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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手术刀

【袁许】深海(十六)

第十六章  告别队长


“楚成峰……”袁朗低声念道,一边把眼睛望向许三多,“巧了,这人我也认识。”


许三多真恨这里没有一辆装甲车或者别的什么,能让他钻进去躲一躲,他说不出队长的目光带着什么意味,热气呼呼得往头顶冒。


气焰也不禁消了一消:“他来的时候,你不在,他想让我到他手下做事。”


“你怎么回答的?”


“我拒绝了。”袁朗的目光让他觉得佐证是一件紧要的事,“我说不去,您,您知道我。”


天色偏阴,室内的光线不好,两人脸上都覆盖了淡淡的阴影,袁朗半天没有说话,许三多喘得一声轻一声重,手捉到床单便死死攥在手心。


那张名片被袁朗夹在食指和中指之...

第十六章  告别队长


“楚成峰……”袁朗低声念道,一边把眼睛望向许三多,“巧了,这人我也认识。”


许三多真恨这里没有一辆装甲车或者别的什么,能让他钻进去躲一躲,他说不出队长的目光带着什么意味,热气呼呼得往头顶冒。


气焰也不禁消了一消:“他来的时候,你不在,他想让我到他手下做事。”


“你怎么回答的?”


“我拒绝了。”袁朗的目光让他觉得佐证是一件紧要的事,“我说不去,您,您知道我。”


天色偏阴,室内的光线不好,两人脸上都覆盖了淡淡的阴影,袁朗半天没有说话,许三多喘得一声轻一声重,手捉到床单便死死攥在手心。


那张名片被袁朗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转,像一张诡计多端的扑克牌。


许三多不傻,知道队长知道他,知道队长信任他如同他信任队长一样,难道非要自己把这话说出口,那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明白。


当初袁朗当着七连一众的面直言问他,他拒绝了,无悲无喜、理所应当,许三多把七连给他的一切都沉甸甸地背上,但那并不像是一种负担。


现在则不同,心里灌了铅,好像连头也抬不起来了,许三多只能闭紧嘴巴。


袁朗凝视他良久,在许三多开始感觉胸口烧火时露了笑:“我当然相信你,不过,我在想,是不是他给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这么不对劲?”


许三多不愿意撒谎,但也不愿意回答,他仰视着袁朗,自己也不知道带了恳求,在袁朗眼里,显得可怜得要命。


“如果他说什么混账话,你直接揍他。”袁朗叹了口气,手搭上许三多的肩膀,细心地避开受伤那处,可依然近得能让许三多感到他呼出的热气,这使得他说话像蛊惑,“别相信他们,都是个顶个的谣言家,说话只能信三分。”


“相信我,嗯?”


许三多猛地把头垂下,沉默,他意识到这是一种不明显的抵抗,虽然很没道理,但它确实存在。


也许袁朗能察觉到,黑发像毛乎乎的青草顶在后脑勺上,脖颈弯下一个稚嫩的弧度,他心软了下来,便看这样的抵抗也像是草芽破土,带着柔软的生机。


袁朗半阖双眼,只觉楚成峰实在该死,偏偏招上他的人,招也罢了,非要折腾到小孩想七想八,思索间他握紧拳头,揉皱掌心的纸。


“揍人……”许三多忽然说,“要是你呢,队长?”话音落下,他自己反倒愣了。


论朋友的关系,也许队长会受伤,论上下级的关系,也许队长会生气,许三多很快意识到这是僭越,和挑衅。


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许三多慌张之余,对自己也觉得陌生了。


可是,短暂的沉默后,袁朗竟舒展了眉头,语调很轻松:“是我也一样,给你授权,不算袭击上级!”


从他陡然转好的态度,许三多知道这事算翻篇了,尽管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场“质问”和“剖白”的结束和开始一样突然。


许三多眼里还带着茫然,队长已站起身,很随意地伸了个懒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楚中校给的名片被他一把扔进垃圾桶。


别管是大问题,还是小问题,糊涂的问题,清楚的问题……总之,问题已经解决,袁朗正欲俯身摸上他的脑袋,许三多已翻身坐起:“我送您,队长。”


袁朗拒绝了,他让许三多好好呆在床上,把自己养得生龙活虎,别再给他添麻烦,演习的事更别想了,他袁朗那不缺那点人手。


这一次,许三多没有提出异议。


队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绷紧的空气似乎随着他的离去渐渐松弛下来,许三多盯着袁朗刚刚坐着的那片虚空,左手化成一把枪的模样,顶在自己太阳穴,嘴里发出“砰”的一声。


你到底在想什么?许三多!


新兵选拔在即,因为与冯理沾了点亲,袁朗本不想牵涉过多,可是铁路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他只能听从命令,置备好场地后,把指挥权交给楚成峰。虽然身上的责任轻了点,这一趟跑腿却是避无可避。


他们离开时,天气预报说是有雨,果然天色如约黯淡下来,黑云被大风吹得聚了又散,天光便时而明时而暗,过了一会儿,雨点噼里啪啦掉下来。


袁朗套着黑色雨衣,身后跟着同样穿着的成才和吴哲,三双军靴踏起的水雾没入愈加大的雨中。


唐梓欣收回视线,“啪”地一声落下窗户,让雨珠拍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她看向身后的许三多,他躺在床上,睁着眼,正对天花板。


“雨下得很大,据说要下好几天。”唐梓欣边说着边走向许三多,“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


“世界上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想什么?”


“也许吧。”许三多道,“有时候人很奇怪,自己也不明白自己。”


唐梓欣坐到许三多的床边,许三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不怎么庄重,忙不迭坐起身,唐却推了推他的肩膀,让他上半身再贴回床面。


打了好几次照面,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许三多,现在看来,个子不高,脸蛋普普通通,说话也不怎么机灵的一个年轻人,但总让人疑心他有一根顽骨撑着,和她见过的士兵们都不一样。


“我第一次见袁朗时,他年纪不大。”唐梓欣笑道,“当时环境真是乌泱泱乱糟糟的,我忘了打麻药,一刀下去,你猜怎么着……”


“他肯定叫了。”许三多很捧场。


“对了!”女人好像很开心,许三多也忍不住笑了,他自己都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渐渐的,女人收了笑,眼睛盯着许三多,后者觉察到有些不对:“嫂子?”


“你觉得,袁朗是个英雄吗?”唐梓欣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许三多当即怔了,想了想后说:“是。”


“我当时就这么觉得,现在也这么觉得,你知道吗,许三多,我一直在想,这么一个英雄,有这么不平凡的事业……”唐梓欣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愿意,我愿意牺牲一些什么,这是我人生中最有勇气的时刻。”


许三多听着听着,有些钦佩,英雄是一种荣誉,却也像是一种禁锢,隔着人眼和想象的英雄既单薄也厚重,许三多自觉不能像嫂子一样承担它,哪怕只是两个字而已。


“这算谈心吗?”


在对方点头后,他大声说:“是。”


“……你不用搞得像接受命令。”唐梓欣被他整的没状态了,“我又不是当兵的。”


“可是,你比我更像。”许三多凝视唐梓欣的眼睛,在那双美丽的飘浮的双眼露出疑惑时,他解释道,“你比我更像一个兵,尤其是听完刚刚你说的话以后。”


“是吗?”唐梓欣没怎么在意,她凑近了点,握住许三多的手臂,“三多,我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很清楚,但是现实,和我们想象的并不相通,人也好,事情也罢,你明白吗?”


就像她对袁朗,怎么能说不是呢,至今,他、或者自己仍置身于迷雾。


许三多停了很久,眼神忽然变得很深,像是看到很远的地方去,唐梓欣发现自己第一次看不透他的情绪,许久之后,许三多才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嫂子。”


“你要赶快长大,不要依赖别人。”唐梓欣的低喃和许三多心底隐藏的某个声音合在一起,他感到心脏震动起来,鲜血在血管中电火花般窜动。


尽管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看着许三多发生细微变化的眼神,唐梓欣笑了,模模糊糊间,她闻到一种反叛的味道。


摸了摸许三多的脑袋,她心里渐渐生出一丝快意,不管袁朗对许三多如何关照,诚然袁朗统治坚固、无懈可击,可是你关照的对象是个男人,他甘心做你掌心里的一个乖孩子吗?


我不是嫉妒,唐梓欣告诉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报复而已。


“那么三多,都是个大人了,有没有考虑找个对象呢?”


“对象?”


此刻,袁朗的心情并不美妙,因为特殊任务,楚成峰的一些兵被抽调走了,计划被打乱了,他调整布置又花了两天,颇费功夫倒也罢了,作为自己拉来的盟军,楚成峰还在眼前窜,袁朗颇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幸而他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只能将火气按下,强行克制,等选拔赛结束再说。


压抑了情感的袁朗越发像台冷冰冰的机器,恨不得日夜都浸在工作里,活脱脱的一暴君,等盛着候选人的车轰隆隆驶来后,别说别人,连王冉都舒了一口气。


冯理和他的战友就挤在这闷罐子车里,随着节奏摇摇晃晃,他抱紧手里的枪,紧张又激动。


下车后,一个面无表情的军官喝道:“列队!”他身边跟着一些兵,均全副武装、目光如炬,空气中弥漫着腾腾的杀气。


那位军官简短地讲了规则后,冯理和陈水生对视一眼,从他的话里,选拔赛的残酷揭开了帷幕。


与陈水生不同的是,冯理警戒之余,还有一点期待,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肃立的敌军们,在陌生的脸中认识出几张眼熟的,可是偏偏没找到自己想找的那张脸。


“你说几句?”


楚成峰讲完,侧头看向一边的袁朗,袁朗正抱肩靠在一辆车前,全副武装、脸带油彩,要不是嘴角叼着一根烟,候选士兵们还以为这也是一个劲敌,他松弛的肢体动作在一圈肃穆的士兵中有点格格不入,看上去不像参与围剿,至少王冉就觉得这家伙纯属在装逼。


被楚成峰点名后,袁朗挂上虚假的笑容,走到队列面前开了几句玩笑,成功挑起一众尖兵们的好胜心。


他的目光从队列中淡淡扫过,没在冯理面上着落,倒让冯理长出一口气,于公于私,他都不想看到袁朗。


尖锐的哨声冲破天际,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颤音,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一个字:赢。


赢了,拿到入场券,输了,灰溜溜回去……自从冯理站到这里,就没想过输。




清水手术刀

【袁许】深海(六十一)

第六十一章  两不相欠


1、微博“ccc河流河流”,图片。

2、凹3:清水手术刀 (scalpelqsssd)

第六十一章  两不相欠


1、微博“ccc河流河流”,图片。

2、凹3:清水手术刀 (scalpelqsssd)

尔弥ALCYONE/拾辉社

《青春自习室的沙雕番》远古深海的传说

26.

场景:学校附近网吧


懒朵朵正对着电脑键盘手指翻飞噼里啪啦打得飞起。


《深海的传说》


「从深海复活的鲸鱼已经不是鲸鱼了,她获得了神秘力量的洗礼,现在已经接近人形。在被海边村民发现后就把她关在木头笼子里。只有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男生看守她」


「她看见那小男生看她眼神是怯怯的,问他:“有吃的吗?」


「小男孩定睛看了关在笼子里衣不蔽体的奇怪生物,没有头发,通体白色也没有器官,跟我们陆地的村民都不一样,大家都觉得她是魔鬼。就把她关了起来等族长回来再决定怎么处置。」


「没有吃的,我口袋里有把剩的饼碎,你拿去吃吧。」


「人鱼看了他递出的谁掌心那块小饼馕。...

26.

场景:学校附近网吧


懒朵朵正对着电脑键盘手指翻飞噼里啪啦打得飞起。


《深海的传说》


「从深海复活的鲸鱼已经不是鲸鱼了,她获得了神秘力量的洗礼,现在已经接近人形。在被海边村民发现后就把她关在木头笼子里。只有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男生看守她」


「她看见那小男生看她眼神是怯怯的,问他:“有吃的吗?」



「小男孩定睛看了关在笼子里衣不蔽体的奇怪生物,没有头发,通体白色也没有器官,跟我们陆地的村民都不一样,大家都觉得她是魔鬼。就把她关了起来等族长回来再决定怎么处置。」


「没有吃的,我口袋里有把剩的饼碎,你拿去吃吧。」


「人鱼看了他递出的谁掌心那块小饼馕。」


最后还是伸手拿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口,然后又吃了一口。


「这个没毒,只是吃剩的。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大家都说你是海妖是魔鬼。」


「我不是海妖,我原本是条深海里的鱼,再往前我就是被他们放在悬崖边,那时候我还是一条小Nemo,后来到了深海,我的身体还是发展剧烈的变化,身体越来越大,也生了很严重的病。


我的身体开始腐烂,在海水里能看见我的皮和肉一点点的裂开从我身体脱离出去,很疼很痛苦,但我却没有办法,我觉得我快死了的时候,忽然海底最幽暗的水域传来一个声音,然后一到光罩在我身上,然后我就开始转变了。


变成现在这个接近人类的模样了。我只记得他说:「你要活下去。」


后来就没出现过了,我被浪潮带到岸边,发现自己可以在陆地呼吸了,但还是需要定期回到海水里修复。」



「总之我不是妖怪,也不会伤害别人,你们不能这样囚禁我。」



小男孩蹲在笼子边,看着同样在笼子里面蹲着的这只浑身发白没有毛发的深海怪物,看着她湛蓝清澈的眼眸,竟觉得有种能力要把他吸引进去就不敢再看了。


「那你到我们这来,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啊?只是想找点吃的,感觉快饿死了,能再找到什么吃的给我吗?」


小男孩低头沉思了一会「明天吧,明天我给你从家里偷点吃的出来。」


「那喝的也要啊记得。」


「好」






     未完待续

————————————



懒朵朵顺手翻了下粉丝评论


xxx: 这什么剧情啊?感觉拖拖沓沓的,不说跟一个很感人的爱情故事有关吗?现在目前也没发现哪里有感人的爱情故事啊,作者是不是不擅长写这类,可以不写嘛,没必要硬凑吧。



xxx:我倒觉得还不错,感觉在下很大一一盘棋,再耐心看看等作者全部出完不就明白了么。加油啊作者,记得更文啊!



——————————


气得朵朵把电脑关了,正准备起身回学校,一转身看见魏宇轩找了个特别帅的姿势站子后面依着墙盯着她。


朵朵不知道心里为什么有点心虚: 他怎么会在这,是来盯梢我的?不至于吧?闲成这样?


魏宇轩叹了一口走到朵朵面前:「你不自习就是为什么来网吧更文啊?」


赖朵朵:「呃……是啊」眼睛不敢看

魏宇轩:「你知道这样深夜出入网吧,是很危险的行为吗?」


网管探出脑袋:「哎你可别胡说啊,我们网吧治安管理好着呢,没你说这么夸张。」


魏宇轩一把拖住朵朵从网吧带了出来:「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来网吧了,这句话我希望不会再说第二次。」


朵朵黑着脸心想不跟他计较,万一被我妈知道,我又没好日子过了,虚与委蛇也挺好,认真敷衍总没错。就皮里阳秋的畏畏缩缩的跟着他到了宿舍楼下,告别后上了楼。


觉得闷的慌就去了天台想静一静,快爬到门口时听没听见有人在说话,还有女生在哭的声音。就躲在大柱子后面先偷听一下什么情况。

大橘猫猫拳

瓶邪儿子,大致会长成以下两种

其一,外貌随张起灵,剑宇星眉,眉眼之间自带清冷气势,淡色薄唇,高挺鼻梁,眼角眉梢如猎猎秋风,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然后,嘴巴一张开:

“找我爸?我爸忙着呢,那找我爹啊?不巧,我爹也忙着呢,忙啥?忙着干活,我爸就是那活儿。”

其二,外貌随吴邪,江南书香世家的谪仙气质,斯斯文文一副金丝眶眼镜架在鼻梁上,眼神也温和,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来,骨节分明的两指轻轻一拨,语气好不温和:

“不巧,家父不在,请回。”

【儿媳妇评论区集合


瓶邪儿子,大致会长成以下两种

其一,外貌随张起灵,剑宇星眉,眉眼之间自带清冷气势,淡色薄唇,高挺鼻梁,眼角眉梢如猎猎秋风,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然后,嘴巴一张开:

“找我爸?我爸忙着呢,那找我爹啊?不巧,我爹也忙着呢,忙啥?忙着干活,我爸就是那活儿。”

其二,外貌随吴邪,江南书香世家的谪仙气质,斯斯文文一副金丝眶眼镜架在鼻梁上,眼神也温和,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来,骨节分明的两指轻轻一拨,语气好不温和:

“不巧,家父不在,请回。”

【儿媳妇评论区集合




大橘猫猫拳

【瓶邪】攒被窝后遗症

寒潮: 你给老子死( '▿ ' )

雨村沙雕日常,一鞠躬

 

--

  寒潮如天气预报预测一般如约而至。

  我早早收拾了院子里的腊排骨,和胖子一道把草垛扛回仓库里安置好,又给鸡鸭鹅的小窝加固了一排篱笆,防止这群小东西在睡梦中被刮飞,这才心满意足的泡了脚上炕。

  窗外风化身远古巨兽,呼啸着扑向这座小山村,我望着朦胧一片的天空发呆,不知不觉想到了刚来雨村第一年的冬天,那是一个和现在一样寒潮突降的晚上。

  凌晨一点多,屋子外头狂风呼啸活像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吼。

  我摸了摸被窝,冷的像个冰窖。

  铺天盖地的...

寒潮: 你给老子死( '▿ ' )

雨村沙雕日常,一鞠躬

 

--

  寒潮如天气预报预测一般如约而至。

  我早早收拾了院子里的腊排骨,和胖子一道把草垛扛回仓库里安置好,又给鸡鸭鹅的小窝加固了一排篱笆,防止这群小东西在睡梦中被刮飞,这才心满意足的泡了脚上炕。

  窗外风化身远古巨兽,呼啸着扑向这座小山村,我望着朦胧一片的天空发呆,不知不觉想到了刚来雨村第一年的冬天,那是一个和现在一样寒潮突降的晚上。

  凌晨一点多,屋子外头狂风呼啸活像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吼。

  我摸了摸被窝,冷的像个冰窖。

  铺天盖地的风把窗户撞的闷响,寒潮混合着山风搅成一团,温度呈崩盘式下跌,如果时间能倒流,我愿意用胖子一星期不吃肉换提前看天气预报,但凡看一眼天气预报我也不至于在大半夜盖一床被子被冻的像条狗。

  我嗅了嗅鼻子,觉得这样下去不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贴身一件单薄的汗衫哪哪儿都漏风,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我裹着单被翻身下床,怀着一丝侥幸去翻橱柜,期望能翻出厚一点的被子救我一条狗命。

  橱柜空空如也。

  我不死心,隐约记得上周刚收了条毛毯塞柜子里,照着记忆里的位置去找,还是没找到。

  我有些怀疑人生,好好的被子毯子都人间蒸发了?还是被隔壁俩屋的提前搬走了?我气不过,准备去找胖子理论。客厅里更冷,冷风从门缝里一个劲往里灌,左右一起窜风,好不容易带的一点热乎气瞬间又凉的干干净净。我夹着腿站在胖子卧室门口哐哐哐砸门。

  “胖子,开开门!有事!”

  “哐哐哐。”

  砸的我手都快麻了,好家伙,睡得跟被下了蒙汗药似的,我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羡慕,兀自叹了口气,心说什么时候我也能睡的这么沉就好了。

  胖子这边是彻底断了念想,我及时止损转移战场,把主意打到了闷油瓶的屋里。

  “小哥?”

