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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独自生存的花椰菜

绿茶番外:鳏夫日记


又名:绿茶系统生产手册


书闲视角:李承泽死后的故事

续书结局






坦白来说,李承泽刚死的时候,对范闲的影响并不大。



他仅仅只是觉得心有点凉儿,又有点儿恼,枯熬了一个晚上没睡着,寻思着他堂堂起点大男主居然没能赢过李云睿,想护的人没护成。



后头该吃吃,该喝喝,当权臣的同时顺带杀了皇帝,又扶持了先帝排行第四的三皇子登上宝座,人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再让人羡慕不过了。



然而国人向来讲究的是一个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即使是已经留起了长发穿上了古装的范闲,也仍旧没有逃离这个定理。



在他携着一众家小隐居西湖的第一年秋,范闲才感觉到隐疾复发...


又名:绿茶系统生产手册


书闲视角:李承泽死后的故事

续书结局






坦白来说,李承泽刚死的时候,对范闲的影响并不大。



他仅仅只是觉得心有点凉儿,又有点儿恼,枯熬了一个晚上没睡着,寻思着他堂堂起点大男主居然没能赢过李云睿,想护的人没护成。



后头该吃吃,该喝喝,当权臣的同时顺带杀了皇帝,又扶持了先帝排行第四的三皇子登上宝座,人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再让人羡慕不过了。



然而国人向来讲究的是一个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即使是已经留起了长发穿上了古装的范闲,也仍旧没有逃离这个定理。



在他携着一众家小隐居西湖的第一年秋,范闲才感觉到隐疾复发,强行剥开绷带,掩埋的伤口已经腐朽溃烂。



事发于范无救一次成功的刺杀。



是秋日最寻常的一个日子,范府一大家人难得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吃饭,范无救就那样潜伏了进来。这么些年他一直潜心练功,这个屋子里也就只有一个人能压制住他,偏偏范闲多喝了点儿酒。



甜酒居然麻木了一个九品上高手的神经,让那一把明灭闪烁着冷光的长刀端直穿过他的腹部。



耳边尖叫声、怒斥声还有脚步声乱作一团,范闲皱着眉毛,表情没太大变化,看着已经被押解的白发刀客,慢慢地将长刀拔了出来。



血呼啦地染了他一身,林婉儿扔了筷子,清丽的眉眼间露出一丝愠怒,她的丈夫在她眼前受伤,她岂能无动于衷,她正欲叫人,却见范闲挥了挥手,意兴阑珊地命人将白发刀客放走了。



范建是他老子,却早就不做他的主,柳姨娘更不用提,至于其他人,是范闲做他们的主。范闲宽慰了担心的家人,与林婉儿一同回了卧房上药。



林婉儿不解地问:“刚才那人居心叵测,竟然行刺——”



范闲把药粉倒到自个儿伤处,一只腿盘在榻上,另一只腿支着,他心道范无救还算留情,没给剑上淬毒,否则他今天夜里说不定还真要陪他前主子一块儿共赴幽冥。



他听着婉儿的话,回道:“范无救是昔年承泽旧属。”



林婉儿莫名,蹙着两弯细细的眉,稍微侧头,用那双黑亮的眼珠看着自己的丈夫,像是在一匹上贡的锦缎上看到了一个线头似的。



“我当然知道那是二表哥手下的人,我没忘,可是我不理解,当年二表哥的八家被你几乎一夜斩杀,你为什么要留下已经伤了你的范无救呢?”



她体贴地给范闲取了一件新制的衣裳递给他,像是当真随口一问,“二表哥人死如灯灭,你却难得记挂着他这点情谊,饶恕一个危及你性命,安之,这不像你呀。”



林婉儿的这种腔调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了,上一次还是她与他商谈和海棠朵朵的那档子事。



范闲迟疑是否要用从前对言冰云的那一套搪塞林婉儿,道范无救此举大有古风,他很欣赏,可这话连言冰云都不信,难道还能蒙骗得了他的枕边人。



最后他只能对林婉儿若有若无地说了一点真心话,“我和承泽,倒也不全然是针尖对麦芒的,再说,范无救刺杀我都习惯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说完话,摆明是不想再提,林婉儿一言不发地将药箱收拾好,扭头回去,见范闲腰腹处已裹了一层绷带,但是那伤口却对他的行动没什么影响,他神态自若地穿好了中衣,“再说了,今天爹和柳姨娘两位长辈大老远的跑来,一家人吃个饭见血多不合适。”



林婉儿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范闲身上缠绕的绷带还渗血,也不知道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当真是不怕闪了舌头。



然而一个贤良的妻子是不能说这话的,一些女儿家的呷醋也罢,要真由她戳中了丈夫自我欺骗的假面,就要不得了。



她拇指托在下颌处,食指抵在唇角,垂眸翻阅自她和范闲成婚以后闺阁里提笔描下的诗,有她写的,也有范闲写的。



后头几页就是他们隐居江南闲暇时所作,林婉儿看到一页中,范闲不大好看的字体,写——“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上头几个字兴许是沾了晨起露水,墨迹在纸业上晕开。



悼亡诗,她还没死呢,这悼亡诗是给谁写的?两个人就这讨论过,可是这又重新写了一遍的句子,如鲠在喉。



林婉儿弯了弯唇,声音幽幽,“相公,今日是二表哥的忌日吧。”



范闲突然之间打了个冷颤,那个口中含着血的愤怒的葡萄,像一缕幽魂一样始终缠绕着他。



他又想到了三个并排安置的荒坟,乱臣贼子葬于那处,庆帝在位时,除了他没人敢去祭拜,而他自来了江南,又有好久不曾去昔日的二皇子坟前,不知道那座土疙瘩是否已经是荒草丛生了。



范闲看向林婉儿,她的病症已让费介治好,在此刻惊异地又在脸上露出几分病态的苍白,范闲披了外裳,声音柔和地同自己的妻子说:“是啊,今天是承泽的忌日。”



李承泽活着的时候他通常都是叫“二皇子”“二皇子殿下”亦或者是背后轻佻的一声“老二”,连一声基于血脉伦理的“哥哥”都吝惜言辞,可他死了以后,范闲反倒是不分场合的叫起“承泽”来。



“陛下托人叫我回京一趟,正好去承泽坟前看看。”



他话说的温柔,旁边坐着的妻子眼睛却微微惊惧的张大,稍显丰满的唇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相公只看二表哥吗,那我娘呢?她就在二表哥旁边埋着呢。”



她话中不经意地又露出了一些白日里掩藏在心底的怨,“我不明白,当日针对你的刺杀是二表哥与娘亲站在一处所谋划的,可是为何你厌我娘亲,对二表哥却多有宽容不怨怼他呢?我并不是为我娘亲说情,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也知道,可是……”林婉儿垂眸,“相公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没料到婉儿居然在此时翻起旧账,范闲哑然,半晌道:“这怎能一样呢?”



林婉儿将书一把合住,定定地对范闲,“有什么不一样?”



他从来知道自己的妻子聪慧,只是习惯于把自己安置在后宅的位置,如同宝钗一样,万般锦绣藏于腹中,事不关己不开口。



范闲突然有些怅然,婉儿终究不是他的林妹妹。



范闲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恶劣,从胸腔处吐出一口浊气,“承泽是被逼的,他本性如何难道你不比我更清楚,怎可相提并论?”



“世间无奈的人多了去了,难道相公也要一一怜惜过去吗?相公是从什么时候有这等柔善心肠的,真是叫我好不惊讶。”



林婉儿用最平淡的口吻诉说着讽刺性质的话。



按理说,范闲听了不知道多少遍都察院那帮老头引经据典的地骂他,这样的话对于范闲来说应不过是过耳清风,只是林婉儿是他亲近的人,说的话又是难得直白辛辣,倒是戳中了他自以为已经如铁石一般硬的心肠。



林婉儿道:“而且,我的确了解二表哥,所以范闲……”清丽的女子称呼自己相公的名字,语气再平常不过,“你不觉得你和他越来越像了吗?”



一道惊雷落下,霹雳电光将黑夜照得宛如白昼,林婉儿微眯眼睛,竟觉得自己的夫君皮囊下,是一个自己已经陌生的灵魂。



门外噼里啪啦下了一场骤雨,范闲耳旁似乎出现了雷雨夜里那姑娘的惊呼,他全身僵硬了起来,一时竟无法动弹。



这种状况,并不是没有再他身上出现过,但通常是庆帝还活着、而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的时候。



林婉儿忽略了范闲的神色,“良儿怕打雷,我去陪陪他。”



范良并不怕雷声,然而范闲也没有发出疑问的想法,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在林婉儿出门后,和衣躺在了床上。



还是这个秋夜,李承泽死去的日子,他已经死去了?范闲有些费力地思考这个事情,他睁着眼盯着屋顶,一夜过去也没想明白。



一场秋雨一场寒,林婉儿怕冷,就在房里教范良读书,范闲前一天被捅了一刀,第二日天放晴后,还是神采奕奕,可接地气地扫院中落叶,直到范若若来找他,他这才把扫帚一扔,进里头去。




“哥……”范若若在旁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问道:“昨夜你明明能躲开,为什么没躲?”



范闲随手拿着一根毛笔,字写的仍旧很差劲,不过左右是默红楼的续书,没那么高的要求,他听到范若若有此一问,其实他自己心中也有许多的惶惑不得解,但他这个做兄长的总不能在妹妹跟前露怯,于是只是微笑。



“兴许是我活的实在太过无趣,偶尔想在这种平淡美好的日子里找到一点昔年在京都中时常能拥有的痛。”在范若若面前,范闲并没有掩盖自己真实想法的意图。



是啊,太无趣。



这世上没有了李承泽这个对手,总归是少了点什么东西,当真没意思。



范闲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实在是贱得慌,不过人性本贱,倒也无伤大雅。



唉,澹泊公捏了颗葡萄,忍着不适咽了下去。



范闲是谁,天子之师,手握内库,他又不是什么两袖清风、家徒四壁的绝顶圣人,短了谁的都短不了他,这葡萄自然也是上上品,各个都是品相极好、十分新鲜。



偏范闲做出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范若若奇道:“哥,你怎么吃葡萄和吃毒药一样,你原来这么不爱吃葡萄吗?”



不吃就不要吃好了,当今天下还有谁敢把刀架在范闲脖子上逼他吃不成,范闲兀自笑着摇了摇头,颇有闲情逸致地给圆滚滚的紫色葡萄剥去了皮,没管葡萄汁滴到了手指上,“弘成尚在靖王爷府中?”



他知晓范若若在外游历时一直有李弘成相伴身侧,见范若若微微低了低头,白净的脸蛋两侧飘出红云,便笑道:“我近来一直想向他讨要一个东西,偏生弘成和你一起神出鬼没,一年来找不到踪迹,此次刚好,去京都会会陛下时去见一面他。”



也该去看看他的徒弟,在皇位上成了什么样子,范闲眼睛看着葡萄果肉上浅色脉络,抬下巴,张嘴,缓慢地嚼着。



姿态像极了昔日他们一群京都中的人相聚时,二王妃和她嫂嫂还有她一同聊天,陪伴而来的二皇子的样子。



范若若忍不住骨头发寒,但是她没有像表面同样温婉的林婉儿一样,尖锐又锋利地将事实直接说出,而是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女儿家羞涩的笑意,“好啊哥,我同你一起去。”



范闲此次上京都,自然不可能把自己一家子人全部带上去。李承平如今正是帝王野心最强烈的时刻,羽翼渐丰,人也没像他的那两位兄长一样跌过多大的跟头,范闲“啧”地一声,觉得李承平一路走的太顺,没点儿李家人该经过的劫难,这实在不好。



他完全忽略掉了自己就是李承平后半生最大的阴影、挪不走的高山这件事情。



范闲自认自己是个挺尊重他人看法的人,临走前问了婉儿、思思,婉儿笑容温和地给淑宁编着好看的辫子,她素日里的做派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贤妻良母,除却前些夜里晚上的失态,几乎没什么棱角刺人。



“我不去了,回京都有什么意思,就在这里等你吧。”



范闲便也点头,反正他也习惯自己一个人出去搞事婉儿在家里等的模式,又问思思想不想去京都瞅一瞅。



向来脾气直爽有几分晴雯之影的柳思思对着范闲,好一会儿没说出话,半晌方才说:“我不想去京都,让我和老爷一起回澹州,陪一陪老夫人吧。”



这话范闲倒没料到,他问这素来有话直说的妮子,道:“江南呆得没趣吗?”



越到后面,柳思思已经对心思难辨的范闲生了惧,但是见范闲如此温言,她扭着衣角,闷声说:“江南呆着不算差,可是少爷大约不需要我陪,您心里有人,所以是不是觉得身旁人多得嫌烦,既然如此我在您身边呆着有什么趣儿。”



范闲凝眸,心想柳思思不愧是自幼看着他的,亦或者是他对这世界的不耐已经外露到了这种地步,去者不可追,范闲觉得自个儿虽然道德品质不算很高,可好歹接受过现代人人平等的教育理念。



柳思思既然想走,那就走,他不会强留。范闲眼也没眨,含着一丝柔柔的笑,同柳思思说,“澹州也很好,你呆的久了熟悉的很,若是想念淑宁了就过来看。”



他不期然又想到了李承泽临死前,托他照顾叶灵儿,那种心情是否与他此时让柳思思回澹州一样。



李承泽能对叶灵儿有多深的感情,他们婚前没见过几次面,成婚也没多长时间,再爱能有多喜欢。范闲意识到自己是在猜测一个已经故去的人的感情生活,深深觉得自己缺德,往自个儿脸上招呼了几下。



和他爹分别时叫把柳思思带上,范建气得胡子抖了几抖,然而他儿子都已经当了爹,成了个十足十了不得的人物,他不好责怪,只还用当年范闲初入京都的毛头小子样瞥了他一眼。



儿孙皆是债,不是亲的也一样要讨。



于是上京都一行,除了侍卫外就范闲和一个范若若,范思辙倒是想去,被范若若一个瞪眼吓跑了,王启年也在此列,他是给范闲做述职报告来的,顺便给范闲传递召见圣旨。



范闲不认为李承平会有多么想见他,或许他们曾有些师徒情分,不过应当在他对一个皇帝不假辞色、几近冷酷地镇压时,这点情分拍拍手就像灰一样抖掉了。



他们先从西湖别苑到了澹州,拜别老太太,才上京都。



范闲坐在马车里,缅怀一样的,心道,又是从澹州去京都,第一次还是见婉儿,可后来得知,原来那惊为天人的一瞥竟是有心人特意为他准备好的甜头,怪没意思的。



王启年应当是也想到了这茬,“嗨,大人,其实您刚来京都也风光的很,娶郡主接内库,我记着昔年二皇子殿下都拐着弯儿地约您见面,不过要说起厉害,还得是现在,万人之上啊。”



王启年就连一人之下也不提,马屁可谓是拍的炉火纯青了。



不过从来善水者溺,范闲磨牙嚯嚯,表情却像是关爱妇女的知心大姐,笑容柔和若春风拂过,“老王,你若是不想找个北齐的差事做,就先不要说话。”



这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挨蹶。



王启年连忙缝了自己的嘴,不再说话了。



范若若左看右看,深觉王大人这等向来耳聪目明的人,在看儿女情长时也不免看走了眼,她方才听到王启年说到“二”这个字之时,心都不免提起。



王启年的话的确让范闲想到李承泽托李弘成,借着看婉儿夫婿的名义来约他抱月楼相见,这事想起便让人觉得心中稍恼,范闲虽然最擅长些阴私弄权的手段,可毕竟在这个时代被称为诗仙,心中总有一点文青梦。



令他恼怒的正是——宝黛初见乃是天凑的姻缘,加了其他人的因素就正如玉璧多了瑕疵、古画溅了新墨一样叫人烦。



没叫他恼多久,就到了京都,范闲无意在这种时候搞什么特殊待遇,城门口下了车,发现李弘成已经在这里候着了,见了范若若,双眼明亮,却有礼有节地先同范闲做了揖。



范家在京都的宅邸虽说没人住了,可李承平也不至于让人给直接收了,现下有仆役好好伺候着空宅,回京时也方便落脚。



一行人边谈话边往范府走去,范闲问了李弘成近况,略寒暄了几句,范闲便图穷匕见,“世子,昔年我曾事出有因,给了你一个东西当做信物,不知可否方便归还?”



范若若好奇地看向李弘成,“哥给了你什么贵重东西,还要特地来讨?”



李弘成也是纳闷,他能收范闲什么贵重东西,他这人资质虽是一般,可银钱却从未缺过,范闲这么一问,他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等等,信物。



李弘成十分迟疑,用一种十分不自信的语气反问道:“你说的是之前从二皇子殿下给你的那本前朝诗集上面撕下来的一页纸吗?”——一页纸!



范闲点头。



李弘成无语凝噎,那页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任是什么前朝书籍,哪儿能比的了小范诗神的锦绣口,要说那信物唯一值得称道之处,也就是乃是李承泽一笔一划亲手抄录好又送给范闲的。



然而范闲为何将此物看的如此之重,李弘成实在不了解,他对自己的心眼有自知之明,心道应该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特别,当即应允,“只是时日久远,我回去好好找一下,找到了当即送还给范兄。”



范闲颔首,虽说是陛下召见,可他完全没有去宫里面圣的意思。



都察院那帮人有事没事参他一本也正常,范闲也觉得自己行为嚣张,即使他主观上没有这个意图,客观上也的确是给李承平了压力。意识到了这点范闲仍然没有改正的意图,要不然他杀庆帝之前要晨昏定省给人当孙子,杀完之后还要应名点卯,当个规矩功臣,那他杀庆帝是图什么呢?



李弘成觑他未来大舅哥的神色,不由得疑惑,“范兄在江南隐居不应该生活的很是惬意,怎么我瞧着却脸色有些憔悴。”



范闲唇畔漾了点轻柔的笑,从这笑中窥探到故人之影的李弘成心中有些忧伤。



他听见范闲口吻轻松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前几日遇到了刺杀以后,夜不能寐。”



李弘成讶异,“那刺客倒是好胆量。”



天下大宗师全无,以范闲九品的武功,这世上还能有几个敌手,更何况范闲不仅仅只有武功高强,他还拥有着在庆国强大的过头的权利,皇帝在他面前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有谁会想不开去刺杀范闲呢。



“不知那人是谁?”李弘成心中思忖,该是怎样强大的敌手,竟叫范闲寝食难安,整个庆国居然还有这样骇人的人物。



“——范无救。”



李弘成反应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范闲见状,提醒道:“乃是昔年承泽门下八家将之一,当年因为惧死脱离了承泽手下,后来又为复仇,投入贺宗纬门下,时至今日,还没放弃他的复仇大计。”



李弘成不禁怔然,忍不住看向范若若一眼,见他心中钦慕的女子唇角含笑,缓缓摇了摇头。



他心中有诸多疑惑,为何李承泽的手下连他也不全记得范闲却仍旧念念不忘,为何范无救那样微小的人物刺杀居然会让范闲夜不能寐,为何范闲居然还记挂着那仅仅让故人凭吊再无其他价值的诗页,他心中有诸多疑问,却因着范若若那一眼,暂且按下不提。



范府保持的很好,权势是能治愈世间大多疾病的良药,二皇子府荒芜了,东宫重建了,广信宫成了冷宫,居然是范闲崭新如昨。



他轻车熟路地引众人坐下,下人见了主子面带喜色地给贵客们上了茶。



范闲问李弘成:“你在京都呆了这几日,知晓淑贵妃近况如何。”



下首闭口专心品茶的王启年闻言险些没烫了嘴,无论如何,叫他都想不到,久不回京都,范闲第一件问的居然是这么个事儿。淑贵妃、啊不,该称做太妃了,至于范闲,想怎么叫谁能管住,太妃娘娘既无亲族又无子嗣,当今天子自然不会闲的没事儿干去对付这样一个女人。



王启年不由得纳闷,心道不知道还以为这位才是澹泊公的丈母娘呢。相较起范闲已经埋入荒坟、美艳皮囊化为一具枯骨的长公主,其在范闲这里的待遇,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李弘成与李承泽自幼交好,又同姓一个李,进宫也不算难事,自然看过淑贵妃,他听到范闲有此一问,想到了什么事情,脸色难看了起来。



范闲眸色稍冷,他走前曾经叮嘱过李承平好好待淑贵妃,毕竟李承泽临终前曾经他娘和他老婆全然托付到他的手里,叶灵儿他已经看到有了新的归宿,不必担心有什么闪失,至于低底下李承泽看到自个儿老婆另寻新欢是什么感受,就不是他所考虑的了。



而淑妃……他将手上雕刻秋菊的瓷杯稳稳当当放下,指节在桌面上轻扣,问:“宫中可否有什么不对?”



李弘成摇了摇头,“娘娘在宫中衣食书籍一应俱全,皆无短缺,只是我看娘娘,现如今,已……”他顶着范闲淬火的双目硬着头皮道,“已心存死志。”



李承泽的娘要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范闲面无表情,天色已经暗下,薄云遮挡着天光,让头顶的墨色深浅不一地滚动,两边是高墙,脚底是一条走不出去的长街,李承泽出宫建府,终其一生还是被困在了这个吃人的地方。



王启年跟在他身后,身旁零散经过的几个宫人提着幽暗的灯,贴着墙角走过,淑贵妃的宫殿并不太远,两个人停在宫门前,王启年上去叩响已经闭住的宫门。



他手背挡着嘴形,“大人,咱来这里要干什么?”



一个人想要寻死,就得找到值得牵绊的东西,可是淑贵妃还剩下了什么呢?范闲烦躁地抓了把手,他不信,时至今日他还是留不住一个人的一条命。



李承泽总共也没给他留下什么,总不至于连他娘都让他照顾到阎罗殿里去了。淑贵妃死了,于大局无碍,却会让范闲心里不痛快,然而他这种人,最不愿意忍受不痛快了。



开门的是个小宫女,怯生生地从门后面探出一个圆乎乎的讨喜脸蛋,一双眼不安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男子。范闲还没说话,只露出一个柔和的羞笑,就见小宫女眼神一亮。



他还奇,竟不知自己有这种魅力。



小宫女指着他,天真的脸上是无知者无畏,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人是比这座皇宫的现任主人更为可怕的存在,她声音清脆,“我知道你,你是娘娘画里的人,娘娘说,遇见你的话就让你进来。”



宫殿门口两人听着女孩的话,皆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只是能直接进门最好,他们两个被小宫女引着到了宫殿内布置的最好的书房,叫范闲看来称之为图书馆更为合适。



范闲对水晶心肝的淑贵妃向来十分尊重,行完礼得到主人家允诺才进去,他与王启年坐定一看,方才明白小宫女话中的意思。



淑贵妃身后挂着一副故人的画,青衣的俊秀男子半趿着布鞋,手上提着一串青色的葡萄,庆国主流画工讲究写意不写形,范闲与李承泽气质本就十分接近,画中李承泽面上微羞的笑容与范闲便是十成十的一样了。



淑贵妃怀念地看着范闲,他今日做束发打扮,穿的并不如何端庄肃穆,而是一件青色的束口窄袖常服,“范大人,你来了。”



范闲有一些拘谨,“我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京都,便想着探望一下娘娘。”



王启年候在一旁,深觉这场面像极了死了女儿的丈母娘和已经娶了续弦的女婿见面,真是让人觉得尴尬不已。



淑贵妃温和一笑,“多谢范大人记挂,我在宫中甚好。”



范闲也不做反驳,只是讽刺地想,要真是好,还能如李弘成所说的,心存死志,淑贵妃和他儿子不愧是母子,说死就死,不给旁人留什么余地。但他不可能让淑贵妃死去,那个已经故去的人,所留在世间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可是即使他没有发现他爱李承泽,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每一个不为人知的碎片都捡了起来,好好地珍藏着。



他深深地平缓自己的呼吸,仿佛自己又置身于那个秋夜,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还有机会让他说服,范闲一脸温柔无害,诚恳地看着淑贵妃古井无波的双眼,“娘娘,江南风景甚好,气候宜人,我想问您愿意出宫吗?”






。。。有点长,分两部分写

此章平静发疯,下章发大疯

一朵独自生存的花椰菜

被绿茶美女系统绑定后二皇子崩人设了12




“怎么突然问起二殿下?”



他没有直接回答叶灵儿的话,如果范闲是一只狗的话,他本来塌下去的耳朵马上就要警惕地竖起来了。



叶灵儿只是单纯憨直,又不是傻,当然不会直接把她与李承泽的婚约透露给范闲,毕竟这只是叶重私下给她透露的口风。



她因着林婉儿的缘故,与李承泽也是有过往来,但是对他没什么男女之情,只把他当做是哥哥一辈的人。



如今突然被赐下赐了婚事,她心中有些古怪,不大甘愿,却又忍不住去关注尚且在府中禁足的李承泽,叶灵儿本就心烦意乱,不知如何处理自己女儿家的情思。



范闲若直接说了还好,偏他不答反问,让她脸上一层红晕,她不自在的扭开脸,支吾着...




“怎么突然问起二殿下?”



他没有直接回答叶灵儿的话,如果范闲是一只狗的话,他本来塌下去的耳朵马上就要警惕地竖起来了。



叶灵儿只是单纯憨直,又不是傻,当然不会直接把她与李承泽的婚约透露给范闲,毕竟这只是叶重私下给她透露的口风。



她因着林婉儿的缘故,与李承泽也是有过往来,但是对他没什么男女之情,只把他当做是哥哥一辈的人。



如今突然被赐下赐了婚事,她心中有些古怪,不大甘愿,却又忍不住去关注尚且在府中禁足的李承泽,叶灵儿本就心烦意乱,不知如何处理自己女儿家的情思。



范闲若直接说了还好,偏他不答反问,让她脸上一层红晕,她不自在的扭开脸,支吾着说:“随口问问罢了。”



也恰恰因为她不好意思看,错过了范闲那张往日风光霁月的俊朗面容,骤然暗沉了下来。一阵凄凄冷风刮落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打着旋儿到了范闲的肩上,天边如火烧一般的云霞,染的他垂落的卷发也是一层橘色的火光。



这光虽暖,却盖不了他眼中的阴湿黏腻,仿佛是天然的警觉,他神经紧绷,在脑海中将李承泽与叶灵儿的关系过了一遍,他们二人交集并不深,范闲微微地笑:“我也不大清楚。”



他的回答敷衍得让叶灵儿眉头微皱,不由得看向了范闲,他面上微羞的笑容有些眼熟,叶灵儿唇微张,讶异地从范闲脸上看出了几分李承泽的影子。



林婉儿声音里含了血气,隔着一层车帘,闷闷地让叶灵儿与她一起回去,叶灵儿自然担心她身体状况,无暇追究心底的异样,绷着张脸同范闲告了别。



这仅仅是一段小插曲罢了,范闲想。他勉励压下心中不安,自然而然地朝着二皇子府的方向走去,到了门口,方才想到李云睿那个祸害还住在府中。



他嘴唇抽动了下,在已经与他有几分面熟的门卫目光中,折回去,提了口气,踩着树枝,熟门熟路的翻过院落的高墙,虽说不能在府上过夜,但是和老婆温存温存也是必要的。



尚未成婚的小范大人,已经提前感受到了,一种丈母娘来家里和老婆分床的痛苦。



尤其是这丈母娘还不是亲的,不仅不是亲的,还老不安分地撺掇他老婆红杏出墙,可恶至极。他心有愤懑,从花圃中折了一枝绒球一般的蓝雪花,全了采花大盗之名。



他推门进去,李承泽并不在房内,范闲嘴上哼了几声,猜测大约是和李云睿在一起,他有些恼火,眼神一瞄,见他带来的花,已经被人精心修剪过,单独地呆在一个花瓶里。



范闲忍不住笑,把现下手上自二殿下花圃中采摘的蓝雪花也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花瓶。



——他的。



能在二皇子府中留下属于他的痕迹,怎么不能说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呢。



欣赏了一会儿花以后,范闲理直气壮的将李承泽的猫窝占为己有,脱了靴子坐在了李承泽心爱的秋千上,漫不经心地晃着玩儿,寻思着李云睿的事情,该怎么弄死她,这个女疯子,是不能以常理去猜度的。



还有叶灵儿,她临别前的话让范闲很是在意。



范闲抬头凝视着房梁,可是,他该用什么立场,去问李承泽关于叶灵儿的事情呢?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直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木质轮椅轱辘压着地板发出沉闷的声音,他抬头,谢必安推着李承泽进了屋。



剑客本就冷沉的脸,一见到范闲,面色更是如同进入了寒冬腊月。



他实在不能理解,往年李承泽不是没有礼贤下士过,可是,登堂入室、嚣张成范闲这样的,谢必安实在闻所未闻。



范闲对谢必安很欠揍地“呵”了一声,让剑客脑门青筋跳了跳,李承泽头本身就疼,见状揉了揉脑壳,“必安,你先下去吧。”谢必安一拱手,警告似的看了一眼范闲,这才离去。



就你那德行,还能争过我?范闲颇有些得意地对着映在门上的谢必安影子炫耀。



李承泽懒怠计较范闲的小心思,同李云睿交谈已经够叫人疲惫了,他指使范闲给自己倒盏茶润润喉咙,范闲乐呵地给他倒好,服务特别好地都不用他端,直接将杯沿抵在他唇处。



李承泽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就这范闲的手喝了茶水。



“对了殿下,今日我在路上恰好遇见了叶灵儿。”范闲将杯子放下时,随口提起一般,“她问我您近况如何呢。”



李承泽微微怔了下。



范闲佯装好奇地打探,“她什么时候和你这么熟悉,还挺关心你。”



“她与婉儿关系不错,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问上两句不足为奇。”



可叶灵儿的种种姿态摆明了事情没那么简单,范闲心里不大痛快,又知道李承泽这人,但凡不想说的话,嘴巴比蚌壳还紧,于是在这个话题上只能偃旗息鼓。



“内库的账本我收到了。”



李承泽不意外地“嗯”了一声,摆明是知道账有问题。两个人窝在一处,他动了动肩膀,试图让赖在自己身上的人一边去,然而成效不佳,此人懒洋洋地动了动下巴,又把脸埋进李承泽的颈窝处。



“准备怎么处理?”



