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凛绪cb向】那些瞬间你在想什么呢(4)
写给凛月和真绪的关于爱的故事,本章含大量未来捏造及kn&兄弟致死量cb贴贴
下一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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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tter A-咖啡因
凛月,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好。
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自己才会给你看,又或许这从始至终只会是我一个人的回忆而已。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写信,是因为又被强行放假啦。最近为了事务所的新企划,和杏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先收拾我,再收拾杏,我比她要好欺负一点,于是先被发配了。
离开了工作,又不想回家,所以我回了...
写给凛月和真绪的关于爱的故事,本章含大量未来捏造及kn&兄弟致死量cb贴贴
下一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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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tter A-咖啡因
凛月,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好。
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自己才会给你看,又或许这从始至终只会是我一个人的回忆而已。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写信,是因为又被强行放假啦。最近为了事务所的新企划,和杏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先收拾我,再收拾杏,我比她要好欺负一点,于是先被发配了。
离开了工作,又不想回家,所以我回了一趟梦之咲。虽然这次不是来当助教的,但是拿出前学生会长的由头依然很能唬人,至少安保半信半疑地放了打着“视察”旗号的我进门,以前一定想不到,不知不觉我也变成会用权势压人的家伙。
可成功进来之后,我发现自己面对这座既陌生又熟悉的学院,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好像只是遵从着神秘频段的呼唤,才非要回到这里。最后只好躲在体育馆的一间秘密休息室里,闻着陈旧的,好像沉积了多年岁月的空气,突然决定给你写信。
你离开日本的前一晚,我们在星奏馆的露天阳台坐了一整夜。夜露深重,又已经熄了灯,只能披着毛绒睡衣挤在一起,借着城市慷慨的霓虹灯火分享一盒芋泥大福。东一句西一句的扯,半天也不见你困。最后,你不确定地问我,真绪,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吗?
有啊,甚至还很多!身份证件,入学文件还是再确认一下,落地之后记得报平安,租房也要反复确认情况,多多考察治安情况,总之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虽然已经比小时候好很多了,但你总是抱着那种“随意点也无所谓”的想法,这其实对生活状态很有隐患哦,何况你甚至还有前科……其实要叮嘱的事情说不完,但比起那些,我可能还需要你多给我打几个电话,或者晚一天再走,下个月再走——哪怕你已经多留了一年。
后来我才听说,当初因为Knights的未来规划问题,你和濑名前辈足足冷战了两个月。彼时ES新一轮风波又起,他要求你更爱惜点自己的时间,你左耳进右耳出,坚决地表示现在的安排才是最优解,朱樱夹在你们中间左右为难,最后站在了你这边。
你们开始比以往都要积极地参加与梦之咲相关的活动,成天和岚跟朱樱呆在一起东奔西走,连我一开始都没猜到你们在打什么主意。直到朱樱负责的那家剧场的业务逐渐扩建、在业界变得不可忽视,有时甚至会与ES旗下的部门合作进行演艺活动;除了新一代加入ES的偶像,就连当年表演科和制作人科出身的新人都对早已熟悉的你们表现出亲近,你留下的意图才初现端倪——这是一场对未来的投资,对吧。
真是相当慢性子的手段,跟你下棋的话,一定会很着急的。
我们一直默契地没有多过问彼此的计划,那天你相当郑重地点头,对我的唠叨照单全收,却又暗示什么似的补充道,【但是真绪,一定要跟我说哦,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跟我说。】
【是我要这么嘱咐你才对吧。】
【真绪不说我就不说。】
【突然闹这种脾气吗,好啦,我也有自己的立场和判断,不能无条件答应你。但是你总会知道的,这样可以吗?】
你的眼睛里划过沉重的失望,像小孩子一样开始换着词骂我,真绪,固执,自以为是,小气鬼,自大鬼,幼稚鬼。
好好,都是我。我当时好笑地想,这些加起来都没骂朔间前辈一半重,何况我是偶像啊,这些形容换言之,其实都可以是自我修养吧。我在国内,有伙伴和朋友在身边,没什么是值得畏惧的,非要说的话,现在最让人担心的只有你,这么恋家的人,却为了音乐独自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事到如今,如果还要说出“留下来”,未免也太不把你的决心当回事了。
但更加令人恐惧的,是说出口的冲动像病毒一样在心里疯长,就像永远也不解渴的酒,而我不敢承认自己想留下你的心情到底来自于哪里。
这感觉就像......生病了一样。我忍不住想,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局面,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之间。如果可以让我不再冒出那些荒诞无稽的冲动和幻想,让一切回归正轨,要我做什么都好。
大约也是夜晚的副作用,人会变得犹疑不定,我还记得那天空气中混入不甚熟悉的潮湿与荒凉,如果你再多问一句,说不定真的会缴械投降。人毕竟是感情动物,在亲近的人面前永远会不自觉地变成任性的小孩。
你把毕生所学的低攻击力词汇全都扔完,就自暴自弃般靠到椅背上,赌气似的篡改法律,说不知道我过得怎么样,你就会天天做噩梦。觉得我装傻当没听见的样子气人,又继续说,【如果是合法伴侣,就有知情权了吧?】
【凛月。】
我不记得自己用了什么样的语气,大概尤其严肃,你猛然颤抖了一下,把自己往毛绒睡衣里缩得更深,然后小声地说,对不起。
然而我迅速地开始后悔,道歉。
那一年来,像这样无可推进的冲突发生过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入秋之后你又开始像以前一样经常发烧,不仅是为了Knights而劳心,应该也在不满我的避而不见,觉得只有生病了我才愿意去照顾你。我担心你真的把这当成办法,陪了你几次,之后一律都拜托给了朱樱或者朔间前辈。可是,我其实没想过要把你推给别人,应该说,那时更像是被自己的愧疚和疑心牢牢困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按以前的方式和你相处,一定会坏事,因为这一次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这种行为在当时的你眼里,会变成什么意味,我猜错了。
大概就是从那段日子起,一切都开始错位。我失去了像以前那样判断你意思的能力,你看,比如歪脑袋是想被摸头,牵手可能是因为我走路太快,拥抱也许是因为不喜欢工作场地的空气,可是现在……是为了什么呢?我们习惯了不断的互相驳回,慢慢升级成了言语上的冲突,就这样看着只属于我们的安全区一步步被委屈和自责挤压殆尽,说了无数次对不起。我从没预料到这样的后果,这不在最初可以接受的范围里。
但我又能后悔些什么。
我唯独不想在分别之前吵架,明明第二天你就要坐上离开这个国度的航班,距离从一层楼变成一片海,再也不能深更半夜跑来我的房间说睡不着,抱着枕头霸占一半的空间……啊,写到这里我才想起来,你已经很久没这么做了。
——果然不能这样下去了,我不想我们的对话只剩小心翼翼。
所以我用了很卑鄙的方法。
我很不客气地掀开你的睡衣帽子,这样才不会被你糊弄过去:如果真的能结婚就好了。
你歪过脸贴了贴我的手,但是紧抿双唇,显然对我的反常发言严阵以待,像一只总爱在门口扑腾,有一天却真的发现大门洞开的猫。你从来都是胜券在握,就好像在我的脑子里装了监听器一样,所以这副没什么底气的表情少见地让我觉得特别新鲜。
【嗯,我是说真的可以哦,只要你想好了的话。只是,凛月……小凛,如果我们怀抱的感情,想做的事情不一样,那么我绝对一辈子也不会幸福的。就像咖啡因过敏一样,靠喝咖啡难道就能治好吗。】
你皱起眉毛,轻轻把我的手拉下来,整个人都像被苦酒泡了一遍似的:【这到底是从哪学的。】
【哼哼,凛月学博士在此。】
【我可不记得允许你毕业了,不及格,回去重修。】
【那也不赖啊,我们又能一起当学生了。】
沉默,还是沉默。我心知肚明,自己说的就是很过分的话。你疲惫地放弃了回应,只是慢悠悠地另起话题说,我啊,想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就算是吸血鬼,一生也只有一次,不像真绪你玩的游戏还可以存档重来。
【如果可以存档,凛月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呢。】
【那种事情要到死之前才会知道吧,虽然我也不介意跟真绪聊关于一辈子的问题。】你说,【而且想过的人生,当然这辈子就要去过。】
虽然说出来像是长辈的语气,但那一刻我脑子里还是闪过无数你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窗帘后,倔脾气不肯出来的模样,想起那年春天我跑过一间间教室,终于找到了独自弹琴的你,比谁都在乎安全和永恒的你——白日的世界果然有相当多的好事吧,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向着启明星一样闪亮的未来走过去好了。因为音乐、偶像,和伙伴,的确能成为迸发力量、为人带来笑容和幸福的存在,怀着这样的心情离开,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那样的话,就算我不在,应该也没问题的。
我突然有点怀念以前,那时还没把这场没人期盼的单恋变成一场勾心斗角。你说得对,我不能把自己的感情视为某种罪恶的事情,也不应该想着怎么“处理”掉它,人类的感情不是能被操控的事物,时间也并不见得能拯救一切,否则这个世界运行至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缺憾和心力憔悴。除了 等待,不断试错,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要花多久才能回归正常呢?我不知道,这是个太宽泛的问题。愧疚,不舍,心疼,担心,害怕,混淆成一个打翻了的颜料桶,大脑疲惫地运转一圈,终归还是怕你在陌生的世界感到寂寞,那是一个我无法保证自己一定在的未来。
然后的事情你也记得,你的幼驯染没有任何预兆地掉了几滴眼泪,你可能以为是自己的错,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又因为还在想我刚刚的话,下意识伸出的手最后顿在半空。我第一次看到你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最后你只能慌乱地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一板一眼地说,唉,这种时候真绪才会承认自己比我小吧,好啦好啦,我错了,听你的。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嗯?】
【以后都不要再道歉了,禁止,禁止掉。】
你愣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笑起来,这场突如其来的插曲才算是落下帷幕。
我们还是把本该笑着的告别搞成了充满泪水的回忆,罪魁祸首和受害者都是我。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的眼泪,你最爱哭的时候我们还在上小学,有一次我从树上摔下来,膝盖几乎一瞬间蔓上一片猩红,你哭得很丑,明明平时说要吸血的样子很吓唬人,却表现得好像比我还要疼。你不怎么出门,所以不知道这些伤口对于男孩来说其实是家常便饭,隔三差五就会添新伤,你因此对我发脾气,又对自行车、滑板、轮滑鞋一类发明出来就是为了帮助人类的工具生气。可是失败、受伤,本来就是长大的一部分呀。
后来我才意识到,小凛你呢,相当喜欢把自己的心兀自放到你爱着的人的身体里,一起生长,一起跳动,也会一起疼痛。这最初对我来说十分新奇,和一直在依靠懂事来获取认可的我不同,你拒绝被世界忽视的方式是做一只张牙舞爪的刺猬,可实际上,你爱上谁,那个人所经历的痛苦似乎就会连你一起吞没。换句话说,你太明白也太擅长怎么让人感到被爱了。
现在想来,也许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嗅到了未来离别的端倪,只是我却假装没听懂,你骂我是不冤的。
毕竟几个月后,也就是去年夏天,我们就宣布离开Starpro,转而加入了杏的个人事务所。
我知道这个决定很匆忙,不过,Trickstar的决定一直都很匆忙,说得难听一点,简直就是心血来潮的程度。可业界风云变幻,有时候甚至反应不及,就和命运的指针擦肩而过,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好时机”。于是大家一拍手,我们有时间去浪费,说不定这才是正式挥别梦之咲的成人礼。
但如果非要将我们的“叛逃”称之为反抗……哈哈,虽然北斗坚定地这么想,但我不是。干脆点说,其实留下来或者离开都可以,没有哪一样选择是绝对的,我们只是在顺势而为,星星明明不只是眼里的小小发光体,而是藏在宇宙深处的某颗巨大行星,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道运转轨迹。我理解ES理想化的蓝图,毕竟我也曾短暂地身处过“当权者”的位置。然而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算无遗策,当制度开始施行,就一定会有许许多多未曾被提前想到的问题和弊端爆发出来,只靠一方来承担责任是不足够的。
假如有自己的立场去让事态不继续糟糕下去,那为什么我们不去做呢。
那天在剧院你说得对,我过于活跃地接触各种资源的确都是小动作,你比我自己还要更快地察觉我的算盘,我就是为了Trickstar,在不知不觉地做着这些也许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毕竟身在娱乐业,“人”是相当重要的一环。我们好歹已经是成熟的惹麻烦专业户,不能再不计后果,所以这场出走需要做好充分的调查和准备。
计划最初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不过你也没有跟我说过Knights的事,这一点上我们扯平了)。跟我们产生牵连的人越少越好,以防ES将此看作一场大规模的反叛,那样反而得不偿失。尤其是当时缺乏活动的Knights,手里没有太多可和ES谈判的筹码。相较Trickstar而言,你们已经是深思熟虑的典范,可也还是在竞争激烈的新时代下进退维谷。你离开日本的第一年,几乎在偶像界销声匿迹,就算是问你,也还是懒散地说着一切正常,不用担心。濑名前辈的个人工作虽然多了起来,可少数在宿舍的时候,我十次推门五次他都在对着电脑研究着什么,剩下一半大概都泡在训练室里,即使他一直看上去心情都不大好,但那阵子算是肉眼可见的焦躁。就算不问他,我大致也能猜出Knights的情况。
世界的未来一定会是美好的,但是个体的未来,是要靠争的。
那段日子我们每天都不在做“偶像”的事情,暗地里忙着规划,忙着筹集资金,忙着谈合作,招募,采买,搬家,装修,还有许许多多尤其琐碎的事情,这些全都得耗费更多的心神去掩饰,因为名义上我们仍然属于ES。
我一直在说服自己只是因为要保密,才慢慢减少了和你的联系。
……但怎么可能呢,所有人都在私下帮我们,何况业界的小道消息躲不过朱樱。你不可能不知道,而且肯定生气了,但鉴于我也没答应过你那句“一定要跟我说”,所以只能一个人生闷气,我猜得没错吧?
直到有一天,我主动告诉你,凛月,以后我得从星奏馆搬出去了。
我以为你会跟我闹脾气,甚至想好了该怎么赔礼道歉,虽然约好了不要,但这次是我理亏。可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又完全想错了。那时你整天泡在琴房和国外的工作委托里,空下来的时间又会被月永前辈拉走,慢慢变得和他一样神出鬼没,我们的联系变得少之又少,我甚至不知道你的近况。而我自作自受的忙碌多少也带来了一些好处,很少再想到你,几乎以为自己变正常了。
你没有回复我,一直没有。
那天是Trickstar名义上在ES的最后一次组合活动,我们大闹了一整晚,疯狂到仿佛时间永远不会过期,樱花色的闪片从各个角落飞舞四散,穿过大家的欢呼和歌声,织出一场无关悲伤的,灿烂的毕业雨。四个人牵着手,长久地鞠躬谢幕,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在角落发现了乔装打扮的你。真的很拙劣,你穿着亮眼的橙黄色,不擦眼泪,也不跟着一起跳舞,在像跳跳糖一样热闹的人群中偶尔摇头晃脑,像棵小小的向日葵,更像个笨蛋,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这么说你。
但是,那一刻,我的心还是开始绝望地悸动。
你偷偷回日本看的那几次演出我都知道,但又总是等到散场前就逃跑,每一次我都来不及追上。可那天下场后我还是三两步跳下去,碍事的外套往后随便扔进他们某一个人的怀里,其实不用那么着急,因为如果你想走,我动作再快也赶不上。
我冲得太急,扒着门框才勉强刹住车,正一个人低头转圈圈的你始料未及地一抬眸,我也很意外,自己其实比想象中还喜欢看你没做好准备的样子,比你蓄意的时候可爱一点。
慌张,白地板,衣服上抖落的彩屑,还有门外工作人员推走设备的哐啷声,是我那一刻的全部记忆,这种喧嚣一瞬间似乎填满了我们曾经的缝隙。最后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蹲下来笑出了声,可能都觉得对方的样子有点傻。
我抱着膝盖看向你,太久没见过你,也没听见你的声音,无端冒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恐惧,似乎那时就连出声也附带一种无可挽回的暴露感。你凑过来,指尖戳上我的脸,捏一下,又摊手示意只是脸上沾了枚小小的金色亮片,仅此而已。
像倒带的磁带,在我们重新站起身的那一刻,气氛又变回了无言。刚刚几秒钟的激动,糯米一般不牢靠。虽然别人肯定看不出来,但习惯挂在人身上的你显然有一种手脚不知如何安放的局促,似乎是在想一般幼驯染的久别重逢应该怎么表现比较合适,犹豫的样子在北斗看来反而像是在不好意思,是他先疑惑地“嗯?”了一下,接着昴流立刻配合,把我往前推了个趔趄,我没站稳,才一头撞上你的。
但这种一团糟的状况怎么都比只有我们俩好多了,虽然忙着替他俩道歉的真把我的台词都给抢了。
你说,【因为真绪在这,我很想你,所以我来了。】又说,【怕你们要在毕业演出上又要临时惹出什么麻烦,我在的话好一些。再严重的话还能把小英摇来,反正他已经被你们搞得焦头烂额了。】
绝对是提前想好的,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还把天祥院前辈讲得像只宝可梦。北斗抗议说我们哪有这么不靠谱,然后被真按住,又抢了我好不容易等到的接话机会:不,我们有。
他们就这样一唱一和地不让我岔开话题,我一瞬间感觉无比地悲凉,这些人是了解我,但绝对没有人知道你接下来可能要干什么。
【可是这不是完成得很顺利嘛,别看我们这样,我也学会了很多更稳妥的办事方法哦。】话虽这么说,我还是多少有点心虚。
【就算是这样,可真绪的人生也是我的人生。这是重要的时候,我也必须得在。】
【不不不,就算再怎么样也是两个人的人生哦?】
你意味深长地盯着我,从头看到尾,令人汗毛倒竖,十分不安,就好像被看透了什么似的。
于是我伸手说,凛月,抱抱吧。你很快扑到我怀里,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像有一团清新的薄荷味空气,拥抱你的一瞬间涌进我的肺部,卷走一捧湿漉漉的疲惫气息,几个月来紧绷的心跳终于慢慢着陆。你用只有我能听见的气声说,可是你需要我。
……唉。
……怎么办啊。
那一刻我确认了所谓“正常”全都是幻觉,像沙滩上的字被海浪冲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挫败,甚至还有点无力,为这种错觉窃喜过哪怕一瞬间的我都是个彻底的大傻瓜。我暂时戒不了咖啡,也没办法把之前的那个真绪还回来了。
我真的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你。
其实,每年去初诣,我都会贪心地再许个愿——请让我对他变成家人之间的爱,请让我不想亲吻他,请让我看到他不会再心跳加速吧,请让他拥抱我的时候不要再犹豫吧。
可能是这份爱尚存私心,所以神明不觉得我虔诚。
我揽着你的肩拍了几下,你就是不松手,好像料到我的打算一样说:【不要推我,下一次就是很久以后了,下一次真绪允许我抱的时候就是很久以后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我们约好了不要道歉,但是好在也已经习惯了无话可接。
你是卡着时间回来的,留在日本的时间不充裕,在飞机上就没好好休息,跟着我们去庆功宴的时候困到一沾杏就睡着,又硬是要等大家玩够了再回去,派对的声音再大都没把你吵醒,甚至没察觉岚过来把兢兢业业给你当枕头的杏换走了。
岚忧心忡忡地跟我说,你在国外的紧急联系人填的一直都是我的号码,把我吓得够呛。明明我的英语很差劲,也做不到随时去你身边,甚至可能连电话都会错过,如果真有最坏的情况就糟糕了……等把你拎回酒店,我好说歹说,才终于让你很不情愿地改成朔间前辈,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甚至还交换了条件,半推半就地答应了意外情况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真是的,你们两个合伙得也太明显了,我居然还没有发现。
你得到了曾经没要到的承诺,抱着枕头像仓鼠似的慢慢陷进酒店柔软的被子里,只露出又弯又亮的眼睛,是那次见面我印象里你最开心的表情。因为无数次,无数次我都觉得你几乎要哭出来了,但直到分别你都没有掉眼泪。
第二天,你就早早地起床,明显没有睡好,困得意识不清,差点一头栽到我身上。说着要赶回学校的飞机,欲盖弥彰地搬出蹭濑名前辈的车不早到一定会挨骂当借口,简直是教科书一样标准的落荒而逃。
可是,在我面前其实没关系的啊。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凛月。这个问题我好像问了目前为止的一半人生。
在那之后,你很少再发line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封又一封电子邮件。你的样子不像期待回复,或者说,你更希望我不要回复。有时候发来的甚至是让我一头雾水的草稿本,我怀疑你在拿我当备忘录。行文里夹带的少数撒娇也不再不依不饶,永远停在让人刚好觉得“似乎不完整”的程度,再没说过那样模糊又暧昧的词句,云淡风轻地解释说那样的话太轻浮了,说不了了,但谁都没有错,我爱你哦。
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你那时无端地让我想起朔间前辈难得正常地对你说“吾辈爱汝”的样子。没有任何旖旎色彩,只是在安定地传达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定律,像只要月亮还在,潮汐就一直会来。我逐渐意识到了你一遍遍的暗示,这就是家人和家人,不会变。
这样就太好了,凛月,我很高兴你没再想着迁就我了。
你大概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成了Trickstar内部的指定消遣对象,只要北斗突然说一句“对了你和朔间怎么样了”,其他两个人就会立刻训练有素地拿来我根本不需要的纸巾和他们需要的汽水,开始一场我参与不进去的大肆分析,跑都跑不掉,连杏有时候都会停下工作好奇听讲,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团队定位的……对,我想起来了,从濑名前辈之前狠狠告了我一状的时候开始,有机会请你帮我报复回去吧。
但是,这姑且也算是一种解压方式,所以我还是不会抱怨的。
过去的这一年真是意外不断。最开始的一切都比我们从前预想的还要困难,经济十分拮据,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Trickstar演出的正常运转,只能想尽办法赚钱。脱离ES之后,虽然少去了相当多的限制,但资源十分有限,我们基本上不挑选着去接通告,偶尔也会想这就是付出的代价,这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这么开完玩笑,又挤成一团大笑,吵闹得像是喋喋不休的山雀,围着糖果转圈欢呼的蚂蚁、吱吱呀呀的老秋千。最糟糕的时候,连给杏的生日礼物都是四个人一起选的。不过好消息是,北斗和昴流终于有了一些算计开支的意识,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虽然很困难,但这是立足之地,是让人心安的地方。
就这样,我们尽力运用从前积攒下的人脉,一步一个脚印,才算逐渐恢复起来。尽管杏并不支持,我还是帮她分担了一部分工作,姑且也算半个制作人助理。刚刚起步的事务所全然没有Starpro那样的专业化,也许隶属于newdi的你更熟悉那种情况,过量的工作有时甚至会让人犯低血糖,但又的确没有从前那么多的个人工作找上我。我们开始做自己的企划,慢慢组建起了新的制作团队……啊啊,这样说话是不是班味太重了?我得注意一下。
但是好在他们很快都各自找到了机会,你应该能看到昴流最近超级显眼的代言,北斗被一位很有潜力的新人导演邀请参演电影,真也遇到了非常好的剧本,像你说的那样,不久之后就能在周一剧里看到他了哦。他早出晚归泡在剧组里,有时候我得凌晨去接他,或者早上送行,两个人披着一头晨露去赶通告,依稀有点以前上学的感觉。
———所有人跑得都很快,我最开始就知道,他们都会跑在我的前面。不过,这反而相当令人振奋,我的伙伴,有着这样绝不认输的强劲生命力。我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试着学学,给了自己三个月的时间,泡在所有不甚熟悉的事情里,演过舞台剧,当过导演,甚至还给刚刚出道的新人当过老师,这些事情跟当偶像的感觉真是截然不同,可是能获得相当多以前没机会领会的经验……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行业内知名的演出导演和发行商,只要能见上面,说服他们合作对我们来说就不难。可是最令人激动的是,我们和杏带着Trickstar的新曲demo登门拜访,刚准备自我介绍,他们就说,我知道你们。
——所以时隔很久,再次有机会登上舞台的时候,简直恍如隔世,却又像如期而至。就当是我天真吧,总是觉得就算感到无奈,也没什么最终解决不了的事情。人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的自省,在我身上堆得尤其厚重,以至于想要抖落的时候相当不容易,可这最终带来的是就算天塌下来也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乐观,又或许我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也挺好的不是吗?
……这就是目前为止我这边的情况,写到这里,终于觉得轻松起来了。如果当时就告诉你的话一定会惹你担心。但是,我也不希望你未来对这些事情的了解一片空白,我答应过,这就是应该跟你说清楚的。就算这封信最后没能寄出,我也一定会找机会亲口说给你听。
如果是小时候的我们,看到长大后变成了这样,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总觉得你一定会缠着我问,为什么分开了呢?为什么不见面了呢?骗子!坏人!杀掉好了!
嗯......小时候的我也会一样觉得奇怪吧。
但是我想,分离应该也不是坏事,只靠现在的我们还做不到心无芥蒂,所以先各走一段路。人愿意去冒险,一定是因为某个地方能让他回去,或者是普天之下他找不到一处可以停留的海岸。Trickstar是前者,而你当然也有家。
所以,不用害怕。
Chapter 4 冬
“你发誓。”濑名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人家发誓。”鸣上岚在这头举起手。
“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是什么鸣君你很清楚吧。”
“当然,人家会和小凛月过一个纯洁的假期,绝~不节外生枝。”
“......”对面一阵沉默,濑名泉短短数秒似乎已经开始后悔放他一个人来的决定,“这位不知道是谁的家伙,请换鸣上岚先生来接电话哦?”
机场冬日的风是丝毫不懂体谅的混蛋,裹着深沉的凉意呼呼袭来,这里的寒冷与日本不同,像本厚重的拉丁辞典哗哗地掀出满页的陌生。鸣上岚停下来拢了拢围巾,又继续单手推着行李车,在车道上探头等待着凛月告诉自己的车牌号。
他们分明是在要央求濑名泉骑机车载自己一程的年纪认识,可对于现在的Knights来说,“开车接你”竟然也变成了一句没那么稀奇的话。虽说各自的发展都变得顺利起来,可随之而来的坏处是以年计数的聚少离多。这次原本是朱樱司牵头说海外巡演在即,不如索性直接共度圣诞,好不容易找了个都醒着的时间开会商议,算到最后档期纷纷冲突,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恰好有来美国的空闲。
已经两年了,像这样被世界分割得五湖四海,连相聚都要跨过一次晨昏线的日子。虽说都嘻嘻哈哈地说着问题不大,反正团体练习时就能重逢,但要说没有一点寂寞,也是不可能的。鸣上岚长呼出一口浅浅的白气,开口道:“哎呀,虽说的确很久没见面,但小泉居然连人家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雷欧君也在的吧,那就说点什么好了,小泉他小的时候把穿着人偶服的员工当成了真正的人偶,凑过去看的时候被狠狠地......”
“给我停下!”伴随着电话另一头月永雷欧立刻配合着凑过来连声询问的“什么什么”,濑名泉忍无可忍道,“对,就是现在这种行径,八卦,我说鸣君的任务是去八卦!”
“耶!”鸣上岚和月永雷欧同时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隔空击掌。
“因为总觉得如果能听到小泉说出这个词,inspiration会立刻kirakira地冒出来,简直是amaz——”
“Marvel……呀叽!”
“短短一句话混进去的聒噪家伙已经数不过来了。”不知道濑名泉做了什么,月永雷欧的动静在发出不明意义的一声后戛然而止,嫌疑犯的声线冷静得岿然不动,“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三个月没见也实在太久了。过得真快啊,时间,转眼居然都已经两年多了。回日本总是见不到熊君的日子,我好像也已经慢慢习惯了。”
“小凛月不是又要放寒假了吗?”鸣上岚想起最近才接受的采访,“所谓最喜欢休息的那个孩子,最后居然变成了‘放假就上班,下班又开学’的全年无休偶像……这倒是当初谁也没有料到的呢。”
“付出了多少努力就会有怎样的回报,那两个人不都是那种说着‘随随便便啦’结果又非常拼命的类型吗。”濑名泉淡淡道,意有所指,“所以这里真正言行一致的典范是谁已经十分明显了。”
“咦?小司不在这里哦。”
“对噢,我们不带朱樱是不是不好啊?”
“哎呀,他站在小真绪那边啦,宗旨大概就是守护小凛月之类的,”无视了濑名泉可能的气愤,心想反正要现场应付他的也不是我,鸣上岚摆摆手,“而我们呢......虽然我们也不像是支持罗曼蒂克那一派的?”
“我可没说有那种当丘比特的兴趣,何况就算是射箭的事情也是弓道部出身的雷欧……”濑名泉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象出了什么画面,打了个冷颤突然转移了话题,“不对,完全跑题了,我交给鸣君的任务明明是找他问出Trickstar的事情吧?”
“拐弯抹角。”鸣上岚揶揄地评价。
“就是就是,”月永雷欧说,“如果是要八卦凛月的话我就不入伙了,我也是守护凛月那一派的!”
“不要突然在这种毫无意义的立场上来劲。”
“就算是小凛月,也不见得对现在的Trickstar有多清楚吧,“鸣上岚说,“他们独立出ES之后,人家倒是和小真绪聊过一次。虽然他说得很诚恳,但总觉得这两个孩子完全没好。”
“不就是自己钻自己的牛角尖吗,偏偏两边都倔得不行。”濑名泉说。
“哦呀,这句话由小泉来说真是让人欣慰呢……”
“就是就是,即使是濑名现在也学会怪罪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了!”
“什么叫'即使是我'和'现在也'啊?”濑名泉的声音提高八度,“啊啊,再不干涉我们就要面临公关危机了,“我在意大利工作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粉丝——是男粉啊,男公主哦?本来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准备好好营业,结果他居然问我熊君是不是真的因为失恋才出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哎呀?其实唯独是偶像的恋爱跟事业超级相关吧。”
“最不可能有恋爱问题的就是我们Knights,”濑名泉说,“虽然粉丝之间流行的东西我大概也学习了一些……后来我去论坛里看了一下,他们已经拿握手券开赌熊君现在是不是复合了,虽然都不是认真的,但我很担心这家伙以后的形象啊?”
“难道是因为今年小凛月的曲子都太甜美了吗,可人家倒觉得这就是他的个人风格呢。”鸣上岚苦笑道,此类捕风捉影的猜测从来不少,加之前两年的凛月在日本简直可以用音讯全无来形容,更显得现在突然的积极活动格外蹊跷。最近朱樱司终于忍不住在群聊里关心前辈的感情状况,而朔间凛月对此的回应十分简单且可怜:在这个连起床都要死了半条命的季节,自己努力营业居然还没挨夸,不干了。
“虽然的确没有恋爱,但要真说他没失恋,又觉得莫名其妙地心虚,超麻烦啊,”濑名泉没好气道,“就是因为雷欧君和熊君又总是黏在一起,所以现在的主流推测已经快进到觉得我们在队内恋爱,从头到尾都没人怀疑过衣更君,这两个人表面工作做得太好了。”
“什么论坛?”月永雷欧见缝插针。
“你别听这段。”濑名泉说。
“不是跟小司司说你不屑于看那种东西吗?”
“你也少说。”濑名泉说。
“那这个通话可就就变成小泉一个人的solo了,哎呀,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抢part,我们也是时髦上了,”鸣上岚把话音转了十万八千里,“仔细想想,小真绪后来一次都没有来过我们的演出呢……”
“……嗯?”濑名泉在那头顿了一下,鸣上岚的注意力很快被传来的喇叭声引走。
朔间凛月华丽地在他的面前一停,打开车门下车,虽然把自己裹得像个黑色毛毛虫,还是把胳膊搭在车上强行凹了个冷峻的造型,实际上围巾都被夹在了车门里。鸣上岚觉得好笑,啪地挂了电话,喊着“小凛月小凛月”硬把自己往队友的怀里塞。抱在背后的手顺便替他理好了围巾:“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一样,哎呀,这围巾是小真绪同款哦?”
“超——生硬。”凛月斜着眼瞄他,身上倒是暖洋洋的,“不会又是小濑在问吧,瞒着他。”
“就算是这样,实际上也没什么秘密嘛。”鸣上岚摇摇头,“只是因为没法亲眼确认,所以总是我行我素地担心起对方,那个人就是这样的坏习惯。”
朔间凛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置可否。他发动车子,慢吞吞地汇入车流,嘴上说着挪出了好几天的空闲专门留给他和小鸣,想玩什么请大肆任性地提要求。车里暖气开得很足,鸣上岚抱着怀里的羽绒服往副驾上一靠,说着要去喂小凛月说过的松鼠。朔间凛月瞥一眼车窗外的飘雪,眨也不眨地说好。
鸣上岚的确也没把刚刚电话里聊的放在心上,那更像在借插科打诨的名义来发泄无法赴约的压力。成年人少有任性的权力,很难因为感情冲动就放弃对未来更有价值的事情,更何况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冬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算这样,他也是一定要来的,只是来陪小凛月过冬的。
这已经是鸣上岚第三年在国外过冬。
朔间凛月刚刚出国的那年,Knights的圣诞就约在了这座总是在下雪的城市。凛月平时的公寓住不下五个人,干脆就在风景不错的地方定了间民宿。但其他三个人各自出了意外情况,不得不推迟行程,于是只有他和凛月先住进了对两个人来说稍显空旷的屋子。
凛月表现得一切正常,带着他去听学校的音乐会,休息的间隙咬耳朵碎碎念雪季每周都会滑倒几个人的斜坡,难抢的琴房,还有总爱在下课后给学生散饼干的教授。散场的路上突然缩到鸣上岚的背后,小声说右边路过的是非要和自己组爵士乐队的同学,四舍五入是Knights的情敌,我们赶快逃跑。两人一路辗转到了朱樱司一直很好奇的那家限定可颂,等咖啡的间隙,凛月一项一项数着准备聚会的购物清单,故作神秘地说小鸣等会我们去超市飙购物车,一路顺手似的把想来跟鸣上岚搭讪的陌生人拦走。
就像个普通人一样,这里没人认识日本偶像朔间凛月,他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像水一样融化在了这片异国的气氛里,究竟是哪里不一样,鸣上岚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那晚他因为浅眠辗转反侧,半梦半醒,睁开眼,发现凛月醒着,正对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多久。凌晨的天色晦暗不明,从窗帘外渗进来,显得他像坐在一张匆忙调就的水彩画布中,颜色寂寥又惨淡。
听到动静,凛月回过头喊了声小鸣,又温柔地说没事,继续睡吧。听起来像极了宽慰,但鸣上岚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坐进凛月的被子里,贴上对方汗湿的手,没有问他梦到了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凛月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在凛月宣布延迟一年再走的决定后,Knights一如既往地产生了冲突,起初濑名泉和朱樱司都在反对,月永雷欧大张旗鼓地给凛月帮腔,说着什么只顾低头骑马的骑士考不到好驾照,将凛月的选择看作是牺牲的濑名和朱樱是自以为是的大笨蛋云云,后来凛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身为队长的朱樱司,之后Knights的训练室就变成了他和濑名泉嘴仗的主战场,雷欧君和凛月一致慵懒地坐在围观的自己旁边,充耳不闻地各干各的,就好像挑起内战的不是他们。
鸣上岚对争论凛月留下来的好与坏并无兴趣,这架吵得是不是真的那么严峻,自己当然分得出来,小泉和小司的不稳定几乎是常态,被雷欧君和小凛月如此一搅合,自然就会从组合矛盾的层面降级成日常拌嘴,他只要再在恰当的时机说上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打圆场,足矣息事宁人。凛月靠在他肩上,无言地一份份过着近期的企划,那阵子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队都对他的事情蠢蠢欲动,于是凛月愈发只爱呆在两个不爱多问的人身边。像气泡冒空了的汽水,被拆走某个重要模块的仿生人。
那时他选择了沉默,这个队里喜欢主动的人已经够多了。
“……总觉得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小凛月就开始表现得太像大人了哦?以前那个爱撒娇的孩子跑到哪里去了。”曾经总是喜欢吐槽小凛月把精力都放在躲懒偷闲上,不知不觉这话已经不太适用了。
凛月总是捂不热的手指动了动,缓缓回握,终于慢吞吞地给了一点反应:“诶——还以为要表扬我终于成长了什么的呢。”
“人家倒是也觉得多努力一点不是坏事。在国内的我们三个人里,小凛月是最大的一个,就算不明显,也在很多事情上不露痕迹地照顾着人家和小司司,这种氛围对人家来说,真的很安心。”鸣上岚停了一下,“可是,小真绪的事情对你的影响远远比看上去还要大吧,加上我们Knights也一直被诟病‘发展方向不同,再努力也注定难以维系’。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难以维持平和的心态,所以小凛月整个人的行事风格都有所变化。你开始沉默地承担更多的责任,主动介入了不少冲突,虽然最后全都做得很漂亮——但那明明是会让你很疲惫的事情,这种状态的小凛月,人家实在没法看着不管。”
“小鸣把我说得好像兄长,感觉身上都要发起霉了,”凛月一撇嘴,“我后来才知道真绪居然是第一个跟他说的,那家伙比我先知道,不可原谅。”
“真的这么介意的话人家就要天天说了哦,看上去很有用啊~”鸣上岚说着戳了戳他的鼻头。
“那我还不如现在就找个银十字架来死了算了,”凛月捂着脸躲开,“我不会否认小鸣的话,但是,过于努力这一点,其实还有一部分是为了我自己。”
如果全是为了我们,人家当初才不会保持中立吧,鸣上岚想,那样的话无论如何也要把小凛月给留下来,告诉他这里可是个人主义的聚集地,爱自己才是第一要义。然而,问题的严重性超出了他的想象。起初是小真绪有意无意地划开界限,后来选择避而不见的人又变成了小凛月,不知道该不该说是默契。虽然两个人在工作里几乎都看不出问题,但那种生硬感逃不出他的眼睛。小凛月多出了很多时间和他呆在一起,与其说是自己在一点点试探真相,不如说是小凛月在尝试着慢慢挤出口,哪怕他是个相当擅长依赖别人的孩子。
鸣上岚理解这种无可诉说的心情,就像组建安全感的积木突然被从根部抽掉了一根,或是一个画家突如其来失去了识别白色的能力——眼中习惯的世界随之骤然改变,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凛月没注意到他在想什么,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继续道:“……是我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可以发现真绪的秘密,却把一切变得一团糟,还狠狠地伤害了他。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到真绪的事情,就绕不过那种难过的心情,只有在Knights的事情上漂亮地解决,才能弥补一点这种挫败感,我知道这是自我欺骗。但是——”
“不,怎么会是你的错……”鸣上岚皱起眉,房间里没有开灯,但仍然看得清楚。这是座有着漫长冬季的城市,路灯映照的雪被反射出暖色的光芒。濑名泉以前不经意跟自己提过,面临生活环境的剧变,人总是适应得比自己想象的要慢,在国外这种哪里都很陌生的情况下,就算是虚张声势,自欺欺人,也要把自己变成一个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人。所以有时濑名泉会接下远在美国的委托,而月永雷欧更是跑成了半个常驻点。
毕竟小凛月是一个人,在这个总是在下雪的地方,太远也太冷了。
“我们家族最怕渡河嘛,既然做出了这种事,就当是心理上的惩罚好了。”凛月语气轻松得像在开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可有时候我也想回家,小鸣。但是就算回了日本,回到我们家族的房子里,我也还是想回家。”
小凛月。岚轻轻地叫他,凛月一抬头,被按到怀里,用哄孩子一样的姿势拍着他的背,轻声念着,“拍拍,拍拍,噩梦都飞走了。”
"——那个时候觉得小鸣就像天使一样,"朔间凛月丝毫不介意提起两年前的旧事,“身为吸血鬼老爷爷,本人能幸存完全是生命的奇迹哦。”
“明明立刻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吧。”窝在懒人沙发里的鸣上岚把手边的废稿纸团了团,扔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嘭地砸到凛月的后脑勺,后者立刻配合夸张地一歪身子,毫无感情地说了声“好痛”,又行云流水地接着弹起下一首。
这是专门为未来在日本的小型独奏会准备的曲子,场地筹备之类的事情放心地交给了已经学会熟练运营的朱樱司。今天屋外下着大雪,干脆就留在屋子里把曲目先弹给鸣上岚过一遍。除了Knights以前歌曲的钢琴版,还有不少自己新作的曲子,他边弹边停下来修改,中途甚至还抽空想起了自己欠着点什么,即兴把小狗圆舞曲改成了小松鼠圆舞曲。配合着屋外的风雪,屋里的地毯,蛋糕,香薰蜡烛,倒是有几分童话里的味道。鸣上岚正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伴着曲子的印象慢慢修改他还没给凛月做完的服装设计图,听到活泼的跳键无奈地抬起头,这孩子想就这么把喂松鼠的事情糊弄过去,实在是有些可爱。
他突然瞥见手边有一摞精装厚图鉴,下面压着一本稿纸,此刻快要掉下茶几,不知道一会小凛月会不会要用,他抬手扶回去,掀起的页脚用金色的水笔写着“naru”。鸣上岚愈发好奇,悄悄地把书移开了一点,再往下翻了几页,意料之中地看见了其他成员的名字。
“小鸣——”凛月回过头,正巧撞见他的动作,一时间两个人都噤了声,鸣上岚默不作声把书的位置复原,堂而皇之地假装自己从未发现:“怎么了?”
“……这首曲子的后半截,上次打扫卫生的时候被不小心扔掉了,但是还有备份存在前天的邮件里,小鸣能帮我写一下吗?”凛月转了转眼睛,手下弹出一串旋律,扬起下巴示意了茶几上的电脑,把话题岔开,“是这样的开头,谱头还画了一只小鸟,是我的绘画杰作。”
“咦?这可是私人邮箱哦,真的是人家可以翻的内容吗?”
朔间凛月歪着脑袋反应了一下,像是没有把这事跟“私人”挂钩一样,恍然地回答:“小鸣是担心看到失礼的东西吗,放心,无论是哪封都没有啦。”
电脑没关,正是邮件的界面,密密麻麻数十封的收件者都是同一个名字。虽然得到了同意,鸣上岚还是礼貌地没有点开,只随意地看了眼日期,认出其中有不少都是Knights或凛月自己有演出的日子。而凛月所指的那一封,也真的是单纯的创作思路记录,大意是自己精心堆的小雪人,下午就被红雀当面叼走了当作眼睛的红纽扣,顿感无奈,遂学小月,作一首红宝石被红雀大盗偷走之歌。其余便是在纠结着节奏与和弦,内容任性地不像写给谁的话语,反而是随笔一般的自言自语,东一句西一句,每一段之间杂乱又欠缺逻辑。
鸣上岚眼神闪动,语言毕竟也是人类妆点自己的一环,就算是亲密的人,至少也会整理一番,方便对方理解。
“你跟小真绪都是……”鸣上岚伸长了懒腰,“意味不明地浪费了人家很多精力哦?”
“等一下,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凛月立刻警觉,抛下钢琴飞扑过来,像只猫似的趴到鸣上岚身边,“快一点啦,小鸣,你现在是我的私家侦探,把关于真绪的事情全部都交出来。”
“怎么真的跟小泉说得一样像关键词检测的狗狗呀……”鸣上岚失笑,“是侦探的话就付报酬啦。”
“那我告诉小鸣一个真绪的秘密。”
“没有很想听这个!”
凛月鼓起腮帮子凑过来,双手合十拜了拜,又握住他的手晃啊晃,殷勤地把礼数做了个周全:“小鸣当初是我第一个坦白发生了什么的人哦,因为总觉得,只是对你说出来,就足够被慰藉了一样……那么细致周全的小鸣,既然刚刚说漏嘴了,其实就是想好了要说给我听的吧?”眼神中祈求的意味很明显:还要听什么,什么都行,求求你了。
“那就……”鸣上岚眼睛转了转,“对了,怎么突然开始努力工作了?小凛月真是的,今年又是直播营业又是接了更多个人委托,上个月却被小司司问了一句就撂挑子不干了,那孩子肯定莫名其妙着在呢。”
“因为那个时候我快final了。”朔间凛月眼神漂移,干巴巴地说。
“......”鸣上岚一脸“你没事吧”的担忧。
“......要考期末了,”凛月咳了一声,“遗传。”
“哎呀,突然觉得记不清那天聊了什么了……”鸣上岚捂着自己的额头假装眩晕要摔倒,被凛月手疾眼快地扶了回来:“好嘛~出发点真的是因为想好好工作哦?无论是Knights的哪个人,今年的发展都相当不错对吧,我也不想落下。还有私心的话,就是想有更多的可以写给真绪的事情。”
“明明还一直躲着不肯回国,也不愿意和小真绪见面,却在这种角度上这么执着……”
“哼哼。”凛月没有正面回答,刻意地眨了下右眼,露出相当不怀好意的笑容。
人家实在拿这两个人有点没办法,鸣上岚想,但是他们也太会哄了。
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只有自己和小司在日本,其他人都分身乏术。某天刚刚应付完一个难缠的采访,媒体的提问十分尖锐直白,就差要问Knights何时会解散,连他都差点没沉住气。不是因为媒体的无礼,而是因为有那么一刻,鸣上岚几乎都要觉得对方说得也有道理。那天晚上他自己一个人跑到剧院后门的台阶上坐着吹风,一时间心里装满了无数忧虑。明明承诺过,可是又不得不被命运推着各奔东西,偶尔还是会有这样寂寞的时刻,他深知这其中的不可抗。
一旁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抬头是衣更真绪,他坐下说道:“岚,我想和你聊聊,方便吗?”
“问着方不方便,实际上却已经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了呢。”鸣上岚把水瓶拧开,藏了后半句话没说,既然对方不提,那么自己不至于主动,“不过当然可以哦,虽然现在立场不一样了,但是如果只是聊天的话,就一起放松一下吧。”
“哈哈,因为以前就一直觉得岚很容易让人亲近,所以不自觉地就默认了你会答应,”真绪有些不好意思,岚说的没错,比起以前只是不在同一个事务所,对已经离开ES的他不得不遵守更严格的保密规则,但毕竟都是朋友兼同学,私下相处仍然随意,“我最近接触的大多数人员都是ES以外的,虽然大家有着同样的目标,但性格却又十分各异,毕竟‘ES以外’这个标签,在现在的偶像业界基本上等同于‘怪胎’。仅仅靠现在刚刚起步的管理体系,事务所还没法顺利地运转,所以我正努力着让不一样的人能够友爱地团结在一起,可是行动起来的时候,果然还是太头疼了。”
“啊,找人家聊这种话题吗,还以为是人家更专精的范围,就比如恋爱或者烦恼那一类的。”
“这就是你的专精范围吧,”真绪盯着他,云淡风轻道,“凛月跟我说过,‘小鸣’对Knights来说,就是让它变成一处容身之所的魔法。”
“咦,连那种话也……”鸣上岚捂住嘴巴,“不过和人相处的技巧,人家不觉得自己的经验是小真绪能借鉴的。甚至还觉得,能管理更加庞大的学生会的人,反倒比我们更难一些,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哦。小真绪你呢,就是擅长把自己变成所有人的‘同类’,但却不知不觉地让他们愿意听从你的安排,这也是一种相当困难的魔法呀。”
“没有那么神奇啦……老实说,现在的岚有一种‘看好了现在就要展示怎么好好夸赞乖孩子’的感觉,请放过我吧。”
“不过,小真绪和小凛月私下倒是在说这些事情呢……?”
“嗯,他比看上去还要更喜欢你哦,虽然应该已经尽力地表现了,”真绪说,“而且从个人角度,我也很感谢你们。第一次听到他说‘小濑’的时候很开心,第一次听到‘小鸣’的时候也很开心。虽然要专门为此道谢的话就太自以为是了,所以以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出来。”
“说了这种很像要托付的话,”鸣上岚撑着下巴,“如果是这个意思人家就先告辞了哦。”
“拜托了。”真绪说,语气不像承认也没有否认。
“人家没有要指责什么的意思,”鸣上岚斟酌着措辞,“但是,像这样一直拉开距离,对彼此的回忆不会很容易定格成分开时的心情吗,那样的话,光是想想都觉得很心痛。是人家的话,无论未来会待在一起多久,都觉得当下也要好好珍惜。”
“诶?“真绪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询问,“原来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
“嗯,而且Knights的大家都这样想哦。”鸣上岚说。
“怎么说呢……”他们坐在剧院门口的台阶上,真绪把喝空的易拉罐放在掌间搓了搓,长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也很珍惜每分每秒,人和人互相依存取暖,理所应当,这没有错。但是,凛月那边的状况没比我容易到哪里去吧,即便一直在对我说没事,但还是觉得撒谎的成分居多。而那时候的我呢……每天光是要处理自己和Trickstar的事情,就已经焦头烂额,疲惫得不行了。毕竟我们是亲人一样的关系,哪怕照顾他对我来说甚至能缓解压力,但是有些习惯在潜意识里是忘不掉的,无助的时候,也许真的会忍不住对他说出像是在求助似的话,这就不是我想要的了。”
“很多人说‘Knights’就要这样落幕了呢。”鸣上岚苦笑,成员四散,行程冲突,很多ES的活动都不能全员参加,损失了很多宝贵的机会。势弱的组合,在ES的话语权也会逐渐降低。连朱樱司去和上级的那些所谓大人物周旋,都应对得更加辛苦一些,“如果是小凛月,也的确如此呢,那孩子就是这样,哪怕燃烧殆尽,也会强撑着守护自己看重的事情。”
身边的人缓缓颔首,垂下眼帘,盯着不远处的一颗石子,拇指摩挲着易拉罐,无意识地按出一处凹陷,甚至还有些颤抖。
“在这种情况下,要因为痛苦,因为想念,去互相依赖吗……那样我和凛月的关系是不会有未来的。”真绪说,“有时候也会问自己‘这样真的好吗?’,仗着可以被原谅,偏执地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我果然也是很差劲的家伙。”
“虽然人家并不想同意这种说法……”鸣上岚喃喃道,却又不得不承认,害怕失去,担心变动,所以要换一个名义把亲近的人留在身边,当作维稳的安定剂,的确是很正常的想法,“唉,你们两个。都让人觉得有点难过了。”
“哎哎,别呀,”真绪手忙脚乱起来,“岚才是,明明是休息时间,结果还陪着我聊天,如果你今晚的心情被我破坏了,我回去一定会被杏教训的。”
“担心被训的话,直接当作我们今天没有说过话就好了。”
“那还是被她说几句好了,长长教训嘛。”真绪摇摇头,“我们的使命,就是给所有人带来微笑。”
“忍不住想提醒一下,小真绪在对着同行营业哦?”
“但无论是你还是我,这么说的时候都不是假话吧,”真绪苦笑着,“我想自己就是做不到假装事情没发生过的那类人。”
“——明明小时候会跟妈妈讲自己没有熬夜看漫画。”凛月说。
这几天雪又积了些,于是他们开始重新修整那只惨遭抢劫的雪人,凛月指了指栅栏边已经有些看不清的印记,像小小的树枝,零零碎碎地唱着获得至宝的歌。
“真是毫不留情呢,”鸣上岚说,把新的红纽扣安回了雪人的脸上,搓搓手呼出一口气,“小泉现在也不爱涂口红,更不会张嘴就哭啊。”
院子门口的信箱口已经肉眼可见快要满溢出来的信件,凛月解释其实只有账单,就一直懒得清理,不过也许学校会寄圣诞明信片也说不定。鸣上岚听了眼睛一亮,他便耸耸肩,回屋拿了钥匙开给他看,从里面照旧清理出一大把邮件,随手抽出一张撕开,夹在中间的一封信随着动作掉在他的脚边,凛月似乎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迟疑地退了一步,就像那是一个会当场吞掉他的黑洞一样,于是鸣上岚捡起来,强硬地塞过去。
凛月抱着信纸看了一会地址,突然利落地转身,三步并两步跳上台阶跑回屋里:“我去找个开信刀。”
院落的雪面诚实地记录着音符似雀跃的脚步,一慢一快,像与墙角的旋律产生一节小小的合奏,
重新锁好信箱的鸣上岚忍不住拍了照片,悄悄发在了Knights的群里。
其实那天晚上,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哪怕小真绪的性格再认真再诚恳,有件事他自己似乎一直意识不到。
——总是理所应当的,觉得小凛月跑不掉的态度。
凛月登门的时候,零并不惊讶。
弟弟早前就给自己发过简讯,不过没有提及具体时间,想必也是算准了自己这段日子没有别的安排。这间公寓是零在国外临时的落脚处,原本也想稍微布置一番,但是工作事务太过密集,他也不会在此久待,于是计划便慢慢被搁置。起初凛月嫌弃这里空得像个酒店,从不愿意来。
你把它收拾得实在不像一个让人想回的地方。最初他邀请凛月的时候,弟弟在电话里这么拒绝。
凛月对“家”的感觉出乎意料地执着啊,可是,有哥哥的地方不就……朔间零说,接着意料之中听见对方挂了电话。
后来,随着零在海外的朋友们时常拜访,屋内被每一次的伴手礼慢慢塞得像模像样,凛月终于算是勉强接受,愿意踏足这一隅小屋。今年他们都没空回日本,新年是两人一起过的,只是不太热闹。
“Knights的巡演完成得很精彩哦,凛月早就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偶像了。”
“嗯,”凛月收了伞,自如地找到了放拖鞋的地方,卡在他的下一句出口之前打断,“如果准备把已经在采访里讲过的话原封不动再说一遍,就给我闭嘴。”
朔间零欣然听从,他很少在凛月低落或窘迫的时候继续说黏腻的话,何况眼前还有没看完的事务所报告。已经将近春季,万物起始,想必又会有新的风波和争端席卷而来,不过所有人都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就像暴雨和大雪总会降临在某一天,每一次都给世界留下千姿百态的痕迹,而吸血鬼依靠世事记忆时间。
今夜的春雨下得并不温柔,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凛月带着一身潮气钻到暖炉旁,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和铅笔。他来了也只是沉默,似乎拿朔间零连着雨声一起当白噪音使,只有笔和纸面沙沙的摩擦声,偶尔用笔头在手心敲击传出的节奏。炉中透出的暖光像颜料一样映在米白色的纸张上,飞出星星点点的音符。
这样的情境已经上演过许多回,凛月多半又是因为思路卡顿才会跑来,他有时跟着月永雷欧出去采风,有时哄着濑名泉不分主题地给他一堆歌词,有时一个人跑到陌生的城市,剩下的时间便是到自己这里来,没有什么固定的规律。创作的形成条件千奇百怪,朔间零并不多插手。凛月现在已经能够独立接下作曲工作,甚至有稳定的合作者。说来也巧,最近那位请了凛月去给自己的电影配乐的导演,四年前还是经由朔间零牵线搭桥认识的——为了给自己刚刚坦诚相对的两个弟弟各自留点空间。
就算是他,那时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凛月会从衣更君那跑来自己这避难。
朔间零和真绪算不上熟悉,凛月从前总是很排斥他们的接触。但家门的钥匙是他偷偷多配出一副,凛月窗前挡路的花坛是他叮嘱园丁移走。小时候阳光和衣更君总是一起出现在窗台边,兴致勃勃地跟凛月念叨着什么。一开始还需要费力地踮脚,后来已经能放松地趴上去,有时还会边说边不安分地撑着窗台跳几下,就像童话故事里总是如约而至的金色小鸟。而那时还没长大的弟弟,常常无比眷恋,又有些哀伤地看着自己的幼驯染,仿佛在心里已经冲动地把时间提前拉到了尽头,但那里是什么,尚且稚嫩的生命无从揣测。
世界的未知是这样庞大得令人恐惧,人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太渺小也太无力,轻而易举就能被碾碎。遑论命运或时代这一类太过宏大的问题,就算只是一个人的生活,有时也会遇到压得喘不过来气的意外,不是所有事都能够皆大欢喜地收场。
他知道凛月为何而悲哀。弟弟比自己更像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学会了怎么自在地生活,有了独属于他的责任和归处,和大多数人一样放不下遗憾。他坚信付出就能挽救,失败也能重来,自然还没学会接受毫无道理的阴差阳错,可命运总是不太公平。
在那之后不久的BB乐队活动,零再次见到排练室门口探头探脑的凛月,欲盖弥彰地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濑名泉当挡箭牌,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来看哥哥的?凛月把装了五份的甜点盒子往他怀里一塞,果断地回答:谁要看你了,我是来看柯基的。旁边的濑名泉装也不装嗤笑一声,翻了一个优雅的白眼。
“好,那吾辈去跟汪口打个招呼,顺便……”
“不用了,小濑约了美容院,我们现在就要去了。”
“我什么时候——”正忙着看热闹的濑名泉大声反驳,下一秒又惆怅地望向朔间零,带着一种看战友的无奈,“……对,我约了。”
目送两人拳打脚踢着走远,零抱着盒子关上门,换上标准的苦兮兮表情到处求安慰:凛月看到吾辈就跑得特别快…..双胞胎好奇地凑过来拆盒子,又双双惊恐地撤退,大神晃牙敷衍地走了个过场,啊对对,阿凛就这样,你们互相让让不行吗。而正抱着吉他练习的真绪只是笑着对他无声地摇摇头,手下的节奏一点也没错。
少数回家的日子,朔间零还是会不自觉望向那扇总是紧闭的窗。虽然离开了主人的长住,但这座老宅仍旧被精心维护着,一成不变,似乎只是被遗落进了雪景球里,而大雪总是来得毫无预兆。那天他不得不在家里听弟弟霸占了一下午钢琴,等再次推开琴房门的时候,凛月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盯着黑白琴键,就像在盯着电影里那样锚定时间的点与线,触碰一下就能回到过去,或许还能把什么无伤大雅的小事给变一变。
听到推门的声音,凛月似乎等待已久:“当哥哥是什么感觉?”
虽然这个问题已经说过无数遍,但朔间零还是走过来,在凛月给自己分了一半的琴凳上坐下,语气平稳道:“如果凛月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那么,当哥哥就是这样的感觉。”
凛月的手指在琴键上百无聊赖地滑动,慢慢即兴敲起一段薄如月光的旋律:“是我让你这么觉得吗?”
“是吾辈自己,和凛月无关。无论是怎样的生命,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都难以摆脱‘自我定义’带来的影响,这不是由谁造成的。”朔间零说,抚上琴键,回应起稳定又低沉的和弦,“不过,衣更君与我们的关系不同,他是凛月自己选择的家人吧。”
“嗯,可是我还是搞砸了。我觉得不安,也觉得愧疚,我想一直在他的身边,又觉得怎么做都在伤害他,这到底是什么?”
“不论这是什么,”朔间零叹了一口气,“它都不是爱情,凛月。”
凛月指下突然跳出一个突兀的音,他干脆停下来,换了节奏重新开始。这一次更加平稳,像冰天雪地中默默燃着的火堆,绵绵细雨里映上天幕的彩虹,轻声念道:“哥哥。”
零没说话,却是立刻回了很短的一段旋律,如深夜的徐徐海浪,教堂高悬的厚重钟摆。
凛月又念:“真~绪。”自己在高音区按同样的音符弹了一遍零刚刚的旋律。
“一样吗?”
“一样的。”
凛月露出一副很没意思的表情,流畅地续了下去,弹着弹着,猛地泄了气,食指最后搭着琴键胡乱地复按了几下:“我不弹了。”
“吾辈也有一段时间没碰琴了,难免有些不熟悉,没有配合好。”朔间零想也不想,体贴地睁着眼说瞎话。
“我只是后悔没劝真绪学钢琴了。”
“衣更君的吉他倒是弹得很出色,说和凛月一样是专业水准也不为过。”
“我从来不把吉他和钢琴编在一起。”凛月发表偏见。
“在撒谎吧。”朔间零这一回不给面子,“凛月的每一首练习作哥哥都听过,虽然不喜欢,但是仍然逼着自己尝试过吧。”
“咦?”凛月说,“原来一首为了试错的曲子也能给自己添案底啊,好好,那就逮捕吧,请联系家属来保释我。”
“衣更君吗,”朔间零拒绝,“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呢?”
凛月直截了当地起身要走。
“凛月。”他的兄长缓缓说道,“你真的诚实吗。”
“本人这辈子撒过的谎可太多了,”凛月白了他一眼,“偶像就是这样的职业,在什么事情上该说谎,什么时候不该骗人,我们献出的,不是带来悲伤的感情。”
“那对自己呢,”朔间零继续柔声问,“诚实吗。”
凛月闻言抗拒地皱起眉,嗫嚅着“为什么连你也要这么问我……”,就像有团干瘪的棉花压在他的喉头,无论是说出来还是咽下去都令人反胃。
“抱歉,很难受的话,不对吾辈说也没关系,不然就适得其反了。”
“不是因为你,”凛月缓过神,把刚刚一样的话扔回来,一字一句道:“最开始,我是真的没有想过恋爱,我不会做欺骗自己灵魂的事情,也应该尊重真绪......但是如果是现在,说没有的话,是不可能的。可那到底是出于爱,还是出于不安,或者甚至是出于某种可笑的'他幸福我就会幸福',已经分不清了……我很累了。”
“这样质问自己是没有尽头的。”朔间零垂眸,摩挲着指尖处稍硬的肌肤。无端想起那天在排练室里的衣更君,也是如此对着手上的茧出神。这两个人对待阵痛的方式截然不同,不是旁人一两句话就能开解,“凛月,总会有路的,只不过汝需要先停止自责。很多人爱着汝,因而也会担心汝,必要的时候,也请依靠他们吧。”
不知道是哪里触发了关键词。凛月像是应激一般后退,紧绷的肩膀逐渐垮下来:“可是还能怎么办呢?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吗?”
他颤抖着说:“谁这样教过我?”
凛月幽幽地用卷成一卷的谱子敲了敲朔间零的脑袋:“想什么呢,一脸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表情。”
“想凛月毕业演出的时候吾辈要穿什么衣服登台比较好。”
“这么烦恼的话,那就干脆别去了吧。”凛月说,不顾朔间零立刻眼泪汪汪的反对,无情地把谱子塞进他的手里,“来帮我视奏。”
朔间零依言在电子琴前坐下来,指尖点着第一行乐句先自己读了一遍:“真是缓慢而悲伤的歌曲呢,是为了Hollis导演正在筹备的那部电影吗?吾辈记得他最近去了北欧采风,Hollis先生好像对生命和死亡一类的话题尤其着迷。”
“唔……能被一眼看出来是为了工作而写的曲子,到底要不要反省一下呢——好累啊,算了吧,”凛月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沙发扶手上,“既然你们熟识,应当也知道他的性格很古怪吧。那个人啊,非说他认识我的时候,和现在的感觉很不一样。然后说着‘当你在创作的时认为找到了自己生命的实感,那正是我想要的’,连剧本梗概都没有给我,拖着整个剧组就跑掉了哦?”
“那不如来跟哥哥聊聊吧。”
“不需要。”
“不一样吧,有时候还是需要哥哥的哦?”