  我轻轻敲门,谁知道手一碰到门它就开了,我一楞,没忍住操了一声,闷油瓶睡觉竟然不关门?!这是哪来的坏习惯,知不知道这会给心怀不轨的人有可乘之机?这要是万一村头那些个眼冒绿光的寡妇们趁着夜色摸进来,咱家老张岂不是清白之身不保?不行,我作为闷油瓶实际监护人有义务保护他的贞操,我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和正义感,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肩膀上沉重的责任担子。

  寒风猝不及防给了我一巴掌把我打醒,我哆嗦着顾不上多想,一溜烟裹着被子窜进闷油瓶的房间锁上门。

  床上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有些奇怪,凑近了看看,发现闷油瓶盖着的被子和我一样还是薄被,不过他睡的很熟,和被半夜冻醒抖成筛子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我抱着被子站在床边却迟疑了,颇有些骑虎难下的尴尬感。

  我该怎么做?叫醒闷油瓶?跟他说我太冷了睡不着所以抱着被子来投靠他?能不能收留我一晚?还是直接攒他被窝里凑合一晚上,等明天一早赶在闷油瓶醒来之前再偷偷溜回去?我挠了挠头陷入沉思,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我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闷油瓶气息很平稳,睡姿正常规矩,平躺着正面朝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他有些靠着床沿,靠墙里面就出一块挺大的空间。

  我又打了个喷嚏,脑子一热也顾不上什么,手脚并用麻利的爬上床攒进闷油瓶的被窝里。

  一进去我就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太舒服了,比我的冰窖不知道暖和多少倍。我心满意足的往里面又攒了攒,把自己的小薄被盖在我俩被子上,舒舒服服躺下来对着墙睡了过去。

  但我失算了。

  闷油瓶的睡相很好,但不代表我的睡相也很好。

  第二天我是被院子里胖子的大呼小叫吵醒的,醒来的时候我正对着一片炽热的胸膛,鼻腔里充斥着不属于我的气味。

  我脑子轰的一下炸了,半响操了一声,发现自己像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缠在闷油瓶身上,而闷油瓶正目光清明地看着我。

  “早。”闷油瓶说。

  “…”我眨巴眨巴眼,条件反射道,“小哥早啊。”

  闷油瓶还看着我,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还抱着他,登时脸像红透了的苹果,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起开,抱着自己的小被子不知所措。

  闷油瓶一声不吭,似乎在等我解释。

  我深吸一口气,“小哥啊,你听我解释…”

  “嗯。”闷油瓶道。

  我努力调整呼吸:“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闷油瓶眨巴眨巴眼,一脸受害者无辜样:“昨晚。”

  “昨晚是我半夜来你房间攒你被窝抱着你睡觉。”我一咬牙一闭眼一副视死如归慷概就义的表情。“但我绝没有对你有什么别的不好的想法啊,也没做什么,小哥你相信我!我只是因为太冷了,然后胖子又睡的跟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我实在没办法才…小哥?你有在听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我越解释闷油瓶脸色越不好。

  “小哥?”我又小心翼翼叫他,“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习惯别人进你房间,下次我注意…”

  “没事。”闷油瓶打断我,“棉被在客房。”

  我麻木地点点头,如获大赦般抱着小被子落荒而逃,心说没想到闷油瓶对肢体接触这么抗拒,看来以后还得多注意注意。

  后来我还是没找到棉被,因为被胖子那家伙全卷进自己被窝了,我骂骂咧咧和他大战了三百回合才抢回来几床被子,特别好心的分给闷油瓶一床。

  闷油瓶接过去,又问我:“你呢?”

  我骄傲的挺起小胸脯:“我那儿还有好几床呢!”

  闷油瓶看起来似乎并不太高兴。

 

  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我一转头看见闷油瓶捧着两杯热茶走进来。

  我一边接过来一边随口道:“哎老张,你还记得当初来雨村第一年的冬天吗?就是有天晚上突然降温的。”

  闷油瓶认真想了想,表情有些迷惘。

  “我半夜抱着被子偷偷去你房间攒被窝的那次。”我提醒道。

  这下闷油瓶看样子想起来了,坐在床边上给我捏肩,“记得,”他说,“那天很冷。”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水,“那天晚上可冻死我了,胖子那丫的鼾声震天响,怎么敲门都不醒,还好你房间没锁门,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估计得冻死在床上。”

  “不会。”闷油瓶道。

  我笑笑,去拉他的手,“当时你睡的可熟了,这么大一个大活人攒被窝里都没动静。哎你跟我说实话,早上醒来看见一个大男人八爪鱼似的抱着自己,有没有被吓到?”

  “没有,”闷油瓶道,“只是奇怪。”他又帮我揉腰,力度恰到好处,问我,“这里还酸吗?”

  “还行,再往下面一点…对对,就是这儿。”我一边指挥一边乐在其中,并且使唤的十分得心应手。

  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缘故,没按摩多久我就困了,眼皮直往下耷拉,快要睁不开。我打了个哈欠,探出身子去关灯。

  闷油瓶也睡下来,我缩回被子里时发觉热气因为刚刚的起身凉了大半,连脚趾也开始变冷。

  我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声,不由分说地掀开旁边闷油瓶的被窝就往里钻。

  我一直觉得闷油瓶的体温比我要高,不然为什么被窝里总是比我的暖和,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现在也成我的被窝了。

  闷油瓶自觉靠过来,我照例枕着他的胳膊当枕头。被窝里很暖和,闷油瓶身上还有淡淡的沐浴露清香,没一会儿我就开始昏昏欲睡,睡意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朦胧中闷油瓶似乎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吴邪,”他轻声道。

  “其实那天晚上我没睡。”





迪泽🐦

#瓶邪# 【还没想好名字】1
是大学生小吴被幼化张家人绑架的故事,本来想赶9月cp,但是最近加班太多了应该赶不上(瘫
前面节奏有点块,因为我想让老张快点出场惹

#瓶邪# 【还没想好名字】1
是大学生小吴被幼化张家人绑架的故事,本来想赶9月cp,但是最近加班太多了应该赶不上(瘫
前面节奏有点块,因为我想让老张快点出场惹

青竹🎋
SQ啊啊啊啊yyds,我要被甜...

SQ啊啊啊啊yyds,我要被甜死在这点只有8页的章节里了。突然就觉得百合也真挺...好的 ( 'ч' )  

SQ啊啊啊啊yyds,我要被甜死在这点只有8页的章节里了。突然就觉得百合也真挺...好的 ( 'ч' )  

是个包子

我以为我是手拿穿越剧本的女主角(上)

皇帝的白月光贵妃死了,要说宫里最高兴的,莫过于我了。

我欢欢喜喜的叫御膳房给我炖了五斤猪蹄子,恨不得全皇宫都知道我高兴,然后被御膳房的厨子告知因为贵妃死了皇宫需吃斋五月。

淦!我恼,她死了都不叫我好过。可那又怎样,我什么都做不了。

贵妃叫慕清霜,是个顶好顶好的人了。

常年穿着一身素色裙子,弹的一手好琵琶,会绣漂亮的刺绣,笑起来跟天上的弯月,跟她一比,我只能说是粗莽无知。

也难怪叫齐盛惦记了这么多年。

我是齐盛的皇后,上位的手段属实不太光彩。

我爹是前朝将军,齐盛为了他手里的兵符,被迫娶了我。

若说早年我的理想称霸一方,成为和齐盛并肩的女人,那这几年在他和慕清霜的狗粮下已经佛了。...

皇帝的白月光贵妃死了,要说宫里最高兴的,莫过于我了。

我欢欢喜喜的叫御膳房给我炖了五斤猪蹄子,恨不得全皇宫都知道我高兴,然后被御膳房的厨子告知因为贵妃死了皇宫需吃斋五月。

淦!我恼,她死了都不叫我好过。可那又怎样,我什么都做不了。

贵妃叫慕清霜,是个顶好顶好的人了。

常年穿着一身素色裙子,弹的一手好琵琶,会绣漂亮的刺绣,笑起来跟天上的弯月,跟她一比,我只能说是粗莽无知。

也难怪叫齐盛惦记了这么多年。

我是齐盛的皇后,上位的手段属实不太光彩。

我爹是前朝将军,齐盛为了他手里的兵符,被迫娶了我。

若说早年我的理想称霸一方,成为和齐盛并肩的女人,那这几年在他和慕清霜的狗粮下已经佛了。

夜里凤梧宫来了些人,将我大红大绿的帘子换成了蓝底白花的料子,贵妃娘娘死了,宫里不能奢靡,也不能出现过于鲜艳的颜色。

我撑着脑袋,看着他们忙活,趁人不注意,让喜鹊把我的珠宝首饰收起来,生怕别人瞧见收走,做皇后到这窝囊地步,大抵只有我一个人了。

喜鹊跟了我很多年,从我来这里,她便一直陪着我。她张着嘴,嚷嚷着要赶走那些人,为首的太监是皇上身边的小德子,他不卑不亢,低垂眉眼。

“皇后娘娘,皇上下的令,要为贵妃娘娘祈福,您莫叫奴才为难。”

祈福,一个死人还要祈什么福,祈她下辈子投胎你在一起吗?那到时候也不看看一把年纪了人家小姑娘还能看上你吗?

心里骂的在狠,我面上依旧笑眯眯的,我拉住还想说什么都喜鹊,摆摆手。“公公请便。”

小德子全名萧越,字德志,常年脸色苍白,在大夏天的时候穿的都比常人厚实,一副病殃殃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按道理来说,这样孱弱的人不应该出现在齐盛身边,可偏偏,他自小同齐盛长大,是齐盛身边最忠实的狗。

我同他也认识了很多年,自打我认识上齐越,便也认识了他。

他平日都不动声色都模样,却偏偏总能对我一针见血。

他似乎是看我不顺眼,其实我同样也是。

公公是他的痛处,齐盛是我的痛处,他和我说齐盛慕清霜之间有多好多好,我便笑眯眯的递上两枚铜棒。

“有劳小德子公公了,小德子公公劳心了,一点小钱,小德子公公喜欢就好。”

然后我便可以看见他眉梢微微一动,这大概是他身上出现最明显的情绪了。

他收起铜板,站直身子,嗓音尖细刺耳。

“皇后娘娘,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小气。”

这声音叫我乐不可支。“小德子公公,难不成你还真成了公公。”

他唇角勾了勾,没说话,每次他来,都是齐盛让他来的,有时是送旁的妃子挑剩下的簪花布匹,有时候是叫他跟我说他和慕清霜之间好得不得了的爱情。

让萧越这样冷清的人来说,可真是难为他了,他面无表情的脸一个字一个字蹦出。

“皇上,请,苏州绣娘,为慕贵妃,织了世间独一无二的云华锦做衣裳。”

我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齐盛这人会插刀子,几乎刀刀插在心口,好在我已经习惯了,嘴里下意识说道:“有劳小德子公公了,小德子公公辛苦了,小德子公公我没钱打赏了。”

齐盛撑着下巴,开始听我长达一时辰的咒骂,齐盛真特么的不是人,狗比眼瞎的臭东西。

以前看话本子,尚不太了解什么叫深宫怨妇,现在在这皇宫才只待了个一两年,便对这词深有体会。

什么是深宫怨妇?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是深宫怨妇。那么皇后小课堂开课了。

齐盛这种怪癖叫我觉得当年看上他是我的双眼失明,若非不是到这个程度,我又怎么会看不清齐盛面目可憎的臭烂嘴脸,他真特么有病。想起这茬,我猛的啃下来一口猪蹄子,却磕到了我漂亮的小门牙,泪意涌上眼眶,平白增加了几分委屈。

猪蹄是萧越送过来的。满满一大盆,闻到香味的我顿时感动的快要哭了。

萧越是个好人,我承诺可以三天不叫他小德子了。

我啃着猪蹄子他坐在一旁喝着小酒,酒葫芦咕噜噜滚在地上,天上月光清冷,我才发觉,萧越这样的人也是有烦恼的。

萧越是喝不得酒的,他身体不好,我手里的猪蹄子他都不能多啃。

我抬手摁住他的酒葫芦,他垂眸看向我,眼里看不清情绪。

“皇后娘娘,猪蹄子都给你送来了,你莫不是还要抢我的酒。”

我嘴巴往下撇,有些委屈。“我是皇后娘娘,混的却还不如你好,吃个猪蹄子还得仰仗你,喝个酒还得跟你抢,萧越,你说说,我这个皇后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萧越原本微扬的唇角慢慢收起,看着我将酒壶递给了我。

我接过酒壶,却发现萧越目光已经移开,看着天上的月亮。

庭下如积水空明,我抱着酒壶听见了不远处朝阳宫的哀乐,凄凄惨惨,在夜里有些渗人。

萧越的情绪很不好。我猜他也在为了慕清霜的死而难过。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难过也是应该的。

说来好笑,按道理来说,整个后宫最岌岌可危的是我这个皇后之位,许是我太窝囊了,倒也没叫人放在眼里,也平平安安的苟到了现在。

不似慕清霜,齐盛对她好,好的人尽皆知,恨不得所有珍宝都放在她的面前,反倒叫她得了妖妃的名头,平白被人惦记,哪怕千防万防,也没能叫她活过二十二岁。

慕清霜这人是个好人,可她死了。齐盛这人坏的不得了,惯会欺负我,可他还活的好好的。

我也不是个好人,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就很庆幸祸害遗千年。

我抱着酒壶喝的头脑昏沉,想起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

那是我刚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成了将军府最喜欢的小女儿,上头有疼爱我的大哥,有万事依我的爹爹,

那时我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以为我是天选之女,以后会像所有女主一样,携手自己的男主披荆斩棘,会走的很远。

但是我想错了,我原不过是所有平庸人之中的一个,没有那种哪怕什么都不会,也能叫齐盛觉得我这是可爱的玛丽苏光环。

我记得是场国公府夫人的晚宴,大家吟诗作对,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我的这边。

所有人都瞧着我,叫我作出一首诗。

情急之下,我念了首李白的将进酒。事实证明,抄袭是可耻的,场面尴尬了一瞬间,就有人嚷嚷着这是出自xxx里的诗,刚刚我多信誓旦旦说是自己写的,现在脸就有多疼。

现在我已经记不太清是出自哪本诗集里,也没空想这诗是如何出现在这个历史没有的时代,但是后面我知道的确有这首诗,诗人也写着李太白的名字,只说这人神秘,很难找着。

然后齐盛就出现了,穿着红色的官服,眉眼弯弯,不笑又有几分清冷的感觉,眼神叫人猜不透,仿佛憋着不少坏水,却好看的不像话。

那时候他还不是如今的皇帝,只是一个小小的盛王,甚至谈不上多受宠。

他替我解了围,让萧越去弹了一首琴曲,还连带着拍了国公府夫人一番马屁,这事众人嘻嘻哈哈也就过去了。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但是那时候我就觉得齐盛是个好得不得了的人。

后来我时常闹着我哥去找齐盛,而后认识的慕清霜,认识了萧越。

齐盛那个时候也不理我,其实我应该早就看出来了,他对我谈不上喜欢。

后面的我就和女主角背道而驰,我不会弹琴,不会弹琵琶,不会绣花,所有女孩子会的技能我都不会,甚至脑子也不够聪明,也不太懂规矩,就连脾气也算不上好。

我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齐盛会这么喜欢慕清霜了。

她除了家庭出身不如我,谋略美貌才华性格样样比我强。而我除了我爹和我哥,他们提到我都是哦!将军府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女儿。

可偏偏,将军府不学无术的小女儿嫁给了齐盛,成了日后的皇后。

那时候老皇帝生病,齐盛被太子安王两面夹击,偏偏他又不得老皇帝宠爱,自己的势力也显得微不足道,光听我哥说的那些,就脑补出来齐盛处境艰难,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我被宠的无法无天,我爹知道我喜欢齐盛,就跑去找了齐盛。

那时候齐盛的确是处境艰难,如果没有我爹相助,他真的会死在那场夺位里。

他为了自己的未来,答应了我爹娶我。

那天春光乍泄进窗子,窗外桃花盛开,他踩着春光进来,说要娶我。

是他自己说要娶我的,不是我逼他的。

也是他自己要背叛慕清霜的,不是我逼的,他完全可以重新想法子让我爹答应他,也凭借他和我哥的交情,想各种各样其他的方式,而不是用娶我的方式,

而我只是我喜欢他而已。

我大婚那日,慕清霜生了一场大病,齐盛去见她时,我偷偷的跟在他的后面。

我瞧见了慕清霜,她瘦了很多,脸颊微微凹陷,衣服空荡荡挂在身上,眼睛空洞茫然,看着齐盛然后哭的很厉害。

我不敢在看下去,此时的我就像所有小说里拆散男女主的恶毒女配一样,是要被读者千夫所指的坏女人。

我回头看见了萧越,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低着头看着我,唇角苍白,开口道:“婉婉,回去吧!”

我点点头,伸手捏住他的衣袖,王府路杂,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他身体微微一僵,却没做什么。

但这微小的动作还是伤害到我了,我鼻子一酸。

慕清霜病了,所有人都怪我,是我将她害成这样,所有人都对她有愧疚,在齐盛当上皇帝后,将她接入宫,风光大嫁,普天同庆,那场婚事的盛大在城内现在还沸沸扬扬,谁不想拥有帝王这份殊荣。

而我母仪天下,做在皇后的位子上,却活的一点也不自在。

这是报应,也是惩罚。

我的父亲一辈子为了百姓在边关刀尖舔血,我同哥哥一起长大,哥哥也是精忠报国的好儿郎,整个京城的人提起他便都是好话,齐盛上位后,却被贬去了边关。

我因着贪恋齐盛最初对我的一点点好,做了这样坏事。他们才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而我不识好歹,所以得了这样的惩罚。

可最初,是齐盛说要娶我的,他自己决定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对我有愧。

微凉的指尖擦拭过我脸上的泪,我抱住他的腰,哇的哭出来。

萧越身上带着微微泛苦的药味,我记得他以前身上是泛着雪山清莲的气味。

比起两年前,他似乎更加瘦了,摸上他的肩胛,已经摸不到二两肉了。

酒意蔓延间,我似乎看见了齐盛那张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泛着冷意,踩着地上的树枝慢慢走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呆呆松手,抬起头看他,然后打了个酒隔,将我刚刚吃的猪蹄子混着酒水吐了出来。

齐盛脸都黑了。“怎么,不是喜欢我喜欢的紧,怎么如今看见我就想吐。”

我想说我没有,但是却说不出来。于是我脑袋一歪,倒下来了。

萧越的大掌扶住我的脑袋。我听见他的声音轻轻响起。

“皇后娘娘不是故意的,皇上莫责怪。”

萧越真是个好人呀!对比齐盛,我这样想着。

我要争宠,在我第三天没吃到猪蹄子的时候,做下来这个勇敢的决定。

萧越进来的那瞬间,恰好听见我富有志气的一句话。

“我要受宠,我要想吃什么吃什么。”

他端着猪蹄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了我一眼,虽然我知道他那一眼就是单纯的一眼,并没有其他意思,但是我还是觉得带着些莫名嘲讽的意味。

“你当真想要争宠?”他问。

我缩着脖子摇摇头,又点点头,话是这样说,我却没想做什么。

笑话,我哪里还敢争宠。上一次争齐盛的欢喜,得了个家人离散。

我这么不讨齐盛欢喜,还死命往他眼皮子底下凑,那他岂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萧越放下猪蹄,抬眼瞧着我,沉默了许久。

“你想争宠,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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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不相信萧越会帮我,他和齐盛和慕清霜才是一国的,指不定他听见我的话还在心里嘲笑我不识好歹。

我不想这样揣测萧越,但是这的确是事实。

他和齐盛和慕清霜就像是三角形,感情好的拆都拆不散。这也就注定了他会站在了我的对面。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就像是飘无所依的一个人,我的哥哥去了边关,我的爹爹解甲归田,而我留在了这个大而冷的深宫,如果没有意外,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可我做不了什么,甚至还得感念齐盛大恩大德留了我爹一条命。

有那么一瞬间,我恨死他们了,哪怕我知道萧越和慕清霜何其无辜。

我接过他手里的一盆猪蹄子,阴阳怪气道:“噢,那还真是有劳小德子公公了。

萧越低垂着眼睛,今天罕见的有些沉默,我剩下的话卡在喉咙,觉得手里的猪蹄子也不好吃了。

齐盛在慕清霜死后,除了上朝,便一直守在慕清霜的灵堂。

在宫里设灵堂是大忌,但是齐盛不在意,叫旁人又是艳羡慕清霜又是觉得荒唐。

说来好笑的是,我以为我会是这样被齐盛对待的人,我去看慕清霜,却被宫里的太监栏在了外面。

没有人将我这个皇后看在眼里。

我待在这里,哪怕毫无威胁,却还是被人时刻关注着一举一动。

瞥如那天我找御膳房要猪蹄子。

宫里最近传的沸沸扬扬,齐盛要追封死去的贵妃为皇后。

我这个默默苟着的空架子皇后也不免被人拿出来鞭策,所有人提起我都是怜悯又嘲弄的姿态。

这事荒唐的很,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有我知道,这事情是真的。

齐盛拿着圣旨进来的时候,我正咽下刚刚从萧越那里讨的鸡腿。

他来时无人通报,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差点被噎住,他给我倒了杯茶,我没接。

他眉梢单挑。“怎么,怕我下毒。”

我摆摆手,那我能说是嘛?

我朝他行礼,礼数周到,自认为没一点错。他却掐住我的脸,将那杯茶灌在了我的嘴里。

“以前不是说,就算我递过来的是毒药,你也会眼都不眨的喝下?”

“我用过的手绢,帕子,喝过的茶杯不都收的好好的,怎么,如今我喂个水你都不愿意喝?”