范闲笑了声,半点没有隐藏地向李承泽说明了自己准备靠库债解决亏空,李承泽天资聪颖,不需要范闲掰碎了喂嘴里,他三言两语大概描述了一下库债的性质,李承泽便懂了。他先是想,范闲也真是敢和他说,虽然他是在禁足,手底下却不是没人可使的。



李承泽叹了口气,提醒范闲:“单靠你只怕难。”



“我晓得。”这玩意儿肯定是要有背书的,他的影响力在庆国文坛上是可以,在经济这方面,还没到这种地步。



李承泽沉吟,轻描淡写道:“等小范大人发行库债时同我说一声,我先买上五十万两的以示敬意。”



范闲心怦然一跳,如同电影女主一样,浪漫又无厘头地想,这人真爱我。



总算明白上辈子那些女生看霸道总裁小说的激动是从何而来,不说别的,这行为真的够霸道帅气,他作小鸟依人状的往李承泽怀里钻,“殿下疼我。”



李承泽笑盈盈,手捞起他微卷的发,轻轻抚摸,“倒也没有,这原本也是准备给你当做新婚礼物的。”



范闲的脸当即垮下了。



小范大人皮笑肉不笑,想到了那本被自己妥帖收起来的前朝诗集,说:“殿下送我成婚的礼还真是贵重,臣愧不敢当。”



“这说的什么话,小范大人天人之姿,有什么当不起的。”



两人在此时上演了一处君臣相宜的戏码,可旁边又没人看,范闲躺倒在李承泽的床榻上,李承泽抬手卸下发冠,青丝顷刻垂落,他随意的用手指将发丝梳顺,在乌黑的发丝间,食指上戴的戒指格外明显。



银色的镂空花丝戒指上整齐镶嵌了三颗红色的宝石,这个戒指,李承泽近乎不离身的。



范闲有些吃味地问:“殿下手上的戒指是谁送的?”



李承泽疑惑地抬了下手,确认范闲问的是这个戒指,对方点头,他不住摩挲了下其中的一颗宝石,勾唇笑道:“我母妃开府时送给我的,戴着它的时候,心里会比较有安全感。”



他所谓的“安全感”指的是,能够自己掌握自己的死亡,不受他人控制,他已经被安排着做了李承乾的一块磨刀石,身不由己地一条路走到黑,死亡,是他唯一能自我决定的事情了。



“哦,原来是母妃给的。”范闲很自来熟地跟着李承泽称呼淑妃了,因着他上辈子的缘故,范闲总是要比这里的人对戒指多几分看重,幸好李承泽的这枚戒指不是什么红颜知己给送的,否则他一定要毁尸灭迹,范闲心里想法可以说是非常恶狠狠了。



“您方才和长公主聊什么呢?”



李承泽脱掉色彩浓郁的倩筏色外衫,缎面的中衣在冷月下反射出细腻的流光,相较白日的贵气逼人,夜晚披散着长发的二殿下清新可人,让人满心都是怜爱之意。



清新可人的二皇子面上带着平和的笑,“哦,和姑姑说怎么取你性命的事情。”



他的纤细的手指在范闲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这乃是习武之人的命门之一,没几个人会放心的把处肆无忌惮地让别人动。可范闲偏偏一动也不动,悠然自若地枕着手臂。



但凡大美人,总是要带些杀意的。



李承泽的五官算不上如何惊艳绝伦,但是当他轻掀眼皮,眸中杀意显现,实在是美丽得夺人心魄。



范闲喉结微动,目光微怔,凝视着李承泽洁白如玉的脸颊,烛光微晃,他脸庞一层毛绒绒的光圈,蜜桃似的可爱。



他突然很想吻李承泽。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他还有话要同李承泽说。



“是长公主教坏了你。”




饶是李承泽这样有满腔怨愤的人,突然听到范闲直白地说这句话,都不免一愣。




朝中大臣各个说他有心眼,连他亲娘都说他心思深,从不与人一见如故。




他这样一个人,李承泽艰难地分辨,确认范闲说的是李云睿教坏了他。




“二选一,当日你说的要选李云睿?我是生气又不理解。”他掐着李承泽的手腕,用了些力让他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脖颈处,“是我做的不够多吗,李云睿能被我赶出京都一次,下次就可能是死,你确定,你要选她?”



李承泽冷冷地看着范闲:“你威胁我?”



范闲摇了摇头,“你做不出选择,我帮你。”



他的手骤然用力,几乎趴在范闲身上,散开的头发也如同帷幕一般,将外面的光线全部挡住,眼前一片昏暗,唯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分外明显。



李承泽的鼻尖暧昧地蹭着范闲的鼻尖,一指的距离两个人的唇便要贴在一起,“好大的胆子,这样在我面前说谋害皇室宗亲的话,你当真是不要命了,范提司。”



范闲并未回答他的话,他一手托着李承泽伤口尚未痊愈的膝盖,轻声道:“殿下当心些伤处。”



他柔柔的羞笑在李承泽眼中如对镜揽,虚伪得像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不过他也没失忆,自然记得她娘是没给他生这么一大胖弟弟。



李承泽无趣地松开了掐着范闲脖颈的手,坐起身,他虽说没有练过功,可毕竟也是一个成年男子,力道也是有的。



他垂眸,看到范闲脖子上,残留在指隙间的血色,很快又消失了。



“我很喜欢你刚才的样子,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李承泽食指恋恋不舍地在方才的地方摩挲。



虽然这样想有些变态,但是确实摸得范闲有点爽。



他一本正经地对李承泽说:“我也很喜欢。”



范闲和二殿下谈够了风月,让皇子府上最尊贵的花枝颤抖,叶片上的露珠抖落,赏够了花,摸到了自己身下那一弦弯弯的月亮,方才心满意足。



不过离去时坐床边心有不满地穿了靴子,他明明和李承泽是两情相悦,怎么被李云睿把他弄成了私会的姘头,让人如何不恼。



回到家里,范若若还有些小惊讶,“哥,你和嫂子闹矛盾了,这两天怎么都回家住了。”



范闲无语,没想到自己妹妹居然还有嫁出去的赘婿泼出去的水这种想法,他咳了下,“怎么会。”



“哥,你的脖子?!”



范闲下意识挡住了自己的脖子,饶是他这样厚脸皮的人,被自个儿的妹妹看到闺房之乐,也不免有几分尴尬,“小声一点,别把爹吵醒了。”



范若若立马捂住嘴,只是大大的眼睛八卦地盯着范闲。



“你嫂子府上蚊子有点儿多。”



范若若纳闷,“现在是秋天,哪儿有蚊虫。”而且谁家蚊虫咬的包是手掌印儿。



“……”



范闲决定转移话题,“你和五竹叔出去了。”



他闻到范若若身上火药的硝烟味儿,范若若点头,手握成拳兴冲冲地给他鼓劲儿,“你放心哥,我用大狙守护你和嫂子的幸福。”



范闲过几日也恰好要离开一下,京都人多眼杂,办事颇为不方便,他定了去苍山,到时候万一谈不拢,那就用权势压人,反正到时候那些人也无处可逃。



范闲大概给范若若说了自己之后的计划,范若若尚有些忧心,她倒不是不信任她哥,但是从商人口袋里拿钱简直是要命的事情,更何况是内库两千万两的亏空。



然而范闲本人竟没有多愁,反倒是甜蜜地笑,“你嫂子支持你哥,先提前给我了50万两热热场。”



范若若自幼也算是锦衣玉食,饶是如此,听到范闲说李承泽大手一挥,二话不说给了50万两,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天家皇子,顶配总裁人设,霸道如斯。



范若若由衷地希望自己哥哥好,“嫂嫂一定特别特别喜欢你。”



虽然李承泽算计他,骗他,想杀他。



“那是自然。”范闲点了点头。



可是李承泽理所应当的也要特别特别喜欢他。



跑苍山之前,估摸着有好几天都不能与李承泽相见,他连夜摸了一个西天取经四人组的故事开头,以期李承泽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对他日思夜想,最好做梦也能梦到他。





李承泽收到了范闲那一手丑字,他字形体好亦不失风骨,要是寻常这样字是万万上不了他的案牍,不过不知怎的,范闲这字,丑着瞅着,也就瞅习惯了。



他递给了谢必安一个红木匣子,在剑客疑惑的眼神中,道:“过两日你和范闲一起去一趟苍山,合适的时候把东西给他。”



谢必安难得情绪激动,“属下必不辱使命。”



李承泽摊开一张纸,拿起毛笔照着范闲的手稿抄写,听谢必安的话,猜他应该是会错了意,便细细掰开给谢必安解释,“匣子里是50万两,范闲此去,你到时候便拿着我府上的牌子,去给他撑撑腰。”



他汲汲营营十余年,京都商号的东家自然有他的人,到时候见了主子投了钱,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谢必安见状,不免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能够将功补过,没想到居然是给范闲撑腰,不过既然是李承泽吩咐的,他自然会完成任务。



不过一想到到时候范闲的嘴脸,谢必安就忍不住抿了抿唇。



“怎么?”李承泽眉眼不动,只专心写字,写满一页,放下笔拿起一看,竟从连绵的笔锋间察觉出了情意,他不由得微羞地笑,将纸放在一旁把墨迹晾干,“是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范闲此人,看起来并无归顺之心,殿下此举,不是养虎成患,日后怕是……”



李承泽无奈地看了一眼自个儿死脑筋的门客,“没关系,你去吧,我也不总是那么坏的,偶尔也想散发下善心,苍山上能帮就帮下范闲。”



谢必安眉头紧皱,嘴中仍道:“是。”



他已经能预料到,范闲如何大摆正房娘子的谱了。


  

  

  

  我怎么能写了6w还没完:)

礼礼

我是书中的恶毒反派,完成任务后我脱离小说世界,男主却疯了(1)

首发豆瓣句号组,整点知乎小说文学,这边存档一下

00

我是南庆二皇子李承泽,十三岁那年我被太子推进冰湖,醒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多了个叫系统的东西,他说我现在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本男频后宫小说,我是里面的疯批恶毒反派,我的任务就是与男主争斗,一次次地被他打败,最后造反失败,服毒自尽。

“我以后真能造反?”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要走剧情,帮助男主走向人生巅峰!”

“哦,不信。”

得赶紧找几个大夫来,我可能是伤到脑子出现幻觉了,还得找几个术士过来,这症状可能不是受伤,是中邪。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尖锐地疼痛传过我的四肢百骸,比掉进冰湖的窒息感还痛上百倍千倍。

“这叫电击,你要是没完成剧情,就...

首发豆瓣句号组,整点知乎小说文学,这边存档一下

00

我是南庆二皇子李承泽,十三岁那年我被太子推进冰湖,醒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多了个叫系统的东西,他说我现在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本男频后宫小说,我是里面的疯批恶毒反派,我的任务就是与男主争斗,一次次地被他打败,最后造反失败,服毒自尽。

“我以后真能造反?”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要走剧情,帮助男主走向人生巅峰!”

“哦,不信。”

得赶紧找几个大夫来,我可能是伤到脑子出现幻觉了,还得找几个术士过来,这症状可能不是受伤,是中邪。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尖锐地疼痛传过我的四肢百骸,比掉进冰湖的窒息感还痛上百倍千倍。

“这叫电击,你要是没完成剧情,就会受到系统的惩罚。”

太疼,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我四处找白绫,干脆一脖子吊死算了,本来就有个不做人的爹想掌控自己的命,现在还多了个邪术系统,一个两个都不给活路,自己解决了也省得他们动手。

“你别冲动!你完成了剧情会有奖励的!”

“什么奖励?他们都死了?我登基了?”

“...那到也不是,但是我会送你去一个很好的世界,比现在这个世界好千倍万倍。反正那些剧情你本来也会做的,你只要走完剧情,到那个世界你就是人生赢家了!”

回忆了一下刚才被电击的疼,估计自己要是真寻死还得被再电一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要是骗我,我就死给你看。”

晚上睡不着,我尝试呼唤系统,

“系统,到底什么叫男频后宫小说?”

“就是..怎么说呢,这个世界的中心就是这男主角,甚至这个世界的存在就是为了描述男主角波澜壮阔的一生。后宫就是遇到他的每个女人都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

“...那其他人呢?也都是书里的配角?”

“是。”

“那谁是男主啊?不会是我爹吧?还是我那个太子弟弟?”

“都不是,男主到现在还没登场。”

“好好好,不是他们就行。那按你这么说那男主命也太好了,所有好事都是他一个人的。”

“毕竟是小说世界,等你任务完成了,我送你去的那个世界没有什么主角与配角,到时候就没人逼你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

“我不信真有那样的世界。”

  

系统告诉我男主还得个几年才能登场,这几年还是想干什么就干点什么。知道了我爹我弟都是男主的配角,现在看他们有种诡异的同情。

配角何必为难配角!有这个力气留着等男主出现了再对付他不好吗?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李承泽”,在其位谋其事,该是我的还是要争。

晚上没意思的时候,我找系统聊天:“这男主什么时候出现,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下,我好有个准备。”

“不行!系统是不可以告诉任务者未来的事情的。”

“那你还告诉我我会死,真没劲,死了算了。”

“你!那我稍微给你透露一点,你仔细听。”

“再说吧,你有没有附在其他话本子里的人身上?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呗。”

“没什么故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没了故事听活着还有什么乐子,死了算了!”

“你就会这一招!”

......

在我不知道听了多少个类似替身成功上位,白月光复活杀穿所有人的故事后,系统告诉我,男主要出现了。

01

 “那我现在干吗?我去见他?”

“不行!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现在是男主和女主一见钟情的戏份。”

“可是你不是说这是后宫文?后宫文也有女主?”

“一群人里总有妻妾之分,女主就像我给你讲的那些故事一样,是男主的白月光。”

“可是你讲那些故事里面除了白月光,还有朱砂痣,粉玫瑰,蓝风铃,紫罗兰...”

“打住吧你!这都不是你一个反派需要考虑的。”

“你真没骗我?我死了你能给我送到个好地方去?别我把你那任务做了结果你骗我,那我还不如放手一搏,死个痛快。”

“你本来的结局也是放手一搏,死了个痛快。作者剧情就是这个小世界的天道,你只要顺势而为,我一定把你送去那个更好的世界。”

“任务一,与男主一见如故。”

这到底算哪门子的任务?再说了我不是恶毒反派吗,为什么要和男主一见如故?

“这你别管,剧情就是这样的。”

行吧,总好过让我第一次见男主就把他捅个对穿。不就是演个一见如故,我保证见了他就像见了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初见就感动的涕泗横流感慨前半生没遇到你算我白活。

“不可以,李承泽,一见如故是情感任务,不是靠演戏演出来的。”

“你这系统纯属无赖,两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就算真是亲兄弟也不可能一见如故。你要是真想让我做任务怎么不多给我讲点男主故事,到时候我见了他就是见个熟人,多好。”

“他不是新出了本《红楼​》,你去买来看看,说不定看到他笔下的故事与他共鸣了呢?”系统看靠宿主独立完成任务实在有些艰难,尝试进行引导。

“不去,我和你经历过的那些故事里的重生发疯的人物更有共鸣,那些事才是真实发生的。”

“你都说了,男主的一切都是作者的偏爱,那他写书自然只是作者借他的名义写自己想写的,就算这书写的千好万好,那也不是他真正写的,偷来的故事再好也不打动人。”

“不是的,宿主,你看问题总是太极端。”

“天道只是影响这个世界运行的方向,它不可能像一个巨大的操盘手一样掌控着每个人的所有行为。即使在这个书中小世界,每个人也依然是有血有肉,有自己意志的,男主再被偏爱,也不会有人在暗中帮他把一切安排妥当,在这个世界,他也会生老病死,也会出各种意外,也可能会在剧情节点之外意外身亡,所以才会有我们这些推动剧情,维持小世界平稳运行的系统出现。”

“对于作者来说你们这个世界是他虚构的,可是对于你们每一个人来说这个世界都是真实的。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反正简而言之就是,”

“你不好好做任务,我就电你。”

“你早些同我解释清楚我不是早就开始了,读书好,我这个人最喜欢读书,我现在就去买一本回来拜读。”

02

虽然是为了完成任务,可当我真读了这红楼,才发现这确实是世间难得,胜过我之前看的所有故事。

“如果这真是他自己写的,我倒是有点能认同为什么他是男主了。得是怎样一个人能写出这样的奇书?”

“你看,我就说我不会给你派发为难你的任务的。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对男主感兴趣了?有没有想要拉拢他的打算?”

“没有。我又拉拢不来,白白的丢了我自己的面子。明知道不是一路人,又何必搅在一起。”

“可是你明明也知道你最后斗不赢,前几年我看你与太子也从来没停止争斗。怎么到了男主这里你又不愿意了。”

“一块磨刀石如果废了,就真只剩死路一条。你平时那么怕我寻死觅活,怎么这时候倒是不怕了?还是你足够相信,李承泽就是会在那个位置上斗下去?”

“从我觉醒那天就在想,怎么偏偏是我这么好运得了这份机缘,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后来听你说了那些话,我终于有点想明白了,不是我们这个世界需要男主,而是男主需要依托我们这个世界走完他的一生,也就是你所说的剧情。”

“而我们这些组成了剧情的配角,就像一架马车载着男主向前行驶的马车,如果马车的轮子掉了,车上的人也会被摔个人仰马翻。所以天道才会衍生出你们这些系统,来确保我们这些零部件完成自己的使命,顺利地送男主一程。”

“所以那天我坠入冰湖,应该是真的死了,可是我还没完成护送男主的使命,怎么能去死呢?所以系统,你出现了。也许我不是觉醒,恰恰相反,是我的灵魂,我的意志被你们禁锢在了这个推动男主剧情发展的配角‘李承泽’当中。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彻底变成剧情的工具,只有完成了我的使命,我才能真正的自由。”

“那我就配合你们完成这些任务,老老实实地做一块男主的垫脚石,别的事情,我不愿意费那个功夫。”

  

那天和系统对峙之后,它好几天都没再出现,也没催我做任务。一下子晚上没了给我讲故事的还有点不习惯,百无聊赖,我又拿出那本算是被迫买的《红楼》,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作者借着男欢女爱之事批判那书中时代的不公,这心境真与我有几分相同。先前是和系统置气,如今我倒是真想见见这书的作者了。

联想到系统之前说的情感任务,我突然觉得男主也有点可怜,连旁人对他的情都是被安排好的,无数人被安排着盲目的爱他,又有几个是出于本心的爱他这个人呢?担着男主的名头,其实也和我们这些配角一样,被人安排了而不自知。

那就见见他吧,见见这位《红楼》的作者,不为算计,不为拉拢,不为了完成任务,只是单纯的因为对他作品的欣赏,至于他怎么理解,那都随他去。

如果日后我知道我是因为此时对男主的心软害了自己,我一定会穿越回这个时刻狠狠给自己两耳光,然后痛骂自己恶毒了一辈子怎么偏偏在这没用的时候起了恻隐之心。

我其实没什么把握男主会见我,由于早得知了剧情,我对男主没有干预半分,此刻在他眼里我应当只是个在京都争权夺势的不安分的皇子。但凡他有些脑子,就不会相信与他交流红楼剧情这样的看起来过于荒唐的借口来与我相见。让弘成帮忙请他一见算是走个过场,反正他是男主,我早晚会和他碰面,到时候在完成任务也不迟。

因此当男主真来与我相见时我几乎一点准备也没有,今儿本打算自己出来游船的,没想到突然出现的两个不速之客。

“这位就是《红楼》的作者,范闲范公子。”

我忍不住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个遍,男主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帝王天生重瞳或者手长过膝。

但是万一他衣服下生有四乳呢?

一想到这我又忍不住笑起来,察觉到不对又赶快换了一副正经神色,“范公子能前来,小王荣幸之至。听闻小范大人当日在殿上夜发诗兴,写出无数名篇,今日一见果然才气逼人。”

说来惭愧,那天我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席,没看到男主的高光场面,现在为了避免尴尬只能硬夸。

“多谢二殿下夸奖,不知您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你那《红楼》写的极好。我反复读了,直觉得意犹未尽,不知小范大人准备何时写续作?”

“您找我只为了这个?”

“..也不是,还想问你这宝黛二人最后是否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端详了我老半天,最后露出一个似是真心实意的笑来:“殿下果然如同旁人所说,醉心诗书,也难怪我见殿下总有种熟悉之感。”

“我与小范大人也是一见如故。”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一。”





  

綦霂海

【云端同舟】[68]

闲泽闲无差,新帝权臣,事业情感双线并进。 

无驾照清水。共创全新盛世,共度细水长流。

强烈建议先阅读完结前篇登基史《他山为玉》


第六十八章

两千禁军按计划迅速占领了所以的盐场。说是占领,其实根本也没什么人反抗,毕竟这些工人们只是被征工来的百姓,匆忙之下没什么战力。


询问了工头,才知道焦廷钊甚至假传圣旨,最初建这些私盐场子的时候,谎称是朝廷的命令,厂子里的工人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朝廷制盐。


本来还想要在皇帝面前闹一闹被焦廷钊拖欠的薪资问题,却忽然被告知自己其实一直在制作私盐。这可一下把工人们吓得够呛。


制贩私盐是什么罪过,之前先帝严厉清洗私盐的时候,杀了多少...

闲泽闲无差,新帝权臣,事业情感双线并进。 

无驾照清水。共创全新盛世,共度细水长流。

强烈建议先阅读完结前篇登基史《他山为玉》


第六十八章

两千禁军按计划迅速占领了所以的盐场。说是占领,其实根本也没什么人反抗,毕竟这些工人们只是被征工来的百姓,匆忙之下没什么战力。


询问了工头,才知道焦廷钊甚至假传圣旨,最初建这些私盐场子的时候,谎称是朝廷的命令,厂子里的工人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朝廷制盐。


本来还想要在皇帝面前闹一闹被焦廷钊拖欠的薪资问题,却忽然被告知自己其实一直在制作私盐。这可一下把工人们吓得够呛。


制贩私盐是什么罪过,之前先帝严厉清洗私盐的时候,杀了多少人,这些百姓还都有印象。即便自己只是个工人,即便所谓的法不责众,恐怕皇帝也不会让自己太好过。


而他们更担心的,是今后的生计问题。汀州炎热,降水又少,即便有河流流经也是杯水车薪。无法种植作物、没有收入,这也是为什么焦廷钊各种克扣工钱,百姓依然不得不在盐场工作的原因。


李承泽清楚这些百姓的心理,第一时间下了旨意。大意说了三点问题:


第一,知道百姓也是被焦廷钊蒙骗,并非故意与朝廷作对,因此不会追责。


第二,原有的汀州知州革职问罪,会让平菑院来勘察汀州的情况,并按照贫困程度进行适当的救济和补助。


第三,汀州的私盐场要全部统一改造,构造之后当地百姓都可以租赁场地,会有专门的人指导他们规范制盐,朝廷统一检验质量并收购,除了场地租金和少量的税收之外,产多少盐挣多少钱。


圣旨里还十分细致的考虑到,现在百姓手里可能没有多少钱缴纳租金,因此第一年可以签好合约,先把场地租给百姓,制盐成功有收入之后,再缴纳当年的租金。


这等于一下把汀州的短期和长期问题都解决了,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还是范闲如何改良制盐方法。


“汀州的海岸线比较平直,海滩平坦多浅滩,很有利于海水的平稳上漫。而且最棒的是,大部分属于泥质海滩,有大量的滩涂地,建制盐田的时候不易下渗,而且收集成盐的时候,也不会混入太多杂质。”


范闲拿出画好的图纸出来:“滩池建成方形池,池埂一般高约半尺,滩池由上而下逐个挖低,落差一般为三寸,上下池之间开有池门,以便向下流水。底池下筑盐坨,用来备储成盐。滩池周围挖二面或三面的潮沟,直通于海,涨潮时即可开水闸纳潮。”


“而滩池主要分为蒸发池和结晶池,将海水先引入蒸发池中,每日下推到下一级滩池中,经过一定的时间的日晒蒸发,形成饱和溶液,再引入结晶池中继续进行日晒,就会逐渐析出食盐来。”


“一共就建摊、纳潮、制卤、结晶、归坨这几个步骤,并不复杂……”范闲看着李承泽的皱着眉头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当年被高数支配的痛苦。的确,李承泽想要听明白整个流程和原理,并不是件易事。


范闲连忙补充道:“呃……可能确实听起来有些复杂,但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困难,成本也比煎盐低了很多,而且效率和质量都远远超过煎盐。”


见李承泽还在一脸不明白的研究这图纸,范闲把图纸从他手里抽了出来:“看不懂就别勉强了,我带着科研院的人建好盐田、做好前面的工序,工人只要正常运作就可以了。”


“你安排吧,你管这些事我放心”,李承泽叹了口气,犹犹豫豫的问道:“这些……这些东西,科研院的人真的都能看懂?”


范闲点点头:“看不懂的话,我稍微讲一下,他们也就应该明白了。”


“都这么聪明”,李承泽咂了咂嘴,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我怎么就一点都看不懂呢?”


范闲笑了笑:“你不懂很正常嘛,这些东西我也查了很久,研究了好几个晚上才最终确定下来。”


“好啦好啦”,范闲伸手拍了拍李承泽:“术业有专攻,你是做皇帝的,没必要什么方面都最聪明最懂,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就好了。”


“那你怎么什么都懂?”李承泽撇了撇嘴,羡慕之中掺着满满的不服气。


“哎呦,我什么都懂有什么用,不还是要听你的吗?”范闲笑着锤了李承泽一拳:“科研院的人到了,我先去给他们讲讲盐田的事情,你不许再矫情了啊。”


在岭南修整的那两日,范闲就给科研院传了消息,如今这几位地理和农学方面的研究员都到了。虽然最有能力的齐青鸣和黎万杨还在西胡不能回来,但来的这几位也都是颇有学识的尖端人才。


范闲给他们讲明白了晒盐场的原理,确定他们明白了之后,便由科研院的人,带着汀州本地的州军,拆除原先杂乱的煎盐设备,开始选址,修建晒盐场。而当地的百姓也开始自发的前来帮忙。


另一边,农学系的研究员,根据流经河流的输水量和流域范围,试图进行一些引水设施的建设,争取能够扩大能够灌溉的面积。


忙活了一整天,范闲直到才回了景园,李承泽正在灯下研究着霍斯通过折扇留下来的信息。


“你那边怎么样了?”李承泽抬头看了范闲一眼,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


“再有个三五日,我应该能交代完,剩下的就让科研院的人去做吧”,范闲往李承泽身边一坐:“怎么了,这么没精打采的?”


“真的太热了”,李承泽抹了一把汗:“又干又热,感觉都要被烤熟了。”


范闲拿着王启年找来的大蒲扇,一下一下的给两人扇着风:“看到这种扇子,我就想在院里搬个躺椅,一边扇风纳凉一边翘着脚躺着,最好再有一牙西瓜。”


“醒醒”,李承泽拍拍他:“有做梦的功夫,你还不如跟我一块看看霍斯留下的信。”


首先向陛下请罪,在下起初并没有完全信任陛下,而是在试探。陛下所查到的在下的身世,并非全是假的,在下确实是杭州分销霍家的长子,家中也确实因私盐获罪,但并不是被焦廷钊栽赃陷害,而是因朝廷矫枉过正,无辜被累。您查到的哪些证据,是焦廷钊伪造的,故意让您查到的。

案发后家中被抄,满门尽灭,焦廷钊之前与家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无奈之下只得投奔与他。焦廷钊收我为义子,这些年来对我也算不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按道理来说我应当铭记收留之恩,但焦廷钊近几年的做法,实在有违我的本心。私盐也就罢了,克扣薪资也暂且不提,可焦廷钊在南诏创立“天神教”,又研制了什么“神仙散”,美其名曰能让人体会神仙之乐,实际上用这药控制了南诏一千余人作为教徒。

焦廷钊为了制止范院长调查私盐之事,不仅令手下杀了数名鉴查院官员,一手策划了春闱泄题事件栽赃范院长和胡大学士,甚至制造了荆江决堤事件,并联合江南路总督薛清,伪造证据指正范院长贪腐。荆江三千多条无辜的人命,难道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实在无法认同焦廷钊的所作所为,但焦廷钊对我也并非全然信任,这么多年,我并没有任何自己的人手力量去与他抗衡。因此我只能接近陛下您,如果您和先帝一样,只是宁可错杀也要一味强硬的剿除私盐,那我便会努力挑起您和焦廷钊之间的斗争,坐收渔利。但陛下您对汀州、对盐业的安排和筹谋,都是真真正正的为百姓着想。这才是我心中的明主,我定然毫无保留的选择了您。

天神教和神仙散的相关内容,钱先生也略知一二,在下便不多赘述。但焦廷钊此人异常狡诈,汀州也好南诏也好,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些事与他有关。我这次借故回去,便是要拿到焦廷钊和薛清的往来信件,以及这么多年来天神教教徒名单,这是唯一能够指证他的证据。

南诏凶险,陛下保重。


七百余字,写满了折扇的正反两面,工整的蝇头小楷、始终如一的间距,简直像一件艺术品一样。


“你确定,霍斯这次说的就是实话了?”范闲皱了皱眉:“此人心思颇深,你就不怕这是局中局吗?”


李承泽笑了笑:“之前我们在荆州的时候,知州赵卓说,江堤决口之后,他收到了一笔一千两银子的善款,虽然是匿名的,但留了个字条。”


“那字条上的字,和霍斯是一样的?”范闲明白了:“如此说来,霍斯倒是个根正苗红的爱国青年。”


李承泽耸了耸肩:“况且盐场已经在我们手里了,焦廷钊无论是想要断尾求生全身而退,还是孤注一掷拼死一搏,都没有必要再让霍斯这样故弄玄虚了。”


没错,霍斯信里并没有要求或引导李承泽他们做什么,而他只是说了自己回去的目的,是为了拿到证据。不管信或不信,都不会对李承泽造成影响。


“事情解决之后,我想让霍斯负责江南的盐业,你觉得怎么样?”李承泽询问道。


出乎李承泽意料,范闲摇了摇头:“这种事情统一归朝廷管比较好,若是重权系于一人,终究是个隐患。过分倚重某一个人是不可取的,因为每个人都有局限性。”


“其实这事我很早就想说了”,范闲顿了顿:“人都有弱点,但合理而完善的制度可以弥补这一点,各部门之间各司其职,又相互制衡,这才是长久稳定之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李承泽认同范闲的观点,话题一转:“那小范大人身兼数职,把握这朝廷各项命脉,这又怎么说?”


范闲一愣,佯装生气道:“好好好,我辞职!明天就回儋州养老去!陛下您可千万别拦我!”