“你真的想帮点什么的话,”凛月话头一转,手心向上摊开来,不客气道,“给我吧,别装了。”
“门票吗,”朔间零意有所指,“吾辈不记得把凛月培养成了没有礼貌的孩子。”
“谢谢兄长您的倾情支持,诚惶诚恐,不胜感激,”凛月做了个深呼吸,相当没逻辑地堆叠了一堆敬语,“够了吧,给我门票。”
“前后的温度差真是大呢,吾辈的身体不大好,这一下怕是要冻感冒。”朔间零早有准备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信封,目前的BB乐队已经是偶尔会开展演出的隐藏组合,虽然仍然没有对外公开过身份,不过几场演出下来粉丝已经对成员的身份心里有数,“因为衣更君已经给凛月准备了,所以原谅哥哥没有给汝预留吧。”
凛月把票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确认了一下这是张设计正常的内部票,没有再印什么可疑的人物上去,才仔细收好,发觉哥哥一直没讲话,疑惑地看过来,立刻打了个寒战:“你能别老用这种慈祥的表情行吗,看着我都觉得自己也老了。”
哪里有。朔间零无辜地挑起眉毛。
凛月慵懒地从扶手上顺着滑下去,陷进了柔软的沙发,捞过日日树涉送的那只超大帝企鹅玩偶抱在怀里,随口一般道:“上个月,我们陪小朱去了一座他喜欢的冰酒酒庄。那孩子呢,就连葡萄酒也喜欢甜甜的口味。”
朔间零眨了眨眼,坐直了身体:“去了那样寒冷的地方吗。”
“所以小濑给我带了件厚得穿上就能变身北极熊的防寒服,”凛月生无可恋道,“我死也不想屈服,直到他搬出了真绪。最后,甚至过分地把照片也一起发过去了。”
“听起来衣更君和濑名君在某些事情上应该很有共同话题啊。”
“不要啊……简直是大灾难哦,真绪会被传染成唠叨老妈的。”凛月说,“那样极寒的温度,和浓郁甜美的葡萄酒,第一反应都会觉得很割裂吧。据说从前是因为意外的霜冻,导致来不及采摘葡萄,才发现还存在着这样的酿造方法。”
“在突如其来的严寒中存活下来的葡萄,创造出了新的酒类。这样的奇迹,是远非酿酒师所能预见的。”
“是啊,”黑色北极熊把帝企鹅娃娃放在腿上认真地对视,喃喃道,“当时一定是想不到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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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etalk:谢谢你愿意看到这里。埋头写了有几个月,说是冬天结果发出来的时候怎么夏天都要到了!!(尖叫)其实算是两章吧,因为是同时写的所以一起发了。体感上真的像上一章结束的时候随手写的那句漫长的冬天呢……和前三节的写法不太一样,时间线大约直接覆盖了三年多,下一章会继续拉时间线……完整的ft废话还是有点多,所以我塞进彩蛋了,看不看都可以因为只是在单纯地说我好喜欢他们。
另外这篇会印成本子,又要跟着朋友一起去CP31啦!所以正在绝赞疲惫赶稿中……依旧是无料,领取条件是长评,数量很少因为这本字数比较多。依旧是可以私信我预留。之前的评论都超级超级感谢,给了很大的动力继续写下去,无敌感恩之前留过评论的大人们。
大家假期快乐~
【凛绪cb向】那些瞬间你在想什么呢(3)
是写给真绪和凛月的关于爱的故事,含大量未来捏造及ts和kn致死量cb贴贴
前文在这: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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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秋
“衣更前辈!”
剧团的化妆师接完电话匆匆跑回房间,还夹着粉扑的双手合十不停拜了好几下:“真的十分抱歉,加藤小姐今天实在没法赶来。化妆组调不开人,妆面收尾的部分可以由前辈自己完成吗?”
他们是个小剧组,并没有太丰富的预算,就连名义上的“化妆组”也是剧组成员东拼西凑的亲友团。说到底真绪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是在某一次活动中作为工作人员意...
是写给真绪和凛月的关于爱的故事,含大量未来捏造及ts和kn致死量cb贴贴
前文在这: Chapter 2
———————————————————
Chapter 3 秋
“衣更前辈!”
剧团的化妆师接完电话匆匆跑回房间,还夹着粉扑的双手合十不停拜了好几下:“真的十分抱歉,加藤小姐今天实在没法赶来。化妆组调不开人,妆面收尾的部分可以由前辈自己完成吗?”
他们是个小剧组,并没有太丰富的预算,就连名义上的“化妆组”也是剧组成员东拼西凑的亲友团。说到底真绪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是在某一次活动中作为工作人员意外和来打工赚外快的团长熟悉了起来,都是饱受经费困扰的同病相怜之人,一来二去便发展到偶尔会来帮忙助演的地步。
“当然没问题,不如说注意力多放在主役身上才好嘛,毕竟我也只是助演。”真绪不介意,从前演出自己化妆的经验也不少,他安抚了几句,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抢先接过化妆师递来的工具。
“真是不专业啊,”凛月抬腿把旁边的旋椅勾过来,慢悠悠地坐下,“不过我喜欢这样。”
这人今天难得没有工作,闹着说要来接他,真绪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地址,没想到凛月口中的“接”指的是从化妆前就开始等。他当真是什么也不做,悠然自得地找了把椅子赖在旁边,和路过每一个向真绪打招呼的人也象征性招招手,期间还被要了四个签名一张合影。直到真绪从剧本里抬起头来忍不住提醒低调一点,要是传出去后台出现了Newdi的当红偶像,秩序会变得难以维持,于是凛月把他的外套往头上一搭,完美地躺进道具堆里长达二十分钟,安静得自己差点都要忘记他的存在,居然还没睡着。
他难得为这稀松平常的相处而感到安心。
自从一个月前的告白过后——如果那个兵荒马乱的场景能被称为告白的话,他们再也没聊过这个话题。只过了一周凛月便又离开了日本,声称是兄长胡搅蛮缠一定要他去见一个委托方,言语间倒也没有真在埋怨的意思,反而逃跑似的提早定了约定日期前三天的飞机。衣更真绪暗自松了一口气,给朔间前辈悄悄发了信息道谢,对方友善地回了一个装傻的表情。
但他们现在算是什么情况呢?哪怕给了彼此两周,真绪也没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大约是因为knights最近在筹备的新专辑,凛月竟然连日常的消息也少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像什么样,明明一如既往地认真工作,按时作息,但北斗还是端着水杯在他面前假装路过且欲言又止至少三回。为了预防被队友围追堵截严刑逼供,他甚至躲进他们基本不会踏足的星奏馆读书房,在哲学区从亲密关系读到依恋理论,最终成功被催眠了一个好觉,再睁眼时,没开灯的房间只余一片漆黑,唯独亮着屏的手机上显示着凛月发来的消息,他迷迷糊糊发过去一句工作什么时候结束,那头已读却没有立刻回复,十分钟后弹出一张飞机票截图,明显是才买的。
于是他对自己刚刚睡着的事情心安理得了点,这就不算浪费时间了。
说真的,比起那些果然还是凛月在他生活里的比重变少要更令人不适应,这就是为什么他今天得让凛月来接自己下班。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认识了很多这样的独立艺人呢,这种感觉稍微有点怀念啊。”
“真绪才不是‘不知道’,而是笃定ES没法监视到这一步的诡计,”离彩排的时间没剩多久,凛月坐着椅子踢了几下地面,顺畅地滑到原本化妆师在的位置,伸出手来,”试妆照呢,就是昨天真绪怎么都不愿意发给我看的试妆照,现在我要正大光明地看了。”
“监视什么的,说得好难听……明明只是偶像必要的人际拓展哦,而且我们本来就叫trickstar吧,”真绪打开相册,突然像个死机的机器人一样卡住,鬼鬼祟祟地往凛月那瞥了一眼,后者一摊手:“怎么了,查手机的那种剧情要到了吗?我现在要演刁蛮女友了对吧,配合的话有奖励吗。”
哪有啊。看对方表现得如此从容,真绪指尖一滑,把图片传了过去。原本还在笑的凛月顿了一秒,很快变成了皮笑肉不笑:“是吗,化成这样,我明白了。”
“凛月,”真绪诚恳地说,“先停一下,怎么还是进入角色了,我演的不是单身子爵吗?”
“是‘受女巫诅咒的桃花很多的’单身子爵,”凛月把手机上的试妆照亮给他看,煞有介事地两指放大脸上印的好几个唇印,“这个我知道,只要用保鲜膜......”
“衣更前辈——”化妆间门口有工作人员这时喊他,“您看见角色那个红色胸针了吗?”
“昨天帮忙的时候记得收进了3C区,应该在左边那个棕色的首饰盒里,”真绪大声应完,担心说错位置,自己在脑海里回忆确认了一遍,心不在焉顺着凛月的话答道,“哦,那个啊,那个昨天是昴流亲的。”
凛月一下子安静下来。
“噫,对不起?!”真绪猛地回神,短暂离家出走的大脑带着他的心跳玩了一回蹦极,他果然还是不太适应现在的关系,不自然地找补,“——今天是正式演出,当然是我自己来,不对,我好像本来也不必要说对不起啊。”
“是啊,真绪不用道歉,”凛月动作很快,手中的眉笔转了几圈,不由分说地搭着他的肩膀借力凑过来画眉,想了想,又有些随意地补充道,“没关系,反正小月兴奋的时候也乱亲人。”
“......凛月,我们不要把无辜队友卷进来吧。”
“明明是真绪先的,”凛月眨眨眼,一垂眸就能和他对上视线,笑得意有所指。“卷进什么?”
“卷进……”真绪刚想接下去,凛月突然捏住他的下巴轻轻一抬,示意张口,方便自己涂口红。
是不是有点蹊跷啊。
这本来是安全距离,他甚至可以闻出凛月袖口残留的芋圆香气,今天回去肯定能吃到新的点心——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已经在暧昧的边缘岌岌可危,但至少对于队友来说是早已熟视无睹的程度。衣更真绪在自己的前十八年人生从未认为这有何不妥,现在仍然不会。可是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自己从刚刚就在隐隐作祟的古怪直觉,这全都拜那麻烦的幼驯染所赐,每当觉得凛月不太对劲的时候,本能总比理智要先发出警报。
回想起来,凛月当初就没答应他那句“至少不要迁就我”啊。
这是为了留有余地——他想,而且肯定还对“恋爱”这事心存试探,就像拿准了在几乎没联系的两周后还是自己主动开口要他回来一样,现在的凛月正等待着另一个信号,这次要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凛月虽然看起来慢吞吞的,不代表什么都没打算,只是惯会粉饰太平,又有那么点爱说谎,才让真绪总是严阵以待,怕就这么被哄骗进圈套里了。他也许会一直得寸进尺到自己慢慢习惯,最后的某一天再装作不经意地说,所以这就是恋爱嘛。
“……就算是我先提,”等到凛月“咔”地把口红管一合,半天说不了话的真绪终于重获开口权力,“但昴流也没有亲我啊。”
更准确说,昴流这家伙虽然也是个对社交距离没个概念的,但trickstar真的要闹起来,仔细回想他居然算很懂分寸的类型,除了见到小杏会不管不顾地抱上去,但是显然当事人谁都没觉得有问题,后来他们也就都懒得拦。
“啊。”
他从凛月的表情中难得观察到了堪称“意外”的情绪,这个人显然夸张地误解了他说的意思。
“嗯,像你刚刚说的那种办法,然后印到脸上,”真绪说着反应过来,“所以说凛月提月永前辈才是?”
“现在揪着不放的是真绪。”凛月嘴上极快地开始赖皮,右手却已经精准地握住了他的,轻轻捏了几下掌心,讨饶意味明显。
“你以为是为什么啊……”真绪极小声地念叨。
凛月把眼影刷往手背上扫了扫:“所以说真绪就是在吃醋啦,明明决定了要做成熟的大人,却还是忍不住跟我说一些闹脾气的话。明明真绪也很任性,但是因为和小凛在一起,所有人包括兄长都觉得你是更懂事的那个,我要跟真绪收名誉保护费了,费用是一辈子,不支持其他支付方式。”
“听听看,麻烦鬼又在推卸责任了哦……?而且总觉得你在含沙射影一些什么……”
“没有,应该说我很高兴才对,真绪还在用小时候的方式对待我,要kiss的话随时都可以哦——好了,闭眼,请闭眼~”
真绪合上眼,感觉眼影刷在眼尾轻轻扫过:“喂喂,偶像不能kiss也不能恋爱哦。”
“睁眼。”
他又听话地对视回去,凛月没什么表情,看了看效果又垂眸认真地和手机上的参考对比,口中道:“不会恋爱的,除非真绪……”
“好好看着我说啦。”
凛月终于有点懊恼地抬起头,不愿意继续笑了。他从小心虚的时候就不喜欢看别人的眼睛,长大了倒是学会气定神闲,任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底,可在自己面前,还是会变成很多年前那个说好已经能一个人出门,却还是在门口踌躇等他来接的小孩。
“小凛,”真绪终于作好了决定,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视线越过他的肩,人员来来往往,只得压下声音,换成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悄悄话模式:“我以为我们说好了的。”
“说好什么......”凛月愣了一下,帮把他有些挡眼的刘海捋到耳后,很快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有意离远了一些,声音闷闷的,“真绪确定要现在聊这个吗?”
“嗯,果然还是结束后吧。”真绪看了一眼表,“但我没想到,你看上去有点,不是,是很难过。”
“因为真绪说了很过分的话诶。”
“衣更前辈——候场了——”
“等我回来再告诉我,好吗?”他站起来,不放心地拉住凛月的袖子,“说真的,我现在有点担心我们没说清楚。但是表演是没问题的,我是专业的偶像,放心吧。等我回来哦?”
“当然,”凛月笑了,“我本来就是来和真绪一起回家的,就算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也一样。”
“那我……”
“等一下。”
“嗯?”
凛月看上去有些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他,还有kiss没画诶。
朱樱司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朔间凛月正坐在地上,披着一块被他们留在这里的小毯子,难得没有睡觉。
“等很久了吗?凛月前辈,”他也不执着于桌子,挨着前辈坐下挤了挤,方便对方抖起毯子盖到两个人的头上,“来的路上偶遇了姐姐大人,所以耽误了一会。
“诶,小朱一个人独占了小杏吗,明明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
“姐姐大人怎么会是司一个人的,”朱樱司习惯了,“我当然发出了邀请,但是姐姐大人说接下来还有一场meeting要赶,不过她也很想念凛月前辈呢,说是让司代为问候了。”
“唉……下次见面一定会好好当面撒娇的。”
“虽然您说话一向不在乎场合,真是的,凛月前辈也要注意一下才好。保持偶像和制作人之间的distance这件事......”朱樱司说到这里停下来,像是自己也不太认同,叹了一口气,“当然,因为姐姐大人不一样,所以就算好好撒娇也要注意不被别人发现。”
“咦,本来很安全的话一下被小朱变成了好像很禁忌的东西,真是令人敬佩的成长速度呢。”
“原本就不是什么安全发言!”抱着笔记本的朱樱司认真确认完日程,无缝抽出一叠新的文件,这是他们今天见面的目的,计划接下来knights的工作方向。他们的新曲很成功,朱樱司第一次代表newdi接洽了发行商,mv也首次选择了自己拍摄的形式,加入了许多非常规设计,作为了一次小专辑发行,算是不错的尝试。朱樱司说着话头一转,“不过,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也会和凛月前辈像这样很难碰上面吧。”
“不来找我吗?”
“那是另一回事,”朱樱司自恃已经很难再被绕进去,骄傲地抬起头,“我指的是偶像的方面,凛月前辈,什么时候变得和濑名前辈一样别扭了。”
朔间凛月暗自觉得好笑。这句吐槽不也有跑偏话题的嫌疑,一本正经的小队长已经不知不觉被他们同化,却还像炫耀新技能的小豹子一样叼着树枝昂首挺胸,他忍着不接话吐槽濑名泉,转而问道:“偶像能做一辈子吗?”
“客观上来说,很难。”朱樱司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道,“凛月前辈?”
“我这么问,没有要分开的意思,”凛月说,“一点都没有,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向你保证。”
“这是当然的吧。”小队长严肃地把笔记本放下,似乎立刻做好了要跟前辈促膝长谈的打算,“新年的时候,不是去神社发誓永远不会解散吗。”
“因为我是个好哥哥,得跟小朱多说几遍。”朔间凛月一本正经道。
“凛月哥哥。”朱樱司笑着念了一遍,姿态放松下来,“总觉得您最近变得很黏人。”
“哦,都认识这么久了,小朱居然还没有搞清我的人设吗?”朔间凛月笑了笑,“说这话的时候还一直靠在我的身上,这就是所谓的遗传吧。”
“没有那种事情。但是,像目前这样五个人还能经常在一起的机会,也的确不多了。”朱樱司说,“明年的fall semester再入学,不会太拖了吗?我担心您是因为放心不下knights才这么决定。”
“我是长寿的吸血鬼,晚一年也没有关系。”凛月说着突然有些落寞,朱樱司的担忧不多余,甚至于很敏锐。原本knights就因为有两人远在意大利而聚少离多,如果现在连他也要长期缺席,恐怕连正常的活动都难以进行,彻底变成非活跃团体。除非月永雷欧和濑名泉更加频繁地往返两国,但那不是他希望的,不能束缚住月永雷欧的自由,更不能给尚未站稳脚跟的濑名泉增加负担。让伙伴因眼前的障碍而无暇顾及更长远的未来,这才不是军师会做出的决策,“所以趁着这段日子,好好考虑怎样让knights成为不可能被世界遗忘的存在吧。小朱现在想做的事,也许就是可以投入一辈子的事情呢。要加油啊,成为超越小英的大老板,建立朱樱暴政打倒ES大楼暴政,好让我可以安心在你的背后躺着。”
“……暴政那一句吐槽我可没法当作没听到,还有躺着这一点也绝不会允许的。”朱樱司说,“先不论司的理想还没有那么不切实际,就算真的要这么做,凛月前辈也会被请来当CSO的。”
“诶,最近这是学到哪了啊?那小鸣呢?”
“鸣上前辈那么细致的性格,做COO应当很合适,至于濑名前辈和雷欧前辈……”朱樱司低头思忖了一会,“雷欧前辈只要每天能按时打卡就够了,濑名前辈就负责监督他打卡。”
“完全是给自己搭个娱乐节目看吧。”朔间凛月摸出手机佯装要当面告状,被朱樱司慌得一把按下,“但那也只是imagination的程度,这是鸣上前辈建议司缓解压力的方式,凛月前辈,请您包庇一下。”
“当然当然,是小鸣和小朱的话我一定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但前提是小朱要老老实实说在心里编排了我一些什么,带真绪的情节可以加分。”
“最近有,”朱樱司听到最后一句话,过场一般地做出了无奈的表情,坦白得意外干脆,“在想凛月前辈的未来呢。”
“......嗯?”凛月愣了一下,老小有些时候过分突兀的气氛过渡也会让他措手不及。
“是的,”这头朱樱司不在意他的错愕,自然地替他幻想起来,“凛月前辈以后想做些什么呢?作曲人,还是钢琴家?无论是什么方向,司倒是都有些人脉呢,等到您毕业的时候只会更多,如果可以帮上凛月前辈就再好不过。”
“果然小朱也很野心勃勃吧。”
“身为'王'却不开疆拓土,就愧对这份责任了。”朱樱司说,“但现在是幻想时间,多疯狂都好。”
“好啊。”凛月说,“那我们就去开一次世界巡演,然后陪我人间蒸发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度假,以后也住在一起吧,小朱不是还有自己的房产吗?”
“没什么不行的,”朱樱司轻声说,“凛月前辈,谁也不知道时间最终会带来什么,所以人生本来就很辽阔。”
“小朱也变了呢。”
“和四位任性的前辈在一起这是必然的吧。”朱樱司说,“而且前辈们从最开始就不停地说'我们是家人',我有时候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以后要以哥哥大人称呼各位前辈好,但是想了一秒钟就放弃了。那个时候脑子一定是坏了吧。”
凛月没有立刻回答,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说些类似“没错就是一家人所以要好好照顾我”的回应,可是他无端地想要逃避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朱樱司好奇地看过来,不知道捕捉到了什么:“凛月前辈,您看上去又变得没什么精神了,难道是还病着吗?刚刚司好不容易才让您开心一点。”
“是啊,”凛月叹气,他的确察觉到了朱樱司有意无意的照顾,不然也不会带头放着工作聊这么久的天,“因为入秋了啊……明年也会是这样的季节入学,秋天过后就是冬天,我会想冬眠的。果然还是喜欢春天开学的梦之咲。”
“明明是叶落归根的时节,却总是被定为新开始的节点,像希望用繁忙的日子冲淡一点感伤一样。”朱樱司收回视线,大概是听出他想把话题绕开的企图,“司曾经做过十分stupid的事情,十月也是earnings season,每到这时父亲和母亲都很忙碌,很难见上面。所以小的时候司会十分谨慎地不注意保暖,把自己冻发烧。生病了很难受,一直哭闹,于是他们无论如何晚上都会来哄我入睡。”
“真可爱啊。”凛月说。
“就这么露出了和鸣上前辈一样的表情……”
“可以这样控制自己的身体情况,反而说明小朱是个十分健康的孩子不是吗?”凛月摸摸他的头,“听起来小朱小时候超~级依赖父母啊,但是的确像笨蛋的做法,小孩子的身体还是很脆弱的。”
“嗯,是因为连撒娇也没有办法了,才会变成那样的笨蛋,后来我也常常以此为鉴,告诫自己不要做傻事。”朱樱司说,“对了,凛月前辈最近也变得比以前容易生病了,您的体质在knights里不算好,本来更该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如果您出了什么状况,我没法第一时间注意到。而且,听说衣更前辈最近日程也很紧张。”
朔间凛月听到一半就明白过来,面上浮现出一种被抓了包的心虚,这种有理有据的心慌不单单来源于朱樱司演都不演的暗示,还来源于对knights背后勾结行为的熟悉———他投降一般抬手:“是投票决定让小朱你来问的吧。”
“因为很担心,是家人的话,我会一直等您愿意让我帮上一些什么为止。”
“我这是遭报应了吗……坏孩子。”
“如您所说,”朱樱司低调地颔首,“这是遗传。”
又梦到了。他想起来这是小学的时候,低头看看自己小了两号的手脚,视野低了相当多。
凛月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等他,他小的时候尚且讲究体面,在屁股下面垫了一张报纸,脸上倒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是装的,真正跟自己闹的时候比这看上去凶多了。但哨声响起,球也飞过来了,真绪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刚刚还在犹豫的事情像球一样被一脚踢走。等他再望过去时,凛月已经开始给自己裹上报纸,像个春卷躺在草地上翻来覆去,现在是傍晚,所以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困倦的样子。孩子们喊了中场休息,本来有人要过来拉他一起去买水,瞥到路边那个怨念得要冒烟的家伙,又心虚地走了,友善地把真绪往那个方向一推。
“小凛着急回家吗?”他在那个黑发孩子的面前蹲下,捡回小时候的称呼,“我可以先把你送回去,或者今天干脆就不踢了。”
“没关系,我不着急。”凛月手上捻着一片紫色的花瓣,已经可怜地变成了扒在指尖上的碎片,真绪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星星点点的痕迹被耐心拭去:“这不就是很着急吗。”
“这样真绪就会觉得亏欠我,以后会对我言听计从。所以——不着急。”
“就这么把算盘说出来了吗,我比小凛心里的那个真绪要聪明一点哦?”
凛月把头抬起来,推了推他的腿:“去吧,我已经记账了,等了真绪半个小时,以后真绪就要双倍还给我。”
“小凛。”
“怎么了,再不去我就反悔了,真绪就不能去了。”
“其实只是想等我吧,也不会计较是不是真的会还,因为怕我不安,所以才说成要记账。”他反而直接坐下,一会等同伴们再来,就说要回家写作业好了。草和泥土不知不觉沾上他的裤脚,凛月小心翼翼地挪了半片报纸给他,真绪继续道:“是因为遇到了小凛,我才发现自己有这样的坏习惯啊。说实话我以前真的很担心浪费你的时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听到小凛这么说开始,那种担忧就像乌云一样全都被吹走了,总觉得……只是和你多待更久一点,这怎么也不算是还债啊。”
“……没有那么想。”
“就是这么想。”
现在才要生气了。凛月凑过来作势要捏他的鼻子。
“我很开心,小凛。”他忍不住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好朋友,几个月前他还会僵硬,现在已经坦然地把自己嵌进他的怀里。“真好,你什么都不想要。”
“明明就有想要的。”
“是什么啊?”
凛月盯着他看:“是什么呢?反正我已经决定好了。”
他那个时候没明白,回想起来从前和凛月的相处,总像被催眠了一样,稀里糊涂地被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骗过去,面对蛮不讲理的要求和欲盖弥彰的示威,猜出来对方藏在身后的真心没那么难,可比起道理和逻辑,他第一个想到的往往都是:凛月愿意让我猜到吗?现在也一样,他大概不想吧。
但是衣更真绪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小真绪,对于拎猫后颈颇有经验与胆量,答案鬼使神差地冒出来:“我知道的。想让我也多麻烦你一点啦。”
小小的凛月睁大眼睛瞪着他,似乎完全没预料到真绪会这么点出来,很快因为羞愤红了脸,站起来要走,真绪在背后象征性拉了一下。凛月回过头,吓了一跳似的从地上弹起来:你是谁啊?
我?真绪哭笑不得指着自己,出口的瞬间就听出嗓音的改变,身体不知何时从小孩子又变回了十九岁的体型,就算是小吸血鬼大概也没见过这种大变活人,这梦竟然还挺真实。凛月探究似地凑过来,摸摸他的发夹,重新坐下了,根本用不上自我介绍。
“真的信了呀?全天底下小凛唯一一个不会认错的人就是真绪,我就说真绪是笨蛋才对。”
“嗯,我是完全猜得到聪明的小凛在想什么的笨蛋。”
凛月哀怨地推他一把:为什么真绪会知道啊?
“因为我们一直在打打闹闹的,就这样长大了吧。我呢,不想惹小凛生气,所以慢慢学会了猜你在想什么的本领。”真绪说着打量起凛月的表情,在心里悄悄计算自己还能在他真正生气之前讲到什么地步,“但这也不是万能钥匙哦,我也还是会说出很伤你心的话,毕竟我们到底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啊。”
“没错,真绪的确让我很伤心。”凛月无聊地用手指绕着手帕,似乎也想悄悄观察他,但撞上了视线,破罐子破摔地瞪回来。
“诶,同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是真的让我有点心情复杂了啊,和我说说好吗?”
“就是现在这样!”凛月一撇嘴,“真绪明明应该更顺着我的意思才对。每次你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时候,都会作出这幅着急又体贴的样子,把我心里想的事情全部都骗出来。真绪的动作一直比我快很多,你总是在最开始就做出反应,觉得这样就能最大程度避免最糟糕的发展。可是,明明有的时候就是应该先试试维持原状不是吗。”
“事实上我们后来聊过这些,所以现在总是商量着来,”真绪说,“我不害怕所谓的糟糕的发展......没有人会一帆风顺,你再长大一些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但是我想自己的确害怕'坏结局'。小凛,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所以不一样,我们没法确定谁的办法更好啊。”
“但我已经有点不安了,从你像是在替我们两个做决定一样开始,这实际上对我不好。”凛月说着又重复了一遍,“这对我一点也不好,真绪。”
“我向你道歉。”真绪说,“但是小凛也有坏习惯,你有时候甚至不会问我的意见......”
“可是唯独这件事没有,”凛月把手帕团成一团用力攥在手里,“这就是我难过的原因,真绪明明都用那种语气拜托了,为什么你还是觉得我会罔顾你的意愿呢。”
真的没有吗。他心里泛起苦涩的反问,怀疑对方的感觉不好受,像是有只刺猬,在他空空如也的胃里滚了好几圈。想起凛月有意的依赖,想起他无数次妥帖地为自己兜底和爱撒谎的习惯,还有其他无论他发现还是没发现的照顾,他是在这种温柔的包裹下长大的。
“……你又看不到自己当时的表情。”凛月没能等到他的回答,咬紧下唇颤抖着,让他陡然意识到这只是个梦,十年前的凛月还是闹着要真绪陪他躲猫猫的年纪。此刻那张稚嫩的脸却接着说出完全割裂的话:“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愧疚,很害怕,有一种真绪已经离我很远很远的感觉。我知道不对,但没法不那么想。”
“才没有要走的意思啦。”真绪慌了,软下语气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凛月早有准备地一歪头躲开了,伸出小拇指,意思很明白是要拉钩约定。
这没什么好犹豫的,真绪刚要把自己的搭上去,凛月又回撤了一点拉开距离:“违约的话,小凛会死掉。”
“我才不要小凛死掉……”真绪笑了笑,双手握住那只更小的手拍了拍,不动声色地包在掌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你表达爱的方式真的有点末日啊,未来其实有很多好事哦?”
这话不奏效,或者说他逐渐淡忘了怎么和一个过度敏感的孩子相处,这话没能成功转移注意力,凛月反而猛地抽回手,绷紧全身充满戒备地往后挪了几步,并且拒绝真绪继续靠近:“不要,把我的那个真绪还给我。”
“就算是要还我也不知道办法啊。 ”何况刚刚那个明明也是我吧,他想,区别在哪里呢?我真的不想再做这个梦了。
“……他会和我拉钩的。我们本来就是这么近,明明犯错的不是我,我却得跟你保持距离了。我们本来是这样的吗?”凛月问他,眼眶红红的,“如果不是怕违约,为什么不拉钩呢?”
“真~绪?”
“真~绪~”
“啊啊啊啊啊?!”他猛地把被子一掀,肌肉记忆般把自己从枕头上弹射起来,吓得蹲在床边的濑名泉也跟着怪叫了一声,很快又端回本来的样子:“有时候你和熊君是真的很像啊。”
“哪里像啊......倒是濑名前辈突然那么叫我,有点令人不习惯。学得真的很像,啊,我不会是睡过头了吧?”他一个激灵,从一团雾似的大脑里勉强拼图似的一条一条拽回记忆。对,衣更真绪,现年十九岁,并没有放学之后去踢球并且和幼驯染吵架的空闲,已经在各类工作企划和报告里连续泡了好几周,还得抽空去和trickstar开他们的秘密会议。今天是好不容易的休息日,委婉拒绝了游木真一起打游戏的邀请,提前交代了队友们和其他会联系的人自己大约会失联补觉,却没料到今天濑名前辈在宿舍。
“那是因为喊‘衣更君’你完全没反应啊。”
“哈哈……濑名前辈难道有什么急事吗?”
“你这翻来覆去的样子,完全是做噩梦了吧,这样可达不到休息的效果啊,”濑名泉站起来把窗户打开通风,自然地拖了把小板凳往床边一坐,“所以,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了吧,不要找借口哦,怎么说都变相影响到我的住宿生活质量了,我可没法坐视不管——哦对了,还有熊君最近也怪怪的,如果是衣更君的话,总该有头绪吧。”他清清嗓子这么补充道,连句铺垫都没有,理直气壮地直入主题,就差没把蓄谋已久写在脸上。
……糟了,忘了最大的隐患就在身边,虽然成功躲掉了自己队友的围追,但竟然被凛月的队友堵了。
床头闹钟的电子屏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半,自己竟然真的睡了这么久。他迟钝地觉得想要喝一些暖胃的东西,梦里那种胃部刺痛的触感就好像真的存在过一样,每一次类似的梦境,自己都是一个人在深夜惊醒,要做半天心理建设才能重新睡回去。可这一次天还亮着,而担心着他们两个的朋友正坐在一边。
真的有必要拒绝关心吗?
“本来我以为第二个知道的会是真。”他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坐直了,“但是,好吧——我跟凛月表白了。”
坐姿优雅的模特还没反应过来没头没尾的前一句是什么意思,就被重磅消息砸得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气猛然坐直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轻轻的“啊?”
“事情就是这样,”真绪抱歉道,“所以如果影响了knights的活动,不全是他的责任,我会想办法弥补的。”
“不不不不不,”濑名泉摆摆手,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看上去非常想当场给鸣上岚打个电话来把自己换走,手忙脚乱之中问出了他自己最在意的问题,“然后他居然拒绝你了?!”
“嗯,我从来没觉得他会答应啊......?”真绪困惑地说,“那不是很明显吗。”
“别问我啊,我难道比你了解他吗。”濑名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示意他继续说。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凛月应该是觉得我拒绝他了,”真绪跳下床,把外套往身上一披,“濑名前辈如果没什么打算的话,先一起去厨房随便做点什么吧?”
“嗯?”濑名泉眼神上上下下扫了他一圈,耸耸肩,“倒是没什么事情。”
解释一切只花了三言两语,共同友人的好处就在于此。濑名泉很快表现出了应有的偶像素养,惊讶完不久就恢复常态,尽职尽责地对他的解释照单全收,表面看上去就好像只是在听一件寻常不过的麻烦事一般,虽然商定菜谱的时候差点因为走神点头通过他煮火鸡面的坏心眼提议,最终换成了豆腐碗。
因为同住一个宿舍,两人没少一起搭过伙,凛月以此借题发作好几次,大约是想起了这茬,濑名泉边切豆腐边感慨道:“你看过网上那些听到‘出去玩’就兴奋的狗吗,他每次就那样,跟关键词检测似的。”
他说着已经调好了两小碟酱料,案板上豆腐块也被切得整齐漂亮。这种态度意外令真绪放松,至少对方还真的有闲心跟他争执面条是高碳水辣椒对皮肤不好而酱油应该少放半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机缘巧合,或是单纯的自然发展,秘密像被冰冻多年的苔草突然破土而出,在几个月内疯狂地蔓延开来。闭着眼睛闷头往悬崖一跳,却发现对面其实仍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平地。
“我本来觉得是我能做点什么的事情。那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但也许你需要有人聊聊。”濑名泉擦擦手。
“……其实这种梦都做好几回了,因为有天凛月去接我下班,最后那天我们谈得不太愉快。虽然我已经回想不起来凛月当时到底是怎么说的了,但他绝对没说任何指责我的话,可是,梦又总是比现实极端很多嘛,”真绪说,“哈哈,大概因为是我在自责吧,想听他多怪我一点也好。不过这个说下去会没完没了的,所以凛月出什么事了?”
“熊君吗,别人看来问题一点也没有,但是他最近真的努力得太过分了,完全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被那个熊君说活动不积极!我总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那个万圣节啊,他难道是有什么每到十一月就开始热爱工作的毛病吗?”濑名泉说,“现在来看,在逃避吧,绝对。”
“我还以为knights都知道了,比起和我,濑名前辈不是和凛月更熟悉一些吗?”
“我当然直接问他了,”濑名泉扶额,“然后他威胁说再问就在游君的游戏账号里把我拉黑,干什么,不许笑。”
不笑不笑,真绪绷起脸。
“就许他私会游君吗?”濑名泉继续抱怨,“还有,他为什么能登游君的帐号啊?”
“濑名前辈,这是在担心我还是想报复凛月啊。”真绪手上打了两个鸡蛋,分神听着咕嘟咕嘟冒泡的水,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
“后者。”濑名泉想也不想。
“好吧,”真绪体贴地说,“濑名前辈好,凛月坏。”
“……听着更火大了,你们两个没必要玩弄我也要一起吧,以前没觉得衣更君是这种不会说话的坏孩子啊。 ”
“唔,总觉得濑名前辈对我的印象偏差得很过分啊,在梦之咲有机会相处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很和平的回忆吧——虽然仔细想想我也只比朱樱大了半个月,可能是因为有个妹妹吧,总是没有‘坏孩子’的实感呢。”真绪把碗放在水流下随意冲了冲,凛月说濑名前辈在气氛沉重的时候总是会试图担当搞笑角色,他可算是见识到了。
“诶——”濑名泉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节。
“这是在惊讶哪一点……?”
“不是坏孩子,却能让熊君毫无办法吗,在我看来能驯服那家伙,还能从天祥院手里继承学生会的人简直就是魔王一般的存在啊。”濑名泉摇摇头,“还有天天爱在司君面前逞哥哥样的熊君,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司君其实也不是小孩子这件事,那种幻想果然还是打破比较好吧。”
“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这种很值得吐槽的话,”真绪小声地说,在濑名泉一个挑眉刺过来之前平淡地装作什么也没说,转移话题,“魔王吗,哈哈......不止一次被这么说了。其实凛月只是给人难对付的感觉,实际上是很会照顾人的。”
濑名泉似乎是想说什么,切虾切得更起劲了。
“……总觉得反而是濑名前辈跟凛月发生了什么啊。”
“在吵架。”濑名泉简短地说。
“真是四面楚歌呢……”
“是吧,我也觉得自己真是太辛苦了。这是knights的日常,没什么大问题。”濑名泉说,无视了真绪“说的好像不是你”的表情,“虽然我不能保证其他人会不会从熊君那里问出来,但我这边可以帮你跟knights保密,不过,我很在意自己居然比trickstar先知道这件事啊?想知道的话把你抓住逼问不是很简单吗?”
“在我的刷新点把我给堵了的濑名前辈却发出了这种疑问吗……我到底是不是该庆幸trickstar在这一点上和knights的行事风格完全不一样呢,我们trickstar的优点是聊着聊着就会跑偏话题,只要平时负责把话题拉回来的我什么也不做,就能成功逃脱了~!”
“说起来,司君最近想做一次knights和trickstar的合作,作为在学院时期的劲敌组合,时隔许久如果能再以合作的形式进行活动,肯定是很吸睛的节目。”濑名泉自如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而且我也需要游君来慰藉一下最近被熊君折腾的心灵才对。但是衣更君你的档期一直没对上,难道是因为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提前排满了?这不像你的作风吧。”
“不完全是。”真绪否认,因为私事影响工作机会很不理智,“的确是忙得晕头转向啊~!trickstar的所有人都。因为我们也和knights一样,要为自己规划着航线嘛,毕竟我们现在都处于……怎么说呢,类似瓶颈期?我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在难得的合作里表现欠佳,所以就先推掉了。”
“那把个人的事情也当作组合事情的一部分,去聊聊如何。”濑名泉突然说,“这姑且算是前辈十分有参考价值的指导,虽然衣更君也不像那几个怎么都不愿意求助的家伙,但是,现在去。”
“现在去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不然的话我就把你做噩梦的事捅出去。”
“告诉凛月吗,那样的话确实有点麻烦.....”
“不,是告诉冰鹰和明星。”
“濑名前辈是暴力狂吧?!还有为什么只说了他们两个?”
濑名泉一扭头,真绪的手机上突然跳出游木真的来电。
“杀人犯。”真绪扯出一个笑。
“游君第一次回我消息这么快。”濑名泉比他忧伤多了。
和凛月再次见面是在一档电台节目的工作里。
这是ES众多企划中最不起眼的一项,每周五晚,两名来自从不同的事务所的偶像会一起进行的晚安电台。节目热度一直不温不火,因此也没有太硬性的要求,和其他的工作内容比起来简直像是短暂休假。
因为没有出镜需求,凛月已经俨然一副入冬的打扮,把自己套在米白色的棉服里,甚至真的戴了顶有熊耳朵的毛绒帽,走进门的时候得意地跟真绪摇头晃脑,展示熊耳朵真的能自己晃动。室内还没有通暖气,可已经比户外暖和不少,电台录制到了半程,他说着话突然抬起头,眼神在录音室内转了一圈,于是真绪顺手从他头顶把帽子摘下来,放在自己这边的置物架上。
“……接下来的时间,做点什么好呢?”凛月用的是彻头彻尾的营业语气,他今天顺利地抖落了末子买衣服完全不会看价格和海外两人逛蔬菜市场被请求在大南瓜上签名的情报,顺便还给鸣上岚客串的电影不经意地打了个广告,堪称一场完美的端水。这时转过头来对着真绪挤眉弄眼使眼色——我们趁机塞私货把那个魔王的故事给说了吧?
明明接下来就是读者来信环节,这完全是在开小差吧。真绪哭笑不得地瞪回去——暗示意味那么浓,你是真的不怕我被天祥院前辈叫办公室。
凛月一耸肩,从面前已经被筛选过的信件里随手揪出一封:
“凛月君,真绪君,晚上好。希望这一次能被顺利抽到。
首先想要向凛月君表达感谢。三年前的这个季节,母亲不幸去世了,留下了许多生前喜爱的植物,但是哪怕极尽所能地照顾,在寒冷的冬天来临时也死去了不少。那是我生命中格外需要支撑的日子……实在没有地方发泄的时候,第一次听到了knights的,安心的,温柔的,令我想要流泪的歌声,于是不管不顾地写去了信件。出乎意料的是,竟然真的收到了凛月君的回信,你说,冬天原本就是个讨厌的季节,如果可以的话你想干脆全部冬眠过去(笑)但是,生命力有时反而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表现,因为我也像母亲一样好好爱着那些植物,对于那些孩子来说就是在最痛苦最脆弱的时候,也会想着“这个女孩在好好地爱我,所以加把劲吧!”,爱就是这样超乎常理的存在,是某个人教给了你这些。尽管凛月君意 · 料 · 之 · 外 地没有提,但我想这个人一定就是真绪君吧www 你说得的确没错呢,第二年的春天,就连那棵状况最糟糕的茉莉,都结出了洁白的花苞。我一直想就此好好感谢你,想着一定要让凛月君知道后续才行。”
凛月刚看了一句开头,就收起了之前放松的态度,换为更加正式的姿态,他慢悠悠读完,把后半段递给了真绪,捧着脸笑眯眯地洗耳恭听。真绪接过来,忍不住又看了凛月一眼,他整个人像一只魇足的猫,真心实意地为和自己的人生曾经短暂交叉过的粉丝而开心着——这一瞬间让他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好像刚刚吃了热气腾腾的关东煮一样满足。
我就是很喜欢这一点,他想。
“另外,接下来是对真绪君的。想要分享一件最近十分幸运的事情,国中毕业就失去联系的友人,多年后在trickstar的演出上意外重逢了!毕业的时候我们发生了一场非常糟糕的争执,在能够和好之前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而举家搬迁去了大阪,当年没有自己的手机号码,后来按照地址寄出去的信件也石沉大海,一度以为就要变成青春的疼痛回忆呢xxxxx 只是因为那时的真绪君在结束时说想要和大家一起拍一张合照,会场的灯光亮起,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和朋友一起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而同样都是孤身一人前来、整场演出其实都近在咫尺的我们,就这样在灯光下一眼看见了彼此,没想到生命中的遗憾,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被偶像点亮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呢,每一年,都会让人想到不好的,痛苦的回忆。但是因为也同时有着很好的事情发生,所以冬天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个悲伤的季节了。看到两位现在的感情依旧很好,真的很幸福,让人觉得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总是有着这种安定的,什么也不会改变的美好存在,真是太好了。我祝愿你们能一直这么开心快乐,平安健康。”
“——感谢这位公主殿下的来信。”读到这里,收回视线重新面向话筒的凛月恰到好处地接上,好像他早就看到了这封信以什么样的祝福语结束一样。他们依次给予了感谢与回应,而凛月始终都没再回过头。结束的时候工作人员纷纷感叹道凛月君真是抽了一封格外合适的来信啊,而幸运儿本人把小熊帽子往头上一扣,说是吗,好好夸夸我的表现吧~
东西也很整齐哦,工作人员埋头整理的时候随口道,以前每次你们两位一起的时候,有时候甚至会串音啊,结束时椅子总是紧紧凑在一起的。今天都好好呆在原位了呢,给后期减少了一点麻烦哦,很棒很棒。
凛月闻言脸色一僵,真绪立马推着他往门外走,回首和工作人员告别。
“穿得真的很保暖啊。”
“因为小~朱说我不懂事。”
“肯定用的不是这个词吧?”
“真绪不要太偏袒小朱了,那孩子完全是个窝里横嘛。”
“今年的气温降得的确很早,”真绪笑了笑,“听预报的时候,说是会有一个更加漫长的冬天。“
“是啊,”凛月小声地重复,“会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冬天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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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etalk:虽然卡文卡得要晕过去了,但是再不把秋天的部分发出来就要过年了啊...!
写了很喜欢的互动......如此别扭的感情纠结了很久很久最终处理成了这样,要概括的话大概就是双方都没法再以以前的心态对待彼此,因为“是真绪/凛月的话一定会做那样的决定,哪怕这其实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总感觉栗子&司、真绪&泉这两组在很微妙的地方都有超级相似之处,泉老师大概也会在后面的故事里发挥作用吧(吧!)这是一个在大量队友贴贴里加入少量romantic感情线的故事,谢谢你愿意看到这里。
冬天快乐!
【凛绪cb向】那些瞬间你在想什么呢(2)
是写给真绪和凛月的关于爱的故事,大概4-5篇会写完。
有ts和kn的致死量cb贴贴
前文:Chapter 1 春
——————————————————
Chapter 2 夏
夕阳渐落,明暗交杂,云朵层层叠叠,晚霞的光似金蛇绞着灰色的层峦,一点点同归于尽,等到冰鹰北斗打开天台的门时,已经只剩血一般的余晖。
真绪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拍了拍长椅的另一侧。而北斗站在台阶上凝固了一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对准了他,屏幕中的真绪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很快训练有素地不好意思起来,手指无所适从地勾着脑后的小辫绕了几圈:“这是今天试的角色造型,看起来会不会有点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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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写给真绪和凛月的关于爱的故事,大概4-5篇会写完。
有ts和kn的致死量cb贴贴
前文:Chapter 1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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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夏
夕阳渐落,明暗交杂,云朵层层叠叠,晚霞的光似金蛇绞着灰色的层峦,一点点同归于尽,等到冰鹰北斗打开天台的门时,已经只剩血一般的余晖。
真绪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拍了拍长椅的另一侧。而北斗站在台阶上凝固了一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对准了他,屏幕中的真绪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很快训练有素地不好意思起来,手指无所适从地勾着脑后的小辫绕了几圈:“这是今天试的角色造型,看起来会不会有点不习惯……?”
冰鹰北斗收起录像:“很完美。”
“是要作为账号上更新的花絮吗?一会去和剧方确认一下保密要求好了。”
“嗯,游木特意嘱咐了,我们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更新过,今天探班无论如何也得拍点什么。刚刚走到一半遇见了工作人员,游木已经去打听情况了,他说等会就来。”
“哈哈,怕生的真对这种事却很有热情啊,”真绪递给他一瓶果汁,“只是这样坐着,就很有电视剧的氛围啊。”
“是吗,因为这里就是拍摄现场吧。”
“毕竟还有感情上的差异吧,我也不是毫无理由坐在这里的,是为了还原场景来体验角色,嗯……自己一直在福利机构帮忙照顾的小女孩却确诊了不治之症,我饰演的是这样的一名高中生,剧本难度真的很大啊……”自从trickstar开始多方面尝试之后,他们已经开始试水多栖偶像团体的路线,真绪这次的特别演出邀请就是其中之一。即便有挑战性,在杏拿来剧本时真绪却还是答应了下来。能有机会和演艺界的前辈在同一个剧组,这对他和组合来说都不是坏事——他和最近同样在钻研的北斗常常旁若无人地讨论演技,连存在感极高的明星昴流都开始抗议“像办公室恋情一样”。
“就算已经毕业了,我们现在也没有老,正好处于高中生的年龄阶段,如果尝试以衣更自己的观念来代入呢?”
真绪深吸一口气:“那样的话,大脑真是一片空白啊,在我看过剧本,提前知道那个孩子最终还是离去了的情况下。以生死这样的话题来看,我的人生经历简直再稚嫩不过了。‘希望她可以平安健康地长大’——怀抱着这样的心情一直在照看的孩子,却遭遇了不幸,是我的话最初一定不愿意相信吧,然后不停祈祷着奇迹说不定就发生在她的身上。”
“的确,是我的话也会这样期望的,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人生的新手。既然衣更刚刚说是在还原场景,那么现在是在体会哪一刻?”北斗接过剧本,理理衣服站起身,真绪立刻会过意来。
“她去世的那天下午,我带着一捧来不及送到的花。当我和福利院一起拼命地努力筹钱之后,却发现比起病魔,人的力量真的刚好只是差了一点点。”
“你独自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天台,这时在想什么?”
“是我没有足够努力吗?”
“一直都尽力了。”
“还是最开始就不要相遇好呢?”
“重来一百次你也不会后悔。”
“对啊,”真绪自嘲似的笑一声,“北斗,你听说过吗,医院是生与死的交界,日出与日落是夜与昼的折返,在这时对着天空喊出来,也许思念就可以传到来生呢。”
“嗯?”被叫到名字的冰鹰北斗一愣,还是老实回答,“没有。”
“这就对了,”真绪点点头,“没有这样的传说,因为这只是我的台词。”
“也就是说,衣更在角色的状态中,却喊了我的名字,以这种技巧脱离角色避免被情绪过度感染吗,我很高兴作这把钥匙。”
“不不不,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开个玩笑?我不想和北斗把气氛变得这么严肃啊,”真绪笑了笑,“不过刚刚那一刻,我也真的有了想法。没有北斗来探班,说不定一直这样卡住没办法呢。”
“嗯,母亲最近告诉过我这样建构角色的方式,虽然我还不是很熟练,不过衣更有想法了就好,我会期待的,”北斗话头一转,“但是,如果有这样的传说,你会相信吗?”
“是我的话,更希望是可以许愿的传说吧,我还是不喜欢遗憾啊。”
“我还以为衣更会选更脚踏实地的类型。”
“嗯,但偶尔这样想想也不错吧?”真绪随手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包装袋,“吃饼干吗,给你这个。”
“这是什么?”
“幸运饼干,顾名思义,就是吃了会变得幸运的饼干。”
一向擅长把别人搞得一头雾水的冰鹰北斗,此刻面上难得多了几分正在措辞的为难。
“哈哈哈,很少能见到北斗这样,所以一下子有点忍不住。放心,是普通的饼干,下午昴流来的时候带给我的。”
“衣更,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变得迷信了?”
“如果有信仰能救她的话,说不定我真的会很虔诚哦?”虽然剧本上,这里他当然是大声地对着夕阳喊出了要对那个孩子说的话,总的来说是一个有缺憾但不是那么悲伤的结局。“......毕竟身体健康的人难以共情这种痛苦的程度,虽然这么说也许不够格,但我还是自认为比他人更懂得一些……在最后能够释然地宣泄出来前,心情一定是很复杂的,甚至是愤怒的,比如——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命运那么不公平?如果可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试试。也正是有了这样复杂的感情,才会让最后一刻的感情可以轻一点地飞起来吧?想到这样,就觉得这一刻果然很适合歌唱啊。”
北斗沉默下去,轻轻掠过真绪语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往事:“播出的时候会在这时插入片尾曲吧,衣更你的想法并不难实现?”
真绪一脸被噎住的表情:“哈哈,北斗你有时候说话现实得让我很需要昴流或者真啊……等等,不会是说你也在开玩笑?”
“这就是我的锻炼成果。”
“锻炼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啊……?”
冰鹰北斗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我可以唱,想听什么?”
“咦?那就,我现在正在参演这部的片尾曲好了。”
“这首歌词还没有背下来。”
“哈哈,其实我是故意选了这首哦,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说了北斗会的歌,你就真的会唱啊。”
“很奇怪吗?我也觉得这样的氛围很合适,为衣更唱歌有什么问题吗?”北斗思考之时,铁门吱呀的声音这时再度响起,两人齐齐回过头去,游木真迷茫地撑着门:“……我来的是时候吗?”
“太是时候了。”真绪郑重地说。
“那就好。我去和剧组沟通过了,他们很欢迎我们这边自己发出物料哦,只要剪辑完发给他们确认一遍就好。”游木真没什么压力地走进来,就着冰鹰北斗的手机重新看了一遍录像,“冰鹰君的运镜水平进步得好快啊,只要再加上下午拍到的那些……背景音乐我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工作就交给我吧!争取今晚之前发出去。”
“咦,不用那么着急吧?”
“有必要这么着急!”游木真拿着冰鹰北斗的手机开始导入,突然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来,“明星君刚刚在群里转发的那条,衣更君和冰鹰君应该还没来得及看吧?”
于是三个脑袋一起挤在小小的手机屏幕前,是朔间凛月的个人账号上传了一条新视频,画面里在落地窗前的月永雷欧用钢琴弹着那首衣更真绪熟悉的片尾曲,时不时跟着哼唱几句,任性地只唱自己喜欢的唱段。曲子被他改了和弦,从原本磅礴的感情反而衬得细水长流起来,旁边缩在沙发里睡觉的黑脑壳毫无疑问是朔间凛月。
“这是knights在变相帮衣更君宣传哦,我们最好得快点跟上才是。”
“可是为什么要在朔间的账号上发?”冰鹰北斗刚发出疑问,视频里便又出现了濑名泉的身影。
“如各位所见,这就是熊君般的睡眠质量。”濑名泉自然地理了一下发型说,“自己不更新,如果没有我和雷欧君的话完全不能自理频道啊!熊君,可以的话将来去北极住吧?”
还真是一如既往啊……真绪评价着。
“原来是想把凛月叫醒吗?濑名不早说!我们昨晚才追平了新的一集哦,就是听着这首歌睡着的,当然醒不了。”月永雷欧摩拳擦掌,“放着我来!”
他接了一段过度来变调,指尖下随即流水般跳出另一首曲子,濑名泉边说着“就不该放你们俩一起睡”一边颇有心得地移了一小步,下一秒从沙发上弹起的朔间凛月就扑到了月永雷欧身上,拳打脚踢的同时两人默契地避开了钢琴,导致谁也没站稳一头栽出了镜头外,濑名泉淡然地解释了一句:“不用担心,那里还有一个懒人沙发能接住——不对,这些沙发都是什么时候......?”
视频停在这里,黑漆漆的屏幕上显示着重播的按钮,游木真扭过头来,衣更君在笑什么?
真绪说,的确是幸福的事情啊,这首新的曲子。
冰鹰北斗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原来要准备惊喜的不是衣更你这一边吗?”
“诶,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是明星说的,我倒是也有同样的感觉。你们两个最近看上去很像……”冰鹰北斗像个雕塑一样停住了。
“我有点害怕冰鹰君接下来要说出来的那个形容词。”忙着赶进度的游木真戴上了随身的耳机,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我也害怕,”真绪不自然地笑了笑,决定先发制人:“杏是不是把那部异国恋的电影也推荐给你了?”
“没错,谢谢,异国恋,”好在北斗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对两人的默契颇为满意,“衣更也看了?”
“当然看了,但其实完全没往那个方向想,只是北斗最近喜欢用影视剧来比喻的习惯有点令人头疼哦,真和昴流都因为这个在私下偷偷恶补电影了,虽然我这样像在出卖他们……”
“呜哇,衣更君就这样明晃晃地当作我不在场了,我只是戴上了一边的耳机哦。”
“哈哈,抱歉啦。不过,凛月倒是也的确用了一样的比喻……说我们现在是异国恋的感情危机时期——你们两个这么心有灵犀让我觉得很不安啊,而且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这样的设定的,我们明明也没交往啊。”真绪说。
“游木说最近是trickstar发展的新时期,我也觉得要更多关心彼此一点。而且最近衣更提起朔间的频率也变少了不是吗,反而是游木经常和他一起打游戏。”
游木真笑了笑:“其实一般是我们三个,呃,偶尔还有泉前辈,四个人就不用组野队了。”
“是的,虽然我没办法次次都在线,但之后也有单独补上。”天色渐渐暗下来了,真绪看不清北斗的表情,他纠结了一阵,还是自我放弃一般地开口,“不过,的确是出了一些问题,我不能骗你们……难道真的这么明显吗?”
“如果之前的衣更君是普通的不对劲,上次和朔间前辈见过面之后就是头顶上有一个感叹号任务图标的衣更君了。”游木真说。
“因为就连朔间前辈都来关心了,这让我很挫败啊……”衣更真绪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说实话我这次心里完全没底。但是放心吧,还不会到影响活动的程度。下次见面我会去跟凛月谈谈的,这次是我的错。”
“不知道为什么衣更君这样说了反而更担心了......我记得凛月君近期明明没有在欧洲的工作,却一直没有回日本,”游木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后来也自作主张向泉前辈打听了一些,希望衣更君不要介意啊。凛月君似乎遇到了一位特别合得来的老师,听说对方看起来很中意他呢,所以才多留了一段时间。”
“原来是那样的吗?”真绪茫然起来,“……不,我怎么会介意,不如说真能打听到我想不到的事情就太好了,我连凛月最近的工作安排都不太清楚,虽然是因为帮杏的忙,连轴转基本没有休息过啦。”
“只是因为最近会去朱樱君的宿舍帮他打无伤来着。另外,过度工作不可取哦。”
“是的,我认为放在爱的人身上更重要一些,虽然杏也同样是我们爱着的人。”
“……我偶尔觉得knights跟我们有点太没有边界感了。”
“衣更才是这里最不适合说这句话的人吧。”
真绪无视了吐槽,登录了自己的私人邮箱:“而且凛月突然开始喜欢发邮件了。”他划着屏幕给两人看,凛月写信从来随性,每一封都写着无主题,不看时间根本分辨不出来。真绪刷新了一下,恰好又蹦进来一封,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他直接在北斗面前点开了。说白了,凛月给他写的东西虽然看上去可怕,实际上完全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况是已然习惯了的队友们。先是洋洋洒洒几百字,中心为“真绪最近和兄长走得也太近了”,游木真一目十行地看完,眼中的笃定又多了几分。
但是真绪在打开邮件的一刻开始就变得很安静,屏幕下方还写着下周要回日本,要不要一起去他们家附近刚翻新的旧水族馆。
“衣更?”
“嗯,啊......不好意思,北斗刚刚说什么?”
我说他这可能是要表白。冰鹰北斗这回很干脆。
天台回响着衣更真绪被呛得咳嗽的声音。
“不是,什么?谁?”他忍不住大声起来,“为什么从异地恋退步成这样了?!”
月永雷欧正在卡着最低限速开车。
朔间凛月在副驾上享用月永雷欧多绕了一个街区才买到的当季特供贝果,他们在距离航班起飞还有足足四个小时就被濑名泉赶出了家门,干脆慢悠悠地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红灯的间隙,月永雷欧突然调低了车载电台的声音:“凛月跟朱樱和鸣说了吗?”
“是小鸣的话,总觉得他已经猜到我们这次回去的目的了,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还说很期待呢,给聪明人准备惊喜还真是不容易啊~小朱呢——其实知道得比小月和小濑都要早哦?”
“哈哈哈哈,如果朱樱不是第一个,我会像濑名那样狠狠说教凛月的哦,这可是忽视君主的罪行!”
“那还真是很严重的惩罚啊,放过我吧,这种事当然会第一个和我们的王确认呢……话说回来,小朱在听过demo之后给出了比我想象的还要高的评价,不过,我果然也想听听小月的想法。”
“诶?就相信朱樱的判断吧,问我的话是没有答案的哦,如果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那么一首曲子的一千个听众一定会有一万零一种评判。不过,作曲的时候只管把世界上的其他人全都扔到黑洞里去好了,只要写的时候是享受着的,一定是美好的,那样的状态下名曲自然会降临,虽然我这样说在外人看来一定很自大吧?但是无所谓!凛月可以懂我的意思。“
“嗯,听众就是被‘赠与’这段旋律的人,他们要怎么处置就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事情了。不过,毕竟这次是要送给珍视的公主殿下的作品,为此而不安着的我是称职的表现哦。”
“作为‘礼物’的歌曲,的确是最简单又最困难的了,就像我给小琉可写歌,给凛月写给朱樱写给鸣写给濑名写,总是很难一气呵成一样,就像画画的时候总是调不出最准确的颜色,只好一副又一副地画下去一样,就像这几个月的凛月一样!”
“哎,为什么小濑这次放在最后一个说啊?”
“因为他不让我和你睡觉!”月永雷欧大喊,“所以,写给公主殿下的歌,我只能作为竞争者一边挑战一边写出另一首哦?凛月的曲子是这样让我灵感迸发的存在。但作为我自己而言,凛月的一切我都爱着,所以——不用害怕,没问题的。”
“才没有吧,昨天才说了噪音哦。”
“用凛月的话来说,那是明明在给我弹琴,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
“小月原来也会变成爱吃醋的孩子啊,”凛月吐了吐舌头,“我打算去跟真绪坦白了。”
月永雷欧没来得及说话,两人放在一起的手机一齐亮起屏幕,朔间凛月的则不断地蹦起消息提示音。
“是朱樱吧!”月永雷欧笑了笑,铃响一声就用指节敲一次方向盘,刚好三下,又肉眼可见地遗憾起来,“这次还是在说工作啊……朱樱的顺序连我都清楚了,先说前辈们打扰了,‘这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schedule请各位确认一下’,接着就会发一整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东西。”
“你说的那个东西应该叫做工作表吧。啊,小鸣回复了,很可靠呢。”朔间凛月打趣道,“要我帮小月回复吗?”
“先等一等,我需要凛月帮我看着路况哦。”
“咦,真是可恶的放置行为呢,好可怜的小朱~”
十分钟后,手机响了第四下,朔间凛月闻声了然地转头,“好了,这下小朱肯定艾特我了,因为我们现在在一起。”
“虽然这么说,凛月看上去也没有要回复的意思呢,也许濑名马上就要杀来了哦!”
“轮到我了,我也想等一等。”朔间凛月说,“在小朱问要不要接我们的机之前,我是不会回的。”
直到手机的第五声响起,月永雷欧憋着笑,余光瞥见朔间凛月终于满意地拿起了手机,在解开锁屏的瞬间明显地愣了一下才啪啪打字回复。
“我以为真绪这次也不会来的。”他说。
月永雷欧歪了歪头。
“也接我吗?”他问。
真绪记得朔间前辈那天沉默了很久。
“……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他维持着土下座的姿势,朔间零很快伸出手轻轻抵着他的肩膀要他抬起身,温和但不容拒绝。
“为什么要道歉呢?衣更君什么都没有做错。是吾辈执意要来询问,让汝为难了,抱歉。”朔间零坐了一会,没有得到回应,便起身打开了窗户。夏季炎热的气息随着风一同撞进屋内,被冷空调钝化的空气一瞬间活络起来,反而让真绪觉得舒服了许多。
——是啊,为什么要道歉呢?如果是凛月的话,一定也会这么说的,但绝不是像朔间前辈现在这样,悲悯而无奈,就好像在看一出无力改动的剧本似的。
“朔间前辈觉得,能瞒凛月多久呢?”