我呛了一大口水,咳得胸口都是。

他盯着我胸口看了一会儿,然后松开了手。“胖了。”他点评道。

我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咳了好一会才平息下来,却还是难受的紧。

他说话的时候,那些记忆瞬间涌了上来,我低着头,不看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泪意,却还是被刺激的眼睛泛红。

齐盛今日穿的是白衣,霸占了我的美人塌,将手里的圣旨丢了过来。

我打开看了看。里面是追封贵妃为德贤皇后都内容。

这字苍劲有力,同我的如出一辙,我刚来这里,练的第一手字,便是模仿齐盛,我收着他给我哥的信,花高价买下他的字画,在夜里打灯练习。

我喜欢他,也喜欢上了他的一切。

我没有说话,手指微微用力,明黄的圣旨捏出褶皱。

“皇上真要这样做吗?”我问。

不得不说齐盛是真的狠,当真是连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皇后尚在,却追封死去的贵妃为皇后,传出去,可真是沦落成天下的笑柄。

“你在意吗?”他看着我笑,笑的眼睛弯弯,恶劣至极。

“皇上既然决定了又何必来问我呢?”我满不在乎的收起圣旨。

谁能左右他的决定呢呢?他同我大婚后的那段时间,我闹着要他陪我。闹着他不要去找慕清霜。可他还是去找了慕清霜。

他登基第二日下早朝,他问我将慕清霜迎进宫如何?我说不想与旁人分享夫君。

可是慕清霜第二日还是被风风光光迎进了宫,然后我爹不久后倒台,我这个皇后的位置就更加形同虚设。

我们在一起,是拜了天地的夫妻,他却连明面上的尊重都不愿意给我。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他。

齐盛看了我一眼,眸色深深,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倒是不争不抢了。”他唇角微扬,却有些嘲讽的意味。

齐盛走出门的瞬间,我看见了站在门口带着黑色官帽的萧越,他背脊挺直,鼻梁高挺,唇色永远很淡,像是这个世界留不住他一般。

他淡淡的看向我这边,只一眼,我的委屈便涌了上来,模糊了我的视线,便也看不清他眼里浓厚担忧。

“你同皇后关系很好?”齐盛问。

萧越弯腰拱手,却没有回答,只道:“到底同江辞将军认识许久了。”

我听见他的话,心里酸酸的,果然同齐盛交好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难受,只把账记在齐盛的头上。

夜里天上月亮很圆。天热的紧,我躺着美人榻上,喜鹊替我摇着扇子。

外面依旧是慕清霜灵堂那边传来的哀乐,听久了也觉得还挺好听。

门被人敲响,穿着白色薄披风带着月亮星光男人站在门外。

喜鹊翻了个白眼,礼都未行,端着盘子去井里捞白日里泡的果子。

“小德子公公大半夜来这里不好吧?”我将手里的话本子盖在脸上,不去看他。

萧越并不知道我在闹什么别扭,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他放下手里的食盒,将里面的东西端了出来。

用竹筒装着的绿豆汤,看着就凉快。

他给我倒了一杯,眼睛弯弯。“消火。”

我想到白天的事情,冷下了脸。“原来你也会在意我的想法?因为我哥?那也大可不必了,我哥现在在边关,要真念着这份情谊,还不如多祈祷我哥平平安安。”

萧越微微蹙眉。端着喝了一口,端着碗手指微微颤抖。“不喝算了。”

我一把抢过,瞪他。“我喝。”

秉着不喝白不喝的原则,我抱着碗吨吨吨喝的精光。

萧越浑身僵硬,手指轻轻握着,盯着我手里的碗一动不动。

我也才意识到,这是他刚刚喝过的碗。

我有些尴尬,恶人先告状。“放肆,你居然拿你吃过的给我。”

萧越无奈。“娘娘,是你抢去的。”

我小声嘟囔,心虚的不得了。“那你也没拦着我呀!”

他唇角微微上扬,忽的,他捂住腹部,脸色瞬间苍白,冷汗顺着脸颊流下,眼看就要摔倒。

我吓了一跳,坐起来扶住他的腰,萧越看着瘦,却也不轻,终究是我低估了。

他跌在我的身上,粗喘的呼吸打在我的脖颈。手环着我的腰,冷汗落在我的身上。

“冷。”他道。

此时的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我心下慌乱,叫着喜鹊的名字。

我甚至不敢碰他,只是感觉眼睛有些酸涩泛红。

“萧越?你醒醒。”

果盘掉落发出清脆的声音,喜鹊的声音响起。

“参,参……参见皇上”

我转头看去,只看见齐盛黑着的一张脸,在月光下泛着冷意。

“皇后娘娘好兴致。”他道。“我竟不知,皇后娘娘与我身边的奴才这般亲密。”

萧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张了张嘴,还未说什么就摔倒在地上。

一晚上的兵荒马乱,露华宫的房门一直紧闭。

我被来来往往的太医牵住了心神,手里的锦帕捏的死死的,坐在庭院的躺椅上,大夏天的晚上,我却平白有些冷。

我知道萧越身体不好,却没有想到会这样不好。

齐盛沉默喝着桌上的绿豆汤,他抬眼看着我,然后道:“一个奴才你这么在意作甚。”

奴才这个词刺激到我了,怔愣两秒,终是没说。

萧越同他一起长大,于他水深火热也不离不弃,可对他而言,萧越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我没看他,装作没听见他的话。

他蓦然伸手掐住我的脸颊,俯身看我。

“萧越要是醒了,最好解释一下刚刚你们发生了什么。”

“你是皇后,不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子。”

我诧异,无法想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抬手,啪的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齐盛愣了愣,捏着我脸的手微微松开。

我理了理衣服,扬眉看他。“你就这样看我跟萧越?我们之间是怎么样,与你何关?还是你很在意你的脸面。”

我想,我大概是不想活了吧,才会说这样的话。

我有些嘲讽,眼睛都有些泛红。

“齐盛,不是你说,我这皇后之位,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永远不配站在你的身边,那我做什么,关你何事。”

他看向我,离我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长长的睫毛扫在我的脸上,他开口。"他现在躺在你的床上。”

我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皱眉。“你龌龊,就别把别人想的和你一样。”

他冷笑,凑近我,脸颊贴着我的脸颊。

“我龌龊?你们抱在一起一次两次,还是我冤枉你了?”

齐盛这样子,让我想起了许久之前,我还没嫁给他做盛王妃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还是江家幺女,有个当大将军的爹,还有一个武状元哥哥。除了这些,我更是京城内出了名的舔狗,舔的惊天动地。

旁的人畏惧我爹不敢多说什么,却也没少在背地里嘲笑我不矜持。

到有不少皇子为了我爹这股势力跑来跟我示好,什么英雄救美的情节都用上了,却在这狗血桥段遇见了齐盛。

我态度坚决,表忠心一般跟齐盛说。“旁的人在好我也不喜欢,我就喜欢你。”想到什么,又马上改口。“旁的人都没有你好。”

他当时脸色很不好,倒是一旁戴着斗笠的慕清霜笑了,捂着嘴,露出弯月一样的眼睛。

她拉扯了一下齐盛的袖子,示意齐盛朝我看去。“婉婉妹妹说喜欢你呢?”

齐盛脸微微偏开,看向我,桃花眼里溢出笑意。“噢,这样啊?”

这话一出,就连慕清霜都尴尬了,她笑笑拉过我的衣袖,带我去了别处。

“姑娘家都同姑娘家玩,才不同他们那些臭男人一起。”

至今我想起这个,都觉得慕清霜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终是我对不住她了。

齐盛生辰那日,我跟我哥打听到他喜欢江北南城的玲珑棋子。

便偷偷孤身一人连夜驾马而去来回两天路程,却在中途遇到土匪,我以为我要死了。

那人贪图美色拉扯着我的衣服,我手里的棋盘散落一地,惊恐,恐惧袭上心口,慌的我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刀光火影,面如恶鬼凶神恶煞的土匪被人一刀刺破喉咙,土匪倒地的瞬间,我看见了穿着红色长袍的齐盛的脸。

他眼里凝着冰霜,手起刀落,将那土匪又硬生生刺了几刀。

然后将披风盖在了我的身上,他俯身问我的姿态与现在的一模一样。

眼睫毛轻扫我的脸颊,嘴唇几乎碰到我的脸颊。

他道:“江婉,你不要命了?”他隔着披风将我抱起,我眼泪扑簌簌落下,抱着他的脖颈哇的哭出声来。

然后想起什么,挣扎着要下去,他蹙眉,道:“怎么了?”

“棋丢了。”我泪眼婆娑,怎么都止不住委屈和难过。

他垂眸看我,只道:“棋丢了便丢了,倒是你,为了盘棋命都不要。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搞清楚就来,也不知道将军府是怎么教女儿的。”

我被骂了,低着头嗫嚅了下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手里捏着的小小的棋子,散着暖意,心里那些委屈汹涌。

我抱住他的脖颈,抱的死死的,擦擦眼泪。

明天,我就不要喜欢齐盛了,经历过生死,我以为我真的放下他了,但我的确决定放弃他了。

“齐盛,谢谢。”

他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将我放下了,就这样走了一夜,才到城门。

那次后我再也没找过齐盛了,待在家里整日看着话本子,在一次见他,是他说要娶我的时候。

我回过神来,齐盛已经远离,撑着下巴打量着我,我擦擦眼睛,干涩无泪。

萧越被齐盛叫人带走了,我想多看几眼也被人拦在外面,齐盛没在问我和萧越的关系,我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有所不同的是,没有了萧越日日给我送伙食。

这皇宫的菜,到底不如萧越送来的好吃。

慕清霜的头七一过,朝阳殿的哀乐终于停息,没了这声音,我却还有些不习惯。

我想到关于慕清霜的事情,等恍然发觉,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死的那天,我庆祝她解脱了,比谁都高兴,如今倒是迟来的吊唁。

她生病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头发失去了亮泽,话都讲不清楚,再也不见当初京城第一才女的风光。

只拉着我的手一遍遍说对不起,她没有对不起我,我想。是我对不起她。

我难以忍受这种画面,之后就离开了,等在听见她的消息,便是她离开的消息。

慕清霜刚入宫的那段日子,她还来见了我,拉着我的手躲在朝阳殿教我绣花,如从前她待我一般。

可我到底没能学会,绣着齐盛名字鸳鸯荷包成了两子歪歪扭扭的鸭子,后来被随手丢进柜子里,不知道怎么就丢了。

我还找了许久,后来觉得留不住的东西怎么都留不住,也就放下了。

那个时候她荣宠无数,想要做皇后,齐盛的正妻,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她没有,依旧拉着我的手,像个知心大姐姐一般,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教我弹我很喜欢的琵琶曲,以至于现在我弹依旧手生,却也不是完全不懂的模样。

如今齐盛要追封她为皇后,倒也圆了他们这一对有情人。

齐盛圣旨还没发出,边关传来消息,江辞将军击败敌军,凯旋而归。

听见这个消息,还是萧越带来的,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他。

他又恢复了齐盛身边红人的位置,只是他来见我时,却没了往日的亲昵,像隔着一层雾一般,礼数周到,却叫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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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了我哥,他壮了很多,黑了,脸上线条依旧凌厉,眉眼依旧带着少年人的风采。

仿佛当年的那件事对他来说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他依旧是京城里最意气风华的少年。

我鼻头一酸,忽然不敢上前,和他两两相望,还是他率先开口。“婉婉。”

我差点落下泪来,我本身是个很爱哭的人,如今更像是在外头受了委屈的小孩。

我嘴巴嗫嚅几下,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经大步向前,本想朝我鼻头上刮一下,这熟悉的小动作他最终没有做完,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这么久不见,连哥哥都不会叫了?”他笑起来,我抓着他的手,眼泪终于落下。

他长着少年的模样,看起来与我年纪一般大,却有着与少年人不相符的手,长着厚重的茧子,几乎摸不到软肉的存在。

“哥!”我开口道。

他眼里带了些笑意,用了揉了揉我的脑袋。“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喜欢哭鼻子。”

我哭的更加大声了,他手足无措又小心翼翼伸手,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帕子小心擦了擦我脸上的泪。

“哥哥手糙,你别哭。”他小声道。

我抓着他的手,在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朝他笑了笑。将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说了出来,爹爹和哥哥出事时我在皇宫,哥哥去了边关,等我送别时只看见暗红旗帜在空中飘扬。于是便是一别两年,连告别都没来得及。

“哥哥,对不起。”

他大概知道我要说什么,朝我笑笑。“我和爹都不怪你,就算你没有嫁给齐盛,我们的下场也不会比现在好,爹爹与我都不是好脾气,得罪的皇子大臣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爹爹早就想好了,与谁合作都是与虎谋皮,倒不如和齐盛合作,爹爹解甲归田也是自己的决定。”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弯腰认真擦干我的泪。

“你没必要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倒是你,爹爹一直都很内疚,早知道齐盛待你不好,就不将你嫁与他了。”

门口传来清咳,一身龙袍的齐盛站在门口。

江辞拱手行礼。“皇上。”

齐盛朝他点了点了头,扫一眼我红肿的眼睛。

“回来了?”他随意问道。“陪我喝一杯。”他看一眼我身后的萧越,笑意不达眼底。“许久未聚,你也一起来吧!”

三人就聚在我的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准备了酒菜。

三人关系到底不如从前,都紧紧绷着脸,沉默的喝着酒,萧越端着酒壶小口抿着,酒液从唇角流下。

我躲在窗后偷看,一如从前时候看着他们和慕清霜一起的时光。

江辞同慕清霜关系并不算好,可能是因着我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齐盛的关系需要避嫌,他倒是与萧越谈的来。萧越还是齐盛身边的随从时,江辞还常邀请他来家里做客。

那时候他们喝着酒,我哥就会朝我招招手。

“婉婉,过来陪哥哥喝两杯,萧越不能喝酒,我一个人喝的不自在。”

萧越摁住酒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我哥道:“我能喝。”

脑子不知怎么就想起他苍白的唇角,那日不过喝了口凉粥,便疼的神志不清。

我想叫他们别喝了,朝萧越使了眼色,他茫然看着我,显然已经带了些醉意。

我哥喝的挺多,酒罐子空了一罐又一罐,他瞧见了我,朝我招招手。

“婉婉过来陪我喝两杯。”我小步子走上去,他一个大男人忽然眼睛一红,拉住我的手。“哥哥对不起你,”

我下意识看向了场中唯一一个清醒的人,齐盛目光冷清,脸色有些微红,目光一直注视着我。

我哥许是真的喝高了,一直说着对不起。“哥哥不该带你认识齐盛,哥哥对不起你,要是没有我,你现在就该嫁一个好人家,何必待在这里。皇后有什么好呢?”

齐盛脸色一变,目光变得黑黝黝的,常年带着笑意的眼睛此时便的阴沉。

他忽的伸手拉住了我,我看向他,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松开了手。

萧越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我们相握的手,我抿唇,下意识在裙边擦了擦手腕,却没注意到齐盛黑了的脸。

我哥同我一样,遇见事情这嘴便会一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我哥醉了便一直说着齐盛坏话,从小到大,就连在意外在形象这点事情都翻来覆去说了。

“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想叫你不要喜欢他,可你偏偏又这样喜欢他,早知道我就说了,说了万一你就不喜欢他了。他肯定待你不好,我回来你都不跟我撒娇了。”

“我不想你长大,不想你嫁人,就想你做我妹妹。”

他说着转头拉住萧越的手。“你帮我照顾我妹妹吧!做哥哥都没用,护不住他,你保护我妹妹,我叫她嫁给你,我相信你。”

萧越目光润润的,忽然变得亮晶晶,他转头看向我,表情有些呆。

瓷片破裂的声音响起,齐盛冷笑,起身拎住我的衣领,将我拉开。

我也很想捂着江辞的嘴,但是江辞喝醉了便不管不顾。

他心事压多了,堆积着会坏,我也就放任他说了。

齐盛将我拖进屋内,萧越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忽然站起身挡在我的身前,齐盛轻飘飘将他拨开,他倒地的声音响起。萧越倒地,捂着腹部脸色苍白。

齐盛冷冷看着,我甩开他的手。“你干嘛?”然后下意识去扶地上的人。

齐盛拉住我,我莫名从他眼里看见了两分委屈。

“他活不长的。”齐盛道,却有些莫名其妙。

我被这话冲击的头脑空白,甩开他的手,扶住地上的人,地上的人愣愣的,眼睛眨巴两下,乖乖被扶起,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齐盛将我带进房门,不顾我的挣扎,他或许也醉了,酒意随着呼吸喷洒在我的脸颊,他唇瓣贴着我的脸颊,将我摁在门上。

“江婉,你哥回了,就这么急着告状吗?他急着赶回来,就是为了给你做主吗?既然不想要霜霜做皇后,为何你自己不来说?还是说像当年你爹找上我一样,让我娶你,你除了躲在你爹和你哥后面你还会做什么呢?”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冷,眼眶有些红,像一匹狼,掐着我腰的手力气很大,疼的我眼冒泪花。

我蹙眉,只觉得恶心冲上天灵盖,推开他,用力擦了擦脸颊。

“你立谁做皇后都与我与我哥无关,慕清霜没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表忠心,你现在还怪我哥和我,齐盛,你就算废了我,只要我愿意,我哥都不会多说半句,齐盛,你真让我觉得之前喜欢你是件多恶心的事情。”

搁平日这话我也不敢说,但是我想到萧越,那个醉酒醉时乖乖的人,平日沉默的跟在齐盛的背后,为他卖命。

萧越是个很厉害的人,在我哥与他交好时,我哥经常说的一句话,说他武功厉害,写字好风骨,能让我哥夸赞的人并不多,萧越无疑又是这些人里被提的最多的一个。

我闹着我哥去找齐盛时,齐盛并不理我,我朝他多说几句,他就能扯着他的冷脸说我不知羞耻,毫无姑娘家的矜持,那时候我觉得他嘴巴坏是天生的,有些难受但是也在第二天时抛在脑后。

我哥说我不记仇,通常和别人红脸第二日就跟没事人一样。我想了想,我的确不是个爱记仇的姑娘,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忍受他对我的冷言冷语。

我与萧越一开始的关系并不好,甚至说不上来几句话,他也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我被齐盛骂了后也习惯沉默,倒是习惯两人凑在一起走他们后头。

后来一次元宵节的灯花会上,我们两和他们三人走散,闲得无聊逛着花灯会猜谜语赢灯花,我是个爱玩的性子,偏偏又猜不出谜。

还是萧越偷偷告诉我答案,借着回礼,我送给他照着他捏的一个泥塑人。

那老师傅笑着看我们,然后手把手教我,许是我不太适合这种细致的手工活,做出来的泥人丑不拉几,和萧越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送出手时委实有些不好意思了,萧越眉心跳了跳,有些嫌弃,但还是收下了。

而后,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后来我进宫,萧越也进了宫,成了宫里的大公公,他可比我这个皇后娘娘有地位多了,平时还得靠他带的好吃的接济我。

我想问齐盛萧越生什么病了,却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我哥回来封了赏没两天又走了,走的前一夜他来见我,目光凝重,鲜少的认真。

“婉婉,若你不想待在这里,哥哥帮你,大不了,哥哥不做什么大将军了。”

我眼睛一酸,终是没能同意。

我知道外头是这么说哥哥的,他们说他武功盖世,英勇无畏,是边关战神,他有着大好的前程。

而哥哥喜欢战场,也喜欢边关的百姓,不能叫我误了前程。

梦境失火

《本将军嫁给了武状元》

    “算了,我来嫁。”看着我一母同胞的小妹哭得梨花带雨几欲昏过去,我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阿兄……”小妹吓得登时止住了哭声,随带着打了个哭嗝:“可你是个邦邦硬的男人啊。”

“男人就男人,我堂堂侯府嫡子,除了胸上少了二两肉,其他什么地方配不上他一个小小状元郎了。”我拍了拍小妹的肩膀,一个新登科的状元而已,就算现在风头正盛,过段时间也就消停了。

“阿兄。”小妹上下打量了我一顿,抿着嘴一字一句地说:“可郁北萧是武状元啊,你去了……我怕他打死你。”

“打死我?你莫是忘了你哥以前是干什么的,再者说死就死吧,反正九族以内除了你我都快死光了,你就和你的...

    “算了,我来嫁。”看着我一母同胞的小妹哭得梨花带雨几欲昏过去,我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阿兄……”小妹吓得登时止住了哭声,随带着打了个哭嗝:“可你是个邦邦硬的男人啊。”

“男人就男人,我堂堂侯府嫡子,除了胸上少了二两肉,其他什么地方配不上他一个小小状元郎了。”我拍了拍小妹的肩膀,一个新登科的状元而已,就算现在风头正盛,过段时间也就消停了。

“阿兄。”小妹上下打量了我一顿,抿着嘴一字一句地说:“可郁北萧是武状元啊,你去了……我怕他打死你。”

“打死我?你莫是忘了你哥以前是干什么的,再者说死就死吧,反正九族以内除了你我都快死光了,你就和你的那个小心上人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了瑶儿的话,等我说完,她一下子哭得更伤心了。

一.