“好啦,小范大人国家柱石,怎么能跟旁人比呢?”李承泽拽了拽范闲的袖子:“说正经的,那我们何时去南诏。”


“再等几日”,范闲想了想:“等我把汀州的事情都安排好,我们便动身去南诏。”


李承泽思忖片刻问道:“那我们现在只有两千禁军和五百内廷侍卫,要不要再从京都召些人来。”


“ dú 品这东西太恐怖,我们最好不要有任何接触”,范闲摇摇头:“我们此次不是去和天神教的打仗,而是去秘密调查一下南诏的情况,顺便接应一下霍斯。只要拿到证据,派州军去清剿就好了。”


李承泽皱着眉:“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我让熊罴带点人过来吧。”


“也好”,范闲表示赞同:“熊家本就是山林中长起来的,倒也不容易暴露行踪。”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一边处理汀州的后续工作,一边等待熊罴的到来。而范闲这天闲下来的时候,开始蹲在院子里研究这个“神仙散”。


按钱先生和霍斯的说法,神仙散是焦廷钊亲自制作的,全程不许人插手,他们只知道天神府所在的南诏西部的澜山上,种满了一种红色的花。


应该是罂 sù ,范闲猜测到。但他闭上眼闻了闻,并没有教科书上所说的、鸦 piàn 应有的臭味,而是冲鼻的刺激性气味,和微乎其微的酸味。


既然确定原料是罂 sù ,通过上瘾这一条判断,如果不是鸦 piàn ,那就是从罂 sù 秆中提取的低纯度吗啡,而那个刺激性气味……倒像是提炼不纯的麻黄碱。


这就对了,范闲倏的睁开眼,麻黄碱是拟肾上腺素药,能兴奋交感神经和中枢神经,是一个老式兴奋剂中常用药。


麻黄碱能够让人短时间内发挥超常水平。罂 sù 提取物中如果有吗啡含量的话,还有止痛功效。这就是提升战斗力,八品可以九品相抗的秘密。


罂 sù 提取物,无论是鸦 piàn 还是吗啡,上瘾是必然的。而麻黄碱长期服用,也会成瘾。虽然这个以现在的技术,纯度不会特别高,但也已经是相当恐怖了。


罂 sù 生长在亚热带,南诏这个地方确实可以自己种植。但麻黄碱的原料麻黄草,却主要生长在较为干旱的地区,比较难得。


看来焦廷钊主要是用罂 sù 提取物来控制教民,只有少数有武功在身的人,才能使用含有麻黄碱的神仙散。


正琢磨着,谢必安从屋里走了出来:“陛下有事找你。”


范闲应了一声,把药盖好揣进怀里,起身进了屋。进去一看,熊罴已经到了,正大包小包的摆着东西。


“拿这么多东西,你搬家过来了?”范闲十分自然的凑过去:“拿了这么多水果,哟!还有板鸭!”


熊罴白了他一眼:“汀州这穷乡僻壤的,什么好吃的都没有,不给你们带点,你俩吃树皮去啊。”


这话说得没错,汀州确实没什么东西,见了这些好吃的,李承泽自然很是开心,催着谢必安去洗樱桃。


“一转眼都七月中旬了,这是今年最后一茬樱桃了。”说着话熊罴把板鸭往李承泽跟前推了推:“陛下你俩赶紧吃点,吃完给我说说情况。”


情况简单的这么已介绍,熊罴就懂了:“我带了五十人,都是个中好手,到时候让他们隐匿在我们附近的山林中待命,我跟着你们去调查就是了。”


“我是九品,小谢是九品,熊姑娘八品,高达八品,老王……跑得快”,范闲盘算着战力:“五竹叔和影子也在南诏,不过让他们盯着天神府保护霍斯,倒是不能动。”


李承泽听着心里憋气:“合着就我自己一个不能打,给你们拖后腿的。”


“也不一定”,范闲坏笑:“霍斯那样的,没准你还能打他两拳。”


“我先给你两拳!”李承泽撸起袖子就要打人,范闲一边笑一边满屋乱窜。


熊罴略显无奈的看着两人,那眼神就好像幼儿园老师看两个打闹的幼稚小朋友一样。


“哎,说起霍斯,那个小病秧子去哪了?”等两人终于消停了,熊罴问道。


“会南诏了”,李承泽捋了捋刘海,捏了一个谢必安刚洗好的樱桃:“他回去是为了找证据。”


熊罴微微皱眉:“那岂不是很危险?”


“没想到熊姑娘这么关心霍公子”,范闲挑了挑眉:“放心吧,保护他的是天下第一的五竹叔,绝对一根头发不少的把人给熊姑娘带回来。”


“别乱说,什么叫给我带回来。”熊罴冲范闲露了个凶狠的表情,不过她没发现,自己的脸什么时候微微红了。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启程,秘密前往南诏。相比汀州,南诏在更加西南的方位,那里是炎热而潮湿的气候,深林蔽日,瘴气弥漫。


南诏西部的澜山,伫立在山顶的天神府里,焦廷钊听了陆小六的汇报,陷入沉思。


搞不好,自己真的养了一只白眼狼啊。




小海有话说:

关于制盐技术,由煎盐改为盐田晒盐,规范生产的同时,减少了成本提高效率。这不仅是对盐业体制的改变,也是收复稳定民心的一个重要环节。再加上对汀洲的调查,对水资源的最大化利用,这个干旱而炎热的穷乡僻壤,或许能焕发出新的生机。


关于霍斯整件事情的解释,都放到了他给李承泽留下的信里。霍斯称得上是个有想法的爱国青年,即便家里被庆帝办了冤假错案,他也并不是一味的仇恨皇室,而是去试探李承泽是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皇帝。从他对荆州的匿名捐助来看,他心中是有底线、有胸怀的。他和焦廷钊这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草菅人命的人,是不一样的。


范闲研究了神仙散,知道了里面的成分,罂 sù 提取物和麻黄碱,这都是极易上瘾的东西。天神教已经出现了 xié 教的端倪,用 dú 品控制教民。现阶段只是在南诏地界,但如果不制止,就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整个庆国都会毁在这上面。


熊姐姐来了,还给两人带了好吃的。现在范闲和李承泽在谈正事之余,也少不了斗几句嘴,还时不时打打闹闹。我拜托你们谈正事就认真一点!熊姐姐给你们带了这么多好吃的,你们就拿狗粮招待她?


正在为霍斯小朋友的正是加盟主角团高兴,却没想到焦老板那边已经发现问题。失去了私盐场,被切断了经济来源,下一步又要来南诏探他的老巢。这个情况,焦老板是会选择断尾求生,还是鱼死网破呢?


下一章明天见!


綦霂海

【云端同舟】[31]

闲泽闲无差,新帝权臣,事业情感双线并进。 

无驾照清水。共创全新盛世,共度细水长流。

强烈建议先阅读完结前篇登基史《他山为玉》


第三十一章

小皇子的诞生礼、三朝礼都是热热闹闹,若若在宫里休养,凭着靖王府和皇家的关系,自然是两个孩子一起办。


一转眼过了一个月,满月礼是要大办一场的。这是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先皇后所出嫡子,便是普天同庆,京都十里筵席。


按照习俗,婴儿初生是不能随便走动的,到了满月才可以出来游走见人。


满月酒庆典上,朝中重臣和皇室王族皆在,李承泽又十分贴心的邀了范建和陈萍萍来,这两位虽然如今都退隐,但都是曾经的朝廷柱石,因此没人觉得有...

闲泽闲无差,新帝权臣,事业情感双线并进。 

无驾照清水。共创全新盛世,共度细水长流。

强烈建议先阅读完结前篇登基史《他山为玉》


第三十一章

小皇子的诞生礼、三朝礼都是热热闹闹,若若在宫里休养,凭着靖王府和皇家的关系,自然是两个孩子一起办。


一转眼过了一个月,满月礼是要大办一场的。这是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先皇后所出嫡子,便是普天同庆,京都十里筵席。


按照习俗,婴儿初生是不能随便走动的,到了满月才可以出来游走见人。


满月酒庆典上,朝中重臣和皇室王族皆在,李承泽又十分贴心的邀了范建和陈萍萍来,这两位虽然如今都退隐,但都是曾经的朝廷柱石,因此没人觉得有何不妥。


除去送礼祝贺之类的流程,自然要将两位小主角请出来让大家见见。两个被打扮的红红嫩嫩的小朋友首次露面。


若若笑盈盈的抱着小郡主,弘成在一旁小心扶着。小皇子这边由于“生母去世”,便由谢必安抱了出来。


“范院长”,李承泽忽然开口到:“必安离不了朕身边,还是你抱着和儿给众爱卿们看看吧。”


不仅在场的众臣一愣,连范闲也是吓了一跳,心想李承泽怎么这么不知道避嫌。他转头冲李承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大庭广众的注意些。


“小范诗仙之名响彻天下,朕想着让和儿沾沾这绝世才气”,李承泽微微眨眼示意他别慌:“怎么,小范大人不肯吗?”


这通解释合情合理,范闲便也不推脱,谢了恩乐呵呵的抱着自己儿子到处显摆,特意过去让范建和陈萍萍好好看看。


这是我和承泽的儿子,怎么样,帅不帅。范闲心里早乐开了花,表情管理却做的很到位。


范建为着陛下让范闲抱孩子这码事,已经很不自在了,为了避嫌也没敢多留,匆匆看了两眼小皇子,就一溜烟跑到若若那边去了。


倒是陈萍萍,脸色从容的接过小皇子来抱在怀里,低下头去看那粉粉嫩嫩的小脸,脸上是官方的微笑,眼角的慈爱之情却是挡都挡不住。


陈萍萍当然知道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范闲亲生的,但有时候,血缘和感情并不成正比。


一系列复杂而热闹的流程典礼过后,众人都散了,若若便带着小郡主回靖王府休养去,谢必安在居安殿后殿哄孩子,范闲、李承泽和李弘成在前殿商议西胡事宜。


“年节里范闲就调了鉴查院的人过去,朕前几天也下了公告,让科研院有意向的研究员自愿报名,你此次回去带他们一并过去。”李承泽看着手里的报名表说道。


范闲点点头:“鉴查院已经去将受灾草场保护起来了,你们调查起来应该会比较方便。”


“可是我们是要调查什么呢?”李弘成不太明白。


“调查……”范闲话未说完,谢必安来禀报:“陛下,科研院齐青鸣齐院士和黎昭仪……呃黎研究员求见。”


李承泽心里微微一动,很容易猜到了这两人的来意:“让他们进来吧。”


两人进来行了礼,黎万杨如今一身干练的打扮,箭袖窄袍,头发也高高的束起来,倒和她的性格十分匹配。


“陛下,臣看到公告,愿领系里研究员前往调查。”齐青鸣如今作为科研院地理测绘系的院士,有着调度系里同僚的权利。


“齐院士不来,朕也想派你去”,李承泽微微笑道:“你自己选人,抽调一个十人小队赴西胡调查。”


说完李承泽转头看看黎万杨:“黎研究员,你有什么事吗?”


本来就心虚黎万杨被点名,连忙有些慌张的开口:“臣……臣请求一同前往。”


范闲轻笑一声:“黎研究员,你不觉得你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吗?”


“臣自知身为陛下后宫之嫔妃,能在科研院抛头露面已是天大的恩赐,不应再远涉西胡”,黎万杨深施一礼:“只是这科研院生物农学系里,臣的能力至少能排至前三。”


“陛下与范院长此次抽调科研院人员前往,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臣虽不才,但认为自己有能力胜任这项任务。”黎万杨心里有了些底气。


这底气来自于刚刚李承泽和范闲对她的称呼,称她为“黎研究员”,而不是“黎昭仪”。这就在透露着一个信息,他们更认可她的研究员身份。


聪明人之间就是不用废话,一句话就能洞悉对方的意思。


这样的聪明,不是一个嫔妃应该有的性格。但李承泽倒很喜欢黎万杨这个性格。


他不是为了将庆国的每一个人的生杀大权牢牢攥在手里,而是想要让庆国在他的治下能更好的。


术业有专攻,李承泽欣赏有才之士,也尊重这些有自己追求的人。


当然,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理由,就是李承泽对后宫这些嫔妃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占有欲,所以接受起来就没什么问题。


李承泽和范闲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承泽微笑着点点头:“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朕便给你这个机会,希望你能做出些成绩来。”


“臣定会证明陛下没有看错人。”黎万杨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给你们一个建议”,范闲开了口:“可以对比调查受灾草场的土质变化,通过汇水区的影响范围,反推受灾中心点。”


“这是一些测算对比的示例,可供你们参考”,范闲递给齐青鸣一沓资料:“当然,一切还是以你们的实地勘测为准。”


“明日靖王离京,你们带队同他一道前往西胡”,李承泽看着手里的报表:“所需人手、物资直接通过靖王向朝廷申报。”


“限你们两个月的时间,给朕查明整个受灾事件的原因!”


送走了李弘成他们,却看见承平在奉天宫门口探头探脑,范闲便问:“平儿是找陛下有事吗?”


“没什么事”,承平有些不好意思的拽着袖子:“我想看看小太子。”


“谁跟你说他是太子的”,李承泽在里面听到二人的对话:“平儿进来吧,以后想找和儿玩只管过来。”


正要到了喂奶的时辰,范闲拿着奶瓶问承平:“要不要来试一试?”


承平看了看李承泽的表情,得到二哥允许的目光后,抿着嘴点了点头。承平先从奶瓶里滴了几滴在手上,试了试温度不烫,才放心的塞到小皇子嘴里。


倒是个细心又耐心的小家伙,范闲看着承平的样子,很是满意:“那承平帮忙照顾一下,我和你二哥有些事情要谈。”


“好的,范院长您放心叭。”承平扶着小皇子使劲点头道。


出来正看见李承泽让谢必安准备承平爱吃的糕点,范闲一屁股坐在李承泽旁边,捏了一块酥饼:“平儿这孩子不错。”


“给平儿准备的,你少吃点”,李承泽打了范闲又伸向盘子的手一下:“尹小葵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唔”,范闲噎了一下,喝了口茶才把嘴里的东西咽干净:“她就是北齐一个普通探子,没什么特殊背景,也是机缘巧合通过东夷城尹家村的事情才得到北齐皇室的重用的。”


“怪不得这么青涩”,李承泽耸耸肩:“做事说话未免都简陋了些,露出的破绽可不少。”


“不过,她这条暗线应该不止她一个人”,范闲分析道:“得知小皇子的真实身份之后,她肯定已经将这个消息传给北齐,但在我们的监视中她并没有什么异常动作,说明必然有人于她配合。”


“她在医馆帮忙的身份,能让她每天名正言顺的接触很多人,倒是很有利于她传递消息。”李承泽抿了抿嘴。


“我们已经知道了她是北齐暗探,她对我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了”,范闲沉思道:“我们必须利用她,先把她的同伙找出来,不然永远是一个隐患。”


李承泽伸手揉了揉脑袋:“说着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啊,不管怎么不专业,毕竟都是多少受过训练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被我们利用。”


“所以我觉得小谢来完成这个任务很合适。”范闲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谢必安,谢必安没来由的一阵恶寒。


李承泽倒是不太赞同:“即便小葵似乎对必安有点意思,只怕多半也是利用之心,如何通过这点来操控她?”


“小谢,你听过P*A 吗?”范闲一脸坏坏的笑容。


“没有。”谢必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范闲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我来给你们讲讲啊。”范闲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开始小课堂教学。


“P*A,全称Pick Up Artist,也就是搭讪艺术家”,范闲看着两个一脸懵的人:“听不懂这几个词没关系,能理解意思就行。”


“其实就是感情欺骗和心里操控,有一个非常经典的五步陷阱法,能让你迅速拿下目标对象。”


“第一步,建立形象。你得让对方对你感兴趣,非常幸运的是我们的小谢同学凭借个人魅力,已经让小葵对你产生了一定的好感,所以你只需要将你潇洒的剑客形象放大给她看,就会很符合她的胃口。”


“第二步,摧毁形象。当你刚毅不羁的人设深入小葵内心时,你要适时在她面前展现和平时不同的一面,比如偶尔的脆弱啊,想过安稳生活啊,引导小葵去探索你的隐藏属性,赚取她的心疼指数,也让产生她在你心里有特殊地位的错觉。”


李承泽和谢必安直愣愣的盯着范闲,像小学生听讲一样认真,范闲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第三步,建立契约。通过一些话术引导,让小葵先对你表明心意。然后建立一些看起来合理实际双标的条件,比如‘永远不要欺骗我’、‘有什么事情必须和我说不能瞒我’之类,让你们之间建立不平等的契约关系。”


“后面的‘摧毁契约’和‘感情虐待’就太……呃……我觉得就不用了吧”,范闲的价值观不允许他再说下去了:“只要前三步,我们就够用了。”


“小范大人果真是神人”,李承泽缓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巴掌赞叹:“必安,你可以尝试一下,但不必勉强自己。”


“属下明白,陛下放心就好。”但凡是李承泽说出来的话,在谢必安这儿哪有“尝试一下”这一说,只有全力以赴。


“看不出来啊,小范大人很会这一套嘛”,李承泽往后一靠,半眯着眼看着范闲:“难怪我听说,当年司理理对你难以自拔。”


“哎承泽你可别乱说”,范闲突然意识到了危机:“我只有理论,我可从来没有实践过啊!”


“是吗”,李承泽撇了撇嘴:“不管是我大庆还是北齐,才貌双全的小范大人,都是不少高门小姐的春闺梦里人呐。”


范闲往桌上一趴,抬着眼看李承泽:“怎么,承泽你这是吃醋了?”


“呵,那倒没有”,李承泽眉毛一挑,嗤笑一声:“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范闲也笑了:“且看看小谢的悟性吧,P*A真的很可怕,五步陷阱法能让小姑娘给人给钱甚至自杀。”


“这么厉害”,李承泽也是吓了一跳:“那你怎么就只教了必安三步?”


“我们的目的是打破北齐的阴谋,并借此给北齐一击,而不是为了摧毁一个小姑娘。”范闲微微皱起眉毛来:“其实我也不想用这种方法对付小姑娘的,太没人性太无耻。”


“我也很诧异你为什么会这样做”,李承泽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当年发现司理理是北齐暗探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


“牛栏街虽然与她有关,但终究不是她的主观意愿”,范闲叹了口气:“说到底,司理理毕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可尹小葵不一样”,范闲的脸一下冷了下来:“她处心积虑的接近我们,潜伏到我们身边,又频频招惹小谢,她最终的目标一定是你。”


“她想害你,那就是碰了我的底线,就别怪我下手狠了。”范闲语气一沉,眼中罕见的闪过一丝狠厉。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李承泽对于范闲这个反应有些惊讶,不过心里倒是偷偷笑了起来。


再说说我们如今一心追姑娘的太子殿下,这段日子可谓是如鱼得水。每晚的固定的“约会”,在星空和寒风的陪伴下,两人的之间亲密了不少。


太子喜欢沈海阔绘制星图时认真专注的样子,也喜欢她不谙世事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那一份单纯。


沈海阔也对这个宫廷小画师颇有好感,端庄温和,为人又细心。冬夜寒冷漫长,每次来他都会带手炉来给自己暖手,每次都要把沈海阔送回到门口才放心离开。


于是沈海阔悄悄给李公子缝了个香囊,宝蓝云纹锦上面绣了鸿雁纹饰,里面装了苍术、山奈、佩兰和川芎。


沈海阔正美滋滋的看着这个香囊,打算今天晚上送给他。却被齐青鸣一脚踹开了门:“姐!姐!你知道你那位李公子是什么人吗?”


“你把门给我关上!”沈海阔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把香囊藏了起来:“你不是明天要去西胡了吗?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今天我进宫向陛下请行,出来的时候看到你那位李公子了!”齐青鸣喘着气说道。


沈海阔长出一口气,她以为什么事呢:“他本就是宫廷画师,出现在宫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时靖王爷和我一起出来的,我多嘴指着李公子的背影问了一句,你猜靖王爷说什么?”齐青鸣眼睛瞪得贼大:


“这李公子根本不是什么宫廷画师,他那可是前朝太子,当今的睿亲王!”


“什么!”沈海阔手一抖,香囊掉在了地上。




小海有话说:

满月酒找个借口让范闲抱孩子,承泽也是很贴心了。派齐青鸣和黎万杨去调查西胡草场受灾情况,不分性别任人唯贤,这可能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了。希望他们查出些什么东西,能够助靖王一臂之力。


小范大人P*A讲堂开课了!论渣男小谢是怎么养成的。以范闲的性格,对小姑娘下手这么狠这么诛心,确实是很少见了,曾经怀疑会不会ooc。但想了好久,觉得从剧里他审问司理理的时候,就知道小范大人绝不是个傻白甜。


威胁到李承泽,就是触犯了范闲的底线,那就没有什么是范闲不能做的了。其实还挺想看小谢同学冷脸撩妹的,只不过毒唯cp会不会修罗场就不知道了(摊手)。


太子掉马了,沈海阔小朋友面对这个情况会是什么反应呢?会不会出现“你为什么瞒着我、你是不信任我、你在考验我是不是图你的钱!”这种狗血剧情嘞?


最后,我要强调一下!P*A是错误行为!剧情需要而已!请大家认真对待感情,不要想这些歪门邪道。希望通过这一部分描写也算是一个科普吧,万一大家碰到P*A的时候也能立刻分辨出来。当然了,还是希望所有的朋友都不要碰到P*A!


下一章周六见!


昨日黄昏

君去来兮(一)

看文须知:半原著向HE,剧情时间线有改动

  全文3.7W字,ooc致歉

  正文——

  胜负已定,满盘皆输。

  李承泽斜靠在屏风前,眉目舒展,手里捏着一颗又一颗莹润的葡萄,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说不出的舒爽。他酣畅淋漓的咬着葡萄,往来二十多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畅快过。

  大东山事变,他和太子在京都举兵造反,他在赌,赌一场赢面唏嘘的棋盘,结果不出他所料,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叶重叛变,他成了众矢之的。现如今太子被囚引火自焚,天子剑已经断了,他这磨刀石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算庆帝顾念叶家或是虚情假意留他一命,他的后半生也不过是困于一隅之地,宛如井中困兽。

  他知道他总是差一点运......

看文须知:半原著向HE,剧情时间线有改动

  全文3.7W字,ooc致歉

  正文——

  胜负已定,满盘皆输。

  李承泽斜靠在屏风前,眉目舒展,手里捏着一颗又一颗莹润的葡萄,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说不出的舒爽。他酣畅淋漓的咬着葡萄,往来二十多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畅快过。

  大东山事变,他和太子在京都举兵造反,他在赌,赌一场赢面唏嘘的棋盘,结果不出他所料,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叶重叛变,他成了众矢之的。现如今太子被囚引火自焚,天子剑已经断了,他这磨刀石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算庆帝顾念叶家或是虚情假意留他一命,他的后半生也不过是困于一隅之地,宛如井中困兽。

  他知道他总是差一点运气,差一点算计,所以沦落今日,他倒也没觉得有多郁郁不平,只是觉得最近的京都真是太冷了,冷的像窗外零落的枯院和妻子叶灵儿日日忧愁的面容。

  吱呀——

  门板被谁推开,李承泽懒懒的抬起眼睫,对上的是那副致自己于死地的俊美面容。

  他听见自己笑着开口:“范闲,你来了?”

  “是,我来了。”范闲毫不见外,在他面前席地而坐,他的表情算不得大仇得报或是落井下石,只是平淡的像一口枯井,反倒比他更像是笼中困兽。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左不过是灵儿心软,想找你来说服我。”他和叶灵儿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也有过同仇敌忾的时候,只是京都的水何其之深,他李承泽在这摊烂水里腐烂发臭,更罔顾一个叶灵儿呢?所以叶家的事他不怪叶灵儿,身在皇家,他该怪的自始至终只有那高堂上的一人足以。

  “我能说服你吗?”范闲疲倦的合上眼。

  “你不能。”李承泽忽然笑起来,“范闲,世上之事不是件件都要如你所愿。你太自私。”

  范闲目光沉炽:“我承认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身在棋局,人人都身不由己罢了。”

  “所以你就格外对我苛责?我只不过是想死,你也要来阻拦我,范闲啊范闲,你究竟是想我死,还是想要你活呢?”李承泽静静地望着他。两人出于血脉联系而相似的脸庞两两相望,简直像是一面无形的镜子,折射出截然不同的两段命运。

  “你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是你总不能死在我手里,好让宫里的人抓住把柄。”

  “不急不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留有遗书,不会牵扯到你身上的。”李承泽笑的惨淡又释然。

  范闲也转而一笑:“倘若我们之间没有尸山血海,我们确实该是挚友。”

  “我和你永远做不了挚友,范闲,我说过,你太自私,你容不下一个和你相似的人活在世上和你作对,所以啊,你才屡屡对我不留情面,消我羽翼也好,断我后路也罢,桩桩件件,你和我确实算得上不死不休。”李承泽又嚼了一颗葡萄,“如今,你又来劝我活着,也不过是不想看另一个‘范闲’落魄至此,你是在物伤其类吗?”

  范闲不言不语,只是眼中的疲倦更甚。

  “所以我们不会是朋友,谁会喜欢一面镜子,时时刻刻照射出自己的不堪呢?”李承泽嘴角笑意愈甚。

  “别吃了,殿下。”范闲伸手,拿下了他手中的葡萄,放进了自己嘴中。

  李承泽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沉默以后,范闲终于重拾起他作为小范大人的游刃有余来,他的笑意阴沉又忧郁,恍惚间,让人想起高堂上的那位陛下,一样的深不可测,一样的令人毛骨悚然。

  李承泽嘴角的动作微顿,却还是笑:“看来我今日怕是死不了了。”

  “你的毒药我已经掉包了,我知道你心存死志,但我也有的是手段,我想做的事,从来就没有不成的。”

  “所以说你自私,我们诸兄弟中,唯你最像他。”李承泽没有再吃那盘新鲜的葡萄,而是敛起神情看着范闲。

  “你知道的不少。”范闲微笑。

  “我知道的很多,所以才必死无疑。我向宫内留有遗书,但凡遗书送到,即刻便有三尺白绫送我归西,我们的那位陛下,眼中岂能容下我这颗钉子。”李承泽笑将起来,细瘦的指节敲弄着梨花木的小几,发出细微的沉闷响声。

  范闲呼吸一窒:“你写了什么?”

  李承泽但笑不语。

  皇宫内,烛火映照着铺陈桌面的一面生宣,上面的字迹苍遒有力,如利刀割开惨白的纸面。侯公公的脑袋抵在生硬的玉砖上,身后已经被冷汗濡湿,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栗,静静地等待着书桌前的那位帝王的天威。

  庆帝的面容被烛火照的晦暗难辨,他的手指顺着纸面划过那几个大字,语气平淡到极致:

  “鳏、寡、孤、独。”

  侯公公屏住呼吸,不敢听这四个字。

  他想二皇子终于是疯了。

  半响后,他听见庆帝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的响彻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传旨下去,二皇子李承泽谋逆造反、言行无状、罔顾人伦,着废为庶人,赐白绫,死后不入皇陵。其母淑贵妃,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侯公公将头低到尘埃里:“是,陛下圣明。”

  子杀父,父杀子,这便是皇宫内的天潢贵胄,这便是天下人的天道龙威。

  消息传遍朝野的时候二皇子府已经满目瓢白,素练纷飞。庆帝念及叶家功勋,着二皇子妃叶氏女不必守灵,可自寻良人,是以唯一给二皇子戴孝的人也被叶家接去,皇城之内,只有一副薄棺被拾出城外,简陋的与寻常百姓无有不同。

  消息传入宫中的时候,深宫寂静处的恬静妇人打翻了一杯清茶,如云长发上的一朵素白绢花摇摇欲坠,最终被夫人握在手里,失子之痛,最终变成了一把皱巴巴的绢花,上面沾着些殷红的血迹。妇人红了一圈眼眶,却不敢落下泪来,只有握着书的手指细微发抖。

  一场简易的葬礼过后,京都城再无二皇子,那场轰轰烈烈的夺嫡政变消散于历史的尘烟中,无人再谈。

  庆史则载:庆历六年秋,皇二子病,后薨,帝恸,三日不复朝,父子情深,令朝野叹言。

  多少人物,史书工笔之后,便了无痕迹。

  (文章惨遭屏蔽,分解发之)

cheng.

就说说银枝和罗刹的比较吧

*事先声明观点纯主观纯个人看法

刚刚过完了纯美癫公的同行任务…

笑,这个精神状态美丽程度跟外貌美丽程度有的一拼)银枝的灵魂跟他的外观设计一样炽烈热忱,其自我操练与狂爱真是张扬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我个人是很喜欢这种人设的,米哈游你……算了,被吃死了。

而比起前者的“夸张”人设,突然就感觉某金发男清汤寡水了好多。……嗯。其实并没有,恰相反罗刹本人也是个疯批,只是罗刹在镜头前的表现并不张扬,相反可以作为一种对照组,故意变得有些内敛克制。他燃烧的部分是我们看不到的。只要他不想让我们看到,就一定看不到;只要他不在意是否被看见,那就绝不遮掩粉饰。

这种人常常是平时默不作声,要爆炸的时候放出的光芒能闪...