“现在更像是凛月打算瞒衣更君多久,”朔间零摇了摇头,“这件事汝应该比吾辈更清楚一些,比起勉强他人,凛月更愿意勉强自己,何况衣更君也是这样的类型。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在行为模式上总会有所相像,这有时候反而是坏事啊。”
是的,他们太熟悉了,熟悉到也许很多事情直到过去之后,才会意识到当时再平常不过的对话下,就藏着连对方自己也没能意识到的不安。他只是自顾自觉得只要不把秘密说出口,就什么都不会改变,凛月想选怎样的未来都好,留在日本也好,不能常常见面也罢,他都会祝福的,没有更多的要求,他知道凛月实际上也一样。
自己从前陪他看了不少电影,不免遇到浪漫情节,试探,暧昧,步步为营;倾心,离别,旧情复燃;钟情,矛盾,白头偕老;情人的桥段翻来覆去拍出花来,总有那么几秒叫人错乱。亲吻与意乱情迷时他总会尴尬地移开视线,却又心怀侥幸地观察凛月的表情:认真,新鲜,但毫无兴趣,最后总会感应到视线回过头来,撒娇要一辈子都在一起,死的时候一起闭眼,墓碑也要埋在一起。
原本话语就易生错觉,他风平浪静地听了这么多年,如今却开始害怕了,仿佛只要正视一眼,就会被心里的骇浪彻底翻进海底。凛月需要的是不会离开的家人,那是比什么都珍稀的存在,他在寻求安心之处的路上踉跄着长大,最终得到了这样的爱,很多很多,于是爱情从始至终都是陌生和没必要。
要怎么回应呢,又能怎么回应呢?他不可以对凛月说谎,只能一次次地绕过去——凛月,如果你不问的话,当然可以一辈子。
“要是以我的角度来看的话,离完蛋真的不远了。”真绪苦笑着开自己的玩笑,嘴角很快挂不住,还是耷拉下来。
朔间零体贴地推过来一杯冰拿铁:“衣更君知道knights最新的打算吗?”
“是说新曲由凛月来负责的事情吗?他苦恼了几个月,最近似乎终于满意了,但是毕竟是knights的曲子,所以还执着地一次都没有给我听过呢。”
“是吗,”朔间零有些始料未及,“……听说那边的朱樱君因此格外忙碌呢,真是个努力的好孩子啊。”
“咦,朔间前辈好像有什么别的想说的样子?”
“这样的场景真是令人怀念啊,因为凛月而坐在一起谈话,衣更君请务必要对此保密,”朔间零沉思起来,但并没有让真绪等太久,“不是令人为难的事情,因为无论吾辈说与不说都不会改变什么……凛月没有告诉衣更君的不止一件事。”
“嗯,我倒是不意外啊,”真绪颔首,“是想要自己一个人思考的事情吧,因为本人很遗憾地是对凛月的未来无条件支持派,只会对他说‘那就去做吧,我会在背后看着的’,我也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毛病。如果我是凛月,一定会先想清楚了才会去坦白顺便道歉的。”
“这么了解自己的衣更君,很辛苦吧。”
“是啊,虽然思虑过度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正是因为了解自己,更了解凛月,所以现在反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么一想,朔间前辈跟我有着极其相似的视角呢。”
“嗯,吾辈难得地只能说‘不知道怎么办’了。”朔间零认得很坦然,“作为衣更君的前辈,吾辈想说的只有一件事,无论会变成什么样,都请不要把自己的感情看作罪恶的存在,唯独这点毋庸置疑。”
“……那作为凛月的哥哥呢?”真绪小心翼翼。
“如果没有衣更君的话,”朔间零苦着脸说,“以后凛月要是对吾辈撒气可怎么办啊。”
朔间凛月此刻正想对他撒气。
“朔间前辈没有跟你说过吗?”真绪往前一步挡住检票人员好奇的视线,两张票一起递上去,凛月不愿意拿,侧头把口罩往上提了提,“因为是重新开放,所以请了本地出身的著名偶像来做推广,也是很正常的营销行为哦。”
……虽然内部票上印着此人写真绝对算是蓄意。
“这就是他的目的所在。”凛月摇摇头,“所以真绪要离那个坏心眼的家伙远一点才对。”
“据说朔间前辈也有在背后帮忙推动复馆哦,”过了检票口,真绪偷偷把票往凛月的口袋里塞,“当年闭馆的时候凛月不是还很失落吗。”
“因为明明是充满了和真绪的回忆的地方,现在有了兄长掺合的一份,超~不爽的。”
“喂别说那种像是濑名前辈才会说的话。”
“真绪怎么变成对小濑很了如指掌的样子了?”
“怎么说我们也做了很久室友吧。”
他们边说边拐了弯,进门第一个转角就是水族馆的经典合影处,画着水族馆logo的墙前立起水獭立牌,可以在游览出口免费领取照片,从前负责的是位蓄胡子的大叔,打了三十多年光棍,尤其喜欢小孩,笑眯眯地给他们从小拍到了大,每回见面都像邻居似的挥手招两个孩子过来,闭馆后也不知去了哪里谋生。多年后站在这里的是面生的年轻员工,抱着相机照例微笑着询问道:“两位需要合影吗?”
凛月伸手过来,正巧撞上真绪从自己口袋中鬼鬼祟祟撤走的手,不明所以地垂眸看了一眼,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把他拉去合影。
“……不知道山田大叔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不是经常说很想要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呢。”
“下次上event的时候打个寻人启事吧,‘水族馆的光棍山田桑请问有没有如愿找到漂亮的夫人呢’,就这样说。”
“完全是在找茬吧这个!”
“不过更可能的结果是山田大叔根本不会看偶像节目,”凛月抽了一张地图,抖落开来,场馆内的灯光很暗,因此从来都是夜视能力更好的他来带路,“为了找到小时候给自己拍照的叔叔,所以真绪要努力成为日本第一的偶像哦,听上去是不是很像青春剧的剧情。不过收视率应该会很糟糕吧。”
“给我向所有青春剧道歉啊——不过,按照trickstar现在的发展来说,最容易被大叔看到的应该是真吧。”
“也就是说未来会在周一剧里看见游君成为主役吗?那真绪呢,我想在深夜档里看见真绪。”
“不管是什么,都停止你的幻想。”
“我说的是漫改。”
“刚刚想的绝对不是这个。”
“小凛的思想清清白白,想歪了的真绪请面壁思过。”凛月从背后推着他往海底隧道的方向走,刚迈了几步,肩上的双手突然毫无预兆地搂上来:“三、二,一!”
“……这才第一站!”真绪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下意识地接住了跳到自己背上的人,便试图把他晃下去,“至少等到了企鹅的地方!”
“到前面就好——就到前面——”
“说好了,进了隧道就自己走哦?”他在心里吐槽自己怎么又拿出哄孩子的语气。
“从来不反悔。”
“好好好……”凛月的发尖蹭得真绪缩了缩脖子,他叹了一口气,把人往上颠了颠,微微倾身便猛然冲刺,这一下显然凛月没反应过来,兴奋得埋在他肩膀上笑出声。眼前海水折射的光斑慷慨地游荡于蓝色的地面,他三步并两步,跳进那片湛蓝之中,被无尽的水与成群的游鱼包围——他听见凛月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小时候喜欢钻水族馆的原因主要无疑就是这周身被大海包裹的未知,既安稳又刺激,小时候的凛月害怕这里太安静,后来换成了他害怕鲨鱼尖尖的牙齿,总是紧紧牵着手一起跑到下一个站点。被路过的叔叔阿姨笑话,害怕为什么还要去呢?
他望着玻璃内,一只鳐鱼恰巧游过来,又飘似地游走,真绪的视线跟着追过去,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有个人一直不出声,试图把自己变得透明。
“某人是不是该下来了?”
“真绪为什么要跑起来,”凛月歪过头来,并不撒手,温热的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呼出的热气亲昵地蹭上脸颊,“明明小时候都是慢慢走的,真绪急着把我丢掉吗。不可以,作为补偿再加一站。”
“明明是小时候没力气背着你跑吧,而且你不是很高兴吗,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招已经对我没用了哦。”
“因为跑的时间比走的时间短,一下子就没有了。所以我要求把时间也一起补回来,再跑一站嘛。”
“说好到这里就自己走哦,”真绪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脑袋,“凛月,我们说好的。”
沉默——时间很短,大约只有一个东西掉到地上滚了几圈那么长,然后凛月轻巧地跳下来,却迟迟没有走到他身边。真绪回过头,凛月插着兜侧身站在原地,视线执着地跟着一群粉红色的真鲷,它们从他的身侧离去,掠过两人头顶,无忧无虑地往真绪的背后飞去,很快便追不上了。于是那双红瞳所注视的尽头一步步降落,落到真绪的呼吸上,一点一点收紧了。他无端想起那个梦,浅亮的涟漪在黑发上明明灭灭,而凛月的眼神颤抖着,于是真绪立刻伸出手去。
没有回应,真绪又把手往前伸,手指轻轻勾了勾,他在心里悄悄数了三下,冰冷的指尖最终还是搭了上来,现在明明是夏天。
“对不起,我是说,”真绪用手心帮他暖指尖,忍不住握紧了,“那到水獭,好吗?”
“我想到假山那里去,今天有东西要给真绪看,”凛月回过神来,似乎刚刚只是日常的发呆,牵着他的手幅度很小地晃一下,“还有,也太用力了。难道说真绪现在也会害怕吗?”
我今天难道是来这跟他动脑筋的吗?真绪想。
凛月说的假山是保留的老区域,最初就是给小朋友体验的设计,在四周巨型观景水族箱的围绕中,展览常见鱼类的小型鱼缸建在一片假山之上,中间留有可以把头探进鱼缸里观察小鱼的位置。他们小时候常常在这里躲猫猫,真绪总是在爬出假山的时候因为起身太快撞到头,但凛月次次适应良好,这一点来说也灵巧得像只猫一样。
他们到了地方,凛月果然又乐得往里钻,好像一来这里后就立刻没长大似的。甚至不用招呼,真绪自觉地跟着钻进去。为了防止孩童游玩意外,假山内的空间并不算狭窄,但对于已经成年的人来说,就是得稍微挤挤的程度。凛月找到了一处角落,窝进去,便从口袋里拿出ipod——真绪立刻为他开心起来。
“太好了,你终于满意了!”他跟着钻过去坐下,而凛月用力点头,给他塞上耳机。
“所以我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凛月说,他们缩在头顶一方小小的海水下,真绪有些在意地伸头看向假山的入口——如果有第三个人这时钻进来,场面岂不是会很尴尬。他忘了这是有线耳机,一回头发现被跟着拽过来的凛月一脸无奈,“有人也是我们先来的,该走的是他们。”
这跟抢秋千玩是一样的规矩吗?真绪不打算吐槽他,凛月有时候总是喜欢按照一些很原始的规则办事,所谓先来后到,拿到手里的东西就不愿意让出去,放在他眼里叫做孩子气,放在knights那就成了个人主义。
“那就请作曲家小凛开始吧。”他邀请道。
他任由凛月把他的手臂拉到自己的腿上,随后指尖和琴声一同轻柔地落下,像森林夜晚的露水滑落,掉进被月光亲吻的大地,薄雾四起,由缓而急,树影间风声飒飒,剑光斩落荆棘,像是滑音在血液之上加速跳着一圈又一圈的圆舞曲,一刻静寂之后,慢慢停在了不安的脉搏上。
——他为他弹的是一个人的钢琴版。
“……哇。”半晌,真绪才慢慢叹出声,“凛月,我觉得自己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凛月仰起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简而言之就是二字——夸我。
“真的很厉害啊,是如果我不认识你,我也会想去了解这个人的作品。”真绪吸吸鼻子,正色道,“真的,我对你的想象也好滤镜也罢,坦白来说有时候都觉得有点夸张了,但是你总是……总是会让我很惊喜。明明作出了这么棒的曲子,居然也憋到完成才给我听,我以后会对你的定力刮目相看的。”
“那才不是厉害的意思吧。”
“不不不,真的很厉害——”
“就算不认识也会因为曲子爱上小凛,这就是真绪的命运。”
“……差点又要被你带进沟里了!”真绪苦笑,“我们先出去吧。”
凛月笑眯眯地嗯一声,仗着优势抢先一步往外溜,真绪习以为常地把被他故意落下的ipod收好跟在后面。
“我主动坦白完了。”凛月在洞口外弯下腰,“现在轮到真绪了。”
“啊?”真绪下意识一抬头,撞上了凛月提前挡在那里的手,还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又撞了,真绪果然是离不开我~”
“……你瞒着我的可不止这一件啊,要坦白的话再有诚意一点点。”
“真绪不是答应过,想不清楚的东西就问我吗。”凛月早有预料似的,拉着他站起来,“我在等你问,现在是教学时间。”他又强调了一遍。
“小凛也不是永远能全部猜中吧,万一我自己想清楚了呢?”
“不会的,因为真绪是笨蛋。看上去并不好哦,你现在的表情,从小学开始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这样,明明在笑,但是眼睛闷闷的。”
“好吧,那样的话还真有一件在意的事情,你上个月一直不给我发消息。”
凛月愣了一下:“明明也写了那么多邮件……?因为真绪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帮小杏处理个人事务所的事情吗,就算是发了line甚至都不会已读哦?邮件的话,真绪就可以一口气看完。”
“可你甚至没说老师的事情,那么多封,一次也没有提……凛月,我不是在怪你,我知道这必须先和knights讨论,如果你出国学音乐,偶像活动一定会受到影响,你有责任告诉他们。但是我还是会不舒服——我以为我能想开的。”
他的手被猛地攥紧了。
“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而生气吗?”
“不,怎么会啊?是因为你觉得我会难过而生气。你肯定已经决定好要走了,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我,才会拖到今天见面。可是明明凛月承诺过不会离开,难道我会不相信你吗?我知道你当然会回来的。”真绪一口气说完,终于理清自己在意的点,“凛月,我在你眼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明明——”
他突然卡壳了。
“所以,真绪害怕的事情,真的不是未来几年会经常见不上面,也不是以为我会离开,”凛月轻轻地说,“是别的,对吗?”
……我应该想到的。真绪往后退一步。
我亲口帮凛月把最后的排除法做完了。他想,我了解凛月的作风,他花了几个月煞费苦心地瞒下这一件事,借濑名前辈和真的关系传话,甚至连朔间前辈都在有意提醒,好让他着急到说真心话,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确认他会不会害怕分开。
真绪不说话,凛月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担心,跟着逼近一步,他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只是下意识地修正了这段距离。真绪的脑子里却浮现出朔间前辈的那句话——是凛月打算瞒你多久呢?他感觉他们好像两只水母,摇摇晃晃地漂浮在悬崖边,背后就是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时刻准备着将他碾碎,每后退一步,凛月就往前一步,再这样纵容下去,他们绝对会一起坠落。
“真绪,发生什么了?”凛月放低了声音问他,眼睛却像求助似的,盛满了不安的试探。凛月在等他能不能告诉自己另一个真相,这样好证明他其实完全想错了,这样他们就可以像以前一样,用柔软的道歉和撒娇把矛盾当云一样吹散。可是那样下去最终痛苦的又是谁呢?背在身后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手心,好让真绪用最大的勇气去保持默认。
“……是什么时候呢?”于是凛月泄了气,在此之前的所有游刃有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他花时间把一切都铺好,等真绪毫无知觉地跳下去,却对落网之后要怎么做毫无打算。
他好像是真的从来没想过啊。
凛月毫无疑问是慌张的,却不心虚,这一点茫然为真绪最后的侥幸判了死刑。他自暴自弃地停下脚,闭上眼,在黑暗中发觉自己的嘴唇在发抖。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他拿着一把能够同时刺伤两个人的剑,却在无谓地比划着怎样可以让自己流的血多一点。
“从……从真的想答应你结婚的那一刻起吧。”从想拥抱想亲吻,想十指相扣想一起入眠,想你幸福的时候第一个分享的人永远是我的时候起,偏偏这些他们做了许多年,于是念头从哪一瞬开始便不可追溯,谁会在乎苍天大树上的无名种子何时发芽,等到抬头望见那一簇不可忽视的槲寄生时,心里便只剩下“是不是该接吻”的诅咒。
凛月把他用力抱进怀里,安抚地拍起后背。就像以前无数次从噩梦中哭着惊醒,汗津津地抬起真绪的胳膊钻进去,而他哪怕困得迷糊,也变成了肌肉记忆一样,一下一下地安慰——没事的,就算天没亮,我也在这里。真绪莫名其妙地放松下来,他好像是久违地回到了没有秘密的安全区,如果是放在以前,凛月大概会说“那就结婚吧,我们国家的法律就是为了真绪这句话存在的”,但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了。
“凛月,什么时候猜到的?”
“不知道,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不再说一辈子了。”凛月摇摇头,“可是真绪在勉强自己,这都发现不了的话我就太不称职了。”
“什么嘛,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哦……果然还是输了一道啊。”
“因为我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没办法看着你过得很疲惫,所以我就是会知道的。”凛月没接他试图缓和气氛的玩笑话,自嘲地笑了,“虽然真绪现在应该不想听到这句话。”
“抱歉啊,的确不太想,这样的话我不是只能回答‘我也爱你’了吗,明明没有表白过就自动失败了,这是收视率会更低的那种剧情,”真绪挣扎了一下,有点丢脸地从对方的怀里抽身,“不过,因为我也一样,所以‘那就真的谈恋爱吧’那种话请不要说,至少不要迁就我。”
“谈恋爱吧。”凛月突然说。
“看到你比我想的有精神,我开心多了。”真绪熟练地不否认,“虽然我总是在同意你说的,但这次不一样。小凛,你分得很清楚,‘愿意’和‘想要’不是一回事。我们一起生活多久了,什么都好,别用这种办法,也许我就是固执的那种人吧……可能会很难,但我们总能解决的,好吗?”
“你把这件事说成是‘解决’吗?”凛月震撼地望过来,“如果真绪这样看待自己的感情,那么这就是我应该管的。”
“嗯,我当然希望你能管。”真绪苦笑,“因为我是笨蛋,想不出办法,但引以为傲的技能之一是分辨凛月开心不开心,专业级别。”
凛月勉强地跟着笑了笑,很快开始喃喃地重复着“对不起”。可他在为什么而道歉呢?为没有和自己一样吗?可明明不对劲的那个是自己,是生长过程中哪个细胞分化错了,像癌症一样糟糕地蔓延。如果将这场意外怪罪到凛月身上,才是真正的自我处刑。
“我要说句你不爱听的,其实……分开几年也挺好的,你知道我说的只是地理意义上的。我希望你能在你喜欢的事情上闪闪发光,我也会完成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我不会走的,一直都在。”他说,“小凛……这次听我的吧,我从很久以前就想清楚了。”
凛月不说话了。他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摆出委屈的表情,只是愣在原地,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好,于是变得手足无措起来,群鱼从背后游过,他站在如同海底的一片深蓝之中,却像找不到家的候鸟。
我已经开始觉得寂寞了啊。
-tbc-
free talk:图穷匕见了,实际上当初想写这个故事完全是因为想看这个情况下的凛月和真绪。不是be噢!不是be!!!
因为凛月一直是表面上更粘人更主动更容易寂寞的那一方,问题发言多多的,但所谓常言道大大方方是……小心翼翼是……所以设想了如果实际情况是倒过来的……家人情感之上萌生出的恋爱,希望自己能给对方带来幸福的两个人,比起自己更在意另一个人的心情,不想让作为家人受的幼驯染受到一点点委屈,但自己又真的没有办法帮上忙,在这样无解的情况下而感到愧疚和痛苦。
应该是小司在剧情里说的吧(如果记错了对不起):因为非常喜欢所以受伤,因为非常喜欢所以未来不会有事。
我很喜欢这句话。
于是某天晚上的一顿口嗨之后,想象出了我自己很喜爱的桥段,我开始为了那盘醋包这盘饺子,实际上我想看的内容都在一二章之后,回过神来为了把所有事都铺垫好居然已经写了两万字……!但慢慢来也挺好的……
又加了过量的队友贴贴,我希望大家都能幸福。
以上,希望你可以看得开心。(虽然这章看上去真的有点不太幸福对不起我们慢慢来吧!)
【凛绪cb向】那些瞬间你在想什么呢(1)
是写给真绪和凛月的关于爱的故事,大概4-5篇会写完。
有ts和kn的致死量cb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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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春
“有人觉得哪里不对吗?”明星神秘兮兮,耸了几下鼻子,仿佛他的第六感依靠嗅觉。北斗看上去对任何可能的接梗机会严阵以待,闭着眼任真绪用卸妆水揉搓的游木真突然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最后拉着真绪的袖子压低声音问泉前辈没有要来吧?trickstar是来这间地下偶像演出厅作热场的,把狭小的化妆间留给了暂且默默无闻的后辈们,四个人躲在靠近车库的走廊休息,没有镜子,两两帮忙着卸妆。
凛月倒是没提过濑名前辈有一起回来,真绪回想了一下,却...
是写给真绪和凛月的关于爱的故事,大概4-5篇会写完。
有ts和kn的致死量cb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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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春
“有人觉得哪里不对吗?”明星神秘兮兮,耸了几下鼻子,仿佛他的第六感依靠嗅觉。北斗看上去对任何可能的接梗机会严阵以待,闭着眼任真绪用卸妆水揉搓的游木真突然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最后拉着真绪的袖子压低声音问泉前辈没有要来吧?trickstar是来这间地下偶像演出厅作热场的,把狭小的化妆间留给了暂且默默无闻的后辈们,四个人躲在靠近车库的走廊休息,没有镜子,两两帮忙着卸妆。
凛月倒是没提过濑名前辈有一起回来,真绪回想了一下,却又有点怀疑,这两个人有时堪称沆瀣一气,明明在舞台上是直面挑战的骑士,私下的心理战却打得一流,一直站在游木真的这边对他来说才是最优解。听到熟悉的名字,明星幡然醒悟,今天的后台冷冷清清啊。
“嗯,据说是有一档晚间电台节目啦,给小孩子讲童话故事那样的。刚听说的时候很意外,但细想起来其实相当合适呢,凛月以前甚至接过旋转木马的工作啊——不过和我们的时间撞上了,大约已经结束了吧。”虽然错过有些遗憾,但回了星奏馆,凛月一定会拉着他要再来一遍夸张的现场版。
“我要提前给小北想好要说什么故事!”
“虽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到我身上了,但是我并没有接到这样的委托。”
“哈哈,因为北斗和凛月都是会被粉丝称为‘王子’的类型吧。”
“那样的话其实更应该想到的是海藻头前辈吧,我是因为小北是全年龄偶像哦,下至婴儿上至八十岁老奶奶那样都能俘获,小杏一定也想到过这一点,所以我们要提前为那一天做好准备哦!”
“不要突然给杏增加负担啊,这种话可不要去她面前说哦?”
游木真大概是想象了一些什么,噗的笑出声来,心情很好地摸过手机操作了几下,小声地惊呼起来:“还在播出中呢!”说着公放了音频,把手机放到已经做好托举手势的明星的手心便站起来,抽了两张卸妆巾,“刚好轮到我来给你卸妆了,衣更君,要好好闭上眼睛哦。”
三个人配合着变得安静,大概是出于对“儿童节目”的尊重,游木真开的声音并不大,何况隔音效果不佳,仍然能听见舞台上的音响,真绪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凛月的声音上,他听了这么多年,从一片混杂着的声音分辨出近在咫尺的竹马简直轻而易举,至少比把凛月刨出被子要简单多了。
“……于是公主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电台里的凛月说。
他听到了北斗憋笑的声音,明星则毫不掩饰地乐出声,游木真的手明显一顿,隔着卸妆巾捏了捏真绪的脸,苦笑起来:“以前没这么近距离注意过,现在看来衣更君和凛月君果然是发小啊。”
“凛月怎么了?”
“唔,泉前辈说过凛月君看着衣更君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喔,很满足的样子,”游木真说,“难道你没有发现,其实衣更君一直在笑着哦?也可能是我作为'镜子',习惯性地观察得很细致吧。”
“哇,镜子突然讲话了!阿绪快问——魔镜魔镜,解救公主的办法是什么呢?”
“不要突然和朔间变成双人节目啊。”
“小朋友们知道吗,解救公主的办法是什么呢~”
“不不不,为什么居然真的能接上啊?!”
真绪闭着眼,但是游木真说这话的暴走表情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北斗的一本正经和昴流莫名其妙的激动,还有戴着耳机的凛月正笑意盈盈地偏过头望过来,眼神黏在他的身上,却依然能张口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下去:
“女巫对骑士说,找到她吧,她沉睡在无数可爱的事物里,在闪耀的星星、温柔的玫瑰和纯洁的贝壳之中,请找到她吧。”
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人不少,信号又变得断断续续,甚至干脆卡住了,游木真小声抱怨了一句服务商。
“他们果然选了骑士,就连个人委托都贯彻了团队精神,真是值得敬佩啊。”
“虽然很对不起,但是总觉得用'私货行为'去描述才更像是knights的团队精神.....”
“但是,如果是作为骑士去说王子和公主的爱情故事,听上去好像也很不利于儿童成长啊?”真绪说。
“在阿绪这么说之前其实我都没有奇怪的念头哦?”
“哈哈,抱歉啊,看来我已经是奇怪的大人了。”
“我这边也已经结束了!”游木真把卸妆巾扔进垃圾桶,真绪动手收拾起被他们临时放了一地的东西。
“我们去悄悄潜入台下吧!”等了半天网络依旧拥堵的明星失落地关了手机,而北斗显然不打算这么早回去,游木真抱着包说打算先回化妆室一趟,三个人都陆续站起来,齐齐默认般看向真绪,trickstar的氛围就是如此的轻松,却又密不可分,这感觉真的很不错,他想。
“衣更呢,你打算怎么回去?”北斗问,“我的信号比游木好一点,如果帮忙打车的话没有问题。”
“啊?”他和游木真异口同声。
“阿绪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抱歉抱歉,今天得去接凛月啊~'的吗?”明星双手合十歪着头,把他学得有模有样。
“啊......今天不用去。”他随口说,很快意识到糟了。
这下连北斗都一瞬间变得如临大敌,瞬间紧绷的三个队友让真绪觉得自己仿佛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吃了大亏一样,“不不,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因为那边的朱樱今晚顺路啊?!”
三人沉默了一瞬。
“红头发的孩子是可以这么替换的吗!”明星痛心疾首。
“仔细一想,我跟朔间倒也都是黑发,那么去电台节目的事情......”
“咦,这个气氛下我是不是应该说我对应的是鸣上君——等一下,这又是一个陷阱吧,我果然是太放松了啊!”
“哈哈,放松不是坏事嘛。”真绪应着话,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和凛月的聊天界面。
【今天小朱和我顺路哦,我们两个可以蹭豪车回宿舍~】
【抱歉啊凛月,今晚我还是想好好把表演看完哦,在宿舍见吧!在你睡着之前一定会回来的!】
凛月放行很快,回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好,那真绪的床我就先收下了,看得开心哦】
回到星奏馆时,凛月已经洗好了澡,甚至换好了他早上晒出去的被子,正趴在上面打电话。宿舍的其他人最近都不在星奏馆,他自得的样子像是这里真正的主人,背对着门口,光着的脚在空中晃来晃去,像尾巴一样表示现在心情很好。
“……就在我的床上休息也不是不可以。”电话那头说。
“我可以睡真绪的床哦?”
“这么说是给你个台阶,不要直接把这句话说出来,好好地闭嘴感谢我就行了!其他的不要让我知道。”
“原来小濑那么希望我睡你的床啊,那就多谢小濑了,我会好好享用的~”
“不用谢,前面那句我就当没听见。”
“晚上好,濑名前辈,”真绪不得不为了濑名泉过去打断,同时按住了凛月冰凉的脚跟,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濑名泉明显露出“得救了赶紧领走”的表情。
“啊,真绪,欢迎回来~”凛月懒洋洋地转过头,真绪知道自己没有刻意放轻关门的声音。
“嗯,回来了哦,你倒是也先进被窝里吧。”他拽了拽被角,凛月跟着滚了两圈把被子整个让出来,真绪抬手一甩被子给这人从头到尾盖住。因为还没有换衣服,只是俯身凑到手机屏幕里,和对面的濑名泉打了个招呼,“看到濑名前辈果然还在佛洛伦萨,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很安心啊。”
“哈?”濑名泉没反应过来,但不打算多计较,也许是因为凛月的缘故,真绪觉得他对自己的宽容度居然也挺高,“对了,总之这次也有托熊君给你带了礼物,这家伙应该好好送到了吧。”
“哦哦,那个是很小众的护手霜吧,味道真的很不错呢,濑名前辈的品味果然值得盲目信任啊~”
“因为在宿舍里你也经常默默帮了我不少吧,可别把我当成那种神经大条的人啊?”
“说起来,今天太阳特别好,于是把所有人的被子都拿出去晒了来着。”
“最近这里倒是一直没有晴天啊,阴雨绵绵的,听你这么说我都有点怀念日本了。”
“我也给真绪带了礼物啊,还有,把被子全~部收回来的也是我哦?”被两人一来一往默契无视的人不出所料地开始发作,“无论是真绪还是小濑,到现在都没有人提起绝对是故意的吧。”
“我明明收到的时候就有好好感谢过你吧,也戴给你看过了,不要无视这个哦。”真绪从善如流,“不过,今天比想象中的要累多了,看到房间都被收拾好的时候的确大大松了一口气,凛月真是帮了大忙啊——濑名前辈也说了吧,你就好好地在他那里睡好了。”
“明明就在一起居然要我去睡别的男人的床……真~绪的癖好真的好奇怪啊……”
“才不是这样的癖好......”真绪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心头一跳,“也不是'我的癖好另有其他'的意思哦?”
“无论真绪的癖好有多恶劣糟糕见不得人,我也全都会毫无保留地爱着的?”
“喂喂,说到底无论是什么类型的癖好我都没有啊,”真绪失笑,“非要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觉得刚刚的对话才是从、头、到、尾,都不要有第三个人听到的好。”
“真绪......”凛月突然眼神飘忽,手指飞速按了几下音量键。
“你们终于想起来没挂电话了?”濑名泉忍无可忍,“熊君刚刚绝对把我这边静音了吧?受不了了,我现在就要挂了!”
“......第四个人。”真绪迅速调整了心态,放弃思考凛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按的静音。
“第五个。”凛月突然说。
“...嗯?”
“嗨!”屏幕里突然挤进一颗热情洋溢的橘子头,“刚刚濑名骂得太大声了,没法不好奇啊!凛~月,好想你啊——”
凛月低调地对着那边wink了一下。
“这是我们的宠物,不算人。”濑名泉漠然,“所以还是只有我们三个,散会。”
“癖好糟糕的其实是你们这边吧?”真绪说。
“就是,小濑超变态的。”
“我的意思是你们knights哦。”
“虽然对于这样的污名已经无所谓了,但即便如此,把我和这家伙放在一起骂变态我还是不太能接受。”
“在此之前都在接受一些什么啊?”
“濑名的意思是变态只有他一个人来当就好了,真是伟大啊濑名.....”月永雷欧夸张地拥抱了一下濑名泉,很快被推开,“不过没有关系了,我们是一起的,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做变态!”
“虽然很感人,但是我暂时不想加入哦?”凛月说,“你看,真~绪,到最后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不是嘛,我一开始说的就没有错啦。”
“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把自己摘干净一向是你很擅长的事啊……”真绪捏捏眉心,“今天吐了太多槽我都有点累了。”
“果然trickstar的吐槽很难做啊。”
“你也给我有点自觉。”
等到他也洗漱完毕,意大利那边的两人才推推搡搡地挂了电话,不知道最后话题又危险地歪到了什么地步,总之等到真绪走出浴室的那一刻,就听见月永雷欧送过来的一个响亮的晚安kiss被濑名泉无情掐断的通话给拦在了半截。而朔间凛月,仍然把脚露在被子外,一见到他,便立刻堂而皇之地缩回了他的被子里。他带了两个枕头来,一个是影片美伽送的,无论去哪都随身携带,另一个此刻挤在床边,本就不是双人床的宽度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但是凛月向来喜欢这种被枕头簇拥的睡法。
洗过热水澡的身体热乎乎的,他一上床,刚刚一直没盖被子的凛月就把脚往他的小腿上放。
“你就是为了这一下吧?”
“这是真绪没有来接我的惩罚。”
“说是惩罚也……”本来打足精神准备好好应对一番诡辩的真绪陡然有些迷茫,他拢过凛月的指尖用手去暖,对方的指尖在手心挠了几下,真绪的心里霎时被各种无可奈何盈满,随着长长叹出的一口气又散了大半。
今天的演出早就结束了吧?他听见凛月问他。
"后来去了我们的秘密基地,"他回答,又补充了一句,trickstar的,凛月表示洗耳恭听,听到这句补充后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
“因为演出比想象中的效果成功多了,哪怕很多是被我们吸引来的观众,直到演出结束都很少有人离开哦?杏难得说要和大家庆祝一下,本来像是庆功宴的,开到半截突然变成下一次的策划会了,就连昴流都没成功把画风拉回来……但总之知道小凛会等我的,姑且就没有急着回来。”
凛月思索的表情只维持到最后一句,像捕捉到什么关键词一样笑起来:“这下好了,本来我没打算闹的?”
“你也知道你每次都在闹啊?”
“一开始我也想去的嘛,但是刚好有工作,而且小杏说只是实验性的企划,准备好了再正式邀请我。”凛月闭上眼睛,“果然还是跟你们才不见外啊。”
“毕竟杏也是trickstar的一员嘛,这一点上可是无可争议的哦。”真绪说,“能像现在这样自由地接自己想做的工作真好啊,不然也没机会帮上杏的忙呢。看到那些在ES的统治下败北的偶像,仍然能有机会好好发光发亮的样子,我很喜欢哦,哪怕在'大趋势'下成为所谓的失败者,专门为了他们赶来地下演出的观众也不少,真是有一种怀念的感觉啊。”
“这就是偶像与粉丝之间的'命运'嘛,虽然未来也可能会喜新厌旧这件事也令人不想面对,但至少现在是聚在一起的勇者小队对抗着大魔王~”凛月话头一转,“这样喜欢着勇者的真绪,我也很喜欢哦。”
“怎么觉得凛月今晚被工作沾上了不得了的味道啊。”真绪苦笑,“作为魔王阵营的一员却支持着勇者吗,听起来很像漫画剧情啊。”
“魔王麾下的二五仔永远不少啦,这一点真绪明明比我清楚吧。”
“总感觉你在说高二的时候,我没有想错吧?哈哈哈,那最后成为了学生会长的我,岂不是把勇者、二五仔和魔王都当了一遍吗。”
似乎是觉得这种论调尤其有趣,凛月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慢吞吞:“哇……这个故事比我今晚说的那个要好,下次真绪也去吧?我会给你打10分的~”
“喂喂,那可不是梦幻祭啊,再说给小孩子听这样的故事吗?说出来完全不像正义的那方吧。”
“是真绪的话,一张口小孩子就会觉得说什么都对。”
“这是你的想法吧。”
“才不是……我会反驳真绪啊,明明每次对的那方都是我……”
“闭着眼也不能说瞎话啊。”
“嗯哼。”凛月彻底不接话了,熟练地蹭进他的怀里,闲聊到这时终于显出疲态。
出乎很多人的意外,现在他才是knights里往返国内外最多的人。毕业之后的主要阵地虽然依旧在日本,却不知道怎么被月永雷欧劝去了弗洛伦萨的工作室,次数多了,便也开始在国外经营起来,偶尔也会借朔间零的途径接下一些工作委托。他看起来模糊不清,不像濑名泉那样坚定地以意大利为下一步的起点,也不像月永雷欧那样自由。真绪对他的想法大致有些猜测,旁敲侧击却又总得到诸如“才不离开真绪”的统一回复。常常坐长途飞机对身体的负荷实在难以忍受,因此每次回国都变本加厉地和他亲近。
“真绪要是消失的话,我会一起死掉的......”凛月突然闷闷地冒出这么一句,像说梦话一样。
总是在消失的人明明是你啊。
虽然凛月一直没有跟自己说清楚过未来的打算,但是真绪并不着急答案。凛月的谨慎从不会比任何关心他的人少一分,看似温水似的性子几乎把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一并泡软了,就像被骗上了晃晃悠悠的一叶小船,凛月只要一张口一弯眼睛,无论要说些什么抱怨,最后都会变成莫名其妙地给他泡好茶分享着饼干,再回过神来时周围早已变换了景色,而罪魁祸首已经一只脚踏上了岸,眼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热忱,却只是轻声宣布一句这里的温度一年四季都适合休息,接下来我就要呆在这里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句句都是咒语,是丝线,像黑色的羽毛,把他的心敲开一个口子,那个小小的八音盒滴滴答答转着关于爱的歌,耳膜的每一次震动都会为它上一圈发条。真绪鬼使神差地盯着他的嘴唇,想他念“真~绪”时张口露出的尖牙,直到这唇突然抿起了弧度,才注意到凛月不知睁开多久的眼睛,吓得不敢挪走。
似乎只是对真绪的沉默有些不满,等到重新对视的时候凛月果然又没了意见,自顾自地用困倦的大脑运作出了令他自己满意的结果。他往上蹭了蹭,撑起身体来吻了一下真绪的额头:“没想到真绪也会索吻啊,果然是因为疲惫吧,好乖好乖。”
“比起‘索吻’我还是更愿意你说‘发呆’,不过你觉得是哪个就是哪个好了,”真绪熟练地不继续争辩,“凛月不是很困吗,怎么了?不许……”
“因为感受到了真绪爱的……”
“都说了不许了。”
凛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因为真绪刚刚叹气了,吸血鬼的耳朵在晚上可是超敏锐的。”
“凛月不是再过半个月又要走了吗,却要问我在烦恼什么,很狡猾啊,”真绪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一下,“而且,总觉得小凛最近有点忧心忡忡,就像在考虑着很严肃的东西一样。虽然发呆也会很快回神,可我不觉得是错觉哦——嘛,我姑且先这样自大地说了,既然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就是说,可能没到严重的地步,那么是knights的事情吗?”
“真绪……”凛月似乎突然清醒了一半,犹豫起来。
“嗯。”真绪立刻正色。
“结婚吧,永远在一起吧,明天就去家里把兄长藏起来的戸籍本偷出来。”
“……拿这个转移话题吗,我可不会答应啊?!还有,为什么朔间前辈……算了,我不能吐槽这个。”
“没有转移话题,我很安心哦,真绪在这件事上,比有着就近优势的knights的伙伴察觉得还要早。啊,看来我的确比想象中要苦恼啊。”凛月释然地望向天花板,察觉到对方在被窝里摸索的手,真绪下意识迎上去的一瞬间跟他的撞在一起,凛月立刻抓了回来,“但是我要严正声明一点,绝对没有不和真绪倾诉的意思哦,毕竟我也答应过,什么烦恼都会和你商量的。不过,这个不是烦恼,是幸福的事情,所以暂时还不想让真绪知道,就原谅一下我吧?”
“喂,才没有说怪你吧,不过这样我就放心多了。也是,凛月已经不再会把事情闷在心里了,没有适应的反而是我啊。”
“那就干脆不要去适应如何?哪怕是我也没办法否认,无论是世界还是我们的状态,都不会一直停在做出约定的当下,保持这样的警惕心反而是一种好办法吧。”凛月说,“以后也要一直一直一直这样,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如果疑惑的话,就要直接问我。”
他说的真诚又缓慢,像是蜜糖一样粘稠的空气里突然多了百分之二的薄荷,微小但又让习惯的气息骤变。如果自己是只猫,这时一定在打心眼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真绪无端这样想。
“当然了,如果因为‘笃定会被倾诉’所以真的不再问了,这种事情我也做不到啊。”
“嗯,这就是好丈夫的气概吧。”
“我果然还是很想吐槽这么超现实的风格转变。”
“咦,法律上来说真绪也已经是合法的年纪了吧?想要的话随时都可以付诸实践哦。”
“首先,偶像是不可以私自恋爱的,更别说结婚了,这对事业可是毁灭性的打击哦。其次,凛月只是在享受每次我变着花样拒绝的模样吧,你看起来相当满足啊!”
“嘿嘿,”凛月笑得眼睛亮晶晶,“应该反思的是每次都能说出不一样理由的真绪。”
“真是的……”
他没有否认,真绪想,这是好事。
——梦里是还在梦之咲的时候。
凛月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下午的阳光折射出雾一般的斑驳,浅金色细密地在他的黑发上跳舞,明明是教室,浅意识却告诉真绪不会有任何人进来,上课铃也永远不会响。他就这样趴在另一边的桌子上,看凛月颤动的睫毛,只是这样两个人呆在一起,就像躺在花瓣里一样舒适。真绪盯得也有了些许困意,大脑随心所欲地开始幻想。等凛月长得脱了稚气,有了棱角,甚至直到眼角爬上皱纹那一天,在自己面前休息时的眼睫是不是依旧会这样颤动呢?凛月轻轻梦呓着什么,真绪垂眸想去揉他的头发,触碰到的一刻,十指却骤然钻心地疼。
他立刻抽回手,惊魂未定地盯着指尖,没有伤口,甚至疼痛的余韵也一并消失,世界就像坏心眼地和他开了个玩笑。
我怎么了?
梦里正在睡觉的凛月突然睁开眼。
他说,真绪,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凛月君要休息一下吗?好像回国之后就一直在连轴转,不光是衣更君,我们也有些担心。”游木真忧心忡忡,他们刚刚结束直播,朔间凛月嘴里叨着没人来接,自然而然地和他并肩一起回宿舍。
“这一次回来的时间也不长,工作就都排在一起了,抗议起来不是反倒更麻烦吗,”凛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所以,我们不如就手牵手去吃那家新开的舒芙蕾吧。”
“到底是怎样的因果关系——既然觉得困,还是回去补觉比较好吧?”
“真绪昨晚似乎没有睡好,早上强制让他自己继续休息了。而且我没有带钥匙,小美今天也有工作,我已经无处可去了,难道游君接下来也有别的安排吗?”
“当然不是,我其实很乐意哦,”直播前有几个工作人员恰好和他聊起过朔间凛月所说的那家店铺,游木真自觉地充当起导航的角色,低头摆弄着手机搜索,“衣更君难道是做噩梦了吗?昨晚大家明明都很开心呢。”
“真绪说是兴奋过头了所以一直没法入睡。”
“哈哈,那个衣更君居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啊。”游木真不禁觉得好笑,顺势看向朔间凛月,却一瞬间止了笑意。既是好友的发小,同时也是重要的前辈的友人,因此朔间凛月对他来说虽然从来隔了一层距离,却也保持着一种错觉般的熟悉与亲近感——何况他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此刻朔间凛月微蹙着眉,眼神里带着些许懊恼,在注意到游木真的视线时又化为了温和的表情,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凛月君不是因为不想打扰真绪才不回宿舍的。
“啊……”像是被捏住了嗓音,他清了清嗓子,体贴地装作毫无察觉,把屏幕亮过去,“这家店的招牌是提拉米苏舒芙蕾哦,不如去试试这个吧。”
甜品先上了一份,澄黄的甜点盖着咖色的碎屑,随着被推上来的动作在盘中一晃一晃,朔间凛月把先上的这份推到游木真面前:“总感觉很久都没有和游君一起工作过了。”
“说起来,凛月君居然会接下游戏直播的工作让我很意外啊,虽然之前拜托过我教你游戏什么的,也只是为了和衣更君打双人x行吧?怎么说呢,感觉这样的跨度还是有点大了,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原本是小月的工作哦。”
“诶,月永前辈吗?”
“嗯,游君记得我有提到最终战的伴奏是小月的作品吧,似乎是制作方看中了小月的偶像身份,所以希望他可以做一次直播。但是小月对游戏没办法啊,我打赌又输给他了,所以就替他来了,”朔间凛月耸耸肩,丝毫不介意自己并没有比月永雷欧好上哪去的水平,“发现是游君的时候真的松了一口气呢,全程都有人保护的感觉很享受啊。”
“谁去工作是靠打赌决定,对这样的knights我居然也已经不意外了……”游木真脸部抽动,“我倒是挺喜欢那样,这不是增加了游戏的可玩性吗?啊,这句话不是说凛月君技术很烂的意思!”
“呼呼,但是我已经觉得有点不爽了啊?看在游君选了这款舒芙蕾的份上原谅你。”等到第二份也上齐,朔间凛月拿出手机拍照,“稍等一下哦,因为这个的味道闻起来很独特,我要发给小朱和小鸣。”
“原来knights真的有避开濑名前辈的小群吗?”
“原来?真的?小群?”朔间凛月重复了几个关键词,花了几秒钟来消化,最后决定把手机屏幕给他看,赫然是直接在五个人的群组里发送了照片,颇有不惧濑名泉淫威的实力。还没有任何新消息跳出,上面的记录是一个长达两个多小时的电话和鸣上岚抱怨的「下一次要趁人家没睡之前呀!」,“给小鸣和小朱两个人打包一份的话,即便是小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所以,游君其实是那种会看粉丝论坛的人吧?”
“毕竟了解粉丝很重要嘛,我们从学生时期就开始暴露在视线之中了,会出现这样的信息搜集方式也很正常。”
“我只是听小朱提过,阿濑偶尔也会去看,那个人对小朱总是像看待一夜长大的儿子一样,我们明明不是这样的家庭伦理剧吧——上面有什么有趣的吗?”
“其实我也只搜索过我们trickstar四个人而已,不过,倒是有一些细思极恐的关系性分析贴哦。”
“那个啊,我看过阿濑和小月的。”
“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有点恐怖啊,凛月君知道自己和衣更君也有那样的贴子吗?”
“那个的话肯定是第一个就会看的吧,”凛月笑起来,把吸管往气泡水里一戳,“有些推测真的很接近哦,只有当事人才能理解的部分。”
“完全不是'只是听朱樱君提过'的程度啊。”游木真失笑,“是什么样的话让凛月君都点头了?明明我们这样近在咫尺的朋友,有时也会觉得你们令人头痛不是吗。”
桌子不大,他们分坐两侧,游木真说话时朔间凛月总会友好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此刻视线却从容不迫地逃窜到了更辽阔的窗外,放空似地说:“十分感谢~从爱惹麻烦的trickstar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
“……我是不是该为此自豪比较好呢?”
朔间凛月没有搭话。游木真想起真绪偶然透露的“凛月最近总是发呆”,便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单凭网络上能搜集到的信息,就能作出有理有据的解读,那样的人我很佩服啊。”
“我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朔间凛月语焉不详,“和擅长从‘观察者’的角度去思考的游君不同,从他人的视角看自己,我从最近才发现其中的乐趣……比方说,看到了被风吹倒的花,却认为是被兔子踩扁了,看到一团云,会说是上天的预示,看到了缱绻的吻,却认为是更沉重的人工呼吸呢。这样不正是暴露了自己眼中的世界吗,以知道事实的我来看,相当可爱啊。”
“该说凛月君还是如此恶趣味吗。”游木真笑了笑,“我反而会有些不安呢,总觉得读了就像接受了某种无法回应的期待一样,有时候也会想,也许索性不看对我来说才更轻松吧。”
“既然选择发在粉丝论坛,就说明并不是希望能被我们看到,相应的,无论写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放在心上,这就是和粉丝的双向支持哦。”一辆停下的车刚好堵在了窗外,朔间凛月把最后一勺舒芙蕾放入口中,咬着勺子笑眯眯地看回来。
“……心理建设这一点上凛月君不愧是前辈啊?!”游木真说,“不过,有时候我也的确会去切实考虑他们提出的建议,像是trickstar接下来的发展路线之类的。哈哈,还有人说希望冰鹰君去漫才界发展呢。”
“游君在组合里的定位跟我很像啊。”凛月慢悠悠评价道,礼貌地没有多问下去,“表面家长是北君,中枢实际上是和流君组成的系统,刹不住车时控制风向的是真~绪。”
“哈哈,虽然实际上可能更混沌一些,不过那样就连我们自己都搞不清了,凛月君说的大体上是符合的。可我倒是觉得,knights的各位其实都很有自己的主见啊。”
“我们率先作自己的决定。”朔间凛月轻轻地说,“顺带一提我们这边的表面家长是阿濑哦,虽然已经没有实权了的说——那么游君自己呢?”
“不用这么顺带,还有那是谁的口癖啊。”游木真说,“我个人的话,其实已经详尽地考虑过了,总的来说,trickstar的方向就是我的方向,凛月君就这样期待着未来吧。"
“好好~也像这样期待着我们吧。”
给星奏馆的两人打包的那一份被朔间凛月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五月正是舒适的时节,离炎热的夏天还余下一段日子可数。走出门时,朔间凛月嗅了嗅空气,突然拉住他,说想要散步回去。游木真望着他的眼睛,心里涨潮似的泛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他为自己的敏感暗叹莫名其妙,还来不及说什么,嘴上已经应了好。不知不觉,过去的一年几乎被浸润得可以轻轻松松褪去梦之咲的外壳,少年人被圈在一方小天地里饲养出的横冲直撞,被连着校服一起收进柜子里,欲盖弥彰地把自己一点点包裹进世俗里。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主动说话,他听着朔间凛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无名的歌,大抵又是月永雷欧的哪一次demo。他和游木真第一次见到时差别很大,从某种危险的化学药物变成了能轻松地融进各种气氛里的风。走在楼宇间的小径上,五月的清风携着日落的气息而来,朔间凛月停下哼唱,舒服得伸直了身体。
“……听衣更君说,凛月君以后会去国外发展对吗?”他把刚刚暗自在心里盘算了许久的话端上台面。
“对,”游木真敢肯定朔间凛月立刻接收到了信号,他几乎是叠着自己的话尾回答道。“但是不会离开日本的,也不会离开真绪的。”
“真是有魄力的发言啊……”
“嗯,这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吧,因为这里有我的家啊。”凛月狡黠地笑了,伸手过来搂游木真的胳膊,“这点上来说,我和阿濑真的很有共鸣呢,对吧,游君?”
“咦,今天泉前辈难道拜托了什么捉弄我的任务吗?!”
“阿濑那个家伙,想听什么都可以从他的嘴里骗出来。”
“那位泉前辈,是如果没有支点,哪怕真的敢飞也只是浮在空中的类型吧。”游木真遗憾地意识到自己真的能听懂朔间凛月所言何事,“但是我那样说,不完全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朱樱君和鸣上君都是决定留在日本的吧。能作为泉前辈的支点的存在,很多也很坚固呢。如果我不说,泉前辈就很难自己确定这样的事实。”
“嗯,我真的很喜欢听游君说话啊,完全是我的战友了~”
“哈哈,谢谢,但是再多说点什么吧,我可不会再让自己被稀里糊涂地拉进战局了。”
“首先,没有和真绪吵架,游君担心这个的话,尽管放心好了。”凛月说,“但是我呢,说实话有着不知道怎么跟真绪说的事,因为是他的话,一定会同意的,可我现在不是很想听到那样的回答啊。由于这样的心虚一直作祟,最近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承诺了绝对不会离开,却总觉得真绪还是一天天变得寂寞下去了啊……”
“毕竟衣更君几乎从来没有跟凛月君分离过很长的时间吧?”
“如果情况是那样就好了,然而我感受到的,是真绪似乎执着地觉得我会随时消失一样,但他明明绝不会怀疑我说的话。所以,我忍不住开始怀疑,究竟是不是有哪里又被我忽视了呢?”
他们经过一面墙,紫藤花落了满地,他看着朔间凛月边说边避开砖石上的花瓣,又回头拍了一张照。
“游君,”朔间凛月突然喊他,“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游木真停下脚步。
-tbc-
Freetalk:是一直一直都很想写的故事之一,一个完完全全关于爱的故事,还肆意地畅想了一下下未来……毕竟幼驯染是一种更像亲情的感情,而且凛月在我眼里是对“家人”这个概念很依恋的人,不光是哥哥还是真绪还是knights都属于这个范畴里。
犹豫了很久还是先发出来不要给自己留后路!真绪真的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角色……(实际上和亲友嚎叫频率最高的就是真绪和小朱)基本上和knights的大家在同一梯队的程度x
不过虽然说是真绪和凛月的故事,还是加了超高含量的kn和ts,我是cb最高派!想看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走到幸福快乐的结局!
普瑞赛斯情话集
整理了一下十五章以前的普瑞赛斯情话,主要是我个人喜欢的一些语录,有空再理理十五章的
……没想到现在不想松手的会是我。
我相信我们之间的联系会超越时间与空间。
就算是海洋沸腾、大气消失,就算我们的卫星接连坠入重力的漩涡,就算我们的太阳凶恶地膨胀,无情地吃掉它的孩子直至万籁俱寂……
我们也一样能再见面。在那用黑暗与星点光芒装饰过的文明尽头,我们也一样会再见面。一定。
我会等到那一天。我肯定会等到那一天。等我。你也要等我。
不准忘记我。
——
博士,抓紧我的手。
下次请不要再一声不吭地离开我了。
——
别说你睡了一场大觉,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
——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
整理了一下十五章以前的普瑞赛斯情话,主要是我个人喜欢的一些语录,有空再理理十五章的
……没想到现在不想松手的会是我。
我相信我们之间的联系会超越时间与空间。
就算是海洋沸腾、大气消失,就算我们的卫星接连坠入重力的漩涡,就算我们的太阳凶恶地膨胀,无情地吃掉它的孩子直至万籁俱寂……
我们也一样能再见面。在那用黑暗与星点光芒装饰过的文明尽头,我们也一样会再见面。一定。
我会等到那一天。我肯定会等到那一天。等我。你也要等我。
不准忘记我。
——
博士,抓紧我的手。
下次请不要再一声不吭地离开我了。
——
别说你睡了一场大觉,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
——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并不害怕结局。
无论是构成我们身体的物质崩毁,我们的意识停止变化,还是宇宙的法则颠倒,我都可以坦然接受。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够了。
——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这意味着你距离找到真正的我,已经很近了。
可我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呢。
因为那个小小的意外,你的记忆……的确受到了无法逆转的损伤,就连我也无能为力。
——
我们一起建造这个地方的时候,曾经许下过一个共同的愿望。
等到群星的最后一丝温热消散,时间的路网完全陷入混乱的那一天,就让黑暗成为我们共同的被子吧。
——
抱歉……我只是,很久没有机会向你倾诉了。
——
亲密?我不会用这种词语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是对我们过去所经历的一切的贬低。
——
没关系的,我并不生气。
就算你的大脑不再记得,你的意识深处,那些任何仪器都无法捕捉到的地方……一定还留存着我的痕迹。
不然的话……你怎么会任由我像这样,一直拉着你的手呢?
——
“牵手”——嗯,我们有很多种不同方式的“牵手”。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借助躯体的某些具体部分。
——
那是我第一次登上那艘卵形的船。它并不大,可是很灵活,已经去过无数个星系。
我把船带到了一颗并不算热闹的行星上。我向船的主人展示了我面向大海的小实验室,并且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就像这样……我握住了对方的手。
“我叫普瑞赛斯,语言学家。我正在研究行星死去时发出的最后声波。我喜欢安静地独处,但也想和合适的人一起探索宇宙。”
接下来……
该你啦。
——
真好啊,我们又认识了一回呢。
对了,你当时也有些犹豫。在那个时代……人们已经越来越少像这样亲密相处。
好在,我们是同类。你无私地向我分享了你的旅行见闻,并对我发起了邀请。
我们跳跃在时间与空间之中,去往宇宙的各个角落。有时是乘坐着你的船,更多时候是通过意识穿梭。
你向我描绘不同文明的兴衰迭起、隐藏在群星诞生与毁灭中的规律。
我们的思维在相互碰撞中无限迭代,直至驻足回首时才发现,我们已经超越了其他人太多太多……
——
所有人都说,我是那个创造了源石与未来,像“神明”一般的人。
但我一直都知道,真正的天才是你。
——
在创造它的路上,我不断地追赶你的脚步。
我害怕在某一次与你辩论时掉队,害怕让你发现我本不如你。
不,或许你发现了……也许你也曾放慢脚步等我,等待我追上你。
可现在,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
——
那就继续在这个地方寻找答案吧。
这是我们共同的造物,共同的过去,也藏着我们共同的秘密。
只要你和我同行——
——
但我很确信……当你真正对一切感到困惑的时候,你会想起——答案一直都在这里。
我在这里。
去吧,“博士”,去解开你的困惑。
你所有的愿望,我都能够实现。
而在所有宏大的搏动和微小的悸动都归于寂静之后——
我的身边将是你的归处。
——
……怎么会!我怎么会怪你呢?
如果……在祂回归之前我们还有时间,我们可以一同去想象,去实现。去描绘宇宙的边界与万事万物的形状。
而那些脆弱的时刻,我希望你都能站在我这边。
你一定会的,对吧。
一切献给琥珀王
过了2.1剧情,被打脸了很多,前来还愿。
首先还是说明自己成分:砂金是我目前为止最喜欢的角色,让我第一次体会从声音出场就喜欢、期待剧情、蹲前瞻、提前攒票、等待卡池的感觉的角色。在过剧情的时候我会更关注他,更想通过只言片语剖析他。我个人是无所谓cp不cp的,但考虑到会被单推人刷到,我还是写在前面。本篇杂谈不会涉及cp内容,只是陈述我理解的、我感受到的人际关系,如果你觉得这就是在磕cp,那我觉得你脑子里除了cp也没别的了。
以上,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继续看叭
【关于亲情】
最先最先来谈谈打脸,在过完2.0剧情砂金和真理那段对话之后我认为砂金可能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对其没有过多亲情、只是为......
过了2.1剧情,被打脸了很多,前来还愿。
首先还是说明自己成分:砂金是我目前为止最喜欢的角色,让我第一次体会从声音出场就喜欢、期待剧情、蹲前瞻、提前攒票、等待卡池的感觉的角色。在过剧情的时候我会更关注他,更想通过只言片语剖析他。我个人是无所谓cp不cp的,但考虑到会被单推人刷到,我还是写在前面。本篇杂谈不会涉及cp内容,只是陈述我理解的、我感受到的人际关系,如果你觉得这就是在磕cp,那我觉得你脑子里除了cp也没别的了。
以上,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继续看叭
【关于亲情】
最先最先来谈谈打脸,在过完2.0剧情砂金和真理那段对话之后我认为砂金可能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对其没有过多亲情、只是为此回击拉帝奥而已。在得知他有个姐姐时我认为他的亲情大多来源于姐姐,对父母的情感依旧不深。但事实是我错了,砂金他心中柔软的部分比我想象得多,也比我想象得更荒芜。我为我更了解他更感到开心。
星期日的审问中有两个问题是我很在意的:“你爱家人胜过爱自己吗”和“你憎恨,并想亲手毁灭这个世界吗”。相比于星期日对砂金进行人格剖析,我更倾向于星期日在砂金身上寻找答案和动力,作为同样失去唯一亲人的人,星期日希望在砂金身上找到共鸣,第一个问题在确认他对亲人的感情,第二个问题是询问他失去亲人的心情。作为星期日,我认为他期望回答的是两个【是】,但砂金的回答却是【是】和【不是】,相比于【不是】,我认为砂金更多的是【迷茫】,他纠结于“我们这样生来就向着死亡的人为什么要被生出来”,这其实是一个很“温顺”的想法,他当然憎恨灭族凶手,当然憎恨命运的不公,但是相比于毁灭世界,他的第一个想法是疑问自己出生的意义。
在最后表演中他的那句“一切献给琥珀王”强硬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也表明了他的立场,【存护】而不是【毁灭】
【关于运气】
砂金从出生开始就运气极好,米哈游重点刻画了这点,出生时的大雨、姐姐行动时的大雨,他的好运让他一直活到现在,这是他迷茫的根源。明明被母神注视、明明是好运的,但为什么家人却一个一个离他而去。
我认为对于死活他其实也是纠结的,不只是单纯的【向死而生】就能概括的。毫无疑问他是想死的,想一了百了,但他也是有求生的心态的,我认为源动力是家人的愿望,每一个家人离他而去时都希望他好好活下去。所以他才不是【慷慨赴死】而是【给自己的生死开个盘】。
在赌桌下颤抖的手是我非常喜欢的刻画,非常契合他的经历、他的外在和内在,但对于赌博,我个人认为他就算不喜欢,至少也是不讨厌的态度,这种在赌桌上肾上腺素提升的感觉可能作为某种刺激,支撑他华丽的外在。
【关于对母神的祈愿】
这个我认为是神来之笔:【愿母神三度为你阖眼-令你血脉永远鼓动-旅途永远坦然-诡计永不败露】我最感动的事最后一句,刚开始看到母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是愣了一下的,怎么会有人祝愿自己的小孩诡计不败露的?难道正常逻辑不是希望自己的小孩勇敢真诚吗?但是一想到,啊对啊,他们是埃维金人啊。
很难描述那一刻的心情,如果要说的话我觉得是【释然】吧。“埃维金人,口蜜腹剑,花言巧语,天生的骗子。” 但是在埃维金人眼里,这些是赖以生存的技巧、是优势、是致胜手段,他们献上自己最高的祝福:【愿你诡计永不败露】
【关于公平】
其实让我情绪波动最大的地方在于砂金反驳说“这不公平”。明明是从来没有被命运公平对待的人,却在博弈中渴求公平,在行动中体现善良。如果被人评价可能还会落得一句“资本家仅存的良知”。但他依旧坚持着这一点,并且大方承认这就是他和欧泊的差距。即便在梦境中寻找死亡也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丝毫没有对手下的半分想法。或许,卡卡瓦夏从来没有离去,本我终究会从超我中挣扎出来。
【关于黄泉】
当黄泉小姐理解了砂金的诉求,并且用一刀完成他的心愿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最后这段演出把两个角色的人设都立住了。黄泉最后其实是有一点“开导”的作用在的,解答砂金的疑惑的时候试图帮助他走出迷茫。对于一个疑问自己为什么注定要死却还是出生的人,一个【虚无】的令使来解答这个问题再合适不过了。哪怕我们终将归于虚无,这一路的经历就是目的。
【关于公司情】
这里我不太能冷静了——卧槽石心十人你们…?原来以为是塑料同事情结果你们给我整这一出??托帕的出场我早有预料,能借出基石也符合她的性格,但是翡翠你也??我居然能在公司同事中看出【团魂】这种东西?!起猛了,一群无仁无义的资本家给我整出团魂来了?!虽然说如果砂金做成了相当于战略投资部拿下大case,整个部门的地位肯定会跟着提升,但是在公司这种你立功我失宠(bushi)的地方、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再加上基石的特殊和重要,能出借基石真的让我太震惊了。这真的几乎上是我全局最震惊的地方(好奇怪的惊讶点),以至于当时走出迷宫我脑子还嗡嗡的。还有拉帝奥,看看隔壁艾尔海森,你们学术分子都这么会演戏的吗??
我看到有人真的觉得拉帝奥背叛了砂金,就说一个点吧,他真的看不出砂金和翡翠的差别吗?
