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中】春日的怪兽(fin.)
CP:太x中
原作向,22岁开始尝试谈恋爱的两人
2023.04.29 第七年为你庆祝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很开心在16年的春天遇到你。
“事到如今,我们两个还能对彼此动心吗?”太宰治说:“想不出结果的话,干脆来试试看好了。”
01.
对上视线的瞬间,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他们都看到了对方,太宰治还对他轻轻挑了下眉梢。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太宰治也在那之后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两人仅仅对视了两三秒。片刻后他们不约而同移开了视线,很显然在这一刻他们都认为和对方打招呼既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假装没看到吧”的想法昭然若揭。
“欢迎光临。”漂亮的女性招......
CP:太x中
原作向,22岁开始尝试谈恋爱的两人
2023.04.29 第七年为你庆祝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很开心在16年的春天遇到你。
“事到如今,我们两个还能对彼此动心吗?”太宰治说:“想不出结果的话,干脆来试试看好了。”
01.
对上视线的瞬间,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他们都看到了对方,太宰治还对他轻轻挑了下眉梢。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太宰治也在那之后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两人仅仅对视了两三秒。片刻后他们不约而同移开了视线,很显然在这一刻他们都认为和对方打招呼既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假装没看到吧”的想法昭然若揭。
“欢迎光临。”漂亮的女性招待露出温柔客气的微笑,对中原中也确认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是预约的中原。”中原中也回过神,说道。
对方确认了姓名和预约时间:“欢迎您来到‘朝仓屋’,中原先生。您的酒已经先行送到房间去了。”
说完,她对中原中也微微躬身行礼:“请往这边走。”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他跟在引路的女招待身后,走过特意在这种高楼大厦内造出的流水庭院,在转弯时他不经意地回头看向刚才的位置,发现太宰治已经走开了。刚才对上视线时他就发现了,今晚和太宰治走在一起的是位黑色长发的漂亮女性。虽然没有看到样子,但仅仅从侧脸也能看出对方是位美人,举手投足都透出一种大家闺秀特有的优雅来。
太宰那家伙,行程安排得也太满了吧。中原中也收回视线时心想。明明下午还在港口黑手党的地下审讯室里,自己去见了他一面后离开时是四点。那之后太宰如果要去二楼的通讯室确认和人虎有关的信息,意味着他从通讯室离开后就要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间高级日料店——毕竟这里距离港口黑手党的大楼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太宰想要赶上今晚的约会的话,时间安排上肯定很紧张。
“就是这里了,您所预订的房间。”走在前方的女性招待停下脚步,为他拉开一侧的纸门。中原中也点了下头,走进这间和室。
那种类型的女人也会是艳遇吗?虽然难以想象那家伙会这么做,不过也可能是真正想要交往的对象。中原中也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一边,同时事不关己地想着。听说那家伙被镜花抓回来后关了几天——男朋友几天没有联系的话,任谁都会担心的吧。这么一想,太宰在离开黑手党后立刻和对方见面、安抚对方的心情也是情有可缘,但确实不太能想象那家伙会老老实实和谁交往的样子。
只要别像过去一样,给出去的是自己的号码就没问题。中原中也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便立刻强制自己移开了视线,嫌恶地啧了声,不再去想关于过去的事。好不容易和太宰那家伙不再有麻烦的联系了,这种联想当然也要全部禁止。
就在中原中也这么想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温和的引路声。紧接着门被拉开,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依次踏入。中原中也于是一下子打断刚才的所有思绪,将状态切换为“工作中”。
“承蒙您这次邀请,中原先生。”走在最前方的人看起来五十多岁,身上的定制西装和腕间的帕玛强尼无一不在昭显对方身份的非富即贵,但他在比他年轻许多的中原中也面前仍然表现出了非常客气的态度。
“哪里,我这边才是。上次的合作承蒙关照了,长冈先生。”中原中也站起来。他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和对方相握。
“那是中原先生和森先生愿意给我们这份薄面。我们才是感激不尽的那一方。”中年男人礼貌说着,和中原中也在和室中央的桌子两旁落座,其余几人也纷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听说长冈先生平时最喜欢老酒的口感,对‘十四代’情有独钟。”中原中也拍了拍手,跟着走进屋内、负责上菜斟酒的女性招待便将早已送进房间的酒瓶拿出,向客人们展示瓶身上昂贵的酒标:“今天请长冈先生尝尝我的收藏。是去年春天新政酒造本厂产出、在我家的酒窖里放置了一年左右的‘阳乃鸟’。受之前的地震影响,这一批听说只产了40瓶,现在正是最好喝的时候。”
对于掌握着日本造船业大半市场的长冈重工现任当家人长冈一造来说,多昂贵的酒他都已经喝过了,而再昂贵的清酒也比不上那些动辄窖藏了几十年上百年的葡萄酒。珍贵的、或者说暗含着深意的,是港口黑手党的中原先生花费这种时间去了解他的习惯和爱好的举动本身。
对方是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之一——是身价和自己不相上下、却比自己年轻二十岁还有余的极其可怕的年轻人。
长冈一造脸上客套礼貌的微笑稍稍收敛了。
“我们边吃边聊吧,长冈先生。”中原中也示意上菜,嗓音和态度自始至终都非常平稳缓和,完全看不出在对方进门之前,他还在屋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有关前搭档如今的感情生活这种无聊的事情。
“那就……再次感谢您的邀请和款待,中原先生。”长冈一造说道。
中原中也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了他踏进这间房间的第一个微笑。
“哪里,您太客气了。”中原中也笑着说道:“请。”
这场双方都存着试探的商务宴请在午夜来临时顺利结束,起码从结果看,今晚宴席上所透露出的信息双方都还算满意。中原中也并没有喝太多,不如说他在这种场合上、在外人面前几乎从未喝醉过,酒精给他带来的影响全部被理智和意志牢牢压制,只有他笔挺的西装大衣上余留着酒香。中原中也拿着车钥匙走到停车场,在察觉到另一个人气息时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如几个小时前太宰治对他做的一样,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梢。
“……不要靠在我的车上。”这次中原中也开口了。太宰治专门站在他的车旁边——很难用“几小时后他们两人在停车场再次相遇”这种说法解释过去——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等其他人,比如那位今晚和太宰一同吃饭的女性。
“没办法,坐在地上弄脏衣服的话,等下中也就不会让我上车了吧?”太宰治收起手机,眯起眼睛对中也笑了笑:“吃饭好慢。”
“我好像没有让你等我吧。”中原中也手里拿着车钥匙,却没有开锁让太宰治顺势上车的意思:“自己去打车。我从来不送男人回家。”
“不送我也可以哦。”太宰治说:“反正我今晚没打算回去。”
中原中也眨了下眼,有些疑惑地和太宰治对视,思考半夜不回家、要去做的事情好像也只有约会到床上这一个选项……那刚才那个美人又是怎么回事?单纯地吃饭吗?太宰治的行程未免也太紧凑——啊。
大概是傍晚那一瞥的印象太过先入为主,以至于中原中也迟了半拍才理解太宰治的意思。他长长地“哈”了一声,毫不掩饰声音中的嫌弃:“我家是专门收容流浪汉的福利机构吗?我才不要带你回去、绝对不带。”
“好无情啊,明明是中也提前把我从那个地下室里放出来的。”太宰治叹了口气:“如果和侦探社联系的话,一定会立刻被叫去工作,所以我才隐瞒了我在某人的帮助下已经离开了黑手党的消息……但是这样一来,我今晚就没有地方睡啦!中也要对这种状况负责的。”
“都不知道该先从哪一点开始反驳你了,自说自话也要有个限度吧!”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仿佛刚刚酒席上喝下的清酒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太宰治站在这里本身就已经在逐渐瓦解他用来压制醉酒的意志和毅力。口渴、亢奋和烦躁,酒精的存在开始突显出来。
“走开,我要回家了。”中原中也不耐烦地伸手去推他,不让这个四年里变得个高腿长的混蛋挡着车门:“想睡觉去找那个女人去。”
太宰治扣住了他挥开自己的手腕,带着一层薄薄枪茧的拇指按在中也的手腕内侧,像是中原中也下午扣住他脖颈时那样。
“哪个女人?”太宰治就着两人贴近的姿势稍稍弯下腰,和中也几乎额头贴着额头:“今晚和我吃饭那个?”
这个姿势虽说是扣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腕,但要是真动起手来,已经站在太宰治手臂范围内侧的中原中也显然更加有利,能在一瞬间把太宰治掀翻在地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所以他毫不在乎地让太宰治扣着自己的手腕,也不在乎两人的呼吸此刻都交缠在一起。
“当然是随你喜欢。”中原中也抬眼和太宰治对视,皱眉表示不解:“你要是不喜欢今晚这个,去找随便其他哪个也都可以。”
夜风温柔地吹拂过这个停车场。春日四月的风里已经染上了花香和暖意,从对峙的两人身边经过时带起了他们的发丝。中原中也闻到太宰治身上的味道:有一点在地下室里沾染上的潮湿霉味、常年都有的消毒水味道和刚刚这家店里的熏香味道。
没有女人的香水味,甚至没有酒的味道。
这个发现划过中原中也的脑海。然而没等他对这个发现发表什么想法,太宰治已经先一步松开了他的手腕。太宰治站直身体,摊开手说道:“那是受过侦探社帮助的委托人井口女士……在街上偶然遇到今晚无所事事的我,聊了几句后发现我的晚饭没有着落,于是好心带我来参加她的家宴。就算我再怎么过分,也不能当着那位女士的丈夫和孩子的面把人带走吧?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不过,我对她也确实没有那种想法就是了。”太宰治微笑着补充。
中原中也的眼神明明白白传达出了“这关我什么事”的意思,同时开口道:“其他的选择呢?只要你开口的话,愿意收留你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吧。”
“中也是笨蛋吗?深夜造访、为了留宿而付出身体的代价……好恶俗!那种事要讲究气氛和情调啦,中也一直都是这种想法的话小心被女性讨厌哦。”
“不能去‘打扰别人’,‘打扰我’倒是大欢迎啊。”中原中也瞥他一眼。在看到太宰治脸上自信笃定的表情之后,他终于认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在这里僵持再久,太宰治似乎都不打算改变主意。那么与其站在这里和他废话,不如干脆一点将他带回去扔进客房。
“真是能给人找麻烦的混蛋啊……算了。”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最终无奈地按下车门锁:“先说好,明天一早你就滚出去。”
太宰治欢呼一声,才不管中也说了什么,伸手去拉开帕加尼的副驾车门。
“等下。”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伸手拽住他:“不是免费的。你今晚没喝酒吧?那就给我当司机。敢让我的车被剐蹭一点你就死定了。找美女和你殉情也好、让你清爽自杀也好,想都别想,我绝对用最痛苦的死法杀了你,然后把你的尸体填进港口的水泥桩成为地基的一部分,让你死后也为港口黑手党做牛做马几十年。”
“呜哇、好恶毒的诅咒。”太宰治满脸嫌弃:“中也就是这种地方最让人讨厌了。”
“彼此彼此。”中原中也放开手,自己坐进副驾驶里:“不如说,你今晚一定要来我家借住的行为才不可理喻吧。下午见了一面还不够吗?我还以为下次见到你绝对是很久之后了。”
“为什么?”事已至此,太宰治只好坐进驾驶座,时隔多年再次摸上中也的车子方向盘的感觉微微有点奇妙。他扣上安全带,一边调整座椅位置一边问道。
“什么为什么,难道你想和我经常见面吗?”中原中也用阴沉的表情盯着太宰治的动作,看着他神情无辜地将座椅位置调宽、调低,好放下那两条此刻看着格外碍眼的大长腿。锯掉算了。中原中也心想。
不过似乎不单单是心里的想法,他把这句喃喃说出了口。虽然声音又低又微弱,但太宰治还是听到了,然后用一种让人恼火的笑法嗤嗤笑出了声。
“我没问题哦。因为中也每次见到我都会露出很好笑的表情,所以还挺期待的。”太宰治坦然道,同时把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那种失礼的回答给我适可而止。”中原中也往椅背上一靠,感觉酒劲在渐渐涌上头,脸颊和耳朵都在微微发热。他半阖上眼,说道:“还有,为什么你这么自然地就知道往哪个方向开啊。这几年里我换过安全屋的地址,现在住的公寓也是在你离开之后才搬进来的……不管哪个,都不是现在的你应该知道的事。”
“嗯——说的也是,为什么会知道呢?”太宰治说:“难道说中也害怕了?毕竟是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个人情报被这么轻易掌握的话很糟糕吧。”
“你说谁害怕了?”中原中也撩起眼皮,冷漠地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真是不知所谓。”
太宰治轻笑一声,随后便没有再说话了。
车窗半开,午夜的横滨只有路灯伫立在街道两侧。春天是个奇妙的季节,进入四月后似乎连夜风都变得温柔起来,不再有冬季萧瑟寒风的凛冽。中原中也靠在椅背里,在这温和的风里几乎要睡着了。他的头歪向一侧,偏过的角度让他在睡意朦胧间正好能看到太宰治开车时的侧脸。下午见面的时候匆匆忙忙,感觉好像说了很多,但是仔细想想只是在同以往那样幼稚地吵闹,有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讲。中原中也在回家的路上安静端详起四年不见的前搭档,在心中和自己记忆中的太宰治进行比对,眼神从他的侧脸往下滑——脖颈、肩膀、手臂,还有扶着方向盘的手。
太宰眼睛上的绷带不见了,但手臂上和脖子上的绷带都还在,外套也换成了浅色的。比起几年前在黑手党和自己共事的时期,单看外表的话,这家伙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现在的话,像是“斯文”、“温柔”这类形容词,用在太宰身上仿佛也完全不会违和。虽然下午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一贯恶劣,对峙也好、吵闹也好,仿佛什么都没变,以至于他根本没有什么实感——自己和名为太宰治的男人、和自己的前搭档其实已经四年没有见过面了。
而且,他们在这四年里也根本没有联系。一般来说,四年间一点都没联系过的人应该已经算得上是陌生人了吧?为什么自己刚才会顺势答应这家伙毫无道理可言的要求啊……这样的话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吗。无论是下午的事也好,还是刚才的事也好,几年过去自己还在被太宰治耍得团团转。
真让人火大。
“总感觉——有很强烈的视线在盯着我。”太宰治在这时开口说道。他瞥了一眼身侧,然后又转回视线:“要吐的话可不可以等一下?如果吐在车里的话,我是无所谓,但是感觉中也事后会不讲道理地打我。”
中原中也根本不在乎自己盯着太宰治看这件事被当事人发现,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是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打量,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不过有关自己刚刚看着他在想什么这件事中原中也就没打算全盘托出了。听到太宰治的话后他懒洋洋地歪了下头,嗤笑一声说道:“原来你有这个自觉啊。没什么,只是在想你这混蛋的身高——下午就在想,你专门在地下室等我、给我找茬,该不会也有炫耀如今和我之间的身高差的意思在里面吧?真让人火大,晚上等你睡着之后拿刀砍掉一截算了。”
太宰治有些好笑,发觉中也现在的状态应该介于“清醒”与“醉酒”中间——如果是清醒状态下的中也,应该压根懒得和他在如今继续聊有关身高的话题;但应该也没有完全喝醉,今晚是商务宴,喝的酒是低度酒——应该和这两个原因都有所关系。
“中也的发言好像山妖婆婆一样,会等借宿的旅人睡下后在厨房磨刀。”太宰治笑眯眯地说:“给中也找茬需要理由吗?看你好像一直很在意下午的事情、在意我留在那里的理由,是不是想太多了?”
“因为我确实在怀疑你的用意。”既然话说到这里,中原中也便十分直白地说。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太宰治,只是平淡而冷漠地看着前方的路:“和‘人虎’有关的事情由谁负责、在哪里留档,没有人比你这个曾经的黑手党成员更清楚。退一步讲,就算‘那个太宰’为了保险起见,提防组织内任务流程在这四年里有变化,你应该找上的是这件事的直接负责人芥川。”而不是我。
中原中也说到这里时话音微微一顿。他在身上摸了摸,没有找到自己的烟盒,于是只好接着说道:“……但我听说芥川已经去见过你了。你根本没必要在那里等我。虽然对你这家伙来说,给我找茬确实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我必须要考虑到更多的可能性。”
“‘太宰是敌人’的可能吗?所以今晚收留我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旧情,而是想把主动提出借宿的我放在身边监视、揣摩我的计划和用意,也更方便随机应变?”太宰治笑起来:“了不起。原来在我离开之后,中也遇到突发状况时变得会想这么多了。”
“白痴,这种程度的话在你离开之前我也能做到啊,难道在你眼里我是大猩猩吗。”中原中也没好气地说:“而且你有一点说错了。‘太宰治是敌人’这种事不是‘可能’,而是‘事实’吧。侦探社和黑手党如今在因为那个少年的事情对立,倒不如说这种情况下,和平地坐在一辆车上、正在准备回同一间公寓、打算今晚和平地度过一晚的我们两人才是不正常的那方啊。”
“中也刚才说的那些是组织上的立场和工作时的立场,而不是已经下班的你和我的立场。”太宰治十分随意地说道:“公事公办的腔调还是算了,听上去好无聊。这种程度的小冲突?中也才没有放在眼里呢,只是一件都没有递到干部面前的委托而已。七十亿的悬赏金太可疑了,委托内容的难易程度和赏金本身根本不相符。以森先生的为人,比起侦探社,他会更怀疑这件事是针对黑手党设下的陷阱。所以被派出来处理这件事的才是芥川,而不是红叶姐或者中也啊。”
中原中也没说话,实在是因为太宰治说的话他无法反驳。价值七十亿的委托对港口黑手党来说也是一桩无法等闲视之的工作,哪怕是森鸥外亲自出面和对方进行接洽,直接负责这件事都不为过。但到目前为止真正和这件事有所接触的人只有芥川,镜花和梶井都是借调来的其他部门的人。正是因为森鸥外对这件委托本身抱有怀疑,芥川才会被派出来处理这件事:因为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手中都还握有黑手党的核心工作,没必要冒风险去处理一件森鸥外没打算拿出全部实力去对付的奇怪委托。
——话是这么说,但被太宰治直接讲出来还是有点不爽。中原中也“啧”了声,开口道:“所以呢?既然话都被你说完了,我带你回家是别有用心,那你干脆也把本来目的说出来不就好了。省得我们在这里互相绕圈子讲话,真是让人火大!”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这么讲,好像从今天见到太宰治时起他就一直在莫名地烦躁和生气。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扯上关系的人,如今这么轻松地又闯进了自己的生活里——
“因为偶然听到一些传闻。”太宰治说道。
中原中也愣住了。
“哈?”他顿了顿,才疑惑地偏过头看向太宰治:“什么传闻?”
看上去太宰治本来也没打算隐瞒,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唔,其实今晚原本的计划不是这个。我本来打算在离开之后偷偷回家,然后一觉睡到明天下午,顺便把买回来还没看完的那本小说看完。”
没错,这听上去才是他以为的太宰治会做的事情,而不是仿佛早有准备地等在停车场,然后蹭自己的车、跟他回家。中原中也心想。
“结果,我在去通信室的路上,偶然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太宰治说:“我装成黑手党的成员,正好路过茶水间,结果听到里面几个低级成员在讨论中也的事。”
“……讨论我?”
吃饭的地方距离中原中也的公寓并不远。说话间太宰治已经将车子开进了公寓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中原中也原本就在疑惑他怎么对自己家的住址这么清楚,好在太宰治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连他买的停车位是哪一个都知道。车子在地下车库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车内一片安静。片刻后,中原中也反应过来,给他指了路。
“A区第二排那四个车位全都是我的,你随便停好了。倒车时小心我的机车。”中原中也对太宰治说。
四个车位除了最右边的车位里停着一辆暗红色的定制限量杜卡迪,剩下三个全是空的。太宰治将车歪七扭八地倒进A区第二排最左边的位置里,小半个车屁股停在了隔壁车位。如果明天中原中也要把别的车开过来,那就只能停在机车旁边,否则无论如何都要先把这辆占了两个车位的跑车开出来,再重新停进去。
这也导致中原中也在下车的时候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感觉你在报复我。”
太宰治一脸无辜的样子关上车门:“中也指什么?听不太懂。”
“少来了,车钥匙给我!车停成这个样子,你——”
“好啦,反正中也明天上班时候还要开这辆车吧?”太宰治推着他向电梯走去:“又不会妨碍到别人,只是妨碍到了中也的眼睛而已。”
“果然是在报复我吧!混蛋!”
“都说了听不懂中也在说什么啦,是不是想太多了?”
两人吵吵闹闹地走进电梯间,电梯恰好停在这一层。中原中也还想说什么,结果看到太宰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眼熟的磁卡,“唰”地刷亮了楼层按钮。
中原中也:“…………”
太宰治把磁卡放到他手上:“喏,还给你。”
中原中也:“…………‘还给你’是什么鬼啊!你这混蛋,什么时候从我身上摸走的!”
电梯门缓缓关闭,开始上行。宽敞的轿厢里弥漫着冷香,三面厢壁干净剔透如同镜子,地面是大理石纹的雕花板,金属扶手则是真皮装饰。高昂的物业费保证了每一处细节都足以和入住这栋高级公寓的户主相配。但眼下太宰治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中原中也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
“起码在这件事上,我觉得问题并不是出在我身上哦。”太宰治笑吟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中也的脸,闻到他衣领上沾染的酒香。那酒香闻起来很淡,散发着微微的甜味,像是清酒之流,总之不是中也平时喜欢喝的种类。他再次扣住中也的手腕,拇指按在他的手腕内侧,甚至微微用力挤进了中也的手套内侧,缓缓摩挲着中也手掌根部与手腕相连接的地方。
“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这么轻易被人身上摸走了门卡是不行的吧?”太宰治说:“拿走都这么容易,放点什么就更没有难度了,刀子啊、微型炸弹啊——”
“胡说八道。”中原中也冷笑一声:“我不可能给敌人这种机会。”
“的确,虽然中也只是条黑漆漆的小狗,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件事我还是相信的。”出乎意料的是,太宰治并没有反驳他的话,然而中原中也的神色未变,显然笃定太宰治这句话还没说完。
果然,太宰治的话音一转:“所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中也对我太没有戒心了。明明在车上时说得那么冷酷,‘太宰是敌人的可能’什么的,结果行动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嘛。”
“你就想说这个?”中原中也在沉默了几秒后转开了眼神:“……无聊。”
电梯在这个时候抵达,厢门打开。电梯入户的通层公寓让两人直接到达了玄关处。中原中也把自己的手腕从太宰治手中抽出来,头也不回走出电梯,在门口换鞋,然后听到太宰治在自己身后开口说道:“确实很无聊,因为我只是想验证那个传闻而已。”
“车上说的那个?”中原中也神色淡淡的,给他指了拖鞋的位置,然后用指纹打开公寓门。
他回到家里,打开玄关处暖黄色的灯,一边问:“说起来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你听到他们讨论我什么?”
太宰治换完鞋,跟着走进中也这间他还没有来过的公寓,听到这句话后先是想了想,然后轻轻耸了下肩。
“所以,中也先生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在等电梯的时候,从旁边茶水间传来的低声讨论让太宰治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短暂转移了注意力。不过,作为聊胜于无的潜入变装,他将刚刚在地下室里从中也西装外兜摸来的墨镜架在了鼻梁上,因此也没有人能从他此刻的眼神中发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茶水间里的办公室八卦话题还在继续。
“那当然是女人吧。上次不是听说,有人在高级餐厅里见到了中也先生和某位漂亮的女性共进晚餐吗?”另一个声音说道。
但立刻就有人反驳:“那个是上次和我们合作的青泽财团的董事长千金啦。秘书处的人说中也先生经常有这种性质的应酬:为了维持生意蜜月期两家公司的深厚感情,哪怕只是表面的。”
“的确,感觉中也先生没有特别在意的女性啊……对待女性时都非常绅士,总保持着礼貌范围内的距离。在只有男性成员的酒会上也是这样哦。虽然中也先生会参与那些讨论女性的话题,但也都很有分寸,从来不会讲些过分的话。”
“那只能说明中也先生的礼仪很好,情商很高,和他的性向无关吧?”
“话说,我们在这里讨论这种事没问题吗?讨论上司的个人隐私不太好吧……如果被人听到的话……”
“安心啦,我们只是在讨论而已,小声点就好了。我上次出任务的时候机枪弹壳卡住,以为自己绝对要没命了的时候被中也先生救了……你们能想象到吗?那一刻我真的心脏狠狠一跳,上次有这种心动的感觉还是小学时面对我的初恋……”
“喂、喂!大男人讲这种话好奇怪啊!”
“你以为组织里幻想中也先生的男性还少吗?隔壁部门的藤井和香川的性取向是男这件事你知道吧——啊、不知道的话记得保密哦——总之,上次我们和隔壁部门一起喝酒的时候,我有听到他们两个讨论说中也先生绝对也是那一边的、而且绝对和男人做过这种事。”
“哈?!真的假的?!”
“啊——我懂我懂。我知道他们两个在讲什么。好像中也先生手下部门里有几年资历的成员都有这种感觉。前几年的时候,偶尔中也先生来上班时那种微妙的不同……那个绝对是度过了一个火热夜晚的感觉啊……”
“等等、前几年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啊?中也先生现在也很年轻吧,前几年……难不成是未成年的时候?!”
太宰治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到这里时,就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话题走向了。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因为这些话的内容实在是老调重弹。从他在组织的时候就有人在讲这些,中也早晨来公司时感觉特别色气、是不是头一晚和谁上床了之类的——没办法,组织里最年轻也是最能干的两个少年,一举一动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那些讲出更难听话的家伙不是被他私下处理了就是被中也狠狠揍过,还能流传在外的这些都算是比较克制礼貌的话了。
而且,那些觉得中也给人感觉微妙不同的时候,不都是和他睡过后的那天吗。只不过他那时基本上不会出现在这些低级成员面前,所以才导致流言蜚语的中心里只有中也一个人的情况。
电梯抵达,太宰治一边想着一边迈步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茶水间的悄声八卦轻飘飘地飘进来——
“所以说,传闻里中也先生的男朋友——果然是那位吧?就是已经叛逃的,曾经和中也先生搭档的那位……”
太宰治:“……”
他抬脚卡住电梯。电梯门感应灵敏,在可能碰到乘客的前一秒就停下了,在两秒的停顿后,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太宰治想了想,最后还是走出电梯。好在这个时间里,这层似乎没什么人在,既没有人看到太宰治在正大光明地听墙角,也没有人发现那几个人在茶水间肆无忌惮地谈论上司的八卦。
太宰治靠在电梯间的墙壁上,抱着手臂,听他们继续讨论下去。
“确实,那时候和中也先生走得比较近的人,除了那位之外也没有其他人了。但是我听前辈们说,那两位关系很差的吧?”
“说不定是为了掩饰他们的关系,才故意表现得关系很差?”
“猜错了。那两位的关系是真的很差。”
“同意。那两位关系是真的很差。但要说他们是上过床的关系,我好像也能理解……”
“理解了什么啊!前辈们!这两句话完全是相反的意思吧!”
“你不懂的……太宰先生、不是,呃,就是那个叛徒,他和中也先生的关系真的很微妙……”
“同感。我也这么想。不过虽然那位已经离开黑手党了,但我们今天在这里讨论的事情都是要保密的哈,如果被中也先生听到真的不妙。”
“不用前辈提醒我也知道啦……谁会傻到把上司的八卦讲给本人听啊。你们说的叛逃的那个人我都不认识,只听说过他的名字而已。”
“说的也是……都过去四年了。不管当初中也先生和那位是什么关系,现在都没关系了吧。”
“也就是说,分手了?”
“分手了吧。是从港口黑手党叛逃,又不是从普通公司跳槽离职那么简单?现在的话,过了几年事情都尘埃落定了,保密文件也都出保密期了,事情还好说,但是如果是刚刚叛逃的那时候,如果那两人还维持着关系的话,对中也先生的立场来说很难办吧?尊重男友的意愿,还是坚持对BOSS的忠心?这种选择,想想都可怕……”
“我说前辈,男友的设定也是你们臆想出来的吧……不要顺着臆想随便发散思维啊。”
“区区新人居然这么啰嗦,太嚣张了吧。”
“太嚣张了吧,工作做完了吗?”
“啊。恼羞成怒了。”
身穿最基础的西装三件套的年轻人从茶水间嬉皮笑脸地倒退走出来,脸上戴着低层成员标配的墨镜。其实戴墨镜是在出任务时才硬性规定的要求——谈判时防止被对方观察到眼神露出破绽、火并时防止火舌阻碍视线——没人要求这些新人在公司大楼内还戴墨镜。会戴的基本上都是新人:刚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才加入黑手党,或是为了掩饰害怕的情绪,或者干脆觉得很酷才会时刻都戴着。剩下的例外就是太宰治了:不走心的潜入变装,随便戴着玩的。
戴着墨镜的新人被两位前辈从茶水间里赶了出来,迎面走向太宰治。八卦看起来告一段落,太宰治从电梯旁边离开,做出刚走出电梯的样子,甚至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对他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太宰治戴着从中也身上摸来的昂贵太阳镜,对新人笑眯眯地说道。
“啊?啊、您好……”年轻人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跟着问好。
两人擦肩而过,太宰治走向了走廊另一侧的楼梯间。新人则走向电梯,脸上微微有些疑惑。
那是谁来着?
回忆到这里时,中原中也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穿着柔软的棉质T恤和长裤从换衣间走出来,对进门之后就直接躺在沙发上不愿动弹的太宰治无奈说道:“所以说,这件事和你决定今晚来找我有什么关系?只是偷听别人讲了一场无聊八卦而已吧,亏你还把这种事认真听完了。”
“只是没想到我离开这几年里,这个传闻的内容已经从‘讨论中也的上床对象’变成‘中也和我交往后又分手了’而已。”太宰治说:“中也不觉得很不合情理吗!明明我在黑手党时都没有人想到我身上、反倒是我离开这几年里各个都想起我来了!”
“同时讨论最年轻干部和干部候补的风险也太大了,那时候谁敢在掌握情报部队的太宰治眼皮下讨论这个。”中原中也的酒劲上来了,脸侧被酒精微微染上了一层红,但没到醉的程度。他走到沙发旁边时被太宰治拽住了手腕,不得已停下来。中原中也低头瞥他一眼,刚好和太宰治对上眼神。
太宰治说:“把话说完再走。现在呢?”
中原中也挑眉看了他片刻,然后翘起一边嘴角:“你觉得呢?四年都消失不见、没有踪影的男人,谁会害怕?虽然背后讨论别人的隐私这种行为有够无聊的,但以现在你的身份,就算当着你的面聊这些也……”
“不是说那个。”太宰治坐了起来,但还捏着中也的手腕。他今天第三次这么做,而这次看起来没打算像之前两次那样,轻轻松松就把人放开。
中原中也站在他面前,垂眼和他对视:“那你想说什么?”
“在听到这种传闻后,中也难道不好奇吗——”太宰治拖长了嗓音:“关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之间究竟能不能拥有恋爱关系’这种事。”
“……”虽说在他兴致勃勃聊起这种性质的传闻时就隐约预料到了,但真正听到时中原中也还是沉默了,不知道在这里该接什么话比较好。他叹了口气:“你今晚来这里,只是想找我当你的消遣对吧。”
“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说的吧。”太宰治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睛微微弯起来,声音放低了:“‘我是为了给中也找茬,才等在这里的’。”
他确实别有用心,只不过不是针对黑手党,而是针对中原中也一人。
中原中也垂眼看着他,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在四年前他们除了是搭档之外,的确还有着这种身体上的关系。但正如那些八卦的家伙们所猜测的那样,所有的关系在这四年间都断得彻彻底底,中原中也从没打算将这段关系再捡起来。“自己和四年前已经不一样了”什么的,“绝不能再被太宰治耍得团团转”什么的,“这种情况下还上床的话究竟算怎么一回事”什么的,他都想过。
正因都想过,所以他很清楚。
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一定会让自己后悔的。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宰治,被扣住的右手腕却动起来,手指先是碰到太宰的耳侧。他的指尖动了动,然后插进太宰治柔软蓬松的发间,将他的额发向一边撩起。
“……耳钉呢?”中原中也仿佛在确认阔别许久的、属于自己的物品所有权一样,低声问他:“现在不戴了吗?”
他把缠在手指上的黑发别到太宰的耳后,食指和拇指顺势轻轻捏住太宰薄薄的耳廓,抚摸耳骨和耳垂上几个耳洞的位置。
“不是什么复杂的原因。”感觉有点痒痒的,太宰治眯起眼:“只有我自己戴的话,好像也挺无聊的。”
“你就是这样的人吧。”中原中也哼了一声:“今晚来找我做这种事……也是因为你很无聊不是吗。”
中原中也单膝压上沙发,整个人几乎正面骑在太宰治身上。这种位置让他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以前他这么做的时候,太宰和他的体型差还没有那么明显,强势的动作看起来也只是强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欺身压上来之后,比起强势行为,更像是热情和主动。
但现在想离开也不太好离开了。太宰可不是那种善良的家伙,这种情况下还会随便放自己走。中原中也半垂着眼睛,和太宰几乎鼻尖碰着鼻尖,说道:“……你的手好凉。”
他的右手还扣在太宰的手心,而太宰空出来的右手则已经不知不觉地环在了他的腰上,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抱歉啦,稍微忍一下。”太宰治完全没有任何诚意地说道,轻轻碰了碰中也的鼻尖。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更像是太宰治的小习惯。于是中原中也偏过头,和太宰治干燥的唇瓣贴在一起,任由太宰含住自己的嘴唇,然后是湿热的舌尖。中原中也微微张开嘴,让太宰熟练地将舌尖探进来,扫过他的上颚,又勾缠住他的舌头。他捏着太宰耳廓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五指插进蓬松柔软的发间,用这个姿势和太宰接吻。
两人接吻时发出了轻微的水声。中原中也骑在了太宰治的大腿上,右手腕还被他紧紧扣在手里。等这个吻终于结束,两人分开,中原中也的居家服都已经被太宰掀起大半了,脊背还有腰侧都在被抚摸着。
“虽然觉得中也已经意识到了,”太宰治笑眯眯地说,“但是还是要说,现在的我从体型上来说,可以将中也完全罩在身下哦。当然那里的话,对中也来说应该也是完全陌生的尺寸了吧。”
“那算什么,挑衅?”
“提醒自己等下给你仔细做扩张,不然大概会像我们第一次做时那样没法直接进去吧。”
“很有自信嘛。”
“那么,”中原中也捧着太宰的脸,偏头再次吻了上去,“四年不见的原搭档、如今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
“……现在让我确切地感受一下吧,太宰。”
02.
高级公寓的卧室里,此刻只有交缠在一起的低低的喘息声。房间中央的大床毫无动静,很显然,一场火热情黉事刚刚结束。雪白的鹅绒被完全遮盖了两人的身形,让这两人的身份露出了端倪的是从被子边沿露出的头发的颜色,是柔软的黑发、以及稍显明亮的赭色发丝。
过了片刻,从被子里闷闷传出的喘息声才趋于平静。太宰治掀开盖在身上的鹅绒被,坐起来,懒洋洋地将装满精黉液的安黉全黉套熟练打结扔进垃圾桶。中原中也还趴在床上,面朝下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想动弹,只在太宰治抽出来离开的时候本能地颤了一下,屏住呼吸忍住了闷哼。太宰治下床捡起扔在地上卷成一团的条纹衬衣,然后走进浴室,打开浴缸的智能系统烧洗澡水。出来时他顺便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瓶水后才回到床边,发现中也还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处,连姿势都没变。太宰治笑了下,把其中一瓶冰水贴在中也汗湿的脖颈上。
“三次而已。”他说:“中也的样子像是我们做了一整晚一样。最近没在锻炼体能吗?”
打架要用的体力是打架用的体力,和被迫打开身体内部来承受另一个人进出所消耗的精力根本不是同类。更何况,那种让人食髓知味、让人上瘾发疯的快感和余韵才是中原中也每次在做完后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的主要原因。太宰治这么说只是在笑他这副样子而已,大概还有点得意在里面。不过中原中也刚刚爽完,心情正好,这种程度的嘲笑根本不痛不痒。
“啰嗦。”中原中也还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他上完床后的嗓音低低的,透着一股和长时间工作导致的疲惫完全不同的沙哑感。察觉到脖颈上的凉意,中原中也终于动了动,从趴着的姿势变成侧躺,看到太宰治手里拿的水后才顺势撑起手臂,把水接过来。
冰水滑过喉咙,他这才觉得又干又哑的嗓子舒服了不少。中原中也把水放到床头柜上,顺手抽出几张纸巾,草草擦拭着将股黉间变得一片狼藉的各种体黉液。他一边清理一边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毕竟你这家伙的可取之处寥寥无几,好看的脸和那方面的技术,少一个都是大损失啊。”
“好过分。这是对四年不见的搭档该说的话吗?”太宰治挑了下眉梢,说道。
“是‘前’搭档。”中原中也看都不看他一眼:“而且时隔四年,再次见面后的第一天就来过夜上床——会做这种事的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想都已经和‘搭档’沾不上边了吧。”
“居然在意这种奇怪的地方。就是因为中也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才会一直没能长高吧。”太宰治笑起来,将自己手中那瓶水同样放到了床头柜上。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都爽过了。”和太宰治讨论自己身高的问题属于不知多少年前的旧事重提了,久到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太过熟悉以至于中原中也根本没把这对话放在心上,随口将太宰治敷衍了过去。他坐起来擦拭自己的大腿黉根黉部,被子从他背上滑落下去,露出他劲瘦流畅的腰线,腰部两侧清晰印着此刻微微发红的指痕,背部、后颈、肩膀以及现在正在擦拭的大腿根部也满是亲黉吻和啃黉咬的痕迹。堪称凄惨的状态足以证明时隔几年,太宰治根本不像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淡定和游刃有余——当然,只要看看太宰治身上被抓得乱七八糟的绷带和背上的抓痕,就知道中原中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了。
太宰治看着中也擦拭的动作,一时没说话。中原中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撩起眼皮瞥他一眼,然而刚刚抬起头下巴就被捏住了。太宰治俯身下来和他交换了一个吻,把中原中也重新压回了被子里。
中原中也在太宰治的影子罩下来时就觉察不对,此刻被太宰治搂住腰背重新倒回床上,手里的纸巾也拿走了。中原中也忍不住拽了两下太宰蹭在自己脸边的发丝,在接吻的间隙含混道:“唔、等下……我明早还要上班。”
太宰治用一种搂抱大型抱枕的姿势和他接吻,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中原中也陷在自己当初亲手挑选的宽大柔软的枕头里,只觉得房间里的光线都被压在自己身上的这家伙挡住了。他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下即使是这种角度,太宰治的脸还是那么好看——眼睛、鼻梁、嘴唇,还有下巴和耳朵连接处的侧脸曲线,哪里都好看得堪称完美。中原中也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手挡住太宰治的嘴唇,不让他继续亲下来。刚做完的两人动作都懒洋洋的,中原中也与其说是挡住,不如说是在用粗糙的指腹抚摸太宰的唇线。
“这样就结束了?”太宰治弯起来双眼,说话时故意将中也按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含进去:“可是明天我不上班欸。”
“翘班的家伙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话时的热气还有舌尖,从手指上传来的触感让中原中也的后背一阵阵发麻,快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窜过脊柱。
太宰治:“那么,造成眼下让我理直气壮翘班这个状况的人是?”