*事先声明观点纯主观纯个人看法

刚刚过完了纯美癫公的同行任务…

笑,这个精神状态美丽程度跟外貌美丽程度有的一拼)银枝的灵魂跟他的外观设计一样炽烈热忱,其自我操练与狂爱真是张扬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我个人是很喜欢这种人设的,米哈游你……算了,被吃死了。

而比起前者的“夸张”人设,突然就感觉某金发男清汤寡水了好多。……嗯。其实并没有,恰相反罗刹本人也是个疯批,只是罗刹在镜头前的表现并不张扬,相反可以作为一种对照组,故意变得有些内敛克制。他燃烧的部分是我们看不到的。只要他不想让我们看到,就一定看不到;只要他不在意是否被看见,那就绝不遮掩粉饰。

这种人常常是平时默不作声,要爆炸的时候放出的光芒能闪瞎所有人的类型。蛮恐怖的

所以说罗同学的外貌跟银枝的美貌不是一种发展方向,可以说是背道而驰——这样一比罗刹反而显得白净朴素许多,这不科学。好吧就是一朵纤细柔弱的小白花怎么了。

看出招平a的风格,同样是骑士,银枝是那种挥槊优雅砍人,外观华丽100%类型,我是很容易想起幽兰黛尔拿黑渊白花那种狂暴的作战模式,还好不是头发发射器了(开始笑)罗刹是那种针灸……啊不,是那种用细刃给你挑筋,细小而处处要害,力度不可小觑,也是极度优雅,但不会给你一种特意凹造型的感觉。

所以罗刹其实气质里除了神秘还是带着一种有些明显的清冷和忧郁,想必大家都能感受到。

银枝是什么心里话都能宣之于口的,我心我行澄如明镜这种,对信仰格外笃定而身体力行,稍微向着一种“刻板”方向塑造,反而很能加深其在玩家心中的印象。我也很好奇他守护美的信念那么坚定为什么不去跟随存护…开玩笑的。这种人来做朋友,我是非常喜欢的。谁会不喜欢一个天天发病但是还会夸你发现各种人与事美好的闪光点而且内心始终如一的癫公…啊不,纯美骑士☝当朋友真的很适合

不像某个人,你跟他交朋友,他过段时间就掏出天火对你说我没有说谎。)但就角色魅力来说由于他真的很会搞,而且现在我们又不知道他在整什么新活。嗯。

之前不有人整活说因为银枝追求纯美所以见着罗刹那张脸肯定很欢喜么。其实我个人过完任务并不认为他们两个如果相遇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是有种情况例外,那就是罗刹这人实际上确实会对每个待他以诚意的人回以诚意,但由于大多认得他的人只会下意识猜测、提防,他自己肯定也清楚这一点,因为他的某种执拗造成了一种给外界人看来表面和善,实际上深入后难以触及,甚至难以包容这种灵魂的潜意识的产生。而这种情况被银枝那种能够因局部的美包容整体的特质化解……嗯我觉得这两个人也不是不能好好交流呢。

只是两人各自气场都很强烈,而罗刹站到银枝面前一定会将自我的气场有意识地收敛很多(因为他爆发力实在有点恐怖)。但是如果是从交朋友的角度来看,银枝的纯粹可能会让罗刹有所触动,但罗刹也可能不会令银枝如愿。因为这两个都是在自己道路上贼执拗的家伙……

看现实中的人的话我当然会更喜欢银枝这种人一点,而且是大受感动的那种。但是如果你要我看整活我还是喜欢罗刹——真奇怪,银枝的人格和外貌是相性很高的,但是罗刹不是,他的人格和外貌有种矛盾的相斥感。他们两人给我带来的感受不是一种类型。

那当然了银枝的美貌是很好看,只不过罗刹同学给我带来的第一视觉冲击仍旧是开服来独一档的……很遗憾,目前依然还没有人能击破。

不得不说星穹铁道真的很会做男人。

话说为什么你们老喜欢把成男搞成癫公啊


嗯……听说红玫瑰和白玫瑰凑一起会打架,所以我本来选了白玫瑰,现在又很喜欢红玫瑰,那我现在选哪个好。。。

当然是——我全要了!

今日抽出银枝+1,完美


二编

其实我细想之下还是更喜欢托子。

如果拿奥托的人设套罗刹身上的话。

那么我可以说,银枝的品行人格是正常人做不到的。首先我们都假定他仿佛有那什么大病。这也说明这种纯粹的人实际上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如果存在那我肯定会特别喜欢的好吧,眨巴星星眼凑过去看的。

但是罗刹的性格其实就是普通人会有的。无论如何他起点的时候就是我们万千众生之中的一员,但单就他依靠自己常人一样脆弱的心性从此间足以踏及我们所有人皆不可能抵达的高度这一点,…我就觉得我没法不喜欢他。

叹口气

其实袄子的价值观跟我还挺接近的

Camellia

淮上——虐.狗血.重口味.美强惨

2011年,淮上以《提灯看刺刀》一书成名,此后,“虐”“狗血”“重口味”就成了淮上作品的特色标签,如同好莱坞电影中自成一家的cult血浆片,总有特定读者拥有此类极致的阅读癖好。提起淮上,最深入人心的是“楚慈式”的主角。《提灯看刺刀》的主角楚慈,是个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多病可欺,实际上却是个手起刀落、杀伐果决的狠角色,可以为复仇卧薪尝胆,但绝不会对强权低下高傲的头颅,不愿依附、不甘示弱。这样一个经典的“美强”形象,得到了女性向读者深刻的认同和喜爱,也是淮上自己心头的白月光,此后,她笔下的每一个主角,都带有楚慈的影子。

与之相对,楚慈的对手,往往身居高位,或在武力上更占据优势。面...

2011年,淮上以《提灯看刺刀》一书成名,此后,“虐”“狗血”“重口味”就成了淮上作品的特色标签,如同好莱坞电影中自成一家的cult血浆片,总有特定读者拥有此类极致的阅读癖好。提起淮上,最深入人心的是“楚慈式”的主角。《提灯看刺刀》的主角楚慈,是个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多病可欺,实际上却是个手起刀落、杀伐果决的狠角色,可以为复仇卧薪尝胆,但绝不会对强权低下高傲的头颅,不愿依附、不甘示弱。这样一个经典的“美强”形象,得到了女性向读者深刻的认同和喜爱,也是淮上自己心头的白月光,此后,她笔下的每一个主角,都带有楚慈的影子。

与之相对,楚慈的对手,往往身居高位,或在武力上更占据优势。面对硬骨头的第一反应是镇压,遭到反抗后则会“大男子气”十足地恼羞成怒,蛮横霸道地显示自己的绝对控制权。在爱情中,却又有“大男子”的一些“优良传统”,有担当,宠老婆,绝对忠诚。在这样一组忠犬X女王的“强强”搭配之外,往往还会有一个更加强势且有魅力的第三人,形成令读者浮想联翩的三角结构。这便是淮上最擅长的人物关系,虽老套但有效,被发挥到极致,足以造就一大神。淮上文笔老练,作品特色鲜明,故事情节中上等,行为流畅起承转合自然。而且肉香四溢。   

淮上作品人设基本都是 痞攻X美人受 强强    淮大绝对是终极受控    淮家受是真的美、强、惨,都是看起来身娇体弱易推倒,可偏偏该死的迷人诱惑,一个比一个强,强是真强,武力值高智商更高,一个比一个狠,狠是真狠,对别人温柔,偏偏对自己毫不手软,一个比一个绝,绝是真绝,人间绝色,一溜排的腰细肤白貌美大长腿,清冷但性感的高岭之花,内心忧郁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往往来自于一个悲惨黑暗的童年,留下的一段醒不来的噩梦,但攻却强行介入他们的生活以及内心世界,排解疏导他们的心理问题,成为他们的救世主,然后夫夫恩恩爱爱携手打败变态的强大的并对受有觊觎之心的反派大boss,从此甜甜蜜蜜顺心如意。

完整书单:

《洄天》

《不死者》

《乌尔奇奥拉》 

《乱紫夺朱》

《凤凰图腾》

《剑名不奈何》

《博士宿舍楼及时簿》

《夜色深处》

《大神养成计划》

《提灯映桃花》

《提灯照河山》

《提灯看刺刀》

《杨九》

《极道花火》

《极道追杀》

《椿灰染紫色》

《武装特警》

《浮力森林》

《破云2.吞海》 

《破云》

 《离婚》

《红之书》

《维序者》

《论丐哥撩妹的可行性实用报告》 

《诸神的黄昏》

《银河帝国之刃》

《难得情深》

《青龙图腾》

个人强推《不死者》《洄天》《破云2.吞海》 《破云》四本,提灯三部曲个人也蛮喜欢的,但加上那三本的话估计这篇作者推荐会将进一万字就太长了😞

一.《不死者》

身为军人的周戎在丧尸病毒爆发初期,就受国家命令前往沦陷地调查并保护群众,在执行任务期间,阴差阳错救了混血Omega司南。周戎看似不着调,关键时刻却能为队友拼上性命,对司南也是当成自家人强势护短,无论什么环境他都将司南找到,护在身边,绝不让他受半点委屈。作为118队伍的主心骨,将这几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大家庭。司南看似冷情却有一腔热血,为了118中队的每一个人,甚至素昧平生的人也愿舍身犯险。从未被谁细心对待,却仍然有着不世故的心,这样的司南还好遇到了周戎,一个叫他乖宝,会为他留着糖巧克力和奶粉将他放在心里最柔软角落的人。

于是两个三观颇合的人一路打丧尸,一路发糖,周戎和司南曾经以为在丧尸群中那一次便是初见,却不知在许多年前在周戎心里留下阴影和难以忘记的那一吻的omega便是司南,害又是相遇即是重逢。除了主角外,一众配角也各有各的特色,春草颜豪丁实郭伟祥还有到最后仍然维持自己作为军人的骨血牺牲的英杰,很喜欢118小分队都每一位。

攻依然是淮上特有的风格,战斗力强,有点痞痞坏坏的,但是十分可靠,超级话痨但战斗力爆表,外加性格纯情的周戎队长,可可爱爱,超爱甜食思想单纯,但又武力值不容小觑的司南,这两个角色非常鲜活,让整个故事很生动。受也很强,这篇文其实是强强的设定,非常带感,受人狠话不多,但是他又很甜很可爱喜欢吃甜食还偷偷吃奶粉,真是太可爱了,攻每次都会收集糖果给受吃,把受卷在被子里抱在怀里,真的很宠。还有与队友们并肩作战时的紧张与刺激加上突然诙谐的语言减少紧张,受是非常强大的O,一点都不娘张力十足很有节奏感,这篇文的ABO设定也是非常带感。

这是一篇生化危机丧尸题材加ABO设定的末世文,人狠话还多但是帅不过三秒攻周戎和战斗力爆表却奈何一生点背的受司南。这样一对出彩的主角设定是本文的一大亮点。文章情节紧凑,环环相扣,在惊心动魄的逃亡与战斗中,逐渐发酵情感,节奏紧张到屏气的同时笑梗不断。作者笔力不俗,将人与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和复杂的情感都诠释的淋漓尽致,用一个个生动鲜活的人物,一次次生死存亡的战斗场面,用文字给读者描绘出一幅文字盛宴。淮上文笔真的是画面感实在是太强了。文章情节环环相扣,几乎没有多余的地方。血与枪弹,贴身肉搏,战斗高潮迭起。作者文笔是真感人,作战描写流畅热血,千钧一发与绝地求生毫不生硬,团体协作与牺牲直击人心。

二.《洄天》

热爱维护核平强得日天日地天生热衷雄竞从来屡竞屡胜轻佻嘴欠的逼king攻×位高权重美强惨狠一生双标懒得掩饰的受一场流星雨带来大量放射性陨石,造成全球十万人突发进化,异能由此产生,动荡与恐慌接踵而来。为了稳定社会结构,全球各地纷纷成立监察处,旨在用一切力量解决异能犯罪,保障公共治安。申海市大监察官沈酌以冷酷强硬、铁腕高效的行事风格而闻名,进化者们敬畏他,痛恨他,也不得不服从他。关于他的流言大多集中在两方面,一是血腥有污点的过往,二是他冰冷沉默但美貌的脸。

大体上是一场人类进化引起的问题。流星雨带来的放射性陨石造成部分人突发进化产生异能,为稳定社会结构,成立监察处解决异能犯罪,保障公共治安。受是一个没有异能的检察官,与该地区之前唯一的、已经噶了的s级似乎有些纠结,攻是s级进化者,回来后一眼就看上了受的脸,一直乐呵呵的免费给受打白工,但实际性格也是猛兽型的。受一直研究的HRG计划可以让普通人也能进化且让已经进化的低阶进化者二次进化,这个从他妈手里接过的项目让很多人垂涎,甚至还有“外星人”。全文主要就是围绕这个计划讲的一些故事。

剧情很宏大,淮上写这种大场面和打斗真的不错,感情线感觉来的挺快的,攻对受算是一见钟情?然后就一直黏着受,而受对所有追求者都是拒绝拒绝但是对攻很双标,特别偏心攻,俩人相处也挺甜的  攻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是一到正经事特别让人有安全感,受也有一个情感变化,他俩都爱死了! 就是淮老师非常擅长的人设,白晟就是进阶bug版的周晖+严峫,沈酌身上多多少少能看到凤凰和江停的影子。这本怎么说,它很淮上,我也挺喜欢的,就是没有给我那么多惊喜。剧情线很好,淮老师文笔没得说,但这本的感情线我不是很来电,人设都很喜欢,一见钟情宿命感也都挺好磕的,但就是总觉得缺点啥,但是整体故事我是喜欢的。

三.《破云2.吞海》

津海市公安局新来的刑警吴雩看似温和懦弱,实际却是一名曾立下鼎鼎功勋的传奇卧底,十二年地狱归来的经历让他无法融入现代社会,引发了严重的心理障碍。刑侦支队长步重华精英出身,铁血严厉,是个完美主义的工作狂,对吴雩从一开始的偏见刁难到理解照顾,两人联手破获了一系列奇诡重案,互联网犯罪集团终于从数据海沟中渐渐浮现出水面。  少年单刀深渊屠龙的肝胆,背后是跨越两代纵横捭阖的筹谋。邪念、贪欲、忠诚、信仰,凝聚成一场又一场交锋,在这条洒下无数人血汗的道路上艰难前行,点燃千家灯火,气吞万里山海。

比起淮上的破云1,第二部吞海更加复杂和现实。故事情节也是缉毒悬疑的,喜欢的小伙伴可以看一下,吴雩我心中的美强惨天花板之一,他强大却自卑,单刀赴深渊,卧底十二年,世上唯一的亲人“解行”为了不暴露他的的卧底身份,自己牺牲在了红山刑房。在经历了挣扎和斗争中他带着满身伤痕和功勋重返人间。和他的上司步重华精英斗智斗勇,而步重华,小的时候父母被毒枭杀害,这个被吴雩救过的小屁孩长成了严厉冷淡的精英,这一次命运眷顾了他......吞海反转比破云还给力,其中山牙子和警花也有出场,也有与破云接轨的剧情。里面秦川也有不少的戏份在吴雩——解行——解千山——阿归的身份变化中,他从绝望到被拉扯重回人间的自我重生让人感到心疼不已。

本文可以说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作者在小说前期埋下诸多伏笔,做了很多铺垫,初看时的确会让人一头雾水,但往下看到更多细节,随着剧情深入,便会恍然大悟,作者脑洞够大,思维逻辑缜密,让人拍案叫绝!看似没有关联的案件,却又千丝万缕的联系,随着更多真相浮出水面,慢慢揭露出世界级互联网犯罪集团的滔天罪恶,过程中几经反转,看得人惊心动魄!这是一个在黑暗中依旧向往光明的故事,从主角到一个个配角,每个角色有血有肉,带给我们震撼与感动。愿英雄归来,世间太平。

四.《破云》

三年前恭州市的缉毒行动中,因总指挥江停判断失误,现场发生连环爆炸,禁毒支队伤亡惨重。三年后,本应早已因过殉职并尸骨无存的江停,竟奇迹般从植物人状态下醒来了。英魂不得安息,他必须从地狱重返人间,倾其所有来还原血腥离奇的真相。严峫一出场就英俊潇洒,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是一副匪气十足,到处散发着他浓烈的雄性荷尔蒙。喜欢江停之后,化身忠犬一枚,放得下身段,各种花式撩受。在不靠谱的言语调戏中,却有着对受无悔的深情,能够和他一起承担,两人一次次携手共进,对受不惜以命相互,感情在故事情节里有一种悲壮的美感。感情并不是这本书的主题,这本书的主题是――禁毒!两个主角都是非常优秀的刑警 ,他们身上永远是那么机智冷静的。在理智冷静下,他们对彼此才更加信任,理解,包容。利益永远是犯罪分子不断冒险的根源,在利益的驱使之下,有人能从警察变成贩毒的保护伞,同样,良心正义,也会让人心生悲悯,坚持做人底线。

在本文人设中,严哪表面痞段子手但心细如丝且非常正气,江停智商很高身体素质很差,说话反复斟酌性格克制谨慎,表面温文儒雅但行事作风带邪性。两个主角人设清晰自洽,没有任何原型,不可作为任何代餐。排雷点:强强制服情缘业界精英悬疑推理评价:破云系列的奠基作品,一篇悬疑而文风幽默的刑侦类作品,节奏跌宕起伏、情节环环相扣、情感充沛而各个人物也饱满立体。这文是我最爱的原耽作品之一,严哪的欢乐性格给这篇文带来了很大的吸引力,加上他对象清冷傲娇又会钓,导致他们的感情线非常非常吸引人。本篇文每次在沉重过后都会撒点糖,这种文没啥值得剧透的,没必要雷,攻也是不愧他的名头,停停智商超高,不要相信他说的每句话。

文中作者描写他俩相处时,文笔诙谐有趣,尤其是严邮总是会自我攻略,脑补”江停他是不是在勾引我“,特别有趣。但在插科打诨之下,他俩却是张力十足,相互试探,且又相互吸引,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萌发爱情,又在一次次危难中超越情爱。除了两位主角,其他的群像刻画得非常鲜活饱满,并不脸谱化。尤其值得一说的是,其中两位女性配角韩小梅和杨媚也都不像一些纯爱文中刻板的女性角色一样,这两位性格迥异,但都是非常可爱,两人之间的友谊也非常可爱了。


西南风

【原烨】倾国道(177、178)

第177章 倒坐观音(二)

 

再过几日,就是阿易哥说定的归期了。

 

去年他从州城带回一只小纸包,里面是些各样花种,说是往宫中送花的花匠挑选不要的,他因看着新鲜,向人家求来。大家挑来拣去,留下一枚指节大小的东西,样子笨拙,很不像种子,似乎开不出美丽的花朵。

 

她于是选了那颗种子。大家都笑话它丑陋,易哥哥也说,下回再为她带更好的来。她不答应,将种子在手心捂紧,说天那样冷的时候,它都不肯干枯,竭尽全力活着,但若听见大家嫌弃它,一定难过得紧,来年草木如期染绿的时候,它那么伤心,就不会发芽了。

 

易哥哥和牧牛哥带她找到一片好地方,...

第177章 倒坐观音(二)

 

再过几日,就是阿易哥说定的归期了。

 

去年他从州城带回一只小纸包,里面是些各样花种,说是往宫中送花的花匠挑选不要的,他因看着新鲜,向人家求来。大家挑来拣去,留下一枚指节大小的东西,样子笨拙,很不像种子,似乎开不出美丽的花朵。

 

她于是选了那颗种子。大家都笑话它丑陋,易哥哥也说,下回再为她带更好的来。她不答应,将种子在手心捂紧,说天那样冷的时候,它都不肯干枯,竭尽全力活着,但若听见大家嫌弃它,一定难过得紧,来年草木如期染绿的时候,它那么伤心,就不会发芽了。

 

易哥哥和牧牛哥带她找到一片好地方,将笨笨的种子种下,期盼东风赴约的时候,它也能发芽;倘非今年,便是明年,便是下一阵春风,再下一年。到时易哥哥给她带城里娃娃们喜欢的雪红果,白白的糖霜,覆着酸甜的红果子,她只咬小小一口,然后掰开,分给朋友们一半,带给爹娘一半,邀请他们去看自己的种子,是它发芽开花的样子。

 

再笨拙的种子,只要一息尚存,总有发芽开花的那天,希望会化成风、化成雨,催生大地的每一个春天,就像童童对她说的那样。

 

它迎着风雨长大,也有为人遮风挡雨的那一天。

 

小姑娘在母亲怀里醒来,红通通的眼睛映出阿娘盛满恐惧的表情,她有些回不过神,呆怔片刻,抬起小手来想要摸摸母亲湿润的脸,却因那只小手骤然剧痛而忍不住咧嘴大哭起来。哭累睡去前的庞大恐惧和疼痛复又袭向她小小的身体,她被母亲小心包扎起来的手疼得如同针扎,是逃跑回村时不慎摔倒,一片小指甲被掀了起来,痛得她不断发抖。

 

“阿娘,疼,”梦里的种子和春天、雪红果都被铺天盖地的疼痛淹没了,她抽泣着,“囡囡疼。”

 

母亲慌忙把她抱紧,心痛得双臂发抖,却努力捂住她的嘴。紧接着传来叫骂声,母亲低声哄着要她不要叫,小姑娘身子抽动,兜满眼泪的大眼睛慢慢转动,一股熟悉的禽畜味儿扑面而来,她和爹娘、村里的伯伯婶婶们一起,被一群人围在鸡圈里。

 

将他们包围的士兵身穿轻甲,模样懒散,毫不畏惧的姿态犹如被暂行关押的村民们与一群鸡没有区别。他们神情戏谑,议论着日落前会否有人出来,在正前方的木旗杆下倒着两个人,牧牛少年浑身是伤,趴在地上轻声抽噎,在他身旁的青年也满身是血,一条手臂样子怪异地歪着,已经脱臼折断,他仰面朝天地躺在那,了无生机,任牧牛少年哭泣呼唤也毫无反应。

 

小姑娘呆呆看了一阵,她抬起自己剧痛的手,揪住了阿娘衣襟:“阿娘,阿娘……易哥哥?”

 

村妇颤抖着捂住她的眼睛。

 

女儿尚在魔怔般询问阿易死了没有,妇人慢慢昂头,看向木旗杆上被牢牢捆住身子悬挂的小尖椒。她紧咬着嘴唇才没有哭出声,不远处是不久前被他们孤注一掷烧毁的茅屋,付出了毁灭自己的家的代价,也没能赶走的那群人,仍在耍猴逗狗般逼迫着围栏外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他们正说着,若白老和甄牧野再不带他们进神医谷,便要将鸡圈里的村民一个个拉出去,如同对待阿易一样捆在他们的马后面,就在旗杆下转圈拖行,先从小孩开始。

 

妇人呜咽着拼命摇头,她抱紧女儿,无助看向了身边的汉子,央求道:“我们……”

 

——就交代了吧?桃源道,即在……

 

“相鼠有皮……”

 

一把稚嫩细弱的童声忽而响起,就在她怀中。忍耐着哭泣的小姑娘忽然朗声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武公子,你名少仪,算人鼠还是鼠人?”

 

空气霎时间死寂,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正被武少仪威胁逼问的白药子放声大笑,适才还神色从容的锦衣青年脸色铁青,目光恶狠狠梭巡着:“谁在说话!”

 

妇人如遭雷劈,她惊慌失措,拼命再要捂紧女儿的嘴,那小姑娘却挣扎着,怒吼道:“是我!先生教过,‘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你仗势欺人作恶多端,虫鼠不如,人人得而诛之!”

 

她稚弱的声音因这一刻的声嘶力竭,痛恨突破了畏惧,平地生出极为铿锵有力的气势。旗杆顶上被悬吊的小尖椒也高声叫道:“就是我教的,怎样!你是笨蛋大老鼠!生气就放我下来,你要拖人,先拖我试试!你们的马又大又笨,和人一样!若连我都拖不死,就把大家放走!”

 

两个孩子率先发作,村民们中的一派萎靡惧意褪去几分,有年轻汉子也愤怒帮腔,叫骂起来,作势要起身反抗。但轻甲士兵们立即抽刀出来,刀刃相逼,孩子们纵有无知无畏,大人却又生惧意,他们再次退却。

 

甄牧野也被打得鼻青脸肿,被死死压着跪倒在武少仪面前。他牙关紧咬,仰头盯着旗杆上拼命摇晃的小尖椒。他的小徒弟已比寻常孩童聪明急智,想要借此激怒武少仪将自己从旗杆上放下,既免被谷内岗哨发现,使这群人奸计得逞,又能为其他孩子争取时间。

 

可他年纪太小,这番话糊弄不了武少仪。

 

“你小子倒有些胆色,”适才被两小童痛骂,武少仪震怒过后反而笑道,“只可惜你那群长辈还不如你,一个个缩头乌龟一般。”

 

“你胡说八道!”小尖椒在旗杆高处使劲摇晃,麻绳捆得他浑身剧痛,他红着眼眶正要再骂,忽而余光扫过不远处树丛,眼神骤然一亮。

 

他看得分明,熟悉的人们正靠近过来。为免被武少仪等人察觉异常,他咽下喜极而泣的呼唤,镇定心神,高声诵道:“‘相鼠——’”

 

“小混账,小爷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武少仪切齿,“拿弓来!”

 

往日同小尖椒一起在水边诵书的孩子们争先恐后,毫无畏惧地跟着诵唱起来。

 

——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身后凄厉惨叫此起彼伏,武少仪引弓待发,骇然转头,却见鸡圈旁自己带来的士兵被一群陌生的布衣汉子制服。这群人平白冒出,无声无息犹如遁地行进,他大怒之下手指松弦,一箭已射向旗杆上的小童,紧接着转身待要再搭箭,却被一只手死死抓住头发,将他生拽起来,双脚离地,一阵剧痛也从头皮炸开。

 

将他提起之人沉声喝道:“十丈!”

 

眼尾白光一闪,一道飘忽身影迅捷灵动,随羽箭离弦声追去。来人极谙箭术,十余步后踏上旗杆,将箭势连锉三次,卸尽余力,电光石火间摘箭回身,又踏旗杆借力而返,身法轻盈,是流风疾回雪;武少仪才觉他发尾拂过自己耳垂,瞬息之间眼尚未眨,那人已转向他袭来,摘回箭尖直逼武少仪脖颈,停在身前一寸,武少仪立即听见了他震怒之下强自压抑的激越呼吸。

 

箭尖即将刺入喉咙,武少仪无法躲避。他被身后之人抓着头发提起,本要摇晃挣扎,却因这支箭而不敢妄动。

 

更令这位刺史公子既怒又惧的是,这将他发出羽箭截停后直逼面前的人,是个尚有病容的——

 

瞎子。

 

“孩子们说得很对。”被几位赶来的风霆军扶起,白药子摇手示意不必再搀扶,他向武少仪身后容色冷酷的齐天看去,又不无欣慰地看向了武少仪身前的人,哑道,“欺老害弱,人不如鼠,你是该死。”

 

韩烨静静聆听着近在咫尺的血液汩动声,箭尖准确无误挨上了锦衣公子青筋暴起的侧颈。

 

武少仪目眦欲裂,眼中映出他神情平静,盲眼微微转动,失焦混沌,却依旧能够映出璀璨天光。

 

“我不会立即杀你。”那“瞎子”说,“武公子若命绝于此,令尊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必定为难桃源村和神医谷。”

 

武少仪咽下口水,喉结滚动,撞上箭尖,当即撕破一道口子,流出血来。他声音颤抖,死死忍耐着头皮撕裂的剧痛:“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还算知道轻重,速速把本公子放下,此事还可商量……”

 

“所以,”韩烨不为所动,继续施然道,“我会捆了你,带到州城,就在令尊面前杀你。令尊如要报复,只需报复我一人。武公子,你可算算还能再苟活几时。”

 

“你不敢。你算什么东西?”武少仪咬牙切齿,“我爹可是——”

 

齐天正拎着他,形容不屑,打算听听他爹是哪位玉皇大帝,忽而余光里寒光一闪,他猛地丢开武少仪,向毫无防备的韩烨伸出手去。

 

 

将要日落,温客行自甄文心住处出来,叶白衣仍在门边安静守候。他望向白衣剑客,眼神里难得有些脆弱无助:“到时候了。”

 

叶白衣上前给他撑伞,没有多问。两人沿着栈道走出一段,温客行才忽而回神:“对了,山外如何?”

 

他们匆匆赶出桃源道,待到行出山洞,已是明月东出。月色下一群人向山洞走来,有伤的年迈的互相搀扶,年轻人们拎着收拣好的行囊,小毛头们自告奋勇地走在前面,费力举着火把,摇摇晃晃地,迎面撞见两人,打头的小孩欣然道:“小师叔!”

 

“童童。”温客行赶忙弯腰迎他,把小家伙抱个满怀,瞅着小家伙脸蛋肿了一块,心疼道,“该死的老鼠精,揍你了?”“我自己摔的,”小尖椒赶忙道,“大家没地方住了,白公子说他替小师叔发话,让大家搬进山去,先安置在永怀村里。”

 

“当然可以。”桃源村民不肯对武少仪透露桃源道入口,为把那群士兵赶走,忍痛放火烧了房子,想要当作一道防线,无奈武少仪带来的官兵不吃这套,一群人反倒无家可归,温客行早有打算给他们换个地方安身,自然答应,“白公子呢?”

 

“眼下不好把他们另行安置,先避避风头。”韩烨说着,正要走过来,忽然绊了一下,他手里还牵着个花脸猫儿似的小姑娘,女孩怀中抱着一个土坨子,见他趔趄赶紧用力搀扶,到底个子力气又太小,还是横地探出一条有力臂膀,搂着他的肩,扶他站稳了。

 

齐天没有收手的意思,淡淡道:“还有几个受伤。白老和你师兄已看过了,可以搬动,一道带进去。”

 

小医仙动作一顿,还是朝自家中看不中用的师兄剜了一眼,看在甄牧野也鼻青脸肿的份上,忍住没作声挖苦。

 

“今日折腾得够呛,先带他们去歇下。”这小路不好走,韩烨安抚般攥了攥小姑娘煞有介事的手,避开了她缠着布条的伤指,“还有几个人不能带进去,齐天已安排人看守,其余的迟些再说。”

 

明白他是说武少仪等人,温客行应声颔首,侧身让他们先进了桃源道,又阴着脸朝看守武少仪处走去。小剑仙毫无制止他的意思,甚至打量了打量担架上昏迷不醒的阿易和小牧郎,就要和他一道磨牙霍霍去杀人,韩烨目不能视便格外依靠耳力,抬手阻拦,温声道:“便宜不了他,你若动手反而麻烦。”

 

温客行正是一肚子闷气,在老谷主病榻前憋得浑身不自在,既难过又生气无处发泄,嘀咕道:“也就是你。换个人拦我,非和他拼命不可。”

 

“少谷主,”韩烨无奈,放开身边的小姑娘,又抬手在他肩上轻推了一把,“往后需要你的人和事多着呢,这麻烦交给我吧。”

 

小医仙气鼓鼓,接住了小姑娘的手,借着火光看了看伤口,才被韩烨抓着袖口不情不愿地扯回山洞。他心里烦闷忧愁,也耍小性,踢踢踏踏跟在韩烨身后,闹脾气的小孩儿似的。韩烨看也不看就知道,因此当着少谷主的面很是从容地“越俎代庖”,将村民们都安置好,待到忙完,被他拽来拽去的小医仙才闷闷不乐嘀咕:“不高兴。”

 

齐天才把白药子的一堆瓶瓶罐罐锅锅盆盆放下,顶着小老头左挑毛病右找茬的没事找事,忙得一头大汗,回来就撞见这家伙俨然是朝韩烨撒娇,当即脸就黑了,呛道:“你不高兴,老子还不高兴呢。”

 

韩烨默默权衡了一下,侧首道:“你等等再不高兴。阿行,来。”

 

野狼头子:“……”

 

这也能等?

 

温客行苦中作乐:“哟,怎么脸上又挂彩了,你这是白净不够拿疤来凑?合着武少仪那种货色也能给元帅脸上添伤啊?佩服。”

 

这回变成韩烨:“……”

 

他微微一怔,脸色忽而有些苍白,却不吭声,拉着温客行往远处去,无奈眼睛不好,没几步就变成温客行引着他,横竖是往安静无人处去。齐天眼睁睁看着小医仙扭过头,月色底下朝他露出个狡黠的鬼脸,绿眼睛幽幽往旁瞥去,小剑仙顶着气歪的鼻子没好气:“看什么看。”

 

这回也不必韩烨急着动身,齐天心说是得快点走了。

 

“武少仪是韩熉的人?”山涧旁,温客行扶着韩烨在水边坐下,又为他方才几句交代瞪圆眼睛,“还有这等事呢?”