我是江遇宁,如你所见,我是个落魄侯府的落魄嫡子,按理来说我老爹死了,我就应该承袭侯位,但没办法,我老爹死得不光彩,整个江家上下就剩下我和我小妹江瑶两个人了。

说得再准确一点,我也“死”了,要不是老管家的儿子穿上我的衣服划花了脸顶了我的名头,那江家就真的只有我妹这一个独苗了。

至于老皇帝为什么不把我小妹一起杀了,还派人在江家好好的伺候着,那大概是因为她长得太像我那早早死去的娘亲。

对,我娘,就是老皇帝挂念了半辈子的那抹白月光。

就这么拖了大半年,就在我都快以为他要把瑶儿弄进宫当妃子的时候,老皇帝下了个旨,要把瑶儿嫁给新科武状元郁北萧,听说还是郁北萧自己请的旨。

啧啧,真是色令智昏,谁不知道我家瑶儿十四岁的时候就有上京第一美人的称号了,这个武状元竟然刚刚骑马游街后就打上了我家瑶儿的主意。

本身这事儿对瑶儿来说,或许也是个好去处,可天杀的,这大半年瑶儿的那个心上人挖了条地道天天来江府和她幽会,我这个当亲哥的在脸上画了三块胎记,还装成小厮天天点头哈腰的在门口给俩人守门。

瑶儿我是了解的,要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还不如直接杀了她,要是逼着她嫁过去,估摸着花轿上就能咬舌自尽,没办法,那只能我来了,谁让她是我妹妹呢。

于是我给她塞了盘缠银两,给她脸上化了四块胎记,把她交给那个偷偷摸摸钻了一百多天地道的傻秀才。

“行了,走吧。”我甩了甩手,让他俩趁天黑赶紧离开。

“阿兄,我舍不得你。”瑶儿压抑着哭声哭得肝肠寸断。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哥这张脸就是缺点打扮而已,日后我去状元府吃香喝辣,大不了下点药把郁北萧迷晕了我在逃跑,你哥的本事你还不清楚?”

“阿兄。”瑶儿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对我说道:“那我们一起离开。”

“不急,三个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你们先走一步,日后我再去找你们。”我把瑶儿塞回陆知言怀里,扬了扬下巴:“走吧,先去城门附近,等明天大婚守备松懈,你俩抓紧走,离开了上京就别回来了。”

陆知言嘛,酸秀才一个,唯独看得过眼的就是那点子墨水和风骨,除了他我还真想不到其他人可以托付。

“江兄,瑶儿就是我陆某此生唯一的妻,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护……”

“行了行了。”我扣了扣耳朵:“酸死人了,赶紧走,别打扰我出嫁。”

我这辈子最讨厌两件事,一件是被人骗,一件是哭哭啼啼,瑶儿哭的伤心死命抓着我的衣袖,我只好三下五除二把她和陆知言一起塞进了地道,反手封死地面,顺带在上面蹦跶了两下再把柜子移过来遮住。

齐活了,等瑶儿走远了,我直接一把火把自己烧死就得了,从此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江家余孽,瑶儿也能和她的言哥哥找个清静的地方,生两个小娃娃,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这上京城的权势压死了这么多人,再死我一个也不多。


   二.

我是江遇宁,如你所见,我不想活了,所以我哄走了我的亲妹妹,还对着圣旨来了场瞒天过海。

我原来是个不成器的侯府嫡子,最爱干的事是喝酒打架,后来我被抄家了,于是我扮成了脸上有硕大胎记江家奴仆陪在我妹妹身边,现在我成了穿着婚服,胸前塞了两个馒头,坐在轿子上的新娘子,没错,我要嫁人了,嫁给前段时间策马游街的新科武状元郁北萧。

轿子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不绝于耳,可见皇帝是真给状元郎面子。

状元府是新的,新郎也是新的。媒婆扶着我让我下轿子,隔着红盖头,我只能看见眼前有一双绣着金线的靴子。

这是郁北箫亲自出来接新娘了,还真是看重我……阿不,看重瑶儿,

进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跨火盆,火苗窜得老高,按照媒婆的说法,这叫红红火火。

可你家跨火盆跨的是明火啊?

我用我的脚后跟想了想都知道是有人在下绊子,可惜了了,我不是瑶儿,这么点火盆我三岁就能跨了。

于是所有人就看着新娘子甩开了媒婆的手,脚尖在地上磨了磨,随后一个箭步跨过了火苗熊熊的火盆,人也稳稳落地,连衣摆都没被火舌沾到。

也不知道周遭的人都是什么表情,我兀自挺直腰杆进了状元府,不过说老实话,我没成过亲,真的。

上京城里的公子哥多的是红颜知己,这个我没有,我身边净是一群光膀子摔跤的莽夫,当然了,我一般不和他们摔跤,一是因为我身份摆在那儿,二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会把我摔死。

没办法,我也不愿意和他们计较,怪只怪江家的基因太强大,哪怕是我那个沙场征战几十年封侯拜将了的爹也总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

我和我爹说,我堂堂一个将军,怎么能这么白净,这不成体统。

我爹冷着他那张风沙吹了十余年依然白净的脸对我说,忍忍,忍到他那个年纪就行了。

不过可惜,我爹还没看到我到他那个年纪,就被老皇帝了结了性命,人头还挂在城门口风吹日晒。

现在我爹终于不白净了,也不知道他后不后悔。

以前这张脸和这单薄得跟个木板一样的身体对我来说属实没什么用,顶天了平时被嘲笑一下说我油头粉面像个女人,不过现在有用了,你别说,化上妆,穿上新娘子的衣服再盖上红盖头,还真像那么回事,除了这鞋有点挤脚外,从早到晚都没人发现是新娘一个男人假扮的。

成亲也无非就是那么几档子事,状元郎算是新贵,在上京没什么人脉,进了大堂也没人闹腾,高堂上空空荡荡,敢情这状元郎也是个孤家寡人。

傧相扯着嗓子喊“一拜天地”,唢呐声扬得老高,我翻了个白眼,扯着红绸子跟郁北萧一起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拜就拜吧,高堂上左右也没人。

“夫妻对拜。”

我腆着脸转身和郁北萧对拜,媒婆压了压我的背低声说:“新娘子的头要低过新郎官。”

天光正好,日头正盛,也许瑶儿还未能逃远,我可不能惹事。

我这么想着,把头倏地低过郁北萧,只要瑶儿能活,别说弯腰低头,现在要当场把我剐了都行。

只是我的脚被鞋子挤得生疼,转身时被衣服一绊,差点摔了个跟头。

是郁北萧扶住了我。

“送入洞房!”

随着傧相的声音,郁北萧居然打横把我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婚房里走,好歹不用自己穿着小鞋走路了,我差点乐出声。

头上的珠钗金冠压得我脖子发酸,只能靠在郁北萧肩膀上休息。

郁北萧把我放在了床上,床上是红彤彤的绣着牡丹的被子,这被子让我觉得硌腚,所以郁北萧一出门去招待宾客,我就扯掉了盖头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被子一掀开,满床的红枣花生。

早生贵子,好意头,可惜我生不了。

一早上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我饿得眼前都快重影了,房间里的东西中看不中用,没一个顶饱的,我只能一边脚踩脚地脱掉鞋子一边取出馒头开始啃。

幸好早上塞了两个馒头,要不然我真能活活把自己饿死。

两个馒头下肚,我照了照镜子,镜中人化了妆遮住本来的相貌,我摸了摸下巴,觉得若我是个女子,生得这副模样倒也不错。

得了,谁让我是个男的,于是我认命地坐在床边开始寻思这房里什么地方好点火,骗郁北萧三五天还说得过去,骗一辈子,除非郁北萧是个傻子。

所以我打算等迷药用光了,瑶儿也走远了,就一把火烧死自己,就是可怜郁北萧,娶了个媳妇是个男人,还得赔上一间房。

就在我无聊得快把床上的花生嗑完了的时候,终于听见了一道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吓得我赶紧穿鞋盖盖头端端正正地坐好。

郁北萧踏着夜色进了房,还反手把房门锁上了。

杜绝闹洞房,是个好习惯。

房里红烛高照,烛芯爆裂噼啪作响,我隔着红盖头看见郁北萧的身影,影影绰绰的,就这么站在我面前。

不愧是武状元,看起来还挺高的。

“江瑶……”

郁北萧轻轻开口,我想着瑶儿平时的动作,扭捏地轻轻点了点头。

盖头被掀开,眼前霎时明亮。

好在这衣领够高,遮住了我的喉结,也遮住了我吞口水的动作。

这哪里是当今武状元,这明明是我梦寐以求的脸。

长眉如剑,瞳仁如墨,棱角分明的脸还带着穿过夜色而来的冷峻,修长高挑的身材,一拳能打废一排人。

我简直做梦都要想这样的脸,有这样一张脸,还用愁别人笑我是个小白脸?

郁北萧也盯着我,好像我脸上明晃晃地刻了“我是男人”这几个字一样,盯得我浑身发毛。

我看着郁北箫坐在了我旁边,出乎意料的,他握住了我的手。

我登时吓得一哆嗦,就郁北萧敛起眉眼这幅温柔的样子,我都快以为他是瑶儿当初某一天出门游玩欠下的情债了。

“今天累吗?”郁北萧摩挲着我手掌上的老茧,那是常年牵缰绳握长枪磨出来的。

我有些心虚地瞥了郁北萧一眼,好在他神色如常,我也就懒得管了,又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现在歇息吗?”

大哥,用得着这么单刀直入吗?要是我答应了,你是不是就要直接和我被翻红浪了?

我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维持着憋红脸的状态,指了指桌上的合卺酒。

那里面我还加了药,可不能浪费。

我哄着郁北箫喝下了酒,该说不说,迷药劲儿挺大,一杯酒下肚,郁北萧的脚步就开始虚浮,走了两步就直直倒在了床上,还省得我把他搬上床了。

婚床大得出奇,躺下四个人都不成问题,我脱了外袍,顺带把郁北萧的外袍扒了,随后自己躺在床内侧对着床帷和衣而睡。

郁北萧的呼吸平稳,勾得我也困意翻涌。

也不知道瑶儿现在好不好。

罢了,还有陆知言,陆知言会照顾好她,我还是睡觉了事。


三.

我叫江遇宁,现在是状元府的新“夫人”。

我醒过来的时候,郁北萧已经不见了踪影,听派来伺候我的丫鬟说是进宫受封了,丫鬟说得一脸骄傲,我撇了撇嘴,武状元无非是封个骁骑校卫养在上京,都不能出征打仗振我国威。

振我国威?我愣了愣。

算了,这国威谁爱振谁振吧。

怕丫鬟看出端倪,我让她放下东西就离开,开始一个人待在房里梳洗。

按照受封的进度,估摸着郁北萧现在还在宫里三跪九叩,那我也不用急了。

这脸上的脂粉糊得人难受,一盆清水都洗白了才洗干净,我把散落的头发用发带束了起来,铜镜中的人素白着一张脸,连带着衣襟敞开露出的肌肤也是苍白的,依稀还能看见胸前的刀疤,唯有嘴唇还带着一丝色彩,像是黑白的水墨中突然滴进了一滴朱砂。

我扯了扯嘴角,透不出一丝鲜活的样子。

出门是不可能的,我只想待在房间里等死。

但郁北萧提前回来了,他说他受封了骁骑校尉,我乐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郁北萧还说要带我去见见府里上下的人,可我正在怕郁北萧看出端倪,所以裹在被子里不肯起身。

郁北萧见我无精打采的,耐着性子解释说说昨天的火盆是他师妹刻意所为,他已经把人送回济州老家了。

得,原来他也发现了,还处理完了。

我突然觉得如果瑶儿嫁过来了,靠着郁北箫,说不定也能过上好日子,不用奔波,不用躲藏。

他虽是好心,可我还是婉拒了郁北萧,顺带如法炮制的把药下在茶水里又迷晕了他。郁北萧在我旁边睡得安稳,让我难得的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也不知道这兄弟作的什么孽,遇上了我这么个人。

不过没关系,我就要死了,我肯定死得让你省事点,到时候你还能继续娶娇妻美妾,不亦乐乎。

郁北箫不知道我心里在琢磨什么,他和我这个闲人不一样,他是要上朝的,所以一大早他就又没影了。

等我独自吃完三碗饭躺回被窝的时候,郁北萧带着一身浅色简装和一顶帷帽回来了,他说上京城今晚有花灯会,如果我想去,他就带我去看。

花灯会?没意思。

我背过了身,不打算去。

郁北萧又说今夜的花灯会上会铺上许多摊子,有地方美食,还有陈年好酒。

于是我答应去了。

郁北萧以为我为了美食,我却带着帷帽满街溜达找酒。

我寻思着我也不矮,可郁北萧实在太高,比我高了一个头,衬得我跟个竹竿子一样,我只好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借此维持我的尊严。

长街锦绣,灯火如昼,真是好年岁。

我停在卖酒的摊贩面前,郁北萧低声问我要不要喝酒,我说喝,管他三七二十一的,不如先畅快痛饮一顿。

郁北萧没有制止,连疑惑也没有,直接扔下银子给我买了六壶酒,还拉着我飞檐走壁上了观月楼。

今晚的月亮圆的就跟我爹中年发福的那张脸似的。

我一个人喝了六壶酒,郁北箫不争不抢,就在旁边看着。

摊贩说这是烈酒,但我六壶酒下肚了依然脑子清醒,身体敏捷,一点也没醉,我觉得摊贩骗人,可郁北萧说我醉了,还说我话都说不清楚了,一直含含糊糊地骂人。

我说你放屁,我清醒得很,是我爹不清醒,我爹清醒了一辈子,怎么就临老了还糊涂了,断送了自己一生的清誉。

我想着反正观月楼这么高,十个我加在一起骂人也没人听得到,多骂两句也没关系。


四.

我叫江遇宁,我以前觉得自己是个酒仙,千杯不倒,可昨晚我倒了。

那晚上怎么回去的我忘了,总之一个人在床上醒过来的时候我什么也记不起来,只有脑仁疼的厉害,我终于信了摊贩说得话,酒的确是烈酒。

丫鬟依旧叫我夫人,按着老规矩,放下洗漱的东西就出去了。

至于郁北萧,管他的,估摸着还在上朝吧。

我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木刻花纹,突然有些想瑶儿了,娘亲去世的早,我爹只知道打仗,瑶儿算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也不知道现在和陆知言跑到哪儿了,有没有安定下来,也不知道她日后听闻了状元郎的新夫人的死讯会不会伤心,又哭个不停。

昨晚喝的酒今天还没缓过来,我吃了两口饭就又躺回了床上,窗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雨滴连成线打在房顶,打在叶片,打在树干上,吵得我心烦。

我裹在被子里辗转反侧,郁北萧来找我的时候身上还沾着雨的痕迹。

我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郁北萧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只蛐蛐儿,问我要不要斗蛐蛐儿。

要不怎么说男人的快乐都是相通的,要是瑶儿,她现在应该已经生气了,但幸亏是我,我又有兴致了。

于是我借口脸上出了疹子,戴着帷帽待在房里和郁北萧斗了一下午蛐蛐儿,郁北萧也不问我为什么出疹子了,只说他会送药过来,还说明天他不用上朝,正好雨过天晴,他想带我去郊外骑马踏青。

骑马啊。

我已经快一年没有骑马了。

郁北萧说他养的马能日行千里,是难得的良驹。

话都说成这样了,那去呗。

我摸了摸怀里的药,估算了一下份量。

可郁北萧好像没有要和我洞房花烛的念头,到了晚上他就自觉地躺下去和衣而睡,睡得比我还香。

得,又省了一包药。

第二天的确是个好天气,马也的确是好马。

城外有草场,草场边上是一片密林,郁北萧说这马温顺,让我放心骑。

太久不骑马,果然还是生疏了,我握着缰绳,郁北萧骑在另一匹马上和我并肩而行。

我觉着我也挺温顺的,和这马简直是绝配。

于是我撒了欢地骑,在草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跑,耳畔的风刮过,眼前的景划过,我在草场边缘用力扯了一把缰绳,然后呕出一口血,我看见血就这么一摊,倏地在白色衣袍上晕染开,像一滴赤色的浓墨滴在了水里。

我抹了一把嘴,把那块碍眼的布料撕下来随手一扔,布料随风飞出去几丈远,我也策马回到了原点。

我捏着嗓子和郁北萧说不想骑了,草场太小,没意思。

郁北萧说:“那我们回家。”


五.

我叫江遇宁,我怀疑郁北萧喜欢上我了,或者是郁北萧原来就暗恋瑶儿,否则他的种种纵容都说不通,当然,也可能他是个大傻子。

不过不重要了,因为我快死了,趁郁北萧去上朝了,我打算反锁上房门一把火把自己点了,房间里好烧的东西就数这帷幔,所以我先点了帷幔。

火势刚刚起了一点头,我又点了书架子。

火势大了起来,外面叫嚷声一浪高过一浪,我在火光里还没傻乐上一会儿,郁北箫就直接用剑劈烂了房门,然后不等我反抗就把我裹在被子里抗了出去。

我想挣扎,不过郁北萧力气太大,我打不过。

我被扔在了另一所院子的床上,那边院子的灭火声我已经不太听得清了,眼前的郁北萧还穿着朝服,脸沉得跟被火烧过的碳灰一样,我差点被捂晕过去,被扔在床上后我就一把掀开了被子,里面的里衣还没系好,直接露出了我平坦的胸膛。

郁北萧望着我,不声不响的。

我握住袖间藏着的短刀,咧着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郁大人,不好意思了,我是个男人。”

本来我是想一个人死的,但是你冲了进来,还发现我了,我也掩盖不过去了,那我只能和你鱼死网破了。

郁北萧没有跟着我笑,也没有惊疑,只是走过来半蹲着给我系好了里衣,还帮我把被子披好了。

“郁北萧,你不生气?”

“北市新开了一家糕点店,听说很好吃,明天我去给你买。”

“郁北萧,你不会早就猜到我是个男人了吧?”我歪了歪头盯着郁北萧。

“为什么要寻死?”

答非所问,我撇了撇嘴角,避开了郁北箫的目光,并不打算回答他。

然后我就被郁北萧掰着肩膀和他对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我:

“为什么非要死。”

“因为我本来就该死。”我的语气也凉薄了起来,连笑也懒得装了:“郁北萧,你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了,不是吗?”

“我是猜出来了……”郁北箫弯着腰,对我说:“可江遇宁就该死吗?江遇宁难道不更该好好活着吗?”

这大概是我这大半年来听到的唯一一次,有人叫我大名。

瑶儿叫我阿兄,陆知言叫我江兄,其他人叫我逆贼,偶尔还会在后面淬上一口口水。

只有郁北萧叫了我江遇宁,把我给激动得,要是我是个女的,我一定当场就真的嫁给他。

我说不过郁北箫,不但没死成,还暴露了身份,虽然只有郁北萧一个人知道,那把被我藏在袖中的短刀临了也没捅进人的胸膛,只被我拿来削了个大白梨。

我不担心郁北萧说出去,毕竟现在我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俗称新婚夫妇。

可我思来想去也想不通,郁北萧是怎么发现我的,左右也只有喝醉了记不清事的那一晚,郁北箫没有对我多做解释,失火的事被他三言两语掩盖了过去,我仍旧是神神秘秘的状元夫人,他仍旧是风头正盛的当朝新贵。

郁北萧没有失言,果真带回来了好几盒糕点,一块一块的给我试,我懒得反抗,任由他给我喂吃的。

他说过几天皇帝要大宴群臣,点名要我去。

他还说让我不要担心,他会想办法。

郁北萧没见过瑶儿,老皇帝是见过的,我他也是见过的,要想看不出来我是江遇宁,除非是老皇帝瞎了。

于是我对郁北箫说:“那你想想办法吧。”

郁北萧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我嘴里塞吃的。

我也不知道郁北萧能想出什么办法,不过那个老皇帝在想什么我就很清楚了,左不过是为了见一眼瑶儿,看看瑶儿现在长得有多像我娘了。

不过当初我娘为什么在皇帝和我爹中选了我爹,我认为是有迹可循的。

首先肯定是因为青年时期的我爹实在一表人才,那时我爹一把长枪挑尽天下无敌手,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一方大将。

我娘亲这么骄傲又貌美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老皇帝疑心深重,善妒小心眼还三宫六院的毛病,于是果断嫁给了我爹。

至于我娘年轻时有多美,用我爹的话说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也难怪生下瑶儿就离世了的我娘,在瑶儿都成了大姑娘的时候还天天被我爹念叨着,被老皇帝惦记着。

也不知道我爹娘在地底下团聚了没有。

过了两天后,郁北萧说他禀告了皇帝,说我身体不适,不宜面君,老皇帝准了。

果然还是有本事的人在皇帝面前有面子。

郁北萧不让我死,我也就不死了。

反正郁府上上下下也没少我吃没少我喝,现在郁府的人都知道我这个新夫人就爱天天戴帷幔遮住自己的美貌,我也乐得清闲。

郁北萧除了知道我是个大男人还每天非要和我睡一张床以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举动,反而天天得空了就带着我骑马打猎,喝酒遛弯,让我觉得他这个骁骑校尉就是个挂名的,实际上一点实权也没有,也不知道他一路考上状元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能在上京城更好的斗蛐蛐儿?

