眉头抬手在空中胡乱抓了抓。

蓝忘机轻握住他的手,低沉的嗓音让人安心,就像此前的每一遭,又同此后的百载年岁。

他说:

“我在。”



END

里里
 没有比四月更乖巧的时间了,踩...

       没有比四月更乖巧的时间了,踩在春寒头上不让它有机会做人,还顺手把炎热摁了回去。


        昨夜里有下雨的动静,潮湿的天气里利威尔的腿疼就会发作,比天气预报还准。每每画图画得好好的,冰凉的痛感沿着骨缝爬了出来,他就知道要下雨了。


        落地窗的外侧糊满了水渍,远处浅灰的云衬着下面灰蒙蒙的城市,彼此色调格外...

       没有比四月更乖巧的时间了,踩在春寒头上不让它有机会做人,还顺手把炎热摁了回去。

 

        昨夜里有下雨的动静,潮湿的天气里利威尔的腿疼就会发作,比天气预报还准。每每画图画得好好的,冰凉的痛感沿着骨缝爬了出来,他就知道要下雨了。

 

        落地窗的外侧糊满了水渍,远处浅灰的云衬着下面灰蒙蒙的城市,彼此色调格外统一。假期里没有闹钟,睁眼已经九点了,利威尔捞过手机来,没有任何未读,于是放宽心了缩回被子里。

 

        又有稀稀拉拉的雨水打在了玻璃上,个头小的人埋在被子里像只巨大的蛹,这本是双人被,利威尔这么想着,把背后翘起的被角往里掖了掖,被子在移动中扫过另一只枕头,表面的布料平整得过分了,毕竟没有人使用过。

 

        活到这把岁数早没了和人赌气的兴致,利威尔知道即便躺再久也不可能缓解那些隐约的头痛,索性起了床。

 

        出了房间他才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沙发上堆着一叠被子和枕头,依稀可辨认出使用者尽力的痕迹。茶几上还放了个杯子,乍看是洗过的,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外壁上残留的咖啡渍。

 

        黄豆大小的一点污渍,难为利威尔烧了一壶水来对付它,热水壶口出来的热气让放在旁边的冷水壶壁蒙上了浅淡的白,壶底沉着几片柠檬。

 

        壶里的水比昨天剩下的要多,显然是被人更换过,利威尔洗完杯子后顺手倒了一杯出来,倚在流理台边慢慢喝完,柠檬的酸香味很新鲜,看来那人没再犯换水不换柠檬的错了。

 

         利威尔喝完水,杯子放回大理石台面时磕出一声不小的声响,利威尔以为自己没睡好,他好像听到了回音。

 

        早知道不装隔音玻璃了,连掩盖这一声脆响的雨声都进不来。

 

 

 

         煎了个鸡蛋,夹在烤好的吐司里,这是利威尔的早饭,偶尔充当午饭的角色。他总是会留一半,今天照例留了些,把剩下的吐司封在保鲜膜里,关上冰箱门的瞬间,利威尔不知道之后该做什么了。

 

         四月的雨不会下很久,没过一会儿就停了,利威尔踩着未干的水渍走到韩吉的旧书店,门推开时上面的铜铃会响,韩吉伏在靠近门口的办公桌兼收银台上打游戏,见是他来了也只是抬头打了个招呼,他们应该连这种不必要的客套都省略的。

 

         韩吉的桌子腿上靠着一兜菜,露了截大葱尾巴在外面,水灵灵的。利威尔路过看到了,很是奇怪外卖小公举居然要自己做饭了。

 

         这个时间点尴尬,难得放假的人多是在补回笼觉,连回笼觉都没得补的可怜人也不会有闲工夫来这儿淘书。

 

        往里走的书架上多是世面上绝版的书,难为韩吉一个连自身卫生都不讲究的人把这些书处理地整洁干净。

 

        书架末端站了个人,快和架子一般高了,察觉到有人接近时眼睛才离开手里的书,见来人是利威尔,埃尔文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惊喜,转瞬即被中规中矩的微笑代替,“来找书呢。”

 

        “啊。”利威尔嫌抬头费力,索性连照面省了,站在书架上漫无目的地翻着,早年的执念书都差不多收齐了,他是临时想起来这儿的,屋子大了,四月里也会冷。

 

        埃尔文打完招呼就继续自己没读完的书了,利威尔站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埃尔文时也是在这儿,也是四月。

 

         那时他对一本图集着了迷,而且非要某个出版社的,市面早没了现货,于是来这间空间逼仄的小屋里寻求最后的希望。

 

        孤本就是孤本,他万万没想到还有人在寻,埃尔文和他各自握住书的一端,两人同时愣了。利威尔手腕内侧纹着荷鲁斯之眼,拿书时露了出来,加之他的气质容易给人以偏激不好惹印象,最后是埃尔文让了步。

 

        那你要好好爱惜它,他说。

 

        第二次是在勘测现场时,好几公里的专线,利威尔硬是扛着仪器走完了,估计老天也是感动他这么敬业,都感动地哭了。好大的一阵雨,利威尔站在窄窄的公交站里,一度怀疑公交是不是停运了。

 