 

“他祖父武定军从前做过我外祖的部下,虽则早早调离,却对我母族颇存敬畏。因此先前他在苣州遇上过齐天,那次哥舒报出白石洲尉迟氏,他便知道退让。”韩烨摸索着拍了拍身边的石头,温客行也就挨着他坐下了,他继续道,“他父亲,那位新上任不久的幽州刺史武央为人刚正不阿,我从前在京中便听说过。”

 

“是,”温客行叹了口气,“这老头在你受伤之后走马上任,我本也以为是个好官,哪知儿子是这么个混账东西。”“武央迁任刺史前便与熉儿结识。武少仪说,是去年熉儿和萧六派人来峡陵调查苦心藤和吉利的事,找上了他,就此收归己用,帮扶不少。”“……这些事你都知道了?”温客行仓促一笑,“你家野人这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一股脑都让你知道,也不怕你难过。”

 

吉利的事也就势必牵扯到他那位皇祖母的多年欺瞒谋害,温客行本以为齐天会之后慢慢说,没料想这曾被他无数次腹诽和韩烨一样闷的闷葫芦,确如他母亲谷妙妙所说,人家两个闷葫芦私下闷不闷,确实只有自己知道,譬如这下子看来两人私底下是已将一切都说开了。

 

“总要知道的。”韩烨淡淡一笑,坐在朦胧月色里,一共温柔皎洁。

 

武少仪之母病重,药石无用,他往苣州求医不成,又先后几次前来寻访无果,之前还同温客行起了些矛盾。但到底不到危急时候,他还且能耐下性子另寻他法,此次眼见母亲愈发不好,这才假借其父武央威势,孤注一掷,瞒着父亲暗调幽州驻军前来搜山,以村民性命威逼,无所不用其极,要强押小医仙去看诊。

 

他身为刺史之子,并无实职在身,敢为私事不予报备擅自调动驻军,正是倚仗如今朝中声势正盛的瑞王韩熉。

 

“让兄弟们暂时看守武少仪,是我想先征求你的同意。”韩烨说,“毕竟他伤了神医谷的人,这一点上我不能自作主张。”“你想怎么做?”“报复他容易,但你师门产业都在幽州,处置不慎终究后患无穷。我打算暂且放那厮回去,同时递一纸诉状,看看武央此人的态度。”他音色平和,“若武央的确刚直,有心为民作主、清理门户,武少仪自然活罪难逃;只是看在此人系为老母求医的份上,可以暂留一命,以观后效,也免你们从此结下仇怨。但若武央有心隐瞒——”

 

武少仪犯下重罪,武央教子无方,若更大胆包庇,那这等人也就不必再继续承担此等重任。他如今一介布衣无权无势,那武央也确是一州刺史,可要当真处置这等不知为民作主的恶吏,甚而不用齐天动手,只不过一封书信罢了。

 

轻拍着温客行手背,韩烨问道:“这样处置,你意下如何?”

 

纵然不够如江湖人一贯快意恩仇,但他是为神医谷打算长远,温客行如何听不出来。少谷主沉默少顷,反抓了抓韩烨的手:“你安排得都好,我只担心你说他是韩熉的人,他老子又是你弟弟扶起来的,万一真处置了……齐天说你难得与兄弟亲近,会否惹你和瑞王之间龃龉?”

 

也就这等时候,平日爱以潇洒风流混不吝面世的少谷主才流露几分正色:“倘若如此,我宁愿不让你经手,天大的麻烦我也不怕。”“熉儿……”韩烨弯了弯唇,安慰道,“你放心。我有办法向他交代。武央若为人不正,处置了反倒对他更好。”

 

温客行心上一块大石稍落,旋即插科打诨道:“哎哟,熉儿熉儿的,小可吃醋了。”

 

他离京之前韩烨这几位弟妹还对兄长敬而远之,韩烨那两位兄长又属实不是个兄弟和睦的样子。

 

“胡闹。”韩烨轻舒一口气,“老谷主……”

 

温客行安静良久。他不作声,韩烨会意,也不打扰,两人静静坐在水边,月光和微风将他们一起笼罩。温客行抬手去抓,想将一阵风挽留,却落得掌心空空。他不得不放手,又按回韩烨手背,寻找一个可以被抓住的依托。

 

“我自幼学医,少年成名,我无自诩天下一等之心,也总有几分自信,以为只要我竭尽全力,世上没有我留不住的人。可是阿烨,”他像个孩子似的,神色茫然,轻声问,“你说人死后,究竟会去哪里呢?”

 

“齐天说他们会去天上,一直看着我们。”韩烨轻柔道,“我愿意相信。”

 

小医仙缓缓点头,想起韩烨看不到,他将额头抵在韩烨肩上,星月下,将哀戚神色藏进好友的体温里,又重重点了点头。

 

可他又呢喃:“天上……好远的地方。”

 

许久默然。

 

韩烨曾目睹许多死亡,关于那许多个瞬间,他有许多话可以对挚友说。但在这一刻,面临一位深爱的人触手可及的死亡时,他只想起一个画面。那是黑暗的,或许是夜空,或许是沉梦,更或许因他目盲,目所能及只余黑暗;但火红的火星出现了,被死去之人遗留世上的思念期盼、无处安放的一切,随黄纸枯木焚烧,火星随风而上,细小、不会灼痛,携着灰烬,轻飘飘向天上去了。

 

死去之人的魂灵随灰烬上升,未亡之人向下沉没,是为天人永隔。

 

收复殷雷一战后他以为齐天再也不会回来,那漫长的百余日,甚至不足够让他积攒出面对死亡的勇气,他没有为自己尸骨无存的爱人烧一张纸、念一句经,他千万遍被思念的雷霆贯穿击打,淮水岸边的厉风,在每个梦里把他撕碎。只有某一日酒后得以短暂安眠,是在西内阁的门槛上,有那么极为短暂的瞬间,他不断沉没的一切,短暂栖停在血脉相连的、温暖的岸上。

 

生与死,是不断流逝的长河本身,还是河两岸呢?

 

他曾目睹许多死亡,可竟没有答案。

 

“太师父要走了,”渐渐漫开的濡湿里,温客行的诉说依依不舍,也浸在思念的水中,漫过生与死的对岸,怯生生望着那陌生的方向,“无论我成为怎样天下第一等的大夫,无论怎么做,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无论怎样做,离去之人也永不再回来,那就是死亡。

 

一只手轻抚他弯曲背脊,就在这如水的月光里。

 

“我陪你,阿行。”

 

 

散发温热的潮湿气息靠近过来,继而手背拢上了另一个人掌心温度,韩烨于是知道齐天沐浴回来了。他顺着男人手上力度将笔放下,侧了侧头,勉强一笑:“字……很丑吧。”

 

齐天不置可否,从他手边抽过信纸看了看。韩烨原趴在榻上,顺势躺了下来,枕臂侧首,似乎等他的评价。

 

被他俩折腾坏的那张床不好修,他们不久便要离开,两人都挺乐意挤着窝在榻上凑合。齐天不吭声,挤着他往榻上凑,木着脸,往他跟前贴。韩烨早习惯了被他抹了浆糊似的偎着,这会儿他不回话,就自嘲一笑:“我幼时写字不好看,怎么都练不好。甘宁的字很好,我自惭形秽,央他暗地教我,他就把李阁老教他的话原样告诉我,我因此知道,这一道上也需天赋,我既不通,唯有勤能补拙。”

 

齐天也枕着手臂躺下来,望着他茫然眼瞳,低低道:“之后呢。”

 

“之后老师们都说,我的字好一些了。帝上……也不再皱眉,我因此大约知道,是好一些了,勉强能够入目。但我心里清楚,我要费很多力气,才能把每个字都写好。每一笔、每一划,都要聚精会神。你还未有机会见过甘宁题字吧?”

 

韩烨又笑了笑,模样有些羡慕:“行云流水,浑洒自如,他是真正会写字的人。即便于吹灯后漆黑暗室,无论是否执笔、无论是否用纸,蘸青天夜露为墨,展冷月白地为卷,他的字信手拈来、浑然天成,恣意挥毫即是天地清风。”

 

摸索向齐天拿在手里那张信纸,他模样温和却落寞:“不像我。看不到形,就写不出字,连笔划凑齐没有都不知道。桌前案上,从小到大,不知摹了多少帖子、央了多少老师,但只消蒙了这双眼睛,就一无是处。”

 

齐天又看向那纸上几行零散歪斜的字,韩烨已很努力了,从起初不能成个,至一页过半,已勉强将笔划凑在一起。但每一笔都发抖,从前他即便做不到他认为的最好,至少提笔写字,原本对他而言委实算不得什么难事。

 

他说自己一无是处。齐天知道他心中远没有面上这样平静。

 

“不丑。”齐天说,“比我好看。会好起来的。”

 

他又凑过去一些,笨拙地想着如何安慰韩烨才好,但或许察觉他的无措,韩烨笑了笑,将那几张纸敛齐,将面上几分怅然也一道掩藏进那潮湿的墨味里。

 

想起那纸上几行字写得七零八散,齐天猜出他在试着计算途中日程。榻边还隔着勒沣来信并另一封没有署名的谟北来信,为在皇权之外有效独断控制地火鎏金,齐天上次离开谟北时与勒沣就把控毗蓝矿脉一事彻夜长谈,说定诸多应急应变章程,约定暗号反而是其中最简单的一部分;谟北三州鼠疫后大约勒沣身为统兵忙得脚不沾地,将定期联络、汇报近况这秘密任务交给身边心腹,齐天已确认无误。

 

他和韩烨说好睡前把勒沣新来的信读一下,好知道谟北情况如何。韩烨等着听,摸索着自己喝了药就摸了信来搁在枕边,免得他伺机耍赖。

 

齐天收了他练字的信纸,整了整两人身上薄被,这就拆出那封自己早已看过的信,挑拣着读给韩烨听。韩烨用过药后常犯困,挨在他身边,听着勒沣话里都是让两人放心的好消息,微微弯唇,笑了一下。

 

他闭着眼睛,气息逐渐匀长,就在齐天身边睡熟。

 

可怜未展眉。

 

他曾亲身经历过同天十九年那场大疫,深知疫疠凶猛,偏偏谟北一向不富足,非膏腴之地,又太过偏远,担忧勒沣是报喜不报忧。但除了书信,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齐天心中也沉甸甸的,只是哄他睡了,怕灯烛晃眼,转手扣灭,又了无睡意,借着窗里月光又将勒沣的信看了几遍,一种奇怪的直觉一闪而过,他没能抓住,只觉心中发慌。他非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了,一向明白该如何压抑隐忍这等只会徒增挂碍的无用心绪,尤其身为将领。

 

但谟北三州非寻常之地,它是狼王和他的鹤卿共治之乡,更是他麾下风霆玄甲多数部将家眷所在。

 

不能有失,不该有失。

 

而若当真有失,也会作为最高密级的绝密而将困境封锁于瀚海道内。

 

他唯有强迫自己暂且相信,勒沣没有善意地欺骗他。

 

他尽量调整着吐息,想要平定自己繁杂心绪。细微窸窣声响起,是另一只手探出薄被,摸摸索索地,探向他的脸颊。

 

迟了,来不及闪躲。

 

韩烨摸到了他侧颊那道新添的伤口。

 

都是那姓温的,好端端提这个,他就知道韩烨是听去了。

 

齐天脑子转得飞快,想着找个理由。韩烨半睡半醒,没有睁眼,只是缓慢摇头,示意他不必说了。两人因此无话,韩烨弯了颈子,微低着头挨在枕上,被药劲压着沉沉睡去。

 

齐天有些不知所措,但满心繁杂沉重,却因他滑落自己手背的指尖稍稍减淡。忙活了大半日,他也有些疲倦,正对着韩烨睡脸发呆,酝酿睡意,就听竹窗被敲响了。

 

小剑仙和小医仙趴在窗外鬼鬼祟祟。温客行鼻尖儿都从窗格里挤进来了,瞄着韩烨睡熟,这才松口气,朝他挤眉弄眼,叫他出来一叙。

 

齐天老大不乐意,但看他俩这架势的确要说些正事,还要背着韩烨,遂无声叹了口气,从被窝里小心翼翼退出来。本以为这两位是来问白日里那武少仪处置的事,他边走边披衣裳,想着韩烨说已对温客行交代过了,他一向不爱跟别人扯这种事,嫌要说的话多。

 

不过叶温两人倒并不是为了武少仪那厮来这一趟。

 

外头星月明亮,是个晴夜。温客行难得这么小心,明知自己那药下去韩烨十有八九睡沉,还是生怕有点意外,叫着齐天走下栈桥,直走了好一段才停下。叶白衣和他都衣裳整齐,看来两人根本没睡,就等着韩烨睡着了来叫他;倒是齐天下午忙了一身汗,洗过澡就只胯上挂了条裤子钻到榻上去,这会儿披件外衣,特伤风败俗,出身大族的小剑仙对此很有意见,晓得他脸皮厚,特意拿韩烨刺他:“怎么,我看韩烨那么端正个人,就喜欢你这野人劲的?”

 

齐天就觉得他这阴阳怪气简直莫名其妙,干脆没理他“挖苦”:“什么事。”

 

小剑仙一拳凿棉花上了,气咻咻往后一坐,搁栈桥栏杆上翘着一条腿充惜字如金仙风道骨世外高人。小医仙对他这吃瘪后强行挽回面子的德行司空见惯,开门见山道:“他如今渐好了,我有件‘过河拆桥’的事得盘问你。外头你名声不好,这事我得问问。”

 

齐天眉头一挑。

 

“原本唯恐冤了你,上回阿易出山,我暗地托他再去打听打听。他这回遭罪,我才把他救醒,他便说你不是个好东西。”温客行拧着眉头抱着臂,直道,“现下也不是当着阿烨的面,我直说了。你在外打仗屠城杀俘,是你部曲一贯作风,沙场无眼,我可以不问。但年前你在然州大开杀戒,屠杀村落,刀下百姓满山满谷,甚至妇孺皆死,有没有这回事。”

 

他咄咄逼人,说罢趁齐天沉默,扭头和叶白衣互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见齐天不答话,他接着道:“你如此声名狼藉,和他……”

 

“你说这些,我自有我的报应,”齐天截道,“和他无关。”

 

——然州那场惨案,事实上先有朝廷对外关于寇朗诬害的解释,再有私下里韩烨向温客行逐项说明,叶温两人知晓当日齐天拔刀,并非只因受羽林卫府强兵压迫。以风霆玄甲的本事,尤其当日随齐天赴然州铁矿山的尽是百里挑一的狼骑精锐,即便要当真和羽林卫府、白雪狮大军撕破脸,在铁矿山那等地形下,他们不是走不掉、逃不脱。

 

且不说叛逃之后等待他们的会是何等毁天灭地的万钧之罪,真正让他不得不在当时立即拔刀的,是留在京中的韩烨。

 

但这个理由,就像他挂在颈间红绳上那枚夜流星一样——在韩烨遗失天河砂后,他把夜流星珍重地贴身安放,它们都安稳地隐藏了起来,在紧挨着他血肉之躯的地方。

 

“行了。”叶白衣叹口气,“没意思。”

 

温客行也脸色一变,气鼓鼓地,朝齐天拱手道:“对不住。我有另一件事想和你谈,但在那之前还是想试试你是否可托付之人。”

 

“……这算什么考验。”齐天顿觉无语,“你俩吃饱了撑的?”

 

温客行额角青筋一跳,看在韩烨面子上忍了:“听不听正事了。”

 

齐天有些无奈,转身走了两步,也倚着身后栏杆,是洗耳恭听的意思。

 

“是关于他眼睛的事。”温客行说一半,惊弓之鸟似的踮着脚眯着眼往上看。叶白衣被他这偷鸡摸狗的样子气笑了:“别做贼似的,你说你的,我防着呢。他如今那样你还怕他跑来偷听?”“什么偷听,”温客行骂道,“我不是怕他听,我是怕他听见难过。”

 

糟了。齐天心道。

 

他俩这样子恐怕没好事。

 

“他的眼睛总不见好,我阿爹阿娘虽耐得住性子,又有他身子太虚的缘故,但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我实在觉得很不应当。”温客行神色严肃,认真道,“我有些疑心,他眼盲的原因或许不止内伤损害。你们来时我只顾着砒霜和怀沙那一箭将他本就不好的底子彻底毁了,这几日,太师父……”

 

提起寿数无多的老谷主,他稍稍一顿,无声咽下悲楚。叶白衣抬手抚在他肩上,并无言语,他平静片刻,继续道:“太师父还清醒时,嘱咐我,不可一叶障目。我想起另一种可能。”

 

齐天一怔,心也沉坠。

 

温客行眉心紧锁:“颅内血瘀,也极有可能导致目盲。他又是在坠山之后才彻底眼盲,更令我疑心。”

 

他转向齐天:“叫你出来就是想问问,他坠山后你施救时可见他头部重伤吗?若没有,那……去年里,他的头可曾受过伤?”

 

……没有。

 

鹰愁涧的山洞里,他见到韩烨时……

 

不是那里。

 

齐天面无表情地想着。

 

不是鹰愁涧,还有另一个地方。

 

他眼前闪过紫宸殿飘摇灯火,他闯进西内阁,韩烨静静躺在他面前。

 

缠在额头的白纱被血一层层湿透,压着微微颤瑟的碎发,拂动那张了无生气的惨白脸容。

 

皇帝用桌上那方砚台将韩烨砸伤,韩烨昏迷半月未醒。

 

“砚台。”他艰涩道,“皇帝打伤他。这儿。”

 

他抬手比了比自己额角。

 

——若因坠山,导致先前颅中血瘀移动有异?

 

温客行愣住了,默默良久,大约存了一肚子脏话留待私下里和叶白衣倒,才略有沙哑道:“若当真此因诱发……颅内之伤诊脉难辨,当下除冒险开颅外没有其他能够窥探之法。”

 

要化解颅内瘀血,靠用药用针,见效俱不足显著。即便老谷主甄文心一生经手病患众多,也无完全治好的把握,尚需七分机缘运气。

 

罪魁祸首,竟许是他生身父亲。

 

“果真如此,便要做好,长久眼盲的准备。”小医仙缓缓道,“我……不知如何向他交代,抱歉。”

 

“不必道歉。”齐天站直身子,“你已帮我们很多了。之后无论如何,我都护着他。只是还有一件要拜托你。”

 

想起韩烨趴在榻上、努力攥着笔写字的模样,齐天心口闷疼。

 

“你所说的……先不要告诉他。”他沉默片刻,续道,“这只是一种可能,无法确定。我会陪他等,也许不多久,他就能恢复了,凡有希望也好。”

 

也毕竟,弄伤他的那个人太特殊。外人尚且难以接受,又让他为人子情何以堪。

 

温客行点点头。

 

“你们当下要赶回殷雷,那……谟北安定之后呢?”他问道,“你们那边的事我是不太懂,但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倘若说自东宫空置后,属于朝堂一角势力的时间便随着韩烨的倒下而凝冻停滞,那么如今韩烨苏醒,离开神医谷,重新回到人前,甚至就跟在这位穆王身边,无论他是否情愿,都势必引发那冻结一角的暗流涌动。

 

而他曾经身为手握重权的皇储,那所谓“一角”之影响,必然举足轻重。

 

齐天对此并非没有考虑。甚至可以说,从年前平定谟北边军内乱、决心入西大漠搏命时起,哪怕在千里疾奔回京接韩烨离开的路上,他没有一刻不在马背上思考。韩烨曾对他提起人在朝局如绳在网中,那千丝万缕的纠缠,他早已有所领教。

 

最终,他决定不再向任何一股力量妥协。网中一个绳结解开了,只会促成另一个结,之后无穷尽也;而能破网的,只有足够锋利的刀刃。

 

不过这些,没必要对身为局外人的温客行说明了;而叶白衣,他不打算在神医谷、在朋友的立场上,和对方谈及这件事。

 

“明白。”他简短道,“我会处理。”

 

“你怎么……”小医仙还待追问,被叶白衣打断了:“好啦。你不是还有别的要嘱咐他?”

 

他看出齐天另有打算。神医谷从前先有潜王做靠山、后来又有东宫和菩萨蛮做背景,这两位韩家人料理朝堂上那些事有千八百个心眼,但凡上心,稍稍留神便能保合谷不出大事。是以有他们庇护,在处理某些不好放到明面来说的事情上,神医谷弟子们心思更为单纯。

 

而明渊剑宗就更复杂。宥州言氏因少家主言扶苏一步步成为东宫近臣,其立场由中立逐渐转向,算作哪派不言而喻,某种意义上,明渊剑宗也与这位少家主立场一致。当年韩烨要从瀚海道赶回京畿,叶白衣察觉形势不对先走一步,正是立即回本家通过言家找上了言扶苏,得知韩烨同时以倾国玉璧为召,方能在数日内成功与他们接头汇合,一起赶到穿星河谷救人。

 

不论言扶苏本人如何主张,但韩烨会不会再做这个太子,对他们所有人而言都意义匪浅,这是绝对的。而这个决定中,韩烨自己的意愿究竟能否完全作数,身为明渊剑宗如今的宗主,叶白衣内心并不确定。

 

齐天会在当中起什么作用,他也要再观察。这些话齐天没有和他们挑明的意思,并不是不拿他们当朋友,正是因为当朋友,在这片不该涉及波诡云谲的净土上,在朋友的身份中,他不想提及。

 

温客行左右看看,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叶白衣对他摇摇头,示意无妨,又往他腰眼上戳了一下,他才一个激灵,说起了另一件事。

 

“阿烨……韩烨他这人瞧着是这样,其实从小就要强,只是闷头对自己苛求,不扰旁人。”他向着齐天,郑重道,“他这样……偏偏眼睛不好了。如今毕竟日短,来来回回又在这里,是让他安心的地方,影响要弱些。往后随你出去了,加以时日长久,难免……要劳你多照顾。我……我也是因为如此,怕你们来路艰难,唯恐你当下就对他心中有怨,才出言试探。你……你往后若是不耐烦,把他带回我这里,拜托了。”

 

他考虑极多,只是千头万绪不好宣之于口,尤其又极少这样向人低头,这回全是为了将好友托付,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他那皇帝老爹忒不是东西,不如我好托付。”

 

齐天没想这么多,只顿觉这话有点似曾相识。他在质问温客行是不是想抢当韩烨他爹和质问自己在他们心里就这么不是东西中选择了后者,表达方式是一句字正腔圆的:

 

“烦死了!”

 

 

幽州城,刺史府。

 

武府家丁已来请了三次,称家中夫人不好,少爷不在,请自家老爷回府看看。刺史府前数名衙卫也去通报三次,皆如石沉大海,家丁无法,又不敢就此回家去,只得在墙根下站着,来往百姓无不指指点点,议论说刺史夫人向来病弱,年前大病一场,就没见好过,闹得家宅不宁。

 

也不知他们这位刺史究竟当真醉心公事还是铁石心肠,这几日竟从未离开过公门。门前衙卫统领叫嚷着将指指点点的百姓驱散了,眼看墙下那家丁急得团团转,他不由心生恻隐,吩咐人将大门守好,自己则匆忙赶向衙门后院,硬着头皮再次叩响了内室屋门。

 

刺史武央向来脾气不佳,虽是儒生举子出身,却不知是否隔代传了他祖父武定军的脾气,性子刚直凶悍不逊武将,走马上任不久,这新官已烧了数不清几把火,就任半年多以来得罪远近不知多少,无论上级平级下级,凡是看不惯的便操刀动斧肆无忌惮,上至本道行台、守备军府,下至乡县衙门、田间地头,大凡有不顺眼的就必定要管一管,闹得个鸡飞狗跳不消停,大有寸草不生之势,因此他们私底下都管这位“横行霸道”的主官叫“掠地火”。

 

私下议论归议论,但武央就任后大刀阔斧之举是一回事,不近人情之下却促成一番公平是另一回事,譬如这位衙卫统领从前便因全无门路不得重用,是武央到任后,因恨前统领仗着裙带关系尸位素餐,不顾旁人劝阻将其人除职,又亲设几门考选项目才选拔出来的。因此往日武央对他严格,他虽畏惧,更是敬重,这时刻第四次叩门,已做好被武央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

 

不料房门内却只传出武央疲惫话声:“进来吧。”

 

统领刘大一听,不由担忧,推门进去,内室萦绕着一股浓浓的醒神香味,刺激得刘大连打两个喷嚏。他忙着抹了把嘴,撇开腰上叮叮当当的佩刀,上前笨手笨脚倒了碗茶,因摸着冷了,一时无措。刘大向来不通这等殷勤侍奉之道,武央并无责怪之意,只是让他不必忙,就冷着便是了。

 

刘大上前奉茶,不等将茶碗递出,武央已伸手取过,仰头几口牛饮尽。冷茶入腹,他长叹一口气,将桌上一张抹污的信稿揉成团,随手掷下。刘大向他脚边看去,那里已堆了许多纸团,武央为人节俭,那稿纸正反面都用来草拟,字迹乱糟糟融合成一团,散发出新旧不一的墨臭,大约他已写了揉、揉了写,就这么忙了几日。

 

刘大不禁啧然:“大人……”

 

“不必这样叫我,我又不是你老子。”武央烦道,但因有气无力,少了几成威严,“这几月真是中邪了。”

 

他桌上还堆着一摞半人多高的文轴册子,纵然已有长史等人先行替他分门别类、大概预览,但因事项紧要,传信来的人更是敷衍不得,于是还得他一一过目、一一去回。武央此人从来不拘小节,就任之初复命朝廷的奏章拢共只有三行,全无虚话寒暄,几乎创下了历来简短之最,当时也并未被打回来,反倒这阵子这些章文,回得他头大如斗,更难受的是还往往回得他一头雾水。

 

譬如他们那位高坐上京的帝上,这阵子不知吃错哪门子仙丹,不等武央上奏问安,三不五时反倒发文来,问问幽州气候,问问这问问那。广德帝这一额外“关照”,峡陵道众官员难免诚惶诚恐,不仅一个个递奏表如家常便饭,每日起床第一件事先问问自家帝上饭否,连带本道行台也格外“关注”幽州,动辄来溜达一圈。

 

武央干活不说还得接待诸多上级主官,烦得要死,前半月实在顶不住了,忖着幽州地界实在没有其他好写信让帝上知道的了——他已技穷到连底下乡县两小儿辩日都恨不得当个新闻写给帝上——便干脆破罐子破摔,接连几回都给广德帝上奏“奏报幽州当月得雨尺寸,问万岁安”,便是雨了晴了翻来倒去说,结果不出半月回来消息:自家万岁老大言辞粗鲁毫无行文章法、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不说,连南边正忙河务的瑞王都知道这事,接连传了几封信骂他是个犟驴榆木脑袋,不许敷衍,通通细报。

 

糟糕糟糕,他还有事想求韩熉办,这下子可好,先惹人家一肚子不痛快。

 

武央无助无措还很委屈,他真不知道这群天潢贵胄到底要他报点啥才好了,接连几夜做梦都梦见河伯拎着金斧头和银斧头问他要哪个,武央头大如斗,双膝跪地便问:

 

金斧头银斧头我都不要,就想知道帝上到底要我报点啥?

 

刘大这人大字不识几个,却也知道近来武央烦忧得连头发都一把一把掉,他不知怎么安慰,于是小心翼翼道:“要不去观里拜拜,找个法师去一去霉气?”

 

武央沉默不语,更令这位“掠地火”惆怅的是,他竟然当真觉得刘大这话有些道理。不然如何解释好端端的幽州,怎么突然间就成了帝上和那位对他有提拔之功的瑞王爷心尖上的地方?

 

尤其瑞王,来信骂他不说,还让他给帝上写写武陵山。武陵山有什么好写?深山老林,藏着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科弟子,多年前得了帝上钦赐金匾后没多久就有遁世之意。因他们向来谨守本分,从不惹事闹事,仅有年前少谷主似乎在留芳道出了些事,却很知分寸,没闹到幽州来;再说这群人做的是施药活命的好事,只是难敌人心叵测,今已避世,武央亦能理解,是以向来对这群帮派弟子印象非常不错。

 

平白无故写那等地方作甚,难不成帝上在宫里闷得慌,有心来逛逛?但广德帝向来勤政,猛不丁跑来游山玩水委实不太可能,他实是百思不得其解,更要紧的是武央心底里并不愿接待御驾,只修建行宫一项就够把幽州衙门掏个一干二净,多方倚赖之下势必加重本地豪族乡绅权重,少不得衙门为钱让步,算来算去,这笔重负还是压在本乡百姓头上。

 

这固然是一件做好了他自己升官发财有望的“政绩”,但他明知如此却不肯照做,因此手下长史师爷等人数次私下建议他不如大赞武陵山水,顺着帝上垂询之意,趁当下朝局安稳,邀御驾亲临避暑,他都当耳旁风,宁愿当个有眼无珠不识眼力价的“蠢货”。

 

——何况与其修建行宫迎接御驾,那流水似白花花的银子还不如换个地方用,他都盘算许久了,只苦于无从下手,近来多番讨好瑞王也正为此事。

 

可若不这么说,再要写些什么,他手下人都束手无策,然而再不去信,往京中上奏的公文就又要断了,不定还有什么狂风暴雨等在后头,那件正事就更没得谈。武央欲哭无泪,阴着脸围书桌踱步两圈,又抓耳挠腮一阵,刘大实在忍不住,低声道:“大人,府上已来请几回了,想必夫人……不如您还是……”

 

“知道了知道了,”一扫待在书房数日仍努力憋一份奏表的耐心,提起私事,武央不耐烦道,“她从来多病,几年来没见好过,不是风寒就是热气的,能有多大事情?寻常人谁没个三灾五难冷热喷嚏,算不得大病,忍忍便过去了。这些妇道人家,就是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闲养出来的闲病癔症,吃饱了撑的,当天大了!可知我这里多少大事要断,哪来闲心理她,只管教她吃饱了出去走走,散散闲气!”