如今用不着给他下迷药了,我就开始给自己灌药。

只恨我自己太容易做梦,一剂药下去一觉到天明,什么也不用愁了,了现在药没了,我又开始成宿成宿地做梦,大半夜的在床上踢过来踢过去,差点把郁北萧踢下床。

郁北萧轻拍我的脸让我清醒过来,可我只觉得眼前都是火光,一片一片,红得刺眼,还带着血腥气,燎得人心慌。

我从床上弹起来,满头是汗地坐着,眼前时黑时红,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郁北萧好像是把我抱住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我的背,直到我睡着。

我半梦半醒地让他给我药,我想睡觉。

他擦了我额头的汗,说别吃药了,吃多了不好,现在有他在。

于是郁北萧就天天的拍着我哄我入睡,实在睡不着他就带着我去房顶喝酒看月亮。

房顶的风大,吹得发丝缠连,像纠缠的红线,我吹着风,看着郁北萧的侧脸,突然问他:

“郁北箫,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郁北萧的睫毛颤了颤,没有搭话。

“不过我丑话先说到前头,沾上我的人可都没什么好下场。”我兀自接上了自己的话。

郁北萧回头看着我,月色凉凉,映得人影都清冷,然后郁北萧在我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我跟被火烫了似的一把他推开,使劲搓了搓自己的额头,娘的,虽然他比我高一个头,但也不能就这么轻薄我吧。

我爬起来拍了拍衣服,想要直接离开,可房顶太高,我现在武功全无,跳下去估计不死也残,于是我冲着一旁憋笑的郁北萧怒吼:

“笑什么笑,送小爷下去,小爷困了。”


六.

我是江遇宁,我可以确定了,郁北萧是真的喜欢上我了,虽然他是个男的,我也是个男的,虽然他一开始想娶个女的,而我一开始也喜欢那些身娇体软的姑娘。

但这种事,没办法,上头了。

而今我和他同榻而眠,我睡不着,只好戳了戳身旁的郁北萧,让他晚上夜宴过了回府时去药铺给我抓两幅补气血的药,我要大补,多活一天算一天。

郁北萧答应了,还顺带捏了捏我的脸。

于是我又把他踢开了。

皇宫夜宴,我有理由不去,但郁北萧是必须要去的,进了郁府以来头一次晚上没有人一起吃饭,还怪不习惯的,我吃起来竟然有些食之无味。

我慢吞吞地吃,外面的小厮急吼吼地来报。

我问小厮又没有着火,他急什么。

我没点火,郁府怎么可能着火。

小厮说门口有个满身是伤的男人,说他姓陆,要见我,已经接近前厅了

现在轮到我上火了。

满身是伤,还姓陆,除了我那个便宜妹夫,我想不到其他人。

等我跑到前厅时的,那个姓陆的就剩一口气了,浑身是伤,也不知道怎么混进的上京城。

我扒开他的头发看得仔细,还好,不是陆知言,我松了一口气。

他喘着粗气,有得进没得出,我只能蹲着,把耳朵凑近他嘴边才能听清楚他的话。

他说他叫陆续。

他说他是陆知言的贴身书童。

他说陆知言死了,被官兵一刀捅死的。

他说江瑶也死了,撞死在了官兵的刀下。

我掰着他的肩膀让他说清楚,他断断续续地说是皇帝画了我娘的画像,举一国之力要找和她相似的女子送进宫,瑶儿和陆知言一路逃到永州,以为无事就洗去了我给她画的胎记,不料后来被官兵围住,说她长得同画像上的人相似,要带走瑶儿,陆知言为了带瑶儿逃走被官兵一刀了结了性命,瑶儿不愿独活,撞死在了杀她陆郎的刀下。

陆续说完了。

然后一口气没上来,死在了我的怀里。

前厅的穿堂风一阵一阵地吹过,陆续的血流在我的掌心,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我成江府的独苗了,

我真成江府的独苗了。

我愣愣地维持着瘫坐的姿势在前厅抱着陆续坐了很久,久到天完全黑了,久到郁北萧风尘仆仆地从宫里赶回来,我还不声不响地拽着陆续不撒手,郁北萧把我从地上扛起来,扛回房里,拍着我的脸让我看着他。

郁北萧叫我阿宁。

郁北萧说他慌了,让我别不理他。

我有点茫然地抬头,看见郁北萧急得双眼发红,我感受到我的嘴在动,在说话,可我听不见我在说什么。

郁北萧把我的头按进他怀里,摸着我的后脑勺说,哭吧,哭吧。

我想我怎么可能哭,我可是杀人都不眨眼的江遇宁。

但郁北萧用下巴抵着我的头,说他知道我太苦了,以后会有他在。

所以我揪住他的衣服咧开嘴嚎啕大哭。

这是我第一次哭得如此丢脸,娘亲死的时候我才五岁,怀里还抱着瑶儿,我憋着眼泪,不能哭。

老爹死的时候我晕了,人事不省地被藏在衣柜里,没时间哭。

现在我哭了,因为我不想瑶儿死。

瑶儿刚出生的时候,皱皱巴巴的,像一只小猴子,我一只手就拎得起来,娘拉着我的手,躺在榻上摸了摸我的头,让我一定要听爹的话,让我好好照顾瑶儿。

娘去世以后,爹疯了一样的在外面征战不肯归家,我就天天把瑶儿带在身边,饿了就找乳娘喂奶,哭了就搂着她给她唱我也刚学会的摇篮曲。

然后她就哭得更大声了。

别人家的孩子长大了说的第一句话叫爹叫娘,我家瑶儿说的第一句话是哥哥

瑶儿再大一点,我就背着她上书塾,虽然别人也能背,可别人背我总是不放心。

瑶儿能识文断字了,写出来的第一个字就是宁字,她头上还是我给她扎的丑乎乎的辫子,给我看她的字时,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瑶儿长得水灵,用文人的说法叫长得风华绝代,那些公子哥说她是上京第一美人,总想着翻墙来看她捉弄她,瑶儿曾被吓了一大跳,后来我就抓着长枪跃上墙把人一个个的踹下去,瑶儿在廊下鼓掌,对我说阿兄神勇。

我的妹妹,就算是天潢贵胄来了,也得看她自己乐不乐意见。

可我把她托付给了一个不会武功,没有功名,只知道一门心思对她好的秀才。

瑶儿,要是当时我逼着你把你嫁给郁北萧,你是不是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瑶儿,阿兄好悔,怎么就那么急匆匆地把你塞进地道,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永远是阿兄的掌上明珠。

那晚我发了高烧,睡梦中把郁北萧的胳膊抓得血刺呼啦,醒过来时郁北萧满脸憔悴,胡子拉碴,说我昏迷了两天两夜,时不时还呕血,大夫来看都说我心力交瘁,快死了,幸好,幸好我醒了。

我盯着床帷,心想还不如死了。

郁北萧怕我做傻事,告了假天天和我待在一起,我不吃饭他就熬粥,一口一口地吹凉了喂我。

到了晚上,郁北箫就拿带子把我和他的胳膊绑在一起,生怕我偷跑出去。

我由着他忙这忙那,自己却只像个活死人一样定定地说不出话,郁北萧看着我,说他给我说个故事。

他说他十五岁在上京城外被人追杀,奄奄一息就快要死了的时候,有一个白衣少年突然出现,一箭一人射死了围攻他的杀手,还给他包扎了伤口。

他说他当时被血糊住了眼睛,那个人替他擦干净了脸上的血,他看见那个人一双丹凤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只低着头给他包扎。

他问那个人,不怕他才是坏人吗。

那个人笑着说,小爷杀了这么多人,分清好坏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后来他回了济州老家,蛰伏多年报了血海深仇,来了上京数次却寻那人不得,后来他派人拿着那块包扎的布料挨家挨户地问,才有人说这约莫是当初平南侯府订的料子。

他说他当时高兴坏了,回济州备了大礼,刚要出发来上京,平南侯府谋反被诛杀九族的消息就传到了他耳里。

他当时想,那个城外持弓的少年那么厉害,怎么就这么死了呢,他不信,可平南侯和平南侯嫡子的头就挂在城门口,叫他不得不信。

平南侯府只剩一个江瑶了,孤苦无依,他只能一路考取功名,求娶江瑶,想要保她一世平安。

郁北萧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凌乱的额发捋到耳后。

我说怎么郁北萧揭盖头那晚看了我这么久,还屡屡纵容我。

敢情他早就知道我是江遇宁,上赶着来报恩了。

郁北萧说成亲那晚他叫了瑶儿的名字,想告诉她自己不会强迫她,只想保住江家最后的血脉,可他掀开盖头,看见了我。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所以看了很久,也摩挲了我掌心的茧许久。

我喂他下了迷药的酒,他就乖乖地喝下去。

郁北箫说:“失而复得,不能再求更多。”

老天爷待我有些苛刻了,又算待我不薄。

可纵然郁北萧把我当成个瓷娃娃供起来,我还是一日一日肉眼可见消瘦下去,大夫查不出病因,脑门上挂着汗的说自己无能。

郁北萧当着我说没事,一切有他。

郁北萧背着我摔门砸墙,赶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夫,又找来一批又一批的大夫。

直到郁北萧说,他想带我去一趟灵涪寺,今天是瑶儿和陆知言的头七,他在寺里偷偷设了香炉灵堂。

我躺在摇椅上晒太阳,说好啊。

灵涪寺大约是很灵的,尤其是求平安,所以我在灵堂枯坐时,郁北萧让我等一等,他去替我求个平安符。

我大抵真的是要死了吧,让郁北萧都开始信鬼神之说了。

灵堂里的烟袅袅升起,像瑶儿的翩跹的衣摆,我隔着层层烟雾抬了抬手,像是穿过这些恼人的世事就能挨到她。

“大公子……”

身后有人推门而入,然后扑通跪下,我吓了一跳,缓了缓神才发觉是一个端着纸钱的老僧跪在我面前,老泪纵横,恍如隔世。

是柳管家啊,是看着我长大的柳伯,他的儿子是我的书童,为了救我扮成了我的样子,连尸身都找不齐全。

我以为柳伯也死了,可没有,柳伯说他当初逃到了寺庙,被僧人救下后,就出家剃度,留在了灵涪寺。

柳伯没想到还能见到我,颤颤巍巍地拉着我的手,树皮般风干的脸上说起往事时还带着愤恨,无奈,和痛楚。

后来郁北萧来找我的时候,正好撞上离开的柳伯,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擦肩而过,郁北萧问我这是谁。

我指着纸钱说:“是庙里的老僧,来送东西。”

郁北萧点了点头,往我手里塞了一个平安符,说能保我平安。

我突然笑了,虽然只是勾了勾嘴角,我说,带我去趟药房吧,我想抓点药,治病的,不是杀人的。

郁北萧带着我去了,还问了药房老板好几遍这药有没有问题,老板说都无毒,都是好药,郁北萧才稍微放下了心。

自己的病果然还是要自己治,几贴药下肚,我的身体就慢慢好了起来。

郁北萧说灵涪寺的平安符真是灵,改天他要再去替我求一个。

我说再带我去趟观月楼吧,那是上京城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今夜不喝酒,只赏月。

今天的月亮弯了,像一把杀人诛心的弯刀。

郁北萧把我放在楼顶,说刚刚看见街上有人卖纸雕小灯笼,看起来奇趣可爱,他去给我买一个,我说好,他便飞身而下。

观月楼高得出奇,好似伸手可揽星辰,我站起来扭了扭腰,双臂展开,从另一边一跃而下,随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没想跳楼,可郁北萧以为我跳楼了,等我回到观月楼附近的时候,郁北萧看见我,直接把我死死锁进了怀里,在我耳边恶狠狠地说,我以为你跳楼了,我在这里找了十多圈,都快吓死了。

我说要是我真的跳了,你怎么办。

郁北萧说那他就把楼拆了,然后一把火把楼和他自己点了,化成灰都来找我。

我挣脱出他的怀抱,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说,有些戏谑地说:“郁北萧,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上你了吧,小爷救过这么多人,你算老几啊。”

我对他说,我要离开上京了,郁北萧随即愣住,眼里还带着不可置信,我拿出那只平安符随手扔在地上,懒得看郁北萧的神色,兀自扬长而去。


七.

我叫江遇宁,现在情况很尴尬,我身上没带银两,找不到住处,颇如一只丧家之犬。

郁北萧也许是生气了,没有来寻我,我把身影隐匿在人群中,像一滴水滴进了河里。

我找了个楼顶,躺在风里睡了一觉。

第二天上京城里就开始传太子请旨,皇帝下旨狩猎,不日启程。

我心想还真是神速,这么快就敲定了,于是我活动了下手腕,找了家兵器铺,偷了把剑,本来我是想偷长枪的,可那家铺子里的长枪实在不趁手,我只能偷了把剑。

第三天郁北萧依旧没有来寻我,我想他可能是真的伤心了,我可真是个偷人心还伤人心的坏人,这日子无聊,我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练了套剑,剑气如啸,气贯长虹,像是故人的哀鸣。

第四天,老皇帝和太子带着一众大臣出发了,我藏在人群中,看见郁北萧骑着高头大马,神色郁郁。

说好的不让郁北箫去,太子竟然没拦住他。

突生变故,却也不能停下脚步。

我远远地跟着浩荡车马,走一段,停一段。

等到了夜晚,星垂四野时,我叼着草抱着剑蹲在草丛里等人来接。

接我的人来了,一言不发地对我行了礼,说皇帝正在宴饮,让我换上衣服跟他进去。

我吐了口口水,说谁要换衣服,我这身衣服好得很。

他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把我带进去。

好在彻夜笙歌,守备不严,他掏出太子令牌,禁卫军就乖乖放行了。

不愧是太子,禁卫军都握在手里了。

皇帝宴饮的帐篷大得离谱,我走到帐门前,拔出剑扔了剑鞘,寒光一闪,地上就躺了两个想要拦住我的皇帝亲卫。

禁卫军没人敢动,只有皇帝的亲卫把我团团围住,还高呼着有刺客,四下惊慌喧嚣,人多了起来,我只好把叼着的草吐了。

区区上百个亲卫而已,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我歪了歪头,吹开一缕挡住视线的头发,本来不想杀那么多人的,可看着这些人实在眼熟,依稀是当初屠了我江家满门的那些人。

等我踩着尸体用剑挑开帐篷的门帘时,里面的人正围着老皇帝站在我正对面。

都是熟人,我就不装了,鄙人不才,是上京城第一阎罗王,是曾经这个王朝在战场上最锋利的那把剑,是平南侯世子,江遇宁。

太子站在一旁,和我目光相接后不动声色地手握紧了中的佩剑。

郁北萧因为吃惊而微微瞪大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至于其他人,明里暗里,官场战场的,都是熟面孔了,都一副见鬼的表情,我举起剑摇了摇,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身上素衣被血染红,估摸着像个刚爬出地狱的厉鬼。

老皇帝的声音因为惊吓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江……江遇宁!”

我掏了掏耳朵,剑锋隔着人群指向老皇帝的脸。

“叫什么叫,跟没见过我似的。”

“来人!护驾!”随侍的太监叫得更刺耳了,所以我先割了他的脖子。

老太监捂着脖子倒下去的一瞬间,人群瞬间四散奔逃,只有太子和郁北萧站在原地,无奈帐门被禁卫军围死了,大家逃也逃不出去。

皇帝让太子护驾,太子不动。

皇帝怒斥太子想要造反吗,太子依旧不动。

一片哗然,只有我笑出了声。

我的剑刃挨着老皇帝的脖子,因为我笑得身体抖动而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了一丝血痕。

人群中有不怕死的出声,说我是逆贼,贼心不死。

逆贼?

我把这两个字反复念叨了好几遍。

的确,就在几天前,我也以为我是个逆贼。

要不然怎么解释府里搜出来的老爹通敌的书信,铁证如山,连一丝翻案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那一晚,我从上京城最耀眼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人人唾弃的逆贼。

没有人记得我打了多少胜仗,没有人记得我杀了多少敌军,时间久了,我都快以为我是逆贼了。

我退了两步,解开了上衣,衣袍散开,身上是纵横的刀疤。

“这一条。”我指了指左肩上一指长的疤:“是平城大战留下的。”

“这一条。”我指了指腹部的碗大的疤:“是勒旳族来犯留下的。”

“这一条。”我又指了指胸前的箭伤:“是晋州对阵留下的,穿胸而过,差点没救回来。”

……

背上的疤我看不见,也就不数了。

至于手上的烧伤,我就不说了,毕竟那是我自己点的火给自己烧伤的,说出来怪丢人的。

在众人的静默中,我穿好衣服,剑尖扫了一圈帐篷里的人:

“我在南境沙场杀敌,各位稳坐明堂,我江府满门惨案,各位抚掌叫好,我是逆贼,那各位是什么?”

有人反驳说我通敌,我笑得弯下了腰,剑锋在地上划出一串火星子。

“江府上下三百余人,满门忠烈,如今边境已平,要不是老皇帝伪造通敌书信,要不是我老爹心灰意冷不愿再争,这天下谁人能说我江府通敌?我江遇宁沙场十年杀敌无数,要不是老皇帝早半年就派人在我饮食中下药废我武功,这上京养的流油的兵将有哪一个是我的对手?”

我这一串话的表现着实不错,终于没人再说话了,个个都扭曲着脸,也有人看起来颇为汗颜地低下了头。

我和太子说,让他们出去,好好关押着,听话的就留着,不听话的就剐了。

太子同意了,一时间偌大的帐篷里就剩下三个人,哦不,是四个人。

还有一个木桩子似的站在一边的郁北萧。

他不肯走,我也赶不动。

我坐在不知道是哪个大臣的位置上,灌了杯酒,听老皇帝疯疯癫癫地骂太子,骂我爹,也骂我。

骂太子是骂忤逆不孝,竟然与我联手弑父。

我嗤笑了一声。儿子不杀老子,难道等着老子疑心落在儿子身上杀了儿子吗。

骂我爹是骂他大权在握兵权盛势。

我又嗤笑了一声。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求着我爹出征镇压南境,我爹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连个贿赂都不敢收,狡兔死就狡兔死,走狗烹就走狗烹,何必说的这么好听。

老皇帝也骂我,不过我不在乎,因为我马上就要杀了他。

一壶酒被我喝了个精光,我磕了颗花生,抄起剑抵住老皇帝的心口,告诉他看在你坐了多年皇帝的份上,我一剑毙命,就不折磨你了。

老皇帝的身体在颤抖,太子也不忍再看,扭过了头。

然后老皇帝就高呼

——“逆子,朕让你随驾狩猎,你却要看着朕死在贼人之手吗!”

本来我是当个笑话在看的,但是在发现老皇帝这个话不是对着太子,是对着郁北萧时,我突然觉得笑话兴许是我自己。

太子和我一起回头,一起看向郁北萧。

郁北萧手里也握着剑,隔着几丈远和我对望。

转念一想确实也说得通,怪不得老皇帝答应了一个小状元求娶瑶儿的要求,怪不得郁北萧说几句话就能替我拒绝皇帝的合宫夜宴。

但我还是想问问郁北萧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郁北萧突然瞠目欲裂地奔向我,太子在旁边也惊呼了一声遇宁。

混着惊呼声,我听见了刀刺进皮肉的声音,一低头就看见胸前微微冒了个尖的匕首,血迹顿时濡湿了一大片。

老皇帝还学精了,居然在身上揣了把匕首。

郁北萧跑过来的速度有点快,就快要挨到我了,太子也冲过来扶住我的肩膀,我扬手挥开他,拎起剑捅过了自己的胸膛,剑尖穿过我,又刺进了老皇帝的胸口,他在我背后闷哼一声,带着我一起直直倒地。

我本来不想这么不体面的死,我本来想杀了老皇帝,然后远离郁北萧,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埋了,毕竟我给自己抓的那种猛药虽然能恢复武功,但听说最后发作死相会很难看,我不想郁北萧看见我那么难看的样子。

郁北萧跑到我的身边,斩断了把我和老皇帝连在一起的剑刃,然后把我抱起来,颤抖着手去擦我唇边的血迹。

我的目光渐渐变得模糊,借着帐内的烛光,我看见太子的身形晃动得厉害,也不只这个小屁孩有没有掉眼泪。

我本想问问郁北萧怎么就成了皇帝的崽,可我一开口就往外呕血,血卡在嗓子眼,呛得我难受,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郁北萧让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想让我好受一点,我忽地想起那天拜了天地以后他打横抱起我,我盖着盖头靠着他时。

郁北萧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让我再看看他,让我不要闭眼睛,我看见他脸上被我抹上了一堆血迹,和眼泪混在一起,难看极了。

郁北萧说阿宁你别死,我不骗你了,你别死。

我这辈子最烦两件事,一件是被人骗,一件是哭哭啼啼。

现在郁北萧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让我别死,说他不骗我了。

我难得没有生气,因为我也骗他了,我也在观月楼下骗他我不喜欢他。

其实我喜欢是郁北萧的,喜欢极了,怎么说呢,这股爱意比南境沙漠里一簇一簇的沙冬青还要茂盛。

如果不是瑶儿死了。

如果不是柳伯告诉我江府被冤的真相。

如果不是我抓了能让自己恢复武功的催命的药。

我大约是愿意乖乖待在郁北萧身边和他喝酒骑马看月亮的。

可现在我不打算告诉他了。

郁北萧从怀里掏出一只叠在一起的小灯笼,说这是他那天去买的,上面雕刻着花纹,我想摸一摸,但我实在没力气了。

郁北萧,早知道你是老皇帝的崽,我就不救你了。

算了,还是救吧,要不然我过了大半辈子只知道骑马打仗,连情爱的滋味都不清楚。

郁北萧,你骗我,那你就得一辈子记得我。

别说我不讲道理,我江遇宁,可是上京城出了名了纨绔子弟。


八.