         也不知道埃尔文的视力怎么就那样好,他硬是从被雨点砸懵的车窗里看到了路边的人。新城区多是荒地,天地之间一片模糊,远远的看去,小个子是这儿最孤独的黑点。

 

        埃尔文靠边停好车,撑了伞下去接他,利威尔刚出了一身汗,刘海还贴了几缕在额头上,见有人来了下意识低下头,心想自己会不会太狼狈了些。

 

         但很显然埃尔文不会注意这些,彼此行业接近,自然是知道仪器娇贵,于是小心地接了过去,转身时特地叮嘱他“马上来接你,别乱跑。”

 

        利威尔难得乖巧,直到坐车上都没淋着雨。车里放着passenger的let  her  go,主唱的嗓子里可以抖出二两沙来,吉他的伴奏倒是轻快,不妨碍他喜欢。

 

         想来在这化不开的雨幕里,连歌里的惆怅都成了温暖,埃尔文掌起方向盘来极稳,利威尔借喝水时偷偷瞧他,浓密的金色睫毛像极了路边修剪整齐的女贞树丛。

 

         埃尔文见他不说话,便笑着问他在想什么,利威尔慌忙否认,什么都没想。

 

         其实他在想,埃尔文可以待他这个仅仅是过一面之缘的人都这么周到,那爱人呢,爱人的心会化掉吗?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想起还是历历在目,最后的热情都在那些年散尽了,利威尔有时会无聊,想自己会不会在未来变成一个内心空虚面容模糊的胖子,走在路上都不会给人留下印象的那种路人甲。

 

        他站的久了,腿脚又开始酸痛,不自觉地撑住书架。埃尔文又一次察觉到动静,抬眼看到利威尔靠在架子上,眉头微微蹙起,整个人的重点心全放在右脚上。

 

        相识多年,埃尔文也知道利威尔是腿疼犯了,刚想说要不坐一会,幸好话还没出口,这儿哪来的休息区,总不能坐地上。

 

       于是两人转移到隔壁的咖啡馆,老板是个秀气的金发小伙子,打着呵欠搬了广告小黑板出来,就有人来光临了。

 

         柜台后立着个斯斯文文的姑娘,黑亮的发梢刚过下颌,她说话时也带着几分岁月安好的意味,“您好,来点什么?” 

 

        店不大,利威尔在角落里找地方坐下,埃尔文站在柜台那儿用不大的声音问他来点什么。这儿是咖啡馆,利威尔总不能说出自己对咖啡反胃的大实话,“有红茶吗?”

 

        “有的。”姑娘接了话,“大吉岭(made  in china)可以吗?”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了几下,像是早就知道了利威尔会同意一样。

 

         埃尔文喝惯了美式,今天也是,不加奶的清咖和中药没什么区别。利威尔把杯子捧在离鼻尖近的地方,尽量不和咖啡的气息打照面。

 

        “今天心情不好?”埃尔文并不急着喝面前的东西,而是把疑问句拧成了肯定句的语气。

 

         “早上看到了一个脏东西,倒不如说是很生气。”

 

         “你家的那位?”

 

         “不然还能有谁?”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利威尔自知失言,他想来自己不该像个主妇一样抱怨另一半,于是沉默下来,直到埃尔文再次开口。

 

         他带了点不自然的语气,“是因为他又回去晚了么?”

 

         “我都不知道他回来过。直到今天早上看到没洗干净的杯子和沙发上的被子才知道这人昨晚回来过,”利威尔喝了口红茶,继续说,“已经在一起七年了,该腻的早晚会腻。”

 

         但先走的人总会让后面的人难过,利威尔可以很难过,只不过他冷静惯了,世人只当他无坚不摧,却不知道一个杯子的回音都能让他失去叹息的能力。

 

        “或许他只是怕打扰你休息,据我所知你的睡眠不好,”埃尔文试图开导他,“你也抱怨如果中途醒来就再也睡不着这件事。”

 

         开导于事无补,利威尔把杯子放回桌上,倾过半个身子,缩短了他和埃尔文之间的距离,“那他有没有想过我会根本睡不着这件事呢?”他真是失望透了,对上那双湛蓝的眼睛,把里面的心疼,懊恼,愧疚看了个一干二净,仍然不解气,“杯子洗不好你可以放在那儿等着我来,被子叠不好也可以放着我来。”

 

        利威尔越过桌子伸手攥住埃尔文的领口,后者很顺从,他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顿,“但你不能当什么都发生过。”

 

        “最起码让我知道你回来过啊!”

 

 

 

          抱歉,埃尔文缓缓开口,先道了歉。

 

          “最近加班的多,下班就是凌晨了,怎么还能打扰你的休息?昨儿个下雨了,我估摸着你又该腿疼睡不好了,就没和你打招呼。”他的眼神暗了暗,“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

 

         昨天也是最后一次加班,埃尔文到家时快天亮了,出门时遇上雨,整个人都被浇透了。他轻手轻脚地进门,擦着头发站在紧闭的房门前一时没了主意,末了还是没去打扰里面的人。但埃尔文是真的想利威尔了,他侧过头耳朵贴在门板上,好像自己能听到那个人的呼吸声一样。

 

         洗完澡后肚子饿了,埃尔文开了冰箱找吃的,不出所料地发现了半个三明治,生菜的水分很足,蛋黄和培根的香味还不至于被冷藏室剥夺,埃尔文咬着松软的面包片,嘴角上偷偷挂着笑。