 

提起这些他反倒满腹怨气,一股脑抱怨,刘大听出是有发泄之意,也不敢多言。为官是为官,武央是个好官,可若论家宅中事,刘大不好评议,只知他向来是个颇为傲慢的丈夫,也是个疏于教子的父亲:“大人说得是,消消气。”

 

武央又灌了一碗冷茶,面上却依旧浮起浓浓倦意,烦躁道:“再不久就是给朝里上税的时候,这要处置不当,账可明着摆,一层层往下算,底下乡县过年吃不吃得上干粮还要另说。圣上和瑞王爷都发话,我哪敢再敷衍……罢,你让人再去请个郎中,去府上给她换个方子开些药,让她消停,别再来人报我添烦。”

 

刘大连连称是,退出门去,正惆怅本乡哪还有没被请去武央府上过的大夫,忽听门前衙卫大叫,紧接着一串重疾蹄声如同轰隆雷鸣,朝着衙门压了过来。刘大精神一振,毫无惧意站上门前,抽刀斥道:“州城大道禁纵马疾奔!速速勒马下来!”

 

那奔马急停,烈马竟连嘶声都无,可见训练有素。马背上是个英俊少年,脑后高束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身前一人被五花大绑,一袋粮食似的横挂着。少年将那人往地上重重一丢,并掷下一封信,冷冷瞥了刘大一眼便纵马回身,转眼不见了。

 

刘大这才回神,呵斥周遭衙卫速速去追,自己则上前捡起信件,似乎是一纸状子;他不识字,只把状子卷起,想着稍后先交长史过目,再上前将那被从马背丢下的人翻过来一看,当即惊呼一声。

 

武央独子武少仪一张脸五颜六色很是精彩,被麻布紧紧勒着嘴巴,神情狰狞地看着他。

 

 

一双小手动作灵活地抓住白纱,小心翼翼系了个结,它勾动洁净纱布,留下两个小翅膀,像一只白色的小蝴蝶,停留在小姑娘指尖上。小尖椒端着女孩的手左看右看,这才有些满意,托住那汗津津的小掌心,眨着红核桃似的眼睛,抬头冲女孩笑了笑:“师父说过不久指甲就能长好了,比从前还漂亮呢。”

 

小姑娘张大眼睛,认真又信任的点过头,另一只手里还捧着一个青色茶碗,小尖椒抹了把头上的汗,扭头看看甄牧野尚在和苏醒不久的阿易说话:“阿易哥也会好起来的。”

 

多年里来往州城和武陵山的桃源货郎这回被武少仪盯上,因他死活不肯答应带武少仪进神医谷而被拖行虐打,所幸捡回一条命,清醒后还对女孩道歉说答应她的雪红果没能带回来。小姑娘为他哭了半夜,带着眼泪睡着又带着眼泪睡醒,半点不见昨日敢当众怒骂武少仪的悍勇。

 

小尖椒这么说,她就继续点头,呼吸渐渐平复了,咽下啜泣声。

 

“小师叔怎么说你的种子?”为让她分分心,小尖椒凑过去看她抱在怀里的茶碗,鼻音很重。当日韩烨带他们进山避难,小姑娘在一片混乱里弱弱说想带上自己的花,不敢大声。爹娘忙着收拾仅有的可怜家当,是那盲眼公子听见她微弱的诉求,牵着她摸到井边,把那未来得及发芽的种子带土刨了出来,寻了只茶碗,先且安放。

 

这些日子谷中气氛低迷,少谷主主持老谷主丧仪,总是来去匆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昨日勉强算是告一段落,温客行和韩烨一起来看望他们,嘱咐小尖椒给她手指换药;小尖椒还小,看见他平静模样仍难免难过,想起往后再没有老谷主偷偷给他们扎秋千,躲到一边哭去,错过这花种名字。

 

“少谷主说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种子,”小姑娘奶声奶气,“但‘白公子’说,他大约知道这是一种莲花,是书里写的,他没有见过。只要我好好照顾,它总会生根发芽,开出花来的。”“那一定是很好看的花,”小尖椒和她一道凑过去看着微微潮湿的土壤,鼻尖抽动,忍着眼泪,憧憬道,“像阿莲一样好看。”

 

阿莲破涕为笑,大方地将茶碗放在两人中间。

 

“白公子他们今日就走了,你陪着我,就不能去送他们……”阿莲小声说,“童童会不会很难过?”

 

“不会,我知道我们一定还有再见的一天。你看,我才这么高……”小尖椒着急说,抬起小手来偷偷抹眼睛,强笑道,“或许等我这么高、这么高的时候,我们还会再见,就像……”

 

两个孩子趴在草地上端详,望着青色茶碗边沿,它横亘于辽远天地中间,山外犹有无限江山。

 

武陵山道上,一列马队踏着晨露,将出山门。

 

温客行嘱咐了一路,到这时还喋喋不休:“天热时候也万勿贪凉,药用上十八服就可以停半月,丸剂备了两个月的数,我之后让菩萨蛮再往殷雷传送,你记得给我来信……你若嫌不方便,找个写字端正的来,澹台偃之流代书也可,他那字我尚可勉强看看,那谁谁的狗爬字我可不看。唉,殷雷那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你呀你,就是从一个野人窝掉到另一个野人窝……”

 

白药子也在一旁帮腔,别别扭扭。他年事已高,这回无法随行赶路,又委实牵挂不舍,只是向来不怎么能说软话,频频背身抹泪,仗着韩烨看不见罢了。

 

韩烨极有耐心,大约也知道白药子难受,主动搀扶小老头的胳膊,安抚般攥着白老的手。白药子本别扭地想要将他推开,到底没犯这等欲拒还迎的犟劲,反而重重回握住他小臂,树皮般粗糙苍老的手稳稳将他扶住。

 

“别说话,”大约这辈子没这么肉麻过,小老头哑道,“别吭声。”

 

韩烨微微一笑,就这么听温客行嘱咐了一路,眼见他兜兜转转同样的话都要说第三遍了,才笑着抓了抓他袖口:“就送到这儿吧,谷内还有许多事需要你主持。”

 

小医仙一怔。

 

纵是闲云野鹤,到底身不由己,何况如今。

 

“还有,”温客行站定下来,久久望着他温柔神情,认真道,“眼睛的事,别着急。我向你保证,好好用药,照顾好自己,一定会好起来。”

 

韩烨来时他已有诊断,心中清楚,纵然年前鹰愁涧重伤后侥幸捡回命来,但好友这副身体底子已是毁了。气柔血亏,损及脏腑,五脏六腑与人身五感息息相关,再加上极有可能颅内有伤,韩烨此次眼盲久久不愈便是个再鲜明不过的信号。这话不能对旁人提起,他向爹娘和老谷主分别问过,也私下谈论几次,要保长久,是难难难。

 

好在穷尽他所能,并非不可做到,只是慢,且要长久。打碎一件精巧瓷器,只需霎那;而要将他于破碎之后重新拼合,就要经年累月,要费尽力气,兼且几分运气,缺一不可。

 

韩烨的眼睛迟迟未能复明,他爹娘毕生从医极谙举重若轻,在韩烨面前向来乐观,韩烨也不显露情绪。其实温客行清楚,即使所有人都向韩烨言语间透露他的眼睛一定会好,但久无起色,韩烨心中不可能全无怯丧。只是一来他向来懂事得过头,不是个晓得张口的人,更不想旁人担心,费力哄他;二来,老谷主方去,他打起精神既要陪着好友处理丧事,又要撑起力气打算齐天那边未尽要务,更不肯流露。

 

这时候上路,温客行清楚,他满心不安焦灼就更无处安放,只能隐忍而已。眼盲会带给一个曾见识光明的人的,绝不止肉体上的摧残,更何况是韩烨这样的人。武陵山里,他们尚可以竭尽所能减轻韩烨的所有不适,一旦离开这里……

 

这种摧残更不止是对韩烨的身心,对身旁照顾之人也同样。对他们而言,这场劫难带来的至为痛苦细碎折磨的另一道难关,恐怕要从踏出神医谷才真正开始。

 

鹰愁涧的雨不止打垮了韩烨的身体,一向懂事的人口中那句“过去了”不过是对旁人的安抚,他是真的担心。

 

韩烨也是真的不想他担心,闻言笑着摇摇头,全不在意眼盲似的:“不着急,你不必担心我,小医仙的本事我还信不过吗?”

 

他打定主意不肯松口,温客行无声叹了口气:“本打算无论如何送你出了鹧鸪岭才好。”“齐天认路。”韩烨安慰道,“你放心,快回去,别耽误太久了。州城的事交给我们,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你家野人认路……”温客行欲言又止,越想越恼,到底还是没忍住,朝白老使个眼色,又把他往道旁引去,低道,“我对你说实话。不是我怕你们迷路,是鹧鸪岭下有个积雷谷,这个积雷谷……”

 

“……积雷谷?”韩烨一怔,追问道,“我读到过……”

 

他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一个赛一个的脸色沉重,正抱着胳膊听叶白衣给云旗指路的齐天就难免走神。眼见他耳朵都要竖过去了,小剑仙忙不迭挤兑道:“偷听呢兄弟?正大光明去听啊,怎么不去呢,是不敢吗?”“你怎么不去。”齐天面无表情,敌不动野狼头子不动。小剑仙嫌弃道:“我不用去也知道他们说了啥,你知道吗?劝你要不想横生枝节,最好把你那口子打晕了扛过鹧鸪岭。”

 

齐天眉头一紧:“什么意思。”

 

叶白衣:“就不说。”

 

这厮风一阵雨一阵,齐天真个无语,懒得和他斗嘴,心道大不了等会一问韩烨便知。那边韩烨已与温客行道别,他正待过去接人,忽然又听叶白衣叫自己,登时老大不情愿:“还有什么事。”

 

离别将近,叶白衣也不和他计较这些:“一件事。我直觉那姓柳的不对劲,来日汇合,你们务必当心此人。”

 

是说柳涯。齐天脑筋转了个圈才想起这颇为陌生的名字,他点点头,同叶白衣简单抱了个拳作别。马车不便赶路,韩烨不知怎么说服齐天答应他轻骑简行,正好谟那因带了一半人离开,他们剩余的只将短程辎重分散开来各自马上携带,途中随用随补给,来时那乘很是显眼的马车就留给神医谷,照齐天的话说,拿来赔他们的床。

 

白药子依依不舍,佝偻着腰跟在大马一侧,明知韩烨精通骑术,又有齐天揽着,必定摔不到,还是哑着嗓子吩咐好几遍,说他胁肋有伤,断了几回了,若颠簸难受不要逞强。韩烨听出他话尾哽咽,弯下腰来向他探手,被小老头攥住了。

 

见他迟迟不愿撒手,齐天直道:“待我们安定下来,你若想他,我派人来接你。”

 

“那就这么说定。”白药子破天荒没来个口是心非,又粗声补道,“小老儿没几年好活,你小子动作快些,山遥路远,老头子唯恐这是此生见你们最后一面了。”

 

韩烨指尖微颤,牢牢反攥了他的手:“不会的。”

 

白药子望向他用以遮眼的素纱,心中惋惜,想再看看他的眼睛。他记得自己第一回把韩烨救醒时,是在承恩殿药香袅袅的热雾中,那实在是一双让人硬不下心肠的眸子,世间许许多多的怨怼,遇上它的皎然销凝,就成了无穷夜色,纵万千顷黯淡浑浊,唯独不舍侵扰明月。

 

好在临别之前,他得以再亲眼见到韩烨尚有自保之能,也好放下心中一块巨石了。

 

“去吧。”温客行上前来接手搀扶,白药子最后拍拍韩烨手背,又朝云旗看去一眼,停住了脚步,放开手道,“去吧。”

 

一行十三骑,并乐游于马侧随行,悄悄出了武陵山门,与来时一样,拨岚蹑雾,随着轻柔山风,同山中故人道了暂别,向洒满日光的长路行去,继续漫漫一程。

 

天高水阔,不复回首。

 

 

 

第178章 倒坐观音(三)

 

天蒙蒙亮,布衣老汉拖着一辆木车停在宅门前,他抬袖抹了把汗。清早的风沁着凉爽,他仍大汗淋漓,是从城郊赶路过来,天不亮便等候在州城门前,才及早到这儿。小心翼翼叩响宅门,等到里头家丁前来询问,那张脸上才浮出憨厚笑容。

 

他朝木车上招了招手,麻布底下就钻出个年方豆蔻的小姑娘,生得水灵,怀里紧抱着一只木匣。她样子有些痴傻,站在老汉身后只知怯生生地傻笑,家丁一头雾水,老汉便说了个名字,说那姑娘叫水仙。家丁登时知道,笑说他们怎么来了?

 

老汉是城外村里有名的鳏夫,前半生先后娶了三个婆娘却跑了两个死了一个,就这么单着过了大半辈子,前些年进山砍柴,捡回来个被人舍在鹧鸪岭的女娃娃,养在身边,耐着不少闲言碎语,好吃好喝把姑娘拉扯大了,就是水仙。她被丢下时年纪太小,山里又冷,据说鹧鸪岭浓雾有妖邪,吃掉了她的一魂一魄,没了神智,老汉替她请过几个郎中也没看好,是个傻姑娘;还有人风凉话,说他怎么不去求武陵山里的神医谷救人,老汉只是笑笑,觉得那不过是个传说中的地方罢了,他知道许多人只是把重病亲人丢进山里,什么神医谷,不过是个光鲜亮丽的借口。

 

真有神医谷近在咫尺,幽州这地界每日要病死多少人,还不都一样吗。他没读过书,这些事情不过茶余饭后听听故事,每日里八成时候都忙生计,哪有功夫尽信传闻。

 

却说这水仙虽是傻姑娘,又委实长得一副好样貌,更懂事,傻了一些无妨,平日帮着老汉挑水做饭缝衣,勤勤恳恳,无有不会。十二三的年纪,已有媒婆上门向老汉搭腔,说得是等及笄就有人要娶她过门,自有大把男人喜爱这样的女人,她不言不语,不够聪明,只是微笑,低头做活,从无怨言。老汉本也想是件好事,女子该当有这样的归宿,正要为水仙好好选户人家,却有个公子看上她美貌,趁水仙随老汉上街卖炭时候将她掳去,老汉追不上他的马匹,头一次听见水仙放声大哭,一点不像个傻子,她是常笑,但也知道痛、知道害怕的。

 

那是幽州地界有名的豪族公子,人都劝他,是个好归宿了,水仙给人家做妾,是他祖坟冒青烟。他不肯,那是高门大户,可哪有当街掳人的名门公子,这又是什么做派?他今日掳了水仙,明日掳了火仙、天仙、地仙,他的马不知疲倦,每日都收集年轻漂亮的女子,水仙总有一日会变老变丑,色衰而爱驰,那时水仙怎么活呢。

 

可那实在是没人敢得罪的人家。老汉拿着一张草纸,央求村头上年年落第的疯书生给自己写状子,要去告官。疯书生洗了手,用劣笔在溪边石头上蘸着溪水起草,认真练了几回,捋顺字句,整齐笔迹,这才郑重写成了状子,铺在林间,晒去恶臭墨味,交到他手里。

 

其中波折按下不表,最终走投无路的老汉冒死拦停了新任刺史武央的官轿。武央为此案勃然大怒,数回遭属官推诿敷衍后,“掠地火”亲自顶着官帽冲进了那名门大院,找到了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水仙。

 

小姑娘傻傻地蹲在廊下,一直盯着门口,等爹来救她。

 

此案后武央得罪了一大家子人,本州诸多官员私下猜测恐怕他今后寸步难行,不料这群从前很知道唇亡齿寒故而关系紧密、相近相护的乡绅豪族却更见落叶知秋,竟不必武央多言,自觉划分关系,夹紧了尾巴不敢造次。其中弯弯绕绕旁人自然不懂,只私下流传武央不简单,而在老汉和水仙心里,他就如从天而降的真君神仙一样。

 

当日武央把他们送回家去,安慰说让他们往后安心生活便是,家丁们晓得这桩案子,却没想到老汉又费尽周折来一趟,还是直到武央私宅来。他们说请老汉到门厅稍后,因自家夫人病重,今早老爷才回来,现正说话,需要先行通报再见,老汉赶忙摆手说不必麻烦打扰,这趟来只是听说刺史夫人病得厉害,老汉感恩图报,往庙里请了一尊药王菩萨像,望能保佑刺史夫人沉疴尽消。

 

他说着,拿过水仙怀里木匣塞给家丁便要转身离开,忽听宅子里一阵骚动,继而有女人凄厉哭喊。那动乱像木轮似的飞快滚近,打头之人正是刺史武央,他满面愠色,正背手大步向外走来,身后则追着几个侍女,手中搀扶个头发散乱蓬头垢面的女人,看服饰竟就是刺史夫人。

 

她脸色潮红得吓人,像两团血聚在颧骨上,脸颊瘦得凹陷下去,两个憔悴的坑洞,撑出她沙哑难听的尖叫:“那是你武家的后啊,是你亲生儿子,是你的血脉啊!你怎能不救他,还想要他的命,你天杀的,你要绝后——”

 

“慈母多败儿,就是你将他宠溺坏了!”武央被她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抓住腰带,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我为官向来图求一个公正廉明铁面无私,偏家宅里出了这么个孽障!在外,我是官,他是罪犯,我罚他罚得;在内,我是老子,他是我儿子,我清理门户,何错之有!绝后?!这样的后,我武央不敢要,要不了,绝了正好,省得我无颜面见祖宗!还不把你家夫人拉回去,在这撒泼,像什么样子!”

 

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老汉噤若寒蝉,赶忙搂着水仙往墙根下躲,自知这场面不该让外人看见。门前家丁怀里还捧着那尊药王菩萨像,见状赶忙上前请主君消消气,武央正满面愠色,见他怀里抱着匣子,一时恼怒,将它重重拂落:“你这看门看户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老子尚在这里,你倒还收上礼了?!”

 

木匣轰然坠地,里头青瓷菩萨像当即摔碎。

 

水仙呆呆看着,口中啊啊叫着想要去捡,被老汉攥住手。老汉含泪摇摇头,拉着她贴墙根走远几步,这才脱力坐倒,长长地叹了口气。水仙神情懵懂,安抚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跪在墙角探出头去,正看见刺史夫人气急攻心,捂着胸口昏死在家宅门前,武央脸色铁青,招呼侍女给她舌头底下含了药,快快抬回内宅。

 

女孩清澈目光最后落向无人问津的菩萨像,她静静等着武央钻进官轿,门前渐渐安静,她才跑过去,捡起塑像头颅包进手帕。

 

那还未抬起的官轿忽然掀起垂帘一角,武央眉头紧皱:“小丫头,你怎么来了?”

 

水仙往墙角看去,老汉只得赔着笑小跑过来,将来意说明后,武央沉叹一声,下轿俯身将碎瓷片捡起,低沉道:“对不住老乡好意了。只是这些东西,府里请了不知多少,都是没用的。小丫头也记住,求神拜佛甚么用处?日子是人自己过的。你老子爹就是从庙里捡了你,那渡姑庙才真真是个吃人的地方,若菩萨有相佛陀有灵,你怎会被丢在那呢?好了,去和你爹吃碗面条,早回家吧。”

 

他摘下腰上钱袋,不顾老汉拼命摇头,硬塞到水仙手里,自己一头钻回轿中,喝令起轿回衙门去。钱袋沉重,老汉拉着水仙朝远去的官轿磕头,又朝水仙手里的菩萨磕了个头:“刺史是好人,神仙有怪莫怪,有怪莫怪。还保佑他吧,保佑夫人吧。”

 

磕过头,一老一小再次拖着那辆木车,摇摇晃晃往长街上去,消融进千百来往人影里。

 

日头聆听一切,默然无声,又正大光明。至它被人声鼎沸簇拥上中天时候,那大宅里又传出幽幽哭声,几个家丁匆忙跑出大宅,向衙门赶去。

 

武央正一脑门官司,拿着手上那封信报,向刘大吩咐速速派人去接:“瑞王爷要来!让你手下人都把招子放亮些,这位主是个暴脾气,凡惹了他不痛快,老子可不定能保住。再有,昨日未完的杖刑今儿别忘了!”

 

这便是说武少仪的刑罚,武少仪横行霸道、欺侮良民,当得杖刑,昨日因被打昏死过去才暂且休停。刘大一时犹豫,这位刺史公子自幼养在慈母膝下,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住这么重的刑责,今日再打,恐怕当真要被活活打死了。

 

“听没听见!”武央怒斥道。

 

刘大赶忙应道:“是。”

 

“咱们去接人。今年下好些事能不能成,全看瑞王爷那张嘴了。只要瑞王爷肯抬一抬手……”武央神色疲倦,他一边说,一边披上外衣便要往外走。府中家丁冲上前来,跪倒在他脚下,武央模样厌烦,一脚将家丁踹开便要出门。

 

那家丁泪流满面,只得道:“老爷——夫人,夫人没了,临咽气前只求您饶少爷一命,看在夫人份上,您就放少爷……”

 

武央步子一顿。他面无表情,停滞片刻,脚步继续朝门槛外落去。

 

“这是公门里,你胡乱叫什么老爷夫人,没有少爷,只有犯人。”他声音沙哑,“滚回去。府中私事,日落后再说。”

 

 

暮色半遮,山阴下横着一爿茶铺。

 

白云旗先打马过去里外找了一圈,远远朝同伴摆手,意为无人。再往前就入鹧鸪岭,那地方白日里且有大雾,入夜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阴潮得厉害。齐天路上和韩烨商量他们先在岭外找地方过夜休整,翌日再进山,穿出鹧鸪岭,照叶白衣提前给他们指好的方向绕行上官道,便都是大路了。

 

这一路颇为顺利,只是开春前他们匆匆赶去神医谷时,叶白衣带路的捷径上一条小路被雨水冲毁,不好行马,是以绕了小半圈,比他们本打算的晚了小半日。不过这茶铺齐天倒还记得,见到这儿便知道路未走错,他圈在韩烨腰上的手臂紧了紧,摆头让同伴们先去茶铺里简单收拾,自己则落到后头,又牵住缰绳,带着韩烨追逐夕阳,暖暖地溜达了一会儿才停下。

 

韩烨被他揽在身前同骑,分明听见大家足音,本打算摸索下马的,哪想他圈着腰又把自己带出去闲转,被摆了一道。但因这时辰日光洒在身上格外舒服,他放松倚靠着身后那人,也不追究,直等到烈马停下,他方才回手,按住了那将要抬起的大腿,抬指敲了敲,似笑非笑:“不许下。”

 

“做什么,”齐天从善如流坐稳了,笑道,“还想跑?”

 

“你说停就停,说跑就跑。”韩烨有一搭没一搭点他的腿,慢条斯理,“也不许跑。”

 

合着是“报复”被他虚晃一招。齐天凑过去解释:“那铺子里灰大,他们进去收拾呛着你。”

 

紧跟着云旗进去的乐游灰头土脸钻出来,蹲在马前打了两个喷嚏。韩烨看不见,但听也知道是被灰呛到:“你们走之前这铺子就空着吗?”“嗯,应当是一直没人。”齐天利落跳下马背,乐游围在腿边狗里狗气地拱动,等着和韩烨亲热,他看得来气,给狼屁股踢了一脚,这才把韩烨揽下来,“你站站,我进去瞧一眼,若实在不干净就在外头扎帐子。”

 

“不用,”韩烨抓着他袖子不放,“兄弟们都在外头睡,我不用进去。”“他们就好露天睡,你能成吗,你不成,夜里凉。”齐天拧起眉头,自己嘀咕,被他揪着袖口,亦步亦趋跟出好几步,眼看一群人都巴巴盯着自己,一个赛一个地可怜,再一对上韩烨勾着他不肯放的指尖儿,就有点招架不住,干巴巴道,“你身子没好。”

 

“好了。”韩烨想了想,干脆将遮眼的素纱摘了下来,一双茫然澄澈的瞳仁朝着他的方向,透出分外的无辜,让人没法拒绝,“我想和你们一起。”

 

“呜呜。”乐游把自己的大块头缩成中块头,蹲在韩烨身边帮腔装可怜。

 

齐天有点拿他没办法。

 

捏着韩烨的手,把人拉近一些,齐天慢吞吞低下头,鼻尖儿挨着他的鼻尖儿,低道:“意思意思。”

 

韩烨慢慢眨眼睛,无辜道:“什么意思?”

 

晚霞瑰丽,群山都在余光里。

 

唇上猝不及防被碰了一下,柔软清润,一触即去。

 

齐天呆了一下,待望定他弯弯眉眼,笑着伸手去逮人时,韩烨反身坐在乐游背上,巨狼一股脑窜了出去。只管煽风点油不管熄火,齐天又气又笑,还被一群看热闹的部下围起来公然“作弊”,大小狼崽子们以保护嫂嫂远离大哥为己任,害得他折腾半天都没把那点火的捞回来,直弄得他答应给这群家伙做锅汤才算罢休。

 

狼群翻脸如翻书,这边厢齐天咬牙切齿点头答应,晓得晚饭有了着落,那边厢立刻把他们刚才老母鸡护仔似的捂在身后的嫂嫂献了上来。

 

韩烨也玩累了,没事人似的往他跟前一杵,抿着唇笑了笑:“那吃什么?”

 

齐天抓着他亲回去,恶狠狠道:“兔子汤。”

 

这季节山里不缺吃的,打猎又是轩辕寨的老本行,昔日山匪头子重操旧业,这回带着韩烨一起,他也教韩烨靠耳力辨别动物足音;从前夜猎,摸黑是常有的事。韩烨聪明,一点就通,这时辰又同是许多动物捕猎归巢的时候,两人满载而归,回来时一群人正大声密谋今晚要怎么偷偷走位,横竖大家都打地铺,他们左一个右一个偷偷钻进大哥嫂嫂中间看星星,回头到营里讲讲,把其他兄弟羡慕死。

 

韩烨拎着兔子板着脸钻出去,云旗扑腾一声站了起来,一群人利落道:“大哥!”

 

他颇为满意,云旗瞟一眼跟在他后头同样板着脸的另一位大哥,思索片刻,顽强挣扎道:“……大嫂。”

 

齐天皮笑肉不笑:“你们今儿睁眼睡觉。”

 

云旗早有准备,后撤一步紧抓着韩烨一只手:“大哥救命。”

 

“好,好。”韩烨很是可靠,“云旗跟我睡。”

 

云旗用力点头,甩得小辫子都飞起来了。这小子语气乖巧可怜,脸上那得意坏笑都没地儿藏,分明欺负韩烨眼睛不好。齐天大吃一口闷气,心道他还想和韩烨挨着数星星呢,上前就要抢人:“……他都多大了?用不着揽着睡。一肚子坏水的熊样……”“他才多大,”韩烨把脸一板,将云旗往身后挡,“云旗最老实了,哪来一肚子坏水?平白无故,你骂他做什么。”

 

狼群在后头乐不可支,死捂着嘴不敢出声,齐天有冤无处诉,朝云旗龇牙咧嘴,就差拎过来给一拳,口中威胁道:“你晚上给老子老实点,瞎蹬腿打呼看我不拧掉你小子狗头。”

 

云旗自己都没想到他这回这么好说话,喜出望外,攥着韩烨胳膊连连点头,连带晚饭功夫都很是殷勤,凑过去给齐天打下手,吃过饭又自告奋勇前去洗碗收拾,十成十兴高采烈,凡是有个耳朵尾巴都一道翘起来打转生风了。等小少年好不容易都收拾完毕,美滋滋抱着铺盖在韩烨身边趴下,还没等把腰舒展开呢,就觉自己身下席子被拽动,将他连人带铺盖给换了个地方。

 

他家大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地躺下,有恃无恐地朝他挑了挑眉。

 

只要脸皮够厚,姜还是老的辣。

 

云旗被他欺负得无法,只能瘪着嘴摸到韩烨另一边,和乐游挤成一团卧下了。

 

他俩在一边乾坤大挪移,韩烨缩在被窝里闭着眼睛偷笑。等到一条熟悉臂膀又占有欲十足地横过自己身上,他才想起这家伙刚来占空也没听见铺席子,探手一摸,齐天就躺在他身边的草地上。当下还不很热,山里入夜更凉,草地都湿漉漉的,一摸一手寒露,因此他们都要铺一层草席再睡,韩烨大病初愈又铺了一层褥子,身上正暖,这一摸半条胳膊都凉了。

 

他一时也顾不得和齐天玩闹,抬了抬身子往后挪,窄窄的草席上又让出一半:“你快上来。”

 

“没事,”齐天把他往回搂,“不凉,你躺好。”

 

韩烨默默撇唇角,不高兴。这场面恍隔经年,齐天立马拿自己刚才说话当放屁,一股脑就挤上那自己给他铺得软绵绵的被褥,熟门熟路地和他抱成一团:“好了。”

 

头顶苍穹广大,漫天星河璀璨。一群人嘀嘀咕咕此起彼伏,问问头顶的是什么星星,北边是什么、南边是什么,韩烨闭着眼睛,枕在齐天手臂上,眼前黑暗中也似乎随着他们鲜活声音现出星空,他柔声回答,应是长庚,是玉衡……

 

是毗蓝山下、离塞原上,也能望见的同一天闪耀群星。

 

“我们明日早些出发。”韩烨悄声说着,他还担心谟北,自然想要尽快赶路。齐天凑近他,点点头,他感知到这动作,仰头搂抱了一下爱人的脑袋,当作无言安抚——在云旗等风霆狼骑面前,齐天不想流露不安,无论因为什么,他必须在这时候稳住他的狼群。

 

韩烨都明白。

 

他抬手摸索,摸到了齐天侧颊新添的伤痕,是山外擒武少仪时留下的。这伤来得冤枉,齐天本不当回事,他也少提,更无人闲来议论。伤口细长,已结了痂,但因野狼头子手不老实,尤其入夜之后,大约是痒,常常挠掉撕开,伤口总也不好。

 

最后留在神医谷这些日子,韩烨常陪伴在好友身边,听闻过老谷主弥留之际,向来举重若轻玩笑人间的温衍也会埋头在老人病榻一侧低声哭泣。他没有缺席这位好友一生中第一场真正道过永别的大雨,始终平静而温柔,只是每早醒来时,常常抚摸检查齐天那道伤口。

 

后来他养成习惯,要自己捂着那道伤口入睡,免得野狼头子睡着了又挠。

 

安心地将手掌盖了上去,他虽强打精神,但终究白日接连赶路力气不济,难免倦怠虚弱,不多时便渐渐不再应,气息轻柔绵长,渐睡熟了。

 

齐天知道他意思,没阻拦,只觉得他这姿势大约手臂不舒服,先在他肘弯下头撑着,免他费力;待数着他呼吸渐渐沉定,知道睡沉,才小心翼翼拢着他的手拿了下来,搁回被子里。

 

狼崽子们默契地不再闹腾,山坳中空灵寂静,只闻听时有虫鸣。齐天这时辰还不困,挨着他,默默想着明日的事。忽觉耳边一痒,他这才想起恐怕这时候山里有小虫了,别把韩烨叮着,于是又半撑起身子,仔细将韩烨身上看了一圈,才伸手拈去一只小咬,便听云旗也默默爬了起来,随身小布袋里掏出一段驱虫药香,搁在他们身边点着。