我叫江遇宁,我给自己正了名,不出所料的话太子还会给江家平反,再给我们立个豪华的碑。

不过那已经是身后事了,毕竟现在我只是飘在我自己棺材上的一缕魂魄。

以前有人说,人死了要过了头七才会真正的消散,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我想那天去灵涪寺时,那些沾染到我衣角的烟雾,肯定是瑶儿回来看我了。

我的棺材停在了郁府,我觉得郁北萧疯了,他抱着我的尸体从天黑到天亮,然后一步一步地回了上京,还辞了官,给我办葬礼,但大门不开,灵堂里就剩他一个人,下人也不许进来,外人风言风语,他在我的棺材前疯言疯语。

郁北萧说我不该救他,我叹了口气,灵堂里就刮起了风。

郁北萧说他娘是前朝郡主,所以和老皇帝在一起后怀上了他却不能进上京,只能住在济州。

老皇帝兴许也是喜欢他娘的,不过我觉得喜欢得不深,毕竟他娘的画像长得和我娘可以说有那么七分神似。

总而言之,老皇帝有收藏癖,我娘就是那个绝版。

后来他被人追杀,追杀他的人是越王,是我救了他,所以他蛰伏多年解决了越王。

我说怎么越王年纪轻轻就暴毙在府里了。

郁北萧说一开始他不知道我是平南侯世子,他以为的江遇宁应该是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

我淬了口无形的唾沫,谁说打仗厉害的就得是彪形大汉了。

郁北萧说当初老皇帝给我下的药是他调的,他本来是想要当太子的,所以他要剪掉太子的左膀右臂。

我想了想,毕竟我和太子一起长大,郁北萧这么想也没错。

郁北萧说他知道我就是江遇宁以后,他连太子都不想当了,一路狼狈的回了济州,潦倒颓唐了许久,他终于想明白了皇帝不可能让一个有着前朝血脉的儿子当太子,可是等他想通时,平南侯府已经没了。

我寻思着这算是骗了我,但是确实没完全骗。

郁北萧对着我的棺材说,他知道我为什么病,为什么呕血,可他不敢说,因为毒是他调的,他也没有解毒之法,他只能每天在我睡着了的时候抱着我,看着我因为痛楚而紧皱的脸无计可施。

怪不得我见好的那几日郁北萧天天念叨灵涪寺的平安符灵,灵个鬼啊,那是小爷我自己久病成医。

郁北萧的脸色灰青,我算了算,他是有那么三四天没吃饭了。

就在我飘在自己的棺材上以为郁北萧打算把自己饿死来陪我的时候,太子那个小兔崽子……不,应该说是当朝新帝来了,还对着我的棺材捶胸顿足,行了大礼。

我何德何能,让新帝来拜。

“郁北萧,朕不杀你,你回你的济州吧。”

郁北萧沉默着不说话,我就差掰着他的嘴让他赶紧答应了,现在皇帝都知道你是私生子了,你再不走难不成等死吗。

“遇宁让朕护你周全,朕答应了,所以如今朕饶你一命。”新帝面无表情,已经隐隐有了王霸之气。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那天我恢复了武功,从观月楼一跃而下,一路溜进了太子府,把躺在床上正在睡觉的太子拉起来,问他想不想当皇帝。

太子当时以为见鬼了,屁差点吓出来。

当初侯府惨案,太子也差点被牵连进去,听说他被老皇帝禁了半个月足,连自己母妃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现在更是处处被靖王打压。

而今我给他画了这么大一个饼,当皇帝有谁不想呢,我只想手刃了老皇帝,亲手报了血海深仇,太子稳定一下局面,然后光明正大地登基就完事了。

太子在确定我是人以后,就答应了。

我笑嘻嘻地掩盖了自己代嫁给郁北萧的事,只说请他一定护住郁北萧,不要让他去猎场,毕竟,他是“瑶儿”的丈夫。

太子又用见鬼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答应了。

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就跑去和郁北萧闹了一场,在郁北萧心碎的眼神里溜之大吉。

死一个总比死一对好。

这是我死了全家人才悟出来的。

郁北萧还跪在原地,不理人,也不答应回济州。

新帝踢了他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怒骂他不要不识抬举。

郁北萧冷冷地看回去,让新帝有本事就杀了他。

兄弟反目,我实在没眼看。

“郁北萧,朕不妨实话告诉你,当初越王派人杀你,就是朕告诉他济州有你这个前朝余孽,只可惜你太蠢,还妄想做太子,却连仇人也分不清。”

好一出杀人诛心的大戏。

我凉幽幽地看着新帝,这还是当初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非要我教他武功的小太子吗。

郁北萧一掌拍在地上腾空而起,掐住了新帝的喉咙,然后被突然冒出来的暗卫团团围住。

在这一瞬间我就快觉得郁北萧要被捅死来见我了。

新帝竖起两根手指拨开了郁北萧的手。

“郁北萧,我本来是想事成后就了结了你,可我欠遇宁一个交待,所以我不杀你,你就一辈子守着对他的念想,孤家寡人的过吧。”

我摸了摸下巴,寻思着我死的那日郁北萧哭得许是太难看了这,让太子都看出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

要不怎么说父子连心,小东西还真是把老皇帝杀人诛心那一套学的死死的。

郁北萧垂下手颓废地半跪着,靠在我的棺材边上,像是一堆没了生机的灰烬。

新帝理了理龙袍转身离开,我跟上去看了两眼,看见新帝身形笔直,一派君王气度,可眼眶里却砸下了一颗泪。

泪顺着他的下巴滴在衣袍上,洇出一抹深色。

我陡然想起那夜我翻进他的卧房,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的时候,他被我踹得一激灵,好似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一般,颤抖着手来摸我的脸,最后被我一巴掌拍开。

从前太子总叫我遇宁哥哥,那日他叫了我一声遇宁,问我为何这几百日,从不肯入梦见他。

故人不入梦,原是还留在这世间,此后再见,便真的只能在梦中了。

我就说,这个腹黑的小东西对我也不是一点情谊都没有。

等到人走光了,灵堂里又只剩下了郁北萧一个人,我抑制不住地叹气,风就又刮了起来。   

风拂过郁北萧的脸,他忽地抬头看向我飘的位置,问:

“阿宁,是你吗。”

是我

“阿宁,我好悔。”

男子汉大丈夫,悔什么悔。

“阿宁,你恨我吗。”

有什么好恨的,这天底下被命运戏弄的人多了去了。

“阿宁,你再叫我一声好不好,你再叫我一声。”

我顺着风飘到郁北萧身边,叫了他的名字。

可惜除了我没人再能听到。

灵堂里供着的白烛摇弋长明,我和郁北萧在这里一拜天地,我也和郁北萧在这里天人永隔。






我是江遇宁,平南侯府的世子,上京出了名的阎罗王,南境战场的常胜将军,上京第一美人是我妹,上京上一任第一美人是我娘,我老爹就不介绍了,懂得都懂。




我这辈子干过很多事儿,比如年轻时候拍小太子屁股,进宫在荷花池子里洗澡,还在南境种了一大片沙冬青,当然了,干的最多的事儿是杀人,杀过好人,也杀过坏人,我当过名将,也当过逆贼。




至于我为什么叫江遇宁,




主要是因为我爹姓江,要我承袭江家风骨,




我娘呢希望我年年岁岁常遇安宁,




前一条我做到了,至于后一条




下辈子我加把劲吧





梦境失火

《朕喜欢上了丞相》


我是皇帝,但皇后不爱我,她爱我大哥,我也不爱她,我爱丞相。丞相不一样,丞相谁也不爱,只爱江山。

在成婚前,我去找过母后,给她捏肩捶腿点头哈腰,告诉她娶皇后我认了,但是能不能换一个,毕竟顾娇痴念我大哥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

母后踢了我一脚,指着我的鼻子问我是不是要学我大哥终生无所出,最后只能过继一个宗室子弟来当儿子,让她一生抱憾,更何况顾娇家世显赫,除了她满朝文武家的千金还有谁能当这个皇后。

我站在母后旁边唯唯诺诺点头称是,毕竟那个让母后一生抱憾堪比心病的宗室子弟我是见过的。

那时候我还是王爷,他过继进宫,叫我大哥父皇,叫我叔父,还叫丞相相父,认了三个爹,三个...


我是皇帝,但皇后不爱我,她爱我大哥,我也不爱她,我爱丞相。丞相不一样,丞相谁也不爱,只爱江山。

在成婚前,我去找过母后,给她捏肩捶腿点头哈腰,告诉她娶皇后我认了,但是能不能换一个,毕竟顾娇痴念我大哥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

母后踢了我一脚,指着我的鼻子问我是不是要学我大哥终生无所出,最后只能过继一个宗室子弟来当儿子,让她一生抱憾,更何况顾娇家世显赫,除了她满朝文武家的千金还有谁能当这个皇后。

我站在母后旁边唯唯诺诺点头称是,毕竟那个让母后一生抱憾堪比心病的宗室子弟我是见过的。

那时候我还是王爷,他过继进宫,叫我大哥父皇,叫我叔父,还叫丞相相父,认了三个爹,三个爹都权势滔天,三个爹都没能让他当成皇帝。

在我登基前夕我曾去看过他,他住在宫里,我去找他时已经入夜,他还在温书,十岁的年纪却比我还上进。

我问他怨不怨我,毕竟大哥驾崩后继位的应该是他,要不是母后力排众议非要我登基,我现在应该还是王府里吃香喝辣尸位素餐的闲散王爷。

他放下书卷对我行了大礼,告诉我不怨,只要天下平定百姓安乐,他甘愿我为君,他为臣,无所怨怼。

小小年纪却心怀天下,他确实被我大哥和丞相教养得很好,而我也被母后拱着登上了帝位。

登基不到半月,我连怎么批奏折都还没摸清楚时,母后就开始张罗着给我选秀,忙里忙外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登基的是我母后。

我不肯,毕竟我爱的是丞相,文臣之首高风峻节,往那儿一站就是平欺寒力的雪中修竹,这天底下美人无数,却没一个能和他相比。

母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我学了我大哥,要让季家绝后,我也跟着在房梁上挂了白绫把脖子套进去,告诉她大哥尸骨未寒我怎么能三宫六院夜夜笙歌。

经过两个不间断上吊的友好协商的夜晚,我与母后最终决定只娶一个皇后坐镇后宫。

第二天我打开母后送来的懿旨,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顾娇。

我的手一抖。

顾娇是我的天敌,这件事就像顾娇痴念我大哥一样,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那年我五岁,顾娇六岁,我大哥十二岁,顾娇进宫,我和她初相识,她就一脚把我踢进了荷花池,理由是我天天缠着大哥,让她找不到可趁之机。

我八岁那年,顾娇九岁,我大哥十五岁,我跟着大哥去看望卧病在床的顾将军,却被顾娇反锁在柴房一整晚,因为她想要和我大哥独处,而我却是我大哥的跟屁虫。

我十岁时,顾娇十一岁,我大哥十七岁,我们三人同去围场狩猎,顾娇为了射野兔,搭起一支箭直接从我耳旁擦过,兔子射中了,我也受了惊跌下马,在榻上躺了半个月,差点成了跛子。

我答应娶皇后,但皇后不能是顾娇。

不过这次我没能拧过母后,第二天母后的懿旨就传到了顾府。

天子娶亲,娶的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

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封后那天宣旨的是丞相,圣旨上是母后逼我写下的柔明之姿,懿淑之德八个字,这八个字没一个能和顾娇对上。

我偷瞄丞相的脸色,他平静得像一口古井,扔下去一颗石子都不一定听得见响,身形笔直站在阶上宣读封后圣旨。

大婚当夜,我被母后身边的大太监反锁在寝宫,床边坐着盖了红盖头的顾娇,盖头上绣着凤凰,金光闪闪华贵无匹,与这皇宫相得益彰。

我狠下心掀开盖头,打算跪下求顾娇不要打死我,毕竟我也是被逼的,但我看见顾娇垂着眼睛,眼里含了泪,在烛光下映着心碎一般的光。

我放下盖头叹了口气,告诉她让她放心,我不会碰她。

当晚我和顾娇在寝宫的床上各自和衣而眠,顾娇躺在里侧,背对着我,我听见她低低的抽泣声,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节哀顺变。

第二天早上我割破了手指,将血滴在榻上,算是给母后交了差。

顾娇跟着我起床替我更衣,旁边站的是围了一圈的宫婢,也不知道有几个是母后派来盯梢的。

顾娇在我面前低着头,我恰好能看见她的发顶,温顺如斯,让我颇为不适。

于是我低声问她能不能打我一下。

顾娇愣了半晌,用衣袍盖着手,反手给我来了一拳。

我舒服了。

我不想当皇帝,但登基后的早朝我次次不落,因为丞相也次次不落,我得去见丞相。

大哥驾崩后,我曾数次怀疑这江山不应该姓季,应该姓司,司未明的司。

毕竟大哥死后朝局动荡,是丞相拖着病体稳定人心力振朝纲,而我连大臣都认不全。

我坐龙椅上,他站文臣首。

我觉得我与丞相甚是般配。

我一边瞄丞相一边盼着下朝,可偏偏有一个我还记不得名字的大臣站出来告诉我沂北水患绵延,灾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让我早做决断。

我支着下巴想了很久,然后看向丞相,问

“司卿以为如何?”

丞相向前走了一步,端的是明眸皓齿风流倜傥,让我实叹岁月对他都尤为优待,明明比我大五岁,看起来却仿佛与我同龄。

丞相一张小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看得我止不住的失神。

不用想,他肯定又在说什么治国之策安国之本。

我打了个哈欠,听见他说请陛下允准。

这就是一段话说完了。

我是皇帝,那我就要丞相当古今第一宠臣。

于是我大手一挥,“准,丞相说的都准,朕心甚慰。”

当王爷时能靠我大哥,当皇帝时能靠丞相,日后老了还能靠叫我叔父的那个孩子。

这个皇帝让我当的,爽。

但唯独有一点我失算了,朝堂之事有丞相替我决断,但奏折还是要我自己批。

按照我的速度,一个时辰能批四份,不出所料的话我入土之前这案上的奏折还能剩三分之一。

我趴在案头长吁短叹,计算着把丞相绑进宫替我批奏折的可行性。

顾娇端着茶来看我,站在我身后看了一会儿,抬手告诉我手里这份奏折应该驳回,因为言辞悖逆有违礼法。

我扭头看了一眼顾娇。

她和我四目相对,我仿佛看到了菩萨,于是我斥退了左右宫人,一把抓住她将她按在龙椅上,把手里的毛笔塞进她手里。

“批,给朕批,不要逼朕跪下来求你。”

顾娇拿着沾了朱砂的毛笔反应了半天,然后咬着牙对我说先皇怎么就有你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弟弟。

这个问题,我认为该怪的是我父皇。

毕竟他就是出了名的昏庸无能,我的一言一行与他简直如出一辙,我父皇一生做过的好事不多,拿得出手的就两件,一件事是娶了我母后,他昏庸好色,我母后果敢决断,才让他坐稳了皇帝之位。

至于第二件事,那就是生下了我大哥并且坚定的立他为太子。

当年我大哥继位时内有奸臣外有强敌,他却活生生挽乱世之狂澜,扶危楼之将倾,凭一己之力拉高了季家所有皇帝的水准。

所以我大哥连他缔造的太平盛世都还没来得及看几眼就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前车之鉴,我更应该吸取教训及时行乐,批奏折这种事,顾娇能做,朕很乐意放权。


顾娇入主后宫,帝后情瑟和鸣。

——至少外人是这么想的。

至于我每晚和顾娇轮流睡地板这件事我俩都默认只能烂在肚子里。

顾娇封后半月,母后告诉我她要在揽月台设筵宴请群臣。

我不想设宴,更不想丞相来。

毕竟到时候我旁边坐的就是顾娇,丞相来了,万一他看进了心里,我以后还怎么和他流芳百世。

但母后把司未明这三个字咬得死死的,非要他来不可。

我把这归结于我母后刚强一生不愿妥协的胜负欲。

毕竟丞相主张变法,而我母后死守旧理,大哥在世时就曾为这件事与母后争执不休,如今大哥已去,我猜母后一定是要在揽月台给丞相难堪。

至于我。

我还不知道变法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母命难违,我只能在早朝后派人拦下丞相,让人把他请来勤政殿,问他揽月台设宴一事他可愿来。

若是他不愿,我再想办法,总之不逼他就是。

丞相站在下首,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他身为人臣自当前去。

我告诉他母后也会去。

他怔了一下,说太后设宴,他更应前往。

我明白,他这是和我母后杠上了。

揽月台当晚,我想提前去,但左右随侍的人都拦着我说我如今是皇帝,要和皇后一同入场。

什么地方都讲究这些虚礼,而我只是想早点去看丞相。

等我和顾娇并肩而至的时候,丞相正摸着我那便宜侄子的头,脸上难得出现了笑意。

虽未娶亲却像个慈父,怪不得我那侄子粘他。

现下我已经不是王爷,人人见了我都得下跪,我和顾娇一到揽月台,内侍就开始高喊“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所有人就都跪了下去,丞相也不例外。

我想起他左膝受了伤,跪下去难免吃力,当初我大哥就免了他的跪礼,如今他却朝我下跪。

我心一紧,快步过去扶起了他,告诉他不必行大礼。

他埋着头,声音像一条绷紧了的直线,告诉我君臣之礼不可废。

从前我都是坐丞相对面,他为臣子,我为皇亲,如今我坐在首位,身边坐了个皇后,他还坐在从前的位子,对面坐的却变成了我那侄子。

我扭头看向他,恰好能看见他的侧颜,隔得不算太近,却看得清晰,想必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就是这样了。

我看的入神,丞相也突然回头朝我看过来,我看见他眼神像是恍惚了一下,然后又看向别处。

这种筵席母后从来就是最后一个到的,一进揽月台就众臣跪拜,我和顾娇也起身弯腰行礼。

我瞥了一眼母后,可她第一个看的不是我,而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低头跪下的丞相。

政见不和果真是杀人的利刃。

顾娇坐在我左边,母后坐在我右边,我夹在中间,心里却只有一个司未明。

我那便宜侄子被母后训斥过很多次,一开始还和丞相聊得开心,见我母后来了就乖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多说。

和我小时候被母后训斥后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揽月台笙歌渐起,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正中央的舞姬一个个踏着乐声起舞,恍若神妃仙子。

母后眼睛看着舞姬,嘴里却突然冒出来一句:“丞相最近身体可好些了?”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丞相听见。

我看向丞相,前些日子他总是面带灰青,如今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些,看来是身体见好了。

“谢太后关心,臣身体已经无恙。”

“可哀家见丞相神色倦怠,莫不是操劳过多,久不见好。”

一来一回,我坐在中间霎是尴尬,丞相敛着眉眼,目光停在身前的酒杯上。

我扭脸对着母后开口,说最近丞相身体确实好了不少。

母后瞪了我一眼,我拽了拽她的袖子,同她说今天设宴是为了庆祝封后,不谈其他。

也许是看在顾娇的面子上,母后终于没有再找茬。

我又扭头看向顾娇,顾娇却无心歌舞,连着看了丞相好几眼,我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

我咳嗽了一声,顾娇应声看过来,我冲她挤眉弄眼,提醒她她痴情的是我大哥,老看着丞相算怎么回事。

顾娇皱起了眉头,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反而示意我去看丞相。

我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却看见丞相似乎是醉了,一双桃花眼也眯了起来,连着眨巴了好几下,然后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顾娇指了指后殿,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就示意身旁内侍带丞相去后殿稍事休息,丞相被内侍扶着,脚步略有些虚浮,我倒是很少见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揽月台突然少了个让我留心的人,盘子里的菜肴也没了味道,我给自己猛灌了两杯酒,告诉母后我有些不胜酒力想去醒酒。

母后瞟了我一眼,让我不要离席太久。

于是我出了揽月台就支开随侍去了后殿。

不能离席太久,自然要分秒必争。

后殿烛火并不明亮,平日里也少有人来,我推门而入,正好看见丞相半伏在桌边,一只手放在桌上,一只手拎起茶壶打算给自己倒茶 ,方才送他来的人许是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殿门被我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惊得丞相倒茶的手一顿,猛地抬头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被他锐利的目光吓得推门的手一抖,差点扭头就走,可下一秒他就散去了所有的锐利,跌跌撞撞朝门边走过来,身上还沾染着酒气,靠在门框上,抬手摩挲了一下我的眉眼。

我被他的动作震得动也不敢动,任由他垂下手又迷茫地戳了我一下,也看着他紧闭着的嘴突然出声叫我,

“子渊?”