 

        “我总不能心安理得的坐在那儿看着你忙里忙外,”埃尔文把攥着衣领的手放下来收在手心里,掌心贴近了那只手上薄薄的茧子,“对不起,早知道你会生气我就不做了。”

 

         他说了第二次对不起,利威尔没理由不原谅他,他抽手出来反手覆上埃尔文的手背,无名指上的戒指撞上了他的,“早点这么说,我们不会这样的。”

 

        总算给了颗糖,埃尔文摇摇头,“我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

 

        “第一次我们在书店遇到时你正好也是腿疼犯了。”

 

         “第一次我们去咖啡馆时你也是要红茶。”

 

          “都是在四月,而且都是在雨天。”

 

          “一切都没变呢。”

 

           “我也没变,对你。”

 

 

 

         而立之年还能被这些话感动到,利威尔在心理鄙视自己就是个没定力的主,可没办法啊,谁让说这话的人是埃尔文呢。

 

         “那现在还有事没?没事回家了。”利威尔显然已经开始盘算些不可描述的事了。

 

           “好嘞,我去韩吉那儿把菜拿了。”说着就起了身,利威尔跟在后面,有些意外,“原来是你买的啊。”

 

           “对呀,新学了个红烧肉想做给你吃。”

 

            想想就油油的。利威尔心情好了就开始挑剔。

 

            “那在里面加点土豆,你觉得怎么样。”

 

            “嗯,还不赖。”这么答应着,利威尔悄悄地握住身边这人的手,再也不要放开了。

 

             雨停了,回家啦,今天有土豆炖肉。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HE的小故事
啊⋯⋯
吃糖糖

 

配图来自Pixiv

 

作者twoframe

里里

【团兵】行走在人间

     临死之人多少有未完成的心愿,尘缘未了,谈何解脱。死去的灵魂被困在原地,终日行走在空荡荡的人世间。

     通往希干希纳的S1203省道上空荡荡的,灰白的路面上满是疏于保养的裂纹,太阳一动不动地挂在头顶上,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热量。利威尔扫了眼里程表,方向盘轻轻一推就把车停在了路边。

      公路两侧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漠,不似撒哈拉的金色国度,是无边的灰白单调,只有远处有几株胡杨的影子,勉强算是点缀。...


     临死之人多少有未完成的心愿,尘缘未了,谈何解脱。死去的灵魂被困在原地,终日行走在空荡荡的人世间。

     通往希干希纳的S1203省道上空荡荡的,灰白的路面上满是疏于保养的裂纹,太阳一动不动地挂在头顶上,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热量。利威尔扫了眼里程表,方向盘轻轻一推就把车停在了路边。

      公路两侧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漠,不似撒哈拉的金色国度,是无边的灰白单调,只有远处有几株胡杨的影子,勉强算是点缀。

      利威尔是个文化人,考古系的多半都有些情怀,此情此景下不免会想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类的, 现在是看不到孤烟了,倒是这日头不一会儿就把人烤焉了。

      这种环境下车方便显然是不知死活,仗着陆巡投下的阴凉也是无济于事,利威尔提着裤子纠结,是先打死让他穿越了半个玛利亚盆地过来的韩吉还是先打死那个出发前喝起红茶就停不下来的自己。

      时间不能倒流,只有前者能勉强实现,利威尔点了根烟看地图,大概晚饭前能到,也不知道韩吉把挖出来那位仁兄安置好了没。

      春夏之交是去希干希纳最好的时间,不至于被晒成干也不会被冻成棍儿。几千年的古战场,史书上记录着那时的它还是一片绿洲,随着水源的缺少而被弃置,但这不妨碍探险队乐此不疲地进入。

      大概在一个星期前,韩吉接到上面的通知,让她带队进入希干希纳,有支探险队进入后,回来时都是疯疯癫癫的,从队员的伤口里检验到了某种未知的植物病毒,碰巧是韩吉正在研究的领域。

     哪知植物没找到,倒是无意中发现了一处古迹,希干希纳常有的大风吹走了覆盖在建筑上的沙土,地底的秘密暴露了出来。一行人已经疲惫不堪,有临时避风的地方当然不错,米克确认了一下建筑的坚固程度,表示还是古代的工程好,就这工艺,能气死现在那群楼歪歪。

     看室内设计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当时的民居,除开漏下的沙土,整个屋子意外的整洁,火把照明有限,佩特拉就着微弱的光亮寻了个地方坐下去,背后是一堆坍塌的木料和布料,早已看不出原有的床铺样子。

     水米不打牙的走了一天,小姑娘有些低血糖,晕晕乎乎的就要倒下去,所幸在地上撑了一下,掌心下的触感粗糙,是根棒状物,佩特拉觉得奇怪,举到眼前仔细地看。

     是截骨头,确切来说是人骨。

 

     那是难以入眠的一夜,他们清理掉那堆木料后,终于发现了骨头的主人。韩吉找了副手套,小心翼翼地揭开覆在尸体面部的布料,布料陈年的灰尘扑簌簌地掉了下来,隐约露出羽翼样的花纹。

     最先发现这些的佩特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站在韩吉身边看着那堆骨骼摇了摇头,“没能保存下来呢,看样子希干希纳当年还是很湿润的。”头骨边还散落着干枯的金色头发,可以想象死者还活着时它们该是美丽的存在。整具骨骼的姿势没有扭曲或是残缺,很平静的样子,那么问题来了,他或者她为什么会死在这儿?为什么没有下葬?羽翼花纹意味着什么?