 

还算这小子有眼力价。齐天促狭地朝他瞥去一眼,小少年赶忙笑着眨眨眼睛,翻身躺回去,搂着乐游继续睡了。

 

直待到月上中天,周遭传来微弱鼾声,守夜狼骑笑嘻嘻给几位同袍拽被子的脚步声也渐远了,齐天方才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怀中动了一下,他没有睁眼,知道是韩烨往他胸前挨过来,于是也跟着动了动,将韩烨抱紧了。

 

幕天席地,一夜安稳无梦。

 

齐天醒得早些,韩烨自病过那一场后改了从前少眠的毛病,觉多贪睡,这会儿还挨在他胸前睡得沉酣,脸颊泛着点饱睡的红,在他胸口被心跳煨暖。

 

云旗也已早早起了,哈欠连天的狼骑们蹑手蹑脚收拾空地,又在茶铺前头久不修葺的棚下烧上了水,他们手里拿着碗,干粮就着昨夜剩下的冷汤就当早饭,还惦记韩烨得吃药,凑成一堆,好奇新鲜地瞧着云旗煎药,七嘴八舌讨论这东西原来煎熬时味道就这么苦了,怪不得鹤卿不爱吃饭,是个人灌一肚子这玩意儿也不想吃饭了。

 

齐天听着忍不住心疼,他能不知道煎药的味道么,那药又酸又苦他都知道。温客行不肯松口,韩烨这药还得一直吃下去,听小医仙话里话外是想靠这一夏天的药才能试着平了病根,韩烨本就苦夏,吃饭困难,吃了药就更欠食欲,回头到了殷雷,也不知那地方有什么好下口的东西。

 

殷雷……

 

出峡陵后,他们打算自青鸟小道切入淮远。青鸟小道便是淮远与昭南相接之处一条行军常用的捷径,是当年尉迟家将收复昭南时于西南群山间开辟的小道,当年尉迟族人突破险隘,正是从青鸟小道上第一次挥起旗帜,深入瘴乡,为被羌戎人奴役的昭南各部指引光明,带来希望。

 

后来成功收复昭南,说是小道,其实扩修数次,已俨然成了大路,由军民共用多载。至天仪年末八子夺嫡,昭南因内有各部强兵立场不一而生内乱,内乱未歇,外又有皇子争权,此道一度沦为各方争权夺势之时暗中屯兵之所:把控进出昭南行军通商捷径,也就有了扼在昭南各部喉咙上的枷锁,借此钳制昭南各部,好为自己所用,为自己增长声势,更把控西南边疆,以求大权在握。

 

行天门下腥风血雨之后,作为胜利者的广德帝将青鸟小道收归军用,由重兵把守,仅供有通关文书的行军调配、军粮运送,同时另开两条大路、一条官道,可供民商使用,就此将中原直入昭南腹地的绝对捷径收回手中。

 

他不愁过不了青鸟小道,即便皇帝犯病不肯让他们过关,他要带韩烨去的地方也从来由不得那老头多事。不过此时和韩烨回殷雷的日子近在眼前,他回想起萧六曾来传话,萧四应当已在淮远就任,从前他们私交不错,可萧家兄弟到底是韩仲远的臣子,萧盟纵有意在淮远接应,送他们平安西出,安知不是皇帝老儿安插的桩子,进可监视关外动向,退则是一双盯在风霆军身上的眼睛。

 

韩烨说那些事都过去了,他口中答应,却不能放过。因此他自有算计,不能容忍自己一举一动皆在他人耳目之下。

 

塞北天狼是睚眦必报的野兽,韩烨逐渐痊愈,他才能安心开始这场报复。更何况……

 

他不自觉眉头紧锁,望向韩烨额角发丝遮掩的伤疤。

 

何况韩烨目盲,是他从前棋差一着使韩烨生受砒霜剧毒的错,也是皇帝的错。当初只因韩烨一时委屈负气脱口而出想要请辞储位,便被生身父亲狠手砸伤,加上鹰愁涧下步步紧逼,可见皇帝本不肯放手任他离开;为着韩烨重伤,皇帝一时放手,倘若往后再有其他变化……

 

齐天知道,纵然天子一言九鼎,但只要力量够强,即便朝令夕改,广德帝也自有本事让被欺骗辜负的人彻底闭嘴。他必须稳握足够与万人之上博弈的砝码和力量,才能摆脱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的规则,也保证爱人余生再不会被任何人裹挟,不必有分毫不得已、不甘愿。

 

只是心尖儿上这位多智近妖,他不想再惹韩烨难过生气,还得小心为上。面子上,当下与皇帝不能太过剑拔弩张,眼不见心不烦,多防备便是了,谅当下广德帝的心思不能尽放在他和风霆军身上,他还有些时间。

 

齐天想着这些,韩烨在怀里又动了动,稍仰起脸来,侧颊露出压住头发的细细红印儿。齐天抿着唇望他,看不够,伸手到处捏捏碰碰,想柔和点把他唤醒。韩烨困得厉害,八成也有那每日用药的功劳,迷糊着在窝他臂弯里小声呓喃,任由他捏捏脸捏耳朵,话声含混,听不清楚。

 

齐天又去摸他手心,他还未睡醒,却本能般将那指尖攥住。

 

“挠破了么……再睡会儿……”

 

这回齐天听清了,是惦记他脸上伤口,又想赖床。

 

“没挠。”他笑着凑过去,下颌蹭了蹭韩烨眉心,“好。”

 

一片青茬刺挠得韩烨埋头就躲,正好被他团了团端起来。可怜韩烨也是少有被人俯视的高挑,三天两头被他端来抱去,已成了习惯,正惺忪就整个人离了被窝,还犯懒不想动,自暴自弃地往他肩头一埋,也顾不得在意丢不丢人。

 

齐天一手托着他,让他双臂搂住自己脖子,这才得空甩了被枕麻的胳膊:“腿,上来。”

 

韩烨还挂在他身前犯迷糊,齐天捞起他膝弯往自己腰上提,他这才乖乖盘紧了。他因消瘦,神医谷这么阵子也没养胖几两,身后几日间上过药消了肿,仍单薄无几,齐天托住他,只觉掌心皮包骨头,就更舍不得把他弄醒,一手还搂在他后背,挑晨光明媚的地方慢慢踱步醒神,晒得他们身上都暖融融的。

 

乐游步伐欢快地跟在两人身边,蹿前蹿后,大尾巴摇晃着磨蹭齐天的膝盖。齐天慢悠悠逛,被他蹭烦了,就轻轻踢一脚。

 

等韩烨彻底睡醒时,他们已进鹧鸪岭。

 

他还没回过神来,都不知齐天怎么把自己摆弄到马上还能继续倚着睡着。野狼头子得意说着小菜一碟,韩烨想了想,他之前昏迷不醒那么久,还不都是这家伙贴身照顾,走到哪带到哪,就是不肯放手,自然轻车熟路。

 

他垂头笑了笑,齐天让人停下来,两人蹲在水边洗漱,云旗又“讨嫌”地抱着药汤过来。韩烨苦得嘴里没滋味,连带也不饿,狼骑们叽叽喳喳凑上前献宝,一堆咸菜蜜饯应有尽有,他哪舍得拂了这些好意,作势挑拣几样搁在手心,等他们喜笑颜开散开了预备出发,赶紧扭头一个接一个往齐天嘴里塞。

 

齐天眯着眼睛甘之如饴,被他把腮帮塞得鼓起来,因他眼睛不便,还自己张着嘴去凑他指尖,等他全塞完,就慢吞吞嚼着,摸出怀里一条淡银轻褣给他遮眼——天气渐渐热了,他手上茧疤太多,怕挑拣不明白,临行前才请教谷妙妙要裁什么布料,要柔软、不闷热的。

 

韩烨温顺地闭上眼睛,垂头好让他在自己脑后打了个结,正摸索着要给他递水,动作忽然顿住了。

 

“什么声音?”他轻问。

 

锣鼓喧天,唢呐吹打,好生欢庆的乐声,正穿过浓雾,往渡姑庙去。

 

“恐怕就是他们对你提起的那件事。”齐天接过水囊,搂着腰带他回马上,“据他们说是多年的‘病’,管不了。”

 

据叶温二人所言,鹧鸪岭下这一年四季常有浓雾笼罩的山坳子叫积雷谷,渡姑庙所在便是积雷谷中最为低洼的地方。齐天一行初入鹧鸪岭时,斥候之首白云旗曾专程探路,方圆数里内人烟稀薄,也只有齐天发现林中有砍伐痕迹,加以周遭湿冷,人家势必需要砍柴过冬,而鹧鸪岭中林深树密,是以断定有来往猎户樵夫伐木取暖谋生。

 

他们的猜测都不错。小医仙告诉韩烨鹧鸪岭里并非没有人家,只是几处村落相隔遥远,族史已不可考,附近人们猜测是天仪年大靖开国前后乱世之中避难而来。本是一门大族,后来山外战乱不歇,这一族人避进山中后生计物资愈发捉襟见肘,于是内讧,就此分散,因此虽都姓雷,却因而分成了玄白水黑四个小村落,外人总叫他们雷村人。

 

幽州人更常称他们为不祥之人。笼罩在雷村人头顶的,除了积雷谷这百年不散的怪异浓雾,还有一个外人听来无不幸灾乐祸的“诅咒”,前些年为此闹出大小诸多事端,官府每每插手,亦每每不了了之。久而久之,地方属官对这偏僻之地视而不见,对雷村人更是眼不见心不烦,来往乡民也为少惹闲事绕道躲避,方有齐天一行途径此处时所见荒凉景象。

 

——这自然是人人避而远之的“闲事”了,多年来,也没个“狗拿耗子”的人。先前叶温两人有心管一管,却落得满头满脸灰,只讲这是群“无药可救之人”。

 

韩烨手握缰绳,思索片刻。他对鹧鸪岭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但说起积雷谷,却还有印象——他在菁州望莲生所著的那本《大观贺微经》中读到过这个名字,那正是然州铁矿山哗变前夕,齐天和他一起读书,是暴风雨前仅余的短暂平静。

 

望莲生点评积雷谷中可怖传闻,用的是一句:雷霆无眼空报果,莲台有心种孽因。但这后半部贺微经中实在太多令人瞠目结舌的民情惨状,纵然如韩烨这般尽力无有偏见之人来看,也难免犹疑望莲生有否修辞夸大之嫌,眼下积雷谷近在咫尺,要验证此生是如实记述还是春秋笔法,这是最简单便利的机会。

 

何况不提贺微经,就只说从叶温二人口中得知此地旧事,他们也做不到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可他如今连一个完整的字都难写成,他没有任何身份,没有权势立场,纵然齐天还在,但为了他、为齐天的身世,这所谓郡王之尊,难免不是同样如履薄冰。更休说谟北一出事,等同风霆军后方受损,未尝不是对齐天手中势力的打击,此时横生枝节……

 

他被一层层涌上心头的复杂心绪压得喘不过气,无法控制自己胡思乱想,还未开口便觉手背覆上另一层粗糙温暖。

 

齐天在他身后跨上马背,并未多问,也无言语,将他手拢住,一并抓着缰绳。

 

催马清喝中,十数训练有素的高大战马骤起疾奔,默然无声,更无嘶鸣,只蹄声整齐利索,聚成紧密队列,朝着诡异礼乐响起的方向,犹如一支羽箭破风而去,刺进弥漫整个积雷谷的诡谲浓雾中。

 

 

“素闻佘国娇女肌肤妍丽似玉生香,尤其遮艳公主,是各国皆知的美人。”

 

青砖垒成的高台上,北野骜临风独坐,闻听话声自身后而来,他也只懒懒睨去,见是兄长北野骥,他笑着拿起一旁已经半空的酒囊,仰头灌了几口,酒水将他下颌铺上一层湿淋淋的亮光,漫过尚在冒血的通红齿痕,他面不改色,随手抹了一把,使那血痕斜飞一道颜色,犹如一抹留在咽喉要害的胭脂。

 

北野骥打量着那道齿痕,又望向高台下欢呼的人群,玩味道:“你毫不珍惜美人——她那身肌肤万金难求。”

 

这是羌戎老王可汗北野万仞“命令”他的两个儿子“出使”羌戎西邻佘于国的第十日。佘于富庶安宁,固守着羌戎西南天然的高原险关,在两群高山围护之下,拥有着一片水草丰茂的牧场,整个国家都依靠着这片天赐的福地代代相传,他们称这片草场为“莲花”,传说中苍穹大神毗迦兰多途径此地时,感其静美,流下眼泪,神明的眼泪滋养这里安宁祥和生生不息。

 

当年先祖王可汗北野漠因一场白灾而率戎人南下、与羌国合二为一之前,佘于国曾是羌国毗邻的好友。羌国许多行商正是依靠从佘于国人手中倒卖牧产而发迹,两国百姓通婚来往不可胜数,亲密无间。戎人南下的阵势吓坏了向来享受安宁的佘于,当羌人面对来势汹汹的戎人手足无措、甚至被直捣王庭失去国王时,佘于人立即退回了他们的莲花里,毕恭毕敬为新的羌戎王可汗北野漠献上最娇美的女人、最恭敬的契书,以此交换北野漠的宽容。

 

在隐秘地“臣服”于西羌贵族强压之后,新的王可汗亟需一笔足够的资本来积攒他在崭新羌戎汗国的威望。他选择与东来的新任霸主联手,扫荡漠北、横绝东南,短暂拥有了另一位强悍盟友的支撑,使他足够打压故旧贵族,稳坐王可汗之位。但紧随而来的分裂又让这份短暂的友情分崩离析,佘于提供的战马粮草已被他压榨殆尽,再若紧逼,迎接这位雄主的只有佘于的濒死一击。

 

北野漠没有将已经山穷水尽的佘于逼入穷巷,带着他的痛恨和不甘、与靖国帝族深重血仇的起始,先祖王可汗离开了他的靖国盟友,回到羌戎。从此他善待四邻友邦,度过了温和慈善的后半生,最终死在王帐之内,是祥和离世还是由他的儿子送他一程,不得而知,但这就是先祖王可汗的一生。

 

也是北野骜的故事里,力排众议成全他父母乱伦、努力保护着他成长的人。

 

十日前,北野骜第一次见到祖父曾向他讲起的佘于莲花。它的确美丽安宁,但也正如祖父所说,这里天然是乌野伦勇士征服一切的袋子。这片水土,孕育勇士所需要的一切,强壮的马匹、数不尽的牧草、成群肥硕的牛羊、善生养的强壮娇美的女人,它就应该挂附在勇士腰上,享受勇士施舍的宽容和带挈,同时源源不绝地提供力量。

 

可这一任佘于国王却是个糊涂蛋。他拒绝向野心勃勃的王子示忠,并威胁要将北野骥名为出使实则拉拢的行为向老王可汗北野万仞说明。他的勇气值得赞叹,他的忠诚值得歌颂,于是北野骥割下他的头颅,选出王庭内身上沾染父亲鲜血最多的少年,任命为佘于新的国王,少年愿意为他献上一切,只要能保住自己和母亲的性命。

 

献上一切,包括他的亲阿姐,佘于国从前美名远播的遮艳公主,据说本已有一位将要于明年成亲的恋人,与她有一场浪漫而梦幻的初遇,他们相爱的传奇故事为佘于臣民所津津乐道。但这一切都伴随这场献祭而结束了,必定不会有下落。

 

北野骥兴致索然,将她赐给了随行的北野骜。在他们满载而归之前,还需要给这位年轻的小国王留下一些有效的震慑,他认为自己深谙北野骜的手段,遮艳公主的惨死足够让小国王记住反叛的下场,也能够通过这场惨烈告终的、未及发生的婚姻,警告小国王,除了羌戎,他不应当再异想天开拥有其他盟友。

 

遮艳公主的恋人,约定明年前来迎娶她的人,是另一位年轻的国王。比起他的名字,更广泛为人所知的是,当北野骥如同对待陀度支、图禄迦等国一样前去拜访他所拥有的沙漠王国时,这位国王以极为强硬的手段驱逐了他,而北野骥狂怒的报复,甚至未能突破他的王国外围第一道高墙。

 

佘于不能越过羌戎而依附旁人,佘于国的公主也不能嫁给这样的人物。北野骥对这毫不柔顺的女子不感兴趣,而他深知他的弟弟是一头野兽,偏爱会拼命挣扎的鲜活猎物。

 

不过他没想到,那娇美的佘于国公主竟活到了这一天。

 

活着,但未尝不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活着。莲花般娇艳的公主,她身上没有衣服,只有沾满牛粪的麻绳紧束着她丰腴姣好的躯体,雪白的肉被恶臭勒紧,她像一头被捆上吊杆的牛,由一群同样娇美的侍女牵着,被迫沿高台一圈圈爬行。

 

她仇恨的目光犹如锋利的箭,在蓬头乱发中间,每当爬过北野骜面前时,都恶狠狠地刺向他。

 

“珍惜?”北野骜嗤道,“我不过有我自己的玩法。一击毙命,实在无趣。”

 

他又抹了一把下颌的酒水,望向遮艳公主黑红交错的脚底:“我会三次放走我喜欢的猎物。她被放走两次,都拼命逃离,再被抓回来,样子就会愈发有趣。”“杀了她。”北野骥不以为意,“不要浪费时日,时候到了。佘于国是我囊中物,我们的父汗在外再无倚仗,白鸦口那场败仗打垮了旧党最后的人力,我的人已接掌北大漠,靖国人还未从那场大疫中缓过力气,守不住我们的神山。”

 

暂坐之后他站了起来,许诺道:“在我成为新的王可汗后,会把我的力量分你一半。我的弟弟,当你拿下白鸦口那天,我也会从北面传来捷报。自殷雷起,咱们的大宴才正式开始。”

 

在吞吃猎物以果腹、掠夺敌人以筑巢后,一个新的王国即将诞生于那双被野火烧亮的眼睛,北野骥已不再需要用面具遮掩他曾在殷雷大火中烧毁的半张面孔。

 

“戎人,羌人?”他缓缓转身,环望周遭土地,再往远方、再远方遥望,“都不是我们的名字,更不是乌野伦的名字。这是来自百年前的羞辱,我们的父辈甘愿继承,而我——”

 

他即将成为新的王可汗,春风得意,这份豪情足够让他忽视损伤的脸面,能令乌野伦勇士感到羞愧的,不是丑陋,只有失败。

 

“我要让这一切,结束在我手里。只属于乌野伦勇士的故事,理当由我来开始。”

 

北野骜仍坐在原地,似乎噙笑咀嚼着兄长的安排。他随意扬了扬手,石台下一个高大的乌野伦汉子是他亲兵,上前让侍女们将遮艳公主放开了。

 

这是他对猎物的最后一次玩弄,北野骜拿起搁在身旁的弓,思考着当女人和以往两次一样逃离时,他的箭穿过她的什么位置才最有趣味——女人的皮肤经过鞣制,缝在战鼓上,那便是母亲对战士的歌颂和鼓舞,乌野伦族人信奉它为勇气的来源,因此这样姣好无瑕的肌肤本不该被破坏。

 

他选中她美丽的胸口,那完整、光洁、紧致的皮肤,不能被他的箭损坏。

 

一支箭,狠狠刺穿了美丽公主的身体,从她背心直穿进去,她重重扑倒。

 

“王兄……”他这才不紧不慢道,“你似乎忘了,要开始你的故事,还有几个曾打压得你抬不起头的敌人横在面前。靖国皇帝、靖国太子、你我那位兄弟,甚至那曾驻守天门关、使你寸步难进的萧奉麾下七子,你该不会以为,你对父汗动手,他们会毫无动作?”

 

北野骥大笑起来。

 

“靖国皇帝多年养尊处优,醉心权术,早已是个提不动刀剑的老家伙,不过是副高坐朝堂的空架子,我亲眼所见。”他嗤之以鼻,全不见当日被擒时的谦逊驯服,“他自以为我们的父汗归降便无外患,已亲自将几大柱国势力打消分散,是自断爪牙,那些老家伙确有本领,但他们的儿子却不一定,譬如你口中萧奉七子……除长子萧广配得你我正眼,其余人远未成气候。而你我的兄弟……”

 

看向那双与齐天如出一辙的绿眼睛,他傲慢道:“待到没了神山,失去诸天烬,他又与靖国皇帝撕碎脸面,纵然我等不动手,靖国皇帝会留他到几时?”

 

“他有些本事,聪明的猎人不见得会这么早烹死猎狗。”北野骜漫不经心,“他也没那么容易为你所用。你口中那位本应策反他的盟友,至今连他的心腹都摸不上边呢。”

 

他言语间不无讥讽之意,这挑战着北野骥的耐心。但今日心情不错,北野骥没有与他争执的打算:“他有心防备,这是好事,至少证明他虽被驯化,却还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靖国皇帝送我归来时,曾私下面谈,警诫于我,想令我打消劝降他的念头。”

 

北野骜摇了摇头,讥道:“那老皇帝只说得出这种话了。”

 

“没错。”北野骥嘲道,“在靖人心中北野骁永为异类,靖国人永不会真正接纳他和他的部族。如果他记不住这一点,就让我们来提醒他。退一万步,他执迷不悟,我也自有办法令他醒悟。这枚楔子与你我终究血脉相通,暂留在靖国也无妨,咱们盟友尚在,我自有要起之用之的时机——否则将他留在靖国人手里,如你所说,他就是头骡子,到底还有一身乌野伦的硬骨头,总归棘手。”

 

北野骜静静看着前方。

 

泥泞中,满身肮脏的公主站了起来,她赤身裸体,没有逃向佘于国美好的莲花,而是愤怒地爬上了石台,嘶声怒吼着,要与他同归于尽;刺出她前胸的箭尖还在滴血,反射出极为耀眼夺目的冷光,仿佛是她悲恨与骄傲的化身,在这一刻尽情烧灼着所有胆敢蔑视于她之人。

 

北野骜一动不动,冷冷看着她,口中却缓慢道:“那么,靖国太子?我听闻,他曾三言两语,逼死我们那位盟友的义兄弟;也听说,他从你手中,令你几无反击之力地,夺走了你的土地。他应当不是你口中……未成气候的敌人吧。”

 

他的话让北野骥短暂出神,回想起数次模糊幻梦,北野骥脸色数变,最终牵动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或许是个合格的对手,无论年纪、本领,都值得交手。但你不必为此人忧心……靖国如今已无太子了。而它曾经的储君……”

 

公主的身躯后仰,被亲兵用两支长矛刺穿身体,他们将她顶穿的身躯高举起来,大笑着撕成两半。

 

她飞溅的鲜血,在北野骜视线尽头洒落到一汪明媚的霞光中。那是正好的阳光,洒落在远方莲花草场上圣洁的光辉。

 

北野骥冷笑道:“此人侥幸未死,却心气已折,再不会对你我有任何威胁。他被彻底打垮了——被他的亲生父亲。

 

“废人而已,何须在意。”

 

曾因捕猎失败而被胜者逐出原野的狼,在孤注一掷的疯狂撕咬后,依靠那些弱小偷生却肥美的猎物填饱了曾经的饥肠辘辘。他与新的同伴聚集起来,贪婪目光再一次充满渴望地投向了——

 

 

“中原靖国——”

 

渡姑庙外的林子里,近晌午的日光驱散了树顶雾气,使林下弥漫开的苍白像沉甸甸的棉絮,沉淀中若隐若现着几匹马,训练有素地站在原地,马侧则或站或蹲着几名年轻人,他们观察着浓雾那头的小庙。其中一个二十来岁,正和同伴小声说话,聊以解闷:“我打小就听人说,这里不是个好地方,靖人又坏得很。”

 

“那你信没?”蹲在身旁的同伴转头打趣,青年赶忙摇头:“不信。真是个这么糟的地界,何必还一个赛一个抢着要占要分?野兽都知道,香喷喷的猎物、水草足的地盘,才最值得争抢。”

 

这青年原是从前的褚国人,做了靖人后从前的名字不好续用,就起名诨叫白银。当年扶光侯北伐褚夷,白银被褚国官兵强行从家中掳去参战,于冰河北岸备战时,因饥寒交迫而病倒。彼时褚夷得羌戎、歌雒两国增援,看似声势浩大,可本国内已多年饥荒,两国援军一到,不久便吃没了军粮,更对褚军颐指气使,甚而曾将褚军伤兵直接抢去放血杀了,就煮进锅里,美其名曰他们助褚国抗靖,否则饿着肚子上不得战场。

 

被拉去煮了的伤兵里,就有白银的师傅、兄弟、好友,在他病倒后,也曾苦苦央求军中同袍不要走漏消息,他不想被外来的援军吃掉——

 

可人们太饿了。

 

饥饿才是人活世上最可怕的苦难,只要不死,饿就是最恐怖的洪水猛兽。饥饿将人变成比野兽更狂野的怪物,白银病得皮包骨头、浑身皮肤发青,但那濒死怪异的颜色,仍不比从前的同僚们默默望向他时,似乎泛起青光的眼睛。

 

人们在沉默中等待他的死亡,若死得太迟,饥饿的战友不介意将这个时刻提前。他不想被援军吃掉,更不想葬身战友腹中,那不是什么高尚远大的志向,他惦记家中还有祖母,唯一亲人尚在等他回家,祖母割肉将他养大的。

 

抱持着如此强烈的求生本能,白银奇迹般活了下来,没有用药,没有暖和的衣裳,他竟熬过了那场大病。靖国的扶光侯已被包围在冰河南岸,食水断绝,突围无望。所有人高兴叫喊着,十万靖军无论如何不可能突破六十万大军围堵,胜利指日可待。他也高兴极了,想着就要和祖母见面,他离开又脏又臭的帐子,想挤进人群,舀些汤来吃,攒足力气,多杀几个靖人,取头颅去换些钱;若实在抢不到,他想着哪怕捡一些同僚的头颅也好,总归凑数,谁知道死的是哪国人,人都是血肉之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一张嘴巴,死了就不会叫痛。

 

这时候,在熟悉的、陌生的面孔中,褚国的、陌生的言语里,他看见了那口很大、很大的锅。

 

祖母将要熬烂的头颅,短暂地浮起,似乎与他道了一声永别,便淹没进咕嘟咕嘟冒起的、喷香的泡沫中。

 

不知哪一方兵士、不知是谁,发现了藏在山坳里的洞穴,拖出了藏在里面的褚国百姓。他们成为了胜利前夕的佳肴,一道又热又香的骨肉汤。

 

谁在乎杀的是哪国人,人都是血肉之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一张嘴巴,死了,就不会叫痛。

 

他神色麻木,舀了满满一碗肉汤,穿过人群,死命护着它,就像抱着祖母最后留给他的一点温暖。他在人们的嘲笑和怒骂声里,殷勤地将肉汤献给主帅。在为主帅添酒时,他听到了即将施行的围剿计划。

 

那晚他衣裳单薄,躲过酒足饭饱的哨卫,蹚过了刺骨冰河,投往扶光侯帐下。作为指引靖军渡过冰河、直捣王庭的褚夷向导之一,他成为故国的叛徒,成为复仇者。

 

成为狼。

 

“乾坤安靖,海宇清宁,这才是中原靖国。”白银感慨道。

 

云旗道:“要做到还早着呢。”

 

几人循声望去,年轻的御风校尉向他们比划个噤声的手势,旋即摸了摸身旁有些躁动的乐游,当作安抚:饱经苦难的外邦人眼中富足安宁的靖国,亦有千般苦难,每个角落都有痛苦的人。且不提当年谟北黄犬公之祸,只这一年来天子脚下所见所闻,便知世人眼中都是别样人间了。

 

便是眼前看似祥和的山间小庙,其内暗藏什么,还难说清。

 

“不过那庙里,”另一名斥候忍不住道,“到底怎么回事?大哥他们进去有一会儿了,怎地一点动静没有。”

 

他们原本严阵以待,可小半日过去庙里全无动静,又有人开头低声谈天,这就都有些耐不住性子。白云旗面露不快,从几人脸上扫了一圈,他虽年少,却不减魄力,一时慑得部下们纷纷噤若寒蝉,不敢多问。

 

他们重新安静下来,云旗收回目光,仍望向了积雷谷中央那座小庙。只是他心中难免也犯嘀咕:为免他们人马太多引起麻烦,齐天命他们在外等候,和韩烨一道跟随人群进入渡姑庙,至今未出,庙里究竟如何情状?

 

那些奇怪的雷村人,又是为何聚集在此;那庆典般的乐声是什么,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诅咒又是什么?

 

除这些近在咫尺的谜题外,出身谟北的少年人心中还有另一层沉重而冰冷的怅惘——

 

遭逢大疫的谟北、狼群的家乡,如今还好吗?

 

美丽的天星河……自深邃冷峻的毗蓝大山中流出、封剑长江的源头,它是否已恢复清澈?萦绕他们梦中多年的,那辽远而悠扬的牧歌声,重新响起在离塞原上了吗?

 

从前那海告诉过他,他们的大哥不爱唱歌。少年时候,一起放牧跑马的轩辕少年们三两结伴行走在毗蓝山下,齐天总是远远走在最后面的那一个。他一人一马,沉默驱赶落在后头的马驹牲畜,时而赶回迷途的伙伴,那时轩辕少年的牧歌铺满草场,唯独他不歌唱。

 

大约族人们的牧歌里温柔歌颂的家乡,一望无际的原野和高山就映在他黛绿的眼睛中,无需怀念,不必思恋。但在离开长安那天,云旗听到了齐天的声音。那低沉的、喑哑的,仿佛拂过旷野的长风般轻而低的牧歌,含混不清的咬字,似乎诉说着不为人所知的疲倦与愁索。

 

诸天在上。他默然祈愿着:请把春天,还给谟北吧。

 

突然间一阵尖声划破寂静——

 

渡姑庙中,轩辕羽哨!

 

云旗当机立断:“上!”