中原中也:“……”
是他。
中原中也直觉自己这里应该反驳,但舒服的快感麻痹了他的神经,以至于一时之下想不到有力的反击。太宰治挑起眉梢,趁着中也说不出话的时候挪开了他的手指,低头将亲吻落在了中也轻轻滚动的喉结上。中原中也低低喘息了一声,被拨开的手滑到一边,下意识捏住了太宰的一侧耳朵,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接吻中途确认那些自己所熟悉的、以前戴着和自己一样款式的银圈和耳钉的位置。
“这次还是从后面来?”太宰治亲了几下,支起身,晃了晃不知道什么时候捏在指间的小小的方形包装袋。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染着情黉欲的那张极为英俊好看的脸,感觉血液轰然冲刷血管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几乎疑心会被太宰治听到。他松开手,小臂放下来挡在自己的眼上,哑声说:“……不,想看着你的脸做。”
“是吗?那就听中也的。”太宰治说着平常绝对不会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用牙齿撕开套黉套的包装。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简直无可救药,还是说这是上床时男人的通病?他觉得太宰治垂眼动作时的样子也好看得让他脸颊发烫,身后那处明明还没有被触碰,却已经在兴奋得不住收缩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十分不合时宜地,中原中也的手机响了起来。“叮咚”一声,显示有一封新邮件。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动作同时停下了,两人对视了一眼。
现在是凌晨三点,什么广告邮件都不会挑这个时间发来,会在这时响起的只能是中原中也工作用的邮箱,而凌晨三点发来的邮件通常没什么好事。因为港口黑手党的行动部门虽然时常保持昼伏夜出的作息,但是文职部门却一直是按照正常工作时间上下——,除了月初月末、还有年终前的时间外,基本上没有需要加班的时候——不会有部下将一封需要中原干部过目的普通文件在这时发送到他的邮箱里。
但即使如此,太宰治也将中也困在自己的手臂间,没有一点移开位置的打算:“中也……在这个时候处理工作的话,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吧?最糟糕了。我绝对会记仇的。”
中原中也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去处理那邮件——真正十万火急的事情会有人直接打电话给他——然而太宰治在宣布“绝对会记仇”的时候他还是差点笑出声。中原中也伸手搂住太宰治的脖颈。那上面的绷带在做第一次时就被自己抓得散开了,被太宰治拆下来随便扔在了地板上。
“那就别让我离开这张床啊,太宰。”中原中也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一边笑一边低声说道:“你不是最擅长做这种事了吗?”
他这样说着,同时将太宰治的头压下来接吻。非常奇怪,明明是承受侵入的那一方,而且做了几次之后已经是非常懒散的充满欲望的状态,但中原中也在懒洋洋笑着将太宰治压下来亲吻的这一刻还是展现出来了压迫性和侵略感。当然,别人是绝没有看到过的,只有太宰治才看到过的中也的样子。而且从以前开始,每当中也不自觉展现出这副样子时,都非常能撩拨起太宰的情绪。
太宰治嘀嘀咕咕地哼了声,一边接吻一边把被子拉起来,重新盖在两人身上,作为对中也挑衅的回应。他将中也拖进被子深处,打定主意用这种方式来阻挡多余的事,比如工作邮件、工作电话、和工作有关的一切。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模糊传出来,中原中也说了句“热”之类的抱怨,但这低喃很快被打断了。太宰治似乎笑着哑声说了什么,堵住了床伴没有说完的话。
几秒沉默后,被子开始规律地耸动起来。
按捺不住的呻吟声在卧室内再次低低响起。
…………
在头脑一热的情况下,时隔四年再次和太宰上了床,厮混一整晚,第二天早晨中原中也浑身酸痛地醒来时,率先思考的是有关自己昨晚喝的酒到底多少度的问题。
但是,没办法将事情推到那瓶无辜的酒身上。那是低度的清酒,没记错的话,只有13度……最多16度。自己还没无能到喝这种果汁也会醉到没有理智的程度。
叹了口气,中原中也坐起来。身上和床单都很清爽,是因为在昨晚最后一次做完后姑且清理过了。中原中也拖着沉重的脚步下了床,打开浴室的门去洗漱。被从橱柜里翻出的一次性牙刷还带着水珠,放在自己平时使用的水杯里。
“……”
对某人自来熟到把这里仿佛当成自己家的行为熟视无睹,中原中也沉默地刷牙,洗漱完毕后吐出一口气,觉得大脑清醒了不少。他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出卧室,去换衣间换衣服的时候路过餐厅,在走过两步之后愣了下,又倒退回来,意外发现太宰在醒来之后居然还没有离开。
“早。”太宰治一边翻看手机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这种平淡简单的晨间问候让中原中也恍惚间差点以为他们两个是什么共同租房的好室友。因为这可怕的错觉,他顿了顿才说道:“……早。”
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味增汤、米饭和小菜。中原中也疑惑地辨认了一下,认出这些全部来自冰箱的冷藏室,是自己在之前就拿保鲜盒分装好的。不过睡都睡了,也不在乎多一顿早饭,何况自己也要吃,偶尔体验下有人直接准备好早饭的感觉也不错。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走进换衣间换了衣服。片刻后,他换好了工作时常穿的三件套回到餐厅,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姑且说了句“我开动了”,然后拿起筷子吃早饭。
“锅里还有味增汤哦。”太宰治说。
“唔。”中原中也说:“汤不错。”
米饭和小菜是他为了应对繁忙的工作日三餐提前分装好的,但味增汤却不是。虽说味增汤的做法很简单,里面的两三样食材也全部来自自己的冰箱。不过在中原中也的记忆中,几年前的太宰治连这种程度的汤都做不出来。
“再怎么说,我也独居了好几年了。”太宰治看懂了他微妙的眼神:“就算是‘这种程度的汤’,现在的我也是能做出来的哦。”
“不要随便把别人的内心活动说出来啊。”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的男人真是麻烦。中原中也在心里嘀咕。
中原中也吃着早饭,然后习惯性地拿起手机。他没有在吃早饭时看报纸的习惯,一般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处理一天的工作了。首先是邮件。中原中也打开邮箱,点开昨晚做到一半时收到的那封邮件,看到发送人是情报部门的主管。
跳过邮件开头例行的、没有用的废话,中原中也直接阅览中心内容。结果只是看了两行他就皱起眉,疑惑地看了几秒邮件,又抬头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察觉到视线,抬眼和中原中也对视,露出稍显无辜的表情。
中原中也太熟悉太宰治的每一个微表情了,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明白了大半。他挑起眉梢,把手机放回到桌面上,手指关节跟着敲了敲桌面:“你早知道?”
“什么?”
“昨晚发来的这个。”
“啊,那个?多少能猜到。”太宰治端起碗,一边吃饭一边不大在意地说道:“所以说,我也是成熟的社会人士了对不对?因为知道事情会在昨晚结束,才像这样拉着中也一起享受翘班的时间的。”
昨晚发送到中原中也手机上的工作邮件,是有关“人虎”事件的最终汇报。情报部门的主管将汇报邮件发给BOSS的同时例行抄送给了各位最高干部。价值七十亿的委托工作,其内容为在时限内将名为中岛敦的少年送至指定地点。“黑蜥蜴”的负责人芥川先生接手了这件委托,将“人虎”绑架至港口黑手党旗下用于走私的一艘货轮上后与对方发生了战斗。货轮于昨夜凌晨一点时发生巨大爆炸;中岛敦从货轮上脱逃;芥川先生战败,在爆炸中失踪于海上,现在尚未被发现下落。
另外还有在芥川负责这项委托过程中所造成的各项损失:货轮爆炸,上面运载的一批货物全部烧毁,损失金额已经计算出结果;从尾崎部队借调的暗杀精英泉镜花叛逃、目前下落不明;以及在利用其他势力时,芥川先生直接或间接造成三个及三个以上小型组织的覆灭。目前有情报证明这些小组织背后的势力想要利用这件事而向港口黑手党施压、展开报复。这些事项被列成了清单,同时最后一项被针对性地做了简单的初步报告,清单和报告都以附件形式随着邮件一同被发送到了首领和几位最高干部的邮箱。
不过比起损失,让中原中也更加意外的是芥川的战败。虽然在战斗技巧上确实还有成长的空间,但芥川龙之介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此。在中原中也看来这个后辈的韧性和对胜利的渴望才是最让人棘手的。只要不是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强烈的执念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芥川自身的短板,这让他鲜少在工作上遭遇败绩。
直到这时,中原中也才第一次把中岛敦这个名字留在记忆里。无论是之前听说芥川接手了一项有疑点的工作、还是昨天下午在地下室听太宰治提起,这个白发少年都没能让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留下印象。
“敦君他才加入侦探社没多久哦,准确来说,这个少年不久前才从孤儿院里离开。”太宰治从碗后露出的眼睛笑眯眯地弯起来一点:“战斗也是。直到一周前他被黑手党盯上为止,敦君没有任何和战斗有关的经验。”
“那算什么,天才?我听说异能表现是‘变成白虎’,仅仅是这样就打败了芥川吗?”中原中也沉吟片刻。他的确没有见过中岛敦,但他了解芥川,同时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了解太宰治。于是仅仅几秒后他的脑海中就有了大概的猜测,中原中也微微眯起眼,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自己的前搭档:“……你故意让他和芥川战斗,目的是什么?”
中也在某些方面的感觉很迟钝,但在另一些方面则十分敏锐。太宰治笑起来:“稍微想做个实验。”
中原中也眯着眼,怀疑地看着太宰治。他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和太宰治讨论这起事件本身就很奇怪——虽然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前搭档,他们昨晚还刚刚上过床,但无论如何,太宰治如今是侦探社那边的职员——而自己是黑手党。侦探社和黑手党的年轻人昨晚在公海上大打出手,从目前的损失状况看,还是他们这边落了下风。
中原中也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开始失控,从昨天下午见到太宰治的那一刻起。他很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掌控、而自己甚至连问题本身是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感觉。
但是怎么解决倒是一目了然。把太宰治赶出去、像这四年一样切断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就行了。
中原中也的目光从太宰治身上移开了,不动声色地垂下眼。
至于昨晚……只是一个意外。对黑手党来说,意外就意味着风险,需要被扼杀在没有孕育成危险的萌芽状态。等下吃完饭就把太宰治扔出家门,顺便可以替倒霉的芥川狠狠揍他一拳——
“——大概,中也正在想着这种事?”太宰治笑眯眯地说。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我说过了,随便把别人的内心活动说出来这种事属于禁止项。”
太宰治说:“但是因为嫌麻烦,所以想干脆把所有事打包扔开的人是中也吧。昨天可是一副享受的样子说‘要看看四年里你变了多少’什么的……今天想把这些都丢到脑后吗?”
被说中心事,中原中也抿了下嘴角。他把吃完的碗放到桌上:“所以?你想说什么。”
“目的的话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说过了,是中也自己选择不相信。”太宰治翘起嘴角:“我想验证一下昨天听到的传闻。而且也挺适合这个季节的,作为打发时间的事情来说应该还不错吧?”
太宰治在昨天听到的传闻——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曾经是交往关系,但在这四年里已经分手了。中原中也不知道这有什么验证的必要,因为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属实。他们从来没有交往过,硬要说的话,只是单纯向对方索取欲望的身体关系,甚至连“炮友”也称不上的程度。因为他们是搭档,比起那种身体关系,共同作战所占用的两人时间和精力占了绝大比例。
自然,也没有“分手”这么一说。只是变成“前搭档”了而已。
看到中原中也眼中不加掩饰的疑惑,太宰治摊开手:“不然中也觉得为什么我今天会提早做好早餐等你醒来?”
的确,中原中也在踏进餐厅时确实疑惑过这一点,因此在刚拿起筷子时还警惕地翻了下自己的米饭,以防白饭下其实被挤了厚厚一层芥末什么的。不过美味的早饭毫无异状,后来两人又聊起了后辈们的事情,所以他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
在他们曾经是搭档的那三年里,别说早起后一方给另一方做早饭,其实连一起醒来的次数都很少。首先,他们同住的时期仅仅是两人十五岁刚刚加入黑手党的前几个月,之后两人因为实绩和评价迅速上升,职位飞涨,很快就获得了与各自身份地位匹配的酬劳与单独住所。而他们想索求对方的状况基本上都发生在某一件任务结束后,这种状况下一般不会回到某一方的公寓里,而是去最近的酒店开房。而做完之后等中原中也第二天上午醒来,太宰治十次里面有九次已经早早离开了。
中原中也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在任务和工作之外,他们两个本来就是这种简单轻松的关系,不用在乎对方的想法,只要自己爽到就好。做爱之后黏黏糊糊抱在一起睡到早上什么的,这种肉麻的事从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如果深入去思考的话,某些事情一定会发生崩坏。中原中也有着这样的直觉,本能地在回避让自己变得危险的选项。
“你到底想验证什么?”中原中也说:“我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身为当事人的你不可能不清楚吧。”
太宰治也吃完饭了。他托着下巴,对中也说道:“好像很多人都以为我们会像普通人一样,恋爱、交往然后做爱。明明三项里我们只做到了最后一项。”
“确实。”中原中也承认,其实他也听过类似的传闻,只不过因为觉得太可笑了所以从来没有理会过而已:“明明不清楚你和我之间的事,不要在那里随便臆想啊。”
太宰治说:“和中也交往什么的,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中原中也说:“真是稀奇,除了任务的时候我们居然有在某件事上意见相同的一天。”
太宰治说:“所以,在昨天听到他们那么说之后,我突然间有一点好奇。”
中原中也问:“好奇什么?”
太宰治:“在所有人眼中我们甚至已经分手了——然而实际上我和中也连交往的过程都没有。为什么他们会那么想呢?”
中原中也被太宰治的话绕进去了,不由自主地沉思起这件自己从来当作无聊传言听的事情:“为什么……因为我们两个是同时进入黑手党的,还是同龄人,一起处理过很多生死攸关的工作之类的?”
“而且我们好像只会在彼此面前为一些幼稚的事情吵架。”太宰治也举例道:“很多事情都是只能对方来做吧?最有效率但超高难度的任务计划也好、停下中也‘污浊’的人选也好。我们在工作上的相性很好呢。”
“唔。”这一点中原中也不能否认,不如说他也是这么想的:“还有啊……你那时候总是会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吧。我是你的狗什么的,我被借调去其他人的战斗小组帮忙时还会闹别扭。每周都发那种奇怪的周刊。在其他人眼中完全会被误会的吧?谁会对搭档做那种事啊?”
“等等,这里是我的全责?”太宰治抗议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是误会的家伙们的错。要是这么说的话,中也不也是一样吗?当时的中也太会撒娇了所以被人误会了吧,在我说‘你是我的狗’这种话之后一脸凶狠地说‘总有一天咬死你’什么的,这个完全会被人当成性骚扰吧。一般会对搭档这么说吗?还有无论我说出什么难以完成的目标都会毫不犹豫去执行这点,即使知道那个计划很可能让我们一起死?对普通的情侣来说,把生命都能交给对方这点是不是挺难得的?”
中原中也没法反驳。他看着太宰治,太宰治也看着他。
片刻后,中原中也往椅背上一靠,摊开手:“也就是说,在其他人眼中,我们已经做到了情侣才会做的、甚至情侣也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交往。为什么这种情况下我们却没有交往呢?”太宰治提问。
中原中也已经完全被这个话题绕进去了:“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很多事情都发生得太理所当然了,我们觉得很多事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然而对一般人来说其实相当特殊——”太宰治说:“所以我觉得,也许我们之间缺少一个契机吧?”
“契机?”
“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事到如今,我们两个还能对彼此动心吗?”太宰治微笑着说道:“想不出结果的话,干脆来试试看好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思考自己要先从哪个角度来反驳这句好像哪里都不太对劲的话。
“给我等下。先不说别的,这个假设就不对吧。”中原中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件事从根本上就有哪里不对:“为什么要以‘你和我发展出来一段健康的感情’这件事为前提?就凭你我这么多年来的关系?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哎呀,虽然非常难得一见、我们两人在某件事的观点上达成了一致,”太宰治托着下巴说道,“但是听到那种传闻还是会不爽吧?虽然不会在中也面前说这种事,但那些部下们私下是怎么讨论你和我的,这几年里中也肯定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无所谓。其他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情。”中原中也神情冷漠:“不如说你居然会在意这种事,真是无聊。”
“哈哈,因为我现在确实很无聊啊,作为和平生活的代价。”太宰治说:“所以偶尔会做这种事来打发时间。而且现在是春天哦,做一点符合季节印象的事情不是很有趣吗?”
“你是女高中生吗。去在意‘春天的预感’什么的。”中原中也发觉事情的走向开始变得不妙起来:“在经历这么多之后却还没有交往,难道不正是我们两个压根没有那种可能的铁证吗。”
“就好像我们如果真的厌恶彼此的话,就不会为对方做出那么多事一样。”太宰治说:“不管是我还是中也,也不会和自己真的没感觉的人上床吧。身体相性非常好呢,我们两个。”
“不过更准确一点的话,我觉得用‘预感’作为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形容词有点太过委婉了。”太宰治一边想着,一边笑起来:“和中也交往的日子怎么能用‘预感’这么简单甜蜜的词来形容?绝对会变得天翻地覆,把你我的生活都搅和成——”
“——搅和成外星生物入侵地球后才会有的凄惨状况。”中原中也接道。太宰治挑了下眉梢。
他们两人坐在餐桌两侧,在这短暂的静默中对视一眼,几秒后同时低低笑出了声。
“那样就不是‘预感’,而是‘怪兽’了。”太宰治露出一个期待的表情:“所以中也的意见是?”
“我的意见有用吗?你都已经决定好了吧。”中原中也叹了口气:“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啊。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种麻烦的状况,我昨天就不会去地下室见你。”
“就好像事情重来一万次,当初我们也会做出那些选择一样。就算时间倒流,昨天那种情况下中也一定会选择去见我。所以我才会等在那里。”太宰治毫不在意地说:“而且每次我询问中也的意见的时候都是很认真的哦,中也不同意就算了。”
“命定论?真不像是你这种人会说出的话啊。”
“心血来潮啦。如果不是心血来潮的话,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中也聊这种话题吧。”
中原中也沉默了几秒,最后推开椅子站起来,开口说道:“……知道了,就当是奉陪你的胡闹吧。虽然我很怀疑你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交往关系’,最后要是露出‘麻烦死了’的表情说分手的话我绝对会拍下来,然后当成你的黑历史珍藏。”
“真敢说,区区中也——”
“‘区区中也’,”在闲聊上消磨了太多时间,中原中也看了眼表,准备去上班了,“然后呢?”
于是太宰治跟着从餐桌边站起来,走过去,站在中原中也面前。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上。太宰治弯下腰,含住了中也的嘴唇——应该算是第一次,他们两人不是为了渴求对方的身体,而是单纯地、仅仅是在这个时候想要亲吻对方。于是中原中也像昨晚做了很多次的那样,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强迫自己新鲜出炉的男朋友低下头后吻了回去。
一吻结束,中原中也松开手,觉得这个吻似乎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但是当抬头看到太宰治的眼神时,他又觉得好像的确和以前那些吻不太一样。
是不包含欲望,仅仅只是为了亲呢的一个吻。
“那么,来把我的生活搅和得一团乱吧。”太宰治半垂着眼睛对中原中也微笑,低声喊他的名字:“中也。”
中原中也仰头看着他,这次没有回答。
03.
自做出那个两人都同意了的决定之后,太宰治就回到了家里。两人普通地度过了一周,期间既没有再次一起过夜,也没有一起吃饭——毕竟这么多年下来都是这样的。虽说是为了探究他们究竟会不会以此为契机对彼此动心而开始的无聊恋爱实验,但是,有一个问题摆在了两人面前。
正常的、健康的恋爱关系,是什么样子的呢?
无论是太宰治还是中原中也,在过去二十二年间所经历的事情都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范畴。甚至因为有对方在身边,连不健康关系的对象都只有对方一个,以致现在让他们将这种关系转换到健康的那一边,令两人都在思考到底要做点什么才好。
约会吗?还是不时发一些看起来像是恋人一样的消息?和对方做这种事的话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毕竟在一天前,他们两个还是四年都没联系过的前搭档,结果一天后忽然变成了限定交往对象,哪怕是提出这个提议的太宰治本人,也觉得自己这次真是做出了相当任性的决定。
不过对他们来说,奉陪对方的任性胡闹已经算是习以为常了。中原中也一开始觉得无聊,但既然答应下来就不会反悔。而且他们和那些恋爱漫画中作为主角的高中生最不同的一点就是,他们两个都已经是社会人了。先不说武装侦探社,原本中原中也作为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工作行程就相当密集。以他如今的身份,虽不用经常参加那些对敌作战之类的过于简单的战斗任务,但相对的,同之前那样的酒会应酬的次数变得多起来。他要是想和太宰治一起吃晚饭,还要先和秘书确认自己接下来两周的行程安排,好提前空出时间。
至于太宰治——武装侦探社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解决委托。所以他们平时是否繁忙并没有规律,全看那段时间有多少委托人,以及委托内容的麻烦程度。然而自从中岛敦加入了侦探社,麻烦的事情接踵而至:先是有人以七十亿悬赏了敦、导致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对立;紧接着在这件事以武装侦探社保护了敦的安全作为结束之后,没过两天,悬赏了敦的海外异能组织Guild亲自出现在他们面前,并态度强硬地直接将这件事发酵升级成了三社对立的局面,甚至波及到了整个横滨的安危。
太宰治不仅没时间和中原中也做些恋人该做的事情,连以往最喜欢的自杀活动都没空去做了。
在悠哉悠哉说出“尝试做些符合春天气息的事情”而成为恋人之后,连一次面都没能见到。太宰治这边要应对针对侦探社的袭击,而中原中也那边也遭遇了来自Guild的刺客。而且黑手党现在打算对侦探社这边的社员下手,侦探社也做好了反击的打算,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身为各自组织里的核心人员自然对自家组织的计划心知肚明:各自立场和职责所在,工作和生活当然要分开对待。这种情况下见面好像也没什么必要,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的话,解释起来也有点麻烦——
“中也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太宰治在电话里说:“我们才不是会在意那种琐碎小事的人吧!我们中的某一方要是只能靠这种手段从对方那里获得情报、才能让黑手党或者侦探社在这场战争中占优势的话,说明这一方也不过如此,只是个只有这种程度的普通组织而已。中也不是这么弱的家伙吧,还是说中也觉得我会在意中也脑袋里那些我早就知道的黑手党的情报?难得变成了有趣的状况,我想吃中也亲手做的饭!”
“不要乱发脾气,你是小孩子吗。”中原中也站在楼梯间里打电话,手里拿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在当时提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你就应该已经预料到今天这个状况了,给我好好接受啊。只是这段时间为了避免麻烦才不见面而已,又不是一直都是这样。更何况你和我现在都忙得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没有必要的事情为什么要……”
“不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太宰治说:“我想见作为我男朋友的中也,想吃作为我男朋友的中也亲手做的饭。满足可爱恋人的要求怎么能算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中原中也被噎住了。他揉了揉耳朵,从电话里传出的、太宰的声音所说出的“男朋友”和“恋人”几个字总感觉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破坏力。
“我……我当然知道啊。”中原中也觉得有种微妙的、奇怪的感觉盘旋在胸口:“但是……”
太宰治直接问道:“难道中也不想见我吗?”
中原中也不说话了。
回答是否定的。他想见到太宰。所以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明明在他们认识的这么多年里不见面的时间占了更大的比例,即使是太宰作为黑手党的那三年间,他们也不是天天见面,也曾有过某一方单独出差、两人一两个月见不到对方这样的事。而那些时候,中原中也从来没有想要见到太宰这种想法。现在仅仅只是一周没见面而已。
想见你。但是这种话没法简单说出口。
中原中也捏紧了手中没有点燃的烟,声音变低了:“我知道了。明晚我去……”我去接你这句话差点顺势就说出来了,中原中也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如果自己去接太宰治、但是被侦探社的家伙看到的话,太宰要怎么对同事们解释啊?
自己前天可是刚刚独自一人去挑衅了侦探社啊。自己的脸和声音应该还清楚地留在那些人的记忆里吧。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改口说道:“……明晚你直接来我家吧。晚饭想吃什么?”
不知道太宰有没有意识到他刚才话中停顿时思考的事情、不,他绝对意识到了。但是太宰治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并没有针对这一点发表什么看法。
“螃蟹——虽然想这么说,不过中也应该没有太多时间准备晚饭吧,所以随便什么都好。”太宰治居然有自己是在提出任性要求的自觉:“明天的话,我应该从下午开始就没什么事了,需要买点什么过去吗?”
太宰既然没有针对刚才那点说什么的话,就说明认同自己的看法吧。“自己的男朋友是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什么的,果然不是现在能对同事们说出口的事情。中原中也心想。而且居然还会问“要不要买点什么来”,总感觉太正常了反而有点不自在。
不对,自己真正感到不自在的不是这个。然而因为是自己先考虑避嫌的,现在突然冒出“难道这样偷偷谈恋爱的方式算得上是正常吗”之类想法的话也太可笑了。
……所以说,老老实实地等待对抗结束不就行了吗?
但是,对抗结束后,这种状况也不一定会发生变化。根据最后争斗的结果,两边组织的关系更加恶化也不无可能。如果恶化了、甚至最坏的情况,自己依据战况杀了侦探社的某人,那么“自己的男朋友是涉有生死之仇的敌人”这种事就更不可能说出口了。同样的道理,对自己来说也是一样的情况:大姐现在还在侦探社的手里。虽然客观分析一下就能知道,侦探社留着红叶姐的命比杀了她更有用,大姐在那里应该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但是总觉得有点没法冷静下来。
好烦。为什么我现在要在这里纠结这种事啊。
为什么和这个家伙扯上关系的事情都这么麻烦。
“中也?”太宰治有些疑惑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中原中也猛地回过神。
“唔。我知道了。”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异常:“什么都不用买,我下班回去的时候顺路就准备好了。啤酒的话,还是以前那个牌子可以吗?”
“好哦。虽然我不觉得明天我们会喝酒。”太宰治说:“在随时可能遇到袭击的这种时候,中也不会让自己露出一点破绽的吧,哪怕是在我的面前。”
“你这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嘛。”中原中也淡淡地说:“挂了。”
“嗯。”太宰治说完,顿了顿,又喊他的名字:“中也。”
“怎么?”
“明天见。”太宰治微微放低了声音,似乎笑了一下。
中原中也的呼吸一顿。
“……明天见。”他低声说。
电话挂断了。
中原中也握着手机,在电话挂断之后几秒内都没有动作。片刻后,他缓缓向后挪了一步,昂贵的西装外套就这样直接靠在了楼梯间的白灰墙面上。
“……”
中原中也一言不发地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很快到了第二日。
虽说是三社武装对抗期间,但是比起成为Guild主要目标而仓促迎敌的侦探社,黑手党在这场战争中显然更加游刃有余,应对也更加经验丰富和老道。计划被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姑且还没有发生脱轨的意外事件,以至于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以及最高干部们、哪怕是此刻身在敌营的尾崎红叶——从紧张感和忙碌程度这两方面来说——这几人的每天活动目前和平常并没有太大区别。
武装侦探社人才济济,但确实在人数上吃亏。在这种时期能照常工作的人和能成为战力的人数一致。探查、接应、扰敌、回防和战斗,所有的工作都要那几个人来做,也难怪连太宰治这样最擅长偷懒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中原中也将杯中剩下的咖啡喝完,同时看完了今天情报部门交来的战况简报。
特殊时期,森鸥外吩咐情报部门将工作汇报从一周两次的频率改为一天一次,同时同步给所有最高干部。这是防止各位干部们在遇到突发状况时、由于情报缺失而无法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最优判断所做出的措施。尾崎红叶的遇袭就是前车之鉴。
横滨军警在抓捕杀害三十五人的少女杀手……镜花?听说在红叶大姐遇袭那天她就失踪了,今天则出现在了港口。报告中写着她试图从菲茨杰拉德手中保护中岛敦,但是失败了。
于是,镜花被捕。
中岛敦落入了Guild的手中。
特务异能科似乎在暗中有些动作,但是碍于Guild全体成员那麻烦的外交身份,收效不大。
还有就是……似乎属于特务异能科的车辆遭遇了车祸。遇袭?
情报是点,如何用线将这些点连接起来、勾画通往胜利的路线则要看局中人自己的本事。中原中也叹了口气,将简报合上推到一边,从办公桌后站起来。
他拿着外套走出办公室,打卡下班。从情报看,侦探社今天经历了不少打击,起码中岛敦被菲茨杰拉德带走这件事就是个麻烦。大姐要是听到镜花被捕的消息,应该也会担心……不,以红叶大姐的实力,事到如今她都没有从侦探社回来,只能想到她出于某种原因被侦探社、准确来说是被太宰辖制在了那里。
发生这么多事,太宰今晚还有闲情逸致来自己这里吃饭吗?昨天那通电话之后,到现在还没有联系,line上也只有早晨发来的两个无趣表情。没有接到电话的话,应该意味着约定不变吧。
当然,自己会被直接放鸽子也说不定。中原中也想。
不过想归想,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中原中也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在自己常去的那家超市停了车。虽然有被放鸽子的可能,但是恰好冰箱里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就算今晚太宰治不来吃饭,也到了自己买些食材回去处理分装的时候。这是自己多年独居生活的习惯,不是为太宰治破例做了什么。
中原中也思考着晚餐的菜单,买了肉、蔬菜还有一些鱼类回到了家里。昨天声称“下午开始应该就没什么事了”的家伙果然不见踪影。但是中原中也并没有给对方发条信息确认的打算,打电话问问对方今天是否因为突发状况而变得没空来吃晚饭的选项更是想都没想过。只是偶尔想要自己下厨了而已,这些是自己的晚饭。如果那家伙来了的话,可以勉强给他盛一碗。昨天就有预料的事情在今天得到了验证,现在他们两个见面的话总是有点麻烦,打破约定什么的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倒不如说,比起从前太宰治因为入水自杀之类的理由不见踪影,如今这样因为忙于工作、忙着处理那些只有他才能处理的突发状况而没时间来赴约,这种理由中原中也还比较能够接受,甚至有一种“啊、太宰姑且也算是个社会人了啊、有在好好工作啊”的诡异情绪。
他将买的牛肉从袋子里拿出来,又拿出洋葱,打算做汉堡肉。原本打算做蛋包饭的,但是听到了身后的小孩在央求妈妈晚上做汉堡肉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回忆起了一口咬下后肉汁四溢的鲜美味道,于是将手中的蔬菜放下,转而去冷柜前买了五百克牛肉。
中原中也将牛肉切成块,又放入料理机里搅成肉糜,淋上一点点酱油、打入一个鸡蛋稍作腌制;在这个过程中他把面包糠放进碗中,然后倒入牛奶,把面包糠搅拌成合适的状态;接下来要把半个洋葱切成碎末,还要用黄油将洋葱末炒至金黄色。
厨房里只有菜刀与案板相撞的“咔咔”声,反而显出几分寂静。虽然因为工作关系有段时间没有亲自下厨了,但中原中也的料理水平还算不错,汉堡肉这种家常菜相对而言也算得上简单,不需要太多技术。唯一要考虑的是那家伙的口味,没记错的话他喜欢稍清淡一点的,而且似乎对味精调味的料理会抱有更多好感。话说回来,喜欢某种菜色、喜欢某种特定的零食、喜欢某种牌子的酒都很常见,谁会宣布自己喜欢的是调味品啊?而且是非常大众化的、几乎大部分料理里都会使用到的味精。中原中也时常感觉太宰治这么说只是一种敷衍方式,为了配合正常人都有的喜好而随便说了一种东西罢了,其实说了和没说差不多。
不过,明明打定主意把他当成蹭饭的、现在却在这里认真思考他的口味的自己,应该没资格说这种话吧。他回忆起在超市里看到的年轻男女。两人挨在一起挑选着日用品,同时在讨论晚餐要吃什么,从穿着和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判断那两人应该是大学生,年龄也许只比中也小一点,但两边所处的世界则天差地别。他们看着对方时发自内心露出的笑容充满了一种平凡却幸福的快乐,也许那种样子就是所谓的“动心”,是他和太宰如今正在尝试自己是否能够拥有的东西。
——不过,看到普通的情侣是什么样子之后,中原中也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虽然因为被太宰治用话语陷阱绕晕之后顺势答应了下来,但在一周之后,他明白了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在本能地回避深思自己和太宰治之间的关系:他们之前的那种距离才是最好、也是最安全的。他哪怕不愿意也得承认,太宰治是最棒的搭档和床伴,但是,“对太宰治动心”?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切洋葱时所散发出的气味让双眼发热发胀,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啧了声,将菜刀拿到水龙头下冲了遍水。厨房的钟表将时间指向六点半,就在中原中也思考等下就煎一人份的汉堡肉算了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中原中也:“?”
这间公寓的地址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才对,自己和邻居也没什么人情往来。时局所致,中原中也听到门铃响起时的第一反应是手指微动,不动声色地扣住了用来削水果的小刀。他顿了顿,神色平淡地走向玄关。
是哪一方?Guild、还是侦探社?侦探社的话,应该没有在这时选自己为对手的理由,而且这种袭击方式也与他们之前的行动不相符。如此一来,站在门后的也许是来自海外的刺客们,是伤到了红叶大姐的敌人。倒是节省他之后亲自找上门的时间了。
十步、九步、八步。
按门铃的方式很礼貌,在按了两次后就停下了。中原中也轻而易举地以绝对安静的方式靠近门口,故意多花了一点时间。
五步、四步、三步。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门铃才再次响起。中原中也皱起眉,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下他都没有感觉到恶意和杀气。
两步。
中原中也忽然睁大眼睛,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抿抿嘴,一步上前拉开公寓门。“咔拉”一声,门被打开,和他预想的遇袭场景完全不同,命中了他最后才后知后觉想到的可能。吊着一边手臂的黑发青年带着不满的表情站在门外。
一步。
在距离中原中也只有一步距离的门外,太宰治不大高兴地拖长了嗓音:“中——也!好慢!在做什么啊?”
中原中也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手还扶着自己家的门:“……欸、太宰?”
“那是什么表情?”太宰治说着,挑起一边眉梢:“好像很意外我出现在中也家门口一样的表情。昨天我们说好了吧?我要和中也一起吃晚饭的事。”
“不是、那个问题。”中原中也终于回神,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抬手挡住迈开腿想往门内挤的个高腿长的男人:“等等,你为什么会按我家的门铃?”
“中也在说什么啊。”太宰治歪了歪头:“门铃不就是这个作用吗?”
“但是,你第一次按了门铃之后,我没有过来开门。”中原中也也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非常奇怪,但事实即是如此:“如果是太宰的话,应该会直接撬门进来,而不是乖乖等我来开门吧?”不如说,一次门铃都不会按。中原中也的这份印象,正是当时太宰治还在黑手党时给他留下诸多如同犯罪——从行为来看确实是犯罪——般找茬和恶作剧的证明。
“原来如此,所以手中才会扣着小刀吗。”太宰治耸耸肩,看起来不是很意外中也的反应:“中也,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有现在正在被我怀疑身份的自觉吗?怎么嫌疑人反倒是第一个提问的那个啊。”中原中也这么说着,手指却微微松开了。能有这种理直气壮态度和让人讨厌的气质的男人除了太宰治本尊之外没有别的可能,这可不是区区异能能模仿出来的东西。
“别管了,快点回答。”
“……恋人。”中原中也沉默几秒后才说道,然后飞快补充了一句:“实验期间的期间限定。”
太宰治选择性忽略了补充说明,摊开完好无损的左手说:“恋人——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中也的男朋友。既然是男朋友的话,还用之前那种方式进门不就和过去没有区别了。我可是很有干劲的,中也不会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吧。”
不,就是不理解为什么在这种事上这么有干劲啊……
但是这句话中原中也没说出来。他让开位置让太宰治进了家门,等大门重新关好后才皱眉看向从刚才起就很在意的、太宰那条被吊起来的手臂:“这是怎么回事?”
“稍微出了一点小小的车祸,”太宰治换上拖鞋,“所以才回来晚了。话说中也不要想逃避刚才的话题——刚才那种情况,接下来的发展难道不是应该给我一把你家的钥匙吗?”
“等下自己去卧室的保险柜里拿。”中原中也压根不在意一把钥匙,反正从很久之前太宰治就开始自由出入他家了。他皱起的眉头根本没松开,之前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纠结的念头在这一刻也被暂时抛到了脑后。“怎么每次我看不到你的时候身上都会多出几条新绷带啊……”中原中也低声嘟囔着,习惯性地捧着他的脸来回检查,果然在撩起的黑发下看到额角处也贴着一块OK绷。
“伤到了手臂,脸也被划破了?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他一边检查一边自言自语:“奇怪,你身为侦探社的一员,是重点防备对象,如果今天遇袭的话情报部门应该会第一时间把消息送过来才对……”但是在今天的简报里并没有看到这样的信息。那么,是在自己下班之后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刚刚发生的吗?
不,不对。简报里的确写了。中原中也手下的动作忽然一顿。
“似乎属于特务异能科的车辆遭遇车祸”。
为什么是似乎?自己在阅读报告时就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感到了疑惑,但当时以为这是作为国家保密机构的特务异能科的信息保护措施十分严密,让他们的情报部门并不能完全确定其身份——现在看来,自己从根本上就猜错了。情报部门并没能追踪到那些国家犬牙的踪迹,他们是在盯着太宰治、发现了太宰治与某人的会面,然后看到了那起车祸。信息保护措施之下,他们当然不知道与太宰治会面的人的身份,但是能够从一些端倪和细节上进行基础的判断。
太宰治和特务异能科的会面,那就说明是侦探社对接下来战局的判断与行动。
中原中也摸着太宰治侧脸的手停下来,明白了现状。
不是他能继续询问下去的伤情啊。
刚刚那种烦躁感如影随形地再次从心底冒出来,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将这情绪按回在不见天日的心底,毫无异状地和太宰治对视。
果然,太宰治笑了下,侧头亲了亲中也还停留在自己脸侧的手腕:“中也好在意我的事哦。有点肉麻,不过还是挺开心的。”
“撞到头让你变傻了吗?”中原中也抽回自己的手,顺势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只是正常的监视而已,白痴。”
“啊、喜欢我到要事事监视我吗?好病态!好扭曲!”