      更重要的,他是谁。

 

     彼时利威尔正在另一个现场做抢救性发掘,韩吉在电话里百般论述着运回去研究是不可能的这件事,利威尔没多想就过去了,现场保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最近总梦到那儿,梦境是破碎的,他梦到希干希纳不是沙漠,梦到生长着巨木的森林,梦到许多丑陋的巨人,梦到自己身边总有个看不清面容的金发男人。

      他是谁?

 

      不多不少,利威尔到韩吉说的那个钾盐厂时,他们正在吃饭,这儿昼夜温差大,太阳降了点,寒气上来了。韩吉不知用什么方法搞定了上面,那具古尸现在就保存在这儿。

     开了一天的车他也累了,暂时忘了要打残韩吉,随便吃了点就去休息。钾盐厂在沙漠腹地,条件倒还不错,洗了个热水澡利威尔才觉得自己可算活过来,从房间的窗口看出去,不远处的盐湖波光粼粼。

 

     隔行如隔山,韩吉一个学生物的在历史方面自愧不如利威尔,比如他一眼就看出了照片上的双翼是某个军队的标志,进一步缩小了范围在去查资料就很轻松了,利威尔搭在鼠标上的食指不自觉地敲着。

  “是调查兵团。”韩吉暂时放下了手里的事帮他比对图片,找到的资料上是双翼标志的复原图,蓝白交错分外好看。

  “时间也可以对上了,实验室那边得出的数据,这人起码是一千多年前死亡的,结合他着装和衣物上的徽章,那么死亡时间是在840~860年间……”资料室不让抽烟,利威尔思考起来只能皱眉。时间太久远,史书对于调查兵团的记载甚少,只知道那是一支很特别的军队,是在巨壁外与怪物作战的勇士,现存的资料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张图片,他们的组成和发展,最后又是怎么消失的,等等,都没有记录。

 

      心里有事自然胃口不好,利威尔索性抛开这些,他学的是人类考古,此时正在做复原。戴了橡胶手套的手拿起头骨的动作的格外小心,空洞的眼眶并没有带来任何的不适,沙漠夜里风大,震的窗子簌簌作响,利威尔对上头骨时,触感莫名地熟悉,枕骨处尤甚,就好像曾经摸过一样。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吗?”这是基本的尊重,唯物主义者利威尔不相信有灵魂存在,但总归是打破了人家的清净,道歉是必要的,他也只是图个心安。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灯管闪了几下,灭了。

      估计是风刮断了线路,笔记本还亮着,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利威尔心里毛毛的,毕竟手边还有个头骨。

   “你我之间,谈何打扰?”

      背后幽幽地响起的声音惊得利威尔背后刷地出了一层冷汗,但是考古的什么没见过,比这可怕的都经历了很多。他壮着胆子回头,什么都没有,只有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虚虚地掩着。

      走廊里安安静静的,这个点韩吉他们早就睡了,利威尔松了口气。走道尽头是个阳台,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那儿,咋一看挺吓人的。经历了刚刚一出,利威尔已经不怕了,他放慢脚步走过去,随手掏出烟来。

      黑影就好像在等他一样,一动不动的,利威尔站在离他三米开外的地方,夹烟的手放在身侧,另一只手递了烟盒过去,“来一根?”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哪知黑影开口了,很礼貌的拒绝了,“很抱歉,我拿不了。”

      利威尔近了些,看清他垂在身侧的袖管,空荡荡的,于是摸摸鼻子“不好意思。”

    “你是谁?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黑糊糊的利威尔看不清那人的面容,第一印象是个子高,“外面风大。”

      他的声音在风里失了真,对方的话语却准确无误地传了过来。

   “我是谁?你刚刚不还拿着我的头么?”黑影轻笑了一声。

   “好久不见啊利威尔。”

 

      前面说过利威尔不仅是个文化人,还是个唯物主义者,他打死不承认昨晚是见鬼了,坚信自己是做噩梦了。韩吉劝他还是认了,同为科研工作者,这女人尽喜欢些子不语的东西。

   “居然还知道你的名字,厉害了我的鬼。”食堂里居然还有海鲜,韩吉嚼着鱿鱼,不遗余力地给利威尔讲她知道的希干希纳的传说,“相传这儿是地轴的所在地哦,什么奇怪的事都有发生过,什么僵尸啊地下基地啊的乱七八糟。当然僵尸什么的我还是很期待,地下基地就算了,都什么跟什么啊。”她讲起这些就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这儿是古战场,利威尔你还记得那篇文吗?什么什么常有鬼哭,阴天则闻。”眼珠子一转,就多了一丝调笑,“会不会是你前世的情人啊?你不是经常梦到自己在打仗吗?飞来飞去杀巨人什么的。啊,想想就好激动。”

       一个爆栗打断了韩吉的激动,“看你这么激动没准是你情人。”

      韩吉不为所动,“君子才不夺人所爱。”

    “可滚蛋吧你。”

 

       刚才韩吉提到了梦境,梦里的人是金发,尸体也的确是金发,利威尔隐隐觉得这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他来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要和鬼魂对话吗?