【关于拉帝奥的“锦囊”】
我个人认为,拉帝奥和黄泉是剧情里两个(可能是唯二)读懂砂金的人。他们两个都感知到了砂金的矛盾,都理解了砂金这么做的原因,区别在于黄泉当面提出来,试图解开他的心结,而拉帝奥则是更希望他自己想清楚。有人说他给的锦囊一点用没有,就是做做样子。但是【活下去。祝你好运】我认为没有比这个更加戳心的鼓励了。【活】和【好运】简直是砂金拧巴的两面,拉帝奥却希望他得以和解。
我们告别了卡卡瓦夏,他与自己的过去得到了和解和鼓励,他向虚无走去,我们终会再见。
ps.超然老师你真的好牛啊啊啊啊啊啊对小卡卡瓦夏时候那个温柔的声线配上那个温柔的表情真的把我魂都勾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星核猎手/刃中心】他在磅礴大雨中走了很久
授权转载自存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喜欢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cb向就是最吊的
*全文两万五千字()谨慎观看
*全员cb向
*是听说官方设定星核猎手和星穹列车一样的伙伴情后激情写出的产物,主打一个劣质的温馨
*萨姆的性格完全是造谣()可能非常ooc
*艾利欧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写,出面非常少()
*很多造谣的剧情,慎入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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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自存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喜欢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cb向就是最吊的
*全文两万五千字()谨慎观看
*全员cb向
*是听说官方设定星核猎手和星穹列车一样的伙伴情后激情写出的产物,主打一个劣质的温馨
*萨姆的性格完全是造谣()可能非常ooc
*艾利欧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写,出面非常少()
*很多造谣的剧情,慎入慎入
01
艾利欧说,我们需要你。你的不死之身会发挥很大的用处。
刃点点头。
“但是我有魔阴身。”他说。
喉咙发紧,脑袋很痛,是魔阴身带来的影响。
刃思考的很费力,慢吞吞地尽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魔阴身发作的时候,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所以,我不能保证,可以完全配合你们的行动。“
啊。没关系的,我们有抑制你的魔阴身的手段。可怜的人,这也算是你加入星河猎手的一项福利,当然,承诺你的结局一定会到来,但在此之前——
小小只的黑猫还接着交代了些了什么。可是刃没再继续听。
艾利欧察觉到了这点,他不再说话,呼唤萨姆和卡芙卡进来。
实际上刃并非故意走神。实际上刃在努力听它说话。
可是他识海已经碎了,像是烧红的铁棒伸进了脑壳在搅。太阳穴涨的厉害,挤得得脑仁生疼。
他没办法再分出精力理解艾利欧话语的含义,哪怕只是一句,”欢迎加入星核猎手“。
02
加入星核猎手前,刃流浪过很久一段时间。
他遇到过很多人,在浮萍无根的漂泊中。有见他衣衫褴褛给他衣服的,有于心不忍给他食物的。但更多的是没有打好主意的人。
有的组织想要获取不死的秘诀,有的势力想要他的能力,还有一些在仙舟寻不到长生便把希望寄托到通缉犯身上的游人,甚至还有丰饶民把被赐福的他当作神的化身。魔阴身爆发的时候,刃的意识很难清醒。所以他什么都记不太清,也很难看懂眼前再发生什么,很多次都被稀里糊涂地引诱到实验室里去了。但没有人能够控制住他。不论前来抓捕的人实力多么强劲,在刃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站起来之后,总会倒下去。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或是有别的打算的人,无一例外外最后都死在了破碎的支离剑下。
直到那天遇到萨姆和卡芙卡。
实际上按照以往的经验,刃以为今天醒过来会是在雪白的实验室。
或者是灯光昏暗的地下医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做实验的地方,像是之前他遇到过很多次的那样。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艾利欧承诺了结局,所以这次的实验不论多么难以忍受,他都不会反抗。
可是出乎意料,刃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沙发上。
沙发不太长,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躺着相当逼仄。好在刃睡觉的时候习惯缩成一团,所以这里勉强容得下他。萨姆就在沙发下的毛绒地毯上坐着,见他醒来,递过来一杯水。
还是温热的。
黑发男人愣了一下,接过水杯。并没有喝,只是捏在手里。
”谢谢。“他想了想,这样说。
萨姆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大机甲人浑身上下的灯光高频闪了几下。似乎是怕闪到刃的眼睛,没闪几下就换成了低频,但一直在闪。
刃就握着水杯发呆。他的脑袋混沌惯了,忽然之间恢复清明,居然有些不适应。
可能是觉得应该给刃一点缓冲时间,萨姆不再说话,开始给自己的壳儿抛光打磨。有些地方他收拾地很艰难,譬如脖子后边和后背,看不太到。然而这项工作本身就是萨姆给自己找事干,要求本身也没那么高,机甲人完全不介意。
萨姆不急不慌地给胳膊保养完,开始艰难的收拾后颈,正觉费劲时,忽然感觉工具被人接手了。
刃拿起乱七八糟的器具,相当熟练地帮萨姆把整个铠甲打磨地不灵不灵,甚至能当镜子使。机甲人惊喜极了,刃却又坐回了沙发上。
“谢谢!”铠甲人高兴地坐在刃身边——的地毯上,就像刚开始那样。“帮大忙了。”
刃点点头,并不言语。
萨姆不介意他的态度,自顾自转移话题:
“我们下个剧本快开始了。有手机吗?我把剧本传给你。“
刃摇摇头。
他之前有玉兆。仙舟化外民把玉兆称之为手机。但是他的玉兆早就不能用了,很久之前有人一次又一次劈开他的时候,玉兆就被一起砍碎掉了。后来他遍地流浪,也没有再想着要重新买一个。毕竟没有人会联系他,他也没有想要联系的人。
萨姆瞅着刃沉默着,面庞的灯再次闪烁。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小碟蛋糕,放在刃面前的茶几上。又取走凉下来的水杯,倒掉,重新换好新的温水,塞回他手里。
——顺带一提,目前他们待的地方是一座小别墅。角角落落摆满不同的花,很有生活气息。
刃满脸呆滞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萨姆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一言不发地出门,或者说出窗。机器人直接从窗子一跃而下,可能他嫌大门太远,从窗户走快一点。
现在的实验室居然还注重实验品的生活素质么。
自己新同事要干什么,刃对此兴趣不大。对于自己未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刃也不大在乎。
窗外有鸟鸣响起,似乎是阴天,看不到太阳。有什么东西驶过的声音,没有人声,周围很安静。
刃已经许久不曾体味到安静是怎样的感觉,心里竟有些稀奇。之前哪怕流浪到荒无人烟的星球,耳边的窃窃私语也从未停歇。他总能看到赤红的月亮,看到已经面容不再清晰的谁人倒在血泊里,有人不停地说,你有罪。
你为什么没有付出代价?
不回亿倒好,一旦回忆起来,那轮红月好像又出现在眼前了。彼岸花绽开在红月旁,刃的脑袋又开始痛。
”阿刃。“
是那道温柔的女声。
”听我说,暂时忘掉那些事情吧。“
”放轻松,这里很安全。“
于是红色褪去,碎语也一同湮灭。月亮重新变成清冷的玉盘。刃抬起头,看到卡芙卡微微笑着,把手里的红酒放在茶几上。
”我第一次遇到言灵失效这样快的情况。该说不愧是我们星核猎手的成员呢?“
”言灵?“
”嗯,言灵。是我的能力。“
刃又不应答了。卡芙卡自顾自地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我可以用语言来暗示别人为我做任何事。你的魔阴身就是这样被压下来的。”
她开始摆弄自己买回来的东西。几件大衣,一束开的灿烂的向日葵,整理的相当漂亮。刃看着她,手里拿着水杯,水已经又一次凉下来了。
”不过呢,阿刃。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尽量少对你使用的。“
刃还是坐在那儿,半晌没动,像一尊雕塑。他现在脑袋没有乱七八糟的魔障了,代价是思考问题有点迟钝。卡芙卡把花整理好,悠悠然插进花瓶。又哼着小调,从冰箱里拿出牛排。一直到她滋滋啦啦煎好牛排,把装着花束的花瓶放在餐桌上,点上香薰蜡烛摆好刀叉后,刃才终于动了一下。
”谢谢。“他说,声音嘶哑。
卡芙卡慢悠悠地切开牛排:”不用客气。“
她笑着说:“我们是同伴呀,阿刃。”
刃的脑袋还是有点浑。魔阴身的时候是绞痛的浑,现在是空无一物的浑。他浑浊的脑袋有点不太能理解卡芙卡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话。同伴又意味着什么。
之前是谁也这样说过。是谁来着?
想不起来了。只有很模糊的影子和声音。很活泼的少女言笑晏晏地说,我们可是无敌的好伙伴!还有笑嘻嘻的少年,有夜月一样恬静皎洁的女子,还有带着龙角的谁,目若火炬,阖目轻声叫他的名字,说**,我们五个人可是......
什么来着。
刃发现他想不起来了。连带着那人叫他什么也不记得。可是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他记得他不可以忘掉。
他很努力地回想。正在用餐的卡芙卡叹了口气。
再放任刃回忆下去,魔阴身又要复发了。虽说可以用言灵压下去,可反复复发对刃身体也很不好,对她自己而言,一直使用言灵也是会累的。
不过很快就没有纠结的必要了。
因为萨姆回来了。
机甲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只手机,成功转移了黑发男子的注意力。卡芙卡笑眯眯地和萨姆打招呼,看到手机型号还小小的感慨一声,是最新款。
刃手里的水已经彻底凉了下来,还是一口未动。萨姆抽走水杯,倒掉,换上温热的水,重新塞回刃的手心。
“有机生命要多喝热水,特别是生病的时候。”机甲人这样说,把手机放在刃的面前。
”见面礼,朋友。欢迎加入星核猎手。“
卡芙卡拿出一板药:”我也准备了见面礼。这是止痛剂。不太清楚你需要什么,这个可能更实用。“
萨姆:”我不完全能理解有机生命,但是拿止痛剂当见面礼似乎不太好。“
卡芙卡:”我觉得阿刃还挺需要这个的呀。他看起来真的蛮难受的。“
萨姆:”是这样的吗?有机生命真是神奇。可是你的言灵似乎比止痛药更有效果,为什么选择药物?“
卡芙卡但笑不语。
刃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无知无觉令人臣服的言灵,仅仅是听着就让人很没有安全感。卡芙卡在试图给予他信任,又觉得没有言灵压制,刃大概会很痛,于是送他一板止痛药。
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真这样做。为什么要试图和一个实验品拉近关系?
艾利欧说,他的不死之身有很大作用。招揽他的时候问他目的,回答却是“不死之人寻求死亡,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东西”。现在不做实验,不从他身上索取什么,同事还意外的友善热情,刃可不相信天上会掉这么好的馅饼。
或许是有别的打算。不管怎么说,暂时压制住魔阴深后,刃久违地感觉到了“放松”“舒适”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感觉令他很怀念。
手里的水是温热的。
黑发男子最终于举起水杯喝了一口。暖意从喉管慢慢流进心脏,直至四肢百骸。
外边的云散开了。有阳光钻出缝隙,杀进别墅的窗户,泼泼洒洒撞了三人一身的艳阳。
刃慢慢靠在了沙发上。
真暖和啊。他想。
03
萨姆持续疑惑中:”我联网搜索了一下,半数网友认为把止痛药当见面礼是很奇葩的行为。奇葩是什么意思?“
卡芙卡:”小机器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剧本发给阿刃了吗?“
萨姆:”他还没有星际账号。我该怎么称呼你?也叫阿刃吗?“
刃:”不,别这么叫我。“
刃忽然反应过来,卡芙卡居然一直都叫的他阿刃。这称呼听起来着实有些令人不适,但是都叫了这么久了让人改口好像也不太好。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放弃了让卡芙卡改口的念头。
萨姆:”那我应该称呼你什么?只叫刃的话会有些奇怪。“
卡芙卡:”不如考虑考虑别的称呼?宝贝心肝什么的。“
刃:”......?“
好像有哪里不对。
萨姆:”好主意。我特意了解过,有机生命对于非常喜欢的人会称叫’darling',你们觉得这个称呼如何?"
卡芙卡:”非常不错。这样称呼说明你们关系很好哦。“
萨姆:”好的,那就这么决定了。“
刃:”?......等等......“
卡芙卡:“嗯,看来萨姆很喜欢阿刃呢。你要拒绝这个称呼吗?”
刃:”......“
萨姆:”不可以这么叫吗?“
刃:”......“
刃:”算了,没事,我都行。“
04
剧本安排的任务难度都不算高。很少有哪个任务需要他们赴汤蹈火,艾利欧很会安排,会在很多细枝末节上下功夫,把每个人的能力用到极致。
刃的魔阴身在慢慢好转。这样描述实际上不大准确,魔阴身无法治愈,应该说是言灵术的效果越来越好。卡芙卡的能力很强,暗示他人的时候无声无息,但若是暗示对象配合,言灵的效果会比强制暗示好很多。
卡芙卡把这件事告诉刃,问他是不是更信任伙伴们了呢。
依旧以为自己是个实验品的刃选择不回答。
一开始刃的悬赏金其实并不太高。并不是说他一开始的二十多亿很低,而是比起他后来的八十多亿确实不太高。最开始他执行任务完全按照剧本来,让他开门就绝不开窗,折在他手上的人命也不多。
因此“公司”给他的定性是“危险程度较低”。
直到某次任务,刃爆发了魔阴身。
有卡芙卡的言灵在,刃几乎没有过完全失控意识不清的时候。从他加入星核猎手到现在,一共只有两次。这次任务便是其中之一。
那次任务是在一处拍卖场。
拍卖场地处一颗臭名昭著的犯罪星。据说曾经泯灭帮的一位高干卷了帮会的钱携款逃到这座星球,硬把这个落后的地方发展成了如今榜上有名的星球。当然,靠的是一些并不光彩的手段。
出身不大干净的星球,举办的活动也不大干净。乱七八糟的活动少不了交易,更少不了拍卖——而今晚,一颗星核将在拍卖会压轴出场。
卡芙卡和刃的身份是拍卖场的客人。这里本就是不法之地,不便透露身份的人相当多,伪造身份混进来也变得轻而易举。萨姆本不必参与这次行动,但艾利欧为了一些别的原因要求他参与进来,于是机甲人便后台待机以备不时之需。
拍卖场的贵客,不说衣着华贵,至少不能太掉档次。卡芙卡着手为刃挑选行头。
刃跟着卡芙卡逛了一整天的商业街,把几乎所有服装店都转了一圈。各式各样的衣服看的他眼花缭乱,到底还是没看出来卡芙卡挑的那几件西装到底有什么区别。前前后后换了好几套西装,对于卡芙卡认为某件西装袖扣不好看而否决的行为,刃表示不解。
但他只是照做,并不多话。
最后敲定的是一套黑西装灰马甲。卡芙卡给刃配了暗红色的领带,自己则是一身黑色晚礼服。两人带着面具走进会场的时候,有侍卫看的眼睛都直了,一不留神撞上了墙。
拍卖场不是什么正经的拍卖场,拍品自然也不是正常的拍品。第一个拍品是据说已经灭绝的人鱼族,歌声似乎有治愈人声的效果,起拍价三亿四千万。第二个拍品是“家族”某位曾经盛极一时的红人小姐,抛下一切私奔却被情人出卖,沦落至此,起拍价一亿三千万。第三个展品是一位武人,似乎在整个宇宙的战力榜都排得上名号,现在正被锁在展台中央,起拍价两亿五千万。第四个展品被推上来,似乎还是一个人,但刃已经没有心情再继续听下去。
他能听到很多窃窃私语,对于这些展品的评价,对他们身材的挑剔,比对各个展品的相貌和功能,讨论他们的性价比。活生生的人在这里被当作商品,好像是很残忍,但刃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只是很多话听起来很熟悉,过去他好像曾经也被这样对待过,可是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这让刃感到焦躁。烦一会儿头就又开始痛,头一痛眼前就开始变红。
魔阴身有想发作的趋势。
刃阖上双目。他试图不再去思考。但是有点艰难,旁边的声音越发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这小妞身材还可以。之前那个被我玩残了,这个不知道耐不耐玩。”
“哟,这个小崽子眼睛真好看。我要挖下来做成标本。”
刃越听越烦躁。
卡芙卡拍了拍他。
“听我说,别在意他们的话,不如来讨论下今天的晚餐。想吃什么?”她问。
刃就冷静了下来。
卡芙卡是很精致的女人。
不只是她的生活态度,或者本人气质,主要是指她的心思,相当细腻。本来她对人心就有恶魔般的掌握力,大部分人的心思在她面前都是透明的。轻而易举就能猜出对方下一步的行动,再配合艾利欧命运的眼睛后,这份能力就达到了难以想象的恐怖级别,整个宇宙乃至命运都会落入她的蛛网之内。
而在对待同伴时,这份洞察人心的能力便转化成惊人的善解人意。她很了解如何给刃安全感的同时给予帮助,譬如从来不轻易使用言灵,譬如她发现刃需要帮忙的时候会把言灵加进日常对话里,生效地无声无息。
艾利欧的剧本并不仅仅是最后的星核。世人皆传星核猎手草菅人命,杀人如麻。实际上他们确实不太在乎他人性命,但对杀人也并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剧本写定最好的未来,命运却是有千百万种可能的。剧本内的每位演员都是变数,每一个不经意地选择都可能成为扇起海啸的蝴蝶翅膀。因此星核猎手的工作比想象中更多,更琐碎。
这次任务就是很典型的活儿不重,地点多,要到处跑图。刃其实不太愿意老是麻烦卡芙卡用言灵,言灵术使用太频繁对她也会造成伤害。
可是不压制魔阴身,万一一会儿他发作起来影响任务会更棘手。
情绪平静下来,刃向卡芙卡道谢。
卡芙卡就笑。
“不必这么客气,我们是同伴,阿刃。”
就在这对话间,拍卖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言灵很有效,刃得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眼前的血红色消失,心头的暴躁慢慢褪去,直至平静无波。
待到他差不多调整完全之后,最后一件展品终于呈了上来。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荡漾在整个会场。人们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展台中央。幕布落下,衣着性感的女郎挥手掀开展品上的红布,令人激动的时刻,星核终于露出他的面目——
并没有。
展台是空的。星核失窃了。
众人哗然。
有人愤怒有人茫然,破口大骂和各式各样的粗话混着唾沫星子飞了满场。刃和卡芙卡在混乱中起身离开,各自拿出自己的武器。
是时候执行剧本第二幕了。
05
星核是被称为万界之癌的东西,名声和星核猎手一样臭。但想得到它的人却不少,数量和想让星核猎手死的人差不多。
本次拍卖会,来到现场的自然不止星核猎手一方势力。”公司“,“家族”,仙舟,还有很多个人名义下的组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星核之上,唯有星核猎手看着他们互相对峙的目光。所有势力都是螳螂,星核是只不会叫也不会动弹的蝉。
盗走星核的是“公司”的间谍,也就是第三位被推上展台的展品。同时“家族”的代表也在场,是第二个站上站台的女孩。两大势力不约而同选择了同样的方式,不得不说是有些默契在的。
按照剧本,现在两位间谍应该已经见面了,正在争夺星核的归属权。
再过一会儿拍卖场的人会找到他们,加入这场争斗。
拍卖场官方一开始就没打算卖星核。而且这种东西也不可能冠冕堂皇地放在明面上给所有人看。他们只是打算搞一个噱头,等到星核被拍卖出去后直接赖账,搞个钱和货物我都要的戏码。结果现如今藏起来的星核没了,钱和货物都要打水漂,场主人几乎是气急败坏,封锁会场挨个儿搜身,也不怕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仙舟的人动作比预想的快,卡芙卡的任务是去拖他们一会儿,等三方打的差不多了再放他们入场。
刃暂时没有戏份,慢悠悠地走在卡芙卡的身后,也一起跟了过去。
拍卖场的后院,时不时传来几声枪响,重物落地的声音。卡芙卡找到了任务地点,两三个青年相貌的人正聚在一起,身上穿的虽然是西装,剪裁却是仙舟的样式。两人借用一根柱子隐藏身形,仙舟人交谈的声音被风吹了进来。
“你是哪座舟的?我是罗浮的。”
“我是曜青。哇,罗浮可是仙舟里最安逸的,羡慕羡慕了。”
“呵,将军大人治舟有方呗。而且其实也没那么安逸,前段时间不才刚出事没多久吗?”
“啥啥啥?什么瓜?罗浮的瓜?速速讲与我听!”
“什么什么瓜,就饮月之乱啊,你不知道吗?那个龙尊蜕生了反正,前段日子被流放了。”
“啊?我的妈呀,我怎么没听说过!龙尊被放逐了?劲爆哇。这得是犯了多大错?哎,那龙尊应该也能名垂千古了吧,虽然不是啥好名号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古不千古的不知道,反正他肯定上了通缉榜。叫什么名字来着那个龙尊,叫丹......丹什么来着?“
”丹枫。“
”啊对对,哎?你咋知道?“
仙舟的来客一扭头,发现刚刚回答他最后一句的并不是自己一路走来的同伙,而是另一位笑得有些诡异的男人。
那人一身高定西装——似乎还是有价无市那种款,右手握着一把剑,看起来像是碎了之后又拼起来的。这人身姿相当挺拔,瞅着有点仙舟那帮高层的气质。
难道是仙舟派来抓我的人吗?来客心里直犯嘀咕。不能吧?我打点过关系了的。
仙舟联盟本身对万界之癌并无半点兴趣。但奈不住有些学者的好奇心。
星核那样神奇,说不定多加研究,能治好魔阴身也说不定呢?如果能够研究出来这等奇方,他可就是仙舟万世的大恩人,天才俱乐部都得亲自邀请他加入。因而听说有星核拍卖,他砸锅卖铁凑出钱来,买了一张拍卖场的入门票,试图参与这次星核的争夺。
严格来说,此人算不得仙舟势力的渗入,只是个人势力而已。他为了自己的梦想涉险,实在是小看了犯罪星和宇宙的黑暗面。
启程来到这颗星球之前,他眼前好像已经浮现出功成名就的未来。但现在,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支离剑重达千斤,锋利无比。一挥一落,取人性命仿若探囊取物,仅在须臾之间。
刃的魔阴身爆发了。
卡芙卡不知道丹枫的究竟是谁。但这个人似乎是阿刃魔阴身的来源。此前刚暗示过的言灵尽数失效,仅仅是听到这么几句话,刃就失控了。
“阿刃,听我说......”
黑发的剑客却已经不认得她是谁。他拿起剑,挽了个剑花,大笑着开始了无差别攻击。
”人有五名——“
他不断地重复一句车轱辘话,像是在吟诵一首不太温馨的歌谣。
这是刃让“公司”彻底改观的一次亮相。他凶残地屠了会场近乎一半的客人。之前说要挖掉眼睛做标本的那几位,最后碎的拼都拼不起来。
腐烂的尸体引来秃鹫,骚乱会引来饿狼。街道的人们发现了会场的混乱。这颗罪星的性质如此,街道流浪的人们非常之多,人心向恶。他们冲进会场,给本就混乱的局面添上几把火。在一片狼藉之中打砸抢杀,谁还会在乎丢了一两条金链子呢?
刃一个人吸引了会场所有势力的目光。卡芙卡依然很淡定,没有什么逃得过艾利欧的剧本。
她趁机去寻找被盗走的星核。黑发男人意识已经相当混乱,他什么都看不到,有一轮血色的月亮挂在当空。
黑发男子站在会台正中央,展览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不论怎样的攻击落下,都屹立不倒,反而笑得越发癫狂。
不禁有人想,这真的还是人吗?
刃一刀划开脖子上的动脉,喷薄的血液带来失血的眩晕,他的魔阴身侵蚀更加严重,但躯干的恢复速度却大幅上升。大量失血又迅速造血使他脑袋里炸开无数的烟花,眼前开始冒出黑雾,那轮红月挂在天上,纹丝不动。
男子晃了一下,嘴角的笑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他彻底失控,沦为本能的机器。魔阴身会驱使他一直不停地挥刀,劈砍,直至不再能动弹为止。
但是这一次,他被阻止了。
萨姆忽然出现在刃的面前。
卡芙卡顺利盗走了星核,他们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停留。原本按照艾利欧的剧本,萨姆并不需要登场。待到刃碎成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倒下,人们在余波中再次爆发争斗,卡芙卡只需要趁乱回收好刃的身体。大家都可以安全地回到基地。
但是萨姆没有按照剧本走。
他提前出现,制止了刃再次往胸口捅的行为。高大的机甲人单手扛起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往肩膀一放,扭头就飞。
这一系列动作只用了零点几秒。等到会场的人们反应过来,刃的衣角都看不见了。
众人反应be like:发生什么事了.jpg
卡芙卡等在接头地点。萨姆飞过来,肩膀上很显眼的一大团红色。刃被放在地上,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躯干也伤得很重,有一部分器官都露在外边。男人手里紧握着他那把破碎的剑,眉头拧在一起。
他好像在呢喃些什么,听不太真切。萨姆按住他,制止他的挣扎。就按照这身体的破损程度来说,他应该已经站不起来了。可这人硬是拄着碎剑撑起身子,反手往萨姆脑袋上挥了一拳。
机甲人毫发无伤,但是被弄了一头一身的血。出任务之前刚被打磨好的甲片又多了很多划痕,还有血渗进了机甲缝隙里,回头清理的时候很麻烦。萨姆郁结,一只手就按住了刃。
卡芙卡试图平复他的情绪:
“听我说,阿刃。冷静下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刃停顿了一秒,或许只有半秒,忽然一扭身,生生扯断了被禁锢的左臂,旋身抄起他的剑,胳膊一扬,往萨姆脖颈扎去。
萨姆的肩甲被击碎了,右臂暂时失去动转的能力。但刃到底受了重伤。萨姆很轻松地重新压制住他。
这次机甲人不敢再次强力压制着,生怕他再把右臂也撅了。卡芙卡接着使用言灵,可她越是安抚,刃就越暴躁。
黑发的男人不允许任何人近身,握着一把破剑怎么都不肯倒下,也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又是什么在支撑着他。
萨姆把卡芙卡护到身后,凝神望着棘手的同伴。刃的眼睛红得可怕,大口大口地吐血。
男人口中嘟囔的东西变了,萨姆很清晰地听到他说起了“实验室”“解剖”“休想再抓到我”。
“看来是把我们认错成别人了。”卡芙卡猜测道,“或许那些人也找到了抑制魔阴的方法。阿刃把我们当成他们了,我的暗示不起作用。”
萨姆有些苦恼地挠挠脑袋。他们不能一直在这里耗下去,很快罪星的领导人就会发现他们没有离开,继而展开大范围搜捕。被抓到都是小事,主要是怕刃一直发作下去对神经伤害很大。只是这家伙现在连靠近都难,更何况带他转移。
犹豫没一小会儿,最后两人达成共识,用第一次见面时同样的方法强制将人带走。
一般而言,罪犯的藏匿地点都是怎么偏僻阴暗怎么来。不过星核猎手有他们不同的套路,他们直接藏到了领导人的休息室。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艾利欧的安排几乎是把这句话贯彻到底。就像他们来时休息的那栋别墅,没人会想象到他就坐落在庇尔波因特,星际和平公司的总部。
刃被支离破碎地安置在床上,萨姆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
“不必担心。”卡芙卡安慰机甲人,“艾利欧说过,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明天我们就能回去了。”
萨姆扭动两下他的机械脑袋:“我知道。我只是不大明白,他的数据为什么和大部分有机生命都不一样。”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萨姆。每一个有机生命都不一样,每一个无机生命也不一样。”
“darling会死吗?”
“或许死去才是他的夙愿呢。”
“......和我正好相反。”
卡芙卡便笑:“是呀。"
"所以,命运让我们聚在了一起。不是吗?”
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别墅了。
这次他被安置在床上,床头柜摆上了一只玻璃花瓶,旁边放着一杯水。
他探出手拿起杯子,水是热的。
身上很干净,血迹已经被清理过,连头发都洗过了,放在床上前一定事先吹干了,他现在没有任何头痛头晕的症状。西装被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宽松的家居服。
这里是哪里来着?
魔阴身带来的副作用还没消失,刃的眼前有一轮红色的月亮忽隐忽现。不过状况还算良好,他还勉强能控制住自己的思考。
一位紫红色长发的女士忽然出现在房门口,怀里抱着束向日葵,是灿烂的金黄色。
应当是担心打扰刃休息,女人走路没有声音,这使得她出现在门口时无声无息,仿佛突然冒出来的鬼魅。刃吓了一跳,扭过头看她,记不起来这人是谁。
卡芙卡任由他盯着看,没有丝毫不自在。
刃的脑袋努力运转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他加入了星核猎手,想起他和卡芙卡去执行任务,拍卖场的晃眼的灯光,还有他在听到饮月之乱的名称后断片的回忆。
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差了起来。
特别是看到卡芙卡胳膊上的绷带后,本来一张脸就白的像纸,现在更是整个人摇摇欲坠,下一秒就会散掉一样。
卡芙卡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把我们认成谁了?我很好奇,言灵术越起作用,阿刃反抗的就越激烈。是之前的什么经历让你不肯屈从吗?“
刃抿紧嘴巴,睫毛颤地厉害,他垂下眼睛。
”之前......确有一群人。他们能压制魔阴,用作实验。“
”那他们还挺有本事。“
卡芙卡不再问下去。
世间少有方法能压制魔阴身,应该用的是副作用很大的镇压手段。根据刃魔阴身时无意泄出的呻吟来看,大概率还涉及到了人体实验。估计他当时很好过,不然被魔阴身折磨那么久,好不容易能被压制一会儿,他却没有留恋,反而像是要被拖进绞肉机一样拼命挣扎。
继续揭人伤疤就不礼貌了。卡芙卡走上前,把向日葵插进了花瓶中。
向日葵开得很灿烂,在昏暗的房间里,这抹金黄是房间里唯一的亮色。像是第一天到这座别墅时晒到的太阳。.
虽然还没有相处多长时间,但是星核猎手对他的态度很好。
刃想,没有人体实验,没有逼着他一直不停地工作。他耽误了任务,可他们反而给他很多时间养伤。第一天来,他就魔阴身发作倒在别墅,现在去出任务,再次魔阴身发作毁掉了剧本,还伤到了他的同事。
其实刃本身除了昔日几位反目成仇的旧影外,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砍碎那轮红色的血月,然后倒在红色的月光里死去。但不论是谁,这种情况下,都很难继续无动于衷。
卡芙卡看出了他的心思:”你的魔阴身是写在剧本里的,任务没有被耽误,阿刃。我身上的伤也不是你造成的,是和萨姆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刮到的。他的甲片磨得太锋利了,虽说亮亮的也很好,出门不用带镜子,但是有点容易伤到人。“
她指指自己胳膊的绷带:“不要往心里去,这不是你的原因。 有萨姆在的时候,没人伤得到我们。”
刃:”......“
刃:"出任务那天我帮他磨的甲片。他自己弄不到那么锋利。”
卡芙卡:“啊。”
卡芙卡:“总之,都是萨姆的错,阿刃你好好休息就好了。”
刚听说刃醒了火急火燎冲进门的萨姆:???
“我最近没有弄死你的花。”萨姆满腹委屈,“也没有把你的牛排都做成汉堡,没有把你的红酒当成机油润滑。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无论何时都笑眯眯的卡芙卡:“真的吗?可是昨晚我的大衣好像少了一件,你有什么头绪吗?”
萨姆浑身上下的灯都开始疯狂闪烁,机械转轴咔哒咔哒转速惊人。
“总之,我没有把你的大衣做成猫窝......”
刃:“......”
“哦对了。还有这个。”
卡芙卡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走出房间,拎了一件什么东西进来。房间没有开灯,暗暗的。萨姆点亮了自己的眼睛(物理),以供照明。
机器人的打光堪称灾难。卡芙卡宇宙顶级的美貌,在他的灯光下被映得仿若女鬼。刃眯起眼睛,努力地辨别那是一件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件衣服。衣摆很长,有红色的纽带,款式非常眼熟......
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卡芙卡观察着他的反应,笑意更浓了一些。
因为魔阴身的缘故,刃的意识很容易断片,记忆是不连续的,通常隔几天才会记起一些东西,然后接着忘掉。
而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通常也都是血色的。他身边总是沾着很多很多血迹,有时候是他自己的,有时候是别人的。
加入星核猎手前的那几年,是他魔阴身最严重的几年,整天整夜的浑浑噩噩,很久才清醒一次,醒的时间也很短很短,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尽管很短,刃依旧会在清醒的时候想办法搞点钱财。他不吃饭也饿不死,因此并不是为了食物的花销,主要还是要修理衣物。他不论是干架还是自残,都无可避免地会波及到衣服,刃可以接受衣服破破烂烂,但是衣不蔽体就不行了。
因此他的衣服报销率非常之高,通常是换下来就扔了,唯一的例外是他离开仙舟时的那件衣服。
刃随身带的行囊都换了几次,这件衣服也还是跟着他,塞在行囊的角落里。图的是个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喜欢吗?我补给你的见面礼。止痛剂还是太潦草了,我不喜欢。“
卡芙卡掂起那件服装的衣袖,很是满意地捏捏袖口:”去了一趟朱明仙舟,请一位裁缝做了这件衣服,还原之前的款式有点难,不过裁缝先生很尽力了。怎么样,和你记忆里是一个样子吗?“
确实尽力了。那件衣服早就碎的不成样子,刃带在身边的顶多算是一堆布块。他不知道他的同伴是怎么做到的,连那些暗纹都复原了出来,彼岸花的枝叶开在衣摆。
衣角上还嵌着朱明的火焰形状徽章,是裁缝用来表明这件衣服出自朱明的标志。刃望着火焰的徽章出神,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哎呀,阿刃看起来很开心呢。不枉费我和萨姆满宇宙到处找这衣服的布料。“
萨姆跟着点点头:“布料很难找,只有罗浮才产,每年还限量。我去了黑市收,结果是那帮人钓鱼,把他们据点端了才弄够。”
老天,机甲人毫无感情的机械音里居然露着一丝丝的委屈。
”darling是不喜欢吗。为什么不说话?“
”好啦,我们出去吧。让阿刃试试衣服,走吧萨姆。“
”可是我希望能观察他什么反应——不要推我卡芙卡,小心又被甲片划到。“
星核猎手好像和想象的不一样。
萨姆一边往外走,一边和卡芙卡据理力争,机器人不理解为什么他刚进来就又要出去。
刃看着浑身的灯闪得仿佛星星的萨姆和捂嘴偷笑的卡芙卡,突然觉得呆在这里,或许也还不错。
06
卡芙卡:”所以阿刃一开始居然把我们当成人贩子机构了吗?
刃:“......”
萨姆:“我们确实名声不好,但是不干买卖人口的勾当。darling,没加入猎手之前,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卡芙卡:”或许是杀人机器?他们还传我是蛊惑人心的海妖塞壬呢,明明蜘蛛更符合我的形象。“
萨姆:”真的吗?我是毫无想法的杀人机器?“
刃:”没有,都是谣传。“
萨姆:”darling你体温上升了两度,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在说谎。“
卡芙卡:”海妖塞壬?阿刃你不会信了吧?“
刃:”......没有。“
萨姆:”你脸变红了darling。“
卡芙卡:”还有耳朵,也变红了哦。“
刃:”......“
萨姆:”你去哪里?我的铠甲今天还没磨......不磨了?为什么?!“
07
萨姆觉得刃是个有点神奇的人类。
这个说法有些奇怪,但是作为严谨的无机生命,他有自己的证据和观点。
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要吃饭,要睡觉,要人爱,要爱人。不吃饭会死,不睡觉会猝死,没人爱会自杀,爱错人还要自杀。任何变故都有可能击垮他们,稍有不慎,他们就可能会死,脆弱到不可思议。
但是刃不一样。他可以很久很久不吃饭,可以一直不睡觉,也不需要谁来拥抱他。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活下去,很顽强地活下去。
他很不像人类。
萨姆见过很多人类。他们摔了跤后哇哇大叫,身上破一个小口就痛的哭天抢地。他在那个时候感慨过,人类真是柔弱的生物,浑身上下都是软的,随便碰一下就可能断了碎了血流如注,而且还接不回来。
刃就不一样。他发狠干架的时候什么都干的出来。有很多次甚至主动往刀口上冲。
人类不是都是怕痛的吗?
真的很不像人类。
当然,不是说人类的软弱就不好。正相反,萨姆认为正是人类特有的脆弱让他们在某些时候坚不可摧,伟大到连星神都无法比肩。譬如在虫灾中以自己身体护住孩子的母亲,譬如明知会被卷入黑洞却毅然前往寻找爱人的科员。人类很胆小,有时候又很勇敢。他们恶毒到无法想象,也高尚到令人仰视都觉得亵渎。
他们会做梦,会泪流满面,会编织许许多多的谎言来自己骗自己,骗到最后自己都信。他们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和信仰,偶尔会为了信仰爆发出千百倍的力量,也会因为信仰破碎突然天塌了一般陨灭消逝。小小的人类,弱小的躯体,却包含着很多很多机器没有的东西。
萨姆喜欢人类。脆弱的人类,不可思议的人类。
刃和其他人类都不一样。很多观察人类得来的规律在他身上都行不通。他好像不怕痛,不在乎被伤到,什么都不在意,又对某些事情执着的惊人。
非常有趣。萨姆如此认为。
但是萨姆不喜欢刃的自我糟蹋。机甲人是叩问生命之人,刃是追寻死亡之人,机甲人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像他追逐生命那样追寻死亡。
刃想不起来吃饭,想不起来睡觉,没事的时候喜欢发呆,仿佛进入了待机状态。萨姆给自己装了味觉系统,触觉系统,别墅里的花都是他在侍弄。他还喜欢给动物做窝。给艾利欧做猫窝,给春归的燕子做鸟窝,去河边喂鱼,偶尔还捡几只受伤的回来疗伤。
相比之下,刃像个无机生命,萨姆才是生机勃勃地活着的那个。
偶尔萨姆问刃,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吗?
刃不理他。或许他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
就像黑发男人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他出任务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由于魔阴身的缘故,刃大部分任务都和卡芙卡一起出,小部分是他自己去。
萨姆偶尔会想,如果有一天他要和刃一起出任务,那么他应该会努力阻止刃受伤。反正他是机甲人,部件坏了换一个就好。
但他又想,他用什么来阻止刃呢?当刃用刀刺向自己的心脏的时候,萨姆会握住他的手腕,但这样做只会使刃的手臂粉碎性骨折。有机生命太脆弱了,实在是太脆弱了,机甲人小心翼翼,轻如泓羽的力量,对他们而言也难以承受。
这让萨姆感到挫败。
终于,某次任务,艾利欧说,为了不在剧本内的某些目的,本次任务需要三人一起执行。萨姆不需要做什么申请,后台待机就好。
萨姆很高兴。
星核猎手的剧本里,大规模的争斗很常见,甚至很多战争都是猎手亲自点燃的导火索。但猎手们很少亲自参与到斗争之中,有艾利欧的剧本在,刃和卡芙卡只需要充当幕后的掌控者,牵动各个势力的目光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萨姆却不一样。
他是星核猎手的最大杀器,拥有令小儿止啼的恐怖名号,以及一拳轰掉半个星球的真实实力。远在vw50星系的一大圈小陨石带,就是萨姆毁了那一整个星系的行星造出来的。
当艾利欧决定出动萨姆时,就意味着战力优势将完全属于星核猎手。
同时也意味着,这次任务,星核猎手会亲自参与斗争。
前提是这样没错,但是萨姆本次任务啥也没干,就看着卡芙卡和刃到处乱跑。
甚至他都不能跟着。机甲人太显眼了,按理来说他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待机,按他的速度到哪儿他都能到。萨姆又想跟着一起。
最后他偷偷摸摸扮成路边商店的高达来掩人耳目。
卡芙卡认为萨姆很有想法,非常有创意。刃对此不发表评价。
机甲人一路躲躲藏藏,忍受小孩儿往他身上爬就算了,担心小孩儿被甲片划伤就算了,小孩儿往他身上画画儿是什么鬼!
两个字,憋屈。
萨姆就这么憋屈着跟着俩人晃荡,一直到任务全部完成,也没他什么戏份。
卡芙卡笑他这一路的滑稽,刃离开之前说,他想去一趟旁边的商店。
一人一机甲就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从太阳高悬一直等到灯初上,再到夜幕降临,天上开始飘下小雨。
刃没有回来。
前边已经说过,刃的星核猎手生涯,只有两次魔阴身失控,严重到人畜不分见人就砍的地步。之前的拍卖场是一次,这次就是第二次。
卡芙卡和萨姆赶到的时候,他们的黑发伙伴已经倒在地上了。胸口被剖开一个很大的创口,血汩汩往外流。
来的路上一直有流言埋在风里。星穹列车好像是停靠了在本星球;有人和列车上的无名客产生了冲突;列车无名客原来这么能打的吗,直接手搓黑洞;列车为星球带来了很多资源,还疏通了航线,无名客真是一群大好人。
还有人说,那个挑事的人好像是个神经病,忽然在大街上发神经,拽着人就打,嘴里话都说不清。
刃躺在路人漠然的眼光里,血流成河。
他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三圈,没有人试图上前救助,因为没有人会愿意帮助一个当街发病攻击好人的神经病。
卡芙卡用言灵驱散人群,找到附近的旅馆开了一个房间。萨姆试图去搬刃,又有点担心刃会像上次那样朝他动刀。
有路人走上来。在卡芙卡的暗示下,他们以为萨姆是一个有些健壮的人类男子。他们纷纷劝告道:
“小伙子,有爱心是好事,这人不值得救哇,他是个神经病!当心一会儿他给你一刀!”
萨姆把刃搬到肩膀上,对着人群笑:“谢谢你们的好意,但他并不是神经病。”
“他是我们的同伴。”机甲人如此说道。
刃的精神状态很差。不停地嘟囔,说些听不懂的话。
上次经历过一次失控,这次两人都分外小心。星穹列车的人下手不轻,一时半会儿刃还不能恢复行动。但麻烦的是魔阴身压制不下去,这意味着等刃自愈完毕醒来,将依旧处在失控的魔阴身状态。他会认不出卡芙卡和萨姆,和同伴拼刺刀永远都是一件很令人伤心的事情。如果事态一再恶化,到时候不得不杀死刃再带他离开,那么这件事就会上升到让萨姆几天喝不下机油的悲伤程度,这很不好。
卡芙卡让刃忘掉了过去,封闭他的五感。刃的身子逐渐愈合,按理来说他应当不会有意识,但萨姆还是看到他握住了支离剑。
言灵还是失效了。刃自床上一跃而起,单手擎剑,红色的眼睛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烛火。
萨姆立刻翻出他的护甲拦在卡芙卡面前。
“听我说,阿刃......”
两人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可是刃没有挥剑。
他也没有出拳。他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支离剑,像握住他破碎的半生,燃烧着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两人看。
”......你们......“
他在说什么,听不清。魔阴身的时候他说的很多话都听不清。但现在这是破局的线索,萨姆把听觉调的更加敏锐,试图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你们是.....“
刃像吟诵”人有五名“那样,翻来覆去地说同一句话。
”你们是同伴......“他念道。
”......我不会伤你。“
所以那天刃到底去做什么了呢?
后来卡芙卡去问刃,收获了一个支支吾吾心虚半天的罕见模样。
黑发男人东看西看,好半天才拿出一件大衣。
卡芙卡很惊喜:”你是去买这个了吗?“
这是一件高定,而且还是私人裁缝的原版。卡芙卡之前关注过,苦于最近任务比较多就先放在了一边。艾利欧还告诉她不必担心衣服会自己过来,没想到是刃送来的。
大衣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嫌多,更何况这件衣服确实很符合卡芙卡的审美,衣摆不太长,衣领上还别着一支小蜘蛛胸针。
刃看她好像蛮喜欢,悄悄松了口气。
“见面礼。”他说。”虽然有些晚了。“
”谢谢。“卡芙卡笑起来,”我很喜欢。“
萨姆一连照顾了刃四天。卡芙卡不太方便帮刃清洗身子,所以这些活计都是萨姆在干。
刃很少主动找萨姆或者卡芙卡聊天。一般是其他两人说,刃在听。他很寡言,极少谈论自己,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关心他的伙伴们。
所以萨姆忽然被刃找上门的时候非常惊讶。
机甲人期待刃要说些什么,于是保持沉默。刃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也保持沉默。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萨姆憋不住了:“有什么事吗?”
刃:”上次的事情,魔阴身病发那次。“
萨姆忽然紧张了起来。是指什么?是指萨姆给刃洗血迹的时候不小心掰断了他的手腕,还是带他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把他肩膀拧脱臼了?
机甲人面颊的灯又开始闪:
”嗯,总之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已经很小心了。太细致的活儿我干不来......“
忽然获得了一个道歉的刃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拖出一大块儿有点眼熟的机械部件。
”见面礼。“他说,”这块儿是被星核影响过的,性能不错。“
刃看向萨姆的肩膀,那里还有他之前刺中时留下的裂纹。
”我处理过了,换你的肩甲应该刚好。“
萨姆数据流乱窜,原地愣了一会儿,忽然上前给了刃一个熊抱:”天哪darling,我认为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
刃手一抖,一下子把萨姆夯进了墙里。
卡芙卡穿着刃送给他的大衣,笑眯眯地看着卡在墙里动弹不得的机甲人。幸好别墅是框架结构,没有剪力墙,不用担心楼会塌。机甲人还抱着他的肩甲,对卡芙卡炫耀:
”见面礼!“
卡芙卡转过身子,给他看自己新换的大衣:”我也有。“
”你也有,这可真是太棒了。“机甲人用他特有的冷冰冰的机械音说,”老实讲他刚加入的时候我以为他一定不会喜欢我,没想到我们相处的还不错。“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阿刃只是看起来很凶而已呀。“
萨姆把一边胳膊从墙里扯出来,试图比划些什么,脸颊上的灯一闪一闪。
”根据我的分析得出来的结论。第一次见面我杀死了他,他总是用不太高兴的眼神看我。我帮他包扎总是给他添新伤,哦对啦还有他的态度。总是死不掉的人应该不会喜欢部件都可以替换,也不会产生疼痛的无机生命,我认为这很好理解。“
卡夫卡笑起来。她是很敏锐的女人,总能察觉到很多别人察觉不到的细节。当她这么笑得时候就说明对方出错了,但是萨姆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你可以好好再观察观察,真相或许并不一样。说起来,你的肩膀那里打算换吗?难得阿刃送了你见面礼。“
”当然要换!“
萨姆干劲儿十足,把自己从墙上撕下来,拿着肩甲比划了一会儿又犯了愁。
他装肩甲意味着一只胳膊不能用。只用一只胳膊怎么换肩甲呢?
卡夫卡戳戳他的肩膀。
”不用担心。会有人帮你的。“
萨姆发出一串儿模仿人类叹气的声音。有人拍他另一边的肩膀,机甲人回过头。
刃正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换肩甲的工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黑发男人朝机甲人扬下巴:”换吗?“
机甲人就把肩甲递给他,乖乖盘腿坐下。卡夫卡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刃拆机器人。她也没见过萨姆的内部构造是什么样子,因此兴致盎然。
刃手有伤,握东西不太稳,会抖。但他技术硬,会用许多小技巧来弥补不足。萨姆很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听着螺丝刀和乱七八糟地器械碰撞的声音,昏昏欲睡。
快睡着的时候,他听到刃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
”我没有不喜欢你。“
萨姆陡然惊醒。一扭头刃还是摆着那副谁都欠他百八十万的脸,嘴角可劲儿往下撇。机甲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机器并不会产生幻觉。
卡夫卡发觉萨姆忽然扭过头,疑惑地回望过去。机甲人想问刃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反复几次,最后作罢。
这样也很好。萨姆想。
这样就很好。
窗外有鸟飞进了屋檐。那里有萨姆做好的鸟窝,塞满了给鸟类取暖用的草。
萨姆喜欢人类。萨姆喜欢生命。
喜爱生命的萨姆,最最喜爱的生命——
是他的伙伴们。
08
卡芙卡是个谜一样的女人。
她身上谜团很多,不过本人并不屑于掩饰,从来都是大大方方。
就比如此刻。一个小孩儿。
不知道这小孩儿打哪儿冒出来的,忽然就出现在卡芙卡身边。刃看不太出来小孩是男生还是女生,却能看出来卡芙卡一成不变的笑容里多出来的几分真心。所以他猜测这小孩子对她来说一定很特别,至少可以肯定卡芙卡很在乎祂。
卡芙卡揉揉小孩子的头,但没有向刃介绍这是谁,只简单地说这是一起出任务的伙伴。
刃也不多问,点点头。小孩儿抬起头,黏在女人身边,笑得很灿烂:
“你好呀,我是银河棒球侠!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你哎,是最近新加入的吗?”
然后小孩儿就被女人敲了脑袋,垂着头委屈巴巴地说给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有夸夸就算了还要挨打。卡芙卡就笑,很少见她笑得这样真心实意,刃越发觉得小孩儿对卡芙卡来说相当重要,并默默记在了心里。
星核猎手的成员自身都有不少往事。不过他们都很默契地不提不问,偶尔谁想起来,当个故事说说,大家当个故事听一听,仅此而已。
不过问是很好的优点,保守同一个秘密会增加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揭开秘密的过程会很痛。
小孩儿被卡芙卡叮嘱了几句,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她说给小孩儿派了任务,刃听罢只是再次点点头。
”艾利欧给了祂很多很多的戏份。等到以后,我们的剧本里会有很多很多祂的出场。“
卡芙卡笑着,笑容之下又有一点落寞:”不过到时候祂会离开我们。那时候祂会不记得我,还很可能会非常讨厌我。“
被在乎的人讨厌是很痛苦的事情。刃懂得这份感受,他想安慰,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起码现在祂很喜欢你。“最后他这么说。
半晌又补上一句:”我看得出来祂很依赖你。“
这么两句话奇迹似的取悦到了卡芙卡。紫红色的女人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艾利欧给祂安排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归宿,祂会有很好的伙伴。未来还是值得期待的,对不对?“
刃点点头。
”祂的未来确实值得期待。“
但别人的未来就不一定值得期待了。
不论是他,还是卡夫卡。
小孩儿在别墅出现的时间很少。其实猎手也不会总宅在别墅里,他们的剧本天南地北到处都得插一脚,到哪儿住哪儿随遇而安才是常态。刃的魔阴身得到很大好转,他独立出任务的时候也多了起来,在别墅的时间就更少了。和卡夫卡的交际少了许多,对小孩儿就更是几乎没见过。
后来有一天,卡芙卡夜半回到别墅,没带美瞳,没穿大衣,头发散在肩膀上,是少有的狼狈模样。
刃去扶住她,让她坐在沙发上。
萨姆端来一杯热水,机甲人仍然无法摆脱人类要多喝热水的刻板印象。
卡芙卡散着长发,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坐了很长时间。刃坐在一边的地毯上。第一天他来到这个别墅,萨姆也是这样坐在地毯上。两人都不说话,热水袅袅冒出热气,卡芙卡没有喝。
窗外的太阳落了下去,又升起来。期间萨姆来过几次,把卡芙卡手里的水换掉,再重新塞回她手里。刃给她披上大衣,他有点担心卡夫卡维持一个姿势会不舒服,跑去打开了空调。做完这一切,刃就重新坐在地毯上,他抱着剑一动不动,仿佛守卫恶龙的骑士。
卡芙卡在凌晨破晓的时候站了起来。旦昧之际,天色有点凉。刃听到她用有些喑哑的声音,慢慢地说:
”那孩子死掉了。但是没有关系,很快祂就会重新活下来的。“
刃点点头,又是一次想安慰她,却无法组织语言。只是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卡芙卡盯着一点点升起的朝阳,扎起头发,抚平衣角,拿起自己的墨镜带回脑袋上。她弯起嘴角,就像她一直以来的那样。
她笑意盈盈地说,好啦,新的一天。真令人期待,不是吗?
然后她的任务就都塞给了刃。
卡芙卡去散心,刃接手了她的任务。任务内容很轻松,地点也不远,就在庇尔波因特,任务内容是迎接一个人。
一位即将到来的新成员。
实际上艾利欧早就和银狼谈妥了。刃只是去接她回别墅,顺便在路上完成一个小任务。
少女眼里盛着星河,渴望刺激跌宕的游戏生涯。什么通缉犯什么宇宙公敌什么未成年人她全然不在乎,全程只问了一句话:
“你们那里科技配置怎么样?”
其实不怎么样。但是星核猎手不缺经费,也不缺来路,艾利欧表示买,都可以买。
银狼就这么加入了星核猎手。
艾利欧说银狼是天才——确实如此。
之前的任务星核猎手常常会遇到进不去的门,或是防守相当森严的地界。没有银狼的时候,他们通常会选择物理打开,有了银狼后,所有组织都没有了门,到哪里都畅通无阻,偶尔还能直接传送,相当方便。
对少女而言,整个宇宙是个巨大的游乐场,“公司”是一个稍稍有点小难度的小boss,她甚至经常觉得艾利欧派给她的任务太过简单,自己给自己上难度。
譬如刃第一次接她做任务那次,地点在庇尔波因特,公司的大本营。
刃担心自己通缉犯的身份,会给当时还籍籍无名的银狼带来麻烦,于是带了毛线帽墨镜口罩,还披了个黑大衣,浑身上下就露出几绺头发,差点没给他热晕过去。
银狼倒好,等待任务开始中途跑去公司总部大楼抓娃娃,徒留黑发男人站在她身后疯狂刷新手机时间,生怕她错过任务时间点。
天才骇客自然不会犯错过时间这种低级错误。任务不但顺利完成,还抓出来一堆叽米小玩偶。后续任务刃不得不抱着一堆玩偶到处走,被迫成为全城最亮眼的显眼包。
任务完成之后,刃带着银狼回到别墅,萨姆发现叽米小玩偶后,误以为银狼非常喜欢毛绒绒的玩具,第二天买了一大堆大的小的玩偶摆满了角角落落,到现在那堆玩偶还摆的到处都是。
不论刃还是卡芙卡,都是已经活了几百岁的人。萨姆尚不知年岁几何,但至少肯定是成年了的。
因此未成年的银狼被所有人默认为需要多加关照的后辈。再加上少女本身就是相当富有魅力的小女孩,她兼具天才的漫不经心和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仿佛刚登入游戏的玩家一样亟待刺激与冒险,敢于挑战一切难题,最难能可贵的是从来不怕失败——大家曾经见过她在螺丝咕姆那里吃过瘪,也有过被任务对象反将一军的时候,这些都从未使她气馁。胜不骄败不馁,多少人活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银狼尚未成年已经找到真谛。
星核猎手的所有人都很喜欢这位新成员,明里暗里对她纵容许多,颇为照顾。银狼刚到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大家的见面礼。她的兴趣爱好又非常单一,就像送卡芙卡的礼物,一件高档大衣准没错,送银狼,最新款的游戏机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导致三分见面礼,全是游戏机。还都是最新款的虚拟浮空配置,三人各显神通抢到了限量款,掏出来的时候面面相觑,伙伴之间这该死的默契。
三份同样的礼物会让人觉得失落吗?
银狼表示:完全不!
”刚好最近内存不够,游戏更新太大了!一个原一个崩,还有一个留着zzz,简直太棒了!“少女如此说道,并表达了对于收到礼物的惊喜。
她看起来好像非常喜欢。靠谱的成年人们松了口气。
银狼的武器是人工智能,叫普罗米修斯。萨姆对于和他一样的存在非常感兴趣,热衷于和普罗米修斯聊天,之前他总是闲着没事就看看刃有没有在伤害自己,现在他闲着没事就找普罗米修斯聊天。
银狼对此没有意见。和萨姆聊完天的普罗米修斯经常给自己系统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少女认为这是可以理解的。偶尔银狼还能得到些启发捯饬出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机器在进化人也跟着向好,正向循环,很好。
直到某天,银狼正在打游戏,普罗米修斯忽然出声:”银狼是一只小猫咪。“
银狼:”?“
银狼:”看看我的名字,这么说你觉得合适吗?“
普罗米修斯:”刃也是一只小猫咪。卡芙卡也是小猫咪。星核猎手是猫咪,为了猫咪,干杯!“
银狼:”???“
天才骇客把普罗米修斯拆了,发现她并没有故障。这就很奇怪了,也没有病毒入侵的痕迹啊?
普罗米修斯被搬到了刃的房间,银狼主攻软件,刃对硬件更精通,骇客想请他帮忙看看是不是有哪里出了问题。俩人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萨姆跟着凑了过来。
”为什么要拆掉他?“机器人问。
银狼帮忙拿螺丝刀,抽空回答:“出了点小故障。”
“啊。”萨姆表示遗憾,“我还想继续和朋友分享猫咪呢。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银狼:“不用,快检查完了。”
银狼:“......"
银狼:”你刚刚说什么?”
09
普罗米修斯被银狼检查了一遍系统,狠狠地清除了这两天的数据。
萨姆很委屈:“不对吗?小猫咪不可爱吗?”
银狼:“刃叔他说你是猫。”
刃(嫌弃脸):“非常离谱的发言。”
卡芙卡:“谢谢你认为我可爱,萨姆,但是我更喜欢蜘蛛。”
银狼:“卡芙卡我俩也就算了,你是怎么把叔比成猫的,共通点在哪里?”
萨姆:“我认为所有人类都是猫咪。数据显示我看到人类的反应,和人类看到猫咪的反应一致,因此我认为我的判断合理。”
刃:“草率,荒谬。”
银狼:“我们都是猫?你别告诉我你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在把我们当猫养。”
萨姆(机械转轴开始疯狂运转):“没......没有。”
卡芙卡(饶有兴味):“那别墅呢?萨姆把别墅当作什么呢?”
银狼:“当猫窝。”
萨姆(脸颊部位灯光乱闪):“数据错误,我想我需要离开一会儿......”
银狼:”我会告诉普罗米修斯远离你的。“
萨姆:”!!“
银狼:”比作猫咪还是太超前了,我的人工智能大可不必如此跟随潮流。“
艾利欧:”......“
艾利欧(委屈):”为什么,你们不喜欢猫吗?“
10
打游戏需要一个队友,特别是竞技类pvp,一位优秀的队友能有效阻止血压升高,防范脑溢血和心脏病。
卡芙卡不大喜欢打游戏,但偶尔会陪银狼来上两局。她的水平还不错,让银狼很意外的是言灵居然通过网络也能传播,虽然是杀鸡焉用牛刀,但游戏赢了就好,谁在乎呢?
而萨姆,银狼只找他打过三次游戏。第一次机甲人黑进网络让对面网络全瘫了,银狼获得胜利,代价是封号三个月。第二次萨姆没再黑进网络,他黑进了游戏的总系统,把游戏机制改了,银狼的账号被封了半年。
第三次,萨姆学乖了,啥也没干。但是他的手偏大,游戏机按键太小经常误触。为了不拖后腿,机甲人把意识接近游戏,用本体上去嘎嘎乱杀,银狼又双叒叕被怀疑开挂,账号差点永久封禁。
银狼:累了。
至于刃,银狼原本没考虑过他。理由很简单,黑发男人出一次任务就伤一次,身上的伤就没断过,手还会抖,拿稳游戏机都够呛,更何况是打游戏。
两人第一次游戏时间是因为刃魔阴身初愈,独自坐在窗边对着天空发呆emo。银狼看着他自己坐在那儿仿佛被世界遗弃一样,就上前邀请他一起打游戏。
刃答应了,揣着手跟着银狼坐在游戏机前。
果不其然,刃的水平简直差到人神共愤。银狼没开排位,开的是匹配娱乐局,左不过只是想拉刃做点事情,战绩怎样本来就没抱希望。
期间有人实在忍不住开麦大骂,你丫打的什么玩意儿,也就那个叫银狼的一直保你,比我小学生妹妹打得都菜!
银狼开麦:”不好意思,打得不太熟练,包容一下。“
队友忽然熄火:”哦哦哦是妹子啊,妹子那没事,小妹妹你声音好听啊,有没有对象?“
刃一听,跟着火速开麦:”登徒子,住嘴。“
队友:”卧槽你俩一起的?怪不得呢,带妹呢哥们儿?唉羡慕啊......“
其实被带的刃:”......“
其实带飞的银狼:”嗯,大哥打的牛*不?“
队友:“太特么牛叉了,这么菜的队友都能扳回来,呃不是在说妹子你,菜的是我......”
银狼得意。实际也确实如此,不论刃打得多么菜,银狼都能给他救回来,把优势扳回到己方这边。刃手是抖的,脑子却没出毛病,几局下来也能像模像样地走位,就是操作不太跟得上。
陆陆续续打了几局,银狼伸了个懒腰:”怎样,我打的还不错吧?”
刃点点头:“相当厉害,有你的时候我们从未输过。”
这句话他从卡芙卡那里学到的。或许是嫌自己语气有些棒读,为表诚意刃边说还边给银狼鼓掌,啪啪啪啪啪啪啪。
游戏内是队友夸张地大呼大哥牛逼,游戏外是队友有点别扭的赞美。刃有点不太熟练地一直夸她,银狼忽然就体会到了什么叫虚荣,可耻地骄傲起来。
这就是带妹的快乐吗!
天才骇客上头了,拽着刃打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刃去出任务的时候挂着俩硕大的熊猫眼,星核猎手苛待员工的传言越发汹涌。
艾利欧:嘤。
为了能多跟刃打游戏,银狼直接把想打的游戏都下载在了刃的手机上。反正后者的手机除了联络软件啥都没有,其余的都是大家乱七八糟的软件和资料,几乎成了大家的备用机。
譬如银狼的米游社就下在刃的手机上,其余的还有卡芙卡一些大衣形制材料分析的文件,一些在萨姆坚持下下载了却基本没看过的养生文章,各种各样的猫窝鸟窝制作视频,游戏攻略。
还有萨姆的菜谱。
机甲人是会做饭的,网上下载了菜谱后就能复刻出一顿差不多的饭。但是刃没有吃饭的习惯,卡芙卡倾向于出门找餐厅吃,因此机甲人做菜的技能一直没能发挥很大作用。之前他一直认为,有机生命不规律吃饭对身体不好,所以每天坚持做好午饭,招呼卡芙卡和刃来吃。
两人一般也都会坐下来吃一顿,对此萨姆非常满意。
银狼来了之后,有些东西就变了。靠谱的成年人们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他们可以自己不规律吃饭,可以随便吃点速食凑合,但是不可以让未成年人跟着一起吃不好。
她还要长个子呢。
少女作息极其不规律,有时候通宵,有时候熬半个夜,有时候又起的比鸡还早。刃因为魔阴身的原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看到银狼通宵后会帮她做早餐,熬点粥蒸个包子,让她吃完再去补觉。
萨姆依旧做午餐,但是综合了银狼的口味,做的是三人份的饭食。
大家都没有吃晚饭的习惯,但是卡芙卡会准备下午茶。
之前她的下午茶只需要买些茶点,泡好红茶就能享受时间。发现银狼不吃晚饭只吃宵夜后,便经常邀请银狼一同加入茶会。萨姆发现两个人都在之后会跑来一起聊天,三人都聚在了一起没理由刃也不来,卡芙卡的下午茶忽然就变成了星核猎手的茶会,不过她本人对这个变化没有任何不满。
路边的茶点买四人份不好带也太多,卡芙卡决定自己做。她就像她看起来的那样精通烘焙,烤饼干烤蛋糕烤蛋挞,裱上裱花后的点心精致到让人不忍心切开。银狼关于星核猎手的许多小事都是在茶会的时候知道的,譬如刃由于有次执行任务太困了站着睡着了,敌方以为他在憋大招,对峙了半小时不敢动弹。譬如卡芙卡会把不喜欢的大衣放在储物室,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去拿了做猫窝。
偶尔刃会讲讲他的过去,但是他记得的东西很少,能讲的也不太多。
就此银狼的一日三餐分别被三个人承包,早餐和宵夜是刃,午餐是萨姆,下午茶是卡芙卡。
当一份项目被交给不同的人,且几人之间没有存在交流的时候,就很容易出现差错。刃的任务排的比较紧,凌晨砍完人,上午抽时间回到别墅做了早餐又匆匆出下一份任务。萨姆做午饭时发现已经有了盛好的早餐,以为刃打算任务完成以后回来吃的,欣慰了一番后做了午餐,也出门执行任务去了。
烤箱和炒锅离得比较远,卡芙卡照常烤好了蛋糕,切好自己的那份慢悠悠品玩,出门去逛街了。
银狼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别墅除了她没有别人。肚子开始抗议,少女走进厨房,发现了粥和烧麦,一大碗拉面和小炒牛肉,还有已经切好的焦糖可可蛋糕和车厘子奶昔。
银狼:什么意思,这是对我没有任务的抗议,打算要撑死我吗。
当然,少女很清楚肯定是三人没互相通气儿都做了饭导致的,本来她打算随便吃一点,反正有冰箱。普罗米修斯忽然冒了出来:
”银狼,银狼,冰箱坏掉了,昨天刚被萨姆扛出去。“
哦,忘了这茬。炎炎夏日,等大家回来饭就坏了,挺可惜的。
普罗米修斯又说:
”浪费可耻,朋友是缘。为你们的友谊,干杯!“
卡芙卡逛完街回来后,发现了一只躺在沙发上动弹不得的小女孩。
那么多饭当然吃不完,但是银狼很努力地吃完了快坏掉的早餐和午饭,蛋糕实在是塞不动了。
刃和萨姆归来已是深夜,银狼躺在沙发上,还在被撑的难受的阶段,卡芙卡坐在沙发另一边,轻轻地给她揉肚子。
在听说了来龙去脉之后,萨姆夺门而出,加急购买健胃消食片。刃去拿了游戏机,坐在地毯上,跟着银狼的指挥帮她打每日委托。
“宝偶尔也会犯些很可爱的小错误呢。”卡芙卡一边揉肚子一边笑她,“我们没多久就回来了,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银狼不满地小声嘟囔:“还不是怪普罗米修斯,找时间我一定要调整’朋友‘的模块才行。”
萨姆买完消食片只用了三分钟,路人甚至都感觉不到有东西过去了,只感慨一句今天风真不小。
他看着银狼吃下药片,兴致勃勃地参与谈话:“普罗米修斯做了什么?”