“快点去死吧。”中原中也转过身向厨房走去:“晚饭吃汉堡肉,配菜有金平牛蒡或者马铃薯色拉,你可以从里面选一个。”
“牛蒡!好久没吃了!”太宰治去洗了手——身体力行地证明被吊起来的手臂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轻伤——然后跟着走进厨房。中原中也已经在继续门铃响起之前的准备工序,开了火打算炒一下切好的洋葱末。
“我要做点什么呢?虽然太复杂的我也不会做啦。”太宰治站在中原中也身后,探头看他将一小块黄油放在热锅上,然后将那碗洋葱末下进锅里。温厚的香味随着爆开的“呲啦”声一起,在厨房内迅速弥散开。
“哈?受伤的家伙就算了吧。”中原中也觉得今晚上的一切都不对劲,先是太宰治礼貌地敲门进来,现在还主动要求分担料理工作:“让人感觉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用一种稍显生疏的动作翻炒着散发着浓郁黄油香味的洋葱末。中原中也为了方便,在一开始就将稍显过长的发梢用细发圈绑了起来,露出了一段鲜少暴露在别人目光中的光洁后颈。
太宰治忍了片刻,最终还是借着这个位置,伸手从身后将中也搂在了怀里,手臂松松地搂住中也的腰。
中原中也头也不回地说:“先吃饭。”
“所以说,不是那种理由啦。”太宰治低声嘀咕:“啊啊、难得这么努力想要和中也尝试能让对方动心的恋爱关系……不要随便露出撩拨我的样子啊。”
“这种程度就能把你勾引到了吗?好逊。”中原中也哼笑一声:“既然这么积极,那去把粥煮一下好了。”
“粥?”
“嗯。”中原中也说:“本来想煮蛤蜊汁当汤的。但是你受伤的话,海鲜不利于伤口的恢复。所以换菜单,用鸡蛋菜粥来代替好了。”
“我倒是没问题哦?”太宰治不太清楚鸡蛋菜粥是什么做法:“感觉是发烧时会喝的那种,现在才做的话来得及吗?”
“只是把鸡蛋搅散,和葱花一起浇进白粥里,很简单的。煮粥的话也很快。”锅里的洋葱末已经变成一种琥珀般漂亮的色泽。中原中也关了火,抬头看了太宰一眼,对他挑起嘴角:“你不是很努力了吗?我在做同样的事情而已。”
不过。
就算你没有这么“努力”,就算你不做这些事,对我来说……
岛台的暖黄灯光下,中也微微眯起那双蓝色眼睛,挑起唇角对他露出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邪性,是太宰治所习惯的中也挑衅自己时的样子。然而明明是已经看过很多遍、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的样子了,今天看到时的感觉却似乎和以往都不太一样,有奇怪的感觉挤在胸口。太宰治一时说不出话来。
中原中也没注意到太宰这一瞬的停顿,说完这句话后就继续去做菜,将炒好的洋葱、腌制好的肉糜和倒进牛奶的面包糠混合起来,然后分成大小合适的量。一般来说要将分好的肉馅在两只手间左右拍打几次挤压出内部细小的空气,拍成肉饼的形状,但中原中也有着更方便的做法——他的异能用来挤压肉馅简直算得上是专业精通。
太宰治没说话,默默地在另一边的小砂锅里煮了粥。在砂锅中还没有变粘稠的粥水沸腾起来之后,他按照中也所说的做法,在碗中打了两个鸡蛋,搅散,然后切了葱花。
两人难得出现这种身处同一个房间却安静得不像话的情况。同时,这并非是那种无话可说的、让人觉得压抑的寂静,只是抛开了恶作剧与幼稚的吵闹,在协作某事上他们两个确实有着非比寻常的默契。中原中也做汉堡肉、做太宰想吃的金平牛蒡;太宰治则负责煮粥和帮忙打下手,虽然胡萝卜和辣椒圈都切得歪歪扭扭,大小粗细各不相同,但确实是在中原中也做完其他的、准备开始炒制的那一刻,时机恰好地将胡萝卜丝和一点辣椒圈切好了。
“酱汁想吃什么口味的?”中原中也说:“烤肉酱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就去从冰箱里拿出来。”
“唔。”太宰治去冰箱前翻找了两分钟,回来时顺便从碗柜里拿出了两人份的餐具:“中也,我把粥盛出来了哦。虽然你说全凭我自己发挥,但是不好吃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喔。完全没问题。”中原中也说。
碗盘和桌子磕碰发出声音,随后是餐椅被拉开的声音。两人端着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晚饭在餐桌边坐下,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同时说了句“我开动了”。
“恋爱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有一个所谓的标准,那么现在这种感觉……应该已经在那条标准以内了吧。
晚饭后,收拾完餐桌的两人一同窝进了沙发里,最近接连不断的麻烦事让他们在吃饱饭后完全放空,连手指都懒得动弹。虽然平时都是反过来的,但今天太宰车祸受伤,属于伤患,所以懒洋洋躺在了中也的怀里。沙发上的柔软抱枕是中原中也亲自选的,窝进去时无论是支撑还是软硬程度都正好,现在被他垫在身后;太宰治则枕着中也的大腿。两人瓜分了客厅里的L型沙发。
中原中也看了一会儿手机,发现没有新邮件和信息之后感觉困意上涌。在吃饱饭后和某人懒洋洋窝在一起的感觉确实让人精神松懈。他往下看了一眼,发现太宰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睫毛在他眼下打下一小圈阴影。睡着时的太宰治将他那些恶劣性格全部藏了起来,睡脸温柔美好得让人有亲吻上去的欲望。
白雪公主在吃下毒苹果后躺在水晶棺里沉眠的样子,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不过很可惜,他可不是什么王子啊。
中原中也偏头靠在靠枕上,动作懒散地打量睡在自己腿上的太宰治的侧脸。他很少有这种时候,以往和太宰治睡过之后不会有这种机会,也没有这种心情。看到太宰治露出这副漂亮安静的样子、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身边,任谁都会在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吧,而且这满足感会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起来。
会萌生出一种错觉,一种名为“他是属于自己的、自己对名为太宰治的这个男人而言是特别的”的野望。
但是,这种希望的萌芽,就是走向破灭的第一步。中原中也十分清楚,不如说没有人比一直站在太宰治身边的他更加清楚了。看看那些为太宰治哭泣的女人们就能知道,喜欢上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男人、对太宰治交付真心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那颗心会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原因并非是太宰治的态度伤害到了她们。
之所以会那么痛苦,是因为明知道太宰治是这样的男人,可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爱上了他的疯狂、温柔和随心所欲,然后期待着自己能成为他唯一的避风港。
真敢想啊。中原中也打从心底佩服那些女人,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没法对那些女性说出嘲讽刻薄的话语来。中原中也回想了上周在自己家的太宰治、这一周的太宰治、受了伤也高高兴兴期待着和自己一起吃晚饭的太宰治、在厨房里认真煮粥的太宰治——感慨这家伙只要想做的话,没有任何人能逃脱。
太宰治最近太无聊了,很认真地想要尝试他们能不能对彼此动心,努力到他都奇怪这个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干劲。然而正是因为知道他这一刻是真心的,所以才更加恐惧。
等这阵莫名其妙的热情消退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看看那些女人的下场就知道了。
中原中也垂下眼,毫不留情拍了拍太宰治的侧脸:“没睡着就从我身上起来。我要去洗澡了。”
“啊、被发现了?”太宰治睁开眼睛,眉眼弯弯、自下而上地看着中也说道:“中也好像看着我的脸看到着迷的样子,所以就宽容地让中也多欣赏一下美男子啦。”
“去死。”中原中也冷漠地说道:“你会对一碗味增煮小菜着迷吗?”
“哈哈。”太宰治撑着没受伤的那边手臂坐起来,但是并没有离开,而是侧身靠近了中也:“好过分,这是对待受伤的男朋友的态度吗?”他的动作并不快,给足了中也反应的时间,然而中原中也靠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于是太宰治垂下眼,偏头吻住了他。
中原中也心底的烦躁感并没有因为这个吻而消失,反而如同怪兽般更加暴躁几分。他静静地感受着唇上温热熟悉的柔软触感,一动不动地任由太宰治用舌尖去撬弄他的唇缝。几秒后他忽然动作,几乎带着几分凶狠地按住太宰治的后背吻了回去,甚至在太宰的下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唔、好痛……”太宰治在接吻间隙含糊地抱怨着,然而双眼却微微弯起。他伸手抚摸着中也的发顶,如同在安抚自己正在发怒的小狗。中原中也张开唇瓣,稍显尖锐的虎牙抵住了太宰的舌尖。而太宰治的手扶住了中也的头部,手指轻巧地将他扎在脑后的马尾解开了。
“发生什么了吗?”等这个吻结束之后,太宰治亲了亲他的额头:“中也的情绪,从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就不太对。刚才在门口也是。为什么以为我今晚不会来?”
“……”中原中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什么都没有。”
“在我面前说谎还是算了吧?根本没有意义嘛。”太宰治说着,又躺回中也的大腿上。他觉得中也的大腿锻炼的结实又不会过分僵硬,枕在上面的感觉超棒。
中原中也垂眼看着他的动作:“啰嗦。既然你什么都知道的话,还问我做什么?”
“确实,中也难得说出了有道理的话啊。”
“所以呢?说说看你猜……”中原中也的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太宰治刚刚说了什么。他愣了下:“什么?”
太宰治躺在他的腿上,看到他一瞬露出的茫然表情笑出了声。在笑完之后他想了想,然后说道:“虽然绝大部分时候我都能知道中也在想什么,但总有一两个时刻,我无法确定中也的决定。不如说,从以前开始,中也总会在某些瞬间出乎我的意料。即使结合所有信息和凭借我对中也的了解,能够推断出‘中也可能做出的几个选择’,但我并不能确定中也究竟会选哪一种。”
于是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更茫然了,完全不知道太宰治那是在说谁的事。一直以来被耍得团团转、被掌控在这个男人掌心的人不都是自己吗?
“所以有些事情,如果中也不好好说出来的话,我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能确定中也的心意。”太宰治轻声道。因为这句话比刚才都要小声,以至于比起对话,更像是他的自言自语。太宰治在说完这句后忽然坐了起来。
“喂。”中原中也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显然太宰治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坐在沙发上,开口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敦君被菲茨杰拉德带走了。”
话题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弯,中原中也的思维一时没能跟着转过来,眨了眨眼。
他和太宰治对视,片刻后才啧了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知道。然后呢?”
虽说不会沟通两人各自组织的情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再是秘密,而是基础背景信息。菲茨杰拉德为了抓捕人虎所做出的行动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在港口和少年交战,又利用军警高调逮捕了镜花。港口黑手党既不聋也不瞎,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才是奇怪。
“菲茨杰拉德的目的是敦,而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都是因此而被卷入这场事端。”太宰治说:“所以中也应该知道,现在事情已经走到了临界点。”
在今天之前,这场三社纷争中占据上风的一直是港口黑手党。森鸥外摧毁了Guild用来充当补给舰的基地,重伤了两名成员,而中原中也独自去侦探社进行交涉的行为既是辖制、同时也是不易察觉的武力示威。然而从菲茨杰拉德掳走敦、并派出了空中基地“白鲸”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的风向就发生了转变。达到了自己目的、本舰又占领了高空的Guild显然从港口黑手党的手中夺走了主动权。接下来港口黑手党和侦探社要如何行动,都将要看Guild之后的计划。
这种程度的战况判断属于港口黑手党最高干部的基本素养,所以中原中也在接到简报的那一刻起就嘟囔了一声“麻烦”。当然,Guild为了接下来的进攻也要进行准备,目前还不能断定他们会从哪方面下手。在本地没有根基的缺点在此时就变成了优点——因为毫无关系,所以进攻时将无所顾忌,可能的选择要多少有多少。作为防守的那一方只能等待他们的行动,见招拆招。侦探社的话,还要额外考虑到那个少年的救援计划。
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选择,经过首领的判断,这个时间都不会短于一周。从这个时间节点开始,拖的时间越长,接下来遇到的袭击就将更麻烦复杂。
“反过来说,这一周他们将不会有任何行动。”太宰治笑了笑:“属于暴风雨前的平静呢。”
中原中也没明白太宰治在这时提起这件事的用意:“唔。这一周是要有什么行动吗?侦探社的事情,随便讲给我听是不行的吧。”
“不是、不是——”太宰治笑着摆了两下手:“所以说,是那个啦。既然这一周只能等待、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的话。”
“中也,下周的周末,和我出去约会吧?”
中原中也盯着突然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的、现在姑且算是自己男朋友的人。
“……哈?”
04.
按照常识来说,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中原中也身为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让整个黑暗世界都闻风丧胆的「重力操作使」、给所有在黑暗中生存的坏蛋们刻上了血之烙印的「双黑」的一员、曾经未成年人互助组织「羊」的首领……总之,现在横滨正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原因在于Guild、港口黑手党与侦探社三个异能组织之间的争斗已经白热化,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事态一触即发。
以他的过往经历和常识来说,现在这种时候,自己绝不应该一身休闲装,在四月春暖花开的周末里来到水族馆。因为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既不是探察敌情、也不是做出什么潜入行动,而是、约会。
和目前姑且算是自己男朋友的人。
和太宰治。
上周,在太宰治发出了“来约会吧!”的宣言之后,虽然自己当机立断地拒绝了,但太宰治用非常客观富有逻辑的理由将他的拒绝一一反驳了回去。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太宰治自己和武装侦探社那位大侦探——江户川乱步——同时得出结论:Guild在得到了敦之后,为了筹备接下来的袭击,这一周他们将不会有任何行动。而森鸥外也说了类似的话。当然,没有行动不意味着坐以待毙。情报部门在这一周日夜不停地加班,试图找出有关Guild之后计划的蛛丝马迹。中原中也不觉得自己有心情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约会。
“以我对森先生的了解,他应该在下班之前就给所有人群发了邮件吧。”太宰治说:“干部及以下级别成员在这一周内禁止落单和私自行动,但这条命令不对最高干部和名单上的几位特殊异能者生效。除了红叶大姐在遇敌时吃了措手不及和人数的亏,对中也来说,和Guild成员正面相遇的话,活捉对方的成功率是百分百。从这点来看,那个将合理性和效率视为最优先的森先生不会在这种时候限制包括中也在内的几人的活动,虽然不会鼓励你们与敌人在这时接触,但是如果碰面,那就属于意外之喜,算对面的人倒霉。”
中原中也没法反驳。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每当这种时候,太宰治说的话他基本上都无从反驳。
“事先声明,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厌这么说。”太宰治看着中也的眼睛,微微撇了下嘴:“……但是,和我出去约会这件事,和中也的工作并不会冲突。”
所以下周的周末,和我一起去水族馆吧。去水族馆约会这种事,几乎算是情侣的必做项目不是吗?
于是过了五天,周六上午十点,中原中也穿着一身休闲装站在了水族馆前面。为了低调,他戴了顶鸭舌帽,之前被太宰治摸走的墨镜现在也架在鼻梁上。他的本意是不引起太多人注目,结果好像起了反效果——路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这个站在水族馆门口等人的年轻人:宽大的灰色冲锋衣、皮裤和高帮厚底的篮球鞋;脖颈上围着一条皮质的黑色Choker;墨镜和鸭舌帽挡住了他的脸。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质。
路过的年轻人们稍显羡慕地看着他脚上的球鞋,低声讨论那是否是Patta最新的联名款深绿涂鸦。在这时他们看到一个高个子的黑发青年走过来,轻松地打招呼:“嗨~中也。等很久了吗?”
黑发青年英俊得不可思议,穿着看起来就很柔软的白T恤和浅色的休闲裤,肩上披着一件灰色的风衣。他在靠近的时候将耳机随手摘了下来,于是其他人看到了他耳朵上的黑色耳钉。
中原中也摘下了自己的墨镜,随手往衣领上一挂:“约好十点在这里碰面的人是你吧。”
“电车上的人太多了嘛。”太宰治笑着说。
中原中也瞥了他之前在车祸中受伤的手臂一眼:“手已经没问题了?”
“原本就只是稍微被撞到,毕竟我那边的安全气囊弹出来了。”太宰治随意道:“但是在一些情况下,吊着手臂反而会变得很方便,所以在需要的时候姑且还要把绷带挂回去。”
中原中也:“……”
这种太宰治的小花招自己见过不止一次。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联手对敌,太宰治就用他在石膏下藏了钢板的右手臂挡下了来自先代首领的致命一击。反正在其他人的眼中,太宰治受伤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因此他什么时候吊着手臂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走吧,票已经买好了。”中原中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身走向水族馆的大门,在路过广告架的时候顺便拿了一份宣传图册:“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期待来这里约会,不过机会难得,偶尔来一次也不错。”
太宰治跟着迈开脚步,走在他身边:“中也之前来过吗?”
“怎么可能。”中原中也低头翻看着宣传册:“爱丽丝小姐有段时间对水族馆很感兴趣,我例行会议的时候被灌输了很多水族馆的事情。听说这个馆是最近两年新开的,规模很大,有一部分和大海联通,在海底隧道那里似乎养着两条鲸鲨。”
“欸……”太宰治探头过来:“鲸鲨?真的假的。那个最大不是能长到二十米左右吗?养在这样的水族馆里?”
“唔,所以说很受欢迎啊。听说在建设图纸里加了一些只有异能者才能做到的设计。”中原中也说完,跟着好奇起来,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原来如此……这是远山集团旗下的产业。怪不得有这种财力和人力资源。”
“我记得远山家如今的当家人手中有一支好用的异能者小队。”太宰治想了想,和中也分享起这家水族馆背后财团的二三八卦:“其中最厉害的那个人拥有名为‘断叶’的异能,被她所看到的东西都会被一分为二。然后呢,据说她是……”
“是远山家家主的私生女。”中原中也接道。他好笑地偏头看向太宰治:“你去了侦探社之后,消息变得不灵通了吧?这件事去年我就听大姐提起了。”
“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平时上班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啊?”太宰治不满地鼓起脸,然而即使做出这种幼稚可笑的举动,他也依然十分好看,耳朵上那枚不知道什么时候戴回去的黑色耳钉在灯光不算明亮的水族馆中并不显眼。
中原中也的目光在太宰治的脸侧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向了别处。他用平淡的口吻回答道:“喝茶、聊天、陪爱丽丝小姐逛街,偶尔在吃饭的地方遇到前搭档,就会被他提出奇怪要求,纠缠不清地要求交往。”
“纠缠不清是多余的。中也当时明明……啊!”太宰治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大步冲向前方不远的位置:“就是这个——来到水族馆绝对不能错过的这个!”
中原中也挑了下眉,疑惑地跟着走上前,好奇是什么东西让太宰治露出了这种好像笨蛋一样的幼稚表情。他们在走进水族馆之后,顺着游览路线走进了第一个展示小型海洋生物的环形展厅。一个个玻璃缸如同柜子一样镶嵌在墙面上,旁边各自配有介绍缸内生物的说明板。中原中也走上前,看到太宰治靠近的小型玻璃缸中几乎完美还原了海底的环境:六七只颜色鲜艳、样子也可爱的软体动物趴在岩石上,小小的触角随着拟造出的海流波动而轻轻晃动着。
“呐、中也。”太宰治趴在某个玻璃缸上,用温柔的声音说道:“真可爱啊。”
“啊啊……还好吧。你喜欢这种的吗?”中原中也还没见过太宰治对除了自杀或者便宜打折的医用绷带之外的事物露出这种表情,稍稍有点意外,一时间甚至考虑起了等下去商店给他买个周边玩偶回去这种事。
“中也中也、在那里舒服吗?”太宰治接着问。
“哈啊?”中原中也意识到不对了,他猛地扭头看向一旁的介绍板——
太宰治忍着笑,继续对缸内角落里那条橘黄色的海蛞蝓说着悄悄话:“中也中也,即使生活在海里也是软趴趴、水分很多的小小生物呢。”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你这混蛋、太宰治……!”这里是公共场所,而且还是作为封闭空间的水族馆,周围游玩的人也很多。种种限制之下,中原中也只好用从牙缝里挤出的、如同从地狱中出现的声音恶狠狠说道:“不要随便把人扔进海里去!而且海蛞蝓根本不是蛞蝓吧,是贝类啊!”
太宰治其实有点意外中也居然对海蛞蝓有着最基本的了解,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把这话说出口,中也一定会把自己真的按进鱼缸里和那几条蛞蝓……和那几条长得像蛞蝓一样的贝类生物作伴。因此他只是一边“噗噗”地笑着一边说道:“哎呀,明明长得都差不多?尤其是那条橘黄色的,仔细看是不是颜色偏深一点?那个明明就是中也吧。哎呀,虽然平时见到的蛞蝓都黑漆漆的也很符合中也的形象,但是果然,像这样鲜艳一点的蛞蝓也很可爱。”
“我看你才是。”中原中也狞笑着:“一直以来不是都在尝试入水溺死自己吗?现在机会来了,那个水缸就挺适合当你的新住所的,我现在就把你栽进去。”
“欸——不要,中也的手法总是很粗暴,绝对很痛。”
“都要死了就不要啰嗦那么多了,来吧!”
“中也……!”
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原本就没有认真在吵,比起吵闹来说更像幼稚的互相挑衅。太宰治一边笑着一边快速走向另一间展厅,中原中也跟着踏入,发现这里展示的是热带鱼。几个巨大的圆柱形鱼缸伫立在展厅中央,用光柱将这个大型鱼缸照得充满了梦幻色彩。无数可爱的、珍贵的热带鱼成群结队从来此参观的游客们面前经过,还有圆圆胖胖如同一朵朵半透明小伞的水母群向水母缸顶部飘去。两人围着中央巨大的圆柱形鱼缸转了一圈,找到了不少和身边人有着某些共同点的热带鱼类:蔷薇色、腹部有一片像是片枫叶形状痕迹的“红叶”;漆黑带着红色斑点、看起来非常逞凶好斗的“芥川”;还有一条不带任何花纹、仅仅有漂亮的柠檬色的热带鱼,也被中原中也安了同事的名字上去;其他的还有“小银”和“立原”之类的。太宰治也给他指出了“国木田”、“乱步先生”和“谷崎兄妹”。不过,如果被这些人知道了他们在这个时候来水族馆约会、而且约会的对象是身为前搭档的太宰/中也的话,无论哪一个应该都会震惊地睁大眼睛吧。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对其他人说出这种话就是了。
水族馆不愧是情侣必去的约会场所。在周末来这里的人相当多,他们顺着人流,从热带鱼的展厅离开之后,接着又去逛了其他的地方。参观企鹅、海豹和北极狐时正好赶上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于是他们两个认真地看完了一群企鹅迅速瓜分了三桶鱼的样子。中原中也告诉太宰,企鹅的午饭和他昨天的晚饭内容是一样的,都是竹荚鱼。而太宰治说,总感觉那些企鹅不知道哪里和中也很像,好像是黑色的部分像是中也平时穿的三件套?要是戴上顶帽子就更像了。不过,最像的地方果然还是身高吧,抢鱼时看着很有气势的样子,但体型却非常小巧呢——
大概没有人会在水族馆玩得这么热闹,几乎每一个展区都会凑在一起嘀咕很久,偶尔会互相不服输地瞪着对方,但也会在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时一起低低发笑。自从和太宰治再次相遇,各种事情接踵而至,那个麻烦透顶的“恋爱试验”也让中原中也烦躁不已。大概现在在这场约会里,是他第一次稍微放松一直紧绷的神经,脸上那种总是让太宰有点不爽的冷淡表情也消失不见了。
他们参观的最后一块区域,是这个水族馆耗费巨资和珍贵异能打造出来的热门展厅:利用接近亚空间类型的异能将深海与这里联通,将本没有那么大占地面积的展厅拓展得又深又远,建成了一处超豪华的海底隧道观景区。宣传册上当然不会把如何利用异能操作设计的事情对普通游客讲得那么清楚,只将异能操作当成这里的一处卖点,简单粗暴地宣传了一番。然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人踏进海底隧道、踩上自动前行的传送带,抬头欣赏了一番普通水族馆绝对建造不出的绝美深海景色之后,就差不多搞明白了对方的异能种类和设计思路:简单来说,是对某一块空间的切割和复制,用来给那些深海鱼类提供合适的生存环境以及足够大的生存空间。
“不过,幸好异能施展只是针对隧道外的海洋,而没有把场馆自内而外全部笼罩进异能发动的范围里。”中原中也感慨了一声:“不然异能无效化一出现,我们现在就要一起在深海里游泳了。”他眯起眼睛,望向头顶的深海,凝视着梦幻一般的场景。无数的鱼类在这深海之中共居,而游客们短暂地从其中穿过,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在心中想着什么呢?
和兰波在施展开亚空间时特意分割出一块地方不让太宰碰触的行为是一样的,只不过背后的远山集团在建造这里时大约没有考虑到异能无效化这种异能的存在,应该只是想要回避这种异能和其他某个异能互相影响的可能性。毕竟异能者虽然不算常见,但也没有那么稀少,会和朋友或者恋人一起来这个水族馆玩的异能者绝对大有人在。
“听到中也这么说之后,反而感觉很有吸引力。”太宰治站在他身后,比起看周围的深海景观和鱼类,更像是一直在看着中也。他随着自动传送带慢慢向前:“干脆一起死在深海里怎么样?”
“突然之间又在说什么啊。”中原中也寻找着宣传册上的巨大鲸鲨,一边说道:“无聊的玩笑就别说了,很破坏……”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扫过了太宰,于是一下子语塞了。太宰治虽然还是像刚才那样微微笑着,但是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却是认真的。
中原中也疑惑地回忆了一下今天的约会内容,感觉他们自从认识以来,没有哪天相处的模式比今天更加健康了,搞不懂太宰治那种“想要中也和我一起去死”的想法突然被触发的点在哪里。
“不是今天才想的。”太宰治笑着说:“其实一直以来都在想这样的事情。”
深海隧道里的光线昏暗,人造光源将浓墨化开,化成让人沉醉的深蓝与深紫色。从此处游过的鱼类成群结队在人类身上留下自己的影子。中原中也嗤笑一声,稍稍向后靠了靠,靠在扶手上,然后才开口道:“在想怎么杀死我这件事吗?明明吃饭的时候也好、过夜的时候也好,你都表现得那么正常,好像真的想和我谈恋爱一样。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很累吧?”
很难得,海底隧道现在的人并不算多,因为隔壁展区的海豚表演就要开始了,大部分人都选择去了那一边。留在海底隧道里观光的人们彼此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因此并没有人听清他们这边在说些什么。
“这么说的话,中也也是一样的。”太宰治没有反驳或者辩解,而是低低笑了一声:“中也虽然答应了来陪我打发无聊的时间,但其实心底根本不相信我会对你动心吧。总是在说话时犹豫,然后把想说的话咽回去,这种费大脑的事情根本不适合中也这种小动物的脑容量。上周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中也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比起相信我,更相信我不会遵守和你之间的约定?”
啊啊……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把话说出来了呢。明明直到刚才为止,气氛都还算不错。今天的约会应该算是成功的吧,却在看到中也那副望着大海的表情时突然没法忍耐了——那是和中也的眼睛一样漂亮的颜色——他想知道中也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实话,我也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改变的必要。‘爱’这种东西无论对我还是对中也来说都不是必需品。”太宰治说:“反正对我们来说,一般的情侣也做不到我们两个对待彼此时那样毫不犹豫地把生命交到对方手中。”
从没想过自己那些饱含占有欲的真心,也没必要去那么做。因为一旦放纵自己去想的话,去想要中也只看着自己一个人的话,那占有欲会比现在更加可怖。当然,如果能看到中也失去理智的样子也很有趣,如果让中也发自内心地恨上自己的话,也能达成目的吧。但他知道那些都只是一时的——他没信心彻底困住中也。囚禁中也很简单,但他囚禁不住中也的那双眼睛。谁能囚禁住天空和海洋?没人会去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恋爱的动心实验的缘由,只是自己一开始真的因为无聊而感到好奇。在重逢之后看到中也和几年前一样,两人相处起来还是曾经的那个样子,这让他在心里生出了一点期待。如果再进一步,他和中也之间的关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和中也已经把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尝试过一遍了,事到如今,他们还能对彼此动心吗?
太宰治回头想想也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幼稚,但是一旦想象到中也喜欢自己,就不得不承认他是期待着那副样子的。本来以为这种随心所欲的试验,喊停的选择权一直在自己这里,见势不妙他们就默默退回各自原来的位置就好了。但是没有想到,这头“春日怪兽”的破坏力十足,只是短短两周,其他不算,他的自控力倒是已经被率先砸得稀巴烂。
“有的东西一旦品尝过滋味,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太宰治对中也承认:“我现在有点回忆不起来之前那些见不到中也的日子都是如何度过的了……中也一直在想的事情,我多少能猜到一点点,但是我认为中也可以对我要求更多、可以在想要的时候对我更贪婪一点;但是相对的,我也会对中也索要更多、更多,哪怕你觉得烦我也不会停下。”
“不要做期间限定的情侣了,中也。”他低声说:“来当我的男朋友吧。”
中原中也沉默地站在原地,站在这深海之中的隧道里。那条他一直在寻找的鲸鲨终于从遥远的地方游了过来,经过气氛凝滞的两人,将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虽然鲸鲨的食物并非人类,但仅从体型而言,这头庞然大物几乎能将太宰和中也同时一口吞下。它缓慢地在这里转了一圈,又游向远方。
中原中也看到那头巨大的鲸鲨时,心里想的是“不知道Guild的那艘‘白鲸’能比这头大多少倍”。他收回目光,一句也没有漏听太宰治对自己说的话,甚至因为隧道的构造,让他觉得太宰治这番话变得更加冲击十足,令他非常想要在这时抽根烟冷静一下。
但是这不是能抽烟的环境。于是中原中也只好在原地沉默,脚尖轻轻点着地面,片刻后,才斟酌着开口说道:“……我很讨厌。”
在表白之后的收到第一句回复是这样的内容,如果是心理承受能力弱一点的人大概现在已经想要哭了吧。太宰治心想。如果不是他了解中也现在的表情是之后还有话要讲的意思,大概也无法维持住现在这难看的笑容了吧。
中原中也继续说道:“你已经去了侦探社这件事,我已经接受并且能理解你的决定了。以前是那种样子,所以我们这四年里既没有联系也没有见面,我都不觉得会想见到你。但是这一连串事情开始之后,我就不由得在想……我很讨厌这种无法插手甚至无法避开、连名字都不能出现在你那一边的现状。如果一直只能这样的话,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如果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一直对立下去的话……”
“对立?我想应该不会哦。”太宰治眨了眨眼。
中原中也盯着他。
“中也原来在意的是这件事吗……因为想要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太宰治喃喃:“糟糕,感觉不太妙啊,这个。因为我以为中也这段时间的样子,绝对是想要结束这种期间限定的设定关系……所以一直心情很差来着。”
“……不不,你那个怎么都看不出是心情很差的样子吧。”中原中也说:“总感觉变得恐怖起来了,那种程度的话你是认真在想怎么杀死我的是吗。”
“谁让中也总是一副在想什么事情的样子,问你的话你也不会回答我。”太宰治说:“会这么想是理所当然的吧。”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想答应你啊。”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有点别扭地抱怨:“谈恋爱有什么好的?之前那种关系对我们来说正好吧。这样你不会有这么多烦恼,我也不会因为这些无聊的小事而烦躁。都怪你,提出的什么鬼主意啊。”
“我倒是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哦。”太宰治想了想:“另外,侦探社和黑手党之间的对立不会永远持续下去,不如说,Guild的出现反而变成了一个契机。如果没有足够有威胁的强敌在眼前的话,想必森先生是绝对不会选择和侦探社联手吧。”
“现在也不会和你们联手。”中原中也一脸冷漠地说道:“现在的战局还没有到那种地步,看不出哪里有联手的必要。”
“谁知道呢。”太宰治笑了下:“但是,只要对森先生展现出属于侦探社的足够的价值,跨越过往恩怨、停止和侦探社的对立就会成为可能——比如说,既不同心、也不同力的各自努力,确实比不上停止对抗、共同守护横滨的决定。我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你这么说的话,就意味着袭击马上就要开始了,没错吧。”中原中也说着,偏开头:“唔。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的话……”
“如果这件事被顺利解决的话,就不是作为期间限定的男友,而是和我开始真正交往?”
中原中也:“嗯。答应了。”
太宰治:“这样一来的话,中也应该也会对我多一点信心了吧?我很记仇的,中也之前居然觉得我会不遵守和你的约定。”
“只是不想变得和那些纠缠着你的女人们一样而已。”中原中也说:“总感觉是你这家伙能做出来的事情。”
“好过分,明明我觉得我才是可能会被抛弃的那一方。虽然这样一来,更危险、更值得担心的那个人也只会是中也而已。”太宰治上前两步,俯身碰上中也的额头:“……别给我杀死中也的机会。”
中原中也嘴角动了动,终于轻轻笑了一下。
他伸出手,手指搭上他的侧脸,指尖触碰到了太宰治重新戴回耳朵上的黑色耳钉。
“有本事就来试试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踮脚吻了上去。
fin.
【快新】黑羽快斗不知道的十件事
全文8k+,ooc致歉
很久没有写快新了,这篇就算复健
祝阅读愉快
Summary:工藤新一瞒着黑羽快斗十件事,但是黑羽快斗知道,不管怎么样,工藤新一都很爱他,他们都很爱彼此。
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是旁人一致认定的爱侣。
不管是两人一起出现时紧握的手,还是两人手上明显是一对的婚戒,又或者是两人暗相呼应的情侣衫,亦或是两人看向彼此时专注又真挚的眼神,那满溢出的爱意都让人艳羡不已。
所以,当铃木园子问出“工藤你有瞒着黑羽的事吗”的时候,工藤新一迟疑片刻之后说出的“有”,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别开玩笑了工藤,你?瞒着黑羽?”服部平次第一个表示怀疑,“你...
全文8k+,ooc致歉
很久没有写快新了,这篇就算复健
祝阅读愉快
Summary:工藤新一瞒着黑羽快斗十件事,但是黑羽快斗知道,不管怎么样,工藤新一都很爱他,他们都很爱彼此。
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是旁人一致认定的爱侣。
不管是两人一起出现时紧握的手,还是两人手上明显是一对的婚戒,又或者是两人暗相呼应的情侣衫,亦或是两人看向彼此时专注又真挚的眼神,那满溢出的爱意都让人艳羡不已。
所以,当铃木园子问出“工藤你有瞒着黑羽的事吗”的时候,工藤新一迟疑片刻之后说出的“有”,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别开玩笑了工藤,你?瞒着黑羽?”服部平次第一个表示怀疑,“你还不如说阿笠博士喜欢灰原哀。”
闻言宫野志保凉飕飕地瞥了服部一眼,道:“我们的目标只有工藤一个,请不要误伤无辜群众。”
服部平次讪讪耸肩,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黑羽快斗中气十足的声音:“新一——!你居然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白马探无辜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道:“对不住了,工藤君。”
他的表情真诚,态度诚恳,如果忍笑的动作能再收敛点就好了。
工藤新一顿觉好笑:“原来是在这算计好了是吧。”他也没觉得什么,和黑羽快斗一起被这群损友调侃也不是第一回,反倒是众人见无法从工藤新一口里再套出什么好玩的事于是就把他放生,他也乐得清净,偷偷摸出手机给自己的爱人发消息:“我现在回家。”
“那我去接吧?”对方回复得很快。
“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
跟好友们道别之后工藤新一便一个人往外走去。已经是有些凉意的天气,他紧紧自己的衣领,仰头看着晶莹的圆月,轻轻叹了口气。
黑羽快斗不知道的事情啊……还真有,而且还不止那么一件。
1.真相
其实工藤新一早在黑羽快斗表白之前就知道了他的真实姓名。
照片中的男生笑的灿烂耀眼,和神出鬼没的怪盗没有半点相似。怪盗惯于故弄玄虚,总爱花里胡哨的魔术把戏,而黑羽快斗给人一种很真实的感觉,就像是邻家的大男孩,如同阳光一般,让人真实地感觉到温暖。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看着这张照片时,他的嘴角挂着浅笑。
如果,如果他也能这么对自己笑就好了……工藤新一的脑袋里突然蹦出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可是他也想看见这么真诚的笑容,而不是被面具掩盖着的真心。
“KID,可以笑一下吗?”于是在又一天晚上,他在天台上提出了这个请求。
“嗯?”怪盗闻言转过身,手中绽放一朵玫瑰娇艳欲滴,冲着侦探一笑,“这个要求很唐突哦。”
不是的,不是这个笑容!
侦探的眼里闪着火焰,鼓着个脸,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生气,然而怪盗依然是那副完美无瑕的笑容,玫瑰在手中转来转去,而他感受不到真心。
“我不是一直在笑吗?”怪盗笑眯眯地俯身,将玫瑰递到侦探面前,“还是说,觉得我笑得不好看?”
这是侦探第一回没有搭理怪盗。
“Kai……”话到嘴边又拐了个音,侦探笑得同样漂亮,“怪盗先生,我很希望能够正式认识你。”
是以黑羽快斗的姓名呼唤你。
即使我知道你姓名为何,年龄几何,住址何处,我也希望是你亲口告诉我,而不是我一个人的偷窥猜测。
“我是黑羽快斗,请多指教。”
“工藤新一,多多指教了。”工藤新一的眼睛里是灿烂的阳光,和月夜下从未说出过,但始终盈漾在他眼里的爱意。
2.误解
即使是收获赞誉无数的名侦探工藤新一,也有过很荒唐的误判。
并且这个误判还涉及到某位嚣张的小偷先生。
说来惭愧,工藤新一曾经认为,怪盗先生喜欢的是江户川柯南,而非工藤新一。
这件事一直埋在他的心里,只在有时候会悄悄冒出来,让他脸上现出难得的苦笑。
因为谁都能看得出来,白衣怪盗对这个孩童有多么的偏爱。
从看似不经意的调笑开始,到每回都会准备的新鲜玫瑰,再到侦探的专属司机,就连新加坡的夜景,也是侦探的高空限定。
当然,以上这些,大多数又是江户川柯南限定。
自从他又重新成为工藤新一,除开玫瑰,怪盗就好像在和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触及一步也是妄想。
他想靠近,怪盗就轻巧后撤一步道别晚安;他想了解,怪盗便温柔的竖起食指示意噤声;他想帮助,于是怪盗拢住披风冲他一笑,从高楼坠落。
原本他作为江户川柯南时怪盗还能偶尔展现他的脆弱,而当他恢复成工藤新一时,怪盗就如同白鸽翩然远去,徒留一个漂亮的身影。
虽然工藤新一经常被身边好友吐槽为是“情商可以拉低整个日本的平均水平的人”,但即使迟钝如他也知道,所有关系的基础都是重视,和特殊对待。
那么,如果不再被重视,是否就可以说,在怪盗心里,有特殊地位的是江户川柯南,而非工藤新一?
这个疑问困扰了名侦探很久,他不敢去想,但又不能不想,就像是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恨不得当面冲到那人面前问个究竟,又因为踟蹰停下脚步。
直到工藤新一发现自己草稿纸上都写上KID的大名,他才惊觉不应该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于是侦探的优秀素养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要用事实和证据说话,他这么告诫自己,不能再这么瞎想下去。
命运给侦探提供了一个验证猜想的绝佳机会,怪盗对他发出了邀请函。
依然是和平时一样的故弄玄虚,侦探也依旧出色地解开了暗语赶到怪盗出现的地点。出乎他意料的是,怪盗此行似乎并非为了宝石,那份邀请函送给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所以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什么?”工藤新一看着背对着他的怪盗,看着对方被风掀起的披风一角,问道。
对方罕见地没有立即答话,沉默了片刻,犹豫着从身后拿出一大捧玫瑰花。
不再是以前的红玫瑰,而是纯洁无瑕的白玫瑰,每一枝都在怒放。
怪盗将玫瑰递给侦探,后退一步,右手虔诚地抚上心口,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邀请礼,然后才低声道:“请宽恕我的冒昧,侦探先生。”
“但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
于是,也像言情小说里写的一样,侦探的胡思乱想被彻底治好了。
3.表白
怪盗是在晚上表白的。
黑羽快斗是在白天表白的。
侦探和工藤新一如出一辙的脸红了。
晚上借着夜色的模糊还可以掩饰,但是在白天,工藤新一又是如何解释他的脸红呢?