我用手把住门框,以便他靠在门上。

他又叫了一遍,我低低嗯了一声。

然后就眼见着素有纸上定乾坤之称的当朝丞相顺着门框跌坐了下去,一手揪住我的衣摆,然后把头埋进膝间,发出了一阵呜咽。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

认识他这许多年,我从未见他哭过。

现在他在我面前哭,按理说我应该将他扶起来加以安慰,毕竟这才符合我这个色令智昏的帝王风格。

但他刚刚唤了声子渊。

季澹,字子渊。

那是上月刚驾崩的,我大哥的名字。


揽月台丞相醉酒,宿在了宫中,我和顾娇一起回了寝宫,今晚轮到她睡地板。

顾娇躺在地铺上,问我晚上离席去了哪儿。

我说皇帝的事你少管,顾娇对我翻了个白眼,说我离席之后母后派人去找过我,可惜没找到。

那估计当时我正在努力把丞相搬上床,醉了酒的丞相摊在地上,为了搬他我累得腰酸背痛,不吃两斤人参简直补不回来。

夜阑人静四处无声,我突然对顾娇说:“我想当个好皇帝。”

顾娇刚开始打呼就被我说的话吵醒,对我哧了一声,告诉我先把字认全再说。

当皇帝得把字认全,还有这种事?

我突然不想当好皇帝了。

但是第二天早朝看着司未明酒醒过来澄澈清明的在朝堂上指点江山的样子,我又燃起了一股熊熊的力量。

以丞相的性格,我要是当个昏君,那我死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但我要是当个明君,说不定他还能对我刮目相看。

虽然不一定能做到像我大哥那样死后还让丞相痛哭缅怀,但让他对我上上心应该还是可以的。

于是早朝过后我又拦住丞相,告诉他我要学治国安邦之策,成为一代圣主。

丞相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跪了下去,告诉我他自会辅佐在侧死而后已,随即重重地给我磕了个头。

朕想让丞相当皇后,但丞相只想当大臣。

我把他扶起来,告诉他同以前一样待我就行,虽然我成了皇帝,但我与他多年的情谊不会变。

他静默了一瞬,然后挣开我的手,告诉我皇宫之内先谈君臣,后谈其他,还告诉我顾娇是个好姑娘,她当了皇后,就要好好待她。

这估计是最近他对我说的最真心的一句话。

我应允了,毕竟就算顾娇不当皇后,我也会把她当大嫂一样看待。

一是她与我和我大哥从小到大的情分终究不一样。

二是我实在打不过她。

文不过比丞相,武比不过顾娇。

朕愿称自己为文武双废。

自从我表明自己要当个好皇帝以后,丞相受召进宫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我把我那侄子也接到勤政殿,一大一小两个人受教于丞相,我的学习进度竟然和侄子差不多,很是丢人。

丞相走后侄子偷摸问我为什么相父如此厉害,我半躺在龙椅上,把侄子抱在膝上,同他说你的相父是你父皇登基后的第一位状元,是高头大马游过街的,那时候满皇城的姑娘心里的如意郎君都是他,当然了,顾娇除外。

我仰面朝天,眼前都还能浮现起十年前司未明骑在马上银鞍白马度春风的样子。

年方弱冠却惊才绝艳,新科殿试一篇《思农赋》文惊天下,现在我都还记得当时大哥看到《思农赋》时从龙椅上腾地站起来满殿踱步喜笑颜开的样子。

那时候司未明还只是状元,我好奇能让大哥都连连夸赞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就特意挑了个临街的高楼,倚在窗边等他经过。

他从街头而来,身边是吹吹打打的队伍,唯他单手握着缰绳,意气风发得不像本国的子民。

毕竟那时全国上下民生凋敝人人自危,像他那样整个身上都写着少年负壮气的人,我之前只见过一个,那就是我大哥。

弹指之间,我竟也与他相识十年了。

十年了,他从状元变成了丞相。

我从一个没用的王爷变成了一个没用的皇帝。

我拍了拍侄子的屁股,让他自己回宫去吧,我要自己在勤政殿情何以堪一会儿。

侄子从我腿上跳下去,执礼说那他就告退了。

我摆了摆手,目送他离开了勤政殿。

正午灼热的阳光越过窗棂照进殿内,一如我在这里与司未明相识时的样子。

那时候大哥还是少年帝王,初初登基空有一腔热血还无处施展。

司未明来面圣,我大哥站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两个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陡然生出了一股犹如故人归的感觉。

我站在一旁,看大哥指着我向他介绍,说这是誉王,朕的亲弟弟。

司未明向我行礼,我虚扶了一把,让他不必多礼。

谁又能想到当初勤政殿里的那两个人真的能从飘摇的风雨里开创出一个清平世界,到最后还让我捡个漏。

这找谁说理去。

我天天让丞相出入勤政殿,到底还是惊动了母后。

今天丞相迟迟未至我就觉得心慌,直到内侍跑来告诉我丞相一进宫门就被母后身边的人劫去了慈安宫我才深觉大事不妙。

等我匆匆赶到慈安宫时,一进大门就看见丞相背对着我顶着大太阳跪在砖石上,影子映在砖上,和人一样一动不动,身边还站了两个太监盯着他,一见我来了就急忙忙地朝我行礼。

丞相听见动静似乎也动了动,我夺过伞快步走过去半蹲在他身侧,才看见他已经渗出了一额头的汗,汗滴在地上,在他身前汇成一块小小的水渍。

我让他起来,他垂着头说太后之命不可违,我问旁边的太监是怎么回事,太监说母后想要见丞相,可这个时辰母后正在小睡,只能让丞相在这里等着了。

好一个正在小睡。

我站起来一脚踢翻答话的太监,让他转告母后,丞相朕带走了,什么时候母后睡醒了再来找朕,然后就拖起正跪着的司未明打算带他回勤政殿。

丞相被我拖得一个趔趄,撑着腿站了起来,我扶住他的肩膀问他可要紧,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我正要带着他出慈安宫,母后的声音就从殿内响起,我一回头,母后正站在殿门口,金钗满头神清气爽,毫无半点小睡的模样。

母后问我要带人去哪儿。

我收回视线硬着声音说:“带丞相回勤政殿议事。”

母后将话头转向丞相,言语中犹带了硬刺,

“哀家竟不知,丞相每日忙得连在慈安宫小等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了。”

我看向被我扣住肩膀的司未明,哪怕被我扶着,我依旧能感受到他的腿在颤抖,可他脊背还是挺得笔直,兀自挣开了我的手,转身向母后拱手行礼,

“臣不敢,还请太后垂训。”

“既是听训,那便跪下吧。”

我错愕转身,与母后目光相接,看见她眼里的冷意如化成利刃一样扎在司未明身上。

司未明没有迟疑,撩开衣袍就打算跪下去。

我扔掉伞双手拉住又要跪下的他,母后的目光便转到我身上,

“皇帝,你想干什么!”

母后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毕竟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下了她的面子。

丞相也垂着眼睫微微扭头望向我,我磨着后槽牙告诉母后,丞相膝上有旧伤,不宜久跪。

母后便走出了殿门,立在阶上,带着护甲的手隔着猛烈的日光指向我和丞相

“身为臣子不跪君主,你是想要纵容他反了吗!”

“可君主是朕,朕才是皇帝!”我捏着拳头吼道,甚至还能看见自己的口水喷了出去。

满宫的宫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我看见母后伸手抚住胸口,连张了好一会儿嘴也没说出话,显然被我气得不轻。

“陛下……”

我低头,听见司未明轻声唤我,似乎想要制止我。

我收敛了声音,反问被宫女扶住的母后,难道忘了丞相膝上的伤是为何留下的吗。

母后忘了,我不妨再提醒她一次。

这是当年敌国来犯时,顾老将军旧疾难愈,满朝无一个可用之人,大哥率兵御驾亲征,我和还是侍郎的司未明一同随军出征以振士气,只可惜我文不成武不就,被人设下埋伏劫杀时,要不是司未明扑过来替我挡箭,现在哪里还有一个乖乖的傀儡儿子供她驱使。

只可惜为了救我,箭矢射中了司未明的左膝,莫说再像当年那样策马游街,哪怕是跪一会儿也会疼痛难忍。

这件事满朝皆知,难道唯独母后一人忘了吗?

母后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想要再说点什么,我不愿再听,带着司未明直接出了慈安宫。

慈安宫外面还停着我的轿撵,我想让他坐上去,他死活不肯,说让我坐着,他随行就可。

我拗不过他,索性撑了把伞同他一起走,他顿了顿,到底没再推迟。

宫道被太阳烘晒了太久,脚踏上去竟觉得有些烫。

他的手垂在两侧,一步一步走的极慢。

我跟着他的步伐,在漫长的宫道上缓缓向前走。

路旁的宫人都靠着边上行礼然后快步离开,唯独我和他走在正中间,只要一偏头,就能看见他的汗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

“未明。”

我叫了他一身,他就停了下来看向我,眉眼间涌起来一丝疑惑。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叫他的名字了,我问他:

“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愣了一瞬,然后勾起了一点笑意,眼里是丝丝缕缕的温和。

“陛下最近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知道他说话永远都是诚挚的,可我着实不敢告诉他最近的奏折都是顾娇批阅的,所以我只能心虚的错开眼神。

“大哥要是知道我这幅样子,一定会气得泉下难安吧。”

他抬起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一如当初结为挚友亲密无间的时候。

“先皇曾经说过,他有子舒这样弟弟,是上天的恩赐。”

子舒,那是我的字,只有我们三人独处时他才会偶尔这么叫我,可如今却只剩下我与他两人了。

我腾出一只手猛然握住他的手,宫道悠长,谁也不敢出声,只有我说了话。

我同他说,我要变法。

虽然奏折都是顾娇再批,但我也算听她说过,丞相递上来的奏章三句不离变法的事。

司未明想做的事,我要和他一起做。

大哥未完成的事,我要替他完成。


变法的第一件事,是我要读完丞相递上来的一大摞卷宗。

我从早上读到晚上,从晚上读到早上,堪堪读了十几页,最后只能拉着顾娇陪我一起读。

顾娇翻了翻卷宗,给我罗列出三条,无非是裁减官员,改组军队和赋税均摊。

我看着顾娇写下的字,直呼神了,明明才看了两眼,怎么就把要点全列出来了。

顾娇对我翻了个白眼,告诉我这些东西当初就送去过顾府,朝堂上上下下都有听闻过。

怪只怪当初我背靠大哥一心享乐,两耳不闻朝堂事。

我捏着顾娇写字的纸,觉得就这几条似乎也并不算难。

顾娇抿了抿嘴,耸肩告诉我难不难我去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就试试。

我花了七八天读完卷宗,再上朝时就把誊写好的变法详录人手发了一册。

然后就哗啦啦跪倒了一片,有哭的,有嚎的,有拼命磕头的,有双手举起来仰天哀叹的,还有跟着跪下去一脸茫然的,唯二站着的就只剩丞相和我的老丈人顾老将军。

我坐在龙椅上和还在站着的丞相对视一眼,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对我摇了摇头。

好好的早朝吵吵嚷嚷,差点让我以为到了灵堂。

两个时辰,一事无成。

大哥当年受制,原来是这个样子。

散朝以后我趴在案上捂着还在耳鸣的耳朵,问丞相为什么众臣都不肯变法。

丞相递了杯茶给我,说想要改整祖制谈何容易。

可明明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当晚我睡在地板上,问顾娇有什么好办法。

顾娇用手枕着头,告诉我先皇都没做成的事,我办不成也正常。

我支起脑袋问顾娇,要是我办成了,是不是就和我大哥一样了。

顾娇扭头看着我,说我全身上下也就这张脸和先皇长得有点像。

朕的皇后,不把朕当回事。

朕得争口气。

于是第二天早朝,我又给所有人发了一本变法详录,等该跪的都跪下去了,我就半躺在龙椅上看他们演。

眼瞧着我懒得搭理他们,跪了半天,竟开始有人想要撞死在殿内以死明志,周围的人扒着他的官服劝他莫要做傻事。

好一出大戏。

“等等。”我坐正了身体叫停了他们,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来这是哪一个养在朝堂吃闲饭的官。

说要以死明志的那位被我叫了停,复又跪在了地上,高呼皇上三思。

我挠了挠耳朵,从龙椅垫子下掏出一把天子佩剑扔了下去,正正好好落在他身前,惊了一殿的人,连丞相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指了指剑,说:

“别撞,撞不一定能死,用这个,抹脖子。死了朕给你厚葬。”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抽气声,哭也不哭了,劝也不劝了,有胆子大的言官垂着头说我如此实非明君所为。

我问是谁说的,站出来,可惜没一个人动。

于是我从龙椅上站起来,俯视着这些朝廷栋梁

“什么是明君?像先皇那样一生殚精竭虑到头来拖着病体还要受制于你们的才算明君?朕不是先皇,但朕知道先皇一生所愿无非是国富民强,这变法是先皇的遗愿,你们一个个嚷嚷着死谏,朕不拦你们,早点死早点去先皇面前叩头,不要脏了这奉天殿的地。”

我迈步踏下台阶,弯腰捡起被我摔得出了鞘的剑,递给刚刚说要撞柱的大臣:

“来吧,死吧,你死了正好腾出位子,朕好广开恩科招揽良材,还免得朕想理由让你辞官。”

奉天殿静得连汗滴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到头来也没人真的敢死。

我收回剑,让太监赶紧喊退朝。

怒吼了一早上,我要回去灌两口参汤补补身体。

下朝时丞相走在最后,转身和我对望,殿外是悬挂在空中的太阳,我也逆光望着他,只几息的功夫,就忍不住双双笑出声。

他一边笑一边伸手对我轻轻地点了几下,我冲他挑眉,一如昔年模样。

有了前车之鉴,再上朝时终于没有了齐刷刷跪倒一片的盛景,我能做的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得看丞相了。

不得不说,丞相站在奉天殿里壮志凌云的样子真是该死的迷人,我总觉得看不够。

我看的认真,直到殿外响起一声尖锐的“太后驾到”打断了丞相的话,我才回神深吸了一口气。

这几天母后召见我,我总是百般理由推辞不去,如今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站起身,看着母后来势汹汹地进了殿,进殿就环视了一圈,压得众人抬不起头。

我顶着母后的怒意,问她怎么突然亲临奉天殿。

母后冷笑了一声:“哀家再不来,这朝堂就该变天了。”

我知道她指的是丞相,朝廷裁官大权明着在我,实际我早已放权给了丞相。

我装傻,问母后在说什么。

母后便直直地指着丞相:

“权臣当道,哀家不来,难道眼睁睁看着江山易主吗?”

话说到这份上,脸都撕碎了。

我拦下想要说话的丞相,走到母后面前,对她行了大礼,告诉她变法之事是我一手促成,请她不要怪罪旁人。

母后抬手就赏了我一巴掌,疼得我脸上跟火烧火燎一样,连带着脖子都发僵。

“哀家扶你登位,难道是让你来对一个异性臣子百依百顺的吗?哀家这次来,就是要重振朝纲!”

“母后。”我用舌头顶了顶疼得发麻的右脸:“我本来就是个酒囊饭袋,母后既知道我本性,又何苦让我当这个皇帝?”

我抬手取下头上仿佛有千斤重的帝冕,在一阵阵惊呼声中将帝冕扔在了地上,旒珠蹦裂,落了一地。

“既然母后要重振朝纲,那这个皇帝,不如母后自己来做。”我跪在母后面前,磕了个响头,将头抵在地上:“儿臣恳请母后,废帝立新。”

我在登基的第三个月,在奉天殿,众目睽睽之下,把我的母后气晕过去了。

就倒在我面前,我的头还抵在冰凉的砖石上,都来不及扶一把。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母后扶上轿撵移回了慈安宫,太监宫女进进出出,太医院的太医一窝蜂的往慈安宫涌。

我同丞相一起站在慈安宫殿宇的房檐下,看着众人惊慌失措地奔忙。

我问他要不要先回相府,要不然母后醒了,可就不一定能走了。

他摇了摇头,负手看着院内交错的树影,

“我是太后的心病,我走了,太后就真的好不了了。”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顾娇就乘着轿子急慌慌的进了慈安宫大门,一路提着衣摆小跑到我面前,眼睛却看着丞相

“司……丞相。”

“哎?”我点了点顾娇的肩膀:“朕这么一个大活人你看不见吗?”

顾娇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撂下一句她进去侍疾就直接无视了我。

丞相对着我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跟着转头去看殿内的情形,继而问我就不怕奉天殿这么一闹,真的把太后气出个好歹。

我学着顾娇的样子耸了耸肩,母后晕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之前母后和大哥一有争执,最后都是以母后晕倒,大哥无可奈何而告终。

“陛下就不担心,他日史书工笔把你写成一个离经叛道的昏君?”

“不这么闹上一闹,史书里我也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还捡了大便宜的狗皇帝,这么闹了,说不定史书还能多给我记上几页,岂不妙哉。”

更何况如今母后就我这一个儿子,废了我她上哪儿去找一个合意的新帝。

要皇位旁落于他人之手,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我和丞相站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一个宫女回话说太后已经醒了,我冲丞相扬了扬下巴,表示可以进去了。

殿内盛着一大瓷缸的冰块,比外面烈日当空凉快了不少,顾娇坐在床边,拿着凉水里浸出来的丝帕替母后擦拭额头。

我摆了摆手,让跪在旁边的太医和闲着的侍从都退出去,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母后才悠悠睁开了眼,嘴里也溢出哀叹声。

顾娇捏着丝帕回头看向我,眼里满是妥协和无措。

我走过去和顾娇换了个位置,拿过她手里的丝帕让她站到旁边去,然后自己坐在床边,将丝帕叠好想要放在母后的额头上,却不想手刚凑过去就被一掌拍开,连丝帕也脱手掉在了地上。

我动作一滞,转而将手撑在膝上,问母后这是做什么。

母后用手连着拍打了好几下床榻,说我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渊儿辛劳一生开创的大业,你想要拱手给别人吗。”

我垂首看向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母后,问道:

“母后口口声声说这是大哥开创的大业,可这十年丞相难道就没有耗尽心血吗?大哥登基时举国上下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不也是丞相护持在侧吗?”

我看着司未明,他像一块风吹雨打皆不动的磐石,在一旁缄默着。

我以为这一番话入情入理,母后应该再无其他怨怼之言。

可我还是低估了母后的好胜心,我话音刚落,母后就指着丞相质问他:

“司未明,你蛊惑了哀家一个儿子,如今还想要来害哀家的舒儿,谋夺季家的江山吗?”

这话刺耳之极,打了我一个猝不及防,我差点呛出声。

我看见丞相身形晃了晃,然后就地跪了下去,声音像是湍急河流生了根的大树。

“太后是担心臣推行变法后手握大权,心生反心吗。”

母后抬起了头逼视着丞相,嘴里仿佛含了冰一样,冷得让人发瑟:

“你敢说自己未曾想过裹挟天子吗!”

“从未。”丞相也凝望着母后,毫无犹豫的回答,“臣敢说自己从未起过异心。”

一来一回,刀剑无声。

我连大气也不敢出,顾娇在旁边揪着自己的衣服,我都怕她把衣服给揪碎了。

我看着母后一噎,丞相却寂然抬手将官帽取了下来,一如我在奉天殿取下帝冕。

只是我是将帝冕扔下,他是轻放在地上。

门口的风吹动他的发梢,我听见他对母后说:

“若是太后不信,待变法完成,先皇遗愿了却,臣愿辞官归乡,此生不再回京。”

丞相的头磕在地上,也磕在了我的心上,我看见母后的指尖一颤,想必也磕在了她的心上。

这场闹剧最终还是母后落败了,她扶着额头让所有人都退下去,只留下顾娇侍奉在侧,未再辩驳,也未再阻拦。

我与顾娇交换了个眼神,让她好自珍重,就拉着丞相头也不回地出了慈安宫。

宫道上的风从未吹的我如此舒心过。

我用手肘撞了撞丞相的胳膊,调侃他也学坏了,知道朝堂上除了他再无人能胜任丞相一职,就在母后面前扬言要辞官。

他看也不看我,声音却清晰地穿进我耳朵里。

“刚才的话是真的。”

宫道的风一下就闹心了。

我拽住他的胳膊,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像是安抚一个孩童

“功高盖主,锋芒太露,终究不是好事,这些年我也愈发觉得力不从心,等到事了,我的确想要辞官回乡了。”

“那我怎么办?”我脱口而出,言语间是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质问。

我早该想到,以司未明的性格,如果不是抱定了辞官的决心,根本不会如此强硬的推行变法。

“现在天下安定,你也二十有五了,朝中不乏肱骨之臣,后宫也有顾娇坐镇,不必太担心。”

我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说顾娇每天不也只知道打打闹闹。

“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奏折上的笔迹是谁的?”