“他说你们费心制作的东西都是缘,浪费掉的话会损伤缘分。”
银狼说:“感觉我们聚到一起挺不容易的。我不想缘分被这种小事浪费掉 ,脑子一热就,嗯。”
行为是有一点点迷惑。
但是这个理由狠狠击中了三位靠谱成年人的心脏。银狼在接下来的几天又收到了新的游戏机,萨姆还给她抢了她一直想玩的游戏内测资格,搞得银狼还以为最近有什么节日要庆祝,蹲游戏福利蹲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蹲到。
当天晚上,艾利欧从他的小窝醒来,发现所有人都没回房间睡,一起窝在沙发上。银狼肚皮露在外边,卡芙卡歪着头枕着抱枕。刃靠在沙发背上,萨姆站着睡着了。
星核猎手的老大对自己员工相亲相爱的公司文化非常满意。
小黑猫走过去,叼了一只毛毯,给银狼搭上肚子。
祂甩甩尾巴,找到沙发角盘成一团,和伙伴们睡在了一起。
11
曾经萨姆很担心刃去仙舟的任务。毕竟他只是听到丹枫的声音,看到他的样貌就会持续暴走,不敢想象有一天刃要跑去仙舟当诱饵,直面云上五骁的过去时会发生什么。
但现在已经没有了这种顾虑。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刃对伙伴们的信任逐日加深,卡芙卡言灵的言灵治愈效果颇丰,他已经能很好地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偶尔失控也能被轻松压制下来。
就是刃不能像以前那么放肆了。有时出任务,打到上头的时候,刃刚准备往自己心口上捅一刀,卡芙卡就出声阻止他。
“虽然阿刃的战斗赏心悦目,但是伤害自己可不好哦,萨姆会伤心的。”
正上头的时候被生生喊停,仿佛在心口憋了一大口气。刃想起来刚加入星核猎手的时候,除非是魔阴身非常严重,否则卡芙卡都不会主动对自己使用言灵,而现在,刚提刀就会被拦下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过刃也并不讨厌就是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刃已经在自己的房间了。萨姆坐在他的床边,银狼也在,满脸幽怨地盯着他。
见人醒了,少女戳戳他的胳膊:“说好的回来陪我打游戏,结果把自己搞成这样。”
什么样?
刃试着抬胳膊,没抬起来。试着动动腿,好像也没感觉到腿的存在。好吧,必须承认当时确实是上头了,怪不得卡芙卡强制喊了停。估计近一周乃至半个月他都得一直在床上躺着了。
银狼非常不满,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半年前你就答应我的,结果那次出任务你把手整断了,养了一个月。然后我又叫你,隔天你整个胳膊没了,又养了好久。这次你胳膊好歹还在,结果根本动不了。我就是想打个游戏,怎么这么难呢?”
萨姆加入谴责的队伍:“上次你也答应我要珍惜自己不乱砍,转眼你扎了自己的脖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罪行。刃抿着嘴不说话,假装他受伤的不是身体,而是喉咙。
卡芙卡推门走进来,手里拿着刃的风衣。这场景似曾相识,这是这次多了个银狼。
“你的衣服帮你补好啦。”卡芙卡说,“身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还好。”刃说。
银狼叹了口气:”真是的。干嘛老弄伤自己,你明明也不喜欢疼。“
刃想说他战斗方式便是如此。但直觉告诉他说出来只会遭受更猛烈的谴责,于是接着闭嘴当哑巴。
萨姆把他的机械音改成戏剧腔调,捂着心口道:”每次看到darling浑身是血都令我心痛,哦,天哪~虽然我没有可以跳动的心脏~“
”机器人搞这么娇弱的姿势很违和,萨姆。“银狼如此评价。
”虽然没有跳动的心脏,但萨姆和我们一样是有心的生命呀。“卡芙卡道。
萨姆继续用他的戏剧腔调,唱歌剧一样说道:”哦卡芙卡,我可太喜欢听你说话了,你这话可真令我高兴~“
打不过就加入,银狼开始模仿萨姆的腔调:”哦~卡芙卡~今天的下午茶点心是什么~“
卡芙卡笑起来:”是曲奇饼干和蓝莓芝士蛋糕哦宝~“
银狼:”哦~那可真让人期待~“
萨姆飙高音:”期待~~~“
一片吵闹中,刃眼神死。
还有谁记得他是个伤员,需要静养......
刃其实不是喜静的性格。
他还是应星的时候喜欢热闹的集会,小时候最期待的事情是和父母一起去节日盛典玩。在布离人毁了他的家乡后,有段时间应星特别害怕空寂无人的场合,那会让他想起空无一人的村子,想起尸骸遍布的废墟,不论怎么呼唤都没人回答的噩梦。
但后来他变成了刃。魔阴身使得他害怕接触陌生人,不敢再往人多的地方走,时岁磋磨,渐渐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同伴聊天插科打诨的声音其实刃很喜欢,甚至他能从中获得很多安全感。
曾经他以为自己会是一缕孤魂,一片残影,了却前世后独自化在腐烂的泥里。应星死在很久之前的罗浮仙舟,活下来的刃是应星的一抹执念,是应星碎掉的灵魂的一角,也是应星临死前造出的最后一柄剑。他被云上五骁的过去缠绕,满心满眼只记得付出代价和赎罪,他的世界没有太阳,只有一轮悬挂的红色月亮,永不西沉。
等到把那轮红月砍碎了,刃也就消失了。
可是星核猎手出现在他身边。他的伙伴们笑嘻嘻地把他拉出过去的泥潭,趴在他的床边,告诉他你要珍惜自己。
他们说,快好起来吧。我们等你一起喝下午茶。
在这广袤的天地间,所有人都只能被时间的洪流裹挟,身不由己地向前。不论是否乐意,他都在磅礴大雨中走了很久很久。而此刻,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名为刃的孤魂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歇脚的凉棚,可以将他疲惫的灵魂短暂地,稍微放松一会儿的归宿。
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家。
银狼和萨姆吵吵闹闹地闹腾许久,一扭头发现刚醒不久的刃又睡着了。
卡芙卡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悄声道:”听我说,阿刃。希望你有一个甜美的美梦,晚安。“
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而陷入睡眠的刃则梦到了一轮圆月,洁白无暇的玉盘离他很近很近,映得他周围亮亮堂堂。
四周寂静无声,更远的地方仍是黑色。在他的面前有四只小小的玩偶。一个是正在打游戏的小人,一只黑亮亮的蜘蛛,一只机甲小玩偶,还有一只摇着尾巴的黑猫。
月光洒在玩偶身上,镀上一层银光。刃走过去,一把将所有玩偶揽进怀中。
他闭上眼,坠进了黑甜的梦里。
浅谈官方在刃塑造上刻意模糊的代价与死亡
就是发 if 线的时候和一位老师聊的很投机,突然意识到了一些细思极恐的地方,由于是大晚上匆忙码字所以逻辑可能混乱不堪,提前说声抱歉。
叠甲,以下言论可能主观意向严重,可能对镜流厨与丹恒厨来说会感到些微不适,如果有什么不满请评论和平探讨,我也想了解一下大家的想法。
——
接下来我会分三个部分来逐层分析:
一、应星在云上五骁时期及后续饮月之乱中的身份定位
二、饮月之乱与镜流同行任务对肇事者三人的惩处对比
三、刃的不死之躯是否淡化了我们对其个体生命的重视
以上是我要研究并阐释的论点,再次声明人物归米哈游,以下内容不排除有身为厨子可能存在的偏心现象,接受的请继续:...
就是发 if 线的时候和一位老师聊的很投机,突然意识到了一些细思极恐的地方,由于是大晚上匆忙码字所以逻辑可能混乱不堪,提前说声抱歉。
叠甲,以下言论可能主观意向严重,可能对镜流厨与丹恒厨来说会感到些微不适,如果有什么不满请评论和平探讨,我也想了解一下大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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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会分三个部分来逐层分析:
一、应星在云上五骁时期及后续饮月之乱中的身份定位
二、饮月之乱与镜流同行任务对肇事者三人的惩处对比
三、刃的不死之躯是否淡化了我们对其个体生命的重视
以上是我要研究并阐释的论点,再次声明人物归米哈游,以下内容不排除有身为厨子可能存在的偏心现象,接受的请继续:
一、应星在云上五骁时期及后续饮月之乱中的身份定位
老实说,最初我认为是云上五骁都掌握实权,应星在其中身为百冶也是工造司举重若轻的大人物,但这次镜流的同行让我打脸了。
“可惜联盟不会让一介短生种接掌工造司。到头来,他也只得在我们这些异类身旁寻求温暖。”
镜流的这一席话中最能提炼出的就是仙舟联盟对短生种的歧视,再者就是对应星手握实权的推翻。
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出应星是没有实权的,更像是挂名的傀儡,在不触及工造司利益的情况下是完全放养的状态,百冶头衔为他带来的可能更多的是减少被刁难的次数与一些珍稀材料使用申请获批的可能性。(我都不敢想他申请帝弓光矢余烬的使用有多困难)
而正是因为这么一个情况,现在来看云五或多或少就要推翻之前觉得他们相亲相爱情深意笃的观点了。
“区区一只小狗”“我本瞧不上他那狷狂的个性”
不提后来镜流是否对应星改观,但至少这几句我们就可以大致描绘出长生种面对短生种时的傲慢。
在手握实权名声显赫的长生种们身边寻求温暖这件事,打从一开始他们的关系其实就是不对等的,是没有办法平等的。无论权利、名声还是寿命,这些不对等就导致了没有人能够真正去理解应星。哪怕是白珩也是在见闻中感慨他的寿数之短,身世之惨,抱负之大。(如果要勉强算,唯一成功能够理解应星一些的个例我觉得是景元,他们相识时景元还小,没有被那些权利端着)
然后我们在放眼应星在云五里都干了些什么。
给哥几个打造绝世神兵,帮助在战场后方调试金人,合力歼灭计都蜃楼,把酒言欢让自己不那么痛苦,顺便疏通一下好哥们儿丹枫的淤积情绪,然后倏忽之乱、饮月之乱。
列举起来觉得哇确实很不得了呢,但实际上如果把应星摘走,这些事儿该发生也会发生,该解决也会解决,饮月之乱的前置倏忽之乱更是只字未提他如何,如果你非要说少了个应星步离人/倏忽就打不赢了我真的…我不好说。
但反之你摘了镜流/丹枫试试呢?不提别的,步离人就够罗浮喝一壶,倏忽那更是拖不到白珩带来“黑太阳”…摘了白珩就更别说了,罗浮恐成下一个苍城。
这么看来,再加上工匠身份,应星在云上五骁里的定位就是可有可无的边缘人,属于命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换个人也没差,甚至说不定换个真正掌握工造实权的还更投机。(这里提一嘴猫,他也是橘外人,你们云三蒜了)
这么一看在饮月之乱的定位就更尴尬了,顶多算个丹枫精神导火索,随行技术人员+护卫,有他没他饮月之乱按照丹枫的精神状态爆发也是早晚的事。
这从犯从的就很冒昧,应星你糊涂啊。()
二、饮月之乱与镜流同行任务对肇事者三人的惩处对比
了解了应星在前置的云五及倏忽之乱和后续的饮月之乱里的身份问题,我们给他去一个好听的绰号,就叫你——边缘人好了!
我们先来看镜流描述的以及简化版,饮月之乱的代价三人组都干了些啥:
“祸首饮月,一意孤行,擅行化龙妙法起死回生,变化形骸,酿致大祸,有辱将士哀荣。”
饮月:以倏忽血肉做基,佐以亡故生灵,动用化龙妙法试图制造一批新持明,实现起死回生。
“从凶应星,狂悖骄慢,染指丰饶神使血肉,助饮月妄为,终至堕为不死孽物。”
应星:偷倏忽尸体,给饮月加油打气,打打下手。
“…而罪人镜流,身犯魔阴,弑杀同袍,背弃盟谊。”
镜流:受刺激堕入魔阴杀了同袍化作的孽龙,后来还顺手劫了个狱把应星打包带走
这么一解读是不是就品出来了,应星你这从犯当的还挺轻松哈。()
然后我们再来看三人的惩处与代价:
“丹恒,你永远也无法逃离饮月,因为他是你的起点他所犯的罪业将长伴你的前路,如影随形,直至入灭”
丹恒:喜提身败名裂大礼包一份,褪鳞之刑结卵重生,困在幽囚狱数百年才被放出来。日后进入罗浮仙舟有概率被人扔烂菜叶,陷入随机概率性事件我究竟是不是他,但目前来看还是罗浮功臣。
“「刃」…是个好名字。在没有尽头的余生里,你只能在杀与被杀间徘徊,求索自己的埋骨之地。若非如此,你便无法消解「应星」的悔恨。”
刃:喜提身败名裂大礼包一份×2,被判处大辟之刑,被劫狱杀了无数次把魂重新杀回来了,背负仇恨与ptsd,再不能从事锻造。目前还处于通缉令满大街飘的情况,以后只有无数的死亡与重生等着,现在看是解脱不了一点。
“最后是我,我将面临联盟判令,背负永罚。而在此之后...还有更为惨重的「代价」在等待着我。”
镜流:喜提身败名裂大礼包一份×3,因为太强没人打得过所以爱咋咋地了。跑出去搞事回来背负什么罚也不清楚,主要目的其实还是借这步去虚陵见人,更惨重的代价目前也是啥也没看出来。
你品,你细品,把一些共性的点拎出去,再对比三人犯下的罪的轻重程度,不搁这儿欺负老实人吗?
我是没搞明白,一介工匠又没有像他们那样的力量,犯错那确实该罚,但是你这代价我很难不怀疑编剧是不是对刃这个角色抱有严重恶意啊。
谁家好人从犯遭的罪比祸首重啊,就因为祸首背后有靠山?你这也太歧视无依无靠的短生种了点儿吧*指指点点
应星,你糊涂啊×2
三、刃的不死之躯是否淡化了我们对其个体生命的重视
结合以上两点,是不是突然就有种茅塞顿开恍然大悟我推真惨天台厨子一位的感觉了?
然后我们再来讨论最关键的一点。
放眼整个崩铁世界观,除去令使星神不谈,刃的体质目前来看就是最为特别的——不死之身。
而不死之身这个概念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呢?
那就是对刃这个个体生命的轻视,对其生命价值的视如草芥。
死亡本来是很沉重的话题,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如此,但由于被官方和不死身刻意模糊轻视,所以就会让人觉得他付出的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关于这点,我们不能代入刃自己去想,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有物化自己轻视自己的嫌疑。他身体的特殊,能够起死回生不应被当做其死亡就是理所应当的事,而这里我又不得不提名另外二位。
他们所承受的代价,在目前看来有死亡吗?或者说有无数次的死亡吗?
前几个代价哪怕我们就当自作孽不可活,但那最后一条,由无数的死与生堆砌而成,都不足以支付代价吗,就因为不死所以生命要被轻视至此?
倘若以命相抵,他是否也已偿尽了那些过往兵士的命?他因饮月之乱而生的代价是否早已被偿还殆尽。
所以我还是觉得,倘若代价一词是以追求罪名与惩戒对等的程度与对后续生活的影响来定义,那他是代价三人组里付出代价最为沉重的、最惨的那位。
还有关于群友的一句话:
“不只是轻视了刃的生命 而且还因为应星短生种自然而然有一种“反正生命短暂迟早要死”的想法 因此看他被杀很多次都差点忘了这不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这个想想真的挺细思极恐的,因为他的不死身,所以在他身上我们失去了对生死应有的敬畏,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生与死从来不应被视为草芥,哪怕他体质特殊,死亡或许如他所言会使他不再痛苦,但反观他复生的痛苦又何尝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之痛。
刃厨的痛苦容我斗胆猜测一下,本质上是否正是因为与罪名不符的代价,无处申诉的苦难,边缘化的剧本与他被轻贱的死亡。
我们不可否认云五曾经切实给他带来的美好,但这些美好不足以让他理所当然地承受如此深重的业报与恶意。既然如此,那我更希望他没有来到罗浮,悲剧的苗芽从最开始便被掐死在摇篮中,借用一句话。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便不会有悲伤来临。”
哪怕他痛苦一生无可疏解,也总好过身败名裂梦想破灭求死不能。
最后,我想说的是。苦痛塑造了他却无法摧毁他,但我们不能因他无法被此摧毁便忘却他所历经的苦痛。
谢谢诸位能看到这里。
也祝愿应星/阿刃能早日求得解脱。
二编已出,内容详见《浅谈刃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否具有原初意义》
三编:说起来我又想起了刃出的那会儿流传到现在的一个话题——如何杀死刃。这个话题不温不火,但它的存在就是对刃最大的恶意。打生桩、绞肉机、浓硫酸…我没法理解那些轻描淡写用寥寥数语将残忍酷刑加诸其身,只为满足那残酷好奇心的人究竟还剩多少人性,是否还能配得上称之为人。那种不合时宜的残忍天真令人胆寒,话题出现的地点千奇百怪,他们似乎在为自己的智慧沾沾自喜却丢掉了作为人应有的基本道德。
请容我以最刻薄的姿态评判这类言行,以及这些言行诞生背后那些属于游戏编剧的纵容与默许。是他们没能于游戏中处理好的、最基本的生命的哲学迫使残酷的苗芽生长。
没有学会尊重生命敬畏死亡的人是可悲的。我不希望这些曾经一度被隐藏的矛盾与龊龌,有一日被迫以拙劣不齿的姿态暴露在大众眼下,让那个本就受此无妄之灾的游戏角色成为替罪羊,因受害者有罪论,沦为众矢之的。
四编:关于上次说的话题,b站老师的抨击视频码如下:BV1DP411z7d7
分析:自相矛盾,1.4文案有可信度吗?是否该信任镜流的一面之词?
1.4的剧情里,至少出现了以下7处矛盾。(未必仅有这7处,只是我只找到了这7处。)
有下划线的文字出自原文。
case 1:应星当真是个傲慢之人吗?
1.4同行文案:
镜流:我们几人中,要说谁和他走得最近,那只能是你。真是奇怪,眼高于顶的家伙竟会和另一个拿鼻孔瞧人的家伙相谈甚欢。
镜流:初见他时,脑袋还高不过我的剑,却夸口要以百岁之身,学尽工造司万般匠艺。区区一只小狗,竟傲慢得和龙尊不相上下。
镜流的意思是应星(刃)从小就傲慢,长大也没改变。
ps.狗的量词是条而不是只,仔细算的话这句话有语病。镜流口不择言或者失去常识了。
但是,偏偏在其他人眼中,应星不是傲慢的人。...
1.4的剧情里,至少出现了以下7处矛盾。(未必仅有这7处,只是我只找到了这7处。)
有下划线的文字出自原文。
case 1:应星当真是个傲慢之人吗?
1.4同行文案:
镜流:我们几人中,要说谁和他走得最近,那只能是你。真是奇怪,眼高于顶的家伙竟会和另一个拿鼻孔瞧人的家伙相谈甚欢。
镜流:初见他时,脑袋还高不过我的剑,却夸口要以百岁之身,学尽工造司万般匠艺。区区一只小狗,竟傲慢得和龙尊不相上下。
镜流的意思是应星(刃)从小就傲慢,长大也没改变。
ps.狗的量词是条而不是只,仔细算的话这句话有语病。镜流口不择言或者失去常识了。
但是,偏偏在其他人眼中,应星不是傲慢的人。
《涯海星槎胜览 朱明仙舟》
小时候的应星(白珩眼中):
名唤应星的孩子是个外来求艺的短生种。一路上我花了些时间和这害羞的小子深入攀谈,才问出他的来历(他看起来有些缺乏自信,但小孩子还是得多加鼓励才肯和你交心啊)
《刃角色故事 四》
小时候的应星(刃的回忆)
他想起几十年前,自己随商船来到仙舟,为此地的鬼斧神工所折服。
少年茶饭不思,肆意挥洒自己的灵感,他锻造百种奇物,其中有四件最为著名。
白珩眼中,小应星是害羞且缺乏自信的孩子。
刃的回忆里:小应星赞叹罗浮的锻造技艺,可没有放大话说说罗浮不如朱明。
怀炎将军安排小应星做罗浮代表团的向导,难道他特地选个狂妄的小子给白珩下马威?
显然,小时候的应星是个谦虚好学(甚至不太自信)的好孩子,正因为进退有度才被委以重任。
如果镜流真见过小时候的应星,那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下此人狂妄的印象(或者说,记忆错乱了?)
那么,长大后的应星又是什么样的?
长大后的应星(路人眼中)
《废弃机巧零件》
路人看见了垃圾,匠人看见了边角料,回收者们看见了信用点。而只有真正精通机巧之术,却不忍万物靡费的巧工才能从中看见可利用的宝物。
「据说在那场百冶大炼中,为了刁难应星先生,他们给了他一堆残次品和废物。但在一个昼夜后,他造出了一头机关狮子,进退栩栩如生。」
应星对万物有不忍之心,是一个情感丰沛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平白生出傲慢之心。
可丹枫不是说百冶应星狷狂吗?狷狂是不是就是傲慢?
《饮月角色故事 二》
长大后的应星(丹枫记忆里)
本阵后方,随军的匠作们调试着巨大的金人,也许那名狷狂的匠人此刻正挥汗如雨——这些数十米高的军械是应对器兽的杀手锏。
不要望文生义,看看狷狂是什么意思?
狷狂一词的出处: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论语·子路》
白话大意:
孔子说:“不能与遵循中道的人相交,也一定要结交狂者或狷者。狂者激昂进取,狷者不做有违道义的事。”
二者虽有所偏颇,但都合乎道义,皆有可取之处。
出自《中华思想文化术语 哲学 第四辑》
也就是说,狷狂≠傲慢,恰恰相反,丹枫是认可应星作为工匠的才华,认为他品德高洁、锐意进取。
孤证不立,镜流贬低应星的话纯属无稽之谈。
case 2:真如镜流所说,云上五骁仅仅是抱团的异类吗?
1.4同行文案:
镜流:可惜联盟不会让一介短生种接掌工造司。到头来,他也只得在我们这些异类身旁寻求温暖。
解读镜流意思,云上五骁不过是个人组织。
但是,其他人可不这么看。
《景元角色故事 四》
作为仙舟历史上著名的传奇,来自诸仙舟云骑军中的五位英雄聚首同战,合称「云上五骁」。
云上五骁是当时仙舟战斗英雄的专属称号,象征着仙舟最精锐的战斗力,不仅是个人组织。
《饮月角色故事 二》
他梦见自己抵达战场,如神明亲临。悬于云端,军阵似蝼蚁般渺小,云车和星槎如注定要赴火的飞萤。这就是凡人的生命…这就是龙的视角吗?一丝骄慢涌起,令他心意冰冷。他忙将目光投向那些与他一同厮杀、一同欢饮的人们:
疾驰而过的飞行士丝毫不在意队列齐整,随兴射击,任由装填炽火的弩箭落在奔突的步离甲士间;
在星槎所指的方向上,有位白发剑士当先一人,随锋刃舞蹈,在剑光中穿梭,其锋芒太盛,连她的同僚也不敢与之同列,只是殿后策援;
平日与他谈笑的那位云骑骁卫则收起一身闲散,手持阵刀,与所部军士们抵抗着侧翼袭来的步离战卒;
本阵后方,随军的匠作们调试着巨大的金人,也许那名狷狂的匠人此刻正挥汗如雨——这些数十米高的军械是应对器兽的杀手锏。
溃不成军的步离人开始逃窜。他明白,该是执行自己被交付的使命了。
丹枫看来,云上五骁不仅是称号,还是实体组织,会在对外战场上相互配合,完成战斗任务。
通过多方印证,可见镜流把云上五骁蔑称成异类,可能是泄私愤。
case 3:短生种的休眠技术如何?
1.4同行文案:
彦卿:以短生种的寿数,便是躲进休眠仓里也拖延不了太久。就算他还活着,怕如今也是个垂垂老人了。
短生种休眠不了几年,事实真的如此吗?让我们看看帝弓(岚)留下的记录。
先解决一个问题,在可知的记录里,帝弓生于何时?
《帝弓迹躔歌》注疏 第一节
另据记载,帝弓生于星历1700年前后,绝无亲历此类事件可能,此处显然为挪用。后文多见此类情况,故不再赘述。
大家都知道,帝弓在获赐丰饶时还活着,那么仙舟何时获赐丰饶?
《仙舟通鉴•三劫本纪•残卷前篇》
【星历2607年】
四月,「虚陵」三洞天稳态因故瘫痪,灾害四起,江河水溢,流杀人民,损伤不计其数。「虚陵」贵胄诏令转漕,开府库赈救,各仙舟亦引吏驰援,乃得蒙更生。
十二月,「曜青」、「朱明」、「方壶」引户籍黄簿年鉴,遍告各仙舟死亡尽除。
【星历2609年】
是年年底,「玉阙」、「圆峤」、「苍城」、「虚陵」皆引户籍黄簿年鉴,遍告各仙舟死亡尽除。
至今,帝弓已经通过休眠技术活了900年,完全超出了短生种应有的寿数。而且,这之后,帝弓变成长生种了吗?
答案是没有。
《帝弓迹躔歌》注疏 第三节
[注八] 此段描述帝弓反对长生,并向着被视为神圣的建木射出一箭,以示自己的决心。服下不死药的仙舟贵胄们惊怒交加,判其有罪。但慑于英雄曾立下的功业和他的人望,贵胄们只是判令其继续休眠。「守眠」指仙舟联盟初航时,仙舟民须以固定时间轮流进入冷冻仓休眠的制度。「寒椁」即冷冻仓。
好吧,被强制休眠的短生种帝弓,又何时从休眠仓醒来?
《帝弓迹躔歌》注疏 第四节
本节描述了被称为三劫时代(约星历3000年至星历4000年)中「三劫」之一的「火劫」
[注三] 为击退丰饶民,帝弓不顾劝阻进入朱明仙舟深处的牢狱,说服了一直被囚困的岁阳领袖「燧皇」,与它做了夺舍交易,用自己的躯壳换取岁阳之力的协助。
可知,帝弓经历过最长为400-1400年的休眠,本人作为短生种活了1300-2300年。并且,以仙舟的技术,帝弓从最后一次休眠醒来后,不是没有战斗力的白发老朽。
1.4文案吃书现象之严重,可见一斑。
case 4:应星是怎么复活的白珩?当真全是应星的错?
1.4文案:
镜流:聪明如他,竟妄想用那位丰饶令使的血肉,帮助饮月将阵亡入灭的挚友带回人世。
据不在现场的镜流称,应星用的是倏忽血肉当实验材料。
抛开镜流的消息渠道问题不说,应星可能用倏忽血肉做复活实验吗?
让我们问问另一当事人丹枫。
《饮月角色故事 三》
直到一艘星槎如箭矢刺穿了一切,他看到那个女孩从废墟中艰难爬出,手中高举着一轮绝对黑暗的「太阳」。在那快如永恒的瞬息里,他看着她的手消逝,看着她的面容消逝,他看着她消逝——那物什将周遭的一切碎为最细腻的齑粉,卷入力量的风暴里,连同女孩自己。
一缕碎发和几滴血落地。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只剩这些了。
根据丹枫回忆,白珩利用‘黑色太阳’和倏忽同归于尽,战场上所有生物都变成了齑粉,倏忽没有留下血肉,更遑论成为实验材料。
再问个问题,白露的诞生全因为应星的失败实验?
或许,这其中还有旁人在兴风作浪。
《未被销毁的信笺》(来信是龙师勾陈写的,回信是丹枢写的)
大人钧启:
兵戈休止,百废待兴。幸得大人处处周护,令上下不至支绌,吾等不胜感激。
罪徒流徙,秘法失传,宗脉中绝,世代累积付之阙如(丹恒流放,化龙秘法没问出来)。吾等不得不将那女孩送入贵司(丹鼎司)求艺(白露进入丹鼎司),此为吾等诚意。她虽然年幼,且非遴选所得,但潜力依然可观。送入贵司也便于详加观察,记录变化(安插间谍监视她)。希望天长日久耳濡目染,她能成为大人(丹枢)的有力臂助。
贵司膺承景业,遗惠绵长。可惜时局艰危,钧柄旁落。大人虽有回天之才,却无施展之处。而今障碍除尽,时机已至。相信大人必能振衰起敝,扭转乾坤!
此番随送信侍者捎来十枝样本,供大人试验。企盼佳音。
又,我知大人通信不便,但这古旧的法子更安全妥帖,不虞受人监视。收信后可找个信得过的人念诵。繁冗之处,还望海涵。
钩沉 拜上
钩沉:
送来的样品(建木枝条)悉数收到。但在移栽和培育后,所有样品却化为齑粉。想来是受常年古海之水遏制,它们在脱离本体后失去了活性。毕竟二者都是仙迹,难以捉摸。
不过,如何解开这谜题,我心中已有计较。我会从「观颐台」中寻找旧时遗留的丹方奇术,抑或求诸域外能人。
为此,我同「使者」(幻胧)见面了。她答允为我提供我想要的东西。一旦寻得「种子」(星核),她便会遣人送入仙舟。我并不清楚她打算如何做到,但这是我们交易成立的条件,所以我会静观其变。
关于女孩,她在我前任手下已学的不错,只是经验尚且不足,而性子又过分跳脱。你们遣来的侍者需要寸步不离地看着才行。无需担忧,在短时间内她还不至于脱出控制。
收到回信后,不必再寄来新样本了。当年我们无心插柳,造就了百花卿这个奇迹。(重点,百花卿白露的诞生有药王秘传的运作)但天数有常,在我的研究有进展前,这样的奇迹恐怕不复再现了。
我们要做的事情很难,它会改变无数人的命运,甚至可能将我们引向绝境。可一旦事成,我们便可不再受困于数千年来的窘境。
具名处只有一道信手画下的符
所以,当年傀儡龙尊白露的诞生,绝不仅仅是因为应星的失败实验,其中还有巨大的阴谋。
而这些,都是不在现场的镜流不知道的。
case 5:镜流自称不对无意识之人动手,她说到做到了吗?
1.4同行文案:
镜流:我教你剑时就已说过。我不对全无生趣、引颈待戮的人动手——
镜流是这么说的,可是有另一个文案与这段文字完全矛盾。
那就是刃的记忆:
《刃角色故事 一》
「记住了么?」
他茫然地张了张嘴,那声响如未开化的野兽。
喉咙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冰冷的硬物穿过了他。
如此反复,足有千次。
……
当剑再次试图刺穿他的身体之前,他抓住了剑,慢慢起身。
「记住了么?」
他对上女人血红的眼睛,脑中仍是一片空白
——他再一次被刺穿。
「记住死亡的感觉,带给他们。」
如此看来,至少,镜流杀了手无寸铁、心怀死志的刃,足有上千次。
那我们就要思考了,镜流的话(或者说1.4的文案)还有可信度吗?或者说,我们有必要把1.4文案当真吗?
case 6:应星是主动要复活白珩的吗?
1.4同行文案:
刃:为什么她这样的人却要被埋葬,被烧成灰烬,被人遗忘……为什么?
刃回忆起应星对白珩的惋惜,那么,应星为此提议要复活白珩吗?
看看饮月的回忆里应星说了什么:
《饮月角色故事 三》
「倏忽死了…我们赢了,可还能再赢几次?我们还要付出多少像这样的代价?」
「看看这建木,它依然还活着。只要建木矗立,怪物们…它们可以一遍遍卷土重来。仙舟人、狐人和持明对抗孽物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没什么特别的!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为这个牺牲,为那个去死…这全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就像她选择了救你和镜流…就像她选择了让更多人活下去!」
应星理智地接受了白珩的死亡。
那为什么之后应星要做实验复活白珩?
因为丹枫是这么说的。
《饮月角色故事 三》
「如果有机会…我们也会选择让她,还有更多人活下去。
——持明有自己的解救之道。我可以试试。」
因为丹枫自称有办法救白珩。
case 7:刃被杀会不会痛?
1.4同行文案:
刃:奇妙的是,在这短暂如梦的死亡里,我不再感到那么痛苦了。
刃在说谎,他明明被杀到挥剑都会幻痛。
《刃语音 关于镜流》
挥剑时,身体中不绝翻涌着的幻痛——何处一剑致命、何处痛不致死——皆拜她所赐!
毋庸置疑,刃还是有痛觉的人,虽说他自认要以死赎罪。
综上种种,1.4的文案完全是不知何人的臆想之作,既无依据,又无逻辑。既然1.4是一出完完全全的荒诞剧,那么谁都不必把它呈现的故事当真。
【芥敦beast】乐观的绝望者
1w+白芥黑敦if线的if线 设定太宰死后敦直接被带去了侦探社
森医生的戏份如果放到芥川身上会怎么样?
本来是想写酒后吐真言,结果写着写着成了说教文学(你)
芥川龙之介第四次把文件偷偷喂给罗生门的时候,刚好路过的中岛敦不小心踢到了国木田摆在办公桌旁边的一摞书,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用力不对,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局促的圆弧。他赶紧爬起来赔礼道歉,笑容单纯得像富士山上化开的雪水,纯净中还有一丝甘甜,根本不像是所谓的...
1w+白芥黑敦if线的if线 设定太宰死后敦直接被带去了侦探社
森医生的戏份如果放到芥川身上会怎么样?
本来是想写酒后吐真言,结果写着写着成了说教文学(你)
芥川龙之介第四次把文件偷偷喂给罗生门的时候,刚好路过的中岛敦不小心踢到了国木田摆在办公桌旁边的一摞书,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用力不对,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局促的圆弧。他赶紧爬起来赔礼道歉,笑容单纯得像富士山上化开的雪水,纯净中还有一丝甘甜,根本不像是所谓的“白色死神”。
芥川咳嗽了一声,装作看不见的样子继续给罗生门喂A4白纸,对白纸上芝麻一样的黑字视而不见。
他觉得中岛敦笑起来其实很好看。你会见到比那双眼睛更能摄人心魄的东西吗?有时候芥川在想,就算用最纯粹的琥珀或者宝石来形容敦的眼睛,那也是前者更相形见绌。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镀金的箭,但又单纯的像是晴天傍晚烧起的晚霞,金色是天空的沙滩,紫色则是依偎在沙滩边泛着波涛的海。
但芥川也见过那双眼睛一片黯淡的时候,像是极夜中没有极光和星星的冰原。
这是中岛敦进入侦探社的第四个月。
中岛敦的18岁是一场变故。
太宰治当着他的面从呼啸着风的二十楼一跃而下,他冲上去想抓住坠落的人,却连衣摆都没能碰到。那朵艳丽的红玫瑰绽放在百米深渊之下,红色刺得中岛敦的眼睛落下大颗大颗的泪。太宰治死前把他强行推给了光的一边,可他却想就这么和他一起坠进黑暗里,如果不是芥川的罗生门及时赶到,恐怕他已经为逝去的黑暗陪葬了。
因为伤得重,他被带到侦探社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沉睡的前黑手党白色死神只是个脆弱的男孩,高领毛衣遮蔽着满是伤疤的脖子和瘦削的身板。他和同样重伤的芥川都接受了与谢野的治疗,第二天完全康复的芥川醒过来的时候,同样健康的中岛敦正坐在他旁边的病床上,纤长的手指绞着被褥,似乎在忍耐什么,可面部却没有表情。
芥川觉得他在哭,可那张脸上偏偏没有泪。
太宰治与织田作之助约定过,希望中岛敦和泉镜花能够得到武装侦探社的庇护。这一点让全社犯了难:且不说白色死神和三十五人斩曾经都是黑手党人,论恶行,他们杀死的人恐怕比整个侦探社所有人杀死的生物数量加起来都多,似乎除了交给军警依法处置没有别的办法。大家争论不已,最后决定听听芥川的意见,毕竟他是最熟悉中岛敦的人。
“在下认为可行。他不是恶的人——如果在下都可以为善,那么他一定会做的比我好几倍。何况他杀死的也不过是些十恶不赦的混蛋罢了,那些灵魂随便抽出一个都肮脏得令人恶心。”芥川说,“在下与他很像,也明白他的苦衷。如果你们不放心,监督的任务可以交给我。”
最终的结果是,侦探社的人们同意将中岛敦和泉镜花留下先作观察,由芥川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中岛敦。当时中岛敦正坐在咖啡厅里喝咖啡——实际上他根本没喝。他往咖啡里溶解了三块砂糖,看着砂糖块一点一点和棕黑色的美式咖啡融为一体,然后对芥川笑了一下,瞳孔一片黑暗,没有光。
“既然这样真的太感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收留我,恐怕我只能饿死在街头了吧。”
芥川觉得他笑得不好看。像垂死的野兽。
中岛敦是个很得力的后辈。他适应得很快,和他共事两天后,侦探社的所有人就都非常喜欢他了。他从来不会像芥川这样怠慢任何一份文书工作,每天下班前都会认真点好今天的工作成果,然后交给国木田。他每天都会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侦探社,扫地、擦窗,然后给窗户上摆着的绿萝和仙人球浇水,但却因为浇水太过频繁而害死了一颗仙人球。他窘迫极了,贤治就教他培育花草的办法,带着他去花草市场买新的花:你看那个是洋牡丹,那个是山茶花,那种鲜切玫瑰叫小白兔,很漂亮吧?但是茎上全都是刺,会扎伤人,也很金贵,不好养活。有时候美丽的东西为了自保总会进化出过分的防护层,但再怎么严实的保护都不能改变它短命的事实。中岛敦懵懵懂懂地点着头,然后伸手拿起一只小白兔,结果把手指刺出了血珠。
大概是因为和芥川认识的时间最长,中岛敦很喜欢和芥川呆在一起,芥川一开始还有些排斥,但渐渐地也习惯了。他们两个经常会被分配到同行的任务,任务结束后就一起回来,有时候还会去路边的饭店吃点东西。中岛敦习惯了夜行,又是被通缉的白色死神,对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在街上露脸这件事十分怯。但因为芥川在身边,他又不好意思,每次都绷着身体,神经紧张到一碰就碎。于是几次之后,芥川给他买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芥川!”面对芥川突如其来的礼物,中岛敦很惶恐,两只纤细的手在身前胡乱比划着,不知道如何去委婉的拒绝。芥川便直接抓住了他的左手。
“在下没别的意思,再说你戴上也很好看。而且如果害怕被别人发现——虽然在下觉得你完全不会被抓住就是了——有一顶帽子不是很安心吗?”
芥川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样是个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块。所以中岛敦的窘迫他都看在眼里。织田曾经对他说过,在适当的时侯施以援手是一个善良的人应该去做的事,现在他觉得中岛敦需要帮助,所以就这么做了。结果当然不错——那双冰原一般的眼睛第一次燃起了点点星火。
“谢谢。”他像个第一次收到礼物的小孩子那样,脸颊飞起淡淡的红。
这是芥川第一次看到中岛敦的眼睛里有光。
忽略掉无神的眼睛带来的呆滞感,中岛敦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他做什么都很积极,如果今天文书工作出了差错,他立刻就会重新返工,绝对没有怨言,若是换做芥川恐怕一定会先让罗生门把旧的文书都吃掉才开始做新的。有时候谷琦直美找他控诉一些女孩子的愤懑,他也会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给出一些建议和安慰,说出来的话也是一听就能让人心窝子暖洋洋的那种。如果别人有不开心的事,他总是想办法鼓励,或者倾听。他对待别人的态度和对待生命的态度让芥川惊讶,如果非要用个什么词来形容,他只能挑出“乐观”。
中岛敦确实很乐观。他积极地、努力地活着,不停地在光明的路上奔跑着,好像想追上希望。
芥川有时候也会受到中岛敦的“恩惠”。有天,当芥川还在头疼文书工作的时候,路过的中岛敦突然从他厚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几根巧克力棒,而且口味不同:有焦糖花生味、牛奶咖啡味、白巧和可可浓度极高的黑巧。
“乱步先生说,想不出来报告怎么写的时候,吃一根巧克力会很有用哦,所以我总是储备一些。芥川你要试试吗?不能吃多哦,会对牙齿不好。”
“啊,那就麻烦了。”芥川拿走了那块白巧。他很喜欢吃甜,小时候在贫民窟不常吃到甜食,现在就养成了嗜甜的习惯。
大概是中岛敦觉得对芥川来说,一块巧克力根本不足以激发灵感,所以他把另外两块也留下了,唯独拿走了那块很苦的黑巧。芥川对他的选择有些惊讶。毕竟中岛敦那张带着稚气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爱吃甜的样子。
“虎,你喜欢吃苦的巧克力吗?”
“也不是。只是我不习惯吃甜而已。”中岛敦说。
不习惯吃甜。并不是不习惯,而是不能吃。对孤儿院的孩子来说,一块甜中微苦的巧克力是一种奢侈,意味着褒扬和夸奖,意味着大人觉得你是个好孩子。14岁之后的中岛敦再也没有得到表扬的权利——自他因为恐惧和怨恨亲手杀死了最爱自己的孤儿院院长之后,“好孩子”就成了他的噩梦。
太宰治给了他短暂的救赎,然而这个人也死去了。现在只剩他自己,他终于失去了方向。
但是既然那时芥川没有杀死一心求死的自己,还让自己继续前进,那就先活着吧。
芥川不会读心,所以他不知道中岛敦不吃甜的原因;但他能看出来中岛敦的迷茫。他发现中岛敦身上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呢?他又说不清楚。不过现在最严重的问题是中岛敦的作战方式。自从最后一战芥川打碎了中岛敦的项圈之后,中岛敦就再也没用过“月下兽”——没了项圈,他不能很好地控制异能,稍有不慎就可能因为异能失控而伤害到其他人;还未被安排入社测试的他,也不能受到社长异能的帮助。可这不影响他与芥川搭档,只是在芥川看来,中岛敦的行为和自杀也没什么两样。
月下兽可以超再生,也可以赋予中岛敦攻击的利爪和敏锐的反应力。但如果刻意不使用异能,后者可以用身经百战的体术来弥补,可前者却无法顶替。虽然月下兽也知道自保,但没有主人的意愿,它就只能做到维持脉搏的程度。但就算知道不使用异能的后果是这样,中岛敦还是会冲在最前面,搞得自己遍体鳞伤,最后芥川不得不把他背回去,扔进与谢野的医务室。
“虎,你是不是疯了?”一次治疗结束之后,芥川终于向他抱怨——他现在倒是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了,“如果你不愿意使用异能,就别这么莽撞。你想死吗?当时在下留你一命不是为了让你死在这种地方。”
“我习惯了嘛,”中岛敦很委屈,“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别的。”
“在下不管你怎么想。但你的莽撞行事会给在下带来很多困扰。如果下次再捣乱,在下不介意先用罗生门把你钉在墙上。”
“知道了知道了。”然而下一次,面对敌人的攻击,中岛敦还是推开了芥川。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膛,如果不是与谢野也在,中岛敦可能当场就会死去。发动了请君勿死能力之后的与谢野的眼睛还放着粉红色诡异的光,中岛敦就躺在芥川的怀里,一时间尴尬不已。
“抱歉,真的是肌肉记忆……”他道歉,胸口还未散去的痛楚让他的声音很闷,“反正我有月下兽,没那么容易死的。”
“作战的时候都能克制住不去使用的异能,在这种时候又控制不住了,虎,你究竟是瞧不起在下,还是放不过自己?”
中岛敦沉默了。他胸口处刚刚还汩汩冒着血的伤口已经因为与谢野的治疗而愈合,只能在灰棕色的高领毛衣上看到深色的血迹。然而就是这沉默搞得芥川心烦。他暴躁地把中岛敦推开,腾地站起身:
“在下不杀你,是为了在之后能彻底超越同为野兽的你。可如果你本身就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人,那在下救你又有什么意义?”
他烦躁着从战场上退下,留下沉默的中岛敦和不明所以的与谢野。是的,他发现了问题:中岛敦并不是一个乐观的人。向死而生没有问题,中岛敦也确实在活着,可他活着并不是因为他想活着,而只是他不能死。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把自己的命丢出去交由命运审判,好像被别人杀死就不是他的错了。
他这根本不是乐观——他只是表现出乐观而已。他终于明白在为别人排忧解难的时候,中岛敦那股子乐观劲儿是从哪里来的了:他太善良也太温柔了,因此希望所有站在光里的人都能一直站在光里;可他却对自己很刻薄,无时无刻不在寻找钻入黑夜的缝隙。
芥川感到头疼。他一生第一次救下一个人,可这个人却依然在寻死。他该怎么办?
自那天把中岛敦推开之后,芥川就有几天没能见到中岛敦的身影。对此芥川有些不满,但中岛敦不是正式社员,又没有必须要准点上班的义务,于情于理芥川都没有谴责他的理由。所以即使两人的宿舍离得很近,芥川也没有去找中岛敦。可他就是觉得很在意,以至于文书工作都变得更难写了。
武装侦探社一片忙碌。国木田下发着各项工作,乱步先生悠闲地吃着粗点心,谷琦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敲着电脑,时不时给上课间隙发来消息的妹妹回信。织田正慢悠悠地数着日历表上的计划,芥川则对着文书工作苦大仇深。为什么一台成熟的电脑不会自己打字?他烦躁地想着,又听见国木田叫了好几次“阿敦”却无人回应。刚巧送材料回来的泉镜花打开大门。穿着白色和服的女孩说:“敦今天没有来侦探社。”
“那小子没事吧?这都第四天了,还缺席。他这么怠慢工作可是第一回见。”国木田问。
“我不知道。敦说他有点不舒服,又说侦探社的工作太多,让我快来帮忙,不要管他。我没办法,就只能一个人来了。”
国木田又递给少女一摞文件,乖巧的镜花再次离开侦探社,去代替中岛敦帮国木田跑腿。
芥川突然停下了手中的任务。他站起身,打开侦探社的大门。
“等等,你又要去做什么?”他的社员还是改不掉散漫的习性,对这一点国木田很气愤,“你的工作还没完成!不要再打乱我的计划了!”
“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去把虎找回来。这么怠慢工作,属实没有成为侦探社社员的觉悟,在下要去教训他。”
芥川先去了港口mafia的大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但他总觉得也许会找到中岛敦。港口mafia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秩序,换上的新保安并不知道芥川当时只身闯入黑手党的恐怖,所以也只是疑惑地看着这个似乎是不知死活的小子。当然,芥川不是来打架的,他转到太宰治跳楼的位置,那里的血色已经被清洗干净,来往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中岛敦并不在这里。芥川一拍头,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中岛敦那种懦弱的家伙估计连凭吊过去的勇气都没有,他一定不会来的。八成是在宿舍里吧。
他没猜错,中岛敦没有出门,房门没有上锁。于是芥川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房间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白虎站在门的另一侧,看起来很憔悴。他把芥川请进屋子,然后粗糙地泡了一壶茶,芥川只是喝了一口,就撇撇嘴放下了茶杯。
“太浓了。而且水温不合适。没人告诉过你这种茶不能用滚烫的开水直接泡发吗?”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中岛敦跪坐在桌子另一边,小心翼翼——他当然听出了芥川今天的情绪不好,“因为茶叶是很珍贵的……所以以为多放些会好……而且我也很少喝……”
芥川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去侦探社?”因为前几天我说的话太重了吗?
“嗯……不太舒服。刚刚才好些了。”
“你最好不要骗在下。在下并不像侦探社的其他人那般会纵容你。”
“是真的!我……这几天都睡不着。然后,早上起来头痛得不行,所以才休息的。”
“是伤口的问题吗?”
“不是。托与谢野医生的福已经完全痊愈了。只是……最近总是作噩梦。”中岛敦的眼神盯着眼前空着的茶杯,“而且也总觉得很憋闷,很不舒服,头也晕。不过休息一会儿也就好了。这种事情,以前也很常见的。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芥川沉默了一会儿。
“虎,要不要出去走走?你这几天都没出门,房间又不通风,憋闷恐怕是因为这个吧。”
“你今天不用工作的吗?”
“在下本来就不想做那些文书工作罢了。”
“但是这样,国木田先生会生气的吧?”白虎微微笑了一下,“不过如果芥川需要我一起的话,我会去的。”
“不对。在下不是这个意思。”芥川抬起眼睛,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中岛敦,“你不必为了在下做不想做的事情。在下想知道的是你的意愿。我再问一遍——你想出去走走吗?”
中岛敦被盯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吞吞吐吐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了一句“我想”。
于是,芥川和中岛敦开始在横滨漫无目的地游荡。芥川并没有目的地,他只是一时兴起,觉得中岛敦不能总在宿舍里罢了;中岛敦虽然确实想出门,可他没有能牵挂的,自然也就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两个人信步而行,路途中几乎没有交流,一直走到鹤见川旁边——那里一片安宁,河水悠悠地向远方淌去,河坝旁的水草迎风发出“沙沙”的声音。现在快要正午,阳光开始变得浓烈、刺眼,中岛敦眯着眼睛,于是芥川把他拉进了树荫里。
“那个黑衣人——太宰治死了有一个月了吧。”芥川突然说,“你没去看看他吗?”
“我不太想去。”中岛敦欲言又止,转而问芥川,“你不是很讨厌太宰先生吗?怎么突然问起他?”
“在下是很讨厌那个把舍妹抢走的人,但是转念一想,这四年银也多亏他照看。其实银说得对,以在下的性子,如果银在我身边,指不定哪天我又会因为什么事而伤到她。”芥川淡淡地说,“更何况你似乎很尊重他。”
“太宰先生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把我从孤儿院救出来,又教了我很多东西。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大概会疯掉吧?”中岛敦松了口气,想起亡人他的眼角总会一热,然而过了一个月,他的悲伤也已经麻木了,“虽然很严格,但我知道,他是个温柔的人。”
芥川看着中岛敦。立在那里的中岛敦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棉袍里,目光死寂,像搅不动的浑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虎,你今年多大?”
“18岁。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想到还是没成年的小鬼啊。不过没关系,即使是成年人不能做的事想必你也做了很多吧,不然也不至于成为通缉犯。”芥川勾了勾唇角,“要不要试试喝酒?”
芥川没说错,未成年人或成年人不能干的事,中岛敦早都已经做了个遍。喝酒也是一样——在港口mafia的晚会上,他也曾经喝过一次。那是太宰治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上好的伏特加,像水一样,闻起来却有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太宰治给了他不少的一杯,坏笑着问他要不要试试,却被中岛敦当成了命令,直接灌进了喉咙里。没想到下属会这么笨拙的太宰治根本来不及阻拦,第一次喝酒的中岛敦就被猛烈的烈酒烧得当即吐了出来,从此再也不想喝酒。
他想拒绝的,但是芥川看起来很兴奋,于是也就同意了。芥川也不喜欢喝酒——他从小体弱多病,肺又不好,酒量也差,喝酒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什么都耐不住一时兴起,偶尔试一试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中岛敦的样子让他突然想起了电视剧里那些借酒浇愁的人,所以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度数不高的清酒。两个人也没有去居酒屋,而是随便买了些吃的,就折返回了中岛敦的宿舍。
“这样真的可以吗?小镜花也住在这里……”
“喝完收拾走再开窗通风就好了,在下也并不是酒鬼。”芥川看了一眼中岛敦,“还是说,你是个酒鬼?”
中岛敦没有两个人喝酒的经验。他总觉得喝酒像是什么不良人才会做的事情,多少有点抵触,所以面对芥川给他递过来的一小杯酒,他砸了咂嘴,却不敢碰。但他知道芥川的身体不好——从织田那里听说的,于是芥川喝了一小杯之后,欲言又止的中岛敦有些担忧地把酒瓶从芥川那里拿走。
“芥川,你还是少喝点吧。万一出了什么事与谢野医生肯定要怪下来的,再耽误了社里的工作,国木田先生又要絮叨了。”
“在下有分寸。只是这一点不会有事的。”芥川放下酒杯,“你不喝吗?”
中岛敦看了看芥川,又看了看酒杯,很不情愿地仰头喝了下去。清酒的味道和伏特加不同,没有那种剧烈的刺激感,喝下去也不像火烧一样灼得气管发热,有些米香,但中岛敦却觉得味道不如那瓶伏特加。毕竟芥川没有多少钱,自然也不会去买高级的酒,当然比不上太宰治淘来的好酒了。他吐着舌头,赶紧压了一块寿司。
“有这么难喝吗?”芥川忍不住笑起来。
“唯独这种味道是怎么都无法习惯的。”中岛敦撇了撇嘴。
虽然这么说着,不愿意喝酒的中岛敦也就慢慢接受了清酒的味道。芥川喝了两杯之后就不再喝了,小口小口地吃着寿司,而中岛敦却不知不觉地喝到了第六杯。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仅是脸颊有些泛红,但芥川还是觉得让初尝酒味的未成年小鬼喝多,有些不厚道,于是赶紧制止了他。
“别喝多了。”
“我没事,这种酒好像不烈。”中岛敦还觉得有些奇妙,“喝进去也不难受呢。”
“只是普通品级的清酒而已,买高度数的你怕是一杯就要醉倒了。”
“我哪有那么弱啊。而且倒掉是不是有些可惜……”不过他还是没有再喝了。
酒精可以麻痹痛苦,也能让人兴奋。芥川和中岛敦慢慢都变得更健谈了一些,话题也渐渐多了。中岛敦开始给芥川讲最近的趣事,芥川也给他透露了不少侦探社里有趣的事情。说着说着,中岛敦笑得前仰后合,开心得像个孩子。芥川突然就想起了他和中岛敦在咖啡店里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雨天。
中岛敦是个很适合笑的人。那双紫色泛着金的瞳孔像盛着太阳,很漂亮。
话题不知怎的就开始转向过去,好像是因为芥川说了一句“银小时候也会这样”,中岛敦便像记忆的闸门突然放开那样,讲起了在港口mafia时银小姐的事情。一开始他有些担心芥川会不会不满,但芥川很认真地听着,好像对妹妹的过去很关心,于是中岛敦也就不再担心了。他说,其实银小姐也很想你。
“可她不想回来。”芥川说,“在下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那个时候是在下太过分——我如果没对你下杀手,也许银会更好地接受在下吧。”
“也不全是你的错。”中岛敦苦笑,“毕竟太宰先生是个琢磨不透的人。他给我下了杀死你的命令,可他又只是想让我们彼此理解……”
中岛敦刚刚好不容易亮起来的眸子又暗了下去。芥川意识到,这个话题正在往自己控制不住的方向走去——他一直都知道的,太宰治的坠楼恐怕只会为他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再填上一根稻草罢了,可谁也不知道哪根才是压死牛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想开口安慰一下,但贫瘠的词汇使他不能确定自己说出的话会不会起到相反的效果,于是他没有说话。
中岛敦盯着眼前被一扫而空的寿司盒。酒精的作用终于显现出来,他开始觉得眼眶发热、大脑发懵——其实他的酒量也不好,或许还不如芥川。麻木了一个月的眼泪蓄积起来,大有决堤的倾向。
“芥川,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想死掉的。”他说着说着突然掉下眼泪,“也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敢。后来我偷偷潜入港口mafia想要自杀,可当我从太宰先生跳楼的地方向下看去的时候,我还是收住了想法。芥川,你说我是不是很胆小?我其实不想活下去了,可是,可是我没有去死的勇气。摔下去会很痛吧?太宰先生是怎么想的呢?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一辈子都不会有他那么聪明,他为什么会想死呢?”
他哽咽着,擦着止不住的眼泪:“其实四年前我就想死去了,但是却没有成功。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恶心的、腥臭的血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我把他打死了;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伤害我了,可是……可是掉在一旁我以为他要用来伤害我的小盒子里居然掉出了一块手表。”中岛敦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他祝我生日快乐……他居然祝我生日快乐!你懂那种感觉吗?”
“我最恨的、最讨厌的人,把我伤害得遍体鳞伤的人,其实居然是最爱我的人啊。”中岛敦抽着鼻子,“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觉得世界好荒谬啊,再也没有人会这样爱我了,可是会伤害我的人还会有更多……所以一开始、一开始就应该去死的人,不就只有我吗?芥川,那个时候,你真的应该杀死我的,你不该让我活着的,不然,不然太宰先生也不会——”
他哭得很绝望。会变成取人性命于无形的虎爪的、纤细的双手无助地抠着脸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泪水从指缝间肆无忌惮地涌出。这是芥川第一次听到中岛敦诉说那些让他痛苦的事情,他的主语很混乱,但芥川知道那个人不是太宰治。
然而中岛敦继续说下去:“其实,中也先生把太宰先生的墓地告诉我了,但是我一次都没敢去。我去又能怎样呢?太宰先生想必会失望吧,因为我既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去死的勇气。我谁都保护不了——可是保护不了别人的人没有价值。如果死去的人是我就好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芥川沉默着,看着中岛敦像个受伤的幼兽一般哭个不停,身体止不住的战栗。他突然就明白了中岛敦掩盖在乐观的外表之下的,原来是长久的绝望。悲观已经不是那种情绪的反义词了,中岛敦经历的,是唯有他自己才能真切体会的痛苦,芥川当然不可能体会,就算他能够理解。所以他只好等着,等到中岛敦哭得再也哭不出来,终于开始安静地抽泣的时候,他才递过来一块纸巾。
“谢谢。”中岛敦接过,“抱歉,我只是,我只是太激动了……”
“没关系。这没有什么,在下并不介意。”芥川又给他递了一杯水,“在下虽然理解不了你的经历,但也能感受到一点。虎,其实在下也想过就这么从楼上跳下去。”
他说:“妹妹失踪的一个月后,我找不到她,也不知道该去哪找。我不能原谅因为一己私欲而让唯一的妹妹离开的自己,所以我也爬上了楼顶。但我没有跳下去,原因不只是因为银。我只是觉得我不能就这么死去了。我得去找到那个黑衣人——就是你的太宰先生,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才可以。虽然说出来有点可笑,但这条想法确实让在下活了下来。”
“其实你不用非得为谁活着。你和在下不同——我也理解了那个黑衣人那时候说的话。比起在下,你只是被境遇裹挟着无法选择罢了。你没有错,或者说,有错的不只是你。”
“可是……我杀死了院长老师,那不是我的错吗?”
“如果保护自己也能算错的话,在下只能说全世界的一切事情都是错的了,更何况,他加给你的痛苦根本赎不完。”芥川莞尔,“而且那些令你痛苦的过去早都已经过去了,与现在的你也并没有关系。虎,你永远都只是你自己,不是别人的附属品。”
中岛敦没有说话,但似乎是听进去了。
“在下说过,留下你的性命,只是为了能在将来超越同为野兽的你。”芥川指了指自己左胸的位子,“这里也住着一只和你很像的野兽啊。所以,至少在在下超越你之前,不要死去了。”芥川伸出手,“虎,你愿意与在下一决高下吗?”
面对芥川突如其来的、像是誓约一样的动作,刚刚哭红了眼的中岛敦突然笑了出来。他顿了顿,也朝芥川伸出了手。
“你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还有点好玩。我会试试的,不过……可能得需要一些时间。芥川,如果我用的时间会很久的话,你也会等我吗?”
“在下乐意奉陪。”
“所以,你觉得那天说的话有用了吗。”
织田正吃着辣咖喱饭,芥川的讲述让他有些着迷,也就放下了吃咖喱的勺子。
“也许吧?总之在下再也没听到他哭着说没有勇气去死的话了。”虽然那大部分是酒精的作用,因为醒酒之后的中岛敦想起自己哭泣的样子,羞得语无伦次,不停地给芥川道歉。只是他的眸子亮起来了,芥川觉得,那双眼睛很漂亮。
“嗯。很不错,感觉你的长进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
“在下没什么长进,只是不想让他那个窝囊的样子活着而已。其实他不过是要一个活着的意义而已——在下给他又能怎么样呢?”
“只是给他一个活着的意义吗?”
“是的,在下是这样想的,因为他需要。”
“我看不止哦。”织田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不过没关系,你肯定会发觉的,现在说也为时尚早。”
他拍了拍芥川的肩膀,在芥川一脸疑惑的表情中伸手与他击掌:“加油,我看好你。”
——the End——
啊早就想写beast芥敦,因为太特别了,超级喜欢
原题叫乐观的悲观主义,很喜欢这个题目,因为符合我的心理状态()但是写着觉得很跑,遂改成了乐观的绝望者,但果然还是前题目更喜欢一点…
虽然但是我真的太高产了(夸夸我(骄傲
【空荧】我知晓一切
食用说明:
1. 黑手党pa,全文1W+
2. B站双子手书 罪责难逃 同人
3.
[图片]
(为什么发图片,是因为我不知道标题该怎么打_(:з」∠)_)
4. 这个手书并没有打空荧tap(就算打了估计也不是是爱情向的_(:з」∠)_),此文内容皆是本人意淫哦,与手书无关。
(话说这个手书超级好看!!超级建议喜欢空或荧的亲亲们看看哦。当时期末考试在图书馆复习的时候顺手在B站推荐页点了下,然后我就欲罢不能地一直单集循环了呜呜呜,还发现了一首宝藏英文歌。这个手书参考了很多电影的名场面,然并卵,我一个都没看出来_(:з」...
食用说明:
1. 黑手党pa,全文1W+
2. B站双子手书 罪责难逃 同人
3.