“您……你好。”黑羽快斗笑得有些腼腆,全然不似那位蛊惑人心的怪盗,而彻头彻尾的只是一个高中生,单纯且阳光,“我是来自江古田的黑羽快斗,以后还多指教了,工藤君。”
他缓步走到工藤新一身边,灰蓝色的眼睛直直看向工藤新一,然后眨眨眼,露出一个仿若热可可的笑容。
侦探自认面对怪盗的调笑自己还有招架之力,可是看见黑羽快斗真挚的眼神时他只能缴械投降。
好在他拿着一个草莓味的甜筒,闻言他低下头去,像是要将脸埋进甜筒里,深呼吸平静下来之后他从甜筒里抬起脸,脸上同样绽开温雅的笑意:“你好,我是米花町的工藤新一。
“黑羽君,请多指教。”
没有晚上的浪漫表白,没有玫瑰,没有情话,只有两个年轻的人,两颗赤诚的心,为了同样的感情。
他们抬眸注视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和自己的身影。
黑羽快斗假装不经意地轻咳一声,转过头去,却暴露自己发红的耳尖。
工藤新一笑出声,理所应当地忘记了自己的脸颊和黑羽快斗的耳尖,完全是半斤八两。
很久之后黑羽快斗才回过味来,问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时候在公园,新一是脸红了吧?”
工藤新一慢条斯理地喝着刚泡好的咖啡,懒懒回道:“草莓冰激凌映在脸上当然是红的啦,笨蛋小偷。”
黑羽快斗“哦”了一声,也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
喝咖啡的人把咖啡放回桌上,双颊再次泛红,黑羽快斗看见便问:“怎么了?”
“咖啡太烫,烫到了。”工藤新一面不改色地撒谎。
其实是想起那天,两人互道问好之后,黑羽快斗十分自然地牵起工藤新一的手,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伸到工藤新一面前晃了晃,语气轻快雀跃。
“请多指教啦,男朋友。”
4.酒量
结婚之前,照例得搞一场单身派对。
黑羽快斗又惯是闹腾的性子,于是这在工藤新一眼中可有可无的单身派对,就变成了必选项目。
派对的主角自然是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而再加上黑羽快斗不遗余力地撺掇,工藤新一赫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来,工藤,走一个!”这是服部平次的声音。
“工藤君,这杯酒请一定要喝下。”白马探端着一杯贵腐酒笑得无懈可击。
“啊啦,大侦探,这个面子你得要给哦。”宫野志保拿着一瓶威士忌,往工藤新一的杯子里毫不客气地倒了大半杯。
黑羽快斗更是不消停,直接拿着一瓶伏特加往工藤新一手里送,嘴里还道:“新一新一别人的酒可以推我的酒可不能不喝!”
混酒最容易喝醉,而这一群人又是看热闹不怕事大,酒自然是一杯接一杯地递,工藤新一自然也只能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黑羽快斗由于工作性质免得被众人灌酒的厄运,此刻乐得在一旁看戏。
等到众人觉得闹够了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一一告辞回家。黑羽快斗看着歪在座位上的工藤新一,牵起他的手问道:“新一还能走吗?要不我们打车回去吧?”
他没有等到工藤新一的回答,认命地叹了口气,即便现在这个局面有很大程度上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把喝醉的侦探从座位上抱起,在酒吧门口随手招了辆车。
可其实侦探并没有醉。
他歪在卡座上只是因为酒吧的环境过于嘈杂,让惯于清净的他有些不适应。
但是工藤新一并不打算告诉黑羽快斗。
所以他在车上闭目装醉,心里在想看自己的男友要弄什么花样。
黑羽快斗没有整什么花样。他抱着侦探回了家,把侦探安置在床上,也没有忘记给侦探换上睡衣,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到客厅,开始又一次核对婚礼的流程。
大到地点,小到花束要用什么花,黑羽快斗都力求亲自过问,不出任何一点差错。
他的婚礼必定是要完美的。
现在,他正对着整个婚礼中最重要的誓词部分皱起了眉。
侦探趴在二楼的栏杆处,看着自己的男友整个人陷入纠结之中。
黑羽快斗面对沙发上的几十版誓词,左挑右选,甚至还念了出来。
“爱你时,觉得地面都在移动,你是闯进我生命的光,引得心中小鹿乱撞,兵荒马乱地动山摇。”¹
像是觉得不合适,黑羽快斗皱眉,拿起另一张纸。
“我以为我看够了阳光,它泛滥得多廉价而寻常,直到与你人海相望,才知我从未曾真的见过阳光。”²
工藤新一同样乐见黑羽快斗苦恼纠结的模样,万分庆幸自己装醉的决定,心满意足地回去陷入安睡。
直到婚礼当天,纯白西装的黑羽快斗手持一束白玫瑰,对着工藤新一郑重道:
“我想在黄昏写上一封书信,载着落日的余晖和银河的浪漫寄给你,寄给温柔本身。”³
工藤新一笑,接过那束白玫瑰,侧身在黑羽快斗脸上印上轻柔的吻。
其实,最好听的告白,他想,在单身派对结束之后的那个晚上,他就已经听到了。
5.家长
关于见家长一事,黑羽快斗很有发言权。
他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见了家长。
那时他只是一个小孩,连工藤新一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后面还会和工藤新一恋爱结婚。工藤有希子看见这么一个和自家儿子年岁相似的小孩顿觉玩心大起,不禁想要逗逗他。
谁知小快斗先行一步,“哗啦”地从手中变出一朵玫瑰花,眨巴着漂亮的灰蓝色眼睛将花递给工藤有希子。
工藤有希子对这一行为十分受用,更不要说黑羽快斗看着即使结婚生子也依然魅力不减的前影后脱口而出的“有希子姐姐”,直接让工藤有希子对他的好感度打到满格。
只可惜,黑羽快斗对他儿时见过工藤有希子的记忆已经消失殆尽,而听过自己母上大人描述过多次的工藤新一也并没有让黑羽快斗想起来的打算。
所以当黑羽快斗为了见家长一事焦躁万分时,工藤新一颇为好笑地抬眼看着男友:“怎么,还有你搞不定的事吗?”
挡不住黑羽快斗的委屈狗狗模式,工藤新一只得松口道:“你到时候给她带个包去就行了。”
其实你只要去她就很高兴了,工藤新一在心里道。
黑羽快斗怎能只带一个包就去过关斩将。他不仅带了Balenciaga Le Cagole单肩包,还带了来自奥地利萨尔茨堡的珠宝商Aenea制作的Lily胸针,加上Casa Castro Flower耳环,以及自己制作的柠檬曲奇,和一大束红玫瑰花。
工藤有希子一看见黑羽快斗脸上的笑容就藏不住,看见黑羽快斗拿来的首饰和包包更是心花怒放,并且满意度在看到黑羽快斗手作的曲奇时达到顶峰。她抱着黑羽快斗夸张地吸了一下鼻子,对着工藤新一就差声泪俱下地道:“小新,你可要好好珍惜小快,这种优质男友怎么就被你碰上了!”
工藤新一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怎么就不能有黑羽快斗这个男友了?
况且这家伙在人前绅士无比,私底下玩的比谁都花。
黑羽快斗刚从前影后让人窒息的怀抱中脱离,就拿出带来的一大束玫瑰花,对着有希子这张脸一声“阿姨”实在是喊不出口,于是退而求其次,喊了一声“有希子姐姐”。
闻言工藤新一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类似于“你不是说完全没有见过家长”和“你是不是在演我”之间,却难得看见黑羽快斗局促的模样。
算了,工藤新一这么想,偶尔看着黑羽快斗局促腼腆,似乎也不赖嘛。
6.吃醋
除了那次误判之外,工藤新一还犯过一个低级的错误。
他吃非人类的醋。
没错,他吃过宝石的醋。
他们刚刚确立情侣关系不久,但是怪盗该作的案依然不消停,侦探该去追捕的依然尽职尽责地追。
可也因为两人确立了情侣关系,黑羽快斗不敢再披着怪盗的皮调笑,晚上的玫瑰和情话通通消失不见,这就让工藤新一感到十分的憋屈。
不知是作为侦探的缘故还是本身性格使然,工藤新一在大事上不太注意,在细节上是出乎寻常的敏感。打个比方,黑羽快斗彻夜未回工藤新一不会怀疑什么,但如果有一天黑羽快斗在咖啡里加的糖多了半勺,侦探的警报就会拉响。
而看着黑羽快斗细细端详手中的宝石,眼神温柔得好似面对情人,脸上的神态专注且认真,工藤新一就莫名不爽。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爽些什么,也不好意思和黑羽快斗讲。他的脑子里给出了千奇百怪的理由,却忽略掉了最显而易见的那一个。
在和宫野志保吐槽过这件事之后工藤新一将其归结为怪盗不应该随便散发自己的魅力即便是对着宝石。女科学家挑眉,戏谑地道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我们一般管这种行为叫做吃醋。”宫野志保笑得愉悦。
侦探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喂喂,有没有搞错,你是说我吃宝石的醋?”
“我可没有这么讲,是你叙述的事实,我只是做了合理的概括。”
他不服气地撇嘴,悻悻地想,好像她说得没错,他的确在吃宝石的醋。
他究竟在嫉妒什么呢?有什么东西是宝石拥有的而他没有的?
啊啊,是那种特殊对待吧。
工藤新一想要一直被黑羽快斗认真注视着,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是作为侦探,还是普通人。
变得贪心了呢,在回家的路上他这么对自己说。
不过没关系,他这么想。
宫野志保在他走出门口前的一瞬带着笑意开口道:“你们啊,是命中注定。
他是月亮,你就是天空中最明亮的星星。”
7.秘密
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在十八岁那年表白确定了关系,而后两人又进入了同一所大学。
黑羽快斗在大一那年就兴致勃勃地加入了魔术社,他小时候就受过魔术训练,本人也爱表演,外形又足够加分,所以从此以后每年的各种社团活动他都成了中流砥柱。
这一切的代价就是,他会忙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吃饭都没有时间。
工藤新一倒是闲人一个,侦探本来就需要跑这跑那,他也懒得给自己增添额外的工作量,社团是一个都没加,顶多偶尔去足球队里踢球过个瘾。
于是乎他每年都会在固定的时候收到黑羽快斗固定的求救信息:“新一可以帮我带中午饭吗?”
虽然他没有说要带什么,工藤新一对此可是了如指掌。主食肯定是不喜欢的,他会嫌太干,他只要一点饮品,和甜点。
绝赞的夏日饮品自然是百香果柚子茶,甜点则是黑羽快斗喜欢的巧克力牛乳舒芙蕾。
从大早上开始工藤新一就和黑羽快斗同步忙碌,一个忙着去社团,一个忙着去市场。
忙着去社团那个得到中午才能稍事休息,忙着去市场那个到中午看着另一个吃完午饭才能休息。
因为忙着去市场那个还要把这些东西全都做出来。
舒芙蕾蛋糕,蛋黄蛋清分开,加入牛奶搅拌均匀后加入面粉搅拌成面糊状,然后在蛋清里加入白砂糖打发到没有气泡,加入之前打发好的面糊搅拌,煎饼锅倒油,放入裱花袋,小火煎三分钟,每次翻面都要加入少量清水。巧克力牛乳自然也可以买现成的,但工藤新一觉得自己做比较有诚意。
可惜黑羽快斗吃了这么多回,愣是一次都没吃出来这不是外边买的,而是自己男友亲手做的。
不过没关系,工藤新一乐观地想,吃不出来以后多做几回就好了,看着黑羽快斗累了一早上终于可以休息吃饭,还是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他想,面上现出微笑。
天边云朵正飘,风景正好。夏日还长,他们还能有大把时光。
8.担心
和工藤新一黑羽快斗熟识的人都认为,工藤新一对待男友是超级自由地散养。
黑羽快斗的外形条件摆在那,性格也是众人皆知,大学毕业后因为工作也时常满世界跑,待在日本也常有不归家的时候。工藤新一对此可是大写的散养,随便黑羽快斗跑到哪去,他也不会查岗。
“呐,新一。”甚至连他温柔的青梅毛利兰都曾忧心忡忡地建议,“是不是再在意一点会比较好?”
他笑着摇头:“我相信他。”
工藤新一不喜欢有人拴着他,这显而易见,他也深知黑羽快斗同样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不去选择束缚他。
只是这不去束缚是一回事,不去担心又得是另一回事。
当黑羽快斗发消息告诉工藤新一今晚不回家的时候,工藤新一会说晚安然后提醒黑羽快斗早点休息,自己关上灯睡觉。当黑羽快斗发消息告诉工藤新一今晚回家的时候,工藤新一会提醒黑羽快斗注意安全,然后等着黑羽快斗回家。
这一等,就不知道会等到几点钟了。
有时候黑羽快斗回来的很早,还有时间和工藤新一一起看部电影。有的时候黑羽快斗会回来的很晚,工藤新一靠着咖啡和推理小说等着他回家。
黑羽快斗回来的晚,工藤新一又不敢贸然去打电话,怕惊扰了恋人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可他也不敢去睡觉,他必须确认自己的恋人安全回到家中才能安眠。
毕竟黑羽快斗以前的经历实在称得上波澜壮阔,难保不会有人暗算。
这种时候他担心的流程一般会是:焦急看钟——合上书本——给自己冲一壶咖啡——重新打开书——喝一口咖啡——放下书——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拿起手机看看黑羽快斗给他发消息是多久之前的事——继续走来走去——坐下心不在焉地看书,直到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听见玄关处放鞋的声音,听见黑羽快斗说“我回来了”。
他会走上前给自己的恋人一记轻吻,看着那风雪夜归人回到灯火阑珊处。
9.害羞
工藤新一很容易害羞。
表白是黑羽快斗主动,牵手是黑羽快斗主动,亲吻也是黑羽快斗主动。
黑羽快斗很乐意在一众损友面前秀一波恩爱,可是工藤新一从来不让。
黑羽快斗不服,让工藤新一说理由。
工藤新一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理由,脸颊和脖子倒是都红了个彻底。
黑羽快斗见状也不再步步紧逼,在心里暗道一声可惜。
不能闪瞎白马探的眼,真可惜。
不仅如此,工藤新一还很抗拒亲吻。
每一回黑羽快斗都得先确认周围五百米没有人,然后也只能蜻蜓点水般地轻吻一下,比偷香还要偷香,连猫和老鼠里的杰瑞偷奶酪都比他黑羽快斗光明正大。
黑羽快斗简直要怀疑自己究竟是工藤新一的正牌男友还是他的备胎。谁见过恋人之间接个吻都要偷偷摸摸背着人的?这合理吗?这一点都不合理。
工藤新一没有说理由。
其实他并不抗拒亲吻,只是他太害羞,而黑羽快斗又太粘人。
黑羽快斗可谓是犬系男友的代表,特别喜欢和工藤新一待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要靠在工藤新一肩上,看电影的时候一定要坐情侣座,情绪低落了要抱着工藤新一充电,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工藤新一又从小到大不太喜欢和人亲密接触,对黑羽快斗的攻势根本招架不住,动不动就脸颊爆红落荒而逃。
真是的,工藤新一别扭地想,怎么那么喜欢亲亲抱抱啊。
可是啊,他笑得也很幸福。
10.心愿
工藤新一有一个愿望。这个愿望被他记在日记本里,谁都不知道。
他想和黑羽快斗一起飙机车,在海边。
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畅快恣意。
少年人喜欢追风的时光,于是时光变得漫长,仿佛一下午就可以走完所有过往。
为什么会是机车?
滑翔翼他乘过,飞艇他坐过,邮轮上去过,飞机火车汽车自不用说,家常便饭。
唯独机车,像是只有两人的私密,是少年人澎湃的乐章。他们可以不管不顾大笑着骑过人迹罕至的路,也可以横冲直撞在繁忙的街道。
别看工藤新一冷静理性,骨子里也是带着疯狂的人。
看看他的身边,黑羽快斗,那是不加掩饰的狂傲,那是月夜下优雅的乐曲。
没有点共同点,也无法走到一起。
那为什么要在海边?
他们二人的眼睛都是蓝色,一个是海蓝,是晴空下的大海。一个是灰蓝,是乌云遮蔽下的大海。
而且,海天一色,海天一线,工藤新一觉得这十分浪漫。
“还不都是一样吗?海和天都是蓝色的。侦探和怪盗也是一样,这就像天与地的差别,只要将本质改变,人没有看清楚就会一脚踏进来——但是追根溯源,其实都是玩弄好奇心这把钥匙,去偷看别人心中的秘密无礼之徒罢了。”
“笨蛋,天空的蓝和大海的蓝一个是散射一个是反射,两者完全不同,你少一概而论。池塘里的水不是蓝色就是最好的证明。”
啊啊,大海,也合适承载许多故事。
“我回来了——”工藤新一扬声朝着客厅喊了一句,黑羽快斗就端着醒酒汤走了过来,“新一,喝一点吧?”
工藤新一捧着碗喝了几口,突然间笑起来。
“怎么了?”黑羽快斗发问。
“不不,没事,没什么。”工藤新一道,继续小口小口地喝醒酒汤。
我只是在想,我们彼此相爱,这样就很好。
END
*:语出艾米莉·狄金森
1:语出海明威
2:语出沃特·艾文尔
3:语出刘文强
4:关于舒芙蕾的做法借鉴B站相关视频
5:文中提到的包和首饰现实中皆有,也很好看,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自行查找
6:感谢阅读到这里的小可爱们!接下来可能还会写一篇快斗视角的不你不要再立flag了,想看的话请不要吝惜红心蓝手还有关注(不会吧菜成这样还想要关注
后续出来了!传送门:黑羽快斗被瞒在鼓里
【快新】黑羽快斗被瞒在鼓里
前文新一视角看这里黑羽快斗不知道的十件事
本篇是快斗视角!
同样的事情由另外一个人叙述会是什么样呢?
以及……黑羽快斗真的被完全瞒住了吗?
1w+,祝阅读愉快!
Summary:黑羽快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天白马探一个电话打来,黑羽快斗原本的好心情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好气地接起电话,道:“你最好是有什么事找我。”
白马探笑而不语,将手机调成免提,黑羽快斗便能听见那边的嘈杂声音。他眯眼,道:“你们在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而已,现在轮到工藤君了。”
话音未落黑羽快斗就听见对面传来铃木园子的声音:“工藤你有什么事情是瞒...
前文新一视角看这里黑羽快斗不知道的十件事
本篇是快斗视角!
同样的事情由另外一个人叙述会是什么样呢?
以及……黑羽快斗真的被完全瞒住了吗?
1w+,祝阅读愉快!
Summary:黑羽快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天白马探一个电话打来,黑羽快斗原本的好心情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好气地接起电话,道:“你最好是有什么事找我。”
白马探笑而不语,将手机调成免提,黑羽快斗便能听见那边的嘈杂声音。他眯眼,道:“你们在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而已,现在轮到工藤君了。”
话音未落黑羽快斗就听见对面传来铃木园子的声音:“工藤你有什么事情是瞒着黑羽的吗?”
对面陷入沉寂。黑羽快斗和大家同样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有。”工藤新一清冷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黑羽快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羽快斗想想看还是决定配合一下大家的心情,于是所有人就从白马探的手机里听到来自工藤新一正牌爱人的中气十足的声音:“新一——你这样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但其实,黑羽快斗扪心自问,对于这个答案,他也完全不意外。
嘛,每个人都总要有些秘密的,他这么想着,况且工藤新一瞒着他的那些事,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他挂断了白马探的电话,看着工藤新一发过来的消息,给他回道:“我来接你吧?”
工藤新一说不用,他自己回来。
黑羽快斗摁灭了手机,到厨房去开始给工藤新一熬醒酒汤。
即使有秘密也没有关系的,新一。
因为我始终爱你。
1.关于真实姓名
黑羽快斗其实很苦恼。
他暗恋那位侦探先生很久了。
但是侦探先生每回见到他,不是喊“笨蛋小偷”就是喊“怪盗先生”,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喊,冷着一张脸让怪盗把宝石还回来。
“喂喂,名侦探,我可是怪盗耶!这么理直气壮地让我还回宝石真的合理吗?”黑羽快斗站在天台边缘居高临下,诚心诚意地发问。
“既然你有作为怪盗的自觉。”侦探不爽地给了怪盗一个白眼,“那么就该明白偷盗本身就是不合法的吧?笨、蛋、小、偷?”
“是是,所以我决定将功补过——这回也不是我要的宝石哦,就麻烦名侦探帮我还回去了?”
“你这算什么将功补过啊……”侦探一边吐槽一边还是抬手接住怪盗抛来的宝石,“下一回我说什么都不会再帮你了。”
“别这么着急嘛。”怪盗展颜一笑,手中现出一枝玫瑰,亲手将其别在侦探的衣领处,“今天晚上很有趣,侦探先生,祝你一夜好梦。”
“喂!”工藤新一阻拦不及,只能看着怪盗白色的身影隐没于夜色之中,带着晦暗不明的神情抚摸那朵被别在衣领处的玫瑰花。
黑羽快斗闭目享受着下坠感和高空的气流,“唰啦”一声展开身后的滑翔翼,随即又头疼地扶住自己的额角。
果然,还是很希望能从侦探先生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啊。
这算是你的贪心吗?黑羽快斗?
他一方面痛恨自己的身份隐藏的太好,让自己的宿敌先生到现在为止都没能抓住一点蛛丝马迹;另一方面黑羽快斗虽然暗恋着工藤新一,但他心里清楚,现在还没有到可以大大方方掀马甲的时候。他自己还有事情没有解决,怪盗也不能现在就从夜晚谢幕。
可是他想让工藤新一知道他的名字。他垂头丧气地想,这可真是太煎熬也太痛苦了。
他不想让自己最后只能以“怪盗先生”“笨蛋小偷”的方式留在工藤新一心里,即使最后不能在一起,他也希望是“黑羽快斗”,而不是别的什么,让侦探在某一天忽然想起。
不能暴露自己,同时又不甘以怪盗的身份留在侦探的记忆中,黑羽快斗唯一想到的方法,便是主动将自己的一切告诉他,他的姓名、他的年龄、他的住址、他的心动。
他拜托寺井黄之助将自己的资料发送到工藤新一的电脑里,同时侵入警视厅内部把黑羽快斗和怪盗的资料打包一并送给工藤新一,在黑羽快斗的资料那里留下了一个嚣张的KID小人头像。
黑羽快斗满心欢喜地猜想,那么下一次,他的宿敌先生又会以什么方式来称呼他呢?
2.关于一点误解
在工藤新一消失的那段时间,黑羽快斗是少数知道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的人。
小侦探是比大侦探还要犯规的存在,黑羽快斗愤愤不平地想着,大侦探面庞清冷,蓝色的眼睛里是凛然的气场。小侦探声音软糯,在没把足球拿出来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并且小侦探意外的坦诚,会提出要求会生气不满,让白衣怪盗一次次缴械投降。
黑羽快斗着实是给了江户川柯南过多的偏爱。从随叫随到的滑翔翼再到互相掩护的默契,玫瑰花和调笑的话每次都不会缺席,侦探每回都是嘟嘟囔囔但是未曾明确表态拒绝。他想这样也好,在这场暗恋里他学会了自欺欺人,只要对方不明确表示不满那就是默许。他得寸进尺,侦探却始终不置一词。
情况在工藤新一回归之后发生了变化。
怪盗的演出依然如常,侦探的追捕也仍然和以前一样。但是不一样的是黑羽快斗不再同以前一样放肆——不,不是说他的演出不再华丽盛大,而是在面对工藤新一时,除开必备的玫瑰和晚安,他很少再说暧昧不清的话语。
他看他的眼眸里满是爱意,这份爱意让他踟蹰,让他畏手畏脚。因为,他怕一旦过线,就什么都没有了。
黑羽快斗不是没有察觉出来侦探的困惑,他当然想靠近侦探,但小孩子总是不容易勾起人的欲望,对小孩的偏爱也容易被理解成天然的童真加成而非爱恋之情。可是情况换成青年就大不一样,怪盗看似行事嚣张实际上对待珍重之物是谨慎再谨慎。他珍惜他那天真善良的青梅中森青子,有时虽然会开一些过分的玩笑但他会给青梅放一场盛大的烟花只为庆祝她的生日。而对工藤新一?
他怕他一开口就是掩藏不住的爱意,他怕他举手投足间就能泄露他隐秘的心机。
他怕他的脚步控制不住地向侦探靠近,他也怕他身后的危险不得不让自己远离。
天知道他有多爱工藤新一,爱到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他不知道侦探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知道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总该有个了结吧?他这么想着,在最后演出的前夕,他总要把这件事弄清楚,才能安然只身赴向黑暗。
所以他只发了那一张邀请函,只邀请了那一个人。
他带着玫瑰盛装前去,侦探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在意,因为他的心跳声简直震耳欲聋。他恍恍惚惚地拿出那一束精心挑选的白玫瑰——每一枝都是经过他的手的,捧到侦探面前,让花替他讲出深藏于心底的话。
白玫瑰——我足以与你相配。
“请宽恕我的冒昧,侦探先生。”他沉沉开口,不敢抬眼看工藤新一的表情,“但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
“你会是我的四季。”
他听见那声音清冷,如同听见神谕。
3.关于一些表白
黑羽快斗是个做事要求尽善尽美的人。
即便那天晚上的表白已经足够浪漫和惊艳,但黑羽快斗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究竟少了什么?
他没有说工藤新一的名字,工藤新一也没有说他的。那么,工藤新一接受的究竟是来自怪盗的表白,还是黑羽快斗的?
你是只喜欢那月夜下的神秘,还是并不完美的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把工藤新一约在游乐场。
他早早地来到游乐场的门口,看着时间还早就给自己买了份巧克力芭菲,一边吃一边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说实话,黑羽快斗在昨天晚上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不同版本的他和工藤新一的相遇,可是他自己完全没有想到,他见到工藤新一时会是这么一副狼狈模样。
手里的巧克力芭菲还没吃完,一口芭菲正含在嘴里要咽不咽,嘴角边可能——一定沾上了奶油,而狼狈本人正在先擦掉奶油还是先和工藤新一打招呼这两个选项中陷入了无解的纠结。
他手忙脚乱地擦掉嘴角的奶油,正想着纸巾该丢在哪里的时候听见工藤新一好听的声音:“请问……”
工藤新一看见黑羽快斗慌乱地回头想要假装若无其事但嘴角还有没擦完的奶油,心情很好地轻笑一声。
“真没想到。”工藤新一的心情出奇地不错,连带着语气也轻快起来,“向来从容不迫的魔术师也会这么狼狈?”
黑羽快斗趁着工藤新一说话的工夫擦干净了嘴角的奶油,此刻听见工藤新一的调侃不禁弯起眼眸,同样语气轻松:“我最爱的两样都在这里,自然顾此失彼了。”
工藤新一在这方面相比黑羽快斗还是输了一筹,于是明智地决定不再在这个话题纠缠,换了个话题:“你手上的是什么?”
“巧克力芭菲。”因为吃到甜点又看到恋人黑羽快斗心情大好,把之前因为狼狈造成的阴霾一扫而空,“前面就有家甜品店,要去买点什么吗?”
于是工藤新一买了一个草莓甜筒出来,两个人肩并肩走着。
“呐,名侦探,我说啊——”黑羽快斗吃完了自己手里的巧克力芭菲,转头看向工藤新一。
后者从草莓甜筒里抬起头,茫然地看向黑羽快斗:“什么?”
“我说,我们是不是还没有自我介绍?”黑羽快斗俏皮地眨眼。
工藤新一一愣,然后就看见黑羽快斗笑着向他伸出手来:“我是来自江古田的黑羽快斗,工藤君,请多指教。”
他眼里盛放着光芒。
“米花町的工藤新一,请多指教,黑羽君。”工藤新一同样伸出手去,脸上笑意温雅。
谁曾想黑羽快斗牵住工藤新一的手就不再放开,修长的手指强势地插进工藤新一的指缝中变成十指相扣。做完这一切后黑羽快斗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举起来在工藤新一面前晃了晃,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欢欣鼓舞。
“刚才的介绍再修改一下,请多指教啦,男朋友。”
4.关于酒量问题
黑羽快斗因为工作和个人原因不能喝酒,所以在朋友聚会的时候大家也都识趣地不去灌他的酒。
但是工藤新一酒量成谜,在他还不到饮酒年龄时他就消失成小孩江户川柯南,等到回归之后,他也一直没有接触酒精。
所以工藤新一的酒量究竟如何,又成为了一众好友乐此不疲的话题。
服部平次认为工藤新一的酒量应该不怎么样,这点得到了铃木园子的赞同。然而一向冷静理性的女科学家宫野志保却坚定地站在他们的对立面,问她理由她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说。
借着这次单身派对,他们就有了绝佳的验证机会。
服部平次首先拍案而起,以一杯清酒拉开攻势;白马探不甘示弱,微笑着递出一满杯贵腐酒;宫野志保也罕见地凑了这个热闹,直接一瓶威士忌怼到工藤新一面前。
然而闹得最欢快的竟然是黑羽快斗。
不仅一瓶伏特加冲在最前面,甚至极力劝酒,兴奋程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期间宫野志保悄悄问白马探:“黑羽君这又是在想什么花样呢?”
白马探耸耸肩:“可能是想把工藤君灌醉吧。”
如果黑羽快斗听见一定会很委屈。天知道他不想玩什么花样,他只是想今晚上过一过婚礼誓词。
他的婚礼是自己亲自操刀,什么都要做到尽善尽美,结婚誓词更是重中之重。他平时忙于世界各地演出根本没有时间。就算可以找人代理,可黑羽快斗连送工藤新一的花束都要自己去花店一枝一枝挑选,结婚誓词又怎么可能放心交给别人?
况且出于奇怪的胜负欲,也许这是来自于怪盗和侦探的长期对峙,他并不想让工藤新一提前知道誓词的内容。
那将是他给他剖白的心迹,是他缠绵悱恻的爱意,是他愿意用余生写成的诗句。
所以工藤新一一定不能清醒着走出酒吧。
看着工藤新一歪在卡座上众人极有眼色地一一告辞,黑羽快斗也就挥挥手说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散吧记得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然后他牵起工藤新一的手问他感觉如何,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于是干脆抱着工藤新一施施然走出酒吧门口。
一路上工藤新一安静异常,黑羽快斗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护着他的脑袋另一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他温热的吐息尽数洒在黑羽快斗的耳垂脖颈,睫毛轻颤就像不安分的蝴蝶扑腾在黑羽快斗的掌心。
“真是……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啊。”黑羽快斗轻声叹息。
工藤新一没有睡着。他想说,因为是你才这样的。
不是没有防备,而是在你这里无需防备。
给工藤新一盖好被子并印上一个吻之后黑羽快斗独自坐在客厅对着几十份誓词苦恼。
“呼……”黑羽快斗苦恼地皱眉,“为什么会这么麻烦啊——”
他不知道刚刚还好好躺在床上的工藤新一根本就没醉,此时趴在二楼栏杆处,饶有兴趣地欣赏他愁眉苦脸的模样。
黑羽快斗闭目凝神,深吸一口气,神情郑重严肃。
也许是觉得这么盯着纸也看不出什么来,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读出来比较好。
工藤新一听着自己的男友深情朗读那些优雅浪漫的誓词,头深深埋在臂弯处,脸颊爆红。
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待下去就会因为缺氧窒息了,所以一扭头就回到卧室躺上床。但是至于过了很久依然没有睡着的某位侦探先生——他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黑羽快斗的眼神太过深情——这就是后话了。
侦探跑回房间的脚步声自然瞒不过五感敏锐的前怪盗。黑羽快斗轻笑一声,工藤新一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停在原地,等着看对方要出什么样的花招。
他听见黑羽快斗自言自语,仿佛是在叹息:“侦探先生,我愿意陪你用一生来破解这道名为‘爱’的谜题。”
5.关于一次见家长
那天黑羽快斗刚推开门说“我回来了”,工藤新一就面无表情地砸下一颗重磅炸弹:“我妈说她想见你。”
“诶——!!!!”黑羽快斗脸色瞬间和见了鱼一般惨白,连说话声音都因为紧张变了调,“新一你说什么?”
“我说啊——”工藤新一不得不重复一遍,“我妈,她,想见你一面——”
黑羽快斗顺势抱住客厅的柱子,开始哀嚎。
“不会吧。”工藤新一抬眼,看着黑羽快斗寻死觅活状觉得颇为好笑,“大名鼎鼎的怪盗先生,连防守严密的金库都能被你潜入进去,这件事对你难道不是小菜一碟?”
“那不一样!”黑羽快斗声泪俱下地控诉,“这比见家长简单多了!”
工藤新一不得不吐槽:“你对‘简单’的定义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那个时候我是有好好准备的诶!”黑羽快斗反驳,“现在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到时候被咱妈讨厌怎么办?!”
“你随便带点什么就行了啊,她又不会为难你。”工藤新一无所谓地道,“那么紧张干什么?”
“这绝对不可以——”黑羽快斗像只大型犬一样扑到工藤新一身上,后者因为这一扑往后踉跄了几步,又被黑羽快斗不着痕迹地护好,“新一新一新一这回请一定要帮忙!”
工藤新一原本不想搭理自己男友的哭诉,架不住黑羽快斗蹭蹭亲亲抱抱卖惨就差出卖色相——事实上也的确出卖了,扭过头去别扭地道:“你到时候给她带个包就好了。”
黑羽快斗顿时就像得了好处的狗狗一样把工藤新一扑倒在沙发上,俯下身去吻了吻他发红的耳垂。
一阵嬉闹过后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工藤新一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带上了情欲,黑羽快斗也同样如此。
黑羽快斗的眸色晦暗不明:“新一……你要吃糖吗?”
一顿饱餐之后黑羽快斗开了视频向自家老妈求助:“老妈,送女性的礼物选什么比较好?”
“哦啦,快斗竟然会主动打电话过来,真少见呐。”黑羽千影女士正在优雅地品尝手中的咖啡,“快斗和新一分手了?”
黑羽快斗刚喝的一口水险些要化作一团雾莅临电脑屏幕:“老妈你说什么呢!是新一今天突然和我说他妈妈要见我,这不是没有参考,来问一下您嘛……”
“真没想到快斗也会有这一天呢。”黑羽千影掩嘴轻笑,“那么,好吧,女性总会喜欢首饰和包的。
不过让对方感觉到你的心意也同样重要哦,快斗先生?”
难得自己的老妈靠谱一回……黑羽快斗默默在心中吐槽,嘴上却道:“多谢啦,千影女士,那我就挂了哦。”
“诶等等——”黑羽千影还想说什么对面的通话就已经中断,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说起来,快斗小时候好像就已经见过了呢……”
黑羽快斗不知道。黑羽快斗正在挑选首饰和包包。
怪盗的审美仍然在线,被大家口耳相传的奢侈品牌绝对不要,设计师的产品倒是可以多加留意。饰品要灵动优雅,包包要好看百搭。工藤新一好奇围观,对着价钱叹为观止。
“我以为只有宫野会这么花钱。”他真心实意地感叹。
“名侦探。”黑羽快斗同样真心实意地感叹,“还好和你在一起的是我。”
之后见家长的旅程异常顺利,黑羽快斗带来的礼物顺利俘获了工藤有希子的芳心。然而眼力敏锐的前影后没有说的是,这并不是因为那些礼品,而是她看见黑羽快斗投向工藤新一的每个眼神都是清澈的爱意。
那是可以说明一切的东西。
6.关于一点醋意
如果不是找宫野志保,他甚至不知道工藤新一曾经吃过宝石的醋。
那次是因为好奇工藤新一的酒量特意去找女科学家听听她的判断,意外发现女科学家已经坐在客厅,就像是在等人过来。
黑羽快斗明智地决定不去碰瓷杯里的液体。那肯定不是热可可而是黑咖。
他想了想,率先开了口:“小小姐,关于新一的酒量你好像有不同的看法?”
宫野志保抿了口咖啡,姿态优雅:“当时他喝白干的时候可是面不改色,你说呢?”
“那一杯水割威士忌¹肯定没法让他醉是吧?”黑羽快斗看上去已经生无可恋,绝望地双手捂脸。
“是这样没错……你究竟做了什么?”宫野志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以为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没什么,只是……”黑羽快斗欲言又止,“算了。小小姐你似乎在等人?”
“谁叫世界闻名的魔术师黑羽快斗先生每天都日理万机抽不开身呢。”宫野志保站起身给自己斟满咖啡,“跟你分享一件事,你家那位不省事的侦探,这回好像是吃上了宝石的醋哦?”
“不会吧?!”黑羽快斗的poker face瞬间破功,“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你自己去问吧。”女科学家看起来像是不想再管这件事,干脆利落地下了逐客令,“慢走不送。”
黑羽快斗满脸迷茫地回到了自己家,一开门就看见工藤新一关切的眼神:“怎么和丢了魂似的?”
理智告诉黑羽快斗绝对不能说实话,不然他家这位傲娇的侦探肯定会死鸭子嘴硬死不承认,所以他道:“小小姐家里的咖啡好苦——”
“你去宫野那里了?”工藤新一略微有点意外,因为他前不久才去讨论了关于“吃醋”的话题。
“以后再也不会去了——”黑羽快斗拉长了声音,“今晚想吃什么呀新一?”
“我今晚还要去一趟警视厅,你自己解决吧。”工藤新一一把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就打算要走。
黑羽快斗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等到工藤新一出门后黑羽快斗就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消息。
“宝石‘柯伊诺尔²’将要在日本展出……”黑羽快斗低声嘟囔道,“好吧,那就这样。”
半个月之后,工藤新一收到了来自怪盗的预告函。
“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我会来到光明之山的脚下?”侦探疑惑地低声道,“他又想搞什么?”
这回的谜题出奇的简单,工藤新一赶到的时候怪盗已经站在天台,单片眼镜的四叶草银坠在风中晃来晃去,像翩飞的蝴蝶。
“感谢名侦探莅临现场赏光。”怪盗彬彬有礼地鞠躬,“今晚的演出可还满意?”
侦探没有理,伸出手示意怪盗赶紧走流程把宝石还回来。
怪盗却没有按着流程走,摘下自己的单片眼镜后道:“好吧——那么接下来是以我的个人名义,占用我男朋友一点时间?”