他挑眉看着我,眼里却是撼动不了的坚决,任由我怎么劝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就像他当初许诺会一直辅佐大哥时眼里的光一样。

大哥去了,我便再也留不住他。

无论我再怎么不愿与不舍,四季依旧会更迭,夏移秋去,等到变法凭借着大哥打下的基石自上而下一路完成时,皇城里已经下了第三场雪。

我带着侄儿来了丞相府,坐在旁边,一大一小两个人,盯着毅然辞了官的司未明收拾东西。

我推了推侄儿,侄儿又推了推我,我便瞪了他一眼,他讪讪地摸着鼻子站起来,拉住司未明的衣服问他能不能不走。

司未明把人抱起来,掂了掂又放下,说这半年倒是长胖了不少。

能不胖吗,顾娇天天沉迷厨艺,变着法的做饭喂他,眼见着就成了个小胖墩。

“相父一定要离开吗?可相父走了,谁来教我功课啊?”

“我已经辞了官,你便不能再叫我相父了。”司未明半蹲着刮了刮眼前小人的鼻子,指着我说,“更何况我走了,宫里还有你叔父和太傅,他们也会教好你。”

我连忙站起来摆手,说自己的资质当个守成之主还差不多,教人就算了,又劝他辞官就罢了,不如留在近郊也好,何必非要回乡,山高水远的,以后再见都难。

他冲我笑了笑,整个人温润得像一块打磨好的玉。

“当初我就和子渊说过,若他不是天子,我不是朝臣,一定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自在的日子,如今大事已了,子渊不再,你也该放我清闲了。”

我沉了口气,看着他操劳得越发瘦削的身型,终于不再开口阻拦他。

外面还飘着大雪,我带着侄儿随他一同上了马车,打算送他出城。

天气寒冷,街上行人稀少,可四处都挂起了红灯笼,是新年将至了。

我总觉得他从鲜衣怒马到功成名就,不过是我眨眼间的事,如今他要离开皇城,竟只有两人相送。

马车虽然是一路慢行,但还是到了城门口。

我摸着袖子里的东西,对着司未明刚开口说自己有一物要送给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来一阵马的嘶鸣声,依稀还有人在喊“等一等”。

我掀开车帘向后望去,正有一架马车冒着连天的大雪赶了过来,最后停在了旁边。

车上探出来一个人,竟然是顾娇。

“你怎么来了?”

这时候她不是应该在宫里陪着母后吗。

顾娇被车架巅得不轻,对我比了个口型,说是母后准许的。

我一愣,司未明也跟着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顾娇冲着司未明招了招手,叫了一声“司大哥”,声音清脆,在飘摇的雪中显得格外暖和。

我抱着侄儿坐在车架上,看着司未明和顾娇齐齐下了车,两个人站在雪中,也不嫌冷。

司未明撑着纸伞,雪花扑簌簌地落在伞上,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层积雪。

“你怎么出宫了?”

司未明向来对顾娇优容,被拦住了路也不见他急。

顾娇反而冲我发了火,说我自己来送人也不叫上她,让她这一路急得上火。

我缩在车边由着她指指点点。

隔着雪幕,我听见司未明对顾娇说外面太冷,让她早点上车回宫,不必再送。

顾娇却收敛了那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从怀里掏出来一块丝帕,吓得我以为她要对司未明以帕寄情。

她在伞下,缓缓地掀开了帕子,露出里面包着的东西,看得我脑子一麻。

那帕里包的是一支玉簪。

多年以前曾有人在西山寻得一块通体清透的玉石献进了宫中,母后看了尤其喜欢,命能工巧匠做成两支玉簪,一支刻渊字,一支刻舒字,分别赠予我和大哥,让我兄弟俩日后娶妻时以此定情,取金尊玉贵的好意头。

大哥那支刚到手就被顾娇抢了去,多次要回也未果,还闹了好长一段时间,而我的那支,现在正在我的袖中。

如今顾娇却把那支刻着渊字的玉簪递给了司未明,我坐在原地,觉得四面八方的冷风都往我鼻腔里灌。

顾娇眼泪蓄了两汪泪,哽咽着把玉簪交给了司未明。

“这东西本就是我抢来的,在我手里放了许久,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司未明一顿,顾娇便不由分说地把玉簪塞进了他的怀里,司未明的嘴动了动,好像在说多谢。

顾娇用手抹了泪,回头对我吼道:

“你们还在那儿傻坐着干什么?赶紧换车啊。”

我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然后控制着有些僵硬的手脚带着侄儿下了车,把他抱上了顾娇的马车,自己却觉得脸也僵了,脚也僵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

直到司未明走到我身边,问我刚刚要送他的东西是什么,我才回过神。

司未明看着我,顾娇也看着我。

我傻不愣登地捏住了袖子里的玉簪,然后掏出自己的钱袋,把一袋金子放在了司未明手里。

“喏,拿着这个,回乡了也吃香喝辣。”

两个人都被我逗得笑出了声,连侄子都探了个头出来笑,我扯出一个估计不怎么好看的笑,也跟着嘻嘻哈哈起来。

司未明把钱袋收了起来,然后将我拥进怀里,拍了拍我的背,在我耳边说让我多保重。

我迟缓地抬起手环住司未明的腰,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抱他。

“司……大哥,一路顺风。”

人人都憋着眼泪,人人都强撑着笑。

司未明到底还是上了马车,车轱辘在雪地上轧出深深的辙印,等到马车逐渐消失在雪中,顾娇才捂住脸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别哭,她一哭我就怕她恼羞成怒来打我。

顾娇推了我一把,转身上了车,我也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

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回的时候还是三个人。

我把侄儿抱起来让他坐在我腿上,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很久,我才装作无意地问顾娇,怎么舍得把那支簪子给了司未明。

顾娇已经止住了泪,打量了我好一会儿,问我不会什么也没看出来吧。

我有些发懵,顾娇就接着说

“先皇宁愿违逆太后的心意也不愿意填充后宫,司大哥年近而立官至丞相,京中多少媒人踏破了他府上的门槛,他却未娶妻,你觉得是为何?”

我不自觉的把背靠在车厢上,觉得心灌了铅一样的下坠。

“他们不是……一直忙于朝政吗。”

“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顾娇低着头搅弄自己的手帕:“直到先皇殡天那日,我比你早一步赶到了宫里。”

我定定地看着顾娇,顾娇漫不经心却又郑重地接着说。

“我闯进了内殿,内殿当时只有气若游丝的先皇和司大哥,我看见先皇握着司大哥的手,对他说,‘我死后,太后难免会对你生疑,你切勿为了我搭上自己的后半生,一定要保全自己,新帝年幼,若无能,你大可取而代之。’”

那时大哥还以为侄子会登基为帝,却未曾想过母后一路拱着我登上了帝位。

我觉得嗓子眼发涩,开口问顾娇,

“这件事,母后也知道吗?”

“应该是有了猜测,否则也不至于处处为难司大哥。”

我无声低头,脑子里混沌一片,车内只剩下顾娇的声音:

“先皇驾崩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留给司大哥的,他说自己与他相互羁绊了半生,蹉跎了他十年,到头来只叹许他的白首之约,再也无法完诺了。那天司大哥哭得伤心,几度晕厥过去,是我把他挪去了偏殿。”

原来司未明哭过两次。

一次是大哥驾崩。

一次是在揽月台,把我错认成了大哥。

父皇,相父,父皇,相父……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把下巴抵在侄儿头顶,惊觉侄儿确实长高了。

我做皇帝比不过大哥,连喜欢司未明这件事也落在大哥后面,大哥当了一生明君,唯一的私心,竟只是过继了一个宗室子弟养在自己和司未明的膝下。

怪不得哪怕母后处处相逼,司未明拖着病体也要完成大哥的遗志。

侄儿在我怀里动来动去,仰着头问我白首之约是什么。

我想了半天,伸手撩起了车窗上的布帘,外面的大雪还在下,一刻不停。

“白首之约就是,两个人在雪里走,走着走着,头发就白了。”



我是皇帝,但皇后不爱我,她爱我大哥。

我也不爱她,我爱司未明。

不过司未明不一样,他爱他的子渊,也爱子渊倾尽心血的万里河山。

KERU_看置顶

若倦鸟无心,不如归去。

(终于得空摸了张双人大图,纪念一下,还有春天留下的带不走的回忆。远离喧嚣,他们在雪山上也永远的生活下去了。)

谢谢山河令,我这几个月真的很快乐。


若倦鸟无心,不如归去。

(终于得空摸了张双人大图,纪念一下,还有春天留下的带不走的回忆。远离喧嚣,他们在雪山上也永远的生活下去了。)

谢谢山河令,我这几个月真的很快乐。


怜青

不会真有女生拧不开瓶盖吧?

我很讨厌班里的一个同学。

  她刚从理科班转来我们班,以前好像还是广播站的。

  我讨厌她说话的细腔细调,讨厌她格格不入的普通话,都是小县城里长大的人,她在那儿装什么高贵呢?

  以为自己是广播站的就有多牛逼了?

  多恶心。

  班里新调了座位,我真是倒了大霉和她离的那么近。

  但很巧,我的新同桌也不喜欢她。

  我和同桌迅速熟悉起来,也从同桌嘴更听到更多关于她的事。

  什么刻意在有对象的男生面前说话声音特别嗲啊之类的,她干过不少呢。

  “保真吗?”

  “当然我闺蜜的朋友和她以前一个班的!绝对真。”

  我更顺理成章的讨厌她了,谁让她做那些坏事。

  很长一段...

我很讨厌班里的一个同学。

  她刚从理科班转来我们班,以前好像还是广播站的。

  我讨厌她说话的细腔细调,讨厌她格格不入的普通话,都是小县城里长大的人,她在那儿装什么高贵呢?

  以为自己是广播站的就有多牛逼了?

  多恶心。

  班里新调了座位,我真是倒了大霉和她离的那么近。

  但很巧,我的新同桌也不喜欢她。

  我和同桌迅速熟悉起来,也从同桌嘴更听到更多关于她的事。

  什么刻意在有对象的男生面前说话声音特别嗲啊之类的,她干过不少呢。

  “保真吗?”

  “当然我闺蜜的朋友和她以前一个班的!绝对真。”

  我更顺理成章的讨厌她了,谁让她做那些坏事。

  很长一段时间里和同桌聊天的话题都是她。同桌的故事渐渐疏散失真,我讲给别人听时也忘了发展,只好自己添加一些细节。

  我的听众很多,常有人继续加入,大家好像都讨厌她。也没有人会思考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她下课去外班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一分都不在班里待。

  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她那么喜欢外班,待在我们班干嘛?

  转回她的理科班去啊,谁拦着她了?

  朋友里有人笑她是叛徒,说的真好。

  她跑八百米没过,缩在一边休息,我听见体育老师问她的病史。

  哦,原来还是个病秧子。

  我学着她说话,但声音怎么都做不到像她一样的甜,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格外尖锐刺耳。

  朋友们哄笑起来,看着她僵立了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

  “我说话不是那样子的。”

  我也跟着笑起来,那句轻声细气的话被笑声淹没了。

  本来也没人会把那句话当回事吧?

  给朋友分享她三八节发的朋友圈。

  笑死我了,她一个天天撒娇卖嗲给男人看的,发什么女权啊?

  丢不丢人啊?有她这样的人才不够女权呢。

  朋友喊我去打水,没轮到我啊。

  朋友说该轮到她了,但她在睡觉。

  她为什么不打水啊?想仗着自己身体不好不劳动啊?

  没人告诉她吧?谁想跟她说话啊,还没说完就被她声音腻死了。

  那你怎么不叫她起来打水。

  哼,我可不敢叫她,把她虚死了还赖我呢。反正我要喝水,受个累给她打了呗。

  她也真是啊,还给我们班的男生撒娇,让帮忙拧瓶盖。这年头那个女生拧不开瓶盖啊?想勾引人就直说啊。

  可不就是吗,她跟女生说话都是那个样子诶,当我们和那些蠢男人一样看不清绿茶吗?还是她连女生都想勾引啊?

  我看也没几个男生喜欢她啊。

  到了晚上,我听到新的八卦,说她偷懒不打水。朋友们七嘴八舌的骂了起来,每个人都觉得彼此亲切极了,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我照例学起她说话来,大家都笑起来了,快活极了。

  她外班的朋友找过来一次,让我们别太过分,说这是校园冷暴力。

  把这帽子丢给谁啊,我们和她开玩笑而已,我说话也不重啊。她自己太敏感了,这还能怪我吗?

  大家都很开心啊,谁冷暴力她了?




严格来说不算原创的故事,以上几乎全是我个人经历。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声音甜一些的女孩子都有和我一样的经历,即使只是普普通通的说话,也会被骂成勾引,讨好男生。

以及,是真的有女生拧不开瓶盖。

孤舟闲行

【瓶邪/ABO】戒断反应(2)

第一章见@门泊东吴万里船 —置顶—连载中缺失的补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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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天真你不是吧……”
胖子捏着鼻子从房间出来,只见吴邪拿着瓶清新剂在家里猛喷。虽然胖子是个Beta,闻不到吴邪的信息素,但这人工合成的味道实在太过明显,他在鼻子面前扇着风:“我说你们Omega不是有周期吗?你小子怎么回事?前几年不是还说性冷淡来着?现在这是第二春?”

吴邪白了他一眼:“闭嘴闭嘴,一边呆着去。”
他把胖子赶开一步,继续狂喷喷雾。

胖子并没有走开,他皱着眉头道:“天真,这段时间你身体怎么样你自己清楚,我看还是得抽空去医院检查检查。”

吴邪收起那喷雾,朝胖子笑了笑:“没事,没有什么...

第一章见@门泊东吴万里船 —置顶—连载中缺失的补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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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天真你不是吧……”
胖子捏着鼻子从房间出来,只见吴邪拿着瓶清新剂在家里猛喷。虽然胖子是个Beta,闻不到吴邪的信息素,但这人工合成的味道实在太过明显,他在鼻子面前扇着风:“我说你们Omega不是有周期吗?你小子怎么回事?前几年不是还说性冷淡来着?现在这是第二春?”

吴邪白了他一眼:“闭嘴闭嘴,一边呆着去。”
他把胖子赶开一步,继续狂喷喷雾。

胖子并没有走开,他皱着眉头道:“天真,这段时间你身体怎么样你自己清楚,我看还是得抽空去医院检查检查。”

吴邪收起那喷雾,朝胖子笑了笑:“没事,没有什么大问题,又不是没查过,早几年透支太多,这不是调理着嘛。”

胖子仍然觉得不妥:“看你最近胃口小地跟猫似的,你自己去照照镜子,脸色都差成什么样了?前几年不是调理过来了吗?到了现在怎么还跟没适应一样,又弄得这么惨兮兮的?我看你啊,这段时间那抑制剂就别吃了,太伤身,咱这里又不是没有Alpha,”胖子往张起灵房间转个了眼神,压低了声,“他还能不帮你?”

吴邪当他开玩笑,笑骂道:“你个死胖子,教我把主意打小哥身上去,这是嫌天下不够乱啊?”

胖子挑眉:“啧,你倒还不乐意了?咱小哥论身份,论长相,论能力,论性格……呃,性格是差了点儿,但抵不过人对你好啊,这样的你还不乐意,是抑制剂吃上瘾了还是怎么着?”

吴邪看了看张起灵房间那扇门,没有说话。

胖子嘶了一声:“胖爷我就纳了闷了,你分化成了Omega不刚好跟他天设地造的一双,跟磁铁正负极似的,啪——”胖子夸张的拍了下手,“——就合一块儿了,我还以为你接他出来在山上就干柴烈火烧上了呢,到这时候生米都该煮熟了,怎么你俩到现在还没个说法?别不承认,这段时间你信息素紊乱成这样你敢说跟他一点关系没有?按捺不住就是上啊,都是爷们,怂个屁!”

胖子一向是话糙理不糙,吴邪也知道他今天说这些是为他好。但有些东西还真不是想的那么简单,真要一A一O碰一起就万事大吉了,那还要脖子上这颗脑子做什么?

吴邪心里清楚,他跟张起灵两个不是一点没有那个意思,胖子有些事不知道,硬要说的话十年前他还没分化就和张起灵搞上了。但这事张起灵回来以后他们心照不宣地谁都不去提起,午夜梦回,那些记忆都只当色迷心窍产生的幻觉。

十年前的温泉旁边,那时的心情实在太过于复杂了,对于吴邪,说是情yu,倒更接近赌气和愤怒,生死诀别后又经历雪崩雪盲坠崖暴风雪,再被张起灵救起来,躲到山体最深处,在温泉边给张起灵包扎断手,又得知张起灵是为他去守十年门……这一切催发了太多难以明说的愤慨与悲痛,他们最终选择了一种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最糟糕的方式去发泄。
要是明天是世界末日,最后一件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爱。何况那时候吴邪是个Beta,想干就干也不需要负责,方便得很。反正十年以后怎么样谁都不知道,指不定天人永隔指不定张起灵早就失忆了,破罐子破摔怕什么?

那一次是两个人的失控,而现在,吴邪分化成omega并没有给他们的关系带来实质性的进展,甚至只增加了更多隔阂——他们的关系因为性别问题变得更加复杂。

主观来说,吴邪并不想因为成了Omega就被张起灵当作Omega来对待,与其要人保护受人照顾,他更希望和张起灵保持以前的平等关系,并肩战斗。何况,AO之间的羁绊很深,吴邪自知这副身体没法陪伴张起灵太久,他不愿给他添加这种无意义的束缚。

最重要的是……吴邪刚刚差点就要跟胖子脱口而出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胖子怎么认定了小哥就一定愿意?没见张起灵每次接近他FQ期,提前几天就跑得比兔子还快吗!

吴邪长叹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胖子还是启发了他,抑制剂确实不能再吃了,自伤身体多不划算,那么不妨大胆一点,这次的生理问题,就找闷油瓶约炮解决吧。

约炮很单纯,扯上其他就会复杂。这些还是要提前和张起灵说清楚的。

吴邪把这些利弊想透了,也没什么拉不下脸面的,当即就敲了张起灵房门。

“今天天气真好。”张起灵开门,见吴邪带着一脸局促走进来,他从今天的天气扯到了隔壁那只不分昼夜打鸣差点被胖子宰了的公鸡,又讲完了今天午饭准备的菜色。

吴邪突然意识到他高估了自己的脸皮厚度。
他这是来求欢的啊!闷油瓶那个年代,这么开放的Omega大概是不曾见过的。

张起灵默默地听他说着,企图从这些毫无逻辑的事情中筛选这场对话的重点。

五分钟后,吴邪终于因为再也唠嗑不下去而沉默下来。

“小哥,”他再开口的时候,显得相当严肃,“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你知道我前几年,体质上一直非常不稳定,抑制剂过度使用产生了很严重的抗药性。”他停下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在来雨村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FQ期了。这些倒无所谓,但最近……你可能也注意到了,我状况很不好,现在的身体,可能难以承受抑制剂的任何副作用……”
吴邪拉扯着衣角上的一个线头,在手指间搓成小团再扯开,这个动作机械而无意识地持续了数次。

“我的意思是,”吴邪看着自己的手,“我想拜托你,这几日,可以不要出远门吗?”

他低着头很久,没等到张起灵的回答,终于躲躲闪闪地去看他,发现张起灵表情一片迷茫,只好继续解释:“我很确定,我还没有进入那个时期,现在头脑非常清醒。你不必想太多,也不需要考虑我们关系,实际上,有你这样的兄弟是我三生有幸。”

“所以,我现在只是出于身体原因找你帮这个忙,不需要你标记也不需要你负责。毕竟我之前近三十年都当Beta习惯了,分化了也没有那么在意第二性别,就差没把自己当Alpha用……这件事你要愿意帮我的话,就当是和十年前一样就好,最多现在我们是互利关系了,比十年前还算有点进步,你说呢。”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他,听他把要求和对未来两人关系的预想一一说明。这些张起灵都非常清楚,他早就知道吴邪不想被人当做Omega来对待,不愿被占有绑定,即使分化成Omega,吴邪骨子里的独立倔强不变,他确实有权保留他的自由。

这也是为什么张起灵每次都提前远离他的原因。十年里,吴邪最需要支撑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如今,吴邪经历蜕变,成为了更坚强更好的人,这些闪光的东西是他自己用挣扎用疼痛换取的,张起灵现在又凭什么去占有他?

而那些话由吴邪亲自说出,终究显得太过沉着冷静。张起灵甚至并没有体会到任何期待,他当然得答应吴邪的请求,但与此同时,也就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他说得那么明白,不需要他负责,也无权负责,这意味着张起灵永远地失去了完全拥有他,保护他的机会。

三生有幸的兄弟……
这就是吴邪对他们关系最终的定义。

因为他太久的沉默,吴邪显得有些尴尬起来:“呃……小哥,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是我想地太简单了,你不同意也是人之常情,那个我,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当真……”

张起灵闭了闭眼睛,他别无选择,总不能再对不起吴邪给他强行扣上的“好兄弟”名义。

“好。”
他最终这样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