       利威尔翻了个白眼,这算不算为科学献身?

 

       不出所料,那人还是在走道尽头站着,见利威尔过来了,打招呼时掺了些许欣喜。

    “还顺利吗?你的研究。”这次利威尔考虑了他的不方便,点了支烟立在阳台上,今晚没风,老天赏脸。

    “还好,正在给你做人像复原,咳,忘了你听不懂,就是恢复出你生前的样子。”

    “现在还有这技术?我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了。”立着的烟一明一灭,鬼魂低下头看着火星,“很久了吧。”

    “一千多年了吧,”利威尔又点了一根,高山流水的烟味不重,适合他这种洁癖人士。“对了,你是调查兵团的?”

    “对啊,怎么了?”

    “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讲讲那段时候的故事吗?你来这儿,还知道我的名字,肯定是有目的的。”

    “倒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想看看你。”

      利威尔老脸一红,气氛有些尴尬。“我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人像复原做了一半,初步看来是个金发碧眼的家伙,如果昨夜那位真的是头骨的主人,那他所说的倒也对的上,死于850年的玛利亚夺还战,数百人的调查兵团生还者仅9人。

    “后来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走不出这个地方。”鬼魂颇为失落,“我也很想知道他们后来在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利威尔摇摇头,“历史上没有记载,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啊,那可真是遗憾。”

     “说到这儿,你为什么走不出这个地方?”不是说灵魂都是自由的吗?

     “我有心愿未了。”虽然还是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利威尔能感知到他提及心愿时的温柔。“我的爱人也在兵团里,本打算战争结束后就对他袒露心迹的,很遗憾是不是。不过,好在他最后活下来了。”

      “他后来去了哪里,过的怎样,我统统都不知道了,就一直在这个地方游荡,不能去别的地方,也没有来世的说法。”

        烟抽完了,利威尔听着这样的故事不免有些怅然,鬼魂以为他不喜欢这些,颇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个人久了总会话多。”

        利威尔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些,但总是对第一天耿耿于怀,“你的爱人?和我同名吗?”

        这次换来鬼魂的沉默了,他久久的没有说话,良久才有一声轻轻地“嗯。”

 

        这天晚上,利威尔又做梦了。梦里是他和韩吉,坐在一张桌子边,他们穿着奇怪的制服,韩吉罕见地安静,一语不发地放了一个瓶子在桌上。

       瓶子放着两枚小小的胶囊。

    “准备好了吗?”她微笑着,眼里却充斥着失望和不甘心。

      利威尔在一旁看着那个自己点了点头,随即倒出了胶囊,和韩吉一起吃了下去,随后视野里一片刺目的白,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梦境告诉他,房间里有淡淡的苦杏仁气息。

     他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眼角是湿的。

  

     前天是烟,今天是酒,幸而韩吉一行人睡的早,不然看见了又是一阵骚乱。

     今晚特别,利威尔不顾厂区的禁令去了外面,沙漠边缘而已,鬼魂站在沙丘上,头顶上是硕大的满月。

     没风的时候,天空是干净的深蓝色,荒漠里的夜景是在城市里看不到的纯净,利威尔蹲在地面,面前放着一听啤酒,“只有这个了,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鬼魂抽不了烟,自然也喝不成酒。借着月光,利威尔看清了些,的确是那身打扮,右侧的袖管空空的,联想到尸体右臂上的不规则段面,利威尔叹了口气。

  “怎么啦?还叹气。”鬼魂也蹲了下来,很乖巧的姿势。

  “没什么,就是突然感叹一下。”

     反倒是鬼魂来安慰他了,“还想知道什么嘛,要不我给你讲讲那个利威尔?”

      他像是终于可以谈起那个人一般,言语之间处处透露着爱意,“总是感觉很亏欠他的,是我把他从地下街带回来的,但却把烂摊子丢给了他和韩吉。”

      利威尔一反常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喝口酒,“继续。”

   “真的是很可爱的一个人,很别扭,但也很温柔。”

   “洁癖很重,强迫症也是,每次帮我整理桌面都会骂我一顿,什么你迟早累死啊给我滚去休息之类的。”

 

   “从哪儿体现的温柔啊,明明就是个很暴躁的家伙。”一罐啤酒很快见了底,利威尔把它们捏扁放在一边,又开了一罐。

   “可不能这么说,哎呀,总之你大概不能理解的吧。不过我真的好想再看看他最后放在床头的花啊。”

      越说越离谱了还,利威尔开始不耐烦了,“这里草都没一根,我上哪儿给你找桔梗花?”

       话音未落,鬼魂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月光下利威尔微红的侧脸,轻轻地开口了。

   “我没告诉你是什么花啊?”

   “可我知道啊,死秃子。”利威尔转过去注视着鬼魂在月光下渐渐清晰的脸,金发碧眼一如从前。

      现在才记起你算不算太迟?

 

      埃尔文笑起来很好看,眉眼舒展开的模样看得利威尔有些鼻酸,他低低地说你他妈还笑?还笑得出来?