工藤新一抱臂站好,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我会把月光送给你。至于宝石,它在你面前不配散发出光芒。”黑羽快斗摘掉白色的礼帽向工藤新一走去,语调柔和,“我等你一起回家。”
月光下黑羽快斗的脸部线条柔和,那不是神出鬼没的怪盗,而是永远会给工藤新一盖好被子的爱人。
7.关于一点秘密
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考上同一所大学,这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那个时候他们两人已经确立了关系,又十分巧合地分到同一间宿舍——虽然黑羽快斗私下里表示这并非什么巧合,长时间的形影不离对于刚刚确立关系不久的恋人来说简直就是绝赞助推剂。
然后黑羽快斗就在社团招新的时候果断的去了魔术社。
工藤新一站在人群里看着黑羽快斗随手从袖口抽出一枝玫瑰博得众人喝彩,他也拍了拍手,就看见那人向他走过来,玫瑰别在心口。
周围人的喧哗喝彩在工藤新一耳中消失不见,他只看见黑羽快斗逆着光,眉眼温柔。
然而很快这种悸动就无影无踪。
黑羽快斗加入社团之后就变得非常忙,大大小小的活动自不用说,以后的社团招新他也是中流砥柱,忙到没有时间吃饭那是司空见惯的事。工藤新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怕叫的外卖黑羽快斗嘴刁这不吃那不爱,最后决定自己做给黑羽快斗吃。
他给黑羽快斗做了很多回,可黑羽快斗一次也没吃出来这是恋人亲手做的。
他第一次给黑羽快斗做舒芙蕾的时候黑羽快斗两眼放光,尝过之后又犹豫着提出意见:“新一下回要不换家店吧?这家做的舒芙蕾有点硬耶。”
工藤新一克制着自己没直接翻个白眼:“黑羽大少爷,下回要不您自己去?”
“哎新一新一我错了嘛,你也尝点儿?”黑羽快斗眯眼笑着揽过工藤新一的肩往他嘴里喂了一块,“其实也还不错啦。”
工藤新一其实不喜甜食,可还是顺从地咽了下去。
当黑羽快斗忙碌的时候是工藤新一为他做这做那,而当工藤新一忙碌起来——虽然频率较低——这个时候就轮到黑羽快斗给他鞍前马后了。
一般能让侦探忙碌的都是案件,工藤新一又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忙到不吃饭都常有。在工藤新一经历过几次胃痛之后黑羽快斗深刻认识到了健康饮食的重要性,此后便义无反顾地承担了催侦探按时吃饭以及做饭的责任。
“工藤,这是你家那位给你做的?”一位警官好奇地问道。
工藤新一刚打开饭盒看了一眼里面盛装的饭菜,听见疑问后不好意思地掩上饭盒,道:“啊,对……是不是影响到你们了?”
“没有没有!”警官笑着摆手,“看起来你家那位挺关心你的。”
“是吗?”侦探心情愉悦地弯了弯嘴角,没有否认。
好像看见黑羽快斗坐在他对面,一手托腮,眉眼弯弯地冲着他笑。
“新一,今天的饭菜还满意吗?”
8.关于一些担心
黑羽快斗也会担心工藤新一。
他知道自己一旦说要回家,工藤新一就一定会等到他回家的时候。这本是一件让人倍感温暖的事,但黑羽快斗不仅感动,也在心里有小小的担心。
他知道工藤新一遇到案件就会忙到忘记时间,也少能好好休息。当他回家看见恋人的眼底有淡淡的乌青时呼吸就不由自主地放缓,恨不得现在就押着工藤新一去床上休息。
“新一,总要好好休息吧?这么累的话会出问题的哦?”黑羽快斗不止一次这么劝道,“我也会担心的。”
每当这时,工藤新一总是敷衍地答应几声,然后就装作没听见一般继续伏案工作。
黑羽快斗只好强制把他拉离桌面,不顾工藤新一的抗议,委屈地道:“我知道新一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做,可是也要休息才能有精力更好地工作呀。”
当他晚归时,看见家里还亮着的灯火,一方面温暖,另一方面在心里叹息。
多休息一点吧,他在心里这么想着,然后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喊一声“我回来了”,顺便迎接恋人的轻吻。
咖啡和推理小说会雷打不动地摆在茶几上,黑羽快斗看见了就会走过去把咖啡倒掉,关掉灯,然后搂着工藤新一去床上睡觉。
有时候工藤新一实在撑不住就歪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可是黑羽快斗不在身边,他睡的也浅,往往在黑羽快斗的钥匙转动锁孔时就能醒来,于是黑羽快斗就能看见自己的恋人迷糊着走过来,一手揉着眼睛,小小地打着哈欠。
“你回来了?”
黑羽快斗轻笑着在恋人发顶落下一个吻:“我回来了。”
工藤新一迷糊着往黑羽快斗的怀里蹭,小小声含糊不清地道:“唔,回来就好。”
“新一等我等很久了吧?下回我会回来早一点的。”
“也没有很久吧……”工藤新一又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去睡了。
当工藤新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黑羽快斗就知道他起码等了两个小时。
“好啦,新一。”黑羽快斗在他耳边轻声道,“去睡吧,做个好梦。”
看着恋人在自己身边熟睡,呼吸平稳,一根根睫毛历历可数,黑羽快斗面上不自觉地现出笑意,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纸剪好的食梦貘³挂在窗旁,然后掖好工藤新一的被角,侧身躺下。
我的爱人,愿你每晚都能有个好梦。
9.关于一些害羞
工藤新一很害羞,这个黑羽快斗很早就知道了。
废话!谁家的恋人在交往半年之后都不肯和你牵手,在交往一年之后和你亲吻都要偷偷摸摸?
黑羽快斗愤愤不平。
而当他委屈地问理由时,工藤新一那支支吾吾的模样又让他丧失了言语能力。
这真不是我意志不坚定……黑羽快斗在心里哀叹,可是,可是这种欲言又止的模样真的很犯规!
才不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但是没有人告诉他,他现在这种急着辩白的样子可以用一句俗语来概括,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果有人这么说,那么黑羽快斗就会振振有词地通过讲述工藤新一害羞的样子来进行反驳——眼眸低垂目光游移,两片形状优美的嘴唇因为紧张而轻轻抿紧,润泽地发出粉润的光。耳垂染上薄薄的樱粉,一直蔓延到锁骨处,让黑羽快斗脑海里不受控地浮现出某些画面。
当然,他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这么讲,不然回家等着他的不仅是工藤新一,还有工藤新一的足球。
工藤新一生性清冷,看着是容易接近的模样,实则和猫类似,长着一副毛茸茸的外表却不愿意与人亲近。黑羽快斗则不尽然,曾被人不客气地评价为开了屏的孔雀,四处散发魅力。
而黑羽快斗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犬系男友,热爱并且擅长和恋人亲热,见个面要拥抱,晚安时要亲吻,逛街要手牵手,看电视要靠在工藤新一肩上,对他来说,表达爱意的方式之一就是亲密的肢体接触。
肢体接触可以让他真切感受到爱人的体温,让他真切感受到他确实是被人爱着的。
很难想象黑羽快斗也会有迷茫害怕的时候,他看起来永远是那么自信,如同烈火骄阳。但是他从未告诉别人,在和工藤新一确定关系之后他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这不是怕死——死亡是他当时做出决定时就有的觉悟,他只是担心,担心工藤新一,担心他的爱人会如失偶的西伯利亚森林猫*一般孤独。
所以啊,黑羽快斗满足地把头埋在工藤新一肩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愿收获了爱人的轻颤。
这个世界被我感知,因为这个世界有你存在。
请再一次被我拥抱吧,我的爱人。
10.关于一个愿望
工藤新一想和黑羽快斗去海边骑机车。
在工藤新一还是江户川柯南时,他和黑羽快斗经常使用的交通工具是滑翔翼。偶有一回是他坐着黑羽快斗开的敞篷跑车,黑羽快斗披着伪装,工藤新一还未发现内心的萌芽,就那么让风穿过二人之间。
巧的是,黑羽快斗也想和工藤新一在海边骑机车。
他在见到工藤新一的第一眼就觉得对方的眼睛像是无垠的大海,幽蓝深邃,眼里是坚定和智慧汇成的光。他曾经也想过告白的地方,他想那应当是在海边,夕阳缓缓落下的时分,任凭阳光将海水镀上温暖的橘黄,只有他和工藤新一两人,只有海浪听见他们的私语。
他已经决定好了,在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就去海边,他要给他的爱人放一场盛大的烟花。
纪念他们那段声势浩大的人生。
而他,会在烟花绽放的刹那,在漆黑的天幕下,珍重地吻上他的爱人,他的此生挚爱。
他听见工藤新一回家的声音,把醒酒汤端过去,看着爱人小口小口地喝汤,然后突然间笑了起来。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工藤新一笑着回答。
于是黑羽快斗也笑了起来,他想着,他愿意在每个工藤新一喝酒之后回来的夜晚,给他端上一碗温度恰到好处的醒酒汤。
END
1.水割:是日本人发明的一种饮用威士忌的方法,目的是降低威士忌口感中的辛辣,突出其芳香和甘甜。
2.柯伊诺尔:真实存在的宝石名,又名“光明之山”
3.食梦貘:本是中国的传说生物,在日本神话中是吃噩梦的生物
*.西伯利亚森林猫:俄罗斯国猫,一夫一妻制,之所以用它纯属本人爱好
千呼万唤始出来!终于写完了这篇快斗视角!虽然最终呈现出来的和当时想要的不太一样……不过还是感谢催更的你们(大雾)让我有动力去写完它!
下一篇还没想好~想写一个双相情感障碍快和心理医生新!当然也欢迎私信或者评论区点梗!优先考虑BE(想起我刀子精本质)也很高兴在提问箱找我玩!
希望可以有小红心小蓝手,以及评论!还有关注!
感谢!
二编:看看这篇文吧孩子求求了,以及评论点梗完全可以的大家放心大胆点吧
(彩蛋是为什么黑羽快斗会双手捂脸)
[快新/K柯]Story Of Your LIFE·你一生的故事(中篇已完结)
A Story of your LIFE·你一生的故事
hi小朋友大家好,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们的好朋友,超威蓝…………有话好说别打脸(。
ATTENTION:
黑羽快斗x工藤新一(江户川柯南)
说原著向我都不好意思/那么就不是原著向也不是AU的好了(。
好多私设定/不科学设定有/不科学设定有
OOC/OOC/OOC
短篇完结/致敬 《时空旅行者的妻子》
仅借鉴了设定
二零一五的最后一月,平安。
BGM《夢と葉桜》
“我们将会初见,重逢,然后相爱。”
001.流萤断续光
“…你欠我一个魔术,小偷先生。”
...
A Story of your LIFE·你一生的故事
hi小朋友大家好,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们的好朋友,超威蓝…………有话好说别打脸(。
ATTENTION:
黑羽快斗x工藤新一(江户川柯南)
说原著向我都不好意思/那么就不是原著向也不是AU的好了(。
好多私设定/不科学设定有/不科学设定有
OOC/OOC/OOC
短篇完结/致敬 《时空旅行者的妻子》
仅借鉴了设定
二零一五的最后一月,平安。
BGM《夢と葉桜》
“我们将会初见,重逢,然后相爱。”
001.流萤断续光
“…你欠我一个魔术,小偷先生。”
——哈?
年轻的魔术师先生半跪在幼小的孩童身前,神情突然变得迷茫不解,以示诚意而摘下的帽子和单片镜分摊在左右手掌心上。
老成的孩子别过头去,避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眼角有不自然的羞赧和不悦,“算了,算了,三年前的事情就算不记得也…”
“…我是不记得了哦。不过未来哪一天的‘我’会记得也说不定。”黑羽快斗眯缝起眼,“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吗?”
“哦?难道还有什么比'工藤新一竟然变成小孩子'还要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吗?”小小的少年把双手抄进口袋里,不甚在意地看向黑羽快斗。
“有的,”白衣的怪盗站起身来,重新戴上的帽子和单片镜掩去了他温柔的表情,修长的身形在月光下仿佛快要淡去,“我啊——是来自未来的Time Traveler哦。”
“……”年幼的侦探蹙眉,“逗我玩这种事你还没做够——”
“真的啊,是真的。”黑羽快斗后退了两步,挥舞手臂比划着自己,“还是有不一样的吧,我现在可是24岁了呢。”
时年十七岁,面目却只有七岁的少年侦探皱着眉头打量他。
——是有些许不一样,比十七岁的他更高一些,肩膀更宽阔一些,脸的轮廓也更分明…气质更加温和沉稳。
“就算这样…你这家伙不是很擅长易容吗?”
“过分的怀疑。”24岁的黑羽快斗躬身下去,摘下白手套,左手掌心轻轻贴上江户川柯南——工藤新一的侧脸,“不过还真是让人怀念,这个样子的你。”
“……”他耳根发烫,偏过头去,打开黑羽快斗的手,余光却扫到对方无名指上素银色的戒指,“…我已经…变回原样了吗。”
“是啊,”年轻的魔术师偏过头笑了笑,苍青色的眸子里漾开漂亮的流光,“已经变回那个了不起的'工藤新一'了。”
“……”
黑羽快斗戴好手套,四下环顾,年幼的孩子房间简洁干净,家具只有书柜书桌床。落地窗外的月光皎洁明亮,而他的身形却实实在在地,正在淡去。
“看来我在这里确实也待不了多久了呢。”
“你已经很打扰人休息了。”
“是吗。”魔术师弯弯眉梢,掌心握住侦探的肩头,俯身落了个亲吻在他的额心,动作敏捷,避无可避。
“喂——你!”江户川柯南怔愣半晌,耳根的水红泛上耳尖,语气微愠,“你这个恋童癖!”
“很快就不算了,名侦探。”叫出这个许久未曾脱口的称呼,魔术师笑起来,“我叫黑羽快斗,或许这个时候是个怪盗,不过七年以后是个魔术师——你的恋人。”
“……什么鬼话。”
“或许这么说有些越俎代庖,也不太对得起这个时候的我,不过就结果来看,他大概不会责怪我的吧?”他看了看侦探红透了的脸,“——那么,晚安了名侦探,未来的某一天…”
他的身影消失在春初月夜的浅辉里。
“什么啊…”小小的孩子钻进被窝里,扯起薄被把自己蒙成一条蛹。“……话说半截……真是——”
“嗒。”
窗台上传来鞋跟落地的轻响,落地窗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有人走进来,将闪着光的钻石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被窝里的名侦探抽了抽鼻子,闷声开口,“大晚上来扰人清梦,你的趣味越来越不讨喜了,小偷先——”
他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看着怪盗白色背影,起了些恶劣心思。“…黑羽快斗。”
对方的身形猛地一震,沉默流动在两人之间。
“…什么啊,名侦探准备用这个名字送我去警局吗?”他放松下肩膀,回过头来。
“看在你这次把宝石还回来的份上…这次就…”
“唔,追过来了。”怪盗歪头,动作俏皮,警车单调的示警声打老远就能听到,他疾走两步停在小侦探的床边,俯下身去隔着细碎的头发,在额角落下蜻蜓点水的吻,唇梢在三月夜风吹拂后冰凉,尚还带着夜樱的香气,“晚安啦小侦探——三天前的告白,一直都在时限内哦。”
……
“……你这家伙!!!”他有些自暴自弃地垂下肩膀,手指紧攥着被角,呼吸急促脸颊泛红,他看着怪盗从阳台跳下去,滑翔翼刷拉打开,月色下招摇的白色远朝天边而去。
如今的江户川柯南狠狠地咂舌,伸手狠狠蹂躏自己通红的脸,指尖堪堪停在额际,又触电般地收回来。
他侧身去看床头柜,钻石的折射光如同流动,静静地落在底下的纸片上。
他捡起卡片,左下角画着怪盗张牙舞爪的自画像。
“维多利亚时期 Portuguese的歌曲,
残缺歌者的隐秘爱语,所指向的是…”
“……”江户川柯南将卡片放进胸前的口袋里,“You'll love me yet.*”
——你总有爱我的一天…吗。
自信过头的家伙。
他倒进柔软的床里,想起三日前旋转餐厅的天台上,白色的怪盗从高处俯视他,刻薄挑起的嘴角比往日柔和,他轻打响指,闪耀的宝石就出现在小侦探的上衣口袋里,随之而落下的,还有浅白色的、花瓣完整的染井吉野樱花。
“赝品这么大摇大摆的摆出来可真是对参观者们的不敬——名侦探,请转告那位老先生,三天之后,怪盗基德将会上门拜领真品…”
“你单独用预告函约我上来就只是说这种废话吗?”面容稚嫩的侦探摆出严肃的表情,他伸手摸摸口袋确认宝石的安全。
“唔…名侦探不懂吗?”月下,怪盗的声音是带笑的低沉,气流顺风刮过耳侧:“那当然是因为…”
“我喜欢你,所以想讨要一些'二人时间'啊。”
…为什么突然要想起那么羞耻的事情!
裹在被子里的侦探无力地闷出哼声,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柔软上扬。
这个…可恶的小偷。
002.一明一灭一尺间
他与怪盗基德你追我赶纠缠不清了两年,对方把他从冰冷的河水里捞出来,抱着昏迷的他守来救援又悄然离去;他被人从近千米的高空扔下来,怪盗不顾伪装一跃而下,将他环抱在怀里,护得稳稳当当;在向日葵展览馆里给他留下揭示真相的预告卡,在业火的映照中眸光里深深地映着他…但那句似是无心的告白却被刻意尘封,无人主动提起。
他熟知怪盗两年,但在这两年后的春天才真真正正的,认识了黑羽快斗。
像是传奇,短短两年里,工藤新一,同时也是江户川柯南,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件——和怪盗基德合作覆灭黑衣组织就是其中一个。
…其次能顺利恢复本体,考上大学也勉强算一个。
再其次就是在大学校门口偶遇…黑羽快斗。
少年穿着干净齐整的深红色格子衬衫,J家的浅蓝色的卫衣外套上印着白色的宽横条,裤子是干净的米色,兜帽斜斜的坎在他头顶,遮住后脑勺乱蓬蓬的发。
这样远的距离本应该看不清才是。可他就是看着他,站在大门口的公示牌处,尖峭的下巴扬起,嘴角噙着一成不变从容不迫的poker face式微笑。
他像是在寻找什么,视线四处游荡,而后落在工藤新一身上,隔着遥远的距离送来的笑容真诚又讨喜。像得到糖果的满足的向友人炫耀的纯净孩童。
他也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
与他有种相似面孔的少年远远地跑过来,手里还拖着浅棕色的拉杆箱。
他在他的面前站定,月夜蓝色的眸子眨了又眨,唇齿开开合合,有不易觉察的纯真羞涩。
“…嗯……那个…咳!我是——”
“黑羽快斗。”工藤新一打断他,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的青梅竹马——中森青子疑惑地跟了上来。
“呃是的。我是黑羽快斗。”少年笑了笑,赧意随着这抹笑而烟消云散,他摘下兜帽,闲闲地打了个响指,手心里便轻飘飘地出现了两边道路旁盛开着的垂枝樱花。白色的秀气花瓣上泛着清浅的红色,秀丽清雅。“…是今年届本校表演系的新生,爱好和擅长都是魔术,请多指教。”
他将花枝扭转,别在对方的衣扣上,半躬身行礼,姿势标准绅士。
工藤新一无奈于旁人不加遮掩的瞩目,抬手覆上别着樱花的第二颗衣扣。
“工藤新一,今年届本校侦查系…是个侦探。”
他的拇指食指间捻动着花瓣,细绒的温和触感让人心下柔软,他不自觉微微颔首。“……多指教了。”
“名侦探先生,”他从口袋里翻出白色的卡片和黑色的记号笔递过去,思考数秒后不等对方有所反映,便将两样小东西塞进对方的口袋里。“给我签个名如何?——日后我会亲自来取的。”
“这么麻烦。签了拿走不就好?”
“侦探也有不会读气氛的时候,”他眨眨眼,回身朝往这边走来的中森青子示意原地稍等,“我只是在创造一个下次再来找你的理由罢了。”
“嗯?”工藤新一挑高眉毛,句末上扬调侃的尾音,“原来除了夜间'工作'的见面以外,你还想和追捕你的侦探见面吗?”
“这是没办法的事,”黑羽快斗往后退了两步,回与他张扬的笑脸,“谁叫我那么喜欢你呢?”
说什么呢…。
旧事重提的味道如来自远方的,大提琴醇厚的音调,似有似无的撩人心扉。
工藤新一站在原地,双手斜放在西裤的侧口袋里。与他相似的少年朝他挥手,而后远远离去。他半眯起眼,感觉周围一切都离他远去。眼前只剩下一张灿然的笑脸,唇线起伏优美,唇瓣开开合合。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当然是因为——”
他掏出口袋里的卡片。素白色的纸片裁剪平整,纸面也干净无比。他将纸片翻过来,看见右下角寥寥数笔画成的,张牙舞爪的基德简笔画。
……
喜欢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摇头离去。
校园的角落,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注视着工藤新一的背影,笑容怀念而安静,他抬手接住落下的花瓣。
“啊,樱花开了。”
003.何处我身可归,叶静无辞。
然后樱花开谢又是一载。
工藤新一蜷缩在公寓的沙发上,窗外大路上的那几科江户樱花树至今仍是没有开——今年的春初确实是有些太冷了。
他揉揉额角,将整理好的资料放在一边。
——潘多拉。
他此时此刻终于知晓了怪盗基德所找寻的东西。这个违悖天地万物常理的宝石现世,难免有人趋之若鹜。人类万古都在追求的不老不死……
“我有必须要毁掉它的理由。”
四天之前,黑羽快斗坚定不移的眼神和表情尚还停留在眼前,春初的风还冷着,有些刺骨的寒意。
“这是我…作为基德这个身份存在的, 一个很重要的理由。”
身姿挺拔起来的少年握住他的手,明灭的灰蓝色眸子里敛着举目可见的温柔。苍劲有力线条流畅的指节扫过他的掌心,一朵河津樱花盛开在他的手心里。
——既然如此。
他拿起一旁的手机,拨打了目暮十三的电话。
“目暮警官,关于之前提到的那个关于宝石盗窃案的组织…”
侦探身后未注意到的某处,一个人影静悄悄地出现,静悄悄地站在阴影里。他仔细地听着这通电话,又歪着头想了想,而后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
工藤新一猛地回头,夜风吹起浅色的窗帘,身后空无一物。
他回过头,将视线落在桌面,那一摞资料上。
——看在你帮过我那么多次的份上。
黑羽宅。
静谧的月光如流水般洒落在无人的卧室里。角落里接通的传真机开始滴滴作响,纸张缓缓地、缓缓地吐出机口。
大门前传来钥匙声响。
少年三步并两步的奔上楼来,准备享受久违的软床,却一眼扫到了正在工作的传真机。
他狐疑地走过去,拿起纸张。粗略地扫了数眼,颤抖的指节和无法掩藏的pokerface,他打开传真机的来显,看着那一串数字,他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又眨了眨眼。
“新…一?”
004.檐下烈火矣,月隐于云。
世间所有东西的培养,无一不是是需要时间沉淀的,而毁灭却在一朝一夕。不足一年间,觊觎潘多拉的组织被毁去,基地里所有相关研究的资料都被一把来历不明的火给烧毁。
埋伏在门前的警察抓获了所有据点成员。
身后是纷飞的大火。
“中森警部!那是…!”年轻的警视厅警员抬起手指,惊异万分地指向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心,“…是怪盗基德!!”
“什么!?”中森银三扔下手中组织的罪犯,三步两步跑到大宅门前。火光携夹着浓郁的黑烟滚滚而上,距离火焰边缘仍有好几步的距离,维持秩序的警官便架住了妄图冲进去逮捕怪盗的中森银三。
深蓝色的天空帷幕下,明红色的火焰冲上天际。
庭院里早开的樱花被火舌舔舐,枝干噼啪作响。
那道白色的身影就静静地立在屋门边,烈火包围了他。他举起手,扑克枪里射出一张白色的卡片,尾巴上沾了爆裂的火星,稳稳地插在中森银三的跟前。
追逐怪盗十余年的警部低头去看,那张白色的卡片是往常的模样,左下角画着怪盗狡黠的笑脸。
而字体却换了手写。
“ありがとう。”*
中森银三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去,距离他不过数步,却被火焰隔绝,显得分外遥远的白衣怪盗摘下了高礼帽,然后深深地,深深地——
躬身致礼。
被火烧透的梁架朝他落了下来。
006.白樱华时唯梦中。
“然后你就毫发无伤的出来了?”工藤新一缩了缩脖子,初春的冷风吹得他头皮发麻。
“运气比较好,正好遇上那个时候——”话音戛然而止,工藤新一偏过头,看见他有些尴尬的表情。“…总之就是捡回来一条命啊。新一不为我感到庆幸吗?”
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侧过头去看路旁稀零空落的枝干,“有什么区别,你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我可是为了你才那么拼命地…活下来的哦?”黑羽快斗伸手扳过他的肩,与他面对面,“你也该是时候回应我了吧——我喜欢你啊。”
“…知、知道了啊。”年轻的侦探象征性地轻挣了数下。
“我说真的啊!”
“我知道。”
“我从很久之前就很喜欢你了啊。”
“我知道。”
“真的没有骗你哦。
“…我知道。”
“喜欢你。”
“……我知道。”
“那么我们交往好了。”
“我知道了你好烦——诶?!”
工藤新一猛地抬头,正对上黑羽快斗笑意盈盈的眉眼,细碎的晨光匀在那双滢蓝的眸瞳中,温暖缱绻。内里的所有温柔与措手不及的欢欣都如潮水攀上他的脚腕,使他松懈下紧绷的肩背。
“好的——那么答应了就不能后悔了!”
“……”工藤新一瞪了他一眼,怒意不及笑意的三分之一,“…都说我知道了啊。”
“那么这是证明。”
黑羽快斗握着他肩膀的手缓缓下滑,够过纤长的指节,与之相扣,细细摩挲。他倾身凑到工藤新一近前,动作轻巧地贴上对方淡色的唇。
工藤新一下意识的后仰,指节紧紧勾住黑羽快斗的手,湛蓝色的眸子里水光盈泽。
他闭上了眼。
街道旁的一株江户彼岸,正悄无声息地开出白色的花。
“…你这家伙,在还是小偷的时候就开始给一个侦探表白?胆子真大。”
“'觉得喜欢的话就去做不会后悔的事'…曾经有人跟我这么说没错…。”
“哈?谁啊?”
“……小时候的事谁会记得啦?”
“一脸犹豫的样子,假话吧?”
“未来的我——你看说了你又不相信!”
“我只是不信你的记忆能力,”工藤新一牵起黑羽快斗的手,快步向前,又大步跑起来。“……明明连六年前的事情都记不住。”
“诶?新一刚刚说什……”
“你废话好多,再不跑要迟到了!”
007.再逢却已久别离。
六月。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工藤新一站在表演系的大门口,仰着脸在公示牌的照片上寻找着熟悉的身影。晌午时分的阳光明媚刺眼,刺得他微眯起眼来。
年轻人清削的身体包裹在熨烫齐整的浅蓝色衬衫里。严丝合缝扣着的扣子里颇有几分禁欲主义者的不真实感。他抬起手腕看表,11时58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
“新一。”
一丝冰凉贴上他的侧脸。
是黑羽快斗。
他斜过头去看,他年轻的恋人身着YSL荼白小领衬衫,领口单边坠着水晶领针,衬衫的上两颗扣子随意地开着,露出轮廓分明的锁骨线。乍看之下是十足诱人的优雅痞气。
他撇开视线。
“等很久吗?”他把手里的冰咖啡塞过去,PINK纯银的贝母袖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表演的老师稍稍跟我讲了下次个人演出的事情…”
“唔,我听说了。”工藤新一点点头,“'学校大手笔地租下了大剧院给表演系的天才搞个人秀'……现在侦查系的所有女性都已经陷入了无尽的后悔中了。”
黑羽快斗摆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垂下的手摸摸索索地牵住对方的,“诶?为什么?”
“表演系学生凭学生证免费入场啊。”他睨了一眼黑羽快斗鬼鬼祟祟的手,把眼睛翻玻璃珠似的翻到另一边,“一票难求啊魔术师先生。”
“家属入场可是不需要票的。”黑羽快斗笑嘻嘻的。
“哦,你要请阿姨来看吗?”
“……”
“……?”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懂情调的人啊名侦探!”
“……”工藤新一勾紧他的手指无声的笑,“我尽量腾时间吧,没有案子的话。”
“…好难啊,毕竟新一是走到哪里都有案子发生的体质。”
“…这个梗已经玩烂了啊你这家伙!那么我不去了。”
“啊啊啊不要,我错了!对不起——”
二十分钟了。
工藤新一屈指敲了敲桌面,店外的天已经黑下来,路旁的彩灯开始闪烁。二十分钟前,黑羽快斗起身出了座位去点单,然后…如同失踪。
也确实如此,在一起的一年间,黑羽快斗总会有音讯全无的时候——上一秒还在下一秒就消失,手机拨打起来提示空号,一问起来没有人知道去向,但所幸也不长,几分钟,几个小时,最多也不过一日。
但是到底是去哪儿了呢…?
“啊——我回来了。”黑羽快斗坐在他对面,手指支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怎么了吗?新一?”
“…好久,去哪儿了?”
“啊…我刚刚在门口看到青子,顺便聊了几句。”他解释道,“很久了吗?”
“二十分钟,还好。”工藤新一拿起叉子,“你突然消失的把戏太深入人心,我在考虑要不要先回去。”
“好过分啊。”黑羽快斗笑,“明明是你约我出来过生日的哦?”
“你好烦啊。”他抬起眼乜黑羽快斗,湛蓝湛蓝的眸子里泛着名为“不好意思”的光,“吃你的,不然我就点金枪鱼刺身。”
“……”
“啊啊,酒足饭饱。”
“是吗…。”
黑羽快斗拖拽着工藤新一走在街边人行道上。夏初夜晚的风凉飕飕地吹过工藤新一的侧脸。他歪过头看。
走在他身边的人身姿挺拔修长,五官轮廓清晰却没有侵略性。常年累月的微笑表情使他的唇线微微上翘。
人说男人会穿衣,多是草色遥看近却无——不过表演系男人的通病,似乎就是不管怎样穿,脸上都写着褒义的爱现,浑身上下都贴满吸引力三个字。
不过是耐不住好看。
工藤新一偏过头打量他。
明明长着一样的脸…
红绿灯路口。
Brunello Cucinelli浅棕色牛津鞋轻轻地打在地面上。
红灯。
黑羽快斗打了个呵欠,自然而然地将工藤新一的手纳进掌心里牵好。后者轻轻挣了几下,得到了情人间旖旎的警告——另一只手的指尖搔刮着他的掌心。
难以言喻的痒。
皱眉,侦探恨恨地瞪了一眼握着他手不放的人,换来一个春风得意的微笑。
黑羽快斗吹了个口哨回过头去。
绿灯。
人潮涌动地朝着道路的另一边而去。
黑羽快斗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呆站在原地。
“喂…你又想做什……”工藤新一抬起头递过去一个无奈至极的表情,却看见黑羽快斗那张他引以为豪的,pokerface遍布裂痕——
他脸色苍白,瞠大那双苍灰蓝色的眸子,微张的双唇细微颤抖,仓惶的神色中是疼痛无比的难以置信。
他目视前方人潮中静止不动的身影,声音沙哑苦痛如吞针:
“……父、亲…?”
工藤新一下意识跟着那道目光而去,找到那个不可思议的身影。
黑羽盗一。
那个温柔地看着快斗的中年男子的确是…十一年前因人为的魔术事故而去世的黑羽盗一。
他朝两人走来。
身影越来越淡。
黑羽快斗把工藤新一的手攥得极紧,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只要一松开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已故之人站定在两人身前,目光落到一双交缠的手上。
“这样吗…。”
他的父亲露出释然的微笑。
红灯亮起。
身遭的行人渐渐地停下了步伐,立在行道两侧。黑羽快斗低垂着头,神情没在发梢的阴影里不发一语。鼎鼎大名的侦探此刻却忍不住慌乱,黑羽快斗少有如此低落的时刻——他总是那幅自信满满的模样。
四下环顾一番,无可奈何地叹气。他只得伸展手臂,紧紧地环住他神色黯然的恋人。
支棱起来的乱发刮蹭着他的脸颊,软软的发痒。
黑羽快斗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是对方洗发水的柠檬香气。
“新一……告诉你一个秘密。”
008.年少旧事风吹去,春暮方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笑着说我曾经暗恋我小学时的同桌;他摇摇头道我曾经偷吃祖母藏起来的牛奶糖;他充满怀念地抚过冰冷的墓碑,叹息说背着母亲读过父亲写的情书;她挽着爱人的手一脸幸福和愧疚,说自己曾经偷偷地爱着另外一个人…
……你的秘密是什么呢?
黑羽快斗从小就知道父亲的秘密。
他的父亲患有慢性时间错位症。
从记事起他的父亲就不时会消失一段时间,或是几分钟,或是几小时,甚至或是几天…情绪也不尽相同。
某一天他凭空消失,回来后紧紧地搂住尚还年幼的他,一言不发。
他迷茫的感受父亲平淡表情下的失落。
八岁时他鼓起勇气握住父亲的手,询问他消失时的去向。伟大的魔术师蹲下身去,揉揉孩子蓬松的头发。
“我去见未来的快斗了。”
“未来的我?怎样的呢?”
“……是很幸福的样子啊。”
而在他父亲去世后,他也患上了相同的病症。如同臆想症患者,不期不时地便去到未来,回到过去,看似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时空穿越吗?”工藤新一把玩着黑羽快斗脑后细碎的头发,无意识地问出了声。
“也许你按照侦探的思维,理解成'时间错位症'比较好接受——寺井爷爷说受到环境刺激和强烈情绪的影响。”黑羽快斗抽了抽鼻子,反手搂住了对方的腰。“不过我一直不明白…他到过未来,为什么还要坚持那场演出…”
——一定是有什么'必须要做'的理由吧。
“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他来未来看我的那天。”
黑羽快斗稍稍推开他,鼻尖轻蹭过工藤新一皱起的眉头。
名侦探满脸不解。
“小时候他给过我的东西,到现在一直随身带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根保护完好的银链,素色的“K”字挂坠。“现在…我想起码能做一件让他自豪的事。”
他指了指前方的大剧院,朝着工藤新一,一扫阴霾,明朗地笑起来。
“你会来看的吧。”
——当然会。
工藤新一摸摸索索地牵上黑羽快斗的双手,将掌心里的藏起来的糖果偷偷塞过去。他唇齿微启,笑意温暖:
“…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009.故人执伞来
大四的时候,黑羽快斗搬到了离学校稍近一些的工藤宅,空荡的房子此刻才有了那么几丝生气。
入门的廊道两旁种下的花,玄关处两双常用的拖鞋,沙发上多了一倍数量的抱枕,因怕冷的人而铺遍客厅地板的兔毛绒毯,洗漱间里并列而立的漱口杯、牙刷和毛巾,开始频繁用起来的厨房,主卧大床上凭空多出的新枕头,壁柜里颜色样式都不属于他的衣服…
难得没有案子又没课的一天,工藤新一又一次撑起身来四下看了看,墙角的盆栽已经浇过水了,屋外的花草该修的也修过,院子还干净不用扫,离饭点还有很长时间……
……还没回来吗。
黑羽快斗被点名分去监督迎新晚会的场地,下午就套起厚厚的衣服不情不愿地出门去了。
……然后就到了晚上。
他重新蜷回了沙发里,手脚冰凉地缩在一起,这个春初不冷,却分外的凉。他呵了口气,翻开摊在膝盖上的《福尔摩斯》。
住在一起后才更能感受到黑羽快斗时常“穿越”走的事实——上一秒厨房里流理台传来清脆的响声,下一秒就能听到菜刀叮咣落地,匆匆忙忙地跑去厨房却发现空无一人,弯腰拾起菜刀就和身后突然出现的人撞个正着……
诸如此类…也不止如此。
所以说那么久该不会又……
工藤新一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下寻思如何才能不因同居人突然之间的消失和出现而收获影响身体健康的惊吓,侧过头的一瞬,心里又打了一个突。
…身边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乍一看之下与自己的面孔九分相似,一头蓬松的乱发却成了识别标志。
——好吧,这次不是'诸如此类'而是'不止如此'吗…。
“啊!”
少年回过头看见他,眨了眨眼,笑脸惊诧又好奇,短促地叫了一声,四下扫了眼,确认屋子空旷并无旁人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这是,未来?”
“如果你小于等于二十二岁的话。”工藤新一站起身,将书签卡好放在茶几上,“喝点什么吗?…热可可?”
“诶?谢谢…”少年趴在沙发背上看他在厨房里烧热水。“…你跟我好像啊,该不会你就是未来的我?”
“……你这么觉得的话。”工藤新一耸肩。
“……未来的我竟然会喜欢这种发型吗。”
“……”工藤新一脚下一滑,“那还真是万分抱歉。”
“我接受了,”小少年的下巴在沙发上抵出深深浅浅的印子,他灰蓝色的眼眸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你已经有恋人了吗?”
“嗯?……”工藤新一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着热水壶里咕噜咕噜的响,“你怎么知道。”
“摆出来常用的杯子有两个。”少年黑羽快斗皱了皱鼻子,“你拿走了一个写着K字的。”
“观察力不错,”热水壶滴滴答答地响起,他握住把了些滚烫的热水,将可可粉冲开。
“哦——那么是怎样的人呢?”
“想知道的话就努力活到这个时候好了。”侦探有些好笑的,他端着杯子走进屋子,却看见小小的少年身躯变得透明起来。“…时间到了吧。”
“诶,那么快啊!”少年低下头看自己的身体,“好吧,那么未来的我有什么指教呢?”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有。
“…如果…”工藤新一放下杯子,“觉得喜欢的话,就去做些不会后悔的事吧。”
客厅里空荡荡的。
他看了眼桌上盛水的杯子。
——未来的某一天,就会遇见的吧。
玄关传来钥匙清脆的碰撞声。
“我回来了——”
010.明月堪久赏清池
次年秋天。
…或许还算不上秋天,空气里还有夏天灼热的炎气,黑羽快斗快步流星,奔走在工作室和目的地和家中间的道路上。
大学在读时期就已经在本国小有名气的魔术师,毕业后几次大型的演出更是场场皆满一票难求,网络上人气爆棚,现实中也有不少的姑娘趋之若鹜。年轻的魔术师极具吸引力的五官,良好的气质和高超的魔术表演技巧都为他赚来了大票国内甚至不少国外的粉丝。
而今,这位出色的魔术师就正在为年底的亚洲巡演而四处奔走。
“…现在准备去一趟大阪,”黑羽快斗抬高肩膀夹住手机,低头扫视腕表,“唔,晚饭吃过了吗?…啊,所以现在赶快去啦,已经很晚了…等等我没说完不要那么快挂电话啊!!——”
黑羽快斗揉了揉耳根。
“啊我想说……晚上可能会回来得很晚,新一处理完事情后就不用帮我留灯了。”
……
“…嗯、嗯嗯!那么去吃饭吧——记得稍稍想我一下啊!”
……
“快斗少爷。”
“我知道了现在就来!那么今天份的晚安提前,我挂了哦?”
嘟——
12:15AM
黑羽快斗坐在私车里仰着脖子,眼睛半开半闭,昏昏欲睡,年迈的管家示意司机放缓车速,抖开毛毯轻轻搭盖上去。
道路两旁的灯光飞速的退去。
黑羽快斗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
备忘录提示。
他睡意朦胧地爬起来揉揉眼睛,翻找口袋摸出手机想要拨号,眨了眨眼,又退出界面打开短信,修长的手指扫过键盘。
【睡了吗?】
等了少许,手机一片平静没有反应,他打了个呵欠将它收回口袋。
半途的回复短信制止了他的动作。
【还没。】
忍不住嘴角温柔的笑意,他把手机举高。
【怎么还没睡——?该不会在等我吧!】
回应他的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他无奈叹气腹诽自己不够坦诚的恋人,垂下眼眸就看到对方曲线救国的可爱回应。
【……什么时候回来?】
——这简直…太可爱了!