(为什么发图片,是因为我不知道标题该怎么打_(:з」∠)_)
4. 这个手书并没有打空荧tap(就算打了估计也不是是爱情向的_(:з」∠)_),此文内容皆是本人意淫哦,与手书无关。
(话说这个手书超级好看!!超级建议喜欢空或荧的亲亲们看看哦。当时期末考试在图书馆复习的时候顺手在B站推荐页点了下,然后我就欲罢不能地一直单集循环了呜呜呜,还发现了一首宝藏英文歌。这个手书参考了很多电影的名场面,然并卵,我一个都没看出来_(:з」∠)_不过这并不影响我觉得这个手书很高大上!什么意蕴悠长之类的!而且这个手书里的空,呃,怎么说呢,就是二创里很少见很少见的正经人!呜呜呜,空哥的隐忍与奉献在这短短的将近三分钟的视频里表现得淋漓尽致。然而我草履虫的脑子里只想让他俩上chuang。所以我就写了这篇同人来满足我的念想哈哈哈,其实写着写着就悲情化了)
5. 其实我对黑手党并不是十分了解(能说对黑手党的了解基本来自虔诚之花的晚钟吗hhh),尽力写了也是小学基水平,所以,要是我出了什么错误的话,非常感谢评论区指出哦(双手合十ing)
6.避雷,写完后新加的一点。我写崩了😇这个题材果然对于我来说太难驾驭了,越往后越大脑空空,权力争斗写得跟过家家一样。
接近正午时分,阳光透过窗子暖融融地招进来,细小的灰尘在光下起雾。荧心情颇好的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煎牛排。她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用铲子翻牛排。说实话,她的动作并不怎么利落。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她平时忙于学业,吃饭什么的就直接买个面包凑合着吃就够了,省时又省力。家里的厨房就是个摆设,做饭什么的她几乎就没尝试过。
不过…做饭说白了也只不过是一种技巧,只要她照着工具书做,第一次大差不差很容易。鼻间嗅到诱人的肉香,荧轻笑着把牛排放进盘里。要不是哥哥说今天他回家跟她一起吃午餐,她才不会买一堆食材回来呢。哦,不止是食材,她还买了两盆花摆在餐桌上,这样显得家里温馨些。
摆放好饭菜,再稍微收拾下屋里的卫生,荧就干脆站在门口翘首等待。
“叩。”
扣门声刚想起,荧就立马开门。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连空的脸还没有看,就紧紧抱住了他。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荧埋在空胸前,声音有些闷闷的。
空有些手足无措,少时才轻轻地回抱她。
“荧,你都不看是谁就开门吗?太危险了!”
空抚摸荧软软的头发,语气有些严厉。
“欸,这是因为哥哥你说你大概这个时间点回来啊,而且,我才不是这么笨的人呢。”
就算不是你,我也会从容应对。
荧默默想。然后她拉起空的手:
“先别管这些了,哥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可是专门为你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哦。走啦走啦。”
空无奈跟上荧欢快的脚步,刚踏进客厅就把门关上。
换鞋洗手后,空与荧面对相坐。
空有些怔愣地抚摸着桌上摆放的白色花朵,指尖沾上初晨的露水。看向荧,见她正笑语盈盈地看着她,眸中不由沾了些暖意。
“别一直看着我,吃饭。”
空道。
荧小臂立在桌上,双手交叠,听了空的话,有些委屈地头磕在十指上:
“这顿饭本就是为哥哥做的,哪有我先吃的份?”
空不由失笑,拿起刀叉开始分割牛排。
“行行行,我先吃。”
切割完后,他先往荧的盘子里放了一块,而后才叉起另一块,姿势优雅地放入口中。
“唔…荧,你厨艺还很不错呢!”
吞咽完最后一口,空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见空满意,荧才真正放下了心,拿起篮子里的三明治,开始吃饭。
…
忽的就这么静默了。
毕竟哥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而且他早就辍学,去那个地方,两人之间很难找到共同话题。
荧叉起一块牛排,漫不经心地想着。
“荧,最近成绩怎样?”
空像个老父亲般问道。
“唔,还可以吧。一个月后我会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礼堂演讲,哥哥你一定会去吧。”
空有些怔愣:
“这么快就要毕业了…”
不由叹息。
“真好啊。”
他深深凝视着荧,眼睛里全是她的身影。
荧桌下的手不由握紧,这让她有种她支撑了他全世界的感觉。
开心,却又惶恐。
开心的是在他心里她说那么重要,惶恐的是她有朝一日会不会辜负了他的期待?
“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一定回去的。”
空笑着道。
回神了。
荧勾起唇角,还想再说几句,空却咽下最后一块肉,忽然起身: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荧也霍然起身,椅子在身后摩擦,刺耳无比:
“这么快吗,哥哥,现在还早,再多留一会吧。”
空已经走至走至门厅,整理好自己的西服,换上皮鞋:
“不早了,我公司还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荧从身后搂住了他。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明朗,像个不谙世事,单纯善良的孩子,而且好像会永远这样下去:
“哥哥,可你看上去真的好疲惫啊,真的不能稍微休息一下嘛。而且,而且,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我真的很想你。哥哥,你能不能陪陪我呀。”
不知为何,空总感觉她的尾音有些颤抖。
看不见荧的脸,他也不敢看,他害怕自己一回头就沦陷在她那湖泊般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下。
对他这种人来说,一条道走到黑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任何迟疑和不舍只会把最爱的人亦拉入无尽的痛苦中。
空温柔又不失强硬地掰开紧搂着他腰的手,温声细语道:
“荧,不要任性。好好学习。等我…”
等?她真的等得起吗?
他顿了顿,吞下了之后的话语。然后就平静地,无懈可击地,完美地开门离去。
…
房子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人,好像刚才哥哥的到来只是幻影。荧呆愣的看着紧闭的房门,而后,瘫坐于地。某种巨大的空茫感笼罩了她的内心,她低头,有些想哭,却哭不出来。可能是因为之前哭过太多次了吧。
她都知道。
她知道,哥哥辍学是因为她。
她知道,哥哥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经工作。
她知道,哥哥身在某个灰色组织,为某些见不得血的“大善人”亲手扣动扳机。
…
以自身坠入深渊为代价,在此中赚取金钱,助她上学,像每个正常人一样,合理地,正常地融入这个社会体系中。
荧站起,此时的她,很像再看一下哥哥的脸。所以她跑到客厅的柜子前,忽略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奖杯,拿起一旁的相框。
她双手捧着,直接双腿交叉坐在地上,凝视着照片里的人。
这是一张合照。
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
相似的发色和眸色让人毫不犹豫地断定这是一对兄妹。
男孩半搂住女孩,呈保护者的姿态。女孩带着绿叶发饰,甜甜地对着镜头比“V”。男孩却只是勾起唇角,t桖上的补丁分外明显,尤其是在和女孩整洁漂亮的衣服对比下。
荧的双眼逐渐放空。
他们确实是兄妹。
自从意识诞生之际,他们就在一起了。两个人,孤零零地生存在这个世界,没有父母,没有房子,没有食物,风餐露宿,朝不保夕。
但荧并没有觉得很痛苦。饥饿,饿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没有房子,随便找个桥洞睡也不错。冬天很冷,没关系,找个避风雪的地方和哥哥一起抱着取暖。
或许是因为从来不知道舒适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所以才天真无知地习惯苦难,耽于苦难?
…
不,不是这样的。
荧轻轻眨眼。
她摩挲着照片中空的眉眼。
只是因为,有哥哥在而已。
他们一起当童工,虽然工资低到发指。他们一起买食物,没钱就翻垃圾桶。他们一起寻找家,桥洞或是某个僻静的大街。
或许父母俱在的孩子也有活的艰难的,但无父无母的基本都不好过。有好几次,她生病了,也不知是什么病,可能是饿的,可能是冻的,可能是热的,也可能是感染细菌。
她躺在哥哥的怀里,有时无声无息地仿佛死人般,有时疼得像破风箱样呼呼喘气。意识偶有清醒时,视线里哥哥的眼睛格外醒目。
好悲伤,好痛苦。
其实她总是觉得,死是很正常的,尤其对穷人来说。所以要是有一天她死了很正常,她只是茫茫大雪中的一片雪花,滂沱大雨中的一丝雨粒,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她的留下或离去而有一丝一毫变动。而且,死了就不会痛了,不是吗?
可是…
为什么,哥哥你那么悲伤?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想看到哥哥因自己而痛苦,不想留哥哥一人。
所以…
她吃力地抚上哥哥的脸颊。
“我…没事。”
…
后来。
…后来。
荧有些不稳地站起,把照片摆回去,而后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房间。
后来有一天,哥哥忽然有了很多很多钱。
荧换上校服,离开房间。
他带她去看病。她吃了很多很苦的药。
荧换上鞋,开门,而后转身锁门。
再后来,哥哥买了房子,他们有了一个家。
荧前往学校,途中遇到同学,就顺便亲密地并肩前行。
只是,她很少再见过他了。
…
“荧,你是要投到洛伦佐门下吗?”
同行的女生忽的问道。
洛伦佐•布朗,本市市长的儿子。靠家族荫庇横行霸道,议会某个重要职位已预留了他的一席之地。而荧,作为新兴阶层人士的代表,最近与洛伦佐一派不可谓不亲近。
荧含笑答道:
“如果他愿意让步的话,我们会考虑。”
“这样啊。不过最好还是慎重点…”
到学校了,女生欲言又止。
荧笑笑,与女生挥手道别。
来到教室,填写优秀毕业生表格,去办公室上交老师,老师布置新的任务,她又回到教室告知同学。之后,她就拿着书去图书馆学习。
等再抬起头时,窗外已是昏黄一片了。荧伸了个懒腰,有些闲适地转了转笔。图书馆已经没多少人了,荧收拾物件,打算回家。
“叩。”
桌面被敲击了下。
荧抬头。
嚯,是同班同学。
“父亲想看看你的成果。”
荧从善如流地起身:
“走吧。”
…
荧就读的这所大学盛产政客,本国一半以上的官员都毕业于此大学。然后政客的孩子考上这所大学,又当上政客。
一个几乎封闭的循环。
而她,是这个进入循环的另类。
倘若人一开始就有优渥的生活,享受尊贵的待遇,那么,努力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权势,美酒,女人。
啊,生命是如此短暂,享受当下还来不及,为什么还要学习呢。
所以他们陷入纵情欲望的漩涡,无法自拔。
不过,虽然父辈的荫庇可以使他们下限低一些,但如果太烂泥扶不上墙,那也是不行的。
另一方面,尽管已是现代社会,女子的就学率还是低男子一大截。而荧,作为一个女子,不仅考上了本国最好的大学,成绩也是超群绝伦,第一的名次从来没有下去过。更难得可贵的是,她也不是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相反,她温柔大方,与她交谈时,她总会引经据典,博学多识,但又不完全掌控话题,令人如沫春风,不禁对着她吐露出他人难以知晓的心声。
她还参加各种公益或政治活动,在大众面前展示自己。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孩,能取得如此成就,背后的艰辛可想而知。再加上近年来女性解放运动日益高涨,乘着这股风,公众对她的关注度日益增长。
但即便如此,仅靠一个人在政界有所作为是不可能的。家族,团体把控的议会她根本无法撼动。所以,双向选择之下,她被拉拢了。作为新兴资产阶级的代表,同时也是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新保护伞。
哦不,更准确是说——
应该是新“爹妈”才对吧。
荧轻轻勾起唇角,踏进会议室。坐着的人全都抬眼看她,荧面带微笑地一眼扫去,有的是同学,有的是同学他爹,女性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今天与荧聊天的女生恰在其列,她有些担忧地看了荧一眼。
“上次的提案写的怎么样了?”
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问道。他双手交叠,前臂立在桌子上。
“已经写完了,还请您过目。”
荧恭敬地答道,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
中年人接过,仔细翻阅,荧在一旁补充道:
“关于那个降低生产工厂税率的建议因为我手头没有太多与您相关的资料,所以我写的笼统些。”
中年男子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儿,中年人才抬头,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荧:
“写那个建议增加流浪儿收容所有什么意义?”
荧不慌不忙地答道:
“自然是符合善良温柔的‘荧小姐’的人设啊。当然,您如果要把这个议案给别人,那就删了吧。”
她有些无奈地摊手。
中年男子竟笑了笑,满是褶子的脸松了松:
“荧小姐,如果你是个男性的话一定会取得更高的成就。”
“不,如果我是男性的话会更轻松地取得更高的成就。”
荧纠正道。
“呵呵。不过不管怎样,现实中荧小姐依旧只是女性。我那些不争气的子孙,你真的没有一个看得上的吗?”
中年男子如同父亲般亲切地询问她,伸手指了一圈会议室的人。
…活着真累。
荧如同一个依恋父亲的女儿回答道:
“先生,我真心觉得没必要用结婚来捆绑我。而且我身体状况一向不好,那所谓妻子的义务,我也不能办到。大家都知道我是您们这一派的人,我的一切几乎都被把控。除了您们,我一个弱女子还能去哪儿呢?”
中年男子满意地笑了,他又问道:
“听说…最近你跟洛伦佐少爷交往频繁?”
荧苦恼地回答道:
“啊,是这样的,他最近一直试图向我打探您们的事情,还拿我那个普通人哥哥要挟我。”
中年男子沉思,过一会道:
“这样啊。辛苦你了。这个就当你的报酬吧,上限是20万英镑,医院那边,我已经提前说明了。”
中年男子把一张支票给荧。
“过一段时间,我们会派保镖暗中保护你,放心。”
荧收下支票,笑道:
“感激不尽。不过,我觉得更重要的是…”
中年男子一拍桌子:
“哦,那个!呵呵,你不说我都忘了。”
他又从包里翻出一份文件,上面是某个“上不得台面”的组织的发展历程,主要事迹,人员组成。
荧的眼睛蓦然一亮,心底瞬间掀起滔天巨浪,但很快又被强压出。她微笑着接过文件。
中年男子亲切地拍了拍荧的肩膀:
“打败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充分了解他,荧小姐,好好加油啊。”
说罢,他就带着一整个会议室的人乌压压扬长而去。
荧收拾好资料,等所有人走后才离去。
走出图书馆,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发现自己手心的汗还没干。
真是…
她不由轻轻叹气。
她伪造了一个光鲜亮丽的表面。大部分人只能看见一个温柔,善良,为广大底层人士发声的柔弱女子形象。
少部分人看到了她的虚伪,并对此嗤之以鼻。
还有一部分人,他们是饶有兴趣的观众,双手环胸,目光下移,看见她脚下是细细的钢丝,而她,却依旧带着微笑悬崖走钢丝。明明稍有不慎就万复不劫。真是个尽职的小丑,他们赞叹道。
放纵暗涌的思绪,荧拦下一辆出租车,并没有直接回家,她要求司机带她去中央医院。
昏沉的夜晚,犯罪滋生最好的温床。荧不由隔着衣物摩挲着什么,冰冷的器物带来少许安全感,她放松了些。
到达医院,下车。医院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一进去,药水的味道直冲鼻尖,荧走到前台,将支票递过去:
“先预支1万的高级病房。”
本有些漫不经心的前台看到支票上盖的章时立马挺直身体:
“好的,小姐。这是钥匙,您享有半年的使用权。在此期间,您可免费享受医护人员检查与治疗。”
“好,时间有些晚了,今天我先住这儿。”
荧点点头,她低头看了眼钥匙上的房间号,踏上楼梯。
进入房间,打开灯,锁上门。疲倦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恨不得立刻躺床上进入梦乡。荧揉了揉太阳穴。
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她打开背包,找到那份组织的文件,细细阅读。
翻到重要组成人员那一页时,荧在最后一个人中看到了他:
NO.49
代号:Firefly(萤火虫)
年龄:24
履历:枪杀劳伦斯家族次子,刺杀莱艮芬德家族长女,绑架古恩希尔德家族长子后协商无效撕票…
套汇300万英镑,参与中央街汽车爆炸案,参与MKVI型转轮手枪贩卖,参与吗啡贩/卖…
…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份“光辉显赫”的履历。
荧皱了皱眉头。
这么丰富的履历一方面表现了哥哥能力出众,另一方面还说明他…
与组织牵扯颇深。
看来借助她依靠的团体把哥哥捞出来并洗白基本不可行呢。
虽然她一开始就知道希望渺茫…
完全可以想象组织怎么想的:
老子“辛辛苦苦”把你从小培养到大,虽然让你干些杀人放火的事,但也给你不少报酬权位啊。结果你年纪轻轻的20多岁就想撂摊子走人,想的还挺美的啊。而且谁知道你会不会泄露组织的事,想走?死了就可以走了。
唔。
荧合上文件,关灯,脱下衣服躺在病床上,闭上眼睛。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哥哥的意愿是什么。估计他现在都还觉得她什么都不知道吧。
还有,这么多年过去,哥哥身上一定有不少暗伤,专门向那位先生索要医院的支票也是为了提前做好准备。
虽然除非哥哥主动,她很难再见他一面。
对了,还有…
…
在疲倦的加持下,思绪愈发杂乱,她最终还是昏睡了过去。
…
她看见萤火在空中坠落,莫名的悲伤弥漫心中。大部分在半空中就湮灭了,可因为是没有月亮的夜晚,明明是很微弱的光芒,仰头看却是那么明显,甚至是——耀眼。
有些幸运的萤火,保持着自身的光坠落了很久,然后在快要栽倒地上时变成了萤火虫。点点微光让她看见了自己,于是,她伸出掌心,想去接萤火虫。她想让温柔的东西在她身上。
可是,光落在她手上,就慢慢溶解了。掌心空落落的。
…
荧有些迷朦地睁开了眼睛,窗外,天光大亮。回笼的意识告诉她:
那只是一场梦。
但是,好真实啊。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鲜明的梦。虽然她现在已经在迅速忘却。
心里游思翩翩,荧面无表情地快速穿上衣服,开门而出。
今天…依旧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
荧与布朗家的大公子并肩前行。
大公子眼底发黑,身材消瘦,荧虽也不是什么特别健康的人,但一相比,都算一个天,一个地了。
磕这么多,也不怕那天猝死。
荧心中感叹,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温柔恬淡的笑。
“怎样?加入我们,我给你更高的待遇。”
洛伦佐询问道,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手已经搭在她的背上,细细摩挲。温度透过衣服传到皮肤,她不由战栗,恶心得想吐,但还是强忍住。
什么“加入我们”,说的这么冠冕堂堂,你根本一点实权都没有。
荧心中肺腑道。
几年前,她刚在学校初露锋芒,这个洛伦佐就找上了她。
虽然她自认为还远远不够,但或许是她的那些劣势,像孤儿出身,女性,在那些人眼里也是可以利用的点。
她当时已经知晓哥哥在某个黑手党做事,一直很想搜集信息,但却没有门路,而且贸然行动的话,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危及到哥哥。
布朗家族声明显赫,把控着本地的经济,政治命脉。这样的家族,相比对那些阴暗巷口的东西,一定了解不少吧。
因此,尽管她早已知晓这位布朗家公子的名声,当他主动与她交流时,她还是欣然应之。
她也没有太热情,对他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有时会义愤填膺跟他说本地黑手党干的一些糟心事。
这么下去几次后,某天她在教室自习,因为太沉浸其中,再抬头时教室里只有她和洛伦佐两人。
他翘着二郎腿,对上她的目光,笑了笑,勾手:
“荧同学,我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过来。”
看似礼貌,实则蔑视。
她淡笑着走过去。
洛伦佐将一张纸展在桌前,荧看了一眼,上面某个图案让她不由瞳孔放大。
之前有一次她帮忙洗哥哥西服,从内夹里掉出来一个勋章。那个勋章,几乎和眼前的图案很像。
一瞬间,思绪纷飞,无数可能性在心中一一列举。
洛伦佐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他笑道:
“荧同学,你知道一直以来你有多放肆吗。你所批判的那个组织可是我们布朗家族最忠诚的狗。”
他捏住她下巴,笑问道:
“你说,你该怎么为你的失礼买单?”
“啪。”
荧拍掉他的手,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后才回道:
“大名鼎鼎的布朗一族竟与这种黑手党混在一起,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傲,不觉得丢脸吗。而且,‘批判’这个词我可当不起,只是稍微有些不满罢了。”
“哦?那你有本事去告我啊。”
洛伦佐摊手。
荧沉默了。
告了没用是一方面,而且哥哥说不定就在那里。
这下好了,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套信息的,结果搞成这样…真是个废物。
洛伦佐见她不说话,又摊手,很苦恼道:
“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该怎么办呢?”
荧快被他的无耻给气笑了:
“那张纸我就瞄了一眼图片和标题,根本没有细看,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诓骗我的。”
洛伦佐不理,他伸出两根手指头: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我们勉强让你这个平民加入我们。二…”
他看着荧姣好的面容,舔了舔嘴唇:
“你让我睡一下。”
荧面无表情回答道:
“一我需要检验一下,谁知道你是不是拿假消息骗我。”
荧把桌上纸放进包里。
“至于二…你想都别想。”
说罢她便快步离去。
试着打开门,很好,没有锁。荧直接跑回了家,反锁好门后才瘫软在地,颤抖着打开那张纸,细细阅读起来。
她的位置实在太低,哪怕可能是假的,她也要抓住任何和哥哥有关的信息。
过了几天,荧选择加入另一个团体,顺便向首领诉说一下她的“委屈”,而布朗家族过几天竟派人亲自道歉。
…
虽然这个洛伦佐到现在都缠着她罢了。
荧勉强保持礼仪:
“感谢洛伦佐公子的厚爱,但真的不用了。”
也不知道这个脑残那来的自信心,明明自己都拒绝过这么多次了,还纠缠不休。
“啊呀。又拒绝了…呵呵,荧,你以为你是谁,我布朗家的公子想要一个人,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洛伦佐忽的狞笑一声,放在她背上的手往下滑,荧的目光骤然一冷。
我的身体,是属于哥哥的,其他人,根本没有资格碰。
一把冰冷的器具抵在他背后。
“洛伦佐,知道这是什么吗?”
荧笑问道。
“…枪?!你竟然随身携带?!”
他僵住了。
“不要紧张,洛伦佐少爷。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打的过你呢?”
“而且,你看我,拿枪的姿势也不标准啊。双腿都还没有分开与肩同宽呢。”
荧呵呵笑道:
“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敢开枪呢?”
“你…你放开我!”
枪愈发抵着后背,洛伦佐不由颤抖起来。
“10万,不讲价,现在给。”
荧笑道。
“行!我给,我现在给!”
洛伦佐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几张支票,全都一股脑地塞到荧手中。
“可以了吧!”
他迫切问道。
荧收起手枪,气定神闲:
“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布朗家的大少爷。其实,我这枪是没有子弹的。”
“你!”
洛伦佐狠狠瞪了她一眼,直接叫了辆车:
“等着吧,荧!布朗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他便乘着出租车灰溜溜得跑了。
…
布朗家的少爷竟然这么草包,她也是完全没想到的。刚才他完全可以从背后伸手夺枪,以她的力气是完全不能反抗的。当然,她也考虑到这种状况,所以没有上子弹。她本来就不是来杀他的。
就算不是这样,如果她是他,她完全可以想出好几种办法。哦不,如果她是他,他根本就不会跟她这种人有交集。
明明有这么好的条件,却不知道珍惜,还连累布朗家族衰败,再过段时间的选举,市长的位置都要让给她所在的团体了。
荧冷笑一声。
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给罗马砌墙。某种方面上,她也该感谢洛伦佐这种人的存在,长期的安逸让他忘乎所以,蠢笨如猪,才给了她这种投胎技术不好的人机会啊。
她环顾四周,是一个还算熟悉的地方。
唔,没怎么在这一带逛过呢,不过应该迷不了路。
左手边是一个破旧的教堂,上面的漆都快掉完了。冷清清的。
荧有点莫名的开心。
说实话,她厌恶这种逃避现实的玩意儿。
里面应该一个人都没有吧。
她随意地张望了一番,视野中却出现一缕金色的发辫。
…
?
荧眨了眨眼睛。
不是幻觉。
她仰头,教堂的尖顶很高,还算宏伟,站在外面,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钟声。
她感觉一个滑稽的戏剧在眼前上演。
枪杀,绑架,撕票,洗/钱,贩du。
做了就是做了。为什么还要去这种地方?
不会吧,不会吧——
难不成,哥哥你是在向神明祈祷?祈求神明宽恕你的罪行?
是宁可向根本不存在的事物寻找心灵的寄托也不愿与我通心吗?
都是因为她,如果她能跟哥哥调换一下身份就好了。可某个声音又在告诉她:即使调换了身份,你有自信能达到哥哥那种地步吗?
荧踏进教堂。
那个身影愈发清晰,就是他。
像个普通人一样,低头看书,某种平静的氛围包裹着他,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照射在他金黄色的发辫上。
安静,祥和。
某个狂乱的想法席卷了她的大脑。
常年在生与死之间摸爬打滚的人会有着神经质般的警惕心,如果一个人贸然靠近他的话…
荧轻步快走,正欲搭上他的肩膀——
他忽的站起,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往前一扯,她失去重心,正要摔倒在地,他另一只手掐住她脖颈,尽管只是一只手,却已经无法呼吸,感觉马上就要窒息而亡了。
而这一切,仅发生在短短一瞬。
忽的,脖颈上的力道松开了。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虚软的身体。
“…荧?”
空不可置信的声音传到耳边。
荧勉强睁眼,看到空惶恐至极的面孔。
她好像又错了。如果她被哥哥杀死了,哥哥一定会自责万分吧。最好的方法是她杀了哥哥,然后她再自杀。这样他们就能幸福了。
荧笑着安慰道:
“没关系,哥哥,是我太心急了。”
她起身,以证明自己没事,虽然有些勉强。脖颈隐隐作痛,手腕感觉都要被捏碎了。
作为女性,在力量方面,她根本达不到哥哥这种层次。
“我也是偶然路过,看着里面这个人有点像你,没想到真是你呀。”
荧若无其事地笑道。
空看起来有些错愕。
毕竟,她什么都没问。
荧看向他掉在座位上的书,标题“圣经”下面是一段小字。
“神会平等的爱着每一个人。”
…
荧抬眼,认真看向空。他今天穿的很休闲,脖颈上挂了一个十字架项链,在白衬衫上分外显眼。
突然觉得好无力。明明是彼此间最重要的存在,却连怎么沟通都忘记了。一年见不了几次,真正见面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是因为现在她的心里只有憎恶厌恨了吧。
“哥哥原来喜欢看这种书啊。”
荧找了个话题。
“呃,也不是了。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空稍微放松了下,拉着荧一起坐。荧头磕在他肩头,空不自然地颤了颤,荧勾起唇角,又自然地与他拉开距离。
“荧,最近学习怎样?”
…
“我觉得哥哥比我都在意我的成绩。”
沉默一会,荧并没有回答,反而说了另一句话。
“呃,那是因为成绩真的很重要啊。”
空皱眉,颇有几分苦口婆心道。
“那哥哥想上学吗?”
荧轻轻拉住他的手。
“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海上的灯塔一样。”
虽然她觉得哥哥只是下意识地美化学生时代,但或许是他的生活真的太苦呢?她的思维过于浅薄呢?
“荧,只要你上了就足够了。”
空摇头。
“我有钱!”
荧的声音忽然拔高,她把刚收到的10万支票塞到空手中。
“而且…”
荧贴近他耳边。
“布朗家族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根据她这几年搜集的消息,她确定哥哥在的组织是跟布朗家族有密切关系的。该组织的资金大部分来自布朗家。
她也就能提供这些。
“下一次的选举市长就不是他们家的了。”
空霍然起身。头一次认认真真地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荧双臂环胸,任由他看,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哥哥,你知道吗?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甚至连自以为对命运的反抗,也不过是运作齿轮中的一环。”
“我还活着。”
荧踮脚摘下他的十字架项链,然后戴在她自己脖子上。
“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的话,我只接受我们都站在这蓝天之下的命运。”
至于其他的命运,就随着她的消失一起下地狱吧!
“你不要总是独自承担一切,也不要总是把我抛在身后。这一点也不有趣。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安然地享受你为我争取的一切吗?”
空怔愣地看着她。也是,她从来没跟他说过这种话。她在他面前一向都是扮演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形象。但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哥哥不坦白,那就让她来说吧。
凝视着他熟悉的眉眼,悲怆再次萦绕心间。明明是流着相同血液的至亲至爱之人,为什么他们之间却到了这种地步?以一人的坠入深渊来换取另一人的光明未来?这样的命运,如果无法阻止…那就让她与哥哥一起吧。
她拉起空的手,低头,虔诚一吻。
“客观的说,我对你确实是个累赘。可是,可是——”
“求求你了,哥哥。你还有我在,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唯一的挚爱的最善良的最圣洁的神明。稍微看看我可以吗?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我也可以为你分担的啊。
我也想救赎你啊。
长久埋在心底的话终于说出,荧忽然不敢看空的脸。她推开他,语气有些急促:
“那个…你是要走了吧,别忘了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她不由抬头,见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眼底头一次有了些许光彩。
“好。”
他把一张纸放在她手心上,而后撩开她的刘海,嘴唇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
“等我,荧。”
轻飘飘的吻,没有实感,像一张随风飘摇的白纸样。空很快离开她,转身,快步走向窗前,翻窗。
然后消失了。
是不想让她看他离去的背影吗?
荧有些想笑,但很快嘴角又抿住了。
这样的日子如果再不结束那就是我们结束了。
她有些释然又有些凄凉地想。
打开空给的纸,是一张飞机票。时间是在一个月后,唔,好像就是她毕业典礼那天。
原来哥哥早就想好了吗。如果这次她没有遇见他,他只会在成功之后把票给她吧,哄着茫然的她离开这片土地。
教堂里静悄悄的,要不顺便祈祷一下吧。
荧收好票,跪地,十字架送入口中。冰冷的金属在她口中逐渐润湿,变暖。
主啊,请见证我们光明的未来吧。
她低声祈祷道。
…
毕业典礼这天,她穿着考究精致的学士服,站在讲台上。台下是乌压压的人群,或是崇拜,或是无感,或是不屑。但不管怎样,他们的目光全都在她身上。
旁边的主持人唾沫横飞地介绍着她的光辉学业。
她却有些神游天外。
最近本市政局不可谓不动荡。布朗家族倒台,她投靠的家族坐上市长的宝座,作为胜利方,她获得了进入参议院的资格,毕业后就可以直接上任。她建议新市长,也就是那个中年男子,把那个黑手党收编,或者…直接毁灭。
中年男子欣然接受,夸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别人才向前走了一步,她的目光已经放在未来的几十步了。
但她自己的未来是要看哥哥的。其他的,不过是烈火烹花罢了。她可以一飞冲天,也可以在下一个瞬间跌落谷底。他们的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中。哪怕已经竭尽全力,扭曲自我…
哥哥成功了,那就走。
哥哥失败了…
…
没事,好歹她现在也算个红人,些许特权还是有的。
但还是好害怕…
“荧小姐?荧小姐!”
主持人的呼喊让她终于惊醒。
“还请荧小姐发表毕业感言。”
主持人有些谄媚地把讲台让给了她。
有些浑浑噩噩地走上去,之前想好的稿子全被覆盖了,全被和哥哥有关的覆盖了。
她手指抚上话筒,脸上绽放出完美的笑容。随便现编了一些鼓舞人心的话后,她突然话锋一转:
“这么多年,我最感谢哥哥供我上学,直到我学有所成。”
其实严谨的说上大学以后光靠她获得的奖学金以及中年男子给的支票她的钱就绰绰有余了。但如果没有哥哥供养她上初中高中,这一切也就无从谈起。
“他温柔能干,总是教育我要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哥哥是最纯洁善良的,他一直深陷痛苦的漩涡中,憎恨自己的所作所为,于是他希望我过上光明正大的生活。做一个好人,结交几个朋友,每天行一个善事,平平淡淡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鲜血与仇恨远离我的世界。
“他答应我一定会来参加今天的典礼…”
荧的声音逐渐泯没于唇间,因为当她循着目光寻找他时,那个专门给他准备的座位…
空无一人。
她略微低头,笑了一下。而后聪明地换了个话题继续讲下去。
但是,哥哥是错的。哥哥就是太善良了。为什么要为那种事痛苦呢?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帮助他人是值得歌颂,漠视他人根本没什么,为了自己做一些事情不是应该的吗?!善良是那些金字塔顶端的人把玩的漂亮水晶,虽然美丽,但现代工业完全可以量产,廉价不堪。而他们这种层级的人,生存本身就是丛林法则。若是相信了某些“大人”的话,只能沉溺于美好的幻境中,直到最后一根火柴点燃,眼看着最后一丝火光消散于无望的风雪中。
“啪啪啪啪啪啪——”
经久不息的掌声响彻整个礼堂,荧带着得体的微笑微鞠躬致谢。
直到典礼结束,哥哥还是没有来。
但他一定回来的。
荧想。
直到听众走光,哥哥还是没有来。
荧走出礼堂,抬头仰望如血的夕阳。
“好美…”
她感概道。
凉风习习,有些冷。她双手环臂颤抖着站在门口。
忽然,她看见一辆出租车火急火燎地停在礼堂。透过车窗,她看见熟悉的身影,以及…
如花儿般鲜艳绽放的血,在他身上的每一处。
车门开了一个缝,里面的人正想颤巍巍地出来。
荧大步往前,直接打开车门,空看见是她,怔住了。
“荧。”
他握紧手,离她远些。
荧并没有回应他,她从衣服内夹里掏出枪,顶着司机的脑门。
“去中央医院。”
她冷声道。
“是是是,小姐都听您的。”
司机吓得忙不迭答应,心想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连着被枪指了两次。
荧点头,收枪拿入手中警备着。
然后她才看向空,责备道:
“哥哥是笨蛋吗?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应该先去医院吗?”
才说了一句话,她就感觉有眼泪在脸上滑落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虚弱的哥哥,脸色惨白,额头,衣服,到处都是血。
她想握住他的手,却发现连他的掌心都是粘腻的鲜血。
“因为…我答应过荧要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啊。”
空回答,对她挤出一个微笑。
“你…”
荧无话可说。
空睁着无神的双眼,还在试图说话:
“荧,你知道吗?曾有好多人…有的对我很不屑,有的试图威胁我,有的尝试利诱我,还有的声泪俱下地求我。就算这样…我扣动扳机时依然没有丝毫犹豫。”
“我…”
他轻轻阖眼,似是累极了。
荧心中又惶恐又焦急,只能不断地催促司机快点。
到达中央医院,刚一下车,司机就立马飞速溜了,只剩下车尾气在鼻间环绕。
荧扶着空,直接来到前台,对老熟人道,声音里满是焦急:
“请治好他!”
前台立刻道:
“您是我们的VIP用户,我们立刻安排医务人员!”
很快,空躺在担架上,被送入病房。荧一边随着医务人员走,一边握着空的手:
“哥哥,坚持一下!”
空张了张嘴,荧听不到,于是贴在他耳边:
“衣领…打开。”
荧在他领兜里掏出一张染血的纸,打开一看,是飞机票。
…
所有的隐忍耗尽,害怕失去的惶恐弥漫全身,连骨头都在颤抖,荧失去控制地大吼道:
“空!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你是我活着的唯一支柱,没有你,没有你…”
眼泪滴滴嗒嗒地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她已经泣不成声。空却没有再回应他,他合上了眼,被医务人员推入手术室。
荧木木地坐在木椅上,从小到大的一切不断在眼前闪现。
哥哥…
“荧小姐?荧小姐!”
护士摇醒了她。
“请看一下这个,然后签字。”
她把一份病情书展现在她面前:
“肝脏破裂,多处骨折,右眼失明,心脏移位。”
她飞速地提取关键信息,然后把它喃喃地泄出于口。
“治!请你们竭尽全力!多少钱我都愿意!”
荧签好字,紧紧握住护士的手,目光仿佛迸出火焰,眼泪根本浇不灭。
护士不敢看她的眼睛,她嗫嚅着:
“我们…我们会努力的。”
说罢她就快步离去。
…
荧陷入一种混乱的状态,站在广袤的大地上,苍茫的蓝天笼罩着她,看见很多的蝴蝶,翩翩起舞。她疑心缺少了些什么,一回头,发现哥哥在对她微笑。手心的温度很温暖,感觉心里被填满了。
这个世界里只有两个人,她,和哥哥。他们一起笑着,走着,仿佛这个世界没有尽头。
可是…
哥哥忽然掉了下去。
原来前面是悬崖。
她想救哥哥,于是紧紧拉着他的手。
哥哥说:
“你放开吧,你救不了我。”
她说:
“不要!!”
于是两人一起坠落。
“啪—。”
天地翻转,蓝天坠落在地上,化为浅蓝色的透明水滩。蝴蝶翅膀受伤了,再也飞不起来了,于是黏在地上,血从翅膀出淅淅沥沥流出,于是浅蓝色的水滩变成血红色的水滩了。
荧抬头,看见漆黑的天空。
有什么东西在告知她:
这是地狱。
可是。
她看见紧闭着双眼的空。
啊,啊。
哥哥还在身边。
于是她和空并肩躺下,血水濡湿了发丝。她的手指在空长长的发丝上打转。她凝视着空近乎透明的美丽面容,痴痴笑了。
哥哥,我们一起下地狱了。
全文完
[太敦]神
我爱您,太宰先生。
像神一样指引着我,也像神一样接纳着我的全部。
冰凉的金属践踏我的前额
蜘蛛搜寻我的心
剥夺五感的混沌灌得街道密不透风,惨红的夕阳将血滴落在地。
太宰治微微低头俯视着紧紧抓住他裤脚的白发小孩。炙热的霞光照在他青紫的手腕上,一双紫金色的眼睛像盯着天空中垂落的蜘蛛丝一样锁视着太宰治,他吃力地动着嘴唇。
他在说,救我。
他身后的孤儿院被笼罩在更深一层的死寂与混沌中,港黑的人用枪火与鲜血将那里埋葬。为了消灭传闻被豢养在那里的白虎,所下达的命令是,即使是婴儿,一个不留。
太阳尚未离去,半轮月亮已经带来半边深...
我爱您,太宰先生。
像神一样指引着我,也像神一样接纳着我的全部。
冰凉的金属践踏我的前额
蜘蛛搜寻我的心
剥夺五感的混沌灌得街道密不透风,惨红的夕阳将血滴落在地。
太宰治微微低头俯视着紧紧抓住他裤脚的白发小孩。炙热的霞光照在他青紫的手腕上,一双紫金色的眼睛像盯着天空中垂落的蜘蛛丝一样锁视着太宰治,他吃力地动着嘴唇。
他在说,救我。
他身后的孤儿院被笼罩在更深一层的死寂与混沌中,港黑的人用枪火与鲜血将那里埋葬。为了消灭传闻被豢养在那里的白虎,所下达的命令是,即使是婴儿,一个不留。
太阳尚未离去,半轮月亮已经带来半边深色的天空。那残红炽烈的夕阳就在眼前这个白发小孩身后燃烧着。
既然是从这样的围剿境况中逃出来的孩子,就有拯救的价值。
“中岛敦?”太宰治冷淡地确认他的名字,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港黑情报处搜集来的他的相关信息。
坐在他对面的小孩怯生生地捧着一杯热牛奶,慌乱地点点头。
太宰治所最不擅长的便是照顾小孩。森鸥外当然清楚,不过即使清楚,还是把中岛敦丢给了他。
——既然是你捡回来的孩子,那就好好地留着吧。
这件事或许大多出于那个萝莉控的个人恶趣味。想着,太宰治不爽地啧舌。不仅是要让自己成为他接受遗志的见证人,他似乎还想让他替他解决点什么事情。
防止他折腾自杀,索性丢给他一个麻烦。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眼前的小孩子眨着一双漂亮的紫金色眼睛,好奇又小心谨慎地偷瞄着太宰治。
“你是从白虎手里逃出来的?”
中岛敦刚要点头,又很快地摇头。“不、不是。我是从拿枪的人手里跑掉的。”
“没有中弹?”
“我、我不知道。很痛,但是,没有伤口。”
听到这里,太宰治微微笑了笑。“那运气可真好啊。”不等回应,他又接着说,“你现在想去哪里呢?虽然是我救了你,但我可不打算留着你。”
“我可以做很多事的!”中岛敦激动地将牛奶杯放回桌上,踮起脚尖站着,努力缩近与太宰治之间的距离。“我可以打扫卫生、帮忙照顾小动物,还有……”
“可是我不需要。”太宰治不动声色地向后靠去。“如果不想流落街头,倒确实有一件事你做了就可以留下来。”
“什么?”他期待地睁大眼睛,琉璃般的光泽在跃动着。
“加入港黑,然后从小就开始训练,将来成为杀人机器。”像是开玩笑一样说着,太宰治摆弄着自己手腕处绷带的边缘。
“杀人是不对的。”始终慌乱的中岛敦在这次对话中首次说出了沉稳的话。“被伤害的人会很痛,而且再也没办法看到太阳,也没有办法吃到好吃的东西了。”他软糯的孩子气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扭曲出艺伎因羞怯而脸红的怪异感。
“就算那个人十恶不赦、做了很多伤害别人的事?就算那个人是将你打入地狱的人?”太宰治顿了顿,“这么说你也许无法理解。我是说,即使那个人是你所在的孤儿院的院长,也不应该被杀吗?”
提到孤儿院院长,中岛敦明显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似乎在竭尽全力压抑着心里的痛苦、愤怒乃至恐惧。
果然他没有猜错,那个院长对待他并不温柔。
“杀人是不对的。”中岛敦的声音弱下去一大截,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想要将自己在卡座上紧紧地蜷成一团。
“可是现在选择就摆在你面前。做不对的事情活下去,或者做对的事情流落街头。在现在的境况来说,也就是死掉。要怎么办呢?”
太宰治逼视着这个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孩子,像审讯犯人的警官一样感受着这其中隐秘的快慰。
是的,选择吧,去意识到死是必须的、重要的……
“我想活下去。”他哽咽着,眼泪彼此挤压着、争先恐后地从他的眼眶里逃出来。他因为哭泣而有些嘶哑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我想活下去。
太宰治有些鄙夷地看着他,轻蔑地笑了笑。他说,好啊。
夜里我曾在荒原找到自己
沾满了星星的垃圾和尘埃
手枪握在手里的质感是沉重的,不像与之相对的生命,轻到让人感受不到。中岛敦第一次握住手枪的时候,满心带着惊讶。
惊讶于它的小巧与精致,也惊讶于它的冷酷与果决。
只要对着人的脑袋,然后扣下扳手,人的生命就会消失。但他总是做不到那一步。即使答应了要为了活下去选择做不正确的事情,他也没办法就这样轻易的去夺取别人的生命。
奇怪的是,太宰治也从来不会催促他,对于手枪的使用方法也从不过多给予指导。仿佛那件事情从未被提起过。
但是中岛敦现在的确在接受着港黑的训练。他比别的同期的孩子更懦弱一些,却也更有天赋。教授官为他的懦弱深深感到苦恼,但是太宰治却不。他从来只是站在训练场旁,无所事事地抽着烟草。
彼时中岛敦从未觉得尚且十五六岁的太宰治如此举动有所不妥,因为在他的眼里,太宰治更像一个从某处降落到他的世界的神。
掌管着所有并且给予他生存的权力的神。
“太宰治哥哥,这次的任务可以带上我吗?”中岛敦开心地贴着太宰治走。在对方有意加快速度的脚步拉开距离的情况下,他也仍气喘吁吁地努力贴着他。
“都说了多少次了别那么叫我。这次只是去找一个小矮子玩而已,你跟着也没关系。”
“小矮子?他很矮吗?是那些神奇故事里的侏儒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侏儒。”中岛敦看起来有些过于兴奋了。“那么,我可以叫你太宰先生吗?”
“啊,差不多就是那么种东西吧。不过侏儒可比他聪明。”略加思索,他又说,“这个称呼比上一个好。”
中岛敦鲜少见到太宰治笑的样子,此刻提到那个“侏儒”而有些笑容的太宰治在他看来格外好看。他见到的太宰治多是阴沉冷淡的,见到他此刻的样子,他心里竟有些残忍的嫉妒。
如果侏儒先生能变成我能控制的玩具就好了。
不过侏儒却完全不像他想象的样子——橙色的头发,帅气的脸庞,虽然稍微矮了一点,却也是个清俊的少年。中岛敦一下子就记住了他的名字。中原中也。
中岛敦乖乖地站在太宰治身边,看着他与中原中也打游戏。虽然画面眼花缭乱他看不清,但是好像太宰治更厉害一点。这也是当然的事。不知为何他这样觉得。
“喂,刚才就在在意了,那边的小孩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侏儒,不、中也先生如是说。
“不是哦——他可是港黑的预备成员,很厉害的哦。”
“教唆孩子去干那些勾当吗?你们可真够脏的。”
“这可是他自愿的。对吧,敦君?”
第一次被这样称呼,中岛敦迷惑地看了一眼太宰治,然后点头。
中原中也皱起鼻子看了看中岛敦,然后大声叫到:“怎么想都是你在诓我吧?他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干过什么脏事的人!就从这双纯粹的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我就能看出来啊混蛋!”
他伸出双手放在中岛敦的双肩上,轻轻地摇了摇他。
“喂,被这个家伙控制了就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但是中岛敦没有机会回答。因为中原中也力气实在不小,晃得他头晕。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两个青少年。中原中也抬头看着他们,忽然带上兜帽背过身去蹲了下来。
中岛敦看到太宰治唇角上扬,了然地退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等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出去之后,他才急切地跟上去。
不过他没能找到太宰治,而是中原中也在那里等着他。
“太宰那家伙说我要是带着你找出了真相才叫厉害。”中原中也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有些为难的样子。
“我不会添麻烦的。”他看着太宰治离去的方向,有些失神。
“中也哥哥跟太宰先生关系很好吗?我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太宰先生。”
“谁跟他关系好了。不过你这样叫我,却以‘先生’来称呼他让我听着实在是奇怪。他果然虐待你了吗?”
“没有的事。”中岛敦说,“中也哥哥很喜欢那个叫羊的组织吗?”
突然被问到,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他坦率地笑了笑,“算是吧。”
“那么,就算被利用也是开心的,因为能派上用场。而且,就算被背叛了,也许也不会有怨恨。”中岛敦笑着。那是小孩子像初生的百合一样纯洁又真稚的笑容。
“如果真的能那样的话,我想也挺好的。”中原中也试着摸了摸他的头。中岛敦软乎乎地笑着,伸出手反握住他的手。
柔软像小动物一样的手感。不是兔子,也不是小鹿。像是猫,又更像老虎的幼崽。
“我总觉得那家伙不怀好意,像在设什么局。算了,跟你这样的小孩子讲也没有用。”
“中也哥哥读过西西弗神话吗?”
“那是什么?”
“之前看见太宰先生读过的一本书。”
“你可别被那阴沉的家伙给带坏了。”中原中也有些无奈地笑到,“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替你弄到。就当是初次见面礼了。”
他伸出手指弹了弹中岛敦的额头。
吃痛的中岛敦往后退了退,用手轻轻揉了揉。
“过来。”太宰治坐在自己房间里的沙发上,对站在一边看书的中岛敦说到。
中岛敦乖乖放下书本,走到他面前。
太宰治沉默着打量他,然后伸出手,非常用力地弹了弹他的额头。
“太宰先生?”眼里噙着眼泪,中岛敦不解地看着他。
好像连自己也意外这样的举动,太宰治的脸更加阴沉。“没什么。”他移开视线,看着窗外轻悠悠飘着的细雨。
在中岛敦面前的太宰治,永远是冷淡的。
持以回避态度,又藏掖着一些不愿告人的秘密。中岛敦知道他并非对所有人都如此,但仍然为这种态度困惑不解。
他时常觉得委屈,但总会在爆发出来前被安抚。太宰治精于此道,而他安于此道。
“想去游乐园玩吗?”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中岛敦旋即灿烂地笑开了。“想去。”
“不要。”小女孩气鼓鼓地嘟起嘴,任性地把手里的冰淇淋丢到地上。她面前半蹲着的男人温柔而满怀歉疚地笑着,轻声安抚道:“对不起呀,没能找到草莓味的冰淇淋。”
“那也不该买芒果味的来代替嘛!爸爸最讨厌了!”她用肉乎乎的小手捶着男人的双肩,玻璃珠一样透亮的眼睛在阳光下被照成淡褐色。
中岛敦没能听到接下来男人的应对。
他看着幸福地笑着的被称之为“爸爸”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恍思。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人,可以无条件地接受你没有任何理由的任性撒娇,将他也许从未给予过他人的温柔毫无保留地送给你。
与之相对的,也会有接受这一份溺爱,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
他和太宰治站在凉棚下的阴影处,温暖的阳光没能穿透化学合成材料。
“羡慕吗?”
“欸?”
“那对父女。”
“嗯。”
“但是那个父亲可是抛弃了自己妻子的男人哦。你看他身上,至少带着三个女人的信物。而且啊,他的工作是将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孩抓起来贩卖出去。”
“太宰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瞎说的。”少年一本正经地说着。“但是,如果这是真的,只要不知情,也许也会一直幸福下去吧。人不都必须正确地活着的。”
中岛敦抬头,看向那双鸢色的眼睛,忽然感受到一种与往常不同的难过。就好像已经失去永远也无法取回的东西的人看向正拥有着此物之人时的感觉。那种带着嫉妒的难过,大概会纠缠已失去之人一生。
他拽了拽太宰治的衣角,太宰治顺势蹲下。接着,他环住太宰治的脖子,轻轻地抱着他。
“敦君?”
太宰治愕然,他惊诧于中岛敦如此敏锐的情绪感知力。他能感受到那些话语之下的。
从沉浸式的情感感知里探出头来,中岛敦开始变得不知所措。他憋红了脸也不知道怎样回应,只好把头埋到太宰治的肩膀里,小声说:“我想去洗手间。”
中岛敦离开太宰治,在游乐园里乱逛着。
其实他也并不想去洗手间,不过是想从那种气氛里逃掉罢了。
月牙形状的巨大的船摇出阵阵尖叫,身躯盘绕的蛇形轨道上滑过装着拇指姑娘的核桃小船,体型最为巨大的、也许是通往天上的豌豆种子里开出来的圆形轮子缓慢地被清风拨动着。
除了卖东西的小贩,还有漂亮的大型玩偶走来走去。
其中一个泰迪熊玩偶一步步雀跃地朝中岛敦走来。
“敦!”那只熊发出女孩子一样尖锐的嗓音。只一瞬间,中岛敦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安特娜?”
玩偶熊猛地将自己的头摘下来,露出一个满脸通红的红发雀斑的女孩子。那正是中岛敦极为熟悉的,曾经与他一同在孤儿院长大的同伴的脸。
“欸!这些玩偶全部都是人假扮的吗?”
“哎呀,敦不知道吗?”安特娜俏皮地说,“我可是从接到这份工作的那天起就知道了!大概比敦要早好几个月!”
“你从那个孤儿院里逃出来了吗?还有别人吗?”
“班纳、杰洛特、特瑞莎,还有好多好多人都没逃出来。我一直躲在柜子里,等人都走完了才逃掉的。除了没有发现敦,别的人我都看到了,他们都没能活下来。”她漂亮的脸蛋此刻正被悲伤的神色占据。
“我离开孤儿院之后,一直在找敦。被在游乐园工作的大叔领养了,所以现在才在这里。敦过得好吗?”
“我挺好的。”中岛敦干巴巴地说。
“那就好。”安特娜笑了笑,“我带你去个地方吧,那里有超级好看的景色。”
中岛敦回头找了找太宰治,没能看见人影。他还是决定跟着去看一看。
但是安特娜带着他走过的地方,越来越荒僻。等到安特娜带着他走进一个仓库时,他才猛然惊觉不好。
“安特娜?”
站在前面的女孩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回头,仓库门骤然关闭。眼泪像星星一样落下,她说,对不起。
潜伏在仓库货物后的人慢慢地走出来。
那是个年纪大约三四十的男子。他伸手握住安特娜的手腕,将她丢到一边。“做得好,我的乖狗狗。”
男人凑近中岛敦,笑道:“原来著名的白虎就是这么一个小孩子。”
“什么白虎?”中岛敦害怕地退了两步。
“你不知情吗?你就是你们孤儿院会遭到袭击的罪魁祸首,有人出高价要买你的头的白虎啊。”
“你没跟我说过……”安特娜爬起来。
“闭嘴,小畜生。”男人果断地从一旁抄起一根铁棍,用眼角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接着,他举起铁棍,对着中岛敦打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击打到头骨的闷声,却是意料之外的人。一头鲜艳的红发遮住了男人的视线。
中岛敦看着扑过来的安特娜,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只是任由某种神奇的力量占据他的身体,他被愤怒支配着。
明明应该是与故友最好的重逢,明明应该可以鲜活地活着的安特娜……
血液骤然沸腾,白色的毛发从身体里钻出来。
中岛敦忽然又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白虎啊。
太宰治冷静地站在仓库外等着。
他听到了意料之中的野兽嘶吼的声音,以及意料之中的东西被破坏的声音。
杀人只是一瞬间的事。一旦脑热过了头,又拥有可以轻易伤害别人的力量,并且还是处于这样不谙世事的年纪,想要他动手实在太容易了。
他是愿意为了活下去加入港黑的人。
但仅仅以此为理由还不够,必须把他推到更深的黑暗里。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多么地罪恶,人的生活又是何种程度的毫无意义。
正像西西弗神话所表述,人的生活毫无意义,存在只是为了逆来顺受。
只是为了活下去而走向黑暗,伤痛当然不够。太宰治知道森鸥外想要他做什么。他看着尚且纯洁无瑕的中岛敦,总是被他所放射出的光子刺痛着。
所以他逃了。
他用冷淡的态度去回避、去躲藏。可是他仍然无法抗拒这个孩子由内心深处散发而出的温柔,就好像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被救赎,什么样的生活都值得过下去。
明明不是这样的。
只要他真正地做了无法挽回的事,太宰治便也能从这样的挣扎里彻底出逃。他彻底不相信生活的意义,彻底地讨厌着什么都不知道还那么积极乐观的小孩子。
等到仓库内的动静停下,太宰治深吸一口气,打开仓库门走了进去。
想象着中岛敦面无表情地站着身上沾满了鲜血的样子,太宰治倏地觉得窒息。他每走动一步,都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但是等到他投身于想象中的画面时,他从头到脚都像被丢到了上帝面前接受审判。
中岛敦坐在倒地的男人身上,虎化的手悬空于男人的头部。男人四肢已经断掉了,恐慌地盯着那只悬空的手。而中岛敦低声呜咽着,眼泪像一颗颗豆子落到男人的脖子上,然后在那里炸开成花。
太宰治的脚步声惊动了中岛敦。
他从男人身上跳起来,躲到货物箱子后面。整个动作流畅顺利,但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请不要过来。”
“敦君——”
“太宰先生,不要过来。”
太宰治向前一步。
“我是害大家都死掉的白虎。院长先生是正确的,我、我只会给周围人带来灾害而已。就连太宰先生,也一定会被我伤害的,所以请您,无论如何也不要过来。”
他没有出声,只是依然向前走着。
“我不想伤害您,我……”
他一步步逼近。
“停下!”
“敦君,你不会伤害我的。”这是他从见到中岛敦以来所用过的最温柔的声音。“连躺在那里的那个男人都没有杀死的敦君,一定不会伤害我的。”
太宰治停在箱子前。他俯身,正看到眼眶通红的中岛敦侧过身抬头。
太宰治伸手握住中岛敦虎化的手,将之变回原本的样子。
“你看,所以我说了你不会伤害我的。”
萨特认为,人类生活的意义是由自己创造的。
所一直不相信的我,在上帝的审判面前彻底拜服。
神啊,倘若世上真的有所谓神明的话,请将我的灵魂定在这一瞬吧——让我永远地感受您降临的光辉、感受那个孩子身上所具有的慈悲的神性。
尽管堪堪承认,我却无时无刻不期待着这样的能灼伤我的光明。
我愿像翅膀被融化的伊卡洛斯坠落,愿像夸父逐日死于途中,只请求您,伟大的神,让这个孩子永远纯粹下去,最终将他太阳般耀眼的光洒落到我的坟墓。
【泽非】酒馆(一发完结)
他踏着风雪而来,在无名小酒馆的吧台前点了一杯白开水。
文/金鱼
早些时候在lof首页偶然刷到了“狐狸之窗”,来了灵感后快乐动笔,结果写了好久(痛苦面具)。
食用预警
1、私设哥哥是几乎心如死灰的成熟中年男人,弟弟没有明确出场但无处不在,有路人出场,但只是工具人(?);
2、本文对人物行为逻辑的理解充满主观色彩,且对部分人物的结局进行了更改(你可以理解为另一条结局更加残酷的世界线分支),我尽力不让出场角色OOC,欢迎大家在评论区发表个人见解√;
如果以上预警条目你都...
他踏着风雪而来,在无名小酒馆的吧台前点了一杯白开水。
文/金鱼
早些时候在lof首页偶然刷到了“狐狸之窗”,来了灵感后快乐动笔,结果写了好久(痛苦面具)。
食用预警
1、私设哥哥是几乎心如死灰的成熟中年男人,弟弟没有明确出场但无处不在,有路人出场,但只是工具人(?);
2、本文对人物行为逻辑的理解充满主观色彩,且对部分人物的结局进行了更改(你可以理解为另一条结局更加残酷的世界线分支),我尽力不让出场角色OOC,欢迎大家在评论区发表个人见解√;
如果以上预警条目你都能接受,那么继续往下阅读吧(Winky~)
提示:放推荐BGM有奇效:RYUZOKUit(龙族动画bgm)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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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我以为人生的意义在于四处游荡流亡,其实只是掩饰至今没有找到愿意驻足的地方。
——马良《坦白书》
01.
如果你要问世界上最寒冷的城市在哪儿,那答案必然是雅库茨克。
零下二十摄氏度足以让人感到身体不适,寒风压迫肺部使人咳嗽,呛出的湿润气息将瞬间冻成冰渣;零下三十五摄氏度,严寒造成的冻伤会给身体留下永久性损伤,然而,雅库茨克一年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下雪,其平均低温在零下四十摄氏度左右。
勒纳河中游的极寒之城伫立于俄罗斯远东区的永久冻土之上,在这儿低温对有机物和无机物一视同仁,它可以在字面意义上杀死汽车轮胎以及捞出来的鱼,也会给予某些幸运儿(通常是尸体)埋在活动土层下永不腐烂的优待——总之,冰雪的狂欢之都绝非人类的宜居之所。
只不过,相比自然界的其他生物,人顺应自然却也改造自然,雅库茨克路面上交错纵横的水管和四处可见的加热站将人类与自然抗衡的伟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低温是雅库茨克的血与肉,而人才是这座城市的灵魂所在。
“要我说,这个点来雅库茨克的游客要么是被夹了头的傻子,要么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为什么要做选择?我明明可以两个都是!”
暴风雪咆哮着撞在酒吧厚重的四层门上,男人爽朗的笑关进这小小酒吧盒子里,闷闷地听不清楚,更别提冰块与杯壁、酒液与火焰碰撞的声音了。
暖黄色的光在厚厚的玻璃结冰上散射,越过这屏障才能窥得里屋的全貌:一处不算大的居家式小酒馆,没有绚烂奢靡的霓虹灯,没有年轻人喜欢的立体音响,这里看上去甚至有些破烂(它的主人坚信这是复古)。
屋顶狭缝里堆着灰尘和蛛网,进门右手边有一座燃着烈火的壁炉,里面挂着一口坩埚。脚印状的融化泥土黏在潮湿木地板上,凝结的水珠从墙壁滚落,留下一串湿痕,一个男人、一位在十二月严冬造访雅库茨克的旅客正坐在那朝向正大门的、不到两米的吧台前,苦大仇深的目光落在吧台靠墙侧的黑板上,眉头紧锁,他指了指黑板,用流利地道的俄语委婉建议:“我的俄语听说不是问题,但读写是真的一窍不通……虽然咱们这小酒馆的地理位置是偏僻了一些,但先生,你真的没有考虑过与时俱进地追加英文版菜单吗?”
“英文?做梦吧孩子,如果我会与时俱进,在那烧着的该是空调而不是木炭——噢,空调不会燃烧,至少正常情况下不会,”吧台前站着一位面庞清矍的鹰鼻老人,白发白胡子像张毛茸茸的面具,深邃眼窝下冰蓝瞳色燃烧着明亮的神采,他把玩调酒器如同摆弄枪支保险栓,流畅利索,看不出半点八十多岁该有的样子:“现在是凌晨一点,感谢该死的禁酒令,我的自酿酒是你唯一的选择。”
“我不做没有选择的选择题,”男人收回视线,他说:“一杯白开水,谢谢。”
“白开水?”老人蹬地一下把调酒器摁回桌上,两撮白眉毛死死搅在一起,难以置信地控诉:“你来酒吧就喝水?”
“一家无酒可选的酒吧。”男人努力强调。
“放屁,如果不是……老子才不给你喝!那可是罗曼尼康帝都比不上的好酒!”老人咽下那句没出口的话,气吁吁地瞪圆了眼睛,通红的脸揉成一团火焰。
“葡萄酒和啤酒就风味而言有本质区别。”男人顶着老人的死亡眼神默默补充。
就在这时,那个自他们进门就打开的收音机好巧不巧地传来一阵嘈杂的电磁声,可惜,在暴风雪里捕捉电信号的确太过为难这台二三十年的老伙伴了——关了吧,酒馆唯一的客人认真建议——老人不死心地拍了拍,随后眼睁睁看着它宣布罢工。
“就算我曾经开着玛莎拉蒂用一百八十迈的速度在高速公路上逆行,但至少此时此刻我不打算酒驾,所以白开水就行,”男人怜悯地看了一眼收音机:“看在我把你从冰河上拖进车、又冒着暴风雪开回来的份上。”
在长久独居生活中习惯亲历亲为的老顽固对坦然接受帮助表现出不适,他恼怒地放弃交流:“开水,好吧!给这位神奇的中国人一杯开水!”