  “见到你自然高兴啊,”他有意避开了那段长眠的时光,再度醒来时如此庆幸记忆还在,还记得那些短暂的和平时光,记得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命运拿走了那么多,终究还是给留下了这些,让他在一千多年的漫长岁月里不至于连个念想都没有。

      利威尔抬手想摸摸他,却只能从埃尔文的身体上穿过去,一来一回,他仿佛褪色般地消散了些,试了好久,才虚虚地抚在他的脸侧。

   “这样已经足够了。”埃尔文低头吻着那只手,明知道利威尔感觉不到,却还是这么做了,“我很想你。”

   “可你马上就要消失了,这不公平。”利威尔气起来拿罐子砸他,罐子穿过埃尔文已经半透明的身体纷纷落到地上,“你上次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这次又要这样吗?”

      他的委屈无处宣泄,太多了,无从说起,酒精也上头了,眼睛红通通的。

   “我会回来的,就像这次一样。”埃尔文的人是虚的,亲吻是虚的,拥抱也是虚的,利威尔站在他怀里,希望自己只是在梦里,醒来的时候全部忘干净。

    “我爱你。”这是上次没能留下的三个字,终于在这儿,散在了风里。

      利威尔睁开眼,眼前还是披满月光的白色荒漠,远处还是摇曳着胡杨的影子,他从口袋里摸出新买的烟点上,一路走回去时步履沉重。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利威尔用力摆摆头,太矫情了,但他只想到了这句,今晚如此,夜夜皆然。

      回到厂区,看着韩吉焦急地冲了过来,说你去哪儿了?急死我了。身后跟着米克他们,利威尔被她一把抱住,才想起更适合的句子。

     遍插茱萸少一人。

     利威尔回到存放埃尔文遗骨的实验室,电脑屏幕上是做好的复原图。

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新生报到时间,许久不收研究生的利威尔今年破天荒地收了一个,韩吉听说后暗地里为这个学生捏了把汗,利威尔治学严谨,他往年收的研究生个个叫苦不迭,但每年仍是大批人马挤破头也要进入他的门下。

      二十年了啊,韩吉在利威尔的办公室里感叹时光易逝,利威尔坐在桌边研究着新门生的档案。“我说今年是谁这么惨啊,被你收了。”韩吉搅着杯子里的咖啡,意味深长地看了利威尔一眼。

 

      没等利威尔回击,有人敲门,轻巧的三下。

    “请进。”那女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门被轻轻地推开,利威尔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紧张,待到看清来人时,反倒镇定了下来。

      大男孩儿生着湖蓝的眸子,金发梳得整整齐齐,自我介绍时微微笑着,眼底是如愿以偿的释然。

      教授您好,我是您今年的学生,埃尔文·史密斯。

     今后请多指教。

 

 

       ただい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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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前的脑洞了

写出来浑身舒爽~

地域背景参考的是罗布泊

暂时还没去成

只能参考母上的描述了

想埃尔文回家想了很久

今天终于☹

背景音乐建议:

仓颉

ref:rain

以及梶浦由记的all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来自冰与火之歌

补充一下,设定是玛利亚夺还战后,岛上战败,马莱要求在军事法庭上对调查兵团长官进行审判,被韩吉和利威尔拒绝,两人在士兵到达调查兵团驻地时自杀,临死前他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埃尔文了,所以没什么遗憾,然而没有遗憾就会直接转生,所以也没能见成。马莱销毁了调查兵团大部分的存档,剩下的也被封禁,所以后世只有很少的参考资料。

利利成为教授得益于对某个领域的研究突出,而这个领域就是他们曾经存在过的前世。

 


清言

【团兵】One Day 03

* 现代背景,大量妄想

*见面了,可以愉快地谈恋爱了。


埃尔文放下铅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

笔下压着一本素描本,一个侧脸轮廓跃然纸上,线条凌厉,棱角分明,明明只是寥寥几笔,分明就是肆意张扬的模样。

这是他画的第九张画了。

在过去的两周时间里,他愈发频繁地梦见了彼方世界的场景。他的灵魂似乎被割裂成两半,一部分留在平凡无奇的生活中,活在日光下,另一部分却溜进了梦中的乱世,活在黑暗里。

日子浑浑噩噩地继续着,咨询师见他总是心神不宁,便建议他尝试将梦中所见化成文字或画面,于是他拾起搁置了许久的碳素铅笔,在日光正好时,坐在书桌前,描绘独属于他的梦境。

每当他用笔尖勾画...

* 现代背景,大量妄想

*见面了,可以愉快地谈恋爱了。



埃尔文放下铅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

笔下压着一本素描本,一个侧脸轮廓跃然纸上,线条凌厉,棱角分明,明明只是寥寥几笔,分明就是肆意张扬的模样。

这是他画的第九张画了。

在过去的两周时间里,他愈发频繁地梦见了彼方世界的场景。他的灵魂似乎被割裂成两半,一部分留在平凡无奇的生活中,活在日光下,另一部分却溜进了梦中的乱世,活在黑暗里。

日子浑浑噩噩地继续着,咨询师见他总是心神不宁,便建议他尝试将梦中所见化成文字或画面,于是他拾起搁置了许久的碳素铅笔,在日光正好时,坐在书桌前,描绘独属于他的梦境。

每当他用笔尖勾画着那清冷的眉眼,一个奇怪的念头总会渐渐地浮现,他忍不住将这个念头说出口,向画中的黑发青年发问——

你为何只能是我的梦中人?