他捧着手机吃吃地笑,不顾一旁管家看到会摆出怎样的眼神,自顾自地照着手机屏幕狠狠亲了一口。
【在路上,还有一会吧。你先睡?】
【知道了。】回复很简洁。
轿车平稳地驶进了灯光更加昏暗的隧道中。
“寺井爷爷,有一个问题我想问……”
…寂静无声。车子接近隧道尽头,路旁的灯光透进来。年迈的管家感到疑惑,刚想要询问他心血来潮的少爷,回头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还真是随意的穿越啊…
——确实是……足够随意任性的穿越。
黑羽快斗握着手机,站在熟悉的楼屋回廊。
这里是工藤宅。
他环顾四周,这样的屋子看起来有些空旷,墙角没有盆栽也没有过多的生活装饰物,从走廊往外看,客厅似乎也还没有铺上地毯……
很好,这应该是过去没错了。
他往外走了两步,停在了与客厅一步之隔的地方。
他看见了工藤新一的大半个背影。
他缩手缩脚地蜷在沙发里,看起来就是江户川柯南时期养成的可爱习惯,米色的家居服能看见领口,后颈的皮肤细白。
过去的名侦探正拿着手机与对方交谈,声线是少年时期的沙哑和撩人。
“目暮警官,关于之前提到的那个关于宝石盗窃案的组织…”
——诶?…
“…是的,我需要相关的资料。”
“是。”
“是的,我保证不会妨碍警方的行动。”
“…是的,我……有很重要的人…被牵扯在其中。”
——这个是…。
黑羽快斗歪过头,所有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组成了完整的句子,他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
而此刻握着手机的名侦探猛地一回头。
身后空旷。
“啊……”
回来了?
眼前的景物骤然扭曲,化成另一幅模样。前进的汽车,夜晚的公路,忧心忡忡的管家——
“快斗少爷?您还好吗?”
“……我、还好…没什么大事。”黑羽快斗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没事。”
“那少爷刚刚想问的是——?”
“啊那个,”黑羽快斗放下手,将落在脚边的毯子拾起来,小心折好,放在一旁,抬起眼,尚有灯光明亮的工藤宅在视线稍远些的地方,如同茫茫大海中不灭的灯塔,“我只是想问……”
“现在想要结婚的话,应该不算特别早吧?”
“……”年事已高的老管家手动调整了一下因惊诧无比而冻结的面部表情,“不算了少爷,请您自由的……”
车停在了工藤宅门口,黑羽快斗夹着自己的包朝司机和管家道谢,转身进了庭院。
门前小路两旁的玫瑰已经蔫答答地枯萎了一半,红色的花瓣委屈地蜷起,泛黄,甚至有不少已经落了下来。
秋天来了啊。
他笑了笑,蹲下身去查看完好的花朵。
在玄关褪下鞋子,他伸腿,轻巧地踩进拖鞋里,小心至极的不发出半点声响——像是在做几年前的本职工作。
客厅里开着灯,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确定工藤新一的的确确应该是先睡了,却没有想到眼前这番画面。
——日本妇孺皆知、大名鼎鼎的名侦探,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此刻正死死地搂住怀里的抱枕,白色的睡衣毛绒绒的,分外讨喜。他整个人都陷进软软的沙发里,歪向一边,头一点一点,膝盖委委屈屈地收起来。
……所以说柯南时期养成的习惯未免也太有杀伤力了一点吧…
黑羽快斗悄声走过去,双手撑在熟睡之人的身侧,他俯下身去。
呼吸时细小的气流吹到垂下的眼睫,撩人心弦的痒。他在恋人的嘴角落下亲吻,“新一,醒醒。…去里面睡啦,这样会感冒的哦?”
工藤新一蹙眉,十分没有偶像包袱地瞪大迷朦地睡眼,一头扎进了黑羽快斗的肩窝。他使劲地蹭掉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声音里有着半醒不醒的茫然和起床气的焦躁怨气。
“…你也回来得太晚了。”
“啊啊,对不起,”黑羽快斗立刻道歉,表情真心诚意,“之前让新一先睡就知道你不会听…那时候就已经全速往回赶啦!”
“……”刚刚睡醒的名侦探显然不怎么高兴,他打了个呵欠,推开黑羽快斗起身,“回来就行了,那么我去睡了,晚——”
“新一。”黑羽快斗抓住他的手腕打断他,笑容别有意味,“我有话跟你说。”
“哦,那你说——喂?!”
温暖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往下滑落,挽花似的翻了个个儿,托起他的掌心,黑羽快斗单膝着地,动作标准干脆利落,像是练习过了千百次。他轻吻他的手背,溯沿往下到指尖。
“我在想,如果以后也经常是这样的话——自顾自的忙自己的事而忽视了新一的感受,大概你会被其他什么人拐跑也说不定…”
“……说什么蠢话!…”
“而且这种事情新一也肯定不会做,所以主动这方还是我来做比较好——”当今炙手可热的魔术师先生请打响指,一捧玫瑰就落在他臂弯里。
“……”
“唔…因为比较临时所以没有来得及准备更——适合场面的话,硬要问的话不管是'嫁给我'还是'娶我'都不太合适…那么就用直接一点的句式——”
他将玫瑰捧到对方眼前。
“工藤新一先生,跟我结婚吧?”
工藤新一接过红得艳俗的玫瑰,眼尖地伸手取出内里闪着点点银光的物什。
——银质的项链,闪光的K字吊坠。
“因为时间太赶,现在也没什么店还开着,所以暂时没有戒指,不过这个…”黑羽快斗仰头,“也算是信物了,诚意是同等的啊!——新一的回答呢?”
工藤新一将项链塞回对方手里,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半步,他抬手捂住嘴,五指微展遮去了红透的半张脸。
他撇过脸,话音的尾巴轻颤虚飘。
“……给我换成戒指重来一次啊!”
011.别时归
初冬,魔术师的巡演确定即将在中国上海揭幕,远赴他国的机票改签了三次,但要走的始终留不了,在管家寺井的再三催促下,工藤新一打包好行李、拎起了颇受打击的粘人精魔术师去了东京机场,准备直接暴力将人塞进办理登机手续的队伍里。
冬季的寒冷已经隐隐有了苗头,在人群外吹了吹自己冰凉的手,工藤新一看着远处的黑羽快斗。
怕冷的人如今更是不加遮掩地怕冷,甚至以此为借口获得了恋人的不少福利。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对方体温回暖的速度比他自己快了许多。
进入室内有一段时间了。工藤新一搓了搓手——指节仍旧是冷得发僵,让他不自觉想念起另一个人身上的温度。
“喏。”黑羽快斗出现在他的眼前,将手里的热咖啡递过去。“暖和一下。”
“…谢谢。”他低垂着头,视线被热气蒸腾得迷蒙。
眼前黑羽快斗穿着仍旧是褒义里大写的现眼——一身颜色纯粹的黑,长裤勾勒出紧绷的小腿,裤管束着黑色的军靴,纯黑色小羊皮手套中规中矩,裁剪利落的双排扣长风衣连带内里的小礼服衬衫都是清一色的黑,风衣上两道哑光金色的腰封因此更为出挑。
不少过路的女性纷纷侧目。
黑羽快斗的手背碰了碰他的,指根相触,表情单纯无害——像是普通中学情侣之间不为人知的小亲昵。
“好冷啊,你的手。”
“再站一会就好了,”工藤新一不甚在意,斜了一眼黑羽快斗覆上他手背的掌心,也没有挥开的动作,“你要登机了。”
正好广播里温柔的女声提示飞往上海浦东机场的航班开始登机。
“那么我走了哦。”黑羽快斗给了他一个人拥抱,距离恰当动作标准,是普通的告别礼,却悄悄地亲吻他的耳廓。
他深深地呼吸,咽下对方颈间的气味。
乘客纷纷从扶梯舱上登机。
工藤新一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注视着起飞跑道起点的白色大鸟。
手机在口袋里响了几响。
他伸手去拿,视线怔愣地停在左手无名指上——素白色的戒指首尾相扣,交接处的碎钻粼粼闪闪。
【——名侦探工藤新一先生,你的答案呢?】
工藤新一失笑,拇指摩挲戒指边缘。手指拂过手机屏幕,尘埃落地。
【…好。】
“本台快讯,知名魔术师黑羽快斗的个人巡演即将在东京落下帷幕,自去年11月起的这次巡演…”
“是啊,成功得很,”关东名侦探站在微波炉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服部那家伙…还打电话过来说什么'快看你对象上国家新闻电视台了'——搞得像是上少了似的。”
“魔术师先生从前的就职生涯里可从没有少过这样的机遇不是吗?”
他在冰箱里挑挑拣拣,刨出了一袋速冻食品。
“是啊,案子刚刚结束。”他往锅里倒水,扭开灶台开关。
电话那头的人直挺挺地朝他甩来的一句“不准吃速冻食品”确实让他手足无措了几秒钟,年轻的侦探沉思,还是身上关掉了灶火。
“你又往哪里贴了摄像头,你自己说。”
“过分——是你自己把袋子弄太响了啊!”黑羽快斗无奈的伸冤,声音里带着电流的杂音。
“哦是吗。”
“啊是啊,所以我也没有看到新一在客厅抱着我的外套做了些什么哦?”
“……………,你倒是说我做了什么啊!?!!”
“——当然是开玩笑的。”黑羽快斗低笑出声,“过来开个门吧,新一。”
……
“你这家伙,为什么提前回来也不电话说一声,自己一个人从机场跑回来了吗?”工藤新一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语气不满。
“没办法啊,接机的人太多了。——而且我想见你嘛。”时下的热门人物眨巴着灰蓝色的眸子,KENZO粉白色的毛衣衬得他更为活泼,“你来的话也不一定能接到就是了…”
“……说得也是,人海逃脱没有人比你更拿手了吧。”
“说话带刺呢。”黑羽快斗带上门,反身环过工藤新一的侧腰,“怎么了?”
工藤新一绷了一会严肃的表情,最后还是摇摇头,轻笑几声。他握住对方的手,清晰的腕骨隔着毛衣硌在他手心。
他偏过头,眼神里酝酿着些许不明的笑意。
“你这样穿,还真符合你的爱好。”
“………啊?”
“很像…”工藤新一侧过头比划了一下,“冰皮月饼。”
“………………………………哦。”
结果还是没能逃脱体质定律。
黑羽快斗叹了口气,系好西装扣,他捞过一旁的白色礼帽轻巧地盖在头顶。
距离落幕演出开场还有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十分钟之前,黑羽快斗接到来自某位大阪的侦探的友情来电,声称与工藤合作手头忙了数日的案子还没完结,兴许赶不上魔术师先生的落幕演出。
失落自然是有的,他对着接起电话,音色充满疲倦的沙哑的工藤新一流露出自然的心疼与关切。轻声细语地的报以“照顾好自己身体”的絮叨。
……况且结束了巡演的明天,可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黑羽快斗从准备室里的椅子里站起身来,悠悠闲闲地踱步四下巡视。
走了一圈仍旧无所事事,他的眼角扫到了正在舞台阶梯边上确认准备事项的寺井黄之助,于是转过身,朝对方叫了一声,
“寺井爷——”
调音台旁的寺井黄之助疑惑地回头,看着空旷无人的身后。
——刚刚确实听到快斗少爷……
——果然是听错了吧。
不是吧??
黑羽快斗仰面无声地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周围安静,上弦月高挂深蓝色的天幕间。他回过身,站到了阳台窗后,总归是,先从屋子里出去比较……
“原来小偷先生还有扰人清梦的习惯吗?”
这个声音——
他回过头去,穿着棉质睡衣的幼小孩童睡眼惺忪,却浑身戒备,站在墙角,语气轻衅。
………回到了久别的江户川柯南时期啊。
前任怪盗笑起来,步伐轻巧地来到对方面前,单膝落下。
“我可不是来打架的,况且'如今'的我早就不是怪盗了哦?”视线相对,那双漂亮的蓝眸里半是不解半是鄙夷:“啊?你脑子撞坏了吗?自顾自的说什么呢…”
黑羽快斗叹了口气。
修长的指节拂过高礼帽帽檐和单片镜框,他将它们摘下,在侦探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时向他示意,这就是他的真实面目。
“…三年前…我见过你。”面容年幼的侦探的面部表情转换难以言喻。
——诶?
“你欠我一个魔术,小偷先生。”
“接下来,是今天的主角——”
震撼人心的尖叫声从舞台前方传来,白衣的魔术师回过神,似乎是回到了正常时间里。
……那个时候的三年前吗。
会是未来的哪个时间呢?
他款款走到台前,勾起职业化的微笑,摘下礼帽,向亚洲巡演的最后一站致以谢意——
年轻的魔术师的巡演,最终站定在日本。是他诞生,也是怪盗基德诞生之处,在外人看来,穿着基德的服饰致敬表演算是别出心裁,但本人cos本人这件事也的确出于无奈。
他无心地瞥眼第一排的观众,一抹安逸宁静,但同时充满倦意的蓝落进他眼底。
他有些出乎预料的欣喜,并没有想到近来为案件头疼,一直忙碌奔波的爱人会赶到场观看演出。
工藤新一,他的爱人伸出食指和中指,轻巧的指了指他,又指指自己的双眼。露出了许多年以来,他经常见到的,自信满满的表情。
他在拿出扑克道具时还尚有无奈——享誉世界的出色魔术师因为某位侦探而紧张,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演出结束,他在后台收拾道具,与他面容相似的恋人依靠刷脸,畅通无阻地进入。他微笑,赶在来人搭话前开口:“新一,表演前…我见到你了,六年前的你。”
“六年前……?”
“对,如今算起来正好,六年前,春天的夜晚——”
“啊,那个。”工藤新一斜斜地依靠门扉,语气轻松,“你自称自己是Time Traveler还踩脏我房间地毯的晚上吗?”
“真过分——明明也是我给你留下第一封情书的夜晚来着。”
“有人好意思把情书写成那个样子吗?”离二十四岁不远的名侦探,脸皮依旧薄得可以,闻言耳朵尖就已经开始发烫。
“那个样子的你的确让人感到久违了呢…”黑羽快斗径直地上前,将撇过头去的爱人揽在怀里,“一种科幻电影的不真实感…”
“你的这种能力难道不该是魔幻吗?”他开口嘲笑,却反手搂住对方腰背,“…魔术师先生,希望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
“是是——那是当然。”黑羽快斗褪下无名指上闪亮的戒指,响指一打,它便轻巧地落在对方手心里,“手续上正式告别未婚生活的日子,所以今天晚上有单身派对吗?”
“服部白马中森小姐和兰都在外面等着,你最好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唔啊,四重炼狱。”黑羽快斗皱起了脸,摆出一副半哭不笑的表情。然后他牵起工藤新一微凉的手,纳在手心里,一脸大义凛然,“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新一!”
被黑羽快斗拽着从安全出口避开人潮离去,工藤新一摇摇头,嘴里噙着好笑又温暖的气音:
“…笨蛋。”
012.霜雪渐渐隐
新年伊始,关东地区的各大娱乐媒体与各大娱乐报纸的版面上都辟出头版,论
谈的既非刚刚侦破了国内大案的工藤新一,也非巡演结束的归国魔术师黑羽快斗,而是……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
“著名魔术师黑羽快斗与关东名侦探工藤新一携手现身英国街头!!”
斗大的标题后边跟着比标题更大的两个血红血红的感叹号。
不等日本人民将槽点转移到“为英国带去凶案”的关东名侦探身上,第二行的副标题就如一根黄金狼牙棒,打得人们头晕目眩,
“——疑似赴英登记结婚。”
附赠一张偷拍,近处魔术师和侦探牵手走在泰晤士河边,远处转动的伦敦眼闪瞎人狗眼。
……
推特、2ch等各种社交网站上早已是一片哀鸿遍野,有两方迷弟迷妹声嘶力竭宁死不信,有客观冷静路人讽刺媒体捕风捉影造谣生事,自然也有“卧槽我早就知道”的…和“什么他们俩竟然认识”的状况内外人士。
网友开始热衷于搜寻两人的交集,大学挚友和目前同居的设定被毫不留情地扒了出来,有人借着两人极似的长相声称“绝对是异性兄弟住在一起可以理解”,却在科普的铁锤下败阵。也有网友调侃“不过是和好友牵手逛逛泰晤士河沿岸也能疑似结婚”,立马就被其他粉丝用报纸上的照片打肿了脸——放大数倍后的照片上,能清楚地看到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
国内某珠宝鉴定大家一锤定音,这款式,这切割,这设计,显然是LOVENUS*2啊,各位迷弟迷妹赶快洗洗睡吧。
……又是新的一轮骚乱。
就在网友们哀叹“该不会真的要同时失恋两次”时,时隔两个多月,又是一把硬锤砸碎了无数家的电脑屏幕。
“日本大使馆受理申请,开始审议认证首例在英登记的同性婚姻。”
附图四张。而最后一张正是新热魔术师与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面对无数记者“长枪短炮”的画面——手牵手地。
抬头看看报社,《每日新闻》?很好很好,是个真锤。
广大粉丝们经历两个月有余的精神污染,早已意识到“一旦接受这个设定”的魅力所在,“我失恋了我的男朋友和我的老公在一起了”的名言金句一时间也传遍了网络。
两位主人公就不见更新的twitter账号下天天蹲着一群如饥似渴如狼似虎的求图求真相的粉丝,其中就有不少饿得两眼发绿执意守官方发糖。
然后糖就来了——
黑羽快斗的推特更新一张照片,像素高清灯光暖融,红布桌旗上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上紧扣着一只更白净修长的手。两根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晃眼的光。
“不管认不认证,名侦探都已经是我家的了。❤️”
粉丝们爆炸。
不出一分钟,工藤新一的推特更新,常日里惜字如金到只有系统默认“转发”的推主也是出人意料的图片带字。
客厅常见的黄色灯光让画面看起来有些模糊,黑羽快斗盘腿坐在绒毯上,低垂着头,手里把玩着另一人的五指,视线温柔深情。
“明天。”
……五颜六色的粉丝们二次爆炸。
不过得亏于此。
初春一下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了。
婚礼场地。
距离婚礼正式进行还有两个小时。
黑羽快斗蹲在一旁给到场的小花童变魔术,内向可爱小姑娘被对方诙谐咯咯直笑。工藤新一想起柯南时期就被某位怪盗称作“不好解决的小鬼”——对比“同龄人”看起来确实不太好解决的,的确也是自己呢…
“不过去吗,'新娘'先生。”宫野——灰原哀在他身边无恶意地调侃,换来主角一双漂亮的半月眼,外表十四五岁的姑娘抽高许多,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平淡。
——已经,七年了啊。
“反正以后面对面的时间长到我都会吐,现在少见一会也没什么。”
“什么呀…”灰原哀饶有兴味地斜眸瞧他,“你该不会是在吃一个小姑娘的醋吧?”
“………怎么可能。”
“那么…恐婚症?”
“……拜托我一个男人………”
身后的伴郎服部平次与伴娘中森青子跟他打招呼,几人老道熟稔地聊了起来。
工藤新一漫不经心地拿视线扫过之前的小角落,年幼的小姑娘腼腆地给母亲看魔术师先生随手变出的鲜花,笑声清脆。
——却没看到黑羽快斗。
“喂工藤你有在听吗——”大阪的侦探服部平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乱了他的思绪。
“别吓他了,没有结婚经验的侦探先生看来还没能完全接受自己已婚的现实?”灰原哀一刻不停地损他。
“…说起来,青子看到刚刚快斗也有很紧张哦,不知道台词背清楚了没有。”伴娘也背起手来也跟着补刀。
“………都说了我没有紧张。”
黑羽快斗觉得寺井老管家那句“受强烈情绪影响”应该是非常正确的,他正在与宣誓台词较量,被一杆子相熟之人的打趣搞得紧张兮兮的,又源于内心里巨大的喜悦之情……
总之他现在站在这里。
久别了近三年的校内街道,来来往往的学生拖着长长的行李箱杆,街道两侧的垂枝樱的花瓣柔嫩,粉白地垂下来。
道路前方有行人停滞侧目,他也跟着望去。
乱发的少年将花瓣别在名侦探的胸前,躬身礼标准。
心里意外的平静下来。
他伸出手,接住一旁道路上缓缓落下的花瓣,轻轻地呵出一口气。
“…啊,樱花开了。”
婚礼进行曲响起的一刹那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白色西装的侦探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握着蓝玫瑰的捧花。
“正好赶上?”黑羽快斗去牵他的手。
“差一点就迟到了。”工藤新一翻了个白眼,“中森小姐怀疑你因为结婚恐惧症,临时跑路了。”
“…………”怎么可能。他弯下眼角,毫不留情地腹诽,脱口的却是温柔的语调,“之前有一点紧张。”
“你在想什么,一脸不怀好意的。”
“…嗯……白马那家伙份子钱交够了吗?”
“……………………”
婚礼是外景。绿茵草地中间铺着木质的小道,宣誓台在中间些的位置。左右两边的草地上开着樱花树,与他们重逢那年的林荫道如出一辙。
十九岁的少年牵着他所爱之人,二十四岁的青年牵着他将共度一生的人,缓步走过每一棵树下。两侧草地上的亲人旧友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注视着他们的每一步,恍然一同前行。
礼仪司庄严肃穆地指引,双方交换戒指,承诺宣誓,掌声雷动中黑羽快斗看见母亲眼角细碎的泪花,和身旁空缺的座位。
他凑近去亲吻他的爱人,他未来的半身,目光的尽头,一袭白衣的身影一闪而过。
年少时的他穿着基德的服装,衣角有着灼烧的焦黑,望过来的视线有些失神和茫然。
他将亲吻落在爱人的唇上,虔诚地阖上了眼。
无论哪个时候,你都与'幸福'如此相近,要活下去啊。
捧花最后落到了来观礼的铃木园子手里,19朵蓝玫瑰绽放得极为妍丽,白色的束带上坠着碎钻,模样讨喜。
她站在座位旁,被女孩子们纷纷包围,嬉笑言语。
场内人士在礼毕时全体起立,鼓掌祝贺。黑羽快斗拉着工藤新一鞠躬,起身时看到本应空缺的位置上,坐着他的父亲——他最尊敬的魔术师。
他的父亲穿着的是他离世那天的表演服饰,配件齐整。他被站着的人群挡去,没有人发现他——除了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
再次见到意外亡故之人,就算魔术师的pokerface历经如许年来被磨练得如何出众,也挡不住浮现的裂痕。工藤新一握紧他的手指,戒指分明的轮廓硌得他也开始闷疼。
“……快斗。”他的父亲双唇开合,吐出几乎让他落泪的语句:
“我为你感到骄傲。”
黑羽快斗回握住另一只手。
东京的三月,风摇落几片樱花。
013.江月何曾皱眉
婚前婚后的生活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硬要问的话双方也根本答不出来,就算再是忙得双脚不沾地,夜归时的玄关里仍总会亮着灯盏,盆栽植物还是黑羽快斗亲手选的,门前的小庭院里还是栽着精养的玫瑰花,书房里除了卷宗和侦探小说之外还是只有魔术集……倒是最近一年里添置了几本养猫指南。
去年的秋末,门前的庭院里跑来一只猫,体型来看应该还没有三个月,它趴在黑羽快斗的玫瑰花里,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
工藤新一连哄带骗地把它从花丛里抱了出来。小家伙一身白毛干干净净的,眼瞳不是纯净的湛蓝,反是沾了点烟色的灰蓝。
太像那家伙了。
小家伙有眼疾,又偏偏喂不熟,三天两头在外面四处撒野,每天准点吃饭,吃完跑路,消失得无影无踪。偶尔吃饱喝足睡开心,大发慈悲的跟工藤新一卖个萌,然而意外地却会向黑羽快斗撒娇,露出肚子求抚摸。
最近几天还学会了敲门讨夜宵。
黑羽快斗喂完粮回来,挂钟上显示的时间是十一时四十五分,恋人却没有回来,连电话也迟迟不见一个,他皱了皱眉,心绪不宁。
他决定出去看看。
正待他穿上皮鞋走向门外,一抬头发现……
啊啊啊啊为什么又…?!
黑羽快斗无语地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这里看上去似乎是什么宴会或者典礼,他盲目地四处打转,却没有找到相熟的面孔。
有些泄气,他只得询问了服务生出口的方向,惦念着没有留下信号万一新一回来了会不会担心,又猛然庆幸幸好还在玄关,没有打开大门……
他碎碎念着往外走,却出乎意料的在大厅里看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影子。
是工藤新一。
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倚在墙壁边沿发着呆,尚还稚嫩的脸上却是他熟悉无比的倔强的神色。
他不由自主的出神,不受控制地朝前走,直到对上对方惊异又好奇的视线,年幼一些的名侦探有着与年龄相匹的好奇心,也不似未来那般擅于掩藏自己的情绪,他毫不避讳的盯着黑羽快斗,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脸看。
“你……”
“嘘,”黑羽快斗竖起食指搁在唇畔,动作俏皮活泼,“当作没有看见过我可以吗,作为报酬——给你变个魔术?”
“鬼鬼祟祟的,你该不会是什么嫌疑份子?”
“怎么可能。”就算是,那也都是好早之前的事情了吧,他撇嘴,“说起来,你要看吗,魔术。”
“成交。”有些不明状况的侦探抬高下巴,神色自若,“看看你到底想搞点什么把戏。”
“好过分啊。”黑羽快斗语气平缓地抱怨,“那么我先去一趟洗手间,你…”
“在这里等。”他双手环抱,语气和眼神里有毫不遮掩的锋芒,“我的时间很多。”
黑羽快斗笑着转身,轻打响指,一朵玫瑰落在对方臂弯。
洗手间里年轻的魔术师对着镜子甩了指节上的水珠,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标准的表演式微笑。
回身的一刹那,身周的景物天翻地覆地扭曲了数下。
……。
黑羽快斗眨巴眼,呆呆地打量工藤宅的客厅。
原来…是这个吗?
玄关处传来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黑羽快斗的心提到嗓子眼,莫名其妙地紧张。身着大衣的归人头发上肩上都带了点细密的雨迹,在室内的暖气里蒸腾,
“我回………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新一,”黑羽快斗去握他的手,温暖的指腹刮蹭着他冰冷的掌心,“我给你变个魔术吧——我答应你的。”
工藤新一怔忪半晌,收回了手指。
“……好。”
他点点头。
014.等闲平地起波澜
五年后。
清晨的阳光透过厚实的窗帘泼墨般洋洋洒洒地落进来,在柔软的地毯上晕开成块的明黄色光斑,乍看之下暖融融的。
黑羽快斗坐在床沿抻开腰,背部的肌理分明,蝴蝶骨突出。脊骨溯寻靠上的部分有几道艳红的抓痕。
他伸手去按掉了预响的闹钟,却还是吵醒了浅眠的恋人。
工藤新一迷迷糊糊地醒来,就看到坐在床边的黑羽快斗。他躬身靠过来,例行的早安吻滞在他的眉心。
“我要走了。”
“一路顺风。”工藤新一半阖着视线模糊的眼,刚刚转醒的他并无清醒的意识,语气软糯,声音却因为前夜的疯狂而沙哑,他无意识间靠近的动作类似小动物的撒娇,挺直的鼻梁蹭了蹭黑羽快斗轮廓尖削的下巴。
他虚眯着眼,撑在他身上的人的肩膀裸露,贴近脖颈的位置有一圈牙痕,深处甚至能见血色。
…骤然回忆起昨夜里的種種,他咂舌,耳根发烫。
黑羽快斗也不放手,环着他亲昵地蹭来蹭去,这让他有些恼意。推了推身上粘人的魔术师,他哑着嗓子开口:
“…你这家伙…”
“我爱你啊。”
对方迅速地用一记直球打断他的抱怨,含笑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避也不避的。情深似海里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与牵挂。
“知道啊笨蛋!”
——简直就像,要永远离开这里一样。……最近一直,这么看着我。
前些日子接到了来自美国的嘉年华的邀请函,敬请黑羽快斗赴美参与表演。本来是令人开心的事,久负盛名的魔术师却只单单苦笑几声,伸手环着他的腰背,空茫的眼神里有种所等之物终于到来的留念。
那样的表情。
“我爱你。”
他用柔软的气音拂过他的耳畔,眸子里闪着点点灰蓝色的光,如同晨星。
“最爱你了。”
“……”正经的思路被打断,工藤新一有些气急败坏地拉高被子盖住头顶,闷声闷气,“…我也爱你你飞机要迟了赶快走啦!!”
“请乘坐飞往美国纽约航班的乘客前往登机口…”
机场人潮涌动,无数的别离与重逢在这片巨大的玻璃墙壁下上演,无数人的人生轨迹在此刻与他擦肩。
黑羽快斗站起身来,银色的拉杆箱立在他脚边。
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是正确的吧。
——你会理解我吗,新一。
他拿起电话,快捷键拨号。两声提示音后电话被接起,工藤新一比平日里更沙哑的声音响起,让他无比庆幸自己拒绝了对方的送机。
——这样就已经很不想离开了。
他拖着拉杆箱往登机口去,路过的乘物人员向他敬礼。
“啊——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想你了。”他在座位上落座,关上座舱的遮光板。
连线的对面沉默了半晌,颇不情愿地开口,语调中还有羞赧的颤音。
“嗯……我也。”
像是从谁的手里偷来的这些年,太多的回忆拥入黑羽快斗脑海里,他攥紧扶手,抑制住声音的走调。
“新一,要记得想我啊。”但也别太想我了。
“什么啊…”
“要好好照顾自己。”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也…
“哦。”
“那么我挂了,这边要起飞了。”飞机广播了关机提示,他笑起来。
“拜拜新一。”
“拜拜。唔…早点回来。”
——对不起。
他看着屏幕上两个姿态亲密的少年被潮水般的黑色吞噬,唇角的微笑几近落寞。
——…活下去。
白色的钢铁巨鸟缓缓滑入跑道。
“我回来了——”
工藤新一结束了新一任麻烦的委托,浑身疲惫,拖拖沓沓地打开屋门,迎接他的却是空旷黑暗的玄关。
没有那家伙还真是冷。
他不甘地叹气。庭院里传来小家伙——现在已经长成称霸一方的头领的叫声,他拎着鞋子小跑进屋,顺手打开了电视。庭院里“喵呜喵呜”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了好了我过来了…”他端着满满一盆的食粮往外走,打开推拉门才发现白猫儿已经蹲坐在门前许久了,灰蓝色的猫儿眼楚楚可怜。
“喏。”他放下盆,回身去一旁给自己倒水。
“接下来播报一则紧急新闻,今晨十时二十五分从东京机场起飞去往美国纽约肯尼迪机场的航班J200X3在一个小时前因机械故障,坠毁于美国西海岸…”
“啪。”
玻璃杯脱手,半温的水洒在他手上,温热的,心脏如同被人一把攥住,刺痛无比。
“经过一个小时的紧张救援,日本驻美国大使馆向我们传回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该机上包括机长乘务在内的236人,无一生还,遗体已全部发现,接下来为公布本次坠毁事故的死亡名单……”
他看见了黑羽快斗。
——这太疼了。
他的眼眸如死灰般的沉寂下来。
——实在是……
小家伙蹿进来,小心翼翼地蹭着他的脚踝。
——太疼了。
015.年岁黄粱梦中活
拒绝了包括父母及青梅竹马的帮助,黑羽快斗被他亲自接回了家。面色如常,名侦探平静地微笑,一己扛起了所有后续事宜。
而他本应是最为痛苦的人之一。
待到一切事项都处理妥当后,转眼又是五年,这次才有些许亲近之人陆陆续续地发现了端倪。
“工藤他啊……一直都是那幅表情了呢。”服部平次摇头叹了口气,“怎么看都是心事很重的样子…还一直是'我没事,不用管我'的说辞。”
“他的身体不好。”如今已是医学界博士的灰原哀摇摇头,手边的咖啡散着热气,“可能是APTX4869的解药本身的生物毒性造成的…他的体征数值,免疫力下降趋势非常明显。”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主角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喝茶,肚皮上伏着一只懒洋洋的白猫。
飞机失事后的那一整年,工藤新一没有接受任何案件的委任,也拒绝了所有的邀请。
有不少人非议他的'不识大局',但转瞬就被'这种说法也太没人性'给全然淹没。
然而并不能影响他。
他闭门不出,整理思绪,清醒头脑。偶尔往来的也只有几个挚友。…工藤新一这个名字也消亡在各大头版整整一年。
第二年他带着微笑回归公众却仍旧不接受任何私人委托,反倒是尽心尽力地协助警方侦破了几宗非正常死亡的案件。
除了工作他多半时间呆在家里。
灰原哀偶尔会来看他,聊天,检查,吃饭,各做各的到天色昏暮。
她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也只能给予他这种无关痛痒的陪伴。
“…你们二位,”工藤新一拍了拍肚子上瘫软的猫饼,白色的大猫动作缓慢地爬起来,灰蓝色的眸子里斑布着白色的浊点。“喝茶吗?”
“不了,我有咖啡。”灰原哀睨了站起身的他一眼,“你懒够了?”
“春天来了,容易困是正常的吧。”他无谓地摊手,“说正事吧…这次连服部也来了。”
被点到名的关西侦探摸摸头, “啊,事情是这样的……”
送走了两位祖宗,工藤新一打了长长的呵欠又蜷回沙发上。白猫已经大摇大摆地逛到不知道哪块地里去了——从黑羽快斗去世的那天起,它就成了撵都撵不走的家养。
工藤新一寻思着打个瞌睡,眼一阖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被搅了清梦,节制但温暖的呼吸铺洒在他的脸颊上。
黑羽快斗。
是黑羽快斗。
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上下青年穿着令人怀念的家居服,手里展着绒毯,正小心翼翼的往他身上盖。
年轻的魔术师露出一副有些尴尬的笑脸,半张口准备吐出些词句,就被工藤新一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他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湛蓝色的眸子里闪着点点希望的光。
“十年后的那班飞机,去往美国纽约的那班飞机…“他急促的话语在对方茫然的视线里萎顿下来,“…不要去。”
“诶?”黑羽快斗呆愣半晌,“'我'…死了吗?“
“…”工藤新一沉郁下来,“是的。”
沉默,长久的沉默。
白猫儿跺着步子从房屋里出来,视线在两人中循环来去,最终蹭地跳上了黑羽快斗的膝头。
“……”年轻的魔术师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揉了揉白猫柔软的肚皮。“你那个时间线里的'我',一定也听到过同样的忠告——'不要去'什么的。”
“……”工藤新一倏然想起那日清晨黑羽快斗的所有异状,“…是这样的吗。”
“我曾经不理解我的父亲为什么不去改变他会死的事实。…不过后来我大概了解一点了。”魔术师屈指逗弄着白猫, “如果他选择活着的话,我们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也说不定。”
他亲眼看着孩子的未来与另一个陌生人相联系,相识相知到相守的每一步都走得艰辛,在早春的季节里,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将未来放进另一个孩子的手心里——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他做了这样的抉择。
“所以,即使知道未来如此依旧奔赴的'我',一定是有理由的吧。”
“………是吗。”工藤新一仰头靠进沙发背里,眼神里的火光细微下来。
“如果是新一的话,”他将白猫儿抱下膝头,放在地板上。身型在月光里逐渐透明,“一定能发现原因,并且理解我的。对吗?”
“…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啊。”工藤新一仰着下颚,十指根根扣紧绒毯边沿,他喟叹出声,眼角有一闪而过的润泽,“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我当然知道了。”年轻的魔术师吃吃的笑起来,眉梢下弯,表情柔和平静,“因为我啊…”
——是那样的爱着你,并且知道,你
——也是那样的…
他看着身侧空旷的沙发座椅,上面还尚有黑羽快斗的温度和气息。
“是啊,我也是那样的…”
——深爱着你。
016.一生一息
工藤新一坐在床头往窗外看,四周粉刷得雪白雪白的墙壁让他感到有些刺眼,却又分外怀念旧事。
房门轻响一声后身着白大褂的茶发女子娉婷而入。
“已经醒了吗?那么正好,量个体温吧。”灰原哀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面无表情,她将手里的温度计递过去,“你也是足够折腾人的呢,烧着烧着变成肺炎什么的。”
“…我也是没有想到啊。”昔日的名侦探无奈的接过温度计,“感觉自己越来越弱了,这样的天气…”
“我说过了吧,解药的生物毒性会长久地降低你的免疫力,”灰原哀俯身将他的被子拉高,“你现在的抵抗力还不如三个月大的婴儿,我劝你最好不要太随心所欲。”
“唔,给你。”
工藤新一苦笑半晌,将温度计递还给这名医师,“已经退烧了,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回去?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灰原哀把高跟鞋踩的踢踏作响,她接过温度计记录下数据,目不斜视地讽刺。“正好我的手底下分来一名大学实习生,学护理。以后就由她负责你的日常'监督'了。”
“喂喂…不是吧?”
“当然——是真的。”她低下头,掌心温柔地贴上工藤新一的左肩,“……我要结婚了,工藤君,你起码要来观礼啊。”
“哈?”工藤新一难得一脸吃了苍蝇的惊异表情,“你、你终于要结婚了啊?我以为你是不婚主义者?”
“我只是为科学献身,”她冷笑几声,“就在今年四月,不远了,记得给我包好分子钱啊。
“我还挺介意到底是哪位倒霉男性会娶你来着。”
“闭嘴吃药。”
——不过说起来。
春天的确快来了啊…
那年之后他时常遇见黑羽快斗,各个时间的他,忽然出现在街道上,马路边,病房门口都能看到对方的身影。
昔日的名侦探总是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却在对方转身搜寻的时候抽身离去。
——既然你已经决定你的道路…
——那么就走下去吧。
017.花。
说说工藤先生?