老人转身走进小厨房。
男人唇角的笑在木隔板咔哒一声关上后消失,疏离爬上他成熟的面庞,目光像狮子巡视领地般从周遭迅速掠过:裸露着电线的顶灯上堆满灰尘,其下是一张张整齐堆叠的桌椅,好几个单人沙发上散落着零件和工具,洁净地面上只有他们方才进门时留下的脚印,当然,最显眼的当属吧台墙上空空如也的酒橱。
从一家待营业的酒馆角度来看,这未免过于‘干净’了。
八十八岁老人顶着雅库茨克肆虐的暴风雪出远门,听上去就很有噱头。
“是营销号会喜欢的内容。”他自言自语。
背光处阴影中,男人饱经沧桑的双眸中闪过刹那的明黄,好似宝石锋利的切面,又如幻影迅速消散。火舌在木柴上跳动着,光将他的影子拉长,越过奄奄一息的绿植,钉在吧台墙上的一张照片里。
约莫十五六岁的俄罗斯男孩站在列宁像前大大方方地摆着pose,一男一女互挽着手分站在他身后,时光定格在他们洋溢着笑容的脸上。
“那是我的儿子和妻子。”
老人手里提着一桶水,在用眼神制止了男人试图帮忙的举动后,他来到壁炉旁,将带着冰渣的水倒进坩埚,冷热接触蓦然腾升一大团蒸汽。
“你们看起来很幸福。”
“呃……谢谢。”老人顿了顿,随手丢了几块木炭到壁炉里:“一个在科索沃的土地长眠了二十三年,一个在白桦林里由我撒下第一捧土。”
气氛瞬间滞住。
男人一时语塞,他干巴巴地说:“我。”
焰火劈啪作响,像亡灵的安魂曲。
“我很抱歉。”男人低声重复,面对一位丧妻丧子的老人,他只能徒劳地把字句从喉咙里赶出来。
老人倒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火光在眼底跳跃:“没什么好抱歉的……嘿,小子,别垮着一张脸,死的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
男人顺台阶而下,掠过那有些沉重的话题:“作为钻石王老五,我必须声明我的财产继承人只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弟弟。”
“可真难得,我听说中国人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老人挑眉:“你们的关系听上去还不错。”
男人的神色霎时变得古怪起来,甚至可以说扭曲:“……我不觉得那能被称作……‘不错’。”
老人了然大笑:“男孩儿,你要知道手足关系就是这样又爱又恨的!虽然总在吵架,但你们依旧相爱!”
“事实上我们之间的冲突比吵架更严重,关系……也比相爱更深沉。”
“你这形容怎么这么像失败的婚姻,但你们是兄弟啊……嗯……如果你有一个家庭来转移生活重心,或许矛盾就会减少,”老人好奇地问:“又或者你已经有了伴侣?我听说你们那边不到三十岁就会娶妻生子,你也是这样吗?”
“那完全是社会层面的刻板印象。现代人谁不讲究自由恋爱呢?结婚并非生活的必须选项,所以我选择单身,而且——”男人拖长语调,指了指酒馆外张牙舞爪的暴风雪,十分无奈:“满世界乱跑的人在婚恋市场毫无地位可言。”
“你就没考虑过,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浪迹天涯?”
“我保证那绝对是一个奢侈的愿望。”志同道合,男人把这四个字扔记忆回收站里嚼了嚼,开玩笑似地摊开手:“像我这样的可找不到什么……志同道合的人。”
“你这样的?”老人表现出十成十的怀疑,他毫不掩饰地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男人——对方并不具备那种惊为天人的英俊面容,乍看像一滴落入海中的淡水,混在人群当着完美背景板。时光在他微垂的眼角刻了几道细细的纹路,那参了点银丝的深褐色头发叫寒风吹得凌乱,半阖的黝黑眼眸就藏在额前碎发后头,睫毛落下阴影,好似蒙着一层雾,模糊了他真实的模样。
这个暴风雪夜中出现的神秘男人明明有一种让年轻姑娘们神魂颠倒的气质,但他选择把酒和故事藏起来,隐入尘烟,人们的目光掠过他就像略过一粒垂下的尘埃,他游离在外,像片晚秋的梧桐叶,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凋零着。
老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惊奇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你有意地让自己活在泡泡里。”
“别这样说,我可不是《海绵宝宝》里那只带着航空头盔的松鼠。”男人围着脑袋比了一个圈:“那位可是脑容量300G的发明家,而我大学GPA糟糕得一塌糊涂。”
这时,壁炉侧传来水沸腾的声音。
一个方口玻璃杯出现在吧台上,“自己去。”老人抬了抬下巴,显然他还在为对方拒绝了自己的酒而生气。
男人好笑地拿过杯子,离座走向沸着水的坩埚。
老人轻哼一声,弯腰从吧台双开柜里摸了瓶不带标签的酒,‘啪’地一下拧开瓶盖,烘焙麦芽混着日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他满意地嗅了嗅:“小子,我就直说了吧,能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从死神手里抢人的可不是什么小人物,而你在极力避免和我谈论身份话题:一个忌讳和他人产生交集的人在理论上可以成为任何人。”年长者顿了顿,撩开眼皮:“通常只有克格勃会这样做。”
“得了吧,先生,别老想着套我的话。首先,我对卢比扬卡广场11号没有半点兴趣;其次,如你所见,我就是个十二月份跑来雅库茨克找虐的脑门被夹的疯子。”男人满脸无奈,他端着热腾腾的白开水回到座位上,用一副‘你想多了’的神色盯着对方:“比起'我是谁',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要去哪儿呢?”
“好吧,如你所愿——你要去哪儿?”老人顺从地放弃原有话题,好像方才短暂的紧张气氛不存在似的。
“马加丹。”
“你去那干什么?”老人下意识说道,他语气不怎么好,隐隐带着某种对外的尖刺,但男人表示理解,因为那是马加丹、苏联时期的古拉格之最,在外人——尤其西方媒体——眼中,马加丹唯一的价值就是为批判斯大林的暴./政提供证据,至于它丰富的资源和文化则在现代舆论战争中无人问津,甚至于被完全抹去。
“玩。”男人慢慢吐出一个字,好像那历史上白骨累累的地方是家门口老少皆宜的饭后运动小操场:“我总是在满世界乱玩。”
“……你真会选地方。这儿的冬季港口被一米厚的海冰封锁着,小子,你要么坐飞机过去,要么得找到一艘大冬天做慈善的破冰船。当然,你如果想要追求刺激,还可以考虑走科雷马公路(Колымская трасса)。”
男人深以为然地点头:“这还用考虑?我奔着第三条来的。”
被对方轻描淡写的语气噎了噎,老人瞬间眯起双眼:“热血中年人哈?不得不说你来的正是时候:冻土在夏季会融化翻浆,而春秋季的勒拿河汹涌流冰,相比之下冬天的确是横渡的最佳时机——但,问题在于,别告诉我你打算独自上路。”
“作为一个脑子被门夹了的疯子,这做法符合人设。”男人在对方的瞪视下坦然道。
“见鬼!”老人的声音立马高上一个八度,他把酒瓶重重搁在吧台上,骂骂咧咧:“你知道它有个别名叫‘尸骨之路’吧?”
当然,比起‘M56联邦公路科雷马段’,那条路的别名更为世人所知——不管是‘幽灵之路’,还是‘尸骨之路’,对于一条位于北纬63度、横跨了北极荒原、苏联鬼城和原始森林且遍布冰河裂缝的世界极寒之路,再凶残的别名都不为过。
男人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点了点头。
“……你这是找死。”老人一锤定音。
“也许?”
“当之无愧的疯子,我终于明白了,你的旅游就是满世界找死。”
“停一停,我知道你在关心我——说真的,谢谢,尽管这难以置信——但至少我年轻力壮又有丰富的旅行经验,”男人低头,吹了吹热水,雾气遮住他的神色,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赞同:“比你开着小皮卡冲进暴风雪‘理智’一百倍。要知道我的原定计划里绝对不包括冒着暴雪黄色预警、从一辆在冰河上抛锚的铁冰块中挖出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年人。”
老人恼怒地瞪着他:“你可以不救!”
“是啊,是啊,我当然可以选择让你死在车里,过个千百年从冻土层挖出来和猛犸象相提并论,名垂青史,听上去真是棒极了。”男人遗憾地摊开手:“但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不存在‘见死不救’这个选项。”
老人侧身靠在吧台旁,手臂曲起放在台面上,半阖着眼嚷嚷:“看看,多么高尚的救人情操啊!你差点跟着老头子我一起栽进奥丁的怀抱——收起你无处安放的善心,别被人卖了。”
男人无奈笑道:“如果我冷眼旁观,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同我喝酒聊天了。”
“这里只有我在喝酒!”老人嫌弃地睨了他手中的热水一眼。
“如果在节骨眼上因为酒驾被吊销驾照的话,我还不如立马滚出去变成速冻冰棍,你们俄罗斯的驾考简直太不友好了……咳,不说这些,来吧,碰个杯?”
“你做梦,老子绝不同喝水的软蛋碰杯。”
02.
一切生物都在阳光下遵循各自的生命规律活着,唯有人类受着自己所制定的框架约束,屈从于未必完全正确的种种条规。
——赫尔曼.黑塞《在轮下》
03.
在往壁橱里第三次添加木炭后,吧台上多了两个空酒瓶。
老人取下那张照片放到男人面前,怀念又难过地说:“阿列克谢是我和伊芙唯一的孩子,在他……离开后,我开始频繁梦到枪响,听到他大声向我呼救,而我跑过去时他就浑身是血地倒在那,我真的努力了,但是我接不住他……我接不住他,”老人布满褶子的手渐渐缩紧成拳头,压在那张薄薄的照片上,他抽了一口气,深呼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我在军队服役,留下伊芙独自撑起整个家,她因此落下了病根,在阿列克谢、不久后,她也在白桦树林告别了我。”
听到这儿,男人将手轻轻盖了上去,安抚地拍了拍:“先生,我十分明白被噩梦缠上的感觉,可如果不向前奔跑,你就会被它吞掉。”
“是啊,是啊,但我跑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老人呢喃的模样十分茫然,他先是对上男人沉静的眼睛,然后低头,他们同时松开手,露出照片上那个十多岁的男孩,老人用苍老的手轻轻抚过那个笑容,眷念且痛苦地深呼吸:“现代人不是战争的原创者,而是战争的继承人*。每个时代都有一根用木棍和绳子吊起来的萝卜,于是人们骑着战争这头牛斗得你死我活,最后谁也没捞着好处,只能互相把双手一摆,委婉表示伟大目标应该交给下一代来实现。问题是,人在进化,牛也在进化,只有萝卜永远在前面吊着——我参与了战争,但参与战争的不只是‘我’;我从战争中存活,所有人都赞美我是历史的见证人,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活着,我得以享受荣誉,如果这就是成为英雄的意义,那些死去的人又算什么呢?”
“死去的人也是英雄,我们通常把为某一崇高目标奋斗的人统称为英雄,为了享受荣誉成为英雄无疑是一种偏见,你不必……执着于这个。”
“但英雄的荣誉害死了他的孩子!”老人忽然激动地大吼,暴风雪重重地怼了一下门,火焰猛地窜高,世界为之一抖。片刻后他平静下来,酒馆年迈的主人闭着眼:“……阿列克谢决定‘继承荣耀’,但他明明想当作家……上帝啊,看看这个雕像,我知道他喜欢文学,他的文章还被杂志录取过。我的阿列克谢,我的向日葵,他本可以成为理想中的自己、譬如一位作家!但事实证明我的经历毁了我的儿子——人人都对他说,你是战士的孩子,要坚强,要无畏,笔杆比不过枪支,英雄的孩子也应该成为英雄——某种完美的,承载着信念的象征。阿列克谢瞒着我参军,我知道后骂他被人云亦云冲昏了头,他却说真正没走出来的从头到尾都是我。”
“我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该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死亡通知书让答案不再重要,”老人双目通红,喉咙里好似塞着肿块,说不清是酒精作用还是其它,他嘶声道:“离别那天伊芙泪流不止,阿列克谢就这样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去,往后我所有的噩梦除了枪支炮弹外,还多了背影和哭泣。”
土地六尺之下没有阳光,时间一年一年地爬上墙头,从翠绿到金黄再落土,那张千方百计要记住的面容在梦里逐渐淡去,只剩泛黄的照片挽留着过去的剪影。
“看看他从我这儿继承了什么?多么可笑……伊芙也一定是怨我的,不然这么多年,她为什么从不和我谈起我们的儿子呢?”
“别这样苛责你自己,杀死阿列克谢的不是你,而是战争,”男人不由得插嘴,他垂眸与照片里的孩子对视:“我曾无意翻到过科索沃普里什蒂纳机场的秘密行动资料,报告里没有伤亡——这也许是真相,也许不是。”
老人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在达成更大的目的之前,一切负面讯息都必须无声。于是你会发现总有人为着表面繁华沉默地倒在舞台之下,有的说那是送命,有的说那是牺牲。”男人轻轻摩挲着虎口和拇指的茧层,眸底有一种超脱世俗意义的痛苦在堆积:“那些将权力和财富攥在手里的社会群体统一信奉这样的公理——‘只有用更强大的武力来制服武力’——这意味着,如果要将‘牺牲’美化成一种为人们所追求的、高尚的信念,那么,战争的目的必须被粉饰得足够伟大*。”
“于是英雄——包括它被附加的意义——就只是这一伟大的产物。”他坚定地说:“如果你真的需要怪罪什么才能活下去的话,这个对象不该是你自己。”
“作家呵,”老人好似被上千根针刺痛般深吸了一口气,干巴巴地说:“你是社会板块的记者,还是寻找灵感的作家?”
“如你所言,我可以是任何人,”男人理了理左手袖口的蓝宝石高定袖扣,他温和笑着时隐隐透出一种年轻人缺乏的成熟魅力,那用红酒、雪茄、古龙水和阅历窖藏后的醇香,但当他敛了那抹笑容,推翻代替原有模样时,泡泡从内打碎,血与硝烟融进酒的醇香,无害的尘埃折射出刀刃的锋芒:“所以我的具体身份一点都不重要——长官。”
老人眼眶和鼻头红成一片也不忘用眼神狠狠剜他:“你说什么?”他一把抓过男人空空如也的水杯,逃避似地走向壁橱。
戳穿这层纸也许不是一个好主意,男人叹了口气,他自认为得出“老人是退役军官”的结论并不难,毕竟一位身手灵活且警惕心奇高的八十岁老人怎么看都不是等闲之辈,更别提对方对军事和战争有几分独到见解,手上还捏着他熟悉的厚硬发黄的枪茧。
当然,真正的实锤当属酒馆门口那辆黑牌盖罩卡车——感谢暴风雪的慷慨相助。
男人好心地掏出一块丝制金边手帕递过去,那个笑、他再次把自己关进泡泡里:“这真不能怪我,看看你那高调的车,除了瞎子谁猜不出来?”
老人狠狠翻了个白眼,把手帕推了回去:“没错,是的,你他妈有全真之眼,能看破一切虚妄,打破一切规则。”他随手揉了揉眼眶,往衣服上一抹,小声嘀咕:“真不知道你这变脸从哪儿学的。”
“一个或许真有荷鲁斯之眼的小混蛋。”男人一笔带过话题,他指着杯中的水:“但显而易见,我没有,如果智慧之泉摆在眼前,我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它的不尊重——尽管拿阿努比斯天平来权衡吧!和死亡相比,区区一只眼睛算什么代价?这世上致命的秘密和忌讳多得数不胜数,悲剧无外乎是自己无知地犯下了在未来不可饶恕、无法弥补的过错,而规则、不管明文规定还是缄默应允,其基本出发点应该是尽可能地避免悲剧到来。某种程度上,我们甚至可以认为规则是公开或未公开的秘密的枷锁,其主要目的是把薛定谔的猫锁起来,这样在盒子打开前没人知道里面装的是伊甸园的苹果,还是潘多拉的灾祸。”
男人合拢双手,比了一个打开的动作:“于是你会发现,那些试图揭露秘密的少数人总在面临左右摇摆的选择困境,因为他们知道:揭露秘密意味着立即点燃战争的引线,而遮掩秘密只不过是在宣判缓刑,然后把盒子交给下一个倒霉蛋去头疼。”
“那根引线迟早会烧起来,就像《恐龙灭绝》里坠落的陨石,战争爆炸再辐射扩散,无数生命会因此埋葬。”他说。
“在你眼中,参与战争的计量单位是生命?”老人询问。
“可以是。”男人回答。
于是老人吊诡地回头暼了他一眼。
生命。
作为一个描述对象范围广阔的词汇,生命很少出任战争类话题的论述主角。事实上,以人本思想为切入口,理解人类在战争话题中将视角和注意力集中在己身并非难事,其他生命(比如一只猫或一只狗)的出现大多只是昙花一现的工具,在战争和人性的探讨(大多是批判)中起辅助作用——不管讴歌还是批判,不管具体还是概念,其描述对象终究归束到人。
与之相比,生命是一个宏大得有些空洞的描述主体,可以类比到大学教授给学生划的期末考试重点,不难想象为什么后者在划完之后遍地哀嚎。
老人盯了一会儿坩埚内开始咕噜冒泡的水,他戴上厚厚的手套把坩埚从火堆里提出来放在旁侧的铁台上,用挂勺将水杯填满四分之三,然后他把杯子嫌弃地扔在男人面前,右手叉腰,在蓝黄格子毛衣上留下褶痕:“我不认为《恐龙灭绝》在人类社会里能被称作战争,你可以叫它适者生存,物种进化——自然界对生物压倒性的长期客观决策,这和主观的人为战争是两码事。”
“然而,战争不是人类独有的概念,珍妮.古道尔指出黑猩猩符合人类对战争的定义——理论上,如果给予所有生物足够长的进化时间和进化空间,它们迟早能达到塞入战争模型的标准。”他不为所动地迎上老人的瞪视:“更甚者,让我们假定一个极端情况:如果人类、也就是目前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退出生态圈,以争夺资源为核心目的的战争必定会在各个层级打响。”说到‘食物链顶端’这五个字时男人的神情十分古怪,是那种自嘲与讥讽的叠加态。
“谁闲来没事关注黑猩猩!”老人怒而拍桌。
“好吧,好吧,就算回归狭义的战争——比起‘矛盾的最高斗争形式’,我觉得‘两方势力积极火并、为减轻世界资源负担做杰出贡献’更加浅显易懂,就像在玩《大富翁》,”辛辣的黑色冷笑话从男人的响指中滑落,他的指尖划过滚烫杯口,好似漫不经心地开玩笑:“也许……在神的眼中,人类之间的战争只是过家家。”
老人再次投来‘你脑子坏掉了’的眼神:“你考虑过去精神病院里预约挂号吗?哦,当然,我尊重每一种宗教信仰,但你的语气仿佛在肯定神的存在,肯定祂活跃在物理层面——不可思议,当科学的炮火击垮教廷的精神枷锁、盲目的信仰在光与热中坍塌,你听听,自由意志狂欢着大喊:神早就被历史车轱辘甩在身后啦。”
他不屑地说:“比起虚构的人神之战,人与人的战争不是更加可怕吗?那种绝非流露于表层的、有迹可循的可怕,更加具体,更加现实,因为我们既不能罔顾战争带来灾难的事实所在,也不能把任何一场战争的起源怪罪到除了人自身以外的任何东西上去。”
“没错,没错。好比在大部分宗教信仰里承载神这一职位的自然界,不仅要做物理层面的垃圾场,还要背概念层面的黑锅,”男人吹了个口哨,目光中多了几分戏谑:“一位不信东正教的俄罗斯人。”
“放过我的信仰问题,你知道这不重要。”老人偏过头冷哼道。
男人好脾气地点头:“是的,重要的是在厌战这个话题上我们保持一致。”
闻言,老人鼻头一耸,指了指天空,嗤笑道:“我们厌战有屁用。发不发动战争,什么时候发动战争,类似的问题永远轮不到你我这种小人物决定。中国不是有个成语叫‘杞人忧天’吗?与其抬头看天空,你还不如想想脚下的路要怎么走,人生第一课,走路的时候要往前看而不是往上看。”
“那如果上下左右全是黑暗要怎么办呢?我看到坟墓已空,巨石崩裂,坐在其上的天使貌如闪电,他的衣服洁白如雪*,”男人语义不明:“我看到迫在眉睫的黄昏,蛛网落满三姐妹的衣裙,看到旧时代走向崩坏,新时代却踟蹰不来。”
“这真是糟糕透了。不过,小子,人生第二课,别把无法肩负的责任抗在身上。我的意思是,你难道没发现你总是会不自觉地带入上帝视角吗?你说生命,你说死亡,你说神与战争,搞得好像你此时此刻并不站在地球上,”老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悠远,像从天边传来似的:“就好像,你游离在世界之外,用神的视角俯瞰众生。”
似乎触发了某种机关,男人面不改色,目光却锐利地扫了过去,老人冷哼,用针尖对麦芒的姿态与之对视。过了一会儿,男人眯了眯眼,面庞忽地柔和下来,转而挂上成年人在社交场合中的标准面具,一种甜蜜的虚假笑容:“神注定被历史的车轱辘碾死,而我不想死、至少不是这样死去。”
“但话又说回来,旅行家,游记撰写人,作家不就是他笔下世界的上帝吗?又或者生物工程师手中的cas9蛋白——21世纪的上帝之手可以从基因层面操控生命——人是生态圈一个渺小的物种,人也是在地面行走的真切的上帝。我对神的物理存在性既不肯定也不否定,那只是一个中庸的考量思路,”他摊开手,惆怅地调侃:“作为今年奔五的人,拯救世界的英雄梦早烂在酒精和股票里了。我现在只想浑水摸鱼,应付中年危机。”
他举杯喝水:“前浪应该顺应时代潮流,把勇闯天涯的机会交给‘雪花’!”
三只熊、老米勒或者远东古典,总之俄罗斯啤酒的选择面不包括乐堡,更不可能包含雪花,男人那句烂双关砸小酒馆老板脑门上没得到半点回响,从不向年龄服输的老爷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嘟囔:“来科雷马浑水摸鱼?你最好真的是”,他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入胃,从食道返上浓香,舒爽得直让人叹气。
“干杯?”男人挑眉,再次试探性地举起手中的白开水。
“行吧……干杯。”老人不情不愿地用酒瓶和玻璃杯撞了一下。
04.
人生的悲剧总可以用沉重来比喻。
人常说重担落在我们的肩上,我们背负着这个重担,承受得起或是承受不起。我们与之反抗,不是输就是赢。有的人的悲剧不是因为重,而是在于轻,压倒他们的不是重,而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米兰.昆德拉《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
05.
老人给煤油灯添了第二遍燃料。
“说真的,小子,我不看好你那个奇怪的赴死计划——值得一提这个形容很贴切——你真的想清楚了?”
中年人耸了耸肩:“当然,趁着我的ATA单证还没过期,顺路去奥伊米亚康喂喂麋鹿也是不错的跨年选择。”
老人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看来我已经和时代脱节了,什么时候‘尸骨之路’也有旅游的价值了?哦当然,你们把景点打卡视作玩游戏收集成就,但游戏死了可以重来,生活可没这特权——科雷马有两千多公里,当年修筑时几乎每一米都会死一个人,一旦你的车在科雷马公路上抛锚,失去暖气的人只有死路一条。那儿可没有你这样闲来无事的人随时准备着从冰坨子里救人。当然,如果你揣着中彩票的运气而没被冻成冰棍的话,西伯利亚狼群就可以加餐了。”
我保证,他绝对是在报复我之前的猛犸象高见,男人肯定地想。
他用方口杯碰了碰老人摆在吧台上的酒瓶:“拜托,对这位从死神中把你拉回来的小伙有点信心,低温和狼群是有点棘手,但请相信,我遇到过远比这还要致命的险境,而现在我活着坐在这儿。”
“所以你才敢救我。”老人嘀咕着。
“什么?”
“所以,”老人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以为我们已经'解决'了这个话题?”
“别打岔小子,”老人粗声粗气地说:“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为什么要救我’,一句听上去相当不领情、甚至有些冒犯的问话,当男人把那辆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的小皮卡的车门撕开,又用了一点特殊手段让‘尸体’活过来时,他从这位老人身上看不到劫后余生的感激,雅库茨克人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男人——疲劳、枯朽,完完全全是树木将死的模样,可为什么会这样?
那张照片给出了答案,男人意识到这棵树曾是那样坚韧挺拔,粗壮的枝桠甚至能穿过炮火与硝烟,直到、直到它失去了可以为之遮风挡雨的人。
现在应该遵循社交原则说些场面话,比如‘救人乃传统美德’,比如‘救人不需要理由’,但当男人与老人眼底的枯木对望时,他换掉了原本的说辞:“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乐于助人——抛开喂喂小猫,牵老奶奶过马路这类小事——那种更深层次的、有时甚至要把自己的命也摆上天平的‘助人’往往不会是我的第一选择。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如你所说,人生不是玩游戏,就算我能用红点打星际又如何?死亡不会因为我鼠标键盘玩得溜就大发慈悲。但,”他抬眸,与老人对视:“如果我有规避死亡的能力,我为什么不去这么做?如果这双手能握住具体的生命,我有什么理由不去这么做?”
多么理想又多么自大的见解,可老人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把对死亡的憎恶和对自身无能的悔恨扔进嘴里反复咀嚼的西西弗斯。老人沉静的双眼里没有好奇,没有试探,他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下了判决:“……你一定失去过重要的人。”
只有真正失去过的人才能体会到死亡的重量,人们在窒息中悔恨自己的无力,哀悼永远不会到来的、彼此共有的明天。那痛苦根植于爱,是爱开花后结的果实,汁水或许能被时间发酵成美酿,但人们永远记得最初的它苦涩到难以入喉。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儿。
男人放空表情,像是在认真思考,又像是一片空白,他端起那杯开水,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像某种镜花水月上翻涌的雾气,他忽地笑着说:“二十多年前我正面临大四学年最严峻的问题——就业。当年经济下行地厉害,像我这样身无所长的人毕业就意味着失业,那时的我在学校推荐下加入了一个,呃,满世界旅行的探索组织,跟着他们旅行,报道人文景观和自然风光。”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狗屁组织,老人面无表情地想。
“你说人生第二课‘不要把无法肩负的责任抗身上’,但过去由不得我选择,因为那些我爱的人,他们总是对我抱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期待——我这样无才无能的人究竟哪里值得他们如此相待?在他们一个比一个耀眼的光环下,丑小鸭有什么是值得白天鹅们看重的?即便这听上去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但必须得承认,他们的期待让我费解,更让我不安。”
“然后,他们察觉到了这份情绪,他们伸出手,将我拉入那个圈子。”
男人温和的眸子里参杂了点点星光,那是回忆温暖的人惯有的神色:“我们一起徒步攀爬高耸连绵的喜马拉雅山,在体温过低时相互取暖;我们一起穿越亚马逊雨林,与狂蟒和暗夜搏斗;我们一起深入萨尔瓦多,在子弹与炸药中与黑帮周旋出土文物;我们一起被迫登陆北哨兵岛,与森提奈尔人艰难交涉……我们冒险,我们探秘,过程固然危险,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们在一齐能够做出单独一个人所不能做出的事业*’,那是……”
他蓦然停住,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语气也变得轻了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不可自拔的回忆中:“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岁月啊。”
老人静静听着。
如果换一个人来说这些经历,老人会直接嗤笑着骂ta是白日妄想的神经病——听听,撒谎不打草稿,再疯的登山客也不会为了找刺激找到北哨兵岛去。但此时此刻,或许是酒精作用,或许是这个神秘男人几乎以神降姿态奇迹般地把自己从必死的暴风雪中救了出来,老人决定相信他。
“所以,”老人一阵见血地指出:“你原本是有志同道合的人的。”
‘砰’。
热水从倾倒的杯子里洒出来,顺着男人的手背蜿蜒而下。
男人像一只受惊的猫从记忆中抽离,他张嘴,浅浅地抽了一口气,左手死死攥着滚烫的杯子,然后颤着、强行放松紧绷的脊背,再然后是左手,这套流程熟悉地好像重复了千八百遍似的,他用通红的掌心慢慢抵住额头,一言不发。
“斯巴达克斯角斗士被丢进罗马的斗兽场,非生即死,幸存者却在回忆录中对那段岁月抱有美好憧憬。”老人消瘦的面庞看上去冷硬地像石头:“时间欺骗记忆,记忆才是伤痛的疗药。”
我后悔了。
我没有喝酒,男人抿着唇,或许我应该喝一点,毕竟当话题从旅游计划拐到生死讨论时,他们俩就像AA meeting上两个胡子拉碴的酒鬼,顶着黑眼圈作失败的自我剖析。
喝点酒会更符合现实。
男人冷眼看着心脏沉沉坠落到腹腔,胃条件反射地痉挛着,大脑却用一种熟悉的、冷静的、残忍的自我鞭笞般的理智去自嘲:时至今日你竟然还能被陌生人轻飘飘几个字拽入绵延疼痛的伤口。
但是,哥哥,若连过往悲剧都无法引起他对疼痛的共鸣的话,那是多么可悲啊!那孩子歪着头,天真地发问:一个行走于世却无法感知爱的存在的人,与一个无法为爱的离去而痛苦的人,究竟谁更像行尸走肉?他们有稳定的心跳,舒张的血管,筋腱的肌肉,可那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鬼?
被迫孤身一人后,男人花了很长的时间,走了很长的路去寻找答案。
那条路有多长呢?长到曾经所有陪伴身侧的人化作一束又一束满天星,他倾尽所有,一次又一次诘问命运,可命运避而不答。
他开始习惯流浪,开始习惯棺木上艳红的血色玫瑰,当卡塞尔钟声在黄昏中回响,鸽子群绕着钟楼飞舞,他熟稔地枕着那些哀悼的泪水入眠。
噩梦却不肯放过他。
有一次梦醒,他意识模糊地请求谁来把死的苦杯拿远,命运依旧不语,再然后,十万零三百二十张花票从天空树坠落,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也在面具后碎裂,他恍然大悟,失控地在热胀眩晕的耳鸣中怒吼,任由内脏被风雷割裂,他将神的权杖狠狠掷地,打翻的血与泪倾洒整个世界。
命运终于垂首,亲昵低喃:弥赛亚,亲爱的弥赛亚,你要亲眼看着那杯装满,用你的,她的,他的血或者泪,你要看着它装满。
这条箴言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后半生之上。
他得到了那个残酷的答案:人不因活着而“活着”。
从爬行到站立,从生吞到火食,欲望让人从生物演化中脱颖而出,人是欲望集合体,而爱,是欲望的最高形式,它正面是青春女神的苹果,背面是斯卡蒂巨蛇的毒液,欣喜也好,痛苦也罢,那都是爱的结果,是爱的恩赐。
爱让人感到“活着”。
“人类用海沙一样的爱和尸体铸造了巴别塔,爱无需声音,无需语言,尸体无法聆听,不会反抗,所以,神被斩首示众。”那孩子站在岌岌可危的斜面椅子的尖端之上,手贴在价值万金的巨屏油画中央,博物馆惨白的顶光在他身下圈出阴影,黑龙在他掌下咆哮:“可如果神也学会了爱呢?诚然,被爱浸泡的祂会变得柔软包容,但——哥哥,若此时我摧毁祂的金苹果,让穿骨的蛇毒日日夜夜舔舐祂的面颊,当黄昏降临时,神会再次拿起屠刀吗?”
那孩子的手向两侧滑拉,于是黑龙吐出青色火焰,沿着诺大的世界树枝桠蔓延,它吞噬骄阳,宣告肃穆威严的末日来临,这一幕是如此震撼,像天与地不可撼动的权杖,谁想得到它会是战争的败者?卑微弱小的人在画面上如同尘埃,可他们却有弑神的伟力,当千百种欲望凝聚成迦耶伯格之枪,由神统治的时代也就走向终结——人类惨胜,伤亡骇人到后世只是小心翼翼地掀开这段历史的一角,汹涌而出的血也能填满诺亚方舟。
是以那孩子的问题只得到了男人的沉默,毕竟当答案显而易见且心照不宣时,回复无足轻重。
你真的会这么做吗?男人坐在路易十六鲜红的王座上反问。
男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手轻轻拍了拍黑龙,像是在安抚,然后他跳下椅子,凑到男人面前答非所问地抬手数道:路麟城、乔薇尼、陈雯雯、陈墨瞳、绘梨衣、楚子航、昂热……死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备用方案永无止境,你看,他们总能给你找一根萝卜。
他说,哥哥,那些人不敢让你活着绝望,而我绝不会让你死。
男人沉默之后回答: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不想成神,也不会成神。
男孩像两片天使软绒的羽翼,绕到男人身后抱着他咯咯笑:话别说太满,万一你改变了主意呢?
在男人皱着眉反驳前,精致漂亮的男孩再次来到对方面前,执起男人那只还在淌血的右手放到自己的胸口,紧贴着跳动的心脏,他一寸寸俯身,耀眼的黄金瞳紧紧锁定面眼前的猎物。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接过权柄。”
他笑着凑近男人,目光流连在对方的唇瓣上:
“所以来找我吧,哥哥,在弥赛亚的苦杯盈满前找到我,届时,你将首次跑赢命运。”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男人猛地抬手扣住他的下颚,缩进了最后一分距离。
那吻标志着沙漏的倒立,计时的开始。
或许,也是最终的悲剧的开始。
……
“你还好吗?……我的上帝,小子,你的脸色真的糟糕透了。”
男人头昏脑胀,他像溺水之人般剧烈呼吸着,待回神后,他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破烂单人沙发上,四周是倒塌的桌椅,显然这沙发是老人现翻出来的收纳物。
“我……”他的声音像坏掉的风箱,拉扯着在地上爬行
“你晕倒了。”
老人叉腰瞪着眼前这个让自己劳累的罪魁祸首:“你一动不动地像只僵尸,仿佛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压下来,然后,‘啪’,”他嘴皮子一碰,吐了个拟声词:“你就倒在地上了。”
“……”
“见鬼,你喝白开水也能醉?”
男人艰涩地自嘲一笑:“也有可能是我太轻了,才会毫无征兆地倒下吧。”
“哈?”老人满头雾水。
男人指了指吧台上的空酒瓶:“意思就是,我们来喝酒吧。”
老人即刻翻了个白眼,他扯了扯男人身上滑落的保暖绒毛毯:“我宁可作为尸体上新闻,也不想变成杀人凶手被媒体曝光。”
男人:“……”
06.
人生两分半,一分过去,一分现实,半分爱。
——日本童话《狐狸之窗》
07.
两张单人沙发椅面对面摆着,壁橱的光像一层织物,在雅库茨克的严冬下,在他们身上盖着暖阳。
“所以你看到的不是鬼,而是你弟弟,也就是说,你弟弟把你吓晕了,见鬼。”老人麻木地感叹:“你们俩的关系真不是一般复杂。”
男人轻声笑了笑,既没同意也没反驳:“你听过狐狸之窗吗?”
“那是什么?”
“日本都市传说中一种神奇的手印。据传,这种手印能够打开连接现实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通道,让人们能够看穿那些隐藏在人世间的妖魔的伪装——以便回避它们的攻击或为退治它们取得先机。”男人将左手朝内,右手朝外,两手中指与无名指并和,分别相扣,而左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指根则圈除了一个孔,像眼睛,也像一扇窗:“简单来说,‘狐狸之窗’是现世与异世连接的桥梁和分界线,能让你看到不该存在于此世的‘东西’。”
老人瞬间绷紧了下巴。
“你信这种东西?难以置信!”他的语气有些尖锐:“好吧,那你告诉我你从这玩意儿、狐狸之窗是吧,你看见了什么?”
不再年轻的男人莫名想点根烟,这是个坏习惯,他一直都知道,区别只在于,没人再阻止他,也没人再陪伴他,而他也失去了那种向人倾诉秘密的欲望了。
通过狐狸之窗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亲手扼杀的自己,我的荣耀,我的痛苦,我的过去,我的曾经。
“用童话的方式来说,”男人说:“我看到爱。”
老人感到挫败:“你还看童话?”
“私以为处于中年危机的男人还是有资格看童话的,没道理这只是孩子的特权,对吧?”他偏头看向壁炉里的第四份柴火,任由火舌在眼底明明灭灭:“我有段时间热衷于给小屁孩讲童话故事,为了不落俗套地讲出新思想新高度,我搜了一箩筐当童话储备库。”
他嗤笑道:“现在想想,那些故事比起童话肯定更像笑话,我的弟弟,他曾把’爬虫翅膀’撕得稀碎后告诉我里面没有tinker bell的尘晶。”
“小看儿童可是会吃大亏的,我当初在战场上一时心软没来得及扣扳机,结果差点被个瘦骨嶙峋的兔崽子开膛剖肚,”老板指着左腹,从肋骨划到髋部,恶狠狠地开口:“他们杀人,他们放火,主动或被动,他们没资格听童话故事,兴许听了也不会信——撕爬虫翅膀总比拆人肋骨强,你家小孩很幸运地没生活在战争中,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没有。”
“生活在和平中不代表会幸福,前者只是后者的影响因素之一。”
“在死亡面前,人活着就是幸福,”老人语气生硬:“如果你上过真正的战场,你就知道幸福知道这玩意儿是对比出来的。”
“的确,某种程度上,我无法反驳这话。”男人笑着,压下卡住喉咙的两个字:‘但是’。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能在阳光下展现自我,当活着与幸运泾渭分明,死亡与不幸对立冲突,当人做了幸福与痛苦的拔河工具,在争夺和拉扯中,ta要么五马分尸地死得干净,要么变成格尔尼卡活得痛苦。
站在岸边的人无法得知被水淹没的恐惧,你对这样的人陈述幸福,等同于对火刑架上倒吊的不死鸟陈述生命的意义——不管你如何歇斯底里,那都是无法理解的语言,是无法接收的信号。
火焰若在身上燃烧得太久,便会模糊痛苦与快乐的边界,遍体鳞伤之际,就连死亡都被视作命运的垂青。
何其有幸。
他时常听到天使吟诵以诺语乐章,对自己,对朋友,对家人,对爱人,对以上述所有人的尸体低语:
何其有幸,汝蒙主恩典,得以解脱。
“某种程度。”老人咕哝着,听不出赞同和反对的百分饼。
“幸福是一个主观色彩相当浓厚的自我评判,它不是空泛乏陈的口号,不该是白皮书的统计数据,它没有推己及人的普适性,神、即便是神也没有对他人幸福开具判决书的权利——但,总有人拿着喇叭,声嘶力竭地告诉你:“幸福啊,是一种义务”,”男人耸了耸肩:“那不幸福的人要怎么办呢?被枪毙吗?把所有不幸福的人杀了,这世界就能得到真正的幸福?问题在于,那样人为筛选的、没有不幸作为比对的绝对幸福还是幸福吗?”
“对于一个没有真正拥有过幸福的人而言,世界上有两扇门是绝对不该打开的。”老人默然道:“一扇是使人邂逅幸福的门,另一扇是使人在拥有过幸福后回归原点的门*。得到了后失去,这比死还难受。”
男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在第二扇门关闭后,”老人问:“你会违背本能恐惧,接受死亡吗?”
死亡与幸福,一对相辅相成的命题。
很多年前,当男人还是青年时,他的答案青涩稚嫩且坚定,他在夕阳下问那个孩子:为什么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于是有如神降,一次次魔法,一次次奇迹,他阻断死亡,有如基督分离海沙,还未长大的神明忙于施展神迹,忘了在这世间,选择背负代价,交换总向下行。
那是命运的垂怜,也是命运的诅咒。
如今,他低头,手上沾满了黏糊糊、血淋淋的爱。
爱本在唇齿间,他咀嚼它,如同含着一颗甜蜜的糖块,是孩童放学后争抢的零食,是少年甜蜜烦恼的青春,也是大人深夜崩溃后的慰藉,可他如此与众不同,他的彩虹纸里空空如也,没有糖块,没有爱——他渴望,他呼唤,于是达摩克利斯之剑应声落下,碎片割伤喉咙,他成了爱的哑巴。
男人深呼吸,仿佛在汲取勇气:“我不会、也不能轻易妥协。”
死亡一词,有如深海,爱之一字,有如雷鸣,海深不见底,不可窥视,可在那海天一线的光暗交接处,浪随声涌。
我爱你,那孩子捧着他的脸,抚摸他的脊背,点燃一串颤栗的火花,我爱你,男孩叹息,语气剥离了贯有的嘲讽,温柔地将他开膛剖腹,我爱你,因此我将爱放上天平,为实现你的愿望不计代价。
但是,男孩悲伤地将全身颤抖的他拥入怀中,落下犹大之吻,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后悔,因为愚蠢的金毛狗狗只要一点点爱就能活,可是哥哥啊,对我们而言,爱如天光,握不到,求不得。
男人抬头,任由孤独的兽垂首,在耳边呼气:“我选择违背本能活下去。”
老人不语。
“这就是你的答案。”年长者突然说。
“对。”中年人回答:“这就是我的答案。”
08.
One white crow said
洁白的乌鸦如此说
you've been chosen
“选中之人啊”
to wind this world
“去为世界拧上发条吧”
until the end.
“直至终焉降临”
——ネジ巻き師と太虚鳥
09.
酒瓶子倒了一地,水也烧干了,更重要的是,暴风雪发过脾气后平静了不少,至少看上去不吃人了。
“车,我那辆车送你。”老人忽然逐客,把钥匙洒脱地拍桌上,不带半点含糊地大手一挥:“你可以滚了!”
男人没有接过钥匙,他闭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我把你的车开走,你要怎么出行?”
“用不上。”
“我以为今晚的对话能让你意识到暴风雪是致命的。”
“闭嘴吧,孩子,你的年龄还不够向我说教,这里没有极夜点,太阳迟早会出来。”
风雨过后就是彩虹,孩子都知道的常识,阳光会在十二点前准时爬上雅库茨克的地平线,就像灰姑娘的午夜钟声,实在没有强调的必要。
老人答非所问:“人有权利选择如何走向他们的命运、他们的未来……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不会、也不想再遇到你这样的人了,”他迎上男人凝滞的目光,老顽固露出见面以来最温和的笑容:“再见,愿你一路平安。”
男人沉默着,那目光就像看到了一颗随风落下的稻草。
“再见。”老人郑重地、把离别说成承诺。
在温情冷绝的沉默中,这位酒馆的不速之客深深地看了一眼固执的老人,片刻后他移开目光,再次踏上来时的风雪,头也不回地向未知处走去。
狂风随即吞没小酒馆,门口黑牌车的车罩呼啦作响,柴火呜咽着融化,从此半点光亮也找不到了。
END.
*改自格温·戴尔《战争》;
*相传基督死后三日复活,待人们寻找到他的墓时,发现坟墓已空,大石崩裂,坐在其上的天使相貌如同闪电,衣服洁白似雪;
*出自[美]韦伯斯特;
*忘了在哪儿看到过。
虽然老人说哥哥可以是任何人,但实际上他不能;虽然老人有具体的经历,但实际上他可以是任何人。由于埋了很多明确或隐晦的不安因素,唯一可以说的,就是他们殊途同归,走向黑暗更深处。
原本我以为能双更,结果一是这篇写到最后我自己都脑袋晕晕,二是,现实生活中遇到了一个甜蜜的意外!所以原本的第二更要推迟到下周了。
评论我有时没办法看完立马回复,但每个评论我都有认真看!!能和读者交流想法是多么美好的事啊!如果我的文字有触动你,欢迎在评论区畅所欲言吧!
神明的愿望【圆焰】
*私设焰用剑
*其实我只想写第三段和第五段所以其他部分随便看看就好(你)
*OOC
如果OK?
零.
鹿目圆的愿望,是什么?
是得到崭新的ipod、是下课后能吃到新鲜出炉的巧克力、是英语不要挂科、是收到一封情书,还是什么?
恶魔焰沉默地坐在喧闹的教室里,紫红色的眼眸里倒映出那个熟悉不过的粉色的身影。
她正打着哈哈应对着围着她的同学们,青春期少女的青涩面庞正因同学们喧闹的话语染上点点粉红,在说什么呢,大概是情书、还是男朋友之类的。
焰移开了目光,她轻轻摆弄了一下耳边摇晃的耳坠,感受圆环之理力量的逐渐消逝,紧绷的心终于微微放下了些许。...
*私设焰用剑
*其实我只想写第三段和第五段所以其他部分随便看看就好(你)
*OOC
如果OK?
零.
鹿目圆的愿望,是什么?
是得到崭新的ipod、是下课后能吃到新鲜出炉的巧克力、是英语不要挂科、是收到一封情书,还是什么?
恶魔焰沉默地坐在喧闹的教室里,紫红色的眼眸里倒映出那个熟悉不过的粉色的身影。
她正打着哈哈应对着围着她的同学们,青春期少女的青涩面庞正因同学们喧闹的话语染上点点粉红,在说什么呢,大概是情书、还是男朋友之类的。
焰移开了目光,她轻轻摆弄了一下耳边摇晃的耳坠,感受圆环之理力量的逐渐消逝,紧绷的心终于微微放下了些许。
也许这个问题对焰来说是毫无必要的,因为她已经听到了太多次,不是吗?
一.
“要是麻美学姐知道我是因为一只猫成为魔法少女的,她一定会很生气吧?”
略显腼腆的麻花辫少女旁边坐着一位神秘的魔法少女,她摸了摸麻花焰怀里的黑色小猫,在说出这句话时,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心虚的微笑。
“啊啊,为了这样轻浮的理由成为魔法少女,小焰也会觉得我很随便吧?”
她害羞地挠了挠头,像是等待着什么批判降临一般,用能滴出水的眼眸巴巴地望着眼前的少女,直到麻花焰因为这样的目光不自觉地烧起了脸。
“没没没没没没有!我觉得鹿目同学的愿望很好......”
“是吗?”
少女咧开嘴微笑了,闭起眼坐回了焰的旁边。不过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像是明白自己的未来是怎么样的,她的眼底渗出了滴滴落寞的神情。
“嗯,所以啊,小焰也要好好考虑才行哦,因为成为魔法少女的确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
她的手轻轻抚摸上艾米的头。
为了一只猫,成为了魔法少女吗?
恶魔焰安静地看着自己用魔力生成的零碎的幻影,她并不讨厌做这样的事情,因为也许只有在这片她给自己铸造的梦中,心灵沉淀的疲惫才会缓缓地消解。
曾经的她,正如同一开始的圆一般天真,她那时只是觉得鹿目同学很有勇气,有勇气到可以为了一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生灵成为另外一个自己,这样的勇气是自己怎样也无法拥有的。
可是.......
她的愿望,真的只是为了救一只猫而已吗?
二.
恶魔站在笼罩着淡淡月光的山巅之上,沉默地看着倒在她面前的神使,紫色的长剑在她手中映着光芒。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再满再多的一盆水,只要只进不出都会流尽,焰太过于懂得这个道理了。
她已经,醒了吗?
恶魔望向如同白昼般闪亮远方,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鹿目圆的愿望是什么呢?
此时恶魔想起了在最后一个轮回时,她在自己面前许下愿望时发出的光芒,也是这样明亮,明亮到可以撕裂整个魔女之夜带来的黑暗,撕碎从古至今折磨魔法少女的一切。
坚定的神明只给自己留下了一条藏着她魔力的缎带,而后就这样离开了她所热爱的世界——为了她的愿望。而现在,她会为了她的愿望将那把几乎不会对人使用的粉色长弓指向自己吧。
如果这是她的愿望。
她回头,听到了背后一步又一步、缓慢向她走近的脚步声。
一切都无法挽回,神使的命运被留在了银庭,而神明的苏醒也预示着恶魔的处刑。
焰用手轻轻擦了擦她紫色的长剑,而后微笑地看向前来与她决战的神明。
三.
“她们都回不去了。”
神明用金色的眼眸沉默地望着站在她的面前的恶魔,眼神里翻滚着说不清的情绪。
“是吗?”
恶魔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只是颤抖的嘴唇却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撕裂一切的银之庭也连带破坏了两位无辜的神使身上的圆环之力,即使银庭被圆环收复,她们与她自己也再也不可能奔赴圆环的归宿了。
恶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黑色的羽翼在她的身后展开,摇晃的耳坠闪烁她残留的最后反叛的力量,她似乎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只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可是我不会在乎的,因为我是恶魔啊。”
神明悲伤地望着她,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那双金色的眼眸里似乎有为她们必定要走上这样的命运的叹息和纠结着自责的痛苦与无奈,就正如曾经的鹿目圆一样,即使这不是她的错,却依旧要把这一切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是因为她觉得她是为了她才这样做的吗?
“.......”
“小圆。”
突然,恶魔这样出声呼唤了她。
圆惊讶地抬头望着她,似乎是没想到焰在最终还会以这样的名字呼唤她。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恶魔沉默地望着面前的少女,紫红色的眼眸里倒映着那个粉色的身影。
焰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因为她看过她的愿望,实在是太多次了。
为了什么呢?为了一只黑猫、为了麻美学姐、为了沙耶香、为了战胜魔女之夜、为了见泷原、为了所有的魔法少女,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可以成为她的愿望。曾经的她也埋怨过她无边无际的、不分对象的善良与温柔,但是到最后她才明白,这些似乎都不是她真正的愿望。
她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焰觉得自己能够把她的答案说出来的,甚至可以一个字不落地猜到,但是她还是像这样问出口了。
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恶魔想真正聆听一下,神明的回答吧。
没有人会聆听神明的愿望的,没有真正的人能够回应她的愿望的,救世主能够拯救世界上的所有人,但是唯独拯救不了自己。
“......”
圆温柔地向她微笑了。
“我的愿望有很多。”
“我想爸爸妈妈能够一直身体健康,想达也能够平平安安顺利长大。”
“我想麻美学姐不再孤独,我想蓓蓓能够跟她的母亲一起品尝她们最爱的零食。”
“我想沙耶香酱再次能对仁美酱和上条君露出微笑,我想杏子酱能够跟她的家人再次重逢、起码也不要再孤独一人。”
“我想所有的魔法少女都不需要承担一切沉重的苦痛,我希望她们一直微笑着相信希望。”
“我希望,.......”
神明顿了一下。
而后再次向恶魔绽放出最最最最温柔的笑容。
“我希望,小焰你也,可以获得属于你的幸福。”
“.......”
“小圆。”
“什么?”
“你的愿望是什么。”
“哎,我不是已经回答过小焰了吗?”
神明不解地歪了歪头,似乎对焰的问题很是不解。
“你呢?”
“你的愿望中,没有你吗?”
“......”
”那么,我希望,我能够亲手将这份幸福,带给大家呢。能够看见大家一直幸福下去,这就是我的愿望了。”
“曾经的我呢,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只会给别人添乱的人,现在的我终于可以帮上大家的忙了,终于可以拥有让大家幸福的能力了,我很开心。”
“不过无意之间,似乎又给小焰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她似乎是真的想要给焰道歉一般,脸上露出了不自觉羞涩的表情。
神明轻轻接过滑落下夜空、擦过她手腕的星辰碎片,像是编制着什么奇幻的美梦一般,将它轻轻放上了夜幕。
“......”
世界在她手中轮转、星辰在她指尖流落,奇幻的马车与甜蜜的蛋糕在她的掌心由星辰浮现、而又散落成无谓的光辉,当焰想轻轻再次凝聚起爱的力量时,却发现她早已经被封锁进了神明的结界之中。
“.......”
看着无论怎么样都凝聚不起力量、面露惊愕神色的焰,神明略带心虚地向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小焰可是把我撕下来了呢,我就做这样、这样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小焰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
这是借助爱的力量辅以圆环之力铸造而成的结界,在焰的力量彻底消逝的那一刻也将崩裂。即使只是建造一个梦境,神明也依旧要依靠恶魔的力量来铸造吗?
神明从不是万能的,她连为自己造一个梦境的权力都没有。
所有的愿望都只围绕他人的幸福,你的幸福规划里从来没有你自己吗?
“.......”
焰摘下了她的耳坠。
神明惊讶地望着她。
“什么?还要继续战斗吗,小焰。”
“这是最后的梦境了,连这最后一刻,小焰也不愿意.....”
“是哦。”
焰打断了她的话,她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坚定过她的想法,她执起紫色水晶铸就成的长剑,将剑锋对准了她最爱的神明。
她的神明就这样望着她,闪着光泽的水晶倒映出她美丽而圣洁的容颜,金色的眼眸里似乎浸满的是哀求,可焰的心情绝对不会因为这样而动摇。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恶魔面色冷静地说出了这番话,涌动的感情被她隐藏在冰封的眼眸之下,只剩下凌厉的眸光刺向沉默的神明。
“包括你,鹿目圆。”
“.......”
神明叹了口气,轻轻低下了头,掏出了她的粉色长弓。
”我明白了,小焰。“
她抬起头,金色眼眸里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在短暂的纠结之后,她的眼眸被坚定的情感擦亮,她拉开了她的长弓。
“对不起,小焰。”
神明在最后这样说道。
结果早已经注定。
紫色的长剑被折裂成两段插入泥土里,焰的额头流下血液沾染她的脸庞,而神明则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用手抚摸她的脸庞,为她擦去血液。
为什么你要这么温柔?
焰怔怔地看着注视着她的神明,她的脸上从未出现过一丝愠色,更多带着的是混杂着温柔的内疚。
明明她给她添了那么多的麻烦,擅自撕毁神明、连累神使再也回不到圆环、负隅顽抗冥顽不灵、还将长剑指向代表圣洁和希望的她。
为什么不生气呢?
焰闭上了眼睛。
她懒得去询问了。
因为她知道答案。
因为这就是,鹿目圆。
神明让她枕着自己的膝盖,眼神看着她的脸庞,但是却好像在透过她望向其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呢?
焰闭上眼,她已经不想去想了,她实在太过疲惫了。就这样把一堆烂摊子丢给神明来处理,呵呵,她果然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吧,可是即使恶魔也会下意识地依赖她的神明,她的神明会原谅她这一次的,不是吗?
最后一次。
“小焰啊,我果然没有让你幸福的能力吧。”
突然,神明叹了口气。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作自受。”
“沙耶香酱的幸福、还有蓓蓓酱的幸福,大家的幸福,都会流逝在我的手中吧。”
“.......这是我的错。”
“可是小焰是为了我......”
“够了!”
焰将手按上了神明的嘴唇,阻止了她继续把话说下去。
“你到底要自责到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能够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想法呢?”
无法被救赎的神明,你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在这场绝望中获得最悲惨命运的是你呢?
圆轻轻地抚摸上她的脸,擦掉她脸上流下的血液。
焰睁开眼,却看见正对上神明望着她的眼眸。金色的眼眸里渗出了温柔、还有不忍,如同一滩融化的果酱,粘稠、而又缠绵,裹挟着难以言喻的情感,一滴一滴地滴在了恶魔的脸上。
“小圆?”
恶魔试探性地呼唤了挚爱的名字,神明轻轻地向她点了点头,手顺着她的下巴抚摸到脸颊。
她在逐渐靠近自己,焰迟钝的感官将这样的信息输送给她的大脑。风吹起神明因为战斗有些凌乱的发丝,粉色的发尾从她的手中穿过,延伸向看不见的时间尽头。颤抖的、带着淡淡少女清香的气息擦过她的脸庞,她的神明闭着眼。
她要吻她吗?
神明的睫毛轻轻抖了抖。
在她即将要吻上她之前,她停了下来。
焰睁开眼,金色的糖浆化成一片拥抱着她的悲伤的海。那个永恒不变的嘴角的弧度再也没有提起,可能是因为她觉得即使笑出来也会让人怀疑她只是在安慰别人而逞强而已吧。
她的神明就这样看着她,以她们从未有过的近距离——差一点就能够吻上的距离。圆看着她,脸上再次露出微笑,手指从她的脸颊上滑下,像是对待什么奇珍异宝一般,指尖的摩挲又轻、又缓。
“果然,还是不要这么做好吧。”
吐出的最后一个字零落在了风中,她的神明停在了还差一厘就可以接吻的距离上。
她再次望向她,对她露出同样的——跟以往无数次没有什么不同的微笑,那样的眼神里混杂着不知名的滚烫的情绪,似乎再靠近一点,都能把焰灼伤。
“等等!”
恶魔的心里突然涌动出了莫名的恐惧。
这个微笑,就如同魔女之夜前站立的魔法少女圆对她露出的微笑;这个微笑,就如同最后圆许下愿望之前对她露出的微笑.......这个微笑,她又要做些什么?
她怔怔地看着圆缓慢地起身,再缓步从她的身边离开,她的发丝擦过自己的脸颊,明明伤口还在流血,焰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极力地想要起身,用尽全力再次呼唤了圆的名字。
最后一次,焰想再次乞求圆的停留,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个无数次碎在光里的背影。
可是她牵住的,不过仅仅是一根擦过她手心的发丝,就如同一阵风一般,转瞬即逝。
圆消失在了她的目光尽头。
“对不起哦,小焰。”
“因为我现在还有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
这样的话语,又再次回荡在焰的耳边。
焰突然感到了一种混合着恼火的绝望。
她就像一阵永远也抓不住的风一般,撩拨她的心,但最后给她留下的永远只有一片虚无。温柔得不愿给她带来一丝伤痕,但却残忍得舍得一次又一次地抛下她离开、独自背负一切。
无论她如何恳求,她也永远只会用那双温柔的粉色眼眸望着她,没有任何一丝转圜的余地,她所坚定的东西不会被任何人动摇。
无数次,无数次,她在她的身后呼唤她的名字,她会用温柔的目光望着自己,会用温暖的手掌抚摸自己,可是无论她呼喊多少次,她也永远不会为她所停留。
不,不对,不是不会为她所停留。
救世主会救赎所有人的,唯一得不到拯救的只有救世主自己而已。
她只是不会为自己驻足而已。
焰愣愣地躺在原地。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滴答滴答的水珠一滴一滴地砸在焰的脸上,她的视野随之朦胧成一片粉色与白色的交织,残余的神力在她耳边流过,温柔地蹭着她,像是安抚一般包容她所有的一切。
怎么会下雨呢?
这不是圆创造的结界吗,怎么会下雨呢?
焰的视野彻底沉沦进了一片白色之中,即使温暖的雨水依旧轻抚她的脸庞,她能够感受到它们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温度逐渐流逝,直到滑落她的脸庞。
她的意识逐渐沉沦在在一片虚无的混沌之中,不过在这片空无一物的白色中,她似乎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呼唤着什么、在疑问着什么。
“神明大人,也会流泪吗?”
没有人回答她。
四.
“今天,我们迎来了一位转校生!”
扎着麻花辫的腼腆少女害羞地牵扯着自己的校裙,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底下的同学们都十分热情,而这位看似腼腆害羞的少女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体育,都好得令人惊叹,而魔法少女的身份也让她很快与学校里其他三位魔法少女成为了好朋友,一起幸福地在这个小镇里承担着保卫大家的责任。
“这样的幸福生活,是我从未想过的。”
在一次海边聚会里,腼腆的麻花辫少女向其他人说出了这番话,大家都纷纷拍上了她肩膀安慰她,只是蓝发的少女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复杂的神色。
“真的要这么做吗?”
记得神明临行前,披着蔚蓝披风的少女曾面带担忧地向圆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不仅仅是对挚友命运的叹息,面对她的选择,沙耶香也有自己的看法。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吧?毕竟在这里,大家都能得到幸福。”圆腼腆地向她笑了笑,留恋的目光走过见泷原的每一个角落。
“……那,你呢?”
圆无所谓地向她张开了怀抱。
“我有无数的魔法少女,共同陪伴我。”
“我不会孤独的,不是吗?”
神明眨了眨她金色的眼眸,像一只调皮的即将去完成什么恶作剧的小猫一般。
“……”沙耶香还想说些什么。
可最终,她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也许对于已经无法回到圆环获得救赎的神使与恶魔来说,忘记一切留在这里,是最好的结局。
五.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神明一直在她的圆环里勤勤恳恳地工作。
每天都要忙着接各种各样的魔法少女,神明也会有焦头烂额的一天。
而这一次,神明大人接应了一位年仅七岁的小女孩,这样的年龄让年轻的神明不禁心生些许怜爱,牵着她离开的时候步伐都放得小心翼翼。
小女孩似乎很活泼,而圆长得实在是面善又可爱,很轻易地赢得了少女的喜欢,她叽叽喳喳地向圆说了很多很多人间发生的故事。
“我是因为拯救患病的妈妈成为魔法少女的,大姐姐,我很酷吧?”
听到这样的话,圆不自觉地露出微笑,用手刮了刮少女的鼻头,没有让她看见自己眼底的怜惜。
“对,很厉害。”
圆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重了就会打扰到小女孩的开心一般。
“是啊,毕竟妈妈说我是她最重要的人了,她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离开了她会不会很伤心呢,大姐姐,等我妈妈死后也可以到这里来吗?”
“……”
圆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说出真相吗,那对一个小女孩未免太过残忍了;说谎吗,这又不符合她行事的原则——更何况,知道真相的小女孩只会更伤心吧?
圆沉默了。
不过幸亏小女孩注意力转移得很快,并没有在意圆有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大姐姐,你也是魔法少女吗?”
“啊……嗯?”
似乎是从没被问过这个问题,圆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如果是的话,大姐姐是许下了什么愿望成为的魔法少女呢?”
“……”
圆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我许下的愿望,是希望所有的魔法少女们都能幸福呢。”
“哇,这么厉害吗,怪不得是大姐姐来接我们,不是其他的人。”
小女孩似乎很激动,一把抓住了圆的手,眼睛里亮闪闪的满是憧憬。
“……”
圆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那大姐姐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的愿望了吗?”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
“其他的……愿望?”
圆的脸上浮现出了疑惑的神色。
“对啊!大姐姐的愿望只有这个吗?一般来说我们不是会许下很多愿望吗?比如无穷无尽可以吃的零食、看不完的漫画书、很多很多好朋友、数学满分的成绩、还有……可以许的很多吧?大姐姐,没有其他的愿望吗?”
“.....”
圆闭上了眼睛。
其他的愿望,除了那个愿望之外,她还想要什么呢?
是崭新的iPod、下课新出炉的巧克力、不会挂科的英语、一封字歪歪扭扭但是情意很真挚的情书、还是什么呢?
是爸爸的煎蛋、是朋友间的喧闹、是沙耶香的调侃、是青春期爱上某个人的懵懂、是被谁牵挂着被谁保护着,还是什么呢?
“有哦,但是我不能把它说出口呢。”
神明抱起了小女孩,她的发丝被少女抓在手里把玩,被绕成了几个小小的圈圈,即使如此,她的脸上也没有出现一丝愠色。
“为什么呢?”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
“因为说出口的愿望,就不灵了,不是吗?”
神明笑着眨了眨眼,用手指捂上了女孩的唇。
“啊啊啊,那我是不是不该把愿望说出来?”
“可能……?”
神明轻轻歪了歪头。
“不过,可以告诉我哦。”
“啊,为什么?”
“哎嘿嘿,因为我是神明哦,是可以帮你实现愿望的人哦。”
“所以可以告诉我。”
圆轻轻向她笑了笑,像是映衬她的话一般,粉色的翅膀在她身后抖了抖。
“唔……那姐姐是神明,是可以帮助我实现愿望的人,那谁来实现姐姐的愿望呢,姐姐能把自己的愿望对她说出口吗?”
“……”
风撩起神明的长发,将她的目光牵引至他人所不知的方向,巨大的圆环在她面前缓缓地旋转,这条最后的拯救之路也将走至尽头。
“不能哦,我不会向她说出口的。”
“啊?为什么呢……是因为……”
神明放下了小女孩,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她的金色眼眸里浸满了说不尽的温柔,目光望向远方的虚空。
“因为愿望会灵验的。”
“所以,永远都不能告诉她。”
“哎?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姐姐的愿望,不是永远都无法实现了吗?”
小女孩挽住了她的脖子,轻轻拥抱了神明。
神明愣了愣,而后缓缓抱住了面前的女孩,嘴角轻轻露出了微笑。
“没有关系哦。”
她闭上眼。
“因为只要看到大家的幸福,为了这个愿望。”
“我可以忍受一切代价。”
FIN
看完回天的一些预告分析,发现沙耶香和蓓蓓好像有可能无法回到圆环了!卧槽!可以搞孤家寡人永恒孤独圆神了!(对你推好点)
于是非常短暂地觉醒了一下圆1之魂,顺手摸了一个我心中的圆1——深情又无情的卡密sama。
其实写完一看好像也没有很无情啊SOS
好喜欢我写的焰向圆拔剑那一段,恶魔骑士帅我一脸suki死了......