 

以死亡为开端,埃尔文开始回溯他的一生。

他梦见自己被羁押着,跪在王宫的大殿上,不卑不亢,嘴角含笑,明明是深陷泥泞的人,却耀眼得如同王庭的主宰;他梦见自己站在王都的桥边,远处是咆哮着互相撕咬的两个巨人,一只巨大的断手忽然划破空气撞在了桥上,布满了狰狞的痕迹;他梦见自己被挚友刀剑相向,黑发青年披着外套,环抱手臂,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与危险并肩,在荆棘载途的黑暗中穿行,这便是他习以为常的生活,也是他无法选择的归宿——可那个人,是个意外。

他是漫漫长夜的第一抹月色,是晨钟暮鼓时分远处的灯火,是照耀在深海的第一束光,是生长在荒原上唯一的一株绿植。

他是灰暗的战场上最浓重的一抹颜色,立体机动是他的羽翼,刀刃是他的獠牙,只要埃尔文一声令下,他就能带领人类杀出一条血路来;他是王庭中最格格不入的异类,不屑于遵从贵族的礼仪,兴致缺缺的模样像极了困倦的猎豹,唯有在埃尔文向他举杯时,才懒洋洋地将红酒一饮而尽;他也是埃尔文生命中最亲密的伴侣,分享荣光,共担苦难,知悉彼此生命中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治疗时,埃尔文断断续续地为咨询师描述这些场景,他已经逐渐地构造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崭新的埃尔文·史密斯,一张崭新的人际关系网络,和一个无比熟悉的陌生人。

咨询师忽然问埃尔文,在梦里,这位青年是您的什么人?

埃尔文语塞,唇齿间流转过无数词语,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咨询师的笑容带有一丝宽慰的意味,她自顾自地说,“对您而言,他一定是救赎一般的存在吧。”

迎着埃尔文疑惑的目光,咨询师解释道:“因为他出现以后,您的镣铐就消失了。”

 


假期的最后一天,他独自来到市中心的广场,在中央的长椅上静坐了许久。

不远处是成群的灰鸽,游人用饲料逗弄着它们,喷泉旁的冰淇淋车前,几个孩子排着队在等待。他如同这平安盛世的一名看客,静静地看着日光流淌,人潮往复,看着平凡而闲暇的一天的渐渐逝去。

埃尔文想起了那个带有魔力的话题,他深知那只是心理咨询时惯用的手段,可他仍旧控制不住自己去反复地思考着——

“假如这位青年真的存在,并出现在了您的生活中,您会怎么做呢?”

回答咨询师的只有沉默,如同深秋的风,带着让人瑟缩的颓丧。

如今,周遭的动静让埃尔文终于有了重回人间的感觉。他把脸颊埋在掌心,想起这个不了了之的问答,有些悲观地意识到,一直以来,让他焦虑的并非梦境本身,而是他只能在梦境里,透过零碎的片段回忆起那个人来。

茫茫人海间,要找到一个素未平生的人,该有多难?

这是连他也无力回答的问题。


 

再次抬头时,面前站着一个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也许是玩闹得过分了,身上蹭了些泥土,他正伸着手,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埃尔文。

埃尔文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看见了一个冰淇淋,上面撒着五颜六色的、细碎的糖。

“有人让我给你!”小孩把冰淇淋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跑,留给埃尔文一个蹦蹦跳跳的背影。

埃尔文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甜食,有些哭笑不得,鬼使神差地想起梦里的青年来——他会不会喜欢吃这样甜甜软软的食物呢?

转瞬,他的嘴角浮现了一丝苦笑:兵荒马乱的年代,活命都是奢侈,这样的甜食,他们大抵是没有机会能尝到的。

他忽然很想在人群中找到那个人的身影来,想要走到他面前,拥他入怀,可举目四望,皆是陌生的脸庞。

终于,他失望地垂下目光来,感受到了彻骨的孤独。


 

自医院一别,奈尔再次见到埃尔文,是在学期开始的第二天。在历史学院有些破败的办公楼里,奈尔正打着哈欠给走廊窗台的盆栽浇水,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回过头来,便看见埃尔文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哟,奈尔。”埃尔文语气如常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奈尔眼角一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埃尔文,见他举止如常,除了眼底一圈不明显的乌青,并未有过多的疲态。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抬手砸了一下埃尔文的肩膀,“不发疯了?”

“毕竟是学校。”埃尔文笑眯眯地回敬道,“毕竟出了事,还要让副院长您兜着。”

奈尔骂骂咧咧地撇了水壶,又忍不住多看了埃尔文两眼。埃尔文似乎真的好了许多,曾经让他触目惊心的颓唐与茫然,似乎已经消失在了眉梢眼角。他不知道埃尔文经历了什么,却只觉得一个多月以前的好友,仿佛躯壳的灵魂被偷换了一般,陌生得让他心惊。

“最近很忙?我看你一副睡眠不足要死了的样子。”奈尔没好气地埋怨道。

埃尔文眨了眨眼,神秘莫测地说,“嗯,确实忙。”

“忙什么?”