说什么好呢……工藤先生大概是我负责的所有病人里最令人省心,也是最养眼的人吧。
我是在灰原医师的引荐下见到他第一面的,在那之前也只能算是有所耳闻,作为我父母那一辈的偶像,“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这个称号也的确是如雷贯耳的。
不过在我还在上国小的时候,这个称号似乎也就因为他的隐退而随之没落了。
国中时我曾经问过母亲,工藤先生究竟为什么在事业的巅峰期选择退隐呢?母亲给我的答案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奇怪又模棱两可。
“……因为他和他的爱人BE了啊。”
——这样的。
不好意思…似乎说得有些远了。
工藤先生在我们医院的知名度很高,护士医生有一大票认识他的,其中有一半是他认识的。
国小的时候就听闻的关于他的事迹里,他协力警方,剿灭国际大型的恐怖黑衣组织的一段最为传奇,身负那么多盛名,作为一个侦探受到全国追捧——怎么看也是个极为有气势的人吧。
……所以当然不是了啊。工藤先生是一位非常好相处的人,风度礼貌,性格严谨,也非常细致。配合着灰原医师的治疗方案按部就班地生活作息。平日安静,一日里话也不多,有一大半的时间都选择戴着眼镜,靠在床头看书——《福尔摩斯探案集》之类的侦探小说,不过偶尔会看到他在看几本魔术相关的书,不经意间就露出了非常怀念的表情。
……诶?很老年人吗?不过工藤先生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病痛把他折磨得苍白了些,他还是很精神的啦。
工藤先生刚来的那天晚上,前院里追来了一只白猫,被养得油光水滑的模样,但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步伐拖沓,眼神浑浊。不过却很聪明,一路跟着灰原医师找到了工藤先生的病房。
但是工藤先生的身体状况欠佳,无法长时间的和它相处。
它每天都会来报道一次,蹭到工藤先生的身边撒娇打滚,再老老实实地睡上一觉,吃点东西以后就会自觉的离开。得亏于此,一年以来,我的兜里也因为它习惯了揣上点小吃食。
但是有一天它突然没有来了。
工藤先生在窗台前边看书,抬头跟我搭话的时候,眼神里全是苍凉和落寞。
他说南小姐,你知道吗,猫是不会死在家里的。
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它。
几个月前,我偶尔会带着工藤先生出门转转圈,也走不远,散步意味的挪个地,又从那个地挪回来。他更多的时间只能呆在室内,从窗户往外看看那片人工池塘。
工藤先生有很多来拜访的客人,他固定的也只见那几个——来自大阪的服部平次和他的妻子远山和叶,工藤先生的青梅竹马毛利兰小姐和她的一家,以及…长得和毛利小姐十分相似的中森青子小姐。
他的心情会在短暂的与旧友会面后好起来一些,虽然并不明显,不过他看上去的确轻松了不少。
这是件值得大家高兴的事。
今年的樱花开得特别好。
不过工藤先生应该没机会再看了,他在几个星期前彻底被转入了无菌室。而经过数次复查,灰原医师找到我跟我核对信息,得知结果后非常遗憾,遗憾到几乎要落下泪来。
“还想着让他来参加婚礼活动呢。”灰原医师长长地叹气,手中紧攥着徽章模样的纹饰。“看来是不可能了啊…”
再一个星期后工藤先生从无菌室里转移出来,消极预案决定他重获自由。
灰原医师叮嘱我尽量满足他的要求,我点头;灰原医师说他不想做的事情就算了吧,吃药什么的,我点点头;灰原医师说见他的人都让他们见吧,做好基础消毒就好,我点点头;灰原医师说你不要哭了啊,我点点头,发现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明明是这么好的人。
我跟工藤先生学会了很多,保持冷静与安定,细心观察和其他的一些东西,他是个很好的病人,与先生短暂相处的日子里,我受益匪浅。
江户彼岸完全盛开的那一天清晨,工藤先生从接连几日的昏迷里清醒过来,难得的恢复了精神,甚至能够下床走动了。
他请求我陪他悄悄地离开医院去一趟陵园,难得不是那副公事公办的礼貌性冷淡,相反竟是有些固执的,张扬的意味——年轻时候的他,大概也是这幅模样吧。
我有些为难,但想起以后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那么精神的样子了——或者说再也见不到他也说不定。
最终我还是带着工藤先生去了,悄悄地避开所有人,朝目的地进发。
这座陵园环境很好,我扶着工藤先生从车上下来时,看到夹道而开的樱花树——垂枝樱淡色的花瓣簇簇丛丛地开着。
大门前,守陵的工作人员跟工藤先生打招呼,工藤先生便指派我去守陵人的屋子里坐一坐,说他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处理。
一坐就是一整天。
然后?然后…我当然还是去看了啊。
我找到工藤先生的时候太阳缓缓地向地平面的西边沉下去,夕阳昏黄的光线里,远处靠坐在墓碑旁工藤先生仿佛快要消失似的。樱花就开在他头顶,繁茂的花把枝都压低。
一个青年男人好像凭空出现似的,那张脸看不真切,隔得太远只能看清他与先生极像的面容。
我倏地想起,大家知晓我被调去负责工藤先生时,给我做的大规模科普教育工作——工藤先生有一名早逝的,与他面容极为相似的爱人,也是十多年前,非常出名的魔术师,黑羽快斗先生。
…确实很相似。
这样看起来,才像货真价实的半身啊。
那位先生——黑羽先生在工藤先生旁边坐下来,握住他的手。
而工藤先生终于显露出了释然而真实的笑,缓缓地闭上眼睛。
今年的樱花开得…真是好。风一过去,白色的、粉色的细小花瓣,就像雨一样地落下来。
以后的每一年,也会是这样的吧。
骗人啊,妈妈。
我很奇怪地想起在车祸中离我而去的母亲,想起了母亲彼时深沉又难过的表情。
他们明明…是HE的。
啊对了!说起来,我有听过工藤先生拉小提琴,分明是很有音乐细胞的样子,结果唱歌却意外的音痴……
诶…呃…那个,吉、吉田小姐,你需要纸吗?采访稿打湿了哦?
018.三朝杯酎,一生清梦
飞机在往下坠落。
黑羽快斗伸手紧握住座位把手。急剧坠落的感受并不好,惯性将他掼进座位里。机身的颠簸引起舱座里四起的尖叫。
座位前的氧气面罩弹射出来。
“飞机遇到意外情况,请各位乘客戴上氧气面罩,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重复,飞机……”
失重所带来的心脏抽痛让黑羽快斗皱起了脸,他拉着氧气面罩盖上自己的脸,深深呼吸,闭上眼睛。
一切兵荒马乱的声音从他耳边远去。
……
“嘀嘀——”
汽车喇叭声?
他睁开眼。
是一条街道,周围人群往来密密匝匝,老式的公车穿行。街道两旁的楼层林立,明显的,是购物中心的模样。
他往四周走了几步,公交站牌上写着银座一丁目。
他眨了眨眼。
这是,多少年前的东京呢?
他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四处打量。——算是死前的一点小情趣吧。
黑羽快斗在二丁目的路口停下了脚步,前方不远处有一名女性,有那么一些眼熟的女性,背对着他,扶着街道边的栏杆弯下身去,痛苦不已的样子。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跑过去,扶起那位女性——是个孕妇。
她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紧紧地握住了黑羽快斗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腕骨。
“………医院……”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却发现电量耗尽无法开机。
“电话…在口袋里…”年轻的孕妇大口喘气,话语声低微,吐字艰难无比。
黑羽快斗福至心灵,迅速地翻找出对方的手机拨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黑羽快斗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待,安全送到的孕妇已经被推进了产房,前台也联络了她的丈夫——此刻对方应该正在火速赶往医院吧。
他被自己的想象逗得笑起来,指间把玩着一枚五元硬币。
新一也会这样吗,得到消息的时候。
他将硬币抛高,随手一抓攥在掌心。
黑羽快斗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了,本意是想呆在这里,等待时间倒转回正常的那一刻,谁知道…
走廊尽头传来皮鞋踢踢跶跶的凌乱声响。
来了。
他收好硬币,将百无聊赖的表情调整成礼貌微笑的pokerface。
“你好,我是——”
表情定格。
“你好,我是黑羽盗一,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先生?”
“啊、嗯。”黑羽快斗僵硬地点点头,“没什么,只是做了一点小事…”
手术室的灯由红变绿,主台的医生护士鱼贯而出,一名医生笑嘻嘻地摘下帽子,棕色的眸子里有着真切的喜悦与祝福。
“孩子的父亲是哪位?恭喜你家多了个小伙子。”他摘下口罩和手套,理了理被压乱的头发。“幸好送得及时,大人小孩都平安无事,等会推到病房就可以去看了。”
“谢谢您。”黑羽盗一——他年轻的父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脸转向他,“…为了表示感谢,我…”
“不用了,”黑羽快斗摇摇头,他背手藏起他的指尖——它正微微的变得透明,“真的不用。”
“可是…”
“真的不用了!”
抚养他长大的父亲,此刻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就是最好的'报答'。
“我要走了。”黑羽快斗将一根项链放在黑羽盗一的手心,后退了一步。
——银色的,银质的项链,K字的坠子在日光灯光下泛着盈白的,透明质感的水色。
他朝他的父亲鞠躬,嘴角上扬,掩住那幅泫然的表情。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他转身,大踏步着离去。
黑羽盗一握着手心的链子微微出神,又猛的回过神来。他追出去,在医护楼大门口追到了黑羽快斗的背影。
——淡淡的,即将消失的背影
“先生!还没问你的名字!”
“…快斗。我的名字是…”
他消失在街道的角落。
黑羽盗一握紧手中的项链走进病房。
他年轻美貌的妻子正怀抱着幼小的新生儿,欢喜地逗弄着,小家伙抱着母亲的手指头嘬个不停,一双月夜蓝色的眸子好奇地朝他望过来。
黑羽千影笑着看他。
“决定了吗,孩子要叫什么?”
“快斗。”他怔怔地看着那双蓝滢滢的眸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叫黑羽快斗。”
幼小的生命纯净而茫然地四下打量,口中哼出意味不明的音节。
黑羽盗一将紧紧攒着的项链放到新生儿大张的手心中,俯身下去亲吻孩子额心柔嫩的皮肤。
快斗。
飞机还在下落。
他回去时正遇上最后一次穿过云层的颠簸。
黑羽快斗猛地咳了几声,往外看如今早已是万家灯火通明的美国西海岸——仿佛都能听见他们幸福的欢笑声。
机舱里有一对恋人紧紧地相拥;
一位年轻的母亲护着她的孩子,擦去他的眼泪;
一位画家用手和水汽,在窗户玻璃上留下了最后的作品;
一位空乘解下自己的领巾,牢牢的系在了机舱门上
……
他握住了胸前的K字项链,磕碰到无名指上的戒指,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
飞机头部冲撞、陷进海岸线的一瞬间,他眼前闪过白光。
夕阳,樱花,清风,墓碑…
工藤新一。
他微笑着,微笑着,向着他走过去。
工藤新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遇见去世多时的黑羽快斗,他仍穿着那日清晨离去时的衣装。磨砂黑色的衬衫,银色的领带。
他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奔跑而来,头发凌乱。衬衫被勒出褶皱。
他坐在他身旁,静静地,低声轻笑却不发一语。
这样也算是一辈子了吗。
笨蛋。
黑羽快斗去握他的手,手心的温度由温热开始,无可抑制地转凉。
“怪不得从没见过36岁以后的你。”工藤新一好笑地慨叹。“……你已经完成了吗,你的'理由'。”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黑羽快斗牵着他的手,安心感促使他闭上那双湛蓝的天色眼眸。
“我很想念你。”
“我爱你。”
黑羽快斗说。
019.
“你差点迟到了,黑羽快斗。”
“最后不也按时赶到了吗,你身边。”
“…笨蛋。”
What's about death?
You'll love me yet.
000.你一生的故事
36岁的黑羽快斗陪伴着49岁的工藤新一停止呼吸;
同样的一天,29岁的黑羽快遇上了15岁的工藤新一,又还清了一个魔术;24岁的黑羽快斗与24岁的工藤新一交换了戒指;20岁的黑羽快斗给了他同样20岁的恋人一个吻,赶上了第一朵开盛的樱花…
…与此同时,19岁的黑羽快斗正重逢19岁工藤新一。
时间在不同的空间里平行前进。
而他们始终在一起。
“死亡,于时间的无尽长河中不过是渺小的一粟,他无法分开你我。”
“我们将会再次初见,再次重逢,然后循环往复地、再次地、无数次地相爱。”
—END—
———————————
*1 罗伯特勃朗宁他老婆,小残疾的诗人,整理了本诗集叫葡萄牙人,被她老公爱称为“我的小葡萄牙人”
*2 大家都很熟的,拿身份证登记买的钻戒,一辈子只能买一对,每一对设计都不一样。
———————————
“我憎恨春天,一恨他来得早不带商量,二恨他去得快不能阻挡。”
【友人枫】叶落风随
全文2.4w的无聊流水账,不会起名字的无逻辑摸鱼选手不请自来。
友人枫好香啊好香啊可是tag到底要怎么打,可恶原宝你好歹给友人君一个姓名啊——
全篇以万叶为第一视角,有且只会有友人枫一个cp,含有大量过去回忆捏造注意,肯定有bug注意,最后会有一小段北斗视角的内容补充extra注意
相当我流,如果可以接受的话!
……
……
……
我其实一直很欣赏璃月的夜晚。
当清冷的弦月堪堪挂在寂寥的夜空中,稀薄的云烟悉数散开时,这份月光会带给孤云阁一份独特的安宁。
潮声,风声,草木声。
海色,月色,青空色。
每当这时,我就会暂且搁置下我在死兆星号上的大小事物,来到甲板船...
全文2.4w的无聊流水账,不会起名字的无逻辑摸鱼选手不请自来。
友人枫好香啊好香啊可是tag到底要怎么打,可恶原宝你好歹给友人君一个姓名啊——
全篇以万叶为第一视角,有且只会有友人枫一个cp,含有大量过去回忆捏造注意,肯定有bug注意,最后会有一小段北斗视角的内容补充extra注意
相当我流,如果可以接受的话!
……
……
……
我其实一直很欣赏璃月的夜晚。
当清冷的弦月堪堪挂在寂寥的夜空中,稀薄的云烟悉数散开时,这份月光会带给孤云阁一份独特的安宁。
潮声,风声,草木声。
海色,月色,青空色。
每当这时,我就会暂且搁置下我在死兆星号上的大小事物,来到甲板船舷,撩撩衣摆坐好,享受独属于我一人的孤云月色。
也许是一种机缘巧合,我自从记事以来便有着能够聆听自然万物的天赋。风能够将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信息传入我的耳朵,描绘于我的脑海——我能够察觉几百米外的某块礁石下鱼儿偷偷浮出水面吐息的微响,能知晓海岛环绕的某座孤峰之上,清心花朵近乎无声的飘零。孤云阁的风携卷着海浪咸湿的气息洗刷过大地上冒出的嫩绿新芽,星螺的空壳内演奏着永无止境的归歌。
我坐在船舷上小幅度轻晃着垂下的腿,看着漆黑的海水卷起微浪。摊开的手上,神之眼的空壳被月光勾勒出清冷的金属轮廓,泛着无机质的微光。
我伸出另一只手,用两根手指捻起那枚灰白的空壳,直到将它举到了眼前。
我凝视它,我透过它观望那轮弦月,就仿佛弦月流泻而下的月光能将一切温柔地点亮。
“月遇和云,花遇和风……”我终究是垂下了手,连带着目光都落下,却禁不住低声喃喃:“今晚上的夜空很美。”
“确实很美,可是万叶你别忘了,我冒着风险允许你在死兆星号上取得一份容身之所,并不是让你划水摸鱼吟诗赏月的。”
熟悉的,划破天际一般雷光忽现的女声陡然出现在身后,伴随着谁一步一步顺着木质阶梯踏上甲板的声音。
我知道那是谁——风将那一簇雷电蔓延在船甲上的征兆传来——北斗,这艘璃月远近闻名的死兆星号名正言顺的船长,此时正单手握着一壶璃月特色的桂花酒,最终靠在了我身后侧方的木质隔栏上。
“即使如此,大姐头,此风此月,不可辜负。”
我知道她只是口头说说而已。无伤大雅的玩笑,豁达的心胸,豪爽的行为作风,是我最为欣赏这位璃月船长的地方。
可她不说话。她只是摇了摇头,清亮的目光扫过我手中那枚灰败的神之眼,然后仰头饮下了那蜜色的美酒。
我笑了笑,放下了那只虚握着神之眼的手。
细细想来,这样的夜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初那阵子,大姐头还会出于疑惑问我许多问题,可久而久之,她便也不问了。
她总说理解我的想法……现在看来,此时此刻,此言或许并不作假。
于是我说,大姐头,能帮我一个忙吗。
……
按照璃月话来讲,这几年来我在死兆星号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北斗大姐头一直是豪爽的人,更何况我提出的要求她一定也会很喜欢。她不会拒绝我,我是知道的。
可是我清清楚楚看到了在我说完之后的那一瞬间,她鲜红的眸子里闪烁而过的,那真实而又无法抑制的讶异。
“你说……想借我的名义号召一个武斗会,这就算了。武斗会的参赛人员不得拥有神之眼……这也算了。可是你说,你提供的最终奖励,是你那枚【死去】的神之眼?”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了我手心那枚神之眼上。温柔的月光无法照亮那一抹无声的灰白,亦是无法释去北斗神情中的疑虑。
“你应该明白,即使是一枚不再会亮起的神之眼,它的价值也是无法估量的。”
——她在等我犹豫。
可是。
“嗯。”可是我听见了我自己肯定的声音。我的指腹摩挲着那颗冰冷的玻璃球,某种名为【期待】的情绪莫名在胸口膨胀,几欲振翅而出。
“我想知道,优秀的勇者们集结之后筛选出来的那位强者,能否有资格让它重焕光芒。”
我想明白神之眼的意义啊,我想追求一份理想的答案。
我想让它重新亮起雷霆万钧的颜色,我想听见风重新带给我……那个声音。
为此,无论有何种可能性,无论需要去做什么,无论过程如何,又无论要付出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毫不犹豫。
“别笑了,万叶。”最终还是北斗打破了我们两人之间几乎可以说是诡异的死寂。她长叹了一口气,挪开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别笑了。”
奇怪。我下意识抬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我在笑吗?
“行,我答应你。反正举办武斗会,见识见识璃月的英雄豪杰们也正合我意。”她放下了手中空空荡荡的桂花酒坛子,闭了闭眼,转身离开甲板——
“我会安排一场无神眷顾的英雄才能参加的武斗会,就叫它……唔,嗯!【南十字武斗会】好了。”
“如果你执意要把那枚神之眼送出去,那就那样做吧。”
她的声音与气息就逐渐远去了,空空荡荡的甲板上又剩下了我一人。我抬头望天,天空漆黑如墨,月光沉沦。自孤云阁另一端的彼岸吹来的海风刺骨寒冷,咸湿气凌冽着躁动,扑面而来。
我突然反应过来我尚未来得及道谢。
……
也许浪迹天涯本就是浪人武士注定的宿命。
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是稻妻本国人,如今再被问道枫原一族,大抵也不会再有多么熟悉了。
本就是落没的稻妻贵族,我是枫原一族末代的少爷,最后的家主一事,说出去又会有多少人信呢。
与为了家族操劳憔悴了一生最后却郁郁而终的父亲不同,纵使家族无法挽回的衰败令我无奈,可真到了摇摇欲坠的家族支离崩析,千金散去的那一刻,我反而打心底地舒了一口气。
漫游山林一直是我的心愿,比起稻妻贵族那套繁复枯燥的生活方式,我倒更愿意自由自在地浪迹天涯——
而且。
“万叶,或许作为一名浪人的生活会更加适合你也说不定?”
不知为何,每每内心有此种感叹,我都会想起那人曾经对我说过的玩笑话。
只是,若是说玩笑话,我分明能够听出几分真诚。倘若理解为发自肺腑,我却又感受得不那么真确了。
【浪人武士】。对于这个定义,我的启蒙来自于幼年时家族的常识教导,而真正地去了解到这个群体,因源却是来自于他。
他是我的挚友。
与他的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早已经记不太真切了,只依稀记得少时的我不满于枫原家陈腐枯燥的规矩,每日里最大的乐趣便是在日课结束之后,从庭院后门偷偷溜出家里去到枫原一族领地外的一座无名山间,坐在林木溪前的青石块上安静地观望云卷云舒。
那一直都是少年的我一个人的秘密。只要行为大体得当不惹大事,父亲也并不会太在意我的小动作——因此那片山林便成为了我心中独属于我一人的秘密空间。直到有一天,我踏着血红的夕阳迈入自己开辟出的林间小路,在那块熟悉的青石上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鲜红如血的夕阳安静地轻抚着他亚麻色的发顶,竹叶树梢本是悉声沙沙,却很快归于沉寂,那一瞬间就连周围的风声都停了半拍。他背对着我,因此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温柔的晚风却分明提示着我,这个人或许并不危险。
他抱着雪白的小猫,猫儿调皮地伸出爪子拨弄他蓝白条纹的围巾。而他只是低头笑了笑,宽阔的肩膀微微抖动,声音低沉好听。
我看见他肩上的落叶倏忽飘落。
非要形容的话,那个人带给我一种特殊的感觉。简直就是……一种极致的【空】与【静】。
我呆愣在原地,不经意间的后退动作折断枯草发出喀拉一声脆响。他回过头来看我,水蓝色的眸子清澈,却无法见底。
我望着他,他打量着我。他怀中的猫咪抖了抖蓬松柔软的白毛,张开嘴打了一个慵懒的呵欠。
他笑了。他的笑容很好看,像午后的暖阳一般明亮干净。我看见他腰侧鲜红绳结一丝不苟系好的打刀,那漆黑的刀柄附近,有一枚极其显眼的紫色神之眼。
被雷电将军认可的雷属性神之眼持有者……而且还是一名武士。不需要风的低语,种种迹象都在向我剖析着这个人可能拥有的身份。
可后来他却告诉我,他只是一名浪人。
“诶,是谁家偷跑出来的小少爷。”他眯了眯狐狸一般上挑的眸,那份笑容依旧明亮灼人,可此刻却平平增添了几分惬意的洒脱。
“不对不对,是我太过于突兀了。”见我沉默着一言不发,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很快便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模样:“抱歉啦,我路过此处实在是觉得这方风景美不胜收,情不自禁便想要在此稍微歇息片刻,赏赏风景……希望没有给小友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得体得当,足够具有礼节,态度不见得十分正式,却让人挑不出刺来。
“你也喜欢这方天地?”我却答非所问。惊奇,实在是惊奇。风吹动他的发梢拂过我的面颊,猫咪舒服地蜷在他的臂弯——我所见所闻所感所知哪怕我再多么怀疑,也只能让我得出一个他千真万确没有撒谎的答案。
身为神之眼的持有者,身为武士,也可能会为一方恬静美好的山水而驻足,而停留吗?
“欣赏,岂不是人之常情?”他摊手,环视这山间——“你瞧这竹林茂密,流水潺潺。东南面的枫叶一旦到了深秋便会火一般鲜红明艳,西面的日落树乍看纤细,马上便会抱果。这都是自然的馈赠,无论你我,都不该辜负。”
……不该辜负吗。
“我叫万叶,枫原万叶。”也许是一时的头脑发热,亦或是单纯感觉会和他非常谈得来。我压抑着心间莫名的期待与喜悦,向前一步,主动地报上了姓名:“我可以请问您是哪一家的武士吗。”
这次轮到他愣住了。许久,他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在我一头雾水不知所云的时候,他夸张地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惊得怀中的猫儿不满地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枫原家啊。”
“是万叶,不是枫原家。”我不满,不禁皱了皱眉头。“叫我万叶便好。”
“诶,好,失礼了。”他轻轻咳嗽一声掩饰了过去,脸上笑容更盛。“那么……嗯,万叶,其实呢,我并不是哪一家的武士。”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不过是一介浪人罢了。”
……
那之后我与他便经常相见。
也许是浪人武士的自由随性,也或许是我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小期待。我依旧每日会准时踏着夕阳步入那片山野林间,但如今却是每隔三五天,便会在熟悉的青石旁溪水畔见到那个身影。
我记得有那么一天,虽然不过是与平常别无二致的一天,可那一日的风声格外沉寂。我看见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空地角落那几个我随意摆放的练习用木桩上,见我走来,他便抬起手轻轻晃了晃当作打了招呼。
“你在看什么?”我明知故问。
“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万叶,你这是在额外练习刀法?”他摸了摸下巴沉吟着。
我没做声,权当做了默认。
不过这本就是事实。家族日课时族中大家长所传授的剑道与刀法虽然定是精妙绝伦,但若只是一昧单纯接受,而不努力去刻苦练习的话,又与从未接触过何异呢。
在稻妻,越是大家族大人物,所用的刀剑便越是稀有名贵。同样地,家族所传承的家族剑道也越是独特珍贵。可再怎么稀有珍贵,若是没有了能够领悟它的人,也不过只是一卷废纸,一场空论。
所以在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林间空地,若是歇息足够了,我便会一边回忆着白日里从大家长那里学到的见闻,一边尝试着练习那套复杂的刀法。
“那,可以练习给我看看吗?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他突然提议。
常理而言,家族剑道的常规练习不太应该在族外人面前轻易展露。可我依旧点了点头,在穿过林间的晚风拥簇下举起带鞘的木刀。
深呼吸,聚神,感受风流动的趋势,听觉被无限放大——感知到溪水中银鱼拍打尾鳍与不远处竹林在风中的沙沙声响,风吹草动,出鞘拔刀,剑花在虚空挽出一个满意的弧度,然后入鞘归刀。
沉闷的,剧烈碰撞的喀拉声中,木桩受力吱呀作响地低鸣。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头去看那木桩——比起平时的发挥,刚刚的练习我还算满意,没有出什么大错,至少不会在他面前失了颜面。
我发现他也在观察那几座木桩。他抚摸着在臂弯中熟睡的猫咪,嘴角噙着笑意。
“枫原家,名不虚传。”
旋即他轻柔地将猫儿塞进了我怀里。我不知所措地抱着猫,一不小心便惊扰了它的清梦。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他反手抽出了我腰间别好的木刀——我甚至没有看清他的任何动作,他甚至并没有动用神之眼的力量——只是单纯的抽刀,然后便是木刀那几乎撕裂空气的爆鸣声中绚烂的剑光乱舞。一直到他优雅地将木刀顺手归入我腰侧的木鞘,我才堪堪地意识回笼。
我下意识去寻他所挥出的刀光剑影在木桩上留下的印记,却又意外地仅能在上面发现先前我落下的一道道刀痕。可细细看来,那些深浅不一的刀痕又一致性地深入了不少。
难道他在刚刚一瞬间,就精准地重复重击了我先前数不胜数的练习中,积累下的每一个受力点吗?
可是还没等我震惊完,我便听到了那些木桩上传来了几道微不可闻的裂纹声——几乎只是一眨眼的事情,木桩便一齐在我眼前爆裂开来。我惊得后退一步,躲闪不及的几片木质碎屑还是飞速划过了我的面颊,带出一阵钝钝的痛感。
我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你是在捉弄我吗。”许久,我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
我分明没有生气,可说出来的话语却抑制不住地夹杂着些许少年人心境。此时的我与他在剑道上存在着本质上的差距,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没有。”他倒是否认得很直接。“我只是觉得,你是不是有一点过于拘泥于规定好的【剑道】了。”
他的脸上是带着几分歉意的微笑,我看着他走过来,伸出手来用指腹细细擦拭着我面颊上被木屑划出来的红痕。
“抱歉,可能有点过火了。”
这太近了——我一个激灵,感到有哪里不太对而下意识地偏头拉开距离。但他可能认为我确实是生气了,从而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可只有我才知道,脸颊上被木屑擦过的部位本已经不再钝痛,可他的手却轻而易举地让那片皮肤几乎灼烧起来。
这太奇怪了。
依旧在我怀中,却被吵醒的白猫抬头嗅了嗅我的衣襟,低下头来伸出带着倒刺的小舌头安抚性地舔了舔我的手腕。
“没事。”我欲盖弥彰,然后机智地选择转移话题:“你说的拘泥,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我思索了思索,然后缓缓开口所谓剑道,越是至臻之境,便越不会拘泥于一板一眼的舞刀弄剑。
“或许枫原家代代相传的剑道确实令人惊叹,可墨守成规,一昧遵循着去刻板地练习,是不会有所突破的。”
“……”
我没有说话,尽管他在一本正经地批判枫原家的教育模式,可也许在那一瞬间我的内心竟然是想要认同他的看法的。
“那你呢?你的刀法,你的剑道,又是遵循了什么,改变了什么呢?”最终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啊,这个嘛……其实并不值得一提——剑法自然,随心所欲便好。”言罢,他的手轻轻搭在了腰侧的刀柄上,蔚蓝的眸子里神采飞扬:“这便是独属于我的【我流剑法】。”
“我流……剑法?”我不太明白。
“其实如果你想,我可以陪你过几招。”他很诚恳地这样说道,旋即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右臂一挥,一道物什便朝我扑面而来。
“这个给你,接着。”
我轻而易举地接下了那个东西,却发现那是一柄做工相当不错的竹刀。我抬头疑惑地看他,他却变戏法一般抽出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另外一把,然后摆好了防守的姿态。
“我做的竹刀,送你一把,这样我们之间的切磋便不会伤到对方了。”
“可是我已经有一柄木刀了。”我合理分析。
“竹子的韧性本就比你那把小木刀好多了,也更利于剑法的突破不是吗?”然后他便驳回了我的合理分析。
“呵。”晚间的风送来愉悦而又焦灼的气息。我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已经被他的情绪感染,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笑容。
如此愉悦的心情,近日来确实过于难得了。
“说得就像你确定我会接受一样。”
言毕,也没等他再说些什么,我放下猫举起竹刀,一个完美的起手式后便毫不留情地劈砍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
收下那柄竹刀之后,我们之间的交流与切磋便理所应当地变得更加频繁了起来——即使如此,我也不得不感叹于他极致的随心而遇。尽管我早已经习惯了每日的黄昏时分,日课结束后一路小跑着来到山间,怀揣着不知名的期待与他交流剑术。可他时常并不会按照常理出牌。
就比如有一次,我一边思索着昨日里尚未想通的全新剑法连招,一边在小溪旁的青石上坐下——那是他常坐的地方,今日未见他的身影让我莫名有些失望,可遗憾之际我分明在右后方听见了些许奇怪的声响。
就像什么冰冷锋锐的物体划破空气穿透树叶而带起的刺耳噪音。
身体的反应永远快于大脑的指令,几乎是噪声响起的同一瞬间我便从青石上弹跳起来,然后轻盈地落在了溪水的另一旁。而我原来坐着的青石前,几枚细竹削制的尖锐竹箭深深没入了松软的泥土之中。
“不错不错,反应很敏锐。”
只见他笑着从我身后的树上跳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赞扬意味地拍着手。
“……你这招着实卑鄙。”我不悦,因为我不明白身为武士为何不能堂堂正正与我过招,而是非要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即使我明白他不会伤到我。
“哈哈,很多时候为了取胜,身为浪人可是会用尽一切手段的哦。”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用你那枚神之眼与我切磋?”我盯向他的腰侧,双手环抱交叉于胸前,一副责问的模样。
“我确实认可你的剑法远在我之上,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乐意看到你放水。”
“啊,这个吗。”
闻言他思索了一下,旋即他取下了腰侧的紫色神之眼,用指腹粗略摩擦过光滑的亮面。
“因为我觉得,友人之间的切磋进步并不是生死相搏,点到即止便好。”
“而且,万叶你还并没有神之眼吧,这不公平。”
“……随便偷袭别人的人竟然和我谈论公平吗。”我明白他没有任何贬低我的意思,看着他满怀歉意的笑容,我耸了耸肩。
“那这样吧,等到哪一天,万叶也有了自己的神之眼,我就用上它,怎么样?”
最终还是他让步了。他无奈地叹息,可就在他有意无意摩挲这神之眼的动作停下的那一刹那,我感觉有什么凌冽如刀的事物,夹杂在风中向我扑面而来——耳畔是自然摩擦出电火花的噼啪作响,像千万根细细的针,又好似连空气都在这一刻沦为了导体。
我的身体一阵麻痹,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肤上依稀还残留着恍若过电的刺感。
我的听觉,我的感知,自小而来便优异于常人。因此,这份差距,这份炽烈灼烧的动力,我便感知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抱歉。”我听见他又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可是又何必道歉?我想着。
我分明应该是感激你的。
……
那日的风波之后,我们便约好了一般没人再提起。我不会再提出想要让他动用神之眼一事,他也当作无事发生,依旧每隔一两天便出现在我面前,一齐欣赏四季交替,一齐切磋剑道。
既然身为浪人武士,我试着提及过想要让他加入枫原一族麾下,这样一来,一是我担忧的家族衰败一事或许会有积沙成塔的转机,二是他便不会再过着四处漂泊,风餐露宿且危机重重的生活。可意料之中地,他拒绝得十分干脆。
“因为我过不惯那种生活。”他轻描淡写。“加入大家族,是能够轻而易举取得荣誉,取得优越的生活,可那又怎样。”
那样的人生,被规划好的人生,就好像被所谓剑道大师谱写好的剑谱,精致却枯燥,优雅却乏味。
不过是一件精美的,被困于桎梏的艺术品罢了。
“而且吧我觉得,万叶,作为一名浪人的生活才更加适合你也说不定?”
“嗯?”我扭头看着坐在身旁的他,此时他也正凝视着我。我没有在他干净的蓝色眸子里察觉到任何轻浮,可那一瞬间带给我的感觉,并不仅仅只有认真。
我竟察觉不真切。
“哈哈哈,开玩笑的。”最后是他先转过了头去,于是我连带着他那对苍蓝湖泊中最后泛起的涟漪都没能看清。
“因为我想着万叶平日里就如此亲近自然,还满口文绉绉的奇怪诗文俳句,诶,和我印象里的大家族少爷完全不太一样嘛。”
——反而,更像是自己人吧。
“……所以你到底对大家族的人有什么偏见。”
腹诽归这样腹诽,但我确实清楚他的见解与事实也不见得完全背离。
比起为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确实更加乐意于漫游于林野,并不为任何一处长久停留,做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可近来家族愈发不可收拾的颓态不仅仅令父亲白了头发,更是一片谁也拂不开的黑云,压在枫原家任何一个人心上。
我无法做到完全置身事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便到了又一个七月末,八月初。不知从何时开始,稻妻的民众都纷纷热闹地筹备起事宜来,我这才意识到,新一年的花火大会就快要到来了。
稻妻盛夏的夜晚,蝉鸣阵阵,喧闹的大街小巷上布满了身着浴衣手持团扇出来纳凉参会的人群,而璀璨的夜空往往会被千奇百怪又绚烂多彩的烟火渲染出万千颜色。
而今年噱头更甚,听说近些年来小有名气的那位,吉野原烟花店在烟火布置上格外有天赋的年轻天才设计师女孩,夏祭女王宵宫,也会参加今年的花火祭盛典——这属于无论怎么听都很令人心动的加码。
但以往的花火祭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和家中其他年轻人不同,我其实并不太期待这种盛会。过于灵敏的听觉感知使我在花火祭里只能感到过分喧闹,而人山人海随风所带来的炽热与混杂的香薰气味往往会让我的感官直觉变得迟钝。
所以今年我也一如既往没怎么放在心上。或许祭典那天我还是会来到这片静谧的山林,坐在青石上,用细叶吹奏一曲,然后抬头观望漫天绚烂的星河。
可我没想到,花火祭前夕,他却突然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参加今年的花火盛会。
我下意识想要婉拒,可当我对上他真挚而又带着几分期待的眸子时,拒绝的话就又怎么都说不出了。
那只白猫依旧在他怀里打着咕噜,柔软的尾巴尖儿倏忽间扫过我的手臂,痒痒地。
见我答应,他略有些得意地摸了摸猫软绒绒的小脑袋,就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有些忘形的喜悦。
“真不错。”我听见他说。“今年的花火祭本就有些看头,能与友人共赏更是妙事一桩。”
友人吗……我细细咀嚼这一词汇蕴含的寓意。但倘若高山流水,知己如此,那也确是人生一大幸事。
他很开心,甚至比平时都更要开心一些。悄然拂过的晚风夹杂着传来了那颗炽烈跳动的心脏满盛而出的喜悦,像是一条细细的线,连带着我的脸上也不觉浮现出笑容。
也不知为何,我对于那往年都不甚在意的花火祭,在不经意之间就萌生了一丝期待。
……
八月盛夏,花火盛典如期而至。
我穿上了家族为我准备的浴衣——红叶般明艳的柔软布料上用金线仔仔细细绣着枫叶与雁群。这比起和服更加过于宽松的衣物让我多少有些不太适应,我理了理衣襟,踏上木屐,迟疑了片刻还是向外走去。
我礼貌性质地婉拒了族中其他同龄人一齐赴会的邀约,我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女孩子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但我没有细想。
我与他约好的碰面地点是我们经常见面的那座山的山脚下。我远远便望见他向我挥手,黑金的宽大浴衣意外地适合他,那上面的海浪与燕鸥图案随着他的动作翻腾起舞。
这次他没有抱着猫,可那只仿佛有灵性的白猫只是乖巧地趴在他的肩头,安安静静地给自己舔着毛。
我看见他依旧在笑,火红的夕阳映照在他柔软的亚麻色发旋间镀上一层温柔的暖光。他依旧带着武士身份象征的那把刀,可今天却替换成了与我日常切磋的那一把竹制物。
“真准时啊,万叶。”
“你不也是?”我挑眉看他,却从他的湖海一般的眼里悉数看见我自己的身影。
奇怪。我想着。
今晚的风为何如此灼热。
待到我俩慢慢悠悠地晃到花火祭主会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距离烟火盛会的正式开幕还有半个多钟头,可会场早已经是人山人海。摊贩们早早摆出了各色小摊构成了喧闹的夜市,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出乎意料却格外馥郁的薰衣草香。
我本是不喜喧闹,所以始终兴致缺缺。可他却摇了摇头,硬是把我扯进了夜市入口——那一瞬间嘈杂的声音潮水般袭来铺天盖地,他却拉开我无意识想要捂住耳朵的手,俯下身来,安抚性质地在我耳畔轻轻开口。
“不是噪音,万叶,你仔细听听?”
我有些微地心烦意乱,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我闭上眼睛,任凭他握紧我的手腕,侧耳倾听——
人声,却又不仅仅只是人声。夜风吹过棚顶带动风铃丁零当啷,金鱼池内色彩明艳的鱼儿游动翻腾,小型烟花棒在行人手中的噼啪作响——孩童们追逐嬉闹跑过的打闹声,小贩们招揽客人热情的吆喝声,许愿树下一对对眷侣承诺永恒的低声呢喃。
我陡然睁开眼,世间万物仿佛都在眼中改变了原本焦灼的模样。我意识到今晚的风并不仅仅只有夏夜独特的湿热温度,更是谱写着一种名为【盛世】与【幸福】的概念。
“听见了?”