顺带一提,焰拔剑是因为她那一刻觉得自己确定了圆成神不会幸福才拔剑的。而圆在焰拔剑的那一刻才明白焰的愿望是保护她而不是获得救赎,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永远不可能救赎焰了,所以在那一刻她就坚定下自己的心决定抹去焰的记忆让她跟大家一起留在银庭了。
然后就是我非常喜闻乐见的byebye场面,停顿的吻那样窒息的感觉我写得简直是相当的满意!(差不多得了)
圆太温柔了,越温柔就越显得残忍,越温柔就越让人痛苦。
温柔善良到即使献出温暖人心的爱意也意识不到它的可贵,明明成为了别人生命中重要的人却因为不自信而察觉不到这一切,甚至即使明白坚定了也绝不会回头,就这样微笑着把自己打碎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残酷。
爱上鹿目圆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而最后为什么圆创造的结界下雨了呢?那当然是因为神明流泪了。
以及最后我就是想看圆神带孩子所以写了这一段,圆会不会接很多小女孩回圆环啊,听起来就好萌......感觉好温柔TT!我真的一秒也呆不下去这个没办法成为魔法少女被圆神拯救的b世界了!
雷到你了不要骂我!如果喜欢的话欢迎留评论!
【泽非泽】零号的世界
灵感来自楚门的世界,字数1w+,注意阅读时间
普通人路,实验体泽,无差,兄弟亲情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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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路明非盯着碗里的罗宋汤,被番茄染红的汤汁散发着酸甜的气息,但他只是随意地用勺子搅拌着,没有一点食欲。
“怎么了?不好吃吗?哥哥。”一旁路鸣泽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一丝失落。他没有理睬,依旧目光呆滞的看着碗里被勺子搅出的漩涡。
“奇怪了,我这碗明明挺好吃的呀,是不是哥哥这一碗加错料了?”视线里突然出现了另一只勺子,路明非从思绪中惊醒,路鸣泽已经从他碗里挖走了一勺汤。
“哎呀,果然是忘了放盐了,难怪哥哥不喜欢,”路鸣泽神情严肃地咂巴了两下...
灵感来自楚门的世界,字数1w+,注意阅读时间
普通人路,实验体泽,无差,兄弟亲情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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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路明非盯着碗里的罗宋汤,被番茄染红的汤汁散发着酸甜的气息,但他只是随意地用勺子搅拌着,没有一点食欲。
“怎么了?不好吃吗?哥哥。”一旁路鸣泽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一丝失落。他没有理睬,依旧目光呆滞的看着碗里被勺子搅出的漩涡。
“奇怪了,我这碗明明挺好吃的呀,是不是哥哥这一碗加错料了?”视线里突然出现了另一只勺子,路明非从思绪中惊醒,路鸣泽已经从他碗里挖走了一勺汤。
“哎呀,果然是忘了放盐了,难怪哥哥不喜欢,”路鸣泽神情严肃地咂巴了两下嘴,“这可不行,怎么能让哥哥吃这种失败的作品。哥哥你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重新做一份。”说完把碗连同勺子一起端走。
“啊?好。”路明非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回过神来少年已经一头扎进厨房苦心研究去了。
没有了可以盯着发呆的东西,路明非兴致缺缺地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毫无节奏,就像他此刻乱成一团的思绪。
他很无聊,不仅仅是因为没有什么事可做,也是因为没有什么事能做。
他用余光瞄了一眼窗帘旁的墙角,隐隐约约有红色的光点在闪动,那是监视器工作中的标志。
在他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监视,而厨房内的那个少年对此毫不知情。
要告诉他吗?
他很犹豫,敲击桌面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
烦躁,这该死的地方,该死的被他碰到。
“砰”,桌面震了一下,他停止了敲击,一碗热气腾腾的罗宋汤被推到他面前。
“哥哥,久等了,这次我亲自尝过了,保证万无一失。”路鸣泽很快从厨房里出来了,他将勺子递还给路明非,“刚出锅的,快趁热尝尝我的手艺,就当给你弟弟赏个脸嘛~”少年的声音充满期待。路明非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有些愧疚地接过勺子喝了一口。
入口是番茄的果香,酸酸咸咸的汤汁携着一股暖流涌进他的胃里,僵硬的思维也舒缓了少许,他的心随之平静下来。
他仔细回味着,很久没有说话。
“我第一次学着做这个,看了网上的方法,也不知道合不合哥哥的胃口…”路鸣泽见状把头低了下去。
“好吃,特别好吃!第一次就做这么棒,我们家阿泽果然是天才!”
听到夸奖,路鸣泽的眼睛亮了起来,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哪里哪里,也不过是比哥哥聪明了亿~点~点而已。哎哟!”
路明非伸手弹了下路鸣泽的脑门,脸上又挂上了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笑容。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很飘啊?待会的碗你洗。”
“哎呀,这怎么可以呢?我可不能剥夺亲爱的哥哥你一天唯一的运动机会啊。要是哥哥因此变成了一棵长在沙发里的土豆,我会愧疚死的。”路鸣泽笑嘻嘻的边说边往后退,及时躲开了路明非伸向他头发的魔爪。
“滚滚滚!”路明非摸头不成,只能骂骂咧咧的收拾洗碗筷。
要告诉他吗?
路明非听着水流声,又一次陷入沉思。
“哥哥,你今天不高兴啊?是有什么心事吗?”
“是啊是啊,我已经从人类退化成土豆了,能高兴吗?”路明非的白烂话张口就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路鸣泽的声音少有的带上了几分认真。
“唉,”路明非叹了口气:“说出来你可别笑我。今天那个频道第二家伙像开了挂一样,居然连胜我三局,我刚被激起斗志准备接鼠标,这家伙就跑了。跑了就算了,还录了屏发世界频道。现在好了,一群人全在说我微操差。不讲武德!”他说的绘声绘色,咬牙切齿。路鸣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说好不笑呢?”
“不好意思,没忍住。没想到哥哥在星际上也有吃瘪的时候。这么看来,哥哥这唯一的特长也不怎么样嘛。”
“你还说!”
“好了好了,别生气啦,待会儿我陪你打。虐我几局,消消气,消消气哈。”路鸣泽笑着溜进房间。
要告诉他吗?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路明非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
他还是个孩子吧,突然告诉他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是假的,怕是会当场崩溃。
回想起少年小恶魔般的笑容,他有些于心不忍。
虽然平时皮了点,多让他掉了几把头发,但要他看着这张脸上出现崩溃的神情,他做不到。
要告诉他吗?
算了。
他将洗好的碗放入碗柜中,转身走进房间。
“夕阳,你上来啦?”少年乖巧的坐在床上,帮他打开了电脑。
他有些后悔了。
他不该接这么麻烦的工作的。路明非想。
2.
早上6:00,路明非睁开眼睛,身旁的少年还在熟睡。
今天倒是挺老实,没再把他当抱枕了,只是被子又被踢掉了一大半。
可别着凉了。这么想着,他给路鸣泽盖好被子,起身出了房间。
客厅里的挂历还停留在昨天。他翻了一页,是30号。
啊,到了这个日子了,看来今天又要忙活一天了。
他简单的准备了些早饭,留了张便签在桌上,然后匆匆出门。
“喏,这个月的工资,一共十五万,自己看看有没有漏的?”苏恩曦将银行卡还给路明非,转身又拿起剩一半的薯片。
“嗐,查什么查,麻烦死了,你都给我开这么多年工资了,还能诓我不成?”路明非看都不看就接过卡塞进口袋里,“你这银行总共就我一个顾客,还天天24小时不打烊,也太浪费了。”
“21号城里的哪个机构不都是这样?毕竟是为一个人而建的城市啊。”苏恩曦叹了口气,“话说,你都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了,应该早就习惯了呀,怎么现在来问这种问题?”
“唉,就是觉得老板娘你天天这么闲。就吃吃薯片,工资还比我高,好不公平哦。”
“呵呵,再闲也没有你闲。瞧瞧你过的什么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打游戏打累了还有贴心小棉袄弟弟给你按摩,明明是雇你来演哥哥的,我看你现在都快成人家儿子了。”
“哪有…”路明非心虚的笑了笑。
只不过是一日三餐和家务全让路鸣泽包了而已,哪有那么夸张嘛。
况且……
“哥哥这么辛苦,就让弟弟我分担一下,不行吗?求你啦,就让我干这一回嘛。”路鸣泽抓着他的手,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这谁顶得住啊!(路明非觉得是男人就不能拒绝)路明非觉得应该给这孩子一个机会。
“剩下的五万块钱还是像以前一样打到那张卡里?”
“啊对,谢谢老板娘啦!那没什么事我就走啦,老板娘再见!”
“走吧走吧,别打扰老娘看电视剧。唉等等,老板娘是你随便叫的吗?谁要嫁给那个老变态博士啊啊啊!”路明非说完就溜了,身后传来苏恩曦抓狂的声音。
“明非啊,在国外过的好不好呀?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电话里是叔叔的声音。
“哈哈,挺好的挺好的,工作也蛮轻松的。”
“轻松就好,轻松就好。哎呀,我们明非真是有出息,在国外大企业工作,每个月工资成千上万的。”
“就是,鸣泽你多听听,学学你哥哥,别天天上网不求上进!”一旁的婶婶收到路明非打来的钱高兴地夸了他几句。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成天在我耳边念叨,都快起茧子啦…”路明非听着话筒里的声音,似乎都能想象到婶婶拎着小胖子路鸣泽耳朵的场景。
“明非你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啊,都几年没回家了。”
“啊,我们公司是研究机密项目的,一般不给员工随便回家。不过,再看吧,也快了,也快了。”
“那行,我们也不打扰你了,你忙去吧,挂了啊。”
“叔叔再见!”路明非挂了电话,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3.
路明非10岁的时候失去了双亲。
他其实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他的父母都是考古学家,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满世界地飞,他对父母的印象很少,只记得些许片段和自家那栋墙上挂满爬山虎的小楼。他经常觉得自己没爹没娘,每次别人由家长接回家时就只能羡慕地看两眼,然后踢着石子慢慢悠悠地晃回家。
路麟城和乔薇妮死于飞机事故,自那以后,他真的没有父母了。
这些年叔叔婶婶待他不薄,和堂弟的关系也还行,但他总觉得和这个家有些格格不入。叔叔婶婶不明说,但他知道他们还是有些厌烦的,自己就是个累赘。他与周围的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每个邻居见到他都是一副惋惜同情的样子,说:“老路家真是不走运啊,这孩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妈。”所以不管他做什么都没人管他,他去网吧,他不努力学习,别人最多摇摇头说一句“不学好啊”,然后就带着那种特有的惋惜同情的目光叹口气走远。他很讨厌这样的氛围。那种感觉时常让他觉得自己孤立在世界之外。反倒是在路鸣泽这里,他似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家,再也没有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他可能感受到了一丝模糊的亲情,很日常,也很温暖。路鸣泽就像一个开关,控制着他的喜怒哀乐。他们看起来真如亲兄弟一般,但是这样的关系让他非常惶恐。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建立在金钱,欺骗,利益以及不可告人的实验之上的。
他和路鸣泽并不是真正的兄弟。
4.
路明非接到这份工作纯粹是一个偶然。
五年前,21岁的他刚刚大学毕业,苦恼于找一份工作。他的成绩并不是很好,考的也不是什么好大学,大学四年又几乎是打游戏玩过去了,根本没有为自己未来的工作考虑过。叔叔婶婶为此非常着急,他自己也经常奔走于各大人力资源市场四处寻找机会。但是应届毕业生那么多,总是轮不到他,只能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似乎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在此刻更加强烈。
“把简历放到那里,回家等通知吧。”摊位上的人看了一眼他简历上的本科学历,头也不抬地就把他打发走了。
唉,又失败了。他知道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谢谢。”他礼貌地转身离去,低着头想要掩饰自己狼狈的样子,不想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那人手中的纸被撞飞在了地上。路明非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替人家把纸捡了起来。
他粗略瞟了一眼,纸上只写了几个字:招聘,月薪20万,有意者面谈。
看起来真是非常可疑。但路明非不知怎的,却想试一试。
反正已经失败了这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回。万一成功了呢?
于是他问那人:“我可以去应聘这份工作吗?”
那人只是点了点头,领他进了另外一个单独的包间。包间很大,里面只有一个男人,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您好,请问……”
男人循声望来,路明非看清了他的脸。
这是一个俄罗斯人,又像是一个日本人。
“我是来应聘的。可以开始面试了吗?”
男人仔细打量了路明非一会儿,突然开口,用的却是中文:“你被录用了。”
“啊?”路明非愣住了:“可是您还没有问我问题…”
“你很满足我的要求。这份工作更需要像你一样普通的人。”
“那么请问我该做什么呢?”
男人突然露出了一个很有深意的笑容:“你几乎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需要,演戏。”
“演戏?”路明非摇了摇头,“这我可做不来。我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也不是戏剧专业,怎么能演戏呢?”
男人说:“不,不是那种演戏。只是需要让你扮演一个生活中的角色,你只要把它当做是你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路明非还是一头雾水。
“到了那你就知道了。收拾收拾东西吧!你工作的地点在国外,明天我们会派专机来接你。记得要保密哦,不要对外界说。我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你可以称呼我为赫尔佐格博士。阁下要怎么称呼?”
“我,我叫路明非。”
“很好,路先生。从明天起,你就是那个孩子的哥哥了。”
5.
路明非站在零号房间的门口,赫尔佐格博士正在跟他讲述工作的细节。“这里就是以后你要工作的地方了,你的全部工作就是要扮演好这个孩子的哥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要让他觉得你是他真正的亲人,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房间里有监视器,我们会负责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祝你好运。”
“我可以多问一句吗?这个项目究竟是什么?你们为什么要监视这个孩子?”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工资每个月会派人打到你的银行卡上。尽量不要和家人联系。这份工作没有假期。不过如果你想要离开,随时可以跟我提出辞职。进去吧。”
在进入房间之前,路明非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他几乎都想到里面关着一头怪兽什么的,毕竟这些人都这么警觉。
但他从没有想过这样的情景。
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打开门,少年跳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对他说:“欢迎回来,哥哥。”
少年的身体是冰凉的,冻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一种奇怪的,从未有过的温暖却从他的心里传来。
也许,他可以试着接受这份工作。
6.
零号没有名字,他给零号取了一个和自己弟弟同样的名字:路鸣泽。虽然这么做有些对不起小胖子,但却能让他更加自然地带入到“哥哥”的角色中。
一开始,两人的相处都有些小心翼翼。路鸣泽永远很乖巧很听话,这种乖巧像是机器人设定好的模式,让路明非感到很不自在。路明非很想找到平时和弟弟相处的那种感觉,但是路鸣泽和小胖子性格完全不同,看着那张无辜又精致的脸,他也没办法做到像骂小胖子一样骂路鸣泽。
就这样过了几个星期,他们的关系还是僵着。路明非有些崩溃了。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路鸣泽是一个怪胎,但是几个星期的相处以来,又觉得除了僵硬了点无比正常,有问题的反倒是他自己。
他这个人看着嘻嘻哈哈的,实际上跟谁都不亲近,也许他才是那个不好相处的人。而路鸣泽就是一个完全没有经验的小孩子,就会乖巧这一种模式,让人没有交流的欲望。在人际交往方面,他们倒真是一对兄弟——难兄难弟。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双方都得不到快乐,路明非自己也觉得愧疚,他什么都做不了,却还拿着那么高的工资。于是在一个晚上,路明非默默的收拾好行李,写了一封辞职信就出门去找博士了。
他不想惊动路鸣泽,说不出是什么心理,就是不想。这些天他一直处于种矛盾的状态,心情复杂,莫名烦躁,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也说不清楚。当下他也不想探究了。
就当做一次失败的求职经历,让他这样过去吧。他这样想着,轻手轻脚的走过客厅,打开门。
这时,他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了。
是路鸣泽。
“啊哈哈,阿泽这么晚了还没睡啊。”路明非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小孩子熬夜会长不高的,赶紧回去睡吧。”
路鸣泽依旧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路明非压下心中的情绪,挤出一个微笑,弯下腰摸摸他的头,说:“哥哥要出一趟远门,有点急事,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我不在家,阿泽要照顾好自己啊。”
“……”少年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低着头,略长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沉。
他的力气似乎大的出奇,路明非根本无法挣脱 。
路明非开始有些恐慌。这些天路鸣泽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单论行为举止,他不过是一个有些孤僻的小孩,正常的很,但他曾亲眼目睹那些实验,当诡异的梆子声响起,那双骇人的黄金瞳,致死量的麻醉剂和镇静剂都无法止住的狂躁,无不显示出他是个怪物。这样一个连研究人员都不敢碰的怪物,想要杀死他这个普通人恐怕轻而易举吧。
他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果然,人们都说富贵险中求,在接受了这么高工资的那一刻他就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等了许久,少年仍没有动作,就像雕塑一般定格在了抓住他袖子的动作上。
不,还是动了的,他能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大着胆子看向少年的脸。
那张脸上的表情他太熟悉了,小时候每当父母又要出差时他就是这种表情。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路明非叹了口气。
7.
小时候,路明非觉得自家爸妈是男女超人,他们始终在为世界忙碌,而不是为了他路明非。那时他受到动画片的影响,颇有些牺牲小我为了大我的无私奉献精神。所以每次父母出门前,他虽然心里不舍,却总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挤出一个幼稚的笑容说:“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去忙吧。快点回来啊!”
他想,也许只有某一天他们坐的飞机失事了,他们才会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托着飞机平安落地。只是他不曾想到,他的幻想成真了一半。飞机真的失事了,但是父母并不是超人,他们永远也回不来了。
路明非都快记不得爸妈的长相了,只有偶尔看小时候的全家福,才能勉强回忆起那一男一女,还有他家那栋老楼。
现在想来,彼时的他实在是过于天真,天真到放弃和父母为数不多的在一起的机会,去为一些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造福。
有没有人因此过得幸福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童年因此而变得不幸。
人有的时候要自私一点啊。
“其实,你不希望我走,对不对?”他蹲下来和少年对视。
“……”
“不希望就说出来,没关系的。”
“……”
“…你可以不用这么听话的。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无理取闹也可以。毕竟,任性是小孩子的特权啊。”
“……”
看来是他自作多情呢。路明非在心中叹了口气。仔细想想,在少年的心中,他或许就是个莫名其妙就占了他房间的讨厌鬼,蹭吃蹭喝蹭睡,少年虽然嘴上叫着哥哥,心里一定是巴不得他走开吧。
真是失败啊,演戏这种事情,我这种废柴果然还是做不来。
算了算了,反正钱也挣够了,就当是来体验生活的好了。
回家养老!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忽然变得欢快起来。
“那好吧,我走了哦。”他高兴地迈开腿,却被一股大力拉住。少年死死地抓住他的袖子,让他动弹不得。
这时他才又想起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少年,而是一个怪物。
糟了……
恐惧在他的心中弥漫开来。距离研究人员例行检查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现在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有人来管他的。
少年举起双手,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是无数电影中都会出现的反派形象。
他会怎么死呢?路明非脑海中闪过恐怖电影里的画面,怪物眼中闪着森寒的光,利爪刺穿他的胸膛,掏出心脏,猛地捏碎,然后慢条斯理地舔舐残留的鲜血。他又想象自己的葬礼,唢呐声中,小胖子捧着他的遗像,叔叔婶婶泣不成声,亲朋好友在他的棺材旁默哀。哦不,也许他根本没有葬礼,他的死亡就像电影里的间谍或是特工一样,成为永远的秘密……
不敢看了啊……
鲁迅先生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但他路明非不是什么猛士,只是一介废柴。对于死亡,他心怀恐惧,但他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过程中带来的痛苦。对于这种结果,他倒能坦然接受。但这并不能说明他胆子大,他仍然不敢直面死亡,所以紧紧闭上双眼。
“别走。”
预想中的痛苦没有到来。那双手轻轻地抱住他。
“别走,哥哥,不要……抛下我……”少年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这一刻少年的形象变得鲜活起来,不再像游戏里的角色简介那样单薄。他与路明非记忆里的那个自己逐渐重合,将路明非望着父母远去的背影时心底的声音喊了出来。
“别走,爸爸,妈妈,不要……抛下我……”
真的只是个孩子啊。路明非在心里说,不知道说的是眼前的少年还是从前的自己,他从来没有像现在感受到身为家人的责任。
于是他摸了摸少年的头,轻声说:“好,我不走。”
也许可以再试着相处一段时间?
8.
所以事情是怎么演变成现在这样的?
路明非刚回家,就看见路鸣泽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哥哥~,你的好朋友老唐又在频道上骂你了哦!要不要我去帮你报仇啊?”
我信你个鬼!路明非无奈地挠了挠头。
从那天起,路鸣泽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从乖巧的小棉袄变成了坑货。
当然,先前对他的怜爱早就变成了无语,路明非已经看穿了路鸣泽小魔鬼的本质,兄友弟恭、相敬如宾的假象一去不复返,他们就像正常的兄弟一样打打闹闹。
虽然经常被坑,但他意外地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就像以往小胖子和他抢电视的时候,他骂归骂也并不真的记恨小胖子,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活生生的家人。
当“家”里充满欢声笑语,当他每次从外面回来听到路鸣泽或搞怪或乖巧的问候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将他空荡荡的心一下一下填满。他已经逐渐自己当做了少年真正的哥哥。
他享受这样的“日常”,即使这一切都建立在谎言之上。
9.
要告诉他吗?
路明非心不在焉地穿过走廊,与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擦肩而过。
博士的办公室门没关,赫尔佐格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看样子刚和什么人聊过天,心情不错。
“路先生,最近工作还适应吗?”
“啊,适应,适应,挺好的。博士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我们很愉快地通知你,你的工作结束了。”赫尔佐格拍了拍他的肩:“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了,去吧小伙子。”
路明非心中充满疑惑,但是五年的工作经验让他知道什么是不该问的。他只是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就这么结束了?
他回想和路鸣泽相处的点点滴滴,怅然若失。
是,他是可以回家了,但那是叔叔婶婶和小胖子的家,不是他的家。
想到这里,他急切地转身,他不想就这么离开,他要再向博士申请多工作几年。
“就这么放弃那个实验体了?”
“上头说了,那个怪物太过危险且不可控,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销毁。”
“可是用原子弹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正常的方法杀不死它,况且21号城市本就建在无人的荒原,对人类的影响最小,已经陆续让演员们撤离了,你也准备一下通知研究组…”
他们在说什么?
原子弹,销毁,撤离?
他似乎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路明非不敢再回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加快脚步往出口走去。
出了研究所的大门,他一点不敢耽搁地往家里跑去。
“哥哥,怎么了?”
路明非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出,出,出大,大事了!”
路鸣泽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满是疑惑。
路明非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快跑,他们要杀你,可是话到嘴边,他却又犹豫了。
说出来,他可能会成为打开魔盒的潘多拉,把灾祸带到人间。
不说,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对世界也没有任何危害。
“哥哥?”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10.
“我要走了。”
“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很危险,可能回不来了哦,临走前不给我个拥抱吗?”路明非张开手臂,不等路鸣泽回答就抱住了他。
几秒钟后,凄厉的警报声在21号上空响起。等研究人员全副武装地赶到零号房间时,只看见路明非淡定地将双手举起。
“你疯了吗?你和他相处的时间最长,你应该最清楚他是个真正的魔鬼!”研究人员愤怒地揪住他的衣领。
“你说得对,他是真正的魔鬼,但是没办法啊,谁叫我,被他偷走了灵魂呢。”
“恭喜老板。”酒德麻衣贴心地为路鸣泽披上外套。
路鸣泽没有像往常一样调戏他的属下,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黑色卡片。
卡片上用金色的字体写着:
路明非
职位:演员 角色:哥哥。
“跑,快跑,永远都不要回来!”他的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路明非在拥抱的瞬间对他的低声耳语。
他把自己出城的卡片塞进了路鸣泽的裤兜里。
“突然有点心疼小白兔了,他好不容易当了一次好哥哥,却被老板卖了。”苏恩曦小声地说。
酒德麻衣却不以为然地笑了:“别这么说嘛,如果不是有小白兔这么单纯的人,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工呢。被老板看上是小白兔最大的悲哀啊。”
路鸣泽低头亲吻卡片上的名字,再抬起头,已经又变成了酒德麻衣记忆里那个无所不能的老板。
“姑娘们,很抱歉你们暂时还不能收工。我改变主意啦,一个人灰溜溜地走太无趣太丢人啦,我要去跟我的老朋友好好道个别,然后接亲爱的哥哥回家。”
“遵命,我会安排人接应的,需要再派一只小队侵入城市吗?”
“不必了,”路鸣泽厌恶地看着灰色的21号城市,“有些事情还是要亲手做。”
“真是一刻也不能消停,什么接哥哥回家,老板他是入戏太深了吗?”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心血来潮发发慈悲罢了。”苏恩曦漫不经心地嚼了两口薯片。
11.
到底是谁入戏太深呢?
路明非被拷在手术台上,恐惧让他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
明明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假弟弟,明明是个怪物,但只要一想到路鸣泽会孤独地死去,他就心痛不已。
渴望亲情的他,最终因为“亲情”而死,这种结局真是讽刺,但他意外地有一种诡异的幸福感。
“也许这就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幸福?没想到我临死前还能成为这样高尚的人啊。”他又开始胡思乱想。
“路先生,成为罪人的感觉如何?”
“很爽。”
这句话是真的。一辈子碌碌无为的人突然任性了一回,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种感觉确实很爽。
“你是不是觉得背叛我的感觉很有趣?”
“当然有趣,尤其是看到博士你露出这种气急败坏的表情。说实话你的假笑真的丑爆了。”
“这么有趣让你也体验一下如何?出来吧我的孩子。”赫尔佐格突然满脸愉悦地拍了两下手。
“啪,啪。”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木然
从门外走进手术室的路鸣泽。
他明明亲眼看着路鸣泽逃走,怎么会……
赫尔佐格双手握着路鸣泽的肩,像是推出展品一样将他推到路明非面前:“去跟你的好哥哥打个招呼吧。”
路鸣泽双眸失神,一动不动。
“被背叛的感觉如何?憎恨?后悔?感到不可思议?”
“……”
“听说过驯服大象的故事吗,在大象小的时候给它栓一条怎么都挣脱不开的细铁链,慢慢地它就习惯了不挣扎,即使它已经长成了拥有足够力量的大象。你明白了吗,”赫尔佐格把玩着路鸣泽的头发,让路明非感到一阵恶心,“我们听话的零号怎么有勇气独自离开他从小生活的“家”呢?”
“你对他做过什么?”
“开玩笑的,我只不过是在整个城市里播放了让他听话的梆子声而已。我在他刚被抓到的时候就给他做了脑桥分离手术,只要有梆子声,他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好了,闲聊时间结束了,要解决你这只不听话的小老鼠了。让我想想,怎么处理你呢……”赫尔佐格假惺惺地摆出思考的样子:“啊,不如就让零号亲手处理掉你吧,我最喜欢看这种兄弟间“相亲相爱”的情景了。”
他再次摇响手中的梆子 ,路鸣泽亮起黄金瞳,像提线木偶一样靠近路明非。
“哦,真不愧是我听话的零号。去吧乖孩子,撕碎他!”
“噗嗤!”
鲜血飞溅。
惨叫声从路鸣泽身后传来,赫尔佐格捂住胸口的血洞,神情疯狂:“啊啊啊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怎么会不受我的控制!”
“安静点,博士,”路鸣泽微笑着将爪子慢慢拔出来:“不要打扰哥哥休息。”
赫尔佐格一手疯狂地摇动梆子,另一只手偷偷按下呼救器,悄悄后退,余光不时瞟向门外。
“你以为那种东西对我有用吗?”路鸣泽撩起耳旁的头发,露出特制的防躁耳塞。
“在等什么?你的救兵?没用的,他们早就被我的人解决了。”
赫尔佐格手中的东西无助地掉落,他看向路鸣泽那张微笑的魔鬼般的面孔,恍然大悟般发出狂笑:“呵呵呵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突然对着路明非大喊:“他骗了你,这一切都是他的局,这个魔鬼只想利用你逃离这里,你只不过是把钥匙,一个用完就丢的工具!哈哈哈……可怜的废物……可怜……”
“闭嘴!”路鸣泽从口型看出他在说什么,掐住赫尔佐格的脖子,却发现他已经没气了。
手术室归于平静。
“他说的是真的?”
路明非突然开口,声音是出奇的冷静。
“……”路鸣泽很想解释,但又不能解释,欺骗利用路明非的人是他,害路明非差点死掉的人也是他。
“你不用解释,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路鸣泽低下了头,以他从未有过的卑微等待着路明非的回复。
现在知道了真相,你会怎么做呢。
长久的沉默。
“也许我们该重新认识一下对方,”路明非伸出一只手:“我叫路明非,明辨是非的明非,是你未来的哥哥,我的特长是星际争霸,喜欢摆烂,讨厌动脑子,以后请多多指教。”
路鸣泽暗淡的眼中瞬间有了光彩:“我叫路鸣泽,是你未来的弟弟,我的特长是帮哥哥做一切想做的事,喜欢哥哥,讨厌伤害我们的人,以后请多多指教!”
12.
老路家的大儿子从国外回来了,还从孤儿院领了个小孩当弟弟。
“小路现在有钱了,没成家挺可惜的,但你这个弟弟挺讨人喜欢的,给小路那可怜孩子做个伴,也挺好。”卖菜的大妈絮絮叨叨地把菜递给路鸣泽。
“谢谢阿姨对我们家的关心。”
“哎呦,这小嘴真甜。快回去吧,不然你哥哥要着急了。”
五年前,路明非推开零号房的门,少年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说:“欢迎回来。”
五年后,路鸣泽打开他们家的门,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是他梦中经历过千万次的场景,平凡的家,平静的生活,他的哥哥对他说:
“欢迎回来。”
——————————————————
废话碎碎念(可跳过):用了一万多字终于把这个故事讲完了!瘫。
我写小说挺啰嗦的,废话一堆,文笔也不咋地,能看完的人都是天使,谢谢你们。
这个脑洞存了好久,先是只有大纲,然后前年假期写了一点,去年假期又写了一点,今年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把它写完了。时间拉的很长,所以前后文风可能有点割裂。也会有很多语法错误和标点错误,实在不想改了,但如果有特别大的影响理解的失误还请帮我指出,凑合看吧。
不可避免地会有些ooc,只是我想象中的非和泽,感情线我没有刻意强调,纯粹就是我希望的亲情(才不是因为老寡王根本不会写爱情)
好,免责声明结束了,大家看的开心就好,不开心就把这个垃圾忘掉吧。
彩蛋是泽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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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阳光舒适温暖,照的人只想打盹。窗外的天蓝的可以和她的头发媲美。
着实不是适合憋在室内的天气。
在能看到这样景色的教室里,会在追击梦魇的夜晚结束后坚持把作业写完的美树沙耶加在众目睽睽下站了起来,无视老师的警告和同学的哄闹,径直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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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美树沙耶加是在一天下午想起来的。
那天阳光舒适温暖,照的人只想打盹。窗外的天蓝的可以和她的头发媲美。
着实不是适合憋在室内的天气。
在能看到这样景色的教室里,会在追击梦魇的夜晚结束后坚持把作业写完的美树沙耶加在众目睽睽下站了起来,无视老师的警告和同学的哄闹,径直走出了教室。
她沿着通往学校的道路反向行走,身旁两侧树木红叶遍布,连空气都是温润祥和的。
美树沙耶加不出意料的在那条路的正中央找到了晓美焰。那实际上一点都不难。伪装成同级生的恶魔坐在紫色的遮阳伞下,大半脸庞藏在阴影之中。
即便对方的动作根本毫无改变她也知道晓美焰察觉到了她的来临。
美树沙耶加虽然此刻有无数种可以刺激恶魔的话,有些甚至在她喉咙里争执着,迫不及待的想要飞跃而出,她此刻却并不想浪费那个精力或者时间。
“我想起来了。”她干脆利落地说,虽然她明白这个掌控世界的恶魔绝对也已经知道了,“你想干什么?”
晓美焰扬眉,对峙时显露出疲倦的眼睛仍少不了几分讥讽的味道:“欢迎回到现实。开心吗?”
这一瞥如同冰块一般顺着美树沙耶加的背脊滑进她的胃里。面前的恶魔明显心情不佳,然而她却无法分辨造成她糟糕情绪的原因。倘若是美树沙耶加自己恢复的能力,她作为圆环之理一部分的记忆也理应是晓美焰自行还给她的。她清楚自己没有同恶魔争夺的能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只好退而求次,保守的回答。
下一秒恶魔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双手如同要使她窒息一般掐住她的脖子,力道之大使她能感觉到每一根手指嵌入肌肉的形状:“不开心吗?即使是为了小圆,神的力量我也有控制的有些点力不从心了。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她佯装沉思状,双目寻求意见似的搁在美树沙耶加的脸上但并没有看着她,也没有一丝放松手上力度的意思:“你说怎么办呢?只好忍痛先让你恢复自由咯。不过你可小心一点啊……”
她凑得极近;恶魔一向没有尊重个人空间的习惯,沙耶加即使目光边缘发黑也能感受到恶魔的气息:“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的做什么傻事,”恶魔吹在她耳边的气息叫她一阵恶寒,“不然我不能保证我失控的时候会做出什么。”
美树沙耶加只能点头——为了保全暂且的自由,为晓美焰不突然消失。即便美树沙耶加并不全心全意的喜欢晓美焰,成为圆环之理的一部分后她也看到了这个人一次次最终失败的,拼尽全力的努力。光是这些就足以让美树沙耶加钦佩她,更何况鹿目圆直到现在为止还如此这般的喜欢她。
大约是还算满意美树沙耶加的回答,晓美焰松开了手,跌坐回了她原来的地方。恶魔沉默的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消失了。
美树沙耶加忽然感觉不到太阳的温度了,尽管那个金色的球体仍完好无损地挂在她的视野中央。
二。
时间回溯。
晓美焰从不知道多久前开始频繁的发困。她大概明白这是力量消逝的副作用,但在不经意间睡着总会不小心打乱她精心安排的计划和作息,扩大这微小的不便带来的影响。比如她会放松对丘比的审查,导致世界的某一角落被破坏,然后她就必须修复那些漏洞,剥夺留给对她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的时间。或者更重要的,她可能错过和小圆的学习会,不得不为了没有尝试过的咖啡厅感到遗憾,并过迟地给小圆发道歉的短信。鹿目圆每次都十分、过分地理解她了,邮件回复每每夹杂着一连串颜色明亮的表情,叫晓美焰好好休息,务必要注意身体。
晓美焰最不需要的就是休息。她永远是同样用表情和颜文字回复的。
再后来烦恼她的就不仅仅是突如其来的睡眠了。她经常性的昏迷,契机未知,地点不定,不再伴随着间断发生的噩梦。
晓美焰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如影随形的噩梦。小时候独自住在医院里因为害怕会做噩梦,后来亲眼目睹鹿目圆死亡会做噩梦,频率和质量达到顶峰是在鹿目圆刚成为新世纪的神的时候。那时候总会梦见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让小圆死去,把小圆弄丢,直至再也找不到为止。这一状况直到银色庭院时才得到缓解,成为噩梦发作最为稀疏的时期,可平心而论,那是晓美焰最不愿意回到的过去。
那是再一次的变的弱小无力,背弃了自己的初衷再一次伤害了鹿目圆的晓美焰。
然而她在成为恶魔后不再做梦了。猛然消失的存在让她感到如此怪异,以致空虚。曾经的那些梦并不是痛苦的,一切为了小圆她都甘之如饴。但她离开了那些或虚无或真实的恐惧,只剩一些空洞自她的大脑和左胸而起,愈发扩大,吞噬了所有晓美焰的梦想和梦魇。
三。
晓美焰惊醒的瞬间忽然无法辨别自己身在何处。她所处于的并不是自己单色渐变的、摆动的镰刀投下阴影的房间,而是在面对巨大玻璃窗粉色床铺上。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远处的阳光却一丝一丝从云的缝隙中掉下来。
鹿目圆正伏在桌子前面写什么,晓美焰猜测是她自己今翘掉的课布置的作业。鹿目圆即使不算是冰雪聪明也是不输美树沙耶加努力的学生,这点无论是哪个时间点的晓美焰都是比不上的,而这也只是晓美焰所欣赏的鹿目圆的诸多特质之一,或许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她轻轻地下床,赤脚才在地摊上试图不发出一点声音。小圆与她的距离在她的动作下越来越小,她环住小圆的腰,跪在地上,将脖子靠在她的肩膀上。
这样子不方便鹿目圆继续学习也不方便晓美焰做什么别的动作,但鹿目圆没有抗议(这毫不意外的使晓美焰稍微高兴了一些,几乎忘掉了梦里方才鹿目圆没有回头的转身离去)。
“小焰,没睡好吗?”
小圆干脆放下了笔,转过身回应了晓美焰的拥抱,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晓美焰的头发。她曾经试图给晓美焰扎一些别的发型,像是麻花辫,但在晓美焰难得有些强硬的拒绝她之后就不再坚持了。只是至今为止,她仍旧喜欢之间穿梭于晓美焰发丝的感觉。
“没什么。”
晓美焰的声音隔着她的私服——柔软的棉麻衫和棉花长裤——听起来不比微妙的震动高出多少,但鹿目圆听的一清二楚。
她保持着原有的节奏抚摸着晓美焰,从头发到脸颊到后背,“没事没事,都是梦,梦都是反的。”
“对不起,”晓美焰说,“抱歉我睡着了,照顾我很麻烦吧。”
“怎么会呢,”鹿目圆听见自己说,“我最喜欢小焰了。”
四。
晓美焰在新世界唯一一次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说是噩梦其实也不尽然,那些内容她亲自经历过,无非就是魔女之夜,世界毁灭和小圆死亡这种在现实或虚幻中经历了无数次的情节,次数频繁的都不能使现实中的她的内心产生丝毫波动。晓美焰直到触及自己脸上潮湿的痕迹前都不相信自己的虚伪。她胃里翻江倒海,一部分是为了梦里的颠簸——魔女之夜并不是世界上最平稳的坐骑——一部分是莫名的恶心。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她大脑条件反射的响起了丘比毫无机制的声音,遥远的恍如上一辈子。是的,她上一次听见丘比的声音也大概是那么久之前了。而丘比也所言确凿,这的确就是她全部的祈求和愿望了。无论是魔女之夜,世界毁灭或是小圆死亡都不会再发生了。丘比已经不存在了,晓美焰不再做梦了。
她已经是恶魔了。
晓美焰感到口渴。她为自己这种尚且人类的需求不屑,可眼下除了给自己倒一杯水也没其他的解决方法。尽管她作为恶魔不需要满足自己生理上的渴望,晓美焰还是会在这些不大重要的地方纵容自己。她还是没办法满足自己其他的渴望。
可是不对。出现了什么问题,晓美焰想。她站不起来了。不光如此,抬起手臂这个动作都变得费力, 她在站起来之前甚至无法够到床头柜来撑自己一把。
这可真有够不妙的。
她双腿发麻,当她终于检视不对劲的缘由时她发现自己在发抖。她将手按在膝盖上,试图减缓这一症状,却完全没用。她只能将双腿曲起来,抱膝将自己匿藏在被单下。这不是一个好主意——现在她全身都在止不住的抽搐,失控的泪腺差点要把枕头打湿了。
大概失去力量这一点已经开始生理上影响她了。
在房间上方的始终虽来回晃动却毫无声响,这是晓美焰特意设置的。但她面对着空虚的悄无声息的房间,忽然明白了。这次连声音冷硬的丘比都不会再回应她,她将会彻底孤单一人。
她为这样的想法唾弃自己,将这瞬间的结论归于来自夜间的软弱。从许久之前她就了然于心的信条没有必要此时再次重复。她不需要亲情,友情,伙伴,连接,甚至连小圆的理解都不再需要了。
只求那人平安喜乐。
这是晓美焰生而在世最后的执念。
只求鹿目圆平安喜乐。
五。
美树沙耶加在放学后的天台上找到了佐仓杏子。
杏子双手搭在栏杆上,不咸不淡的对着脚下的校园说,今天我和晓美焰那家伙打了一架。
沙耶加几乎本能的一个箭步上前去检查前者的伤势,确认她没事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晓美焰此时的身份——倘若她们认真打起来,杏子怎么可能还完好无损地站立于此。
她仍无法放下心来。自银色庭院之后她们与晓美焰的交集甚少,能激烈到这种程度的冲突更是闻所未闻。沙耶加祈求一切仍在掌控之中,即使她无法抉择那是谁的掌控,但她表面上只是用平时漫不经心的责备语气问:“怎么了?平时都不怎么见面,忽然就打起来了?”
杏子的脸被黄昏投下的阴影遮住了,沙耶加看不清她的表情。
沙耶加,她说,你记得什么吗?
沙耶加瞬间有种被拆穿的错觉,可她只犹豫了一秒就继续起她大大咧咧的伪装:“你在说什么啊?做噩梦了?”
嗯,可能吧。她对面的少女没有回头,越发暗淡的夕阳让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做了一个关于你死亡的梦。不过还好,在梦的最后你总算赶回来了,然后我们久违的并肩作战。说来也好笑,重逢的场景居然是色彩鲜艳的战场。
沙耶加越发的感到不安。
“杏子,”她抓住杏子肩膀的手因为激动而紧绷,“你没事吧?”
佐仓杏子被她摇晃的转过头,眼神疲惫。
她问,晓美焰究竟是什么?
沙耶加只好全盘托出,从魔女肆行的旧世界讲到恶魔建立的新宇宙。她在银色庭院以及之后叙述稍微迟疑了,顿了顿终究省略了某些部分。
比如那些离别不舍。她拒绝承认那些不舍是来自谁的;兴许谁都有也说不定。比如鹿目圆费尽周折进入彼岸魔女结界的原因。比如恶魔在和她的约定。
杏子沉默地听着,仿佛过去的种种尽心动魄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丝毫波澜。
她只在沙耶加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呼出一口浊气,然后毫无预警的搂住蓝发的少女,收紧了怀抱,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中。
她的声音闷闷地从沙耶加胸前传来,透过骨骼,回荡着令人安心的厚实。
你还在这里,真好。
沙耶加想要挣脱这个令人窒息的怀抱来伸出手安慰杏子,回过神来时却哽咽的说不出话,只能静默的打湿杏子耳边的一绺头发。
所以晓美焰找过你了?
沙耶加在平复呼吸,杏子终于舍得放开她后问。
嗯,看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回答我的问题,简直是在找事。
你来真的啊?都不是魔法少女了你还这么热衷于武力。
那当然,为了自己而用的力量是我的人生信条啊。最初遇见你的时候不也是吗?但晓美焰可没你有活力,充其量只比你耐打,病殃殃的完全不还手,只保持着讨厌的微笑。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说的我好像没有长大似的。
没错。这种想法让美树沙耶加几乎笑了出来。然而很快她的嘴角又回到了正常的弧度。她说什么了吗?
她让我去问你。杏子皱着眉头想了想,表情一时间很凶狠。她还让我给你带话了,让你别轻举妄动什么的。
大概是沙耶加的表现出了什么异样,杏子的表情凶狠更加,凑近了点细细的打量着她问,这是什么意思?
沙耶加语塞三分,只是摇摇头。她最近在和小圆闹变扭。
杏子用一种你在逗我的眼神看着她。她们俩的关系比麻美和贝贝都好,怎么可能闹变扭?
怎么不说我们关系好呢,好歹我们一起住。
杏子被突然而来的直球打的脸红,被沙耶加挪揄也只叫着笨蛋说是阳光的余晖照的脸有些发热。
沙耶加笑够了,忽然正经起来。总之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小圆会处理好的。哦对了,之前你不是问我晓美焰是什么吗?她是恶魔,而恶魔要消失了。
空气凝固了,粘稠的如同流质一样泛着令人恶心的尴尬。沙耶加有些糟糕的想着这可没有办法靠插科打诨缓解了,可杏子兀自打了一个哈欠,时间就又流动了起来。
回家吧,我饿了。她轻松的对沙耶加说,眼睛里反射的灯光仿佛她还为圆环之理工作时看到的星空。
好啊,回去做拉面给你吃。
她向天台门口走去时杏子却一反常态的没有立刻跟上来。她听到了重物撞击的声音,转头后才发现那是杏子一拳砸在了栏杆上。
我还欠晓美焰一份拉面。杏子说。
六。
晓美焰记得自己最后做的一个梦。那时她还在属于自己的银色庭院里。
她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鹿目圆还坐在她旁边,并不是虚伪的见泷原里那个会拢着裙子在她旁边坐下,打开一份父亲做的完美便当的鹿目圆,是一身白裙粉色发丝缠绕上她黑色的、发枯发黄的鹿目圆。
“对不起。”这是她对梦里的鹿目圆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她做了什么呢?她可能吻了鹿目圆,但更大的可能是她夺走了鹿目圆的能力,沦落至今。是的,这和那个梦境重叠了。
晓美焰撒谎了。鹿目圆如同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女一般的生活不是她希望的全部。她到底是个自私的人。她的愿望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鹿目圆,而是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愧疚,管他什么的——的期望。所以在满足了那个所谓愿望的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得到满足。
因为那个只向丘比倾诉的愿望早就越过为别人好境界。她虽扪心自问不曾让个人感情蒙蔽她的判断,做出不适合鹿目圆的决定,却不能停止与此。
我爱你。她想。可你不必知道,更不必爱我。
无论你怎么想。
晓美焰锤着自己失去知觉的下半边身体想。
所以这就是最后了。
在她创造的见泷原里晓美焰曾极尽全力的和小圆呆在一起,却一直拒绝去巴麻美的茶话会。她要怎么面对另一个在她面前消亡了一次又一次的人呢?更别提有些可以说是她一手造成的。这些虚伪的相聚在所有人清醒过来后只会是让人发笑的戏谑剧。她也再也无法面对巴麻美。
小圆在这方面一点帮助都没有。她会在巴麻美提议开茶话会的时候双手握住晓美焰的手腕,用晓美焰几乎无法拒绝的湿漉漉的上目线请求她,声音软糯,仿佛任何冷硬的话语就能将她戳出水。这真的、真的把晓美焰要面对的难题翻了倍。
好在她这些年学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里包含拒绝小圆,即使她心脏绞痛。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晓美焰得交代,她在心里默默算着,就算她也不明白她的坦承是给谁的。绝对不是给小圆的。
晓美焰几乎忘记她曾一度忘记她爱着这个人。这让她差一点就要恨起鹿目圆。
如果她不记得还好,那鹿目圆就如同她的责任一般,怀揣冷静和沉默为铠甲就能应对世间一切困难。
偏偏她不是的。她自欺欺人。明明看到鹿目圆的笑脸都会心脏狂跳的抽搐,身体素质瞬间回到住院时的状态,连轮回开始小圆的一颦一笑都能一点一点简洁代替晓美焰的分子成为他的一部分。
曾经的鹿目圆终于不再对她展现出笑颜时,她以为自己终于能接受最后的命运。我可以做得很好,她告诉自己。我可以使她逃离魔法少女的命运,然后我的使命就结束了。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在他她绝望之前,现在和她的期待同出一辙的幸福又无知的鹿目圆主动亲近她。
是什么把你变成了这样?是我,还是时间?
她每每看着新世界抱着午餐盒在课间走到她桌子旁边的鹿目圆想。
你真的是这样子吗?她在鹿目圆在她身旁坐下或者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学校内的什么地方的时候愈加思索。
鹿目圆的热量顺着一小块支付之下的皮肤传到了她身上,而她贪婪地汲取这些能量,像是她的生命源泉。鹿目圆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坐的离她稍微近了一些,垂下头跟她最新从妈妈那里听到的老师的爱情生活情报,粉色的发丝垂在晓美焰的肩膀,擦过她的手臂,使她产生了美梦成真的错觉。
可无论晓美焰如何在内心反驳自己,她都最清楚梦境的原则,因为梦魇是鹿目圆一手造成的结果。
做得久了,就该醒了。
也是时候结束这个让人沉溺而耗尽她心力的美梦了,晓美焰想。她渴望深沉黑暗的睡眠,而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深刻地厌恶梦境。
七。
美树沙耶加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警备。她已经很久没和晓美焰说过话了,而今天晓美焰却主动找到了她。
“庆祝吧,”这可能是晓美焰用过的最无机质的语气,和她讲述的内容产生了极大的对比,“小圆很快就能回来了。”
“你是什么意思?”晓美焰有些好笑的看着因为意外的消息而警觉起来的美树沙耶加;她看起来像一只炸毛的猫。
“我要消失了。我要压制不住小圆的力量了,那我还有什么挣扎的必要呢?我只能、也已经把自己剩下的力量也还给她了。至于她什么时候恢复,那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美树沙耶加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怎么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顺便一提,巴麻美和贝贝也会想起来的。”
“你是怎么回事?都不想解释一下,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能有什么好说的?”晓美焰反而反问她。
沙耶加居然摇了摇头。晓美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然而她接下来的话更加不可理喻。
“暗恋就要说出来啊。”
她竟然这么评价晓美焰的感情。
“你似乎没有这个立场说我。”
晓美焰怒极反笑,眼前这个人似乎忘记了小圆当时是因为那个朋友而真挚的烦恼过,其深刻程度几乎一度叫晓美焰无与伦比的愤怒。
“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至少对杏子我有好好传达啊!”到后面一半声音蓦地小了下来。
“那是因为我不是像你们这样的笨蛋。”
“谁是笨蛋啊!”沙耶加叹了口气,一手顺了顺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就算是笨蛋,顺从自己的心意,不伤害别人的使自己开心难道是错的吗?”
晓美焰不置可否的看着她,仿佛不理解她的焦急:“那你是什么意思,让我去告白吗?”好像她存放多年压抑的感情,不舍和分离还有希望与占有欲能用这样轻飘飘的字眼就表达清楚一样。
“有什么不可以吗?”
晓美焰连看都不看她了。她着迷的看着夕阳以及初升的星子,仿佛还能从那金粉色中寻的少女的身影一般。沙耶加看了她许久,终于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晓美焰的回答在她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通过灵魂传话追上了她。
“我爱神,但神爱世人。”她说。
八。
“就是这样,你别和小圆说啊。”叙述完毕的沙耶加看着佐仓杏子。
“什么嘛!为什么你也认同她的观点啊?”
“这毕竟是她们两个的事,而且我相信小圆也能处理好的。”
“连你也这么说。”杏子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表情顿时阴郁了起来,“不过她也真不容易的。我以为我已经见过无数的人在我面前死去了。我以为家人已经足够了,可就连你在我面前消失的次数,算起来也有四五次了吧?”
她低下头苦笑,同时也握紧了沙耶加的手:“只是这样我就绝望了不止一次了,那家伙居然几百次的看着小圆死去。真不知道她的灵魂,不,她的心是什么做的。”
沙耶加一言不发的回握住杏子,她手心熟悉的温暖几乎从她的眼眶里蒸腾出什么别的液体。但沙耶加咽下了这个冲动,腾出另一只手拍了拍杏子的肩膀,终于小声说:“小圆也知道的。她会处理好的。”
佐仓杏子的回答是一个吻,不偏不倚的落在沙耶加的嘴唇上。沙耶加从很早之前就妄想过杏子和苹果的相似之处,她终于在现在得以验证她的猜想。
“还有一件事。”
杏子在她们终于分开的时候说,她的声音已经略微出现裂痕,叫沙耶加凭空生出了用舌尖水分安抚她的想法。
“嗯?”
“这次离开之前能不能和我说一声?”
杏子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美树沙耶加心漏跳了一拍。
“……好的。”
她说。但她想的是,我不会离开的。
九。
“小圆啊,你最近要看紧晓美焰。”美树沙耶加抿着嘴皱着眉,像是做了巨大的决定后才在晓美焰又一次旷课的午餐时说。
“怎么了?”
不能说。美树沙耶加想,不能说,但小圆会处理好的。小圆一直都所以人里面最温柔最明事理的,所以相信她的话一定没问题。
“不知道。”她摆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她最近旷课有些太频繁了,小圆你不觉得担心吗?再加上她平时总是缠着你的样子,是什么让她都不来确认她唯一的念想了。”
她尽量把后面一句说的轻快一些,尽管那可能个更接近事实。
“不是的吧,小焰不只是需要上学才来的吗?”小圆用一副吃惊又一本正经的样子点着下巴想了想,“不过我会注意的。”
其实早在美树沙耶加和她的谈话发生之前鹿目圆就发现了,在午间休息的教室也好,放学后一起回家的路上也好,晓美焰的异常。
“怎么了,小焰?”
总是平稳的有些冷淡的小焰一瞬间流露出的像是掩饰不到位的痛苦表情。
“没什么。”对方总是有些气力不足的回道,但片刻后又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示意她继续被打断的话题。
晓美焰总什么也不说。手工课不小心被裁纸刀划到的时候不说,睡眠不足带着黑眼圈的时候也不说。
还有一些其他的,更奇怪的场合里,她依然一言不发。比如鹿目圆要是提起她之前所在的学校或者将来的梦想。前者可能真的是她的错,毕竟转学生说不定真的有不可告人的悲伤过往,但鹿目圆思来想去也得不出后者有哪里冒犯了小焰或者戳到了她的痛处。
这种时候她只能扬起元气的笑脸,假装并没有察觉到一般的抱着晓美焰,假装掌心下的身体没有细微的颤抖。
鹿目圆开始产生一些既视感。这种情况在看到杏子披下头发的时候会出现,在麻美学姐开茶话会的时候也时常会出现,无一例外最频繁发生的还是和晓美焰在一起的时候。
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几乎无时无刻的填满两人之间的空隙。
比如她们并排走在过道里偶然瞥见玻璃中晓美焰的倒影时对过去曾经无数次经历过这个场景产生的疑惑。
比如和晓美焰在天台吃午饭时的错位感,就像是她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应该近一点,再近一点,但鹿目圆却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靠近晓美焰。那个人几乎是悲伤的,而一只附在她身上的手似乎不能缓解她的伤痛,尽管鹿目圆还是尝试了,尽管她说不出来那是否有用。
比如现在晓美焰痛苦的容貌。
那些若有若无的,无法确认的画面让鹿目圆疼得几乎流下泪来,却又不清楚来由。她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一个转学生的一举一动?
即使如此,在这些晓美焰无法言说的时刻,鹿目圆还是抱紧了晓美焰。少女消瘦的腰身在她臂弯中紧绷,恍如承受着无法言喻的折磨。
九。
鹿目圆在虚伪的见泷原,结界的边缘找到了晓美焰。那是一片草坪,就在悬崖旁边,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被截断了。如果鹿目圆眯起眼,她发誓连月亮都消失了一半。
那道深紫色的踪影一跃而下,如同要从此消失于这个世界一般。
她的心脏攒成了一团,在大脑计算出后果之前身体就先一步挣脱了晓美焰禁锢她力量的所有枷锁,幻化成神的模样接住了坠落的人。
小圆看着怀中的人忍不住大口的喘气,急速的心跳尚未平复。对方如她料想的没有张开翅膀,就打算那样直直的掉下去。这幅羸弱如凡人的姿态让她不敢想象自己没有赶上的可能性里会发生的后果。
同她想象般同出一辙,晓美焰在她双臂之中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好像要保持永恒的静默。鹿目圆深呼吸了几下,等到能明确的感觉到胸腔之下的跳龙缓和下来后才开口,用的是她所熟知的鹿目圆的口吻。
“小焰你不要怪沙耶加和杏子啦,不是她们说的。我了解小焰嘛,所以就想你可能藏在这里。”
“……”
神向她伸出手:“跟我回去吧,小焰。”
要被救赎了,晓美焰有些厌倦的想,仿佛她方才没有,而过去也没有无数次的被鹿目圆的微笑,触碰和悲叹之种拯救一般。她已经厌倦被神救赎,被无差别的爱着,以及那些出于对神的爱而劳累奔波的日子了。她一无所有,连灵魂都失去了,还能用什么回报神的恩顾呢?所以她挥开圆环之神抛出的橄榄枝,撕心裂肺的大笑了起来。
“你别管我。”
鹿目圆有些苦恼。到底是恶魔的力量侵蚀了她的心境吗?平时十分亲热的小焰几乎厌恶的躲开了她的触碰,虽然笑着却兀自缩在了角落里,似乎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她看着如同受伤的幼兽一般的晓美焰,感到了几近溢出的爱意。那份爱里除了怜爱,还包含着名为自私和占有欲的,不属于神的部分。来自无数世界线里的“鹿目圆”虽积少成多却也消失般微小的情绪,在目睹这样的晓美焰之前全部被忽视,直到这一刻才尽数爆发。这样粘稠和怪异的感情,要怎样传达她啊?
“更何况你并不是想救赎我的,”晓美焰说,“你不过是放不下一个情况比较特殊的前魔法少女而已。”
“原来小焰寂寞了啊,”宇宙的神笑了起来,几乎如同当初要她保密魔法少女身份的单纯少女,“寂寞的话,撒撒娇就好了啊。”
“我真是受够了。”
晓美焰闭上了眼睛。
“我喜欢小焰,”小圆认真地说,语调叫晓美焰忍不住睁开眼确认那句话的对象是自己。鹿目圆目光柔和澄澈却无比深邃。那神色和她成为神之后的样子无异,那张嘴里吐出的也是与神的大爱相符的话语,“小焰喜欢我吗?”
晓美焰冷笑。“我当然喜欢你。喜欢你,崇拜你,恨不得把你的塑像刻在墙上供奉,毕竟你伟大的无与伦比。”她流畅的,毫不卡壳的讽刺着,嘴角高高扬起,连肌肉都扭曲的几近抽搐。
神只是看着她,神圣厚重却表情柔软,那模样就快要和鹿目圆重合,让晓美焰猛地一僵。
“你喜欢我吗。”她问。
晓美焰暂时性失声了。我爱你,她试着动了动嘴唇,神经末梢的指令却没能让声带的震动分毫。在丘比尚且存在的日子里她还能大声的在它面前宣布的,甚至在不久前还当着美树沙耶加承认过的事实,现在却卡在了她嗓子里,堵得胸口生疼。
因为那不是鹿目圆询问的答案,只是她一厢情愿得出的结果。
她最终还是成功了,被扭曲的话语如同气泡一样破碎在空气中,标示着最后的挣扎:“当然不喜欢。你不是知道的吗?我最讨厌你了。”
“可是我喜欢小焰啊,这样让我怎么办呢?”小圆歪着头思考着,稚气一点一点的爬上脸颊,将神替换出去,“你真的讨厌我吗?那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晓美焰着迷的望着逐渐改变的鹿目圆。那如同回到了她们为魔女之夜的策略而拌嘴吵架的时光。但那是不同的。悲悯已经回到了那对瞳孔里,刺得晓美焰鲜血淋漓。
恨我吧。没关系,恨我也好,但不要可怜我。如同神一样厚重的感情是容易被忘却的,可是恨这种来自地狱深渊的感情会把你拉下来,再度变回鹿目圆。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那只是约定而已。我还没有无耻到违反约定。”
“那代替我成为恶魔呢?”
“自私罢了,看不惯你那么高高在上。”
“那茶话会呢?那些一起上学的日子呢?那些拥抱和泪水呢?我可是曾经不止一次看到小焰你在哭哟。”
“……。”
“……你想说什么呢?那些都是过去的日子,连你说的喜欢也是。你终究只是把我当做朋友而已。”
“嘿嘿,小焰承认我们是朋友了。”
恶魔只觉得无比挫败。
“刨去我曾经记得你,又夺取了你力量这两点之外,我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不是吗?我对你而言,只是成千上万的魔法少女中的一个而已。你不是不能放弃我,只是不能放弃魔法少女。”这样不够,因为你注定忘记我,也许在无数世纪后,毕竟时间对你来说只是数字,但我无法奢求更多。
已经够了吧?
“小焰,你有听过小王子的故事吗?”
“国文课读过的吧?离开了自己星球去探索宇宙的小王子的故事。”
“你想说什么,我是被你驯养的狐狸吗?”可惜小王子最终离开了狐狸,而你如同麦子般金黄的眼眸只让我心生畏惧。晓美焰为这比喻的讽刺性瑟缩了一下。
鹿目圆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脏仿佛被荆棘缠绕。
“并不是的,小焰是我的玫瑰花啊。”
“我因为探索这个浩瀚的宇宙与奇迹而暂时离开的玫瑰花,在拼命的用她的仅有四根刺试图保护我。”
“所以,我现在要回来找你了。”
“……”
“别再耍我了。”筋疲力尽的恶魔更加全力的缩成了一团。
“小焰是不相信我喜欢你吗?”
“我有什么优点呢?怯懦、软弱、没有用,没能保护你还无数次的害死了你,成为魔女之后还陷你于危险之中,最后还堕落成了恶魔。”
“小焰很温柔啊。既温柔、又强大,变成了魔女也要保护我,还揽下了那么多责任拯救了我。”小圆低下头蹭了蹭晓美焰的脸蛋,“所以这样的小焰,最喜欢了。”
恶魔,不,晓美焰无声的抽泣了起来。小圆俯下了身子,在她的嘴唇上尝到了泪水苦涩的味道。
“我最喜欢你了,小焰。”
圆环之理,或称为鹿目圆的女孩子重复道。
世界上从此再不存在恶魔。
十。
“从此之后,解开了心结的恶魔重新变回了天使,和神明大人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美树沙耶加像合上童话书一般一本正经和合上双手,用念睡前故事的语气说。
坐在她身边吃蛋卷的佐仓杏子被逗的哈哈大笑,顺手将手中的甜点掰了一半递给沙耶加。沙耶加接过去却没有吃,只捏在手里和她一起笑。
笑声消散后降临了某种亲切的静谧,空气中弥漫着零食的香气和杏子咀嚼的声音。她们并排坐着,即不为未来着急,也不被过去的影子缠绕。
佐仓杏子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既然圆环之理恢复了,那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她用包装纸指着美树沙耶加问,随即又因为察觉到自己措辞不当而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挠了挠头,“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果不其然美树沙耶加笑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就这么不想让我留下吗?……开玩笑的。因为晓美焰取代了我和贝贝成了圆环之理的一部分,小圆就不再需要我了啊。算是小圆给我放了个长假吧,嘿嘿。”
确认了沙耶加不会离去的杏子松了口气:“那太好了。我们去吃拉面吧?”
“不是说欠晓美焰的吗?”
“谁管那家伙啊?总之这家店的拉面超级好吃,我请客!”
她们说说笑笑的远去了,背影重叠着被拉得很长。那幅画面即使被世界某处的晓美焰看到了,只怕也会忍不住微笑吧。
快要离开学校的时候,在美树沙耶加的忍俊不禁中,佐仓杏子忽然反应过来了:“说起来,那两个人现在就相当于在度蜜月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