“找人。”

“……”

奈尔还未来得及破口大骂,埃尔文已经施施然走远了,似乎还是从前那让他气得跳脚的模样,可奈尔看着埃尔文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却莫名地有些担忧。

埃尔文没有说谎,相识多年的他几乎凭本能就能断定。

可他找的人,是谁呢?


 

埃尔文的课程安排其实并不繁重,一门针对高年级学生的专业课,一门面向全校开放的选修课。即使如此,他仍旧是颇受欢迎的教师之一,自他接手了选修课的教学工作,原本五十人的课堂因为呼声太高,不断扩充,今年直接增加到了两百人,其上课地点也幸运地从学院年久失修的小楼挪到了主教学楼的阶梯教室。

接到通知时,埃尔文有些头疼地想,期末考核的方式也许要作出调整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提前十分钟走进阶梯教室时,仍旧被在座学生的人数吓了一跳。不少人将目光落在埃尔文身上,他礼节性地微笑点头,走上了讲台,开始调试设备。

即使背负种种苦闷与烦恼,他也不容自己对应尽的职责有半分的懈怠。

上课铃声响起,埃尔文照例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学生中间,“你们好,我是本课程的任教老师,埃尔文·史密斯。首先……”

埃尔文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落在了教室的某个角落。

 


落地窗旁,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坐着,红发的少女正举着手机对准自己,似乎是在拍照,她身旁的男孩注意到了埃尔文的目光,开始手忙脚乱地拦着少女,引来后者不满的抱怨,而坐在他们身旁的黑发青年,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淡漠得仿佛与他们只是陌路人。

那一天的天气阴雨蒙蒙,室内光线有些暗,埃尔文有些艰难地辨认着那人的眉眼,他的心脏开始加速,耳畔响彻着狂躁的心跳声,他几乎能感受到周身血液的凝滞,却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这只是他漫长噩梦中一点虚假的微光。

这场沉默长达半分钟,学生们开始骚动了起来,纷纷顺着埃尔文的目光回头看去。黑发青年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周遭的动静,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淡淡地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埃尔文身上。

埃尔文的眼前忽然闪过无数片段,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仿佛烙印在他的眼里,渐渐地与眼前的青年交融、重叠。那一瞬间,他的血液重新奔流,如同沸腾的岩浆般肆无忌惮地流窜着。他怔怔地与青年对视,理智在告诉他要如何将课堂进行下去,可在灵魂深处,他听见自己无比沉重的叹息——

终于,我等到你了。

埃尔文收回目光,换上一副温然模样:“首先,从点名开始认识各位吧。”


 

名册有些厚,里头记录着两百人的姓名。在学生们错愕的目光里,埃尔文面上四平八稳,微笑着开始了他教学生涯的第一次点名。每一个名字响起,他的目光就短暂地落在名字的主人身上,并报以礼貌的笑容。

这样蠢透了,埃尔文在心里告诉自己,可这是他几乎燃烧殆尽的理智所能想到的、最妥帖的方法了。

埃尔文不知道,他在念每一个名字时,青年皱着眉头,微微偏过头来,看着这位有些失态的、陌生的教师,似乎不能理解他微微颤抖的声音里,那微不可查的希冀。

他虔诚得如同寻道的信徒。



“利威尔·阿克曼。”埃尔文机械地读着名册上的名字,直到他看见青年身旁的女孩子拿胳膊肘捅他,后者慢悠悠地反应过来,短促地答了一句,“这里。”

埃尔文时常听人用“磁性”来形容一个人的声线,久而久之,人们仿佛以这种奇妙的音色为荣。利威尔的声线却是不同的。如同刚刚出炉上釉的瓷器,流畅如水波的线条与剔透的质地,绵长而沉静。那是比磁性更为致命的特质。

他把目光长久地落在这个瘦削的青年身上,如同看见了深秋的第一抹月色,冷冷清清的美。利威尔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因由的,他并不介意那个人过于长久的注视。

“利威尔·阿克曼。”埃尔文忽然开口,再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教室里有一阵轻微的骚动,而讲台上的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执着。

利威尔忽然眼眶一热。

下一秒,埃尔文的耳边响起了那让他不知所措的声线,那个声音在说,“我在这里。”

他的心脏如同历经了千年锈蚀的晨钟,寂静无声地沉睡在一片密林深处。不知过了多少年,从未发出半点声响。

而就在那一刻,附在心上的深红色铁锈却忽然开始剥蚀,一点点的露出了深青色的繁复纹理来。然后他听见了第一声钟响,钝重而浑厚,仿佛倾注了整个灵魂的重量。

那钟声响彻密林,一声又一声,在他的耳畔与心底震颤。

他大口地呼出一口气来,像是把积郁在心底的所有阴影尽数摒除一般,整个人变得轻快了起来。

我从没有见过他,理智如此告诫着他。

可下一秒,他被如潮水般澎湃的柔情所淹没,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叫嚣着同一句话,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该止于何方。

那些声音在朝他呐喊着同一句话,呐喊着我爱他。

 

多像是一句迟来了千年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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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改名为“人生进度猛如虎,对初次见面的学生一见钟情”(不是)

开开心心谈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