还没回过神来,手中便被猝不及防地塞进了一支明艳鲜红的苹果糖。我抬头正欲回答,另一颗小小的金平糖便顺势被塞进了我的口中。
甜味儿一下子从口腔涌现,蔓延开来。
他得逞地笑,从手中金色染线钩织的糖袋子里捻出另一枚糖果,用牙齿咬住发出嘎嘣一声脆响。
“来,尝尝,祭典的糖果可是很甜的。”
我默不作声,却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手中散发着甜味儿的苹果糖那鲜艳的颜色映入我的虹膜,比起他的笑容,我竟不清楚哪个更加灼目。
“万叶,捞金鱼吗?”他突然回过头来,伸手指向不远处捞金鱼的小摊,那张笑容满溢的脸上谱写着名为【期待】的心情。
“……多大的人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捞金鱼的摊点前早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色彩斑斓的鱼儿们纷纷雀跃在清澈的水中与人们的鱼网斗智斗勇,时不时传来的欢呼声中,顶棚的灯光打在池水上被瞬间切割成破碎的光点。
“非要说的话,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吧。”他哼哼,把我硬是拉向了那个方向。我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也就随他去了,只是觉得被紧紧攥住的那只手腕皮肤与皮肤无间贴合的地方不知何时出了一层薄汗,烫得灼人。
而且我也没有想到,即使自称浪人,终究还是身为武士的他,会有这样的一面。
也不知闹了多久,只听熙熙攘攘的人海突然沸腾起来一般指向夜空中的某个方向。我抬头望去,之间巨大的紫色烟火陡然在天空炸开,剧烈的爆鸣声中,璀璨的光火勾勒出雷电将军紫电印记的形状。
原来是时辰到了啊,我感叹。
这盛大的焰火晚会此时此刻,才是正式地拉开了它的序幕。
“听说今晚,雷电将军也会降临于此处,一同欣赏这盛世焰火。”他在我身侧玩弄着手中刚买来的小型烟花棒,常年持刀而带着一层薄茧的手指带动纤细的木棒灵巧地划动,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浅淡的焰痕。肩上的猫咪盯着他另一只手中提着的水袋,里面装着不久之前才捞上来的几尾金鱼。
“我们的神……永恒的神。这片盛世焰火便也是她许诺给众生的幸福与永恒中那微不足道的一角吗。”
“只是并不能说微不足道吧。”我仔细倾听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今晚的风确实不停传达着人们幸福的感情。”
“啊,其实这也不重要。”他摇了摇头。
“重要的不是这个。”
我无法得知他所谓的【重要】,究竟指向何事何物,但我明白身在稻妻,身为武士,对于那掌控带领着整个地界的雷之神明,多少都是存在着一定性质上的崇敬。
我识趣地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回漫天的璀璨焰火。此时的光火早已经将漆黑的夜空渲染得五光十色。灿金与火红的交错下,就连原有的漫天星辰都黯然失色。
轰鸣,耳畔只剩下了焰火在河流彼岸争相盛开所留下的热烈轰鸣。炽烈的光彩打下斑驳投影,在人们洋溢着幸福与美好的脸上悠然晃动。
而我偏头望向此时此刻正在我身侧,同样抬头仰望着空中不灭焰火的他。晃动的橘色暖光染红了他的侧脸,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是我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察觉到我的视线,他回过头来与我对视。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笑着说了句什么。可在这片连绵不绝的焰火轰鸣声中,就连夜风都无法为我传达那句讯息。
见我迷茫着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摇了摇头,然后又往我的手中塞了一颗金平糖。
现在回想起来,有很多遗憾仿佛都是命中注定的——就好像他那晚那句我永远不得而知的话语,又好像我仰望着漫天焰火间,那飘浮于绚烂天际的雷神虚影时,心中陡然勾勒出的永恒。
……
常言道,人生皆苦。好不容易达到顶峰的温暖与幸福也不过只是吉光片羽,犹如浮光掠影中的泡沫,转瞬即逝。
枫原家早在多代之前便流露出家族颓败的趋势,明眼人都清楚,家族的支离破碎也不过是迟早之事,根本无力回天。
父亲的病倒过于突如其来,就仿佛是压垮了阻挡枫原家迅速崩塌的最后一根丝线。身为长子的我不得不被推上台面,并开始着手处理大大小小的家族事宜。
我不再抽得出空独自一人踏着夕阳来到山间空地,甚至没有机会亲口向他解释。急转直下的态势使我身心俱疲,神经像一根紧绷而无法放松的,随时会崩断的弦。
可哪怕我竭尽全力,家族的迅速崩溃依旧无法挽回——那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父亲病逝半年以后,枫原家身为稻妻贵胄的历史也正式地划上了句点。房屋抵债,家仆散去的那一天,我遣散了家中所有亲信与忠诚的老仆,拒绝了所有势力收纳英才的好意,变卖了所有家当,唯独带着一套简简单单的行当,带着斗笠与竹刀,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古老枫原府邸。
从今日起,我便也是一名浪人了。
我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便走到了那片记忆中的山间空地。此时正当金秋十月,竹叶泛黄枯萎,漫山枫红灼灼似火烧成一片,青石依旧,溪水长流。
只是并没有他的身影。
想来也是,这家族崩溃无力回天的灰暗时光里,我始终不曾有机会来到此处。虽然枫原家族的动荡飘摇已经稻妻全城满城皆知,他也主动寻到过枫原家,甚至帮了我不少的忙,可我始终无奈之下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一如从前般坐在青石上,随手折下一片细叶,凑近嘴边,便随意吹奏了起来。
山间清风,云卷云舒。自然从不是静默的,我明白它一直在用它独特的语言诉说着独属于它自己的讯息。身在此山中,就仿佛一切苦累都能够被治愈。
幽雅婉转,叶笛声悠扬,风吹草低间我恍惚觉得,既然家族重担不再……那么从此轻装上路,结交友人,做一个浪迹天涯的自由人也不错。
一曲作罢,我垂下手来,却冷不丁在身侧触及到一枚冰凉凉的玻璃珠。
我愣住,低头一看,青绿色的神之眼安静地躺在我的手侧,几欲腾飞的风神纹路之上流转着独属于清风的元素痕迹。
属于我的神之眼……就这样戏剧性地降临了。
然后,几乎就是在我接触到神之眼的下一瞬间,我那原本就敏锐于常人的感知听觉突然间几何倍数地放大了——就像是毫无征兆地被强行建立起与无垠自然彻底性的真实关联,已经不仅仅是风声雨声,亦或是林间小动物奔跑跳跃发出的简单声响——落叶归根枯萎时的叹息,清泉奔涌活跃间的笙歌,甚至是远方暴风雨酝酿时发出的嘶鸣杂响,千千万万数不胜数的讯息海啸般强行涌入脑海,牵扯着意识海撕裂一般地疼痛。
猝不及防间我几乎是一口气没缓过来,剧烈的头痛令我眼中的世界被切割成万花筒般斑驳的碎块,耳蜗一阵嗡鸣,我弓下身痛苦地蜷缩起来剧烈喘气,身上早已经被冷汗给浸了个通透。
浑浑噩噩间我听见谁呼唤我名字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熟悉得令我的心脏更加疯狂地跳动。
“万叶。”
世间沦为的斑驳色块间我却分明看清了他上下翻飞的橘红羽织与蔚蓝色的围巾,他焦灼地喊着我的名字,白猫的叫声也夹杂在其中,充斥着嗷呜嗷呜的担忧。
朦胧间我感觉自己被从倒下的泥土地上拉了起来,我的双腿还没有多少力气使我站稳,于是我无法控制地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身上。我的意识尚且没有回笼只是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袖微微发抖,可他却没有介意我身上沾染的脏污泥土,伸出手臂来轻柔地抱着我,一言不发。
许久,大概是看到了落在我身旁的那枚神之眼而明白了一切,他维持着我可以靠在他身上的动作然后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又一丝不苟地捂住了我的耳朵。
那是一双常年持剑而遍布着粗茧的宽厚手掌,温暖而具有爆发性的力量。但此时此刻它们只是轻柔地捂住了我的耳朵,尝试着去隔断那些嘈杂的,我第一次根本来不及适应的自然讯息。
常理而言,这种物理性质的手法应当是起效甚微。可当他捂住我耳朵的一瞬间,世间仿佛真的一下子清净了下来。万物的声音变得柔和而可控,头痛也逐渐缓解,与之相对应地,心脏跳动的声响反而愈发聒噪起来,像极了夏夜里惹人厌烦的蝉鸣。
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薰衣草香。
“刚刚获得神之眼,大概是会有点不适应的,所以啊万叶。”他低声说着,呼吸喷洒在我的颈侧一片烧灼:“如果此时的你不想去【听】,那就不要听了。”
我调整着呼吸,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这本就在我意料之外。
可终究还是残存的少年心性占了片刻上风,我保持着靠在他身上的动作,缓缓挪动,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然后闭上眼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听见了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声响,沉稳而有力。
“累吗,万叶。”我听见他问我。
我摇头。
可我分明早已经疲惫不堪。
然后我便听见他笑了,那笑声里还夹杂着猫咪几声不满的喵呜声。
“那睡吧,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依旧保持着捂住我双耳的动作,称得上温和的话语里却充满了不容置疑。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是否有着什么特殊的力量,只暗自揣度着雷属性的神之眼应当是不具有催眠的功能。但伴随着他的劝解,无法抵挡的困意却真真确确地席卷而来,浸没了我这段时期长久以来紧绷的那根弦。
我无法抵挡地陷入了深眠,在他的怀中。
……
待到我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午后。
睁眼便是略有些刺目的阳光,头还有一点隐隐作痛。我不禁眨了眨眼,视线聚焦间虹膜上逐渐映出鲜红的叶。
啊,不知不觉间枫叶已经变得这么红了。
也许是睡了太久,此时的我脑海里朦朦胧胧,只剩下一片空白。记忆划过,捕光捉影,幼年时期家族所发生的种种都恍若昨日,枫原家府邸与父亲憔悴的脸在我眼前交替闪过,经久不散,像极了什么魔怔。
恍神间有什么毛绒绒的小家伙蹭了过来,很快脸颊便被什么刺刺的东西舔了舔,湿嗒嗒的。我偏了偏头,看见那只白猫正歪着小脑袋盯我。
“喵。”见我醒了,它快活地叫了一声。
“诶。”
我清醒了。
我坐起身来揉了揉依旧持续刺痛的太阳穴,突然间眼前便横过来一只手,手上还拿着一整条看上去是刚刚才烤好的鱼。
“吃点东西?”
我转头,看见他极其随意地坐在有些湿润的泥地上,甚至细心地专门挑了一块草皮稀疏的凹地,堆着枯树枝。几条被仔仔细细剔除了内脏的银鱼正架在火上被不断翻着面,滋滋作响。
香气四溢,溢入鼻腔,我才察觉到自己的胃袋早已是空空如也。
算起来,我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什么东西了。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烤鱼,浅浅地咬了一口。虽说条件简陋,但这看上去并不太好看的鱼却在舌尖上陡然炸开一股鲜香的滋味来。我微微睁大了眼睛,很快便把剩下的鱼肉解决了个干净。
“怎么样,不错吧。”他笑着坐在我旁边,托腮看我接着大快朵颐,抬了抬下巴,一副骄傲的模样。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艺?”我将手中的鱼主骨丢给了一旁一直用小爪子扒拉我衣袖的猫咪,旋即从他手中又接过了一条。
虽说没有什么卖相,但风味确实是一等一。
“啊哈哈,四处漂泊,总得有点可以果腹亦或是增添趣味的手艺不是吗。”
我不可置否。
“从今天起,我也是浪人了。”我平静地说。
但我没想到他却沉默了。
秋季的午后静谧而又安宁——清溪流淌,红叶飘零,就连带着吹过的风都带着微醺的暖意。火堆燃尽,熄灭的枯枝发出隐约的细微噼啪声。
“你尽力了,万叶。”
许久许久,一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鱼肉,我听见他这样对我说。
“枫原家的事,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噗,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可我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而且,硬要说的话,称我比较适合作为一名浪人生活下去的这件事,可是他最开始提出来的。
“这没什么。”我很坦然,这样的人生,浪迹山野,相伴自然并无不好,我亦是没有任何不满与遗憾。
“或许这才是属于我的生活。”
他张了张口似乎是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也只是伸出手来,轻柔地在我的背上拍了一拍。
一切尽在不言中。
……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身为浪人武士的生活比我想象得要更加自由。被前几十年的繁杂家族规则所压制,一朝陡然卸去了一身枷锁,不由得轻松到了骨子里。
除去必要的时候会接一点委托换取必要的摩拉与日常用品,我绝大部分时候都会漫步于平常市井,亦或是辗转于山间林野。我热爱那些地方,温风细雨使我的灵魂都得以平静。
我与他依旧会经常见面,有时也会短暂地结伴而行。他总是会为我带来许许多多的趣闻轶事,而我的叶笛总能因他而吹出全新的歌——我们会挑一块平野,亦或是一棵无人的树下一起聊天。聊天,什么都聊什么都说,从待会该如何烤制一条珍贵的秋刀鱼,一直聊到稻妻如今大大小小的变化与景况。
我们早就无话不谈。
那一天我们站在山路旁陡峭的悬崖上眺望夕阳西下,一旁的神龛那冰冷的石面在橘色的光线下竟泛着枫红一般的暖光。
他突然问我,知不知道那所谓【无想的一刀】。
我自然知道那是什么——身为稻妻人,身为一名武士而言,【无想的一刀】,是雷神巴尔武艺的极致,是永恒的象征,是暴怒的神罚,是所有稻妻武者毕生所追求的武艺巅峰。
可他听闻我的回答却笑了。
他说,【无想的一刀】,未必无法企及。
我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危险话语,我只看见他逆着夕阳的光芒低声地笑,暖光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边,那对冷色的眼眸目光灼灼,竟像是要燃起冰蓝的火。
他很强,我明白的。拥有了神之眼后,他与我的切磋中便不再会吝啬于动用神之眼的力量。我见识过他的剑法,那自由灵活的刀芒并不属于任何一卷剑谱,紫色的雷电蜿蜒盘旋,我唤来烈风,风中却沾染着他凌冽果决的气息——他挥刀,他只为自己的意志挥刀,只为身为武士的意志挥刀。
于是我明白了,地上的生灵啊,总有人敢于直面雷霆的威光。
稻妻的局势在变,即使无谓如我,也不可避免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再后来,也并没有过去太久,稻妻锁国,【眼狩令】如期而至。
我们的神明,雷电将军大人残酷地下达了剥夺所有雷土子民神之眼的铁令。惊疑也好,痛苦也罢。稻妻人民无尽的悲伤与祈愿从此便再也无法传入高耸入云的天守阁之上她的耳中。
为了避免无妄之灾与九条军没日没夜的追捕,原本就四处云游的我选择了隐匿起自己的行踪。稻妻的神之眼持有者们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开稻妻远走他乡,可雷神唤起的无尽雷暴包围了整座稻妻群岛,若是未经许可,就连一只鸟类都无法逃离。
这期间我们依旧见过好几次面,他告诉我他加入了稻妻在海祇岛的反抗军。对此我并不惊讶,我了解他,我知道他迟早,也一定会这样做。
我还记得那一天夜里,我们并肩站在神无冢无风的原野上。天空挂着清冷的弦月,稀疏的月光照不亮地面上沉寂的矢车菊。
一片寂静与黑暗中,唯有他腰间绛紫色的神之眼明明灭灭地闪着微光。
分明又是一个炎热的盛夏,可锁国与眼狩令的下达使得今年的夏天格外冷清。没有热闹的夜市,没有纳凉的人群,更不会有漫天璀璨的烟火。
就连蝉鸣声都听不见了。
他望着月亮,我望着他。他沉声道如今稻妻内的境况越来越不容乐观,哪怕是受到了绝大多数神之眼持有者支持的反抗军,如今想要寻找到那个重要的转机,也已经是难上加难。
是啊,毕竟这是一场与神明的博弈。被神所认可,所庇护的人类却反过来想要反抗神明的杀伐果决,或许这份意志确实炽烈而又坚不可摧,但其中的艰难又有多少人能够体会得到。
今晚分明没有风,可是我却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变化。我听见他熊熊燃烧的灵魂终将孤注一掷地燎原。
他回过头来与我对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是谁都无法参破的焰火。
他在想些什么呢。
“万叶。”我听见他突然喊我的名字。
“我们一定能够看到雷暴在稻妻悉数散去的那一天吧。”
“那当然。”
听见我肯定的回答,他又笑了。那是自我从最初见到他时,就从未变过的,干净而又骄傲的笑容。
“也是。”他伸出手来,我没有躲开。可那只手在半空中终究还是顿了顿,最后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上。“毕竟啊,我们武士与神的距离也不过是……”
他没有说完,我没有搭话。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的时候,我听见他带着莫名期待的笑。
“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
他发起了御前决斗,向【眼狩令】的执行者。
寻常市井内人声的私语,伴随着空中酝酿雷云的气息一并被寒冷刺骨的风吹往我所在的方向,吹进我的耳朵。
我愣在原地。
人尽皆知,【御前决斗】的庄严残酷——胜者将赢取转机,而败者,将面临神最无情的惩罚。
我相信他的实力,我信任他的一切,可,地面上挣扎求生的生灵,在人间挣扎求生的我们,真正在面临那即将摧毁一切的雷霆时,又将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呢。
来不及多想,甚至思维只剩下了一片空白。没等我的想法作出反应,身体便已经朝着天守阁之上,决斗会场的方向狂奔而去。
闲时的风,是我的音律我的耳朵,战时的风,是我的利刃我的意念。而此时,我无节制地调动神之眼的力量,唤起清风狂岚,也不过是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通往天守阁的路,显得如此如此漫长。
我咬破下唇,腥甜味在口中溢开,可我感觉不到痛,我不能停下来,我不想停下来,要更快。
可再快的风,也不及雷霆落下的一瞬。
我看见他的刀,那柄始终被他悉心养护的,有着黑色刀柄的锋利打刀。它在半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支离破碎,再也映不出雷光。
不要命一般跨越重重阶梯,终于抵达场前的我,上气不接下气,肺部火烧火燎,身体摇摇晃晃,喉咙里全是血腥味的我,那一瞬间所看见的,所听见的。
仅仅只有万丈雷霆之下断刀的碎片所折射出的清冷虹光,与那半截失了刃的打刀,颓然插入地面的声音。
我看见我的友人,我看见他上下翻飞的暖色羽织与被电光撕扯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湖蓝围巾。我看见他的身体,破布娃娃一般在永恒的神迹下无奈如落叶般飘零。
我伸出手去,我声嘶力竭,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发出了何种声音,雷神的神之威仪此时此刻在我眼前只是过眼云烟,我想要去触碰他,触碰那即将转瞬即逝的温度,触碰代表了我过去的,那数不清的岁月。
可我终究没能做到。
指尖触及到的,只剩下了超载过电后滚烫的空气,与漫天的浮尘。
世界都仿佛被切割成了千万片——而我身在其中。
最后的最后,我看见逐渐模糊的世界里,那枚一闪而过的亮紫。没有犹豫,我抬手任凭它落入我掌中,然后一刻不停地转身逃离。
逐渐失去光华的紫色玻璃珠由于我过大的力气而深深嵌入掌心,血顺着手腕滴落,我却置若罔闻。抬手,将流血的掌心紧贴在胸口的位置,我能感到失去了共鸣的,他的神之眼开始变得冰冷涣散。
失去了主人的神之眼,终将死去。
先前被统统抛在脑后的思想重新开始运转,我明白就在刚才我不顾一切冲上去那时开始,我已经成为了稻妻的通缉要犯,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但我绝不会束手就擒……无论是为了向世人昭示何为勇气的他,还是为了无数挣扎着的人们那同样炽烈的愿望。我不能任凭九条军夺走他的神之眼,让他灼烧的意念永恒沉眠于冰冷的石龛。
我不知道面临神罚的最后一瞬,他的脸上会是怎么样的表情。自然也同样不得而知此时此刻的我,脸上又流露着何种神情。
我的这片故土,从今天起正式成为了我的敌人。
……
在稻妻逃亡的生活比起先前的隐姓埋名四处游荡的艰难,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被雷电将军和她手下的九条军通缉之后的我,根本无法在一个地方作长时间的停留。
原本就漂泊无依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更加紧张而又艰辛。
在四处流浪的时候我巧合之下接触到了他曾经所加入的那个组织,反雷神【眼狩令】的反抗军。他们早在他的口中听说过我,于是我很顺利地便和他们打成一片。
在他们的带领下我见到了他以前一直随身带着,形影不离的那只白猫。想来是御前决斗前担心连累到它,所以他便把它托付给了反抗军。有灵性的猫儿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原本昏沉的目光一下子焕发出了光芒。它哑哑地嘶叫着,跑过来亲昵地蹭着我的小腿。
可在我将那枚已经完全涣散的神之眼空壳放在它面前时,白色的猫却一下子不叫了。
我看着它不再光滑的皮毛和日益昏沉的蓝色眼瞳,才陡然记起来,猫的寿命比起人类过于短暂……这么多年不离不弃的陪伴,它已经是一只老猫了。
猫伸出爪子搭在了那颗灰白的空壳上,许久,它将它推向了我。我看着它,它的眼睛里没有了光。
对不起啊。我想着。
我终究没能救下你的主人。
可猫却温顺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心,一如从前。
第二天,那只猫不见了。
我找了许许多多的地方,但无论哪里,都没有能找到它。
后来,我犹如少时一般踏着落日的余晖来到曾经的那座山间空地。我本就不打算再为任何一处风景多做停留,自他不在后我便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如今的此处虽溪石依旧,但也是杂草丛生,万分萧条。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我依旧是当年那个迎着晚霞怀揣着小小期待的少年人,而他也会如期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的眼前,颀长的身形逆着光,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我看到了那只失踪了好几天的白猫。哪里都找不到的白猫,此时此刻就在我与他曾经并肩坐看云卷云舒的那块青石上。
久不见人烟,青石上已经长满了碧绿的青苔。猫安静地躺在上面,睁着浑浊的蓝眼睛,四肢僵硬地伸长。
猫死了。
我抚摸猫枯槁的小脑袋,把它抱起来,埋在了当年和他一起烤鱼的那棵树下。
红叶簌簌飘落,鲜红似血,我抬头遥望远方,枫叶早已经红遍了山野。我这才反应过来,又是一年深秋。
——枫袖起悲风,神代万世人百年,秋山落唐红。
我倏忽间就想起了某个秋日的和煦午后,阳光清澈干净,他抱着白猫,回头认真看我,旋即温和地笑。
他说,万叶,我认为这漫山红叶,色彩不及你眼眸一分。
秋风微凉,枫叶婆娑。夕阳西沉,长夜将至。
我动用了神之眼的力量,从树上折下两枚红叶。我将其中一枚小心翼翼地插在了长眠着白猫的小土丘上,另外一枚则被我细心地附加了些许元素力,然后挂在了腰侧。
我要走了。我轻声说着,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可我明白,我应当是很久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
……
眼狩令依旧在将军大人不顾一切的推行下变本加厉,而我在稻妻的逃亡则因此变得更加举步维艰。自然与风不仅仅会给予我察觉天气变化的预感,更是能让我提前通过风吹草动躲避九条军附骨之疽一般的追捕。可如今就连凭借着这优势堪堪躲闪也变得困难了起来。
为了不连累反抗军,我虽然依旧与他们保持着联系,但也并没有时常与他们一起。正在我终于是无可奈何地开始考虑如何才能突破这牢牢封锁着稻妻的雷暴,并逃离这里的时候,反抗军的五郎找到我,说他遇到一个机会,也许能帮我离开这里。
他说有一支来自于璃月的武装船队,大名鼎鼎的【南十字船队】,近期正抵达了稻妻的离岛,经营着一些物资上的交流置换。
反抗军的首领与船队的首领,那战胜了海上巨大海兽而远近闻名的无冕龙王,北斗,先前有过些微的交集。如果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也许就能够去往璃月,从而逃离稻妻的追捕。
经过五郎的协调安排,我决定在三日后南十字船队即将离开离岛,返航璃月的当头,去见那位传说中的女英雄北斗。
当天夜里我冒着被九条军追踪的风险来到神无冢,天依旧是那片天,月也依旧是那弯月。就连矢车菊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而安静地在夜色中沉默。我取出那枚化为空壳的神之眼,拍了拍下摆衣物,席地而坐。
我也许回想了很多事情,也或许没有。我只是仰望着那弯弦月,思索着与它的距离。
三日的时光转瞬即逝。
那天的稻妻狂风骤雨,电闪雷鸣。选择立即动身的我明白傍晚时分璃月的商船便会驶离离岛港口,我的藏身之处与那里不仅有着一段距离,路途中还有着雷电将军势力的重重把关,时间有限,我必须尽快突破。
与九条军的斗智斗勇我早已经轻车熟路,哪怕是九条裟椤亲自前来,我估摸着自己也有几成的把握从她手下脱离。
可世事无常,就在距离港口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我终究还是没能避开始终在追捕我一支小队。
惹人厌烦的,为虎作伥的九条军。世人皆知【眼狩令】的独断专行,他们却毫无怨言地助纣为虐。
我的眼神冷了下来,我附身,右手缓缓搭在了腰侧的刀柄上。神之眼的力量被催生,风岚起止间,我抽刀,入鞘。剑光乱红叶,世人谁亦知。这便是独属于我的剑法,我亦为它名为——【我流剑法】。
我终究是自成一路。
虽然节外生枝,在死兆星号自离岛起锚启航的前一个钟头,我还是如愿见到了那位北斗。
那是一位极其具有威仪的女性,性格豪爽,不落窠臼。漆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凌冽的血色瞳眸恍若上好的红玛瑙。见到她的一瞬间我仿佛感受到了些许与雷电将军相似的气息,但我又明白那与雷神大人并不相同。
若雷神巴尔是铁血无情的雷霆,那她则是划破苍穹,照亮夜空的电光。
她打量了我许久,即使我有着反抗军首领与五郎的引荐,但我明白,这位北斗船长依旧有她自己的考量。
许久,她勾了勾嘴角,笑着问我——“你受伤了?”
我明白她在说什么。为了赶时间而解决那群九条军的战斗于我而言终究还是有些仓促,我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些肮脏的赤红。
我摇了摇头。
“抱歉,这不是我的血。”
“哦?有趣。”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虽然珊瑚宫她们告诉我了一点你的事,但我的船可不留吃白饭的人。”
闻言,我并没有立即搭话。虽说随意惯了,但机会需要自己把握这可是谁都明白的真理。我稍微偏偏身子转向离岛的西南方,在北斗的注视下安静地闭上了眼,感受着风的变化。
“我建议一个时辰内启航。”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我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雷云已经在不远处聚集了,一个时辰后,离岛外海域就会被暴风雨所席卷,若到了那个时候,想走就困难了。”
听见我这番说辞,北斗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嗯?不错,可你又如何断定暴风雨很快就会降临?”
“因为我【听】得到。”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脸上流露着不卑不亢的浅淡微笑。“风是会变的,是会随着天气的变化而改变轨迹的。”
而我可以预判这一点。
“噗,哈哈哈哈哈哈。”她笑了,爽朗的笑声惹得船上的水手纷纷注目,可她看上去十分满意的模样。
“好,很不错,你很不错。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南十字船队】的一员了。我是船长北斗,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大姐头就好。”
我竟然被如此轻易地接受了。
长呼了一口气,我心中始终高悬的巨石终于是落了下来。我回望稻妻,我回望我的故土,我在脑海里回想,回想旧宅的残垣断壁,回想无名山林的灼灼红枫,回想神无冢清冷的月,而今日我将远走他乡。
新的机遇因缘,会在前方等着我也说不定。这样想着的我,无意识间抚上了心口的那枚空壳。
……
北斗大姐头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正如她雷厉风行的直爽性格。所以并没有几天,我就被她兴冲冲地从甲板上揪进船舱,讨论起了先前拟定好的【南十字武斗会】一事。
明明先前似乎还在犹豫,如今却比我这个提倡者更加激动。她将一份名单摆在了我的面前,然后兴致勃勃地告诉我这次的武斗会是有门槛的,所以经过筛选下来的名额,应当都是璃月中多多少少有些能力的非神之眼持有者。
我对于她的行事风格非常放心,所以只是简单瞟了一眼那份名单表示默认。可她却双手拍桌然后撑起身来盯着我,语气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期待。
她说你知道吗万叶,那位在璃月击退了魔神奥赛尔的大英雄,与愚人众执行官打成平局的那位异世界旅行者这次也会参加。
这次,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见我微微有些怔愣,北斗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既然我心意已决,那么只需要好好期待结果便是。
是啊,她说的没错,确实如此。我远走他乡的目的确实不仅仅只有躲避雷神势力的追捕这么简单。
也许我早就提到过,我想要复活一颗死去的神之眼……无论我将会面临什么,我都会去做。
异世界的旅行者吗,这确实非常值得期待。
——可我能够得到我想要的到的那个结果吗。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武斗会正式举行的前一天夜晚,我又孤身一人来到了死兆星号宽阔的甲板,坐在桅杆上,欣赏孤云阁独属于璃月的夜景。
璃月的夜风和稻妻完全不同,哪怕孤云阁已是环海而定,风中却顶多只有些温和而不知名的清香。与稻妻海风中那种苦涩的咸腥味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
我将他的神之眼放在身侧,就好像此时此刻对影成三人的并不是我的某种一厢情愿。我笑起来,迎着夜风吟诗,将所谓飘摇游子心给横竖念了个通透,一直到诗兴枯竭我也没有停下。
我说,如果有人能够点亮你的话,我就要把你送出去啦。
这样决定的一瞬间,胸口无可避免地空落起来。
可是遗憾吗,我不遗憾。也许我后半生的目标之一便是再次让这枚永远都不会属于我的雷神瞳重新焕起电光,就像……就像当年在他手里那样。
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向我传达过那种,唯独和他在一起时,能够感受到的讯息了。
现在想来,我对于雷电将军的不满,似乎也并不是因为她对他制裁下的那一刀——他离开得堂堂正正,这是他所争取到的,最为壮烈的闭幕。
可……肆意蹂躏群众的祈愿,剥夺大家生而为人的愿望,甚至因此,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逼上了无穷无尽的灾祸之中……这一点,唯独这一点,我永远无法原谅。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真的有人能够重新唤醒这份独属于他的愿望……那么,就算要将这神之眼送于他人之手,我也甘之如饴。
我抬头望着天空中那轮弦月,无论世间如何变换,无论游子身在何方,月亮都是原来那弯月亮。它一成不变。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永恒。
……
【南十字武斗会】,如我与大姐头所想,旅行者的加入仿佛是一枚深水炸弹,一波掀起千层浪。补加报名的选手络绎不绝,整个会场一下子便挤满了无数对无主神之眼充满了各种幻想,以及想要瞻仰璃月大英雄战斗英姿的人。
只是可惜,花拳绣腿太多,故弄玄虚太多。许多人我只是看了个大概,便将他们的真实实力尽收眼底。
我确实对旅行者提起了些许兴趣。尽管那金发的少年坚持称自己没有神之眼,因此也并没有办法调动元素力。可我分明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风带来了元素的痕迹,甚至还不止一种。
他的战斗异常顺利,甚至半天不到,就已经直接晋级为半决赛。
与此同时,我也感受到了另外一股异样的气息。那股气息微弱,却无比灵活,简直就像刻意地去藏匿起来,不想被别人发现那般。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我并不打算去制止什么。也许……也许很快便会有一个很不错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于是我纵容了事态的发展。
我打断了决赛,盛放我那神之眼空壳的沉香木盒子此时此刻正在我眼前被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不同于北斗与旅行者的讶然,我早有所料。但,即使我早有所料,剧烈的失望依旧是控制不住地涌上了我的心头,吞没了我的意识。
不顾一切也要盗走他的神之眼,这份勇气与胆识姑且值得称赞。可神之眼果然不会无差别地回应所有人的愿望啊。
既然如此,我就有收回这枚空壳的职责。
也许是感受到了那一瞬间我身上不自主流露出来的彻骨寒意,由于武斗会不得不中止而同样有些遗憾焦虑的北斗压低了声线,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放心吧,大姐头。”我抬头,脸上是近乎完美的笑意,一瞬间便掩饰了所有的失望。“本就是我提供的奖励,我会负责把它追回来。”
我会把它追回来。
若不是神瞳选定之人,且在生死关头也无法得到认可的话,便没有资格触碰到它。
一路上,逃跑的盗窃者洋洋自得,破绽百出。无论是迅速,隐秘,亦或是优雅都通通不沾边,那毫无自觉的大笑听得我太阳穴都隐隐作痛。
于是我对那人的失望更甚。
切腹,断臂,烙铁。我用最为认真的话语平静地称述着玩笑话,可除了我谁又会知道在那个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动了那些念头。
至少,触碰了他神之眼的那只手,应当被我的狂岚净化。
这是一场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可能性的闹剧。我并不怜悯盗宝团,只是打心底地失望。
最后,我尝试着将那枚神之眼交到了旅行者的手中。星光的气息升腾起伏,可灰白的空壳依旧是黯淡无光,毫无变化。
好可惜,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从金发少年手中取回了那枚神之眼,细细摩挲。冰冷的玻璃球沾染着我指腹的温度,我看着它,低声细语。
“原来如此,就算是旅行者也不行……”
原来如此,我记忆中的你,与你独特的气息终究是无可替代,无法复制。
也好。我想着。
虽然我随性而为惯了,想来以后也不会放弃这件事,但此时此刻,哪怕只是暂时的。
这枚神之眼可以继续陪着我这件事,竟让我从先前的失望之中矛盾地体会到了一丝慰藉。
我长叹息,喜忧参半,不知喜忧。
……
武斗会结束的当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在家乡的青石上醒来。我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夜空,坐起身来时,才发觉他在溪边燃着篝火,怀里抱着白猫。
岁月不曾消磨他在我记忆中的半分模样,他依旧是那一身橘色羽织,柔软如白猫皮毛的湖蓝色围巾服帖地落在身后,搭在湿润的泥土地上。那枚本应死去的神之眼此时此刻正别在他的腰间,光华流转,烨烨生辉。
他抬头望着我笑,橘色的篝火噼啪作响,少顷,他的脸颊便被轻柔地镀上一层暖光。我看见他那双犹如深邃湖泊的蓝眼睛里映出清风明月中我的影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开口,说万叶,今晚的夜色很美。
说万叶,你还好吗。
他怀里的猫儿突然间便被林间飞过的萤火虫吸引了目光,一蹦三跳地追进了树林,消失不见。
我还好吗。
我笑了,却又故意摆出一副苦恼的模样。我望着他,说自己应当是过得不错。
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与大姐头一起漂泊在海上,随风而行,随风而遇。除了稻妻,我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可以是我的家,我结识了更多的人,也见识了更多的事,何不快哉。
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人提起故土,可我明白,我想他也是明白的,我终究还是会回到那里,去面对一切,去见证最后的结局。
你已经很努力了,万叶。
我听见他叹息一声,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枫原家支离崩析那时他所安慰我的话语。
“不,还不够。”我说。
我还没有看到那个理想的结局,也没有看到雷暴悉数在稻妻散去的那一天。
那个久远的约定啊,现在或许只有我还能够继续记得了。可那终究是一个约定。
我们约好了,我没有忘记。
“你还记得吗……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闻言,他静静地望着我,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最后,久到我以为这场浮沫般的梦终将夜尽天明,才听见他说继续向前吧万叶,不要停下来。
旋即他站起身来,转身朝红叶深处走去。
你要走了吗,我喊住他。
是啊,他回头。毕竟我放心了嘛。
抬手,我看见他捻下一片红枫。那鲜红的叶子炽烈如火,被他别在了腰间,与神之眼一起。
……
……
……
北斗视角
……
我第一次见到万叶,是在几年前的稻妻。
那时我的南十字船队在离岛港口与稻妻天领奉行势力进行物资交换上的交涉,先前有过一些交集的稻妻反抗军却私下里找到我,说可不可以请我帮个忙。
来自于稻妻海祇岛的反抗军,与尘世七执政之一的雷神殊死抗争的顽强势力。出于这份勇气。我对于他们始终保持着最基本的欣赏与钦佩。
因此我对于他们口中的枫原万叶也保留了最基本的好奇。也许其他人不会记得,可征途常年在海上的我却是知道,枫原这个姓氏,哪怕如今确实归于了沉寂,可现在有多么不值一提,当年就有多么如雷贯耳。
可当我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却还是稍微地意外了一下。
那孩子看上去还非常年轻,也不过是成年没有几年的模样。纯白的发,枫红的瞳。分明有着一副青少年的躯壳,神情却有着一种恍如阅尽了千山万水般的沉稳。
他应当是赶路而来,或许是遭遇了什么,身上不可避免地遍布着斑驳血迹,触目惊心。
可他却轻描淡写地拍了拍衣物上沾黏的血块与浮灰,说抱歉,这不是他的血。
有趣,这孩子当真是有趣极了。
抱着这份兴趣与欣赏,我随便给了他一个机会,便带他加入了南十字船队。我明白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毕竟我这几天了解到稻妻的通缉令上,枫原万叶的名字赫然在列。可我愿意这么做,因为我想,他也值得。
后来,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没有出错。
万叶具有与自然天生的亲和力,风属性的神之眼更是为他行了便利。有他在,船队便再也没有因突如其来暴风雨而短暂失措,或是因为海啸飓风而生死相搏。
所以即使他的性格里始终带着一种礼貌的疏远,船员们也依旧很喜欢他,甚至好几次都想要试探着打听他过去的经历。
我其实不太赞同这种行为。我明白人都会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过去,都会在内心深处不见天日的地方藏着不可言说的记忆。既然问过了,万叶不愿意说,那也就不应该强迫他去说。
果不其然,由于万叶始终保持沉默,船员们便也渐渐地失去了追问的兴趣。
万叶喜欢吟诗,但也只是断断续续的几句。若你去问他,他便会辩解道诗意不兴则不可强求。我其实并不是没有从中听出几句端倪,但我没有去提,也不会去提。
我知道他除了风属性神之眼外,还有另外一枚无主空壳这件事,但我的了解实际上只是来自于一个意外——那天夜里死兆星号回到璃月,由于以凝光为首七星的重重把关,我不得不安整整个船队暂时停泊在孤云阁。那一夜我提着上好的酒来到甲板,还没有完全从木梯走出船舱,便一眼看见他孤身一人,坐在大船边缘的背影。
我看见他抬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中那轮清冷的弦月,旋即抬起手遮挡住来自上方的无垠月光,手中赫然是一枚灰白的空壳,承载着无名的时光,却没有光亮。
我很快便意识到那是一枚失去了主人的神之眼。灰白,枯槁,像剧烈地燃烧殆尽后所空余的尘埃。他凝视着它,抚摸着它,然后在静谧的夜空中吹响哀婉的叶笛。
原来他所藏在心底深处的,会是这样一段故事。
我听见他喟叹今晚的月色很美。
所以当他向我提出,要提供这枚无主的神之眼作为武斗会奖品的时候,我千真万确有了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我能想到这对于他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如此轻描淡写地拱手让人,他的内心真的如同他的表情那般平静吗?
是淡泊,还是豁达……亦或者只是太在乎了呢。
他笑了,可那个笑容哪怕是我也看不下去。
于是我啧了一声,说万叶,你别笑了。
可我终究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武斗会上神之眼失窃的那一瞬间,哪怕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柔和的笑容,哪怕他依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也能感到,从他身上是千真万确地流露出了几丝压抑不住的寒意。我知道旅行者也察觉到了,那一直环绕在我们身侧的清风,突然间就露出了它身为狂岚的獠牙。
或许那本就不是什么柔和的清风,只不过岁月磨平了狂岚的棱角。
我想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偷一定不会有什么温柔的下场。
迷惘的小子……我不禁摇头叹息。
后来一切都尘埃落定,那枚神之眼也没能送得出去。我看见他半无奈半欣慰地收回了那枚空壳,然后把它放回了最接近接近心口的怀里。
他对我说,大姐头,我想深入璃月看看。这么大的岩之国土,应该会有什么别的办法的吧。
我耸耸肩,直言道是啊,从一开始我就不看好你想要把它送出去这么极端的做法。
我想要理解,但我无法理解。
可他闻言只是笑,望着远方笑,然后说谢谢你,大姐头。
那一瞬间夕阳的余晖落入他眼中,像极了绵延万里的红叶。
我无话可说,只得由得他去。反正只要他并没有消极怠工,我不介意他去处理一下自己与回忆的关系。
毕竟他的旅途还很长,也许才刚刚开始。
……
一点点注释
“月遇从云,花遇和风,
今晚的夜色很美,我又想你。”
——太宰治
我爱你,
从这里一直到月亮,
再绕回来。
——山姆.麦克布雷尼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