 

 

千里之外,许德林独自穿行过一片死寂的谟州城,从坎坷不平的小道这头走到那一头,似乎连穿行此处的长风都畏惧这片如同凝滞的、意味着死亡的寂静。他面无表情,停在一面破败的黄土墙下,望着墙角,思量片刻,遂解下腰间一只口袋,从尘土中拾捡出几块骨头,在经过仓促焚烧后,其中几块已不复坚牢,在他指端留下黑黢黢的灰烬。

 

仿佛不甘就此死去的亡灵,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下探出了手,以骨末作代替,眷恋着黄土以上的人世。

 

他一路走一路捡,口袋渐渐被撑起。将到外城城门,地上尸骨残骸堆叠渐多,从内城清理出来、未及焚烧的病患尸体堆放此处,渐有人声,是几名覆有面巾的边军兵士们正沉默着来往忙碌。城墙下钻出一只瘦骨嶙峋的小黄狗,它身上生满了疮,皮毛一块一块斑驳,不知在暗处藏了多久,此刻扑上前去就啃咬一具才被放下的尸体。

 

近处一名边军操起道旁一块血迹斑斑的石头,狠狠朝它砸了下去。满身疫毒的小黄狗咬着那截发青的手臂残骸,哀哀呜鸣一声便倒了下去。它被拎着尾巴抛向尸山,不久后也会跟着点燃,成为半月多来谟州外城日夜不歇大火中的一捧灰烬。

 

许德林静静看着,直到这一切结束,边军们让出了出城的路,对他很恭敬,眼里满是感激。他没有说话,带着那只沉重的口袋出城。城外搭着许多棚子,里面是没有被传染的谟北百姓,正排着队领粮食;因见他从城里出来,他们面露惧色,一时有些骚乱。

 

队伍最前的棚子里,一张熟悉面孔转向他。

 

言扶苏亲自在城外主持赈廪之事,见着他来了,从前少有经外头风吹日晒的昔日东宫右春坊庶子急忙抹了一把脸上的灰,上前来同他问候。得知许德林要去原上看看,言扶苏犹豫片刻,转头安排自己几名亲信留下坐镇,自己则牵了一匹马来,同他一道往离塞原方向赶去。

 

从前也算不得热闹的这一路,而今更荒无人烟。许德林不言语,言扶苏也少说话,两人儒生出身,骑术不算上佳,马儿走了许久,直到黄昏时候才踏上离塞原。自在塔尔那沁河端见到羌戎兵恶臭熏天、惨不忍睹的尸山之后,从前瀚海道的母亲河变成疫疠祸源,连带由它灌溉哺育的离塞原也失去生机,本就半沙半草、少有繁茂的土地,也若垂垂老矣。

 

许德林抱着那只口袋跳下马,言扶苏紧随其后。来到这片土地上,许德林终于深长地吐出一口气,转头对言扶苏勉强一笑。

 

“勒沣留下的信,”言扶苏低问,“还有多少?”

 

许德林答道:“还有四封。他与穆王早先约定十日传信一次,谟北出事后勒沣另作安排,没有告诉我。”

 

言扶苏点点头,望向他身后。

 

身为瀚海统兵,更作为风霆军右校尉、狼王身边的大亲卫,勒沣相信韩烨的人,因此可以把风霆军的大后方、狼群的亲眷存亡托付到许德林等人手上,但却没有把毗蓝山交给同样与靖国朝廷关系紧密的他们。

 

即使是许德林,也不行。

 

这既是齐天对他的托付,也是他免于令好友夹在朝廷和轩辕部中间左右为难的“手段”。

 

这时节,离塞原上本该芳草依依,如今却只余黄沙,而一条痕迹正新的辙痕则从这里蔓延向前,中断于百步开外。

 

两人久久望着那里。辙痕中断后,取而代之蔓延向毗蓝大山深处的,是密密麻麻、跌跌撞撞的足印,散乱无章、深浅不一,是有一群人虚弱而坚定的步伐,曾从这里走向大山。

 

埋骨毗蓝,从容魂降,化身千山万年雪。

 

轩辕族人称之为渊葬。

 

永远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让应当赓续的,生生不息。

 

“昨夜沙月地来了消息,”咽下哽咽,言扶苏沙哑道,“有位太医带着东西来,竟是禁军将领率二百禁军亲自护送,我以为帝上又有什么旨意,遣人去问,那太医竟似乎是偷偷跑来的,帝上只命禁军护送,并无其他。”

 

许德林转身拭泪,皱眉道:“哪位太医?”

 

“他们赶路太急,昨儿才进沙月地那太医就疲病交加摔了马,不甚清醒,问时说,叫作奉春。”

 

“奉春,”许德林重复一遍,疑道,“太医署有这号人?闻所未闻。”

 

两人正对话,忽闻有风轻拂过荒芜原野,投入寂静的毗蓝大山。

 

一把久违话声在风中响起:“笨得要命。”

 

两人霍然转身,许德林尚在愣神,言扶苏脱口道:“你怎来了——奉春是哪门子你?!”

 

“我无父母、恩师早亡,无人为我赐表。昔年殿下雪夜救我,赐我表字奉春,我虽不敢推辞,也自知天性凉薄,不配妄用,故而一向不提罢了。少见多怪。”梅谢了冷着脸坐在马上,紧攥缰绳,打量他俩四肢齐全却瞠目结舌,没一个打算动一动的意思,方没好气道,“扶一把,不会下!”

 

“你这人,”言扶苏嘴角抽动,露出个又哭又笑的尴尬表情,和许德林冲上前来一左一右搀扶他下马,口中不住念叨,“就你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家伙,马都骑不利落,这么远的路,何苦来这一趟……”

 

旧日同僚重逢,言大公子激动之余免不了心疼旧友,许德林更想着沙月地传回的消息,是说梅谢了才来就病倒,定是途中赶路过急的缘故。他满脸紧张,忙着拽好友过来瞧瞧病容如何,被梅谢了使劲撇了一把,体会个中气力,当是无有大碍。

 

他两人前后左右上下一顿摸,恨不得一寸不放过,是关心得不得了,活活把梅谢了臊红了脸,只得又推着两人脑袋将他们搡开,粗声道:“我收了你们的信,照症状琢磨出个良方,应当正解谟北疫证,还不够您二位替我鞍前马后一回吗?”

 

十三年前,镜仙道上,冻个半死的年轻太医怀抱一只手炉,跌跌撞撞追上了行走在前的少年储君。雪大如席,犹如北风将重云撕碎后散落的灰烬,他就在那漫天的灰烬中,形容倔强地叫住了才要收留他入东宫的韩烨,要归还那只手炉。

 

手炉精巧,裹着淡金的绸缎,并一圈可爱绒毛,垂着两条金玉珠饰的流苏。样式、材质,乃至于当中静静燃烧的炭块,均非常人用度制式。

 

他性子凉薄,又懒得为人处世,料定即便今日太子年幼,见他可怜,愿意收留,不多久便会和从前每个人一样厌弃他。他已难在世间立足,再因这一只手炉落下把柄多受诟病,被人侧目,实是雪上加霜,很没必要。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有这只手炉、没这只手炉,人世都冷,没分别。

 

太子站住了,扬手让待要上前呵斥的内侍首退下,也没有接那只被他归还的手炉。

 

那是储君的手炉,小小太医,草芥之身,怎配拥有?

 

“你捧着它,”韩烨说,“感受如何?”

 

年轻太医牙关战战,是实在太冷,唯有掌心温暖,便答道:“暖。”

 

“那便是它了。众生有灵,这不是谁的物件,不过一分温暖罢了,何来配与不配。”殿下说,“拿着它。北风凛冽,天下受冻之人已够多了。你叫梅谢了?”

 

是。他叫梅谢了,他一直认为那不是个好名字。

 

他生母本是富家小姐,随父母回乡探亲路上被山贼掳去,受尽折磨;外祖不肯放弃,遍舍家财,历尽苦辛,赎她回来,她却已神智失常,身怀有孕,不知腹中骨肉生父是谁。外祖父未料辛苦一番会是这等结果,当日呕血,不治而亡,随后外祖母自缢而死;为救她回来,家中更已穷困潦倒,就此沦为本乡笑柄,连祖宅都被强占去。

 

他的疯子母亲再次没了依靠,流落到一处破庙,将他生下。庙中有位入山采药的游医,闻听她在庙前树下惨叫前去施以援手,他就在那枯死的老树下出生了。

 

母亲为他流尽了血,咽气前痴望着头顶枯枝,口中喃喃——梅花谢了。

 

梅谢了。人世间,命运无情,造化捉弄,到头来不过一地落花,漂泊凋零。

 

游医将他娘亲就地埋葬,收养了他,那便是他的名字了。

 

他想,那岂是一个好名字。

 

殿下却说:凛冬尽,梅谢了——

 

是逢春之时,香尘有意,好去奉春。

 

殿下说,梅谢了,你的母亲留给你的,是个好名字啊。

 

 

梅花谢了,是春天到了。

 


  • 好久不见!尽量周更❤


绝对不吃胡萝卜

从创作者的角度讲一讲原神各大CP

【狱审】

这一对是很典型的钓系攻和小白花的组合。


莱欧斯利明显很会诱导人。这种人的特点是,他强大到可以主动表达任何他自己的意愿而不用担心你不接受。他会有办法的。无论是还是主线剧情里他要求旅行者参透梅洛彼得堡的谜题,还是邀请你一起走或者一起喝茶,都有一种引导着“你”去达到他想要达成的结果的意思在。


他的问题是他懂得太多会的也太多了,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对那维莱特这个管理者来说,唯一应该庆幸的是莱欧斯利是个足够正义的人,毕竟结果正义和混乱正义也是正义。


那维莱特,我本来以为水龙打工五百年,一定也对芙卡洛斯的事情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结果他真的对整件事一无所知。那维莱特兢兢业业地打了......

【狱审】

这一对是很典型的钓系攻和小白花的组合。


莱欧斯利明显很会诱导人。这种人的特点是,他强大到可以主动表达任何他自己的意愿而不用担心你不接受。他会有办法的。无论是还是主线剧情里他要求旅行者参透梅洛彼得堡的谜题,还是邀请你一起走或者一起喝茶,都有一种引导着“你”去达到他想要达成的结果的意思在。


他的问题是他懂得太多会的也太多了,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对那维莱特这个管理者来说,唯一应该庆幸的是莱欧斯利是个足够正义的人,毕竟结果正义和混乱正义也是正义。


那维莱特,我本来以为水龙打工五百年,一定也对芙卡洛斯的事情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结果他真的对整件事一无所知。那维莱特兢兢业业地打了五百年的工,竟然没觉察到什么,也没用强逼问芙宁娜什么。


实际上,从他的语音就能知道,他远比他表现出来的“稚嫩”。(“宁折不弯”,或者说,“刚正不阿”?)他在语音中毫不掩饰要审判各神的意愿。他不愿意戴假玻璃珠,一旦危机时刻要出手,他就只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而莱欧斯利,哈哈,谁知道他把冰系神之眼藏了多久?


老谋深算这个词已经不能包庇他了。莱欧斯利的晚安语音说,他趁夜深人静才好算账;那维莱特则问旅行者,是不是觉得自己被莱欧斯利的向上经营给骗了,但“不说就是花”。莱欧斯利,你敢说你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分钟也没想过该怎么哄骗那维莱特?我不信。


【知妙】

如果你找不到一个合适形容词来形容艾尔海森,那么你的最优解就是看看卡维。想塑造一个角色,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创造一个对立面。


如果我光写艾尔海森,那我就失去了一半的艾尔海森。因为这个男人的反面依然对人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卡维他纤细,敏感,晚上加班,艾尔海森就是一个反卡维。他们看起来全是对立面,但思想却是完整而统一的。


奇妙吧?这两位天才,在目标明确而统一的情况下,很可能采用两种极端不同的方式来完成它。


这也是大多数时候,艾尔海森看卡维不顺眼的原因。


他的目标他尊重,他的手段他不理解。理想主义者的拿手好戏就是用自毁来完成远大的目标。


所以当艾尔海森对给卡维留言“宏大的理想未必可以对抗虚无,但微小的选择却可以”的时候,不懂艾尔海森的人是真的理解不到,这个男人对卡维是有多么温柔。


【赛提】

很少有人分析这一对。


赛诺是一个殉道者,他最让人敬佩的地方是他将自己化为使者贯彻审判的正义,但自己也接受审判。他从来没有将自己视为正义的一部分,他一直贯彻的是正义本身而不是贯彻自己。这点难能可贵,当职位做到极致,大多数人就会产生自己是正义的化身的错觉。


实际上,时代的大潮打在谁身上,将谁捧上神坛,谁都会很容易产生这样的错觉。这是人性的弱点所在,成功过度向内找原因,失败过度向外找借口。但赛诺他身居高位,却清醒,果断,冷静地暴戾,好像真的是一位神使。这也是我喜欢赛诺的原因。


他的问题是不太接地气,神性太多,人性太少。这也是当我听说他会偷偷来看科莱的时候,感到非常惊讶的原因。因为这事就不像是赛诺会做的。


再看看提纳里。


他是很明显的看着高冷,实际上很温柔的人。他会很明显地提出自己的感觉。你声音太大,他会直接了当说“小声点”。你找不到路,他会骂你“笨,往上看”。当然,我们都知道他其实并不是在凶你。


这种人和赛诺太适合。因为提纳里的温柔足够辐射到赛诺。


赛诺讲冷笑话,提纳里是第一个共情赛诺本身而感到尴尬的人。如果这两位去旅行,想必提纳里会指挥赛诺做很多他自己意识不到会需要的事情。如果科莱哭泣,提纳里肯定是第一个把正在无情吃瓜的赛诺拎走的那位。


虽然无论从工作还是社会地位来说赛诺都要压提纳里一头,但我仍然很期待提纳里能管住赛诺身上的神性,让它不那么尖锐。

三相理

【温顾致新】南风

很久没写这种风味的顾林,写一下

6.2k,年龄操作有,私设顾比林大5岁,雷者自避。

季乔有,角色死亡有,文中歌词均来自《南山南》,OOC我

食用愉快

——

他不再和谁谈论相逢的孤岛。

                                 ——《南......

很久没写这种风味的顾林,写一下

6.2k,年龄操作有,私设顾比林大5岁,雷者自避。

季乔有,角色死亡有,文中歌词均来自《南山南》,OOC我

食用愉快

——

他不再和谁谈论相逢的孤岛。

                                 ——《南山南》



电影的海报出来了。

顾子尧是路过电影院的时候发现的,几步同档期的电影海报贴在一起,那片安静的灿金麦田夹在中间,海报的拍摄者站在海报前,看着麦田中微笑着的人,有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又重组起来,他想起了当时淡蓝的天,金色的麦浪,被风吹起的白衬衫,和灰蓝色的眼睛。

顾子尧记了海报上的上映时间,打算找个日子去看,他并不是什么观影爱好者,电影的梗概也在剧组的时候听前同事讲过,那时候工作人员看着拍出来的画面,还感叹说小林老师真的很好看,自带一种安静的氛围。

顾子尧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个头,“嗯”了一声。

当时他和林致直线距离不过三米,是六年的分别之后,他们最近的时刻。

来电提醒把顾子尧拉回现在,他拿出手机,从海报前离开,继续往前走,冬夜的小雪细细碎碎落了下来。

“喂,少一,什么事?”

那边有好几秒都没有声音,顾子尧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季少一才说话,声音嘶哑。

“你,方便和乔殊的爸妈打个电话吗,我不敢,我不敢……”

“他被车撞了,没救过来,刚刚走了。”

雪花落在了停住脚步的人的肩上。




如果要顾子尧说起自己的23岁,那他一定会提起那个村子里那片金黄的麦田。

旅行的自由摄影师在这里停留了几个月,来时刚好是小麦种下的时节。他在一户人家那里租住,那家人淳朴善良,他们的儿子在镇上读高中,走读,顾子尧和他第一次打照面是他刚放学回来,他抱着朋友的猫站在门口,似乎在疑惑他是谁,而他正在院子里帮林家修理坏掉的风扇,挽起的袖子脏了一块。

“你是……新来的租客吗?”

“嗯。”

抱着猫的男孩笑了,灰蓝色的眼睛弯起。

“您好,我叫林致,双木林,别致的致。”

田野鸟雀啁啾,他和林致的故事始于一个春日傍晚。

林致看起来是个标准的乖学生,一副不会让老师和家长过多操心的样子,秀气鼻梁上的眼镜偶尔会遮住他眼睛底下的小泪痣,镜片后边的浅色眼眸温暖爱笑。顾子尧也终于知道院子里那个摆满多肉的花架是谁的,林致每个周末早上都会在花架前和他的植物“交流感情”,上学之前偶尔也会拜托顾子尧万一天气不好帮他把花搬进来,院子里这个小天地被他照顾得生机勃勃。

他和林致的交集一开始并不算多,碰见了就打个招呼,然后各做各的事。林致高三,神出鬼没,顾子尧工作,有时候一天都在外边,深夜才回来。某天回来已经是凌晨,顾子尧轻轻推开院门,没想到有个房间还亮着灯,男孩拿着牙刷毛巾站在院子里,好像刚要洗漱完睡觉,见他推门进来,有些意外。

“你回来了?”

“嗯。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我刚背完书。”

“嗯。”

对话在这里就没有进行下去,顾子尧回了自己屋子,刚放下摄影装备,抬头就看见林致站在门口,像只想进来又不是很敢进的好奇小动物。见他看过来林致微微往后退了半步,又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叫他子尧哥。

那天他们只聊了一小会儿,林致坐在他身边看他摆弄相机,夜已深,他们低声聊着天,顾子尧只开着小灯,不算明亮的暖色灯火照着窗前这一方天地。

“子尧哥,打算住到什么时候呢?”

男孩撑着下巴问他,他看起来有点困了,眼睛半垂着,他没戴眼镜,那双打了哈欠后变得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更乖了,让人想要揉一下他的脑袋。

顾子尧想了一下,说:“麦子成熟的时候。”

林致笑了:“那就是要到七月中了,子尧哥是想要拍麦田吗?”

顾子尧:“算是吧。”

林致:“那到时候,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顾子尧抬眼看他,刚刚还一脸困倦的男孩像醒了,灰蓝色的眼睛被灯照得亮亮的,隐隐有期待。

他答应得很快:“可以。”

林致又笑了,眼睛弯弯,又轻又快:“好~”

顾子尧动了动唇角,擦着镜头跟着他重复。

“好。”

这之后林致和他的交集就多了起来,顾子尧的相册有一本在林致那里,林致放学之后也习惯性往他这里看一眼,还在他窗台上摆了几盆可爱的多肉。男孩不至于吵闹,但也和特别安静搭不上边。林致的分享欲时高时低,好像有一个峰值,到最高点的时候顾子尧在院子里走到哪林致像小尾巴似的跟到哪,一件事要说到尽兴,顾子尧也不烦他,一边做着自己事一边听,林家养的小土狗在他怀里摇尾巴,时不时汪嗷一声附和。

和林致父母聊天的时候无意得知林致的花架好像有些放不下了,说他想自己钉一个新花架,顾子尧听完没说什么,当天下午就找来了木板。林致放学回来的时候顾子尧正在给花架上漆,他愣在原地,顾子尧自如地和他打招呼,又说有味道,别靠太近,林致还是搬了张小板凳就凑了过来,什么也不说就看着他笑,叫他子尧哥,子尧哥,还是和小动物一样,有一种奇异的毛茸茸的感觉,顾子尧讨厌毛茸茸,但不讨厌毛茸茸的林致。

“为什么会钉花架?我妈也喜欢花,家里院子种了很多,小时候自己钉了一个花架送她,之后我们家的花架都是我钉的。”

“哦……”

给他扶着水龙头连接的长水管让他能洗手的林致推推眼镜,笑说,还是第一次听子尧哥说起自己的事。

顾子尧挑了一下眉,说:“想听?”

林致点点头。

顾子尧:“不讲,换你洗手,然后吃饭。”

林致:“诶。”

高考那天是顾子尧去镇上接他,结束后林致踩着六月晴朗下午的阳光从校门口走了出来,他远远看见了顾子尧,眼睛一下子就弯了起来,正要开口叫他,却看见顾子尧把相机拿起,这时候季少一和乔殊一左一右出现勾住林致,随着快门声落下,三个在人群中笑着的少年和六月金色的风定格在了照片里。

乔殊和季少一是林致的同学,很熟悉的朋友,乔殊好看得令人印象深刻,顾子尧这么说的时候乔殊还没什么反应,季少一先附和道那确实我们殊殊子……话还没说就被坐他车后座的乔殊掐了一下说看路我不想摔死。

林致坐在顾子尧的后座,手里提着顾子尧送给他的一盆小植物,乐呵呵地看着季乔二人吵闹。

“笑什么。”

他听见前面的人说话,声音里也带了一点笑意,他们离得很近,他几乎能感觉到顾子尧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林致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贴上他的后背。

顾子尧僵了一下。

“子尧哥。”

他听见林致叫他,一如往常,他感觉到林致胸腔的震动,好像连着他的心跳。

“……怎么了?”

背后那个脑袋摇了摇。

晚风吹动发丝,有蝉在叶间鸣叫,路旁麦田麦子将熟,前边季少一和乔殊不知道又在聊什么,而他们只是靠在一起,谁也不说话。

也许是晚风太好,林致忽然就轻声哼起了歌,不知名的民谣。他唱歌好听,像风掠过溪,顾子尧静静听着,抬眼看夜晚第一颗亮起的星。

麦子成熟的时候,顾子尧真的走了,林致送他去车站,上车的时候顾子尧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明年见。

林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有点高兴,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话语里的雀跃,问他什么时候。

他还是说:“麦子成熟的时候。”





麦子熟了的第七年,顾子尧和林致不再联系,乔殊在年前一个飘着细雪的夜晚被醉驾的人撞倒,像片雪花一样轻轻落地。

顾子尧又给季少一打过几次电话,他都没有接,最后一次打的时候,季少一哑着声音哽咽 ,说顾哥,别再打了,算我求你。

乔殊的爸妈从那个小村子赶过来,带走了他们的儿子,葬礼顾子尧去了,几个亲人,两三好友,林致硬挤出了时间,季少一没来。

他和林致默契地没有交流,直到结束,离开的时候才说了第一句话,林致说你现在在这座城市定居了吗?顾子尧说是,不过他在别的地方也有一个院子。

林致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和他聊了几句之后就走了,顾子尧视线跟随他离开,又收了回来,看向犹豫着走过来的乔妈妈。

“您有什么事吗?”

“……老季家的儿子呢?”

顾子尧摇了摇头,说:“我联系不上他。”

她好像要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哭红的眼睛

有些茫然地望向外边细细飘下来的雪。

“小顾,你说,那时候就让他俩好好的,或者那天我不给他打那个电话,小殊他会不会,会不会……”

可是过去哪能改变呢?

“阿姨,节哀。”

顾子尧说。




季少一和乔殊的事当时在他们那里也算惊世骇俗家门不幸,但是他们并不是主动出柜,而是意外,顾子尧和林致得知这件事,则是早于这个意外。

那是麦子熟了的第二年。

大一放暑假的林致刚进门就发现院子里又多了一个新花架,熟悉的人从门帘后出来,他们家的狗跟在他的后边,看见林致后又兴奋地贴了上来,绕着他打转。

林致:“……”

顾子尧:“不认识?”

林致这才回过神,眼睛弯了起来,又轻又快叫了他一声“子尧哥”。

顾子发现自己确实是想念他的笑。

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熟稔,似乎没有这一年的分别。林致的房间还没收拾好,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他和顾子尧一起睡的,结果两个作息很健康的人关了灯之后也没睡,有一搭没一搭聊到半夜。

等到身边人呼吸平稳,已经是万籁俱寂的时刻。顾子尧动作放轻,翻过身,和睡着了的林致面对面。

他远不如表面上看来这么平静,分开的一年他想他很多回,或者说思念,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在心里渐渐明朗,一向理智的人分不清自己再次来到这里到底是解决问题,还是放任情感。

于是他只能对林致说,他思念金色的麦浪。

身旁的人睡得熟了,顾子尧还是怕吵醒他,手指小心翼翼蹭了蹭他的脸颊,又收回去,一个很轻的吻落在他的额头,睡梦中的林致动了动脑袋,发出一两句梦呓,沉沉睡去。

“晚安。”顾子尧轻声。

这个吻被藏在七月的夜里,某些念头则藏得更深,他想,他大概可以做到藏到这个念头自然淡去,多年之后再提起也只是简单想起这双眼睛,再没有多余的心绪。

如果没有撞见季少一和乔殊在接吻后林致回头看向他那惊慌又怔然的那一眼,如果没有把一切都照得通明的那一眼,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走向一个好的未来?

他该忍住的。他在往后的几年总是在想。

在一个停电的暴雨夜里,他们躺在一起,眼睛看着彼此,灼热呼吸交融,不知道谁先凑近,忘了谁先凑近,唇轻轻贴在一起,而后越来越重。窗外雨声嘈杂,他们紧紧贴在一起,触碰彼此的体温,抱住雨夜里唯一的浮木。

林致的眼睛湿漉漉的,他吻着他的脸颊问他能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顾子尧哑着嗓子答应他,说好。

他不该再回来。

乔殊和季少一牵着手说话时被邻居看见,而后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滑去。两个人想尽办法都要见彼此一面,在某个夜晚的车站,身上有伤的乔殊和脸色苍白的季少一拉着两个行李箱碰面了,季少一扯了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给乔殊整得真的笑了出来。

哭了吗?哭了的。车站只有一盏快要坏掉的路灯,在路灯下乔殊去吻季少一,季少一碰到了他脸上冰凉的液体。

顾子尧找到他们后给他们塞了点钱,跟着他们去了车站,又坐在候车室里,发了很久的呆,那些难听的话语在他耳边闪过,乔殊和季少一的影子好像还在眼前,他想起了林致的父母,想起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人,想起了很多,他坐得太久,站起来的时候脚步有些不稳,踉跄了一下。

回去的时候院子里除了林致妈妈还有邻居,邻居看见他后和他打了个招呼,又接着和林致妈妈聊天,聊季家乔家那两个儿子变态了喜欢男人,昨天被赶出家……

顾子尧始终觉得有根针在扎他,不知道是聊天的内容,还是林致妈妈偶尔向他看来的眼神,带着探究的,有一些惊恐和防备的眼神。

她像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本能地想要扼制某种事情的发生,她委婉地问顾子尧什么时候搬走,带了一种近乎焦躁的迫切,还有恳求。

顾子尧知道林家不会再让他回来住了。

“回家吧,林致。”

他站在麦田里,和哭起来的林致对望,风吹过他们,金黄的麦穗随风轻动,荡起梦一般的金色的麦浪。

是麦子成熟的季节。

顾子尧对他说,回家吧。



某一年的除夕,他和季少一乔殊在他们的出租屋过,他们两个都已经大学毕业出来工作,顾子尧还老样子。季少一笑着打趣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看起来和无业游民一样又能买房买车开摄影展的,顾子尧平静地说在工作且家里很有钱,得到了两个人异口同声的一句“我靠”。

电视机开着也算添点声音,天南海北的瞎扯在看见电视机里出现的那张脸陡然安静了一会儿,又被顾子尧询问喝不喝的声音打破。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吱吱居然去当了明星啊。”季少一摸着下巴,说,“有机会得让他签个名。”

林致大学的时候偶然被星探选中加入娱乐公司,出道后参演了一部电视剧结果一炮而红,现在也算是家喻户晓的新人。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乔慢悠悠的,又看了顾子尧一眼,顾子尧神色如常,似乎平静地承认了什么事。

乔殊轻轻吹了个口哨。

季少一喝得多了,有些发酒疯,他喝醉的时候没什么恶劣行为,就是哭,边和人掏心掏肺边哭,顾子尧看着他抱着乔殊哭,边哭边说我爱你,哭完了就和昏过去一样睡着了,有些意外地说你怎么忍他的。

是啊,我怎么忍他的。

乔殊嘴上这么说着,脱他衣服的动作也算不上温柔,可他确实是笑着的,那双眼睛里有少年时一样灿烂的喜欢,以及爱的温暖。

“可能我爱他吧,哎,还好我爱他。”

电视机里的新年倒计时结束,窗外烟花亮起,乔殊和他又碰了一杯,蓝眼睛里满是笑意。

“新年了,祝你,嗯,祝你往后得偿所愿,新年快乐。”

顾子尧也笑了:“嗯,新年快乐。”

他和乔殊也就一起过了这么一个年。

乔殊的葬礼过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某天他才想起他还有部电影没去看,可是电影已经上映了很久,早就下了院线,不过听说七月中旬的时候,这部片子要重映。

七月中旬的时候他去看了,和林致。

他们在电影院门口遇到,或者说林致专门来找他,两个人不问对方的目的,他邀约他就应了,买了同一排相邻的座位,安静地看完整场电影。

故事很好,演员的演技也很好,电影色调温暖,看得很舒服,最后一幕是一片金色的麦田,也是海报拍摄的场景,麦田之中的少年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只留下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

出了电影院之后,林致跟着顾子尧回了他的家,然后他们做了。

像一次就要烧尽的火,似乎要把对方融进身体,林致抱着他,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然后哭了出来。顾子尧去吻他,吻他的眼泪,吻他的唇,情深时他说我爱你,林致说再说一遍,又在他要说的第二遍的时候去吻他,把爱封在口中。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昨晚相拥的人已经不在了,床的另一侧残存的温度也没有了,只有一张林致留下的老照片,他和顾子尧唯一的合照,是在他们高考结束后那天拍的,两个人相视而笑。

顾子尧知道,他和林致不会再见了。






麦子熟了的第十年,顾子尧回了那个小村子,他之前在这里买了院子,离林家不远,不过林家早就搬走了。

某天他在院子里钉花架,有个熟人抱着一只小奶猫从门口路过,往里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顾子尧从身后拉出一张小凳子,又拍了拍,说:“不认识?”

季少一嗤笑一声。

他看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大变化,自从乔殊离开后他和季少一就断了联系,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

“我回到这边工作了,在市里,这几天放假呢。”季少一逗着怀里的小奶猫,边逗边和顾子尧叙旧,“现在?安安稳稳过日子呗,偶尔去看看乔叔乔姨,乔殊走之后,他们长了不少白头发,我没事去看看,就当他还在了,好在叔叔阿姨也愿意见我。”

他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一下:“我家一直觉得乔殊离开之后我就能‘正常’,这几年我妈一直让我去相亲,一年比一年急,等着我娶妻生子,我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要我好,还是只是想洗掉当年戳脊梁骨的那些闲话。”

顾子尧没有回答,只是钉着钉子,两个人安静下来,只有季少一怀里的小奶猫细细叫了一声。

“当年,那场车祸之前,他是准备来找我的,才会去那条路,过那个红绿灯。”

顾子尧听见季少一在说话,声音很平静,甚至带了点笑,提起乔殊他总会笑。

“他妈妈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带我回家过年,他那会儿高兴死了,急着和我说这个事儿,他过那个红绿灯的时候我俩打着电话呢,他笑着和我说有个很好的消息要告诉我,我说好啊……”

他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缓过什么,唇角的笑意落下,又垂下眼睛,轻笑一声。

“……然后我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院子又安静了下来,季少一开始哼歌,他哼歌,哼熟悉的调子,顾子尧听了一会儿,是当年林致在他车后座哼的那一首。

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



顾子尧的小院可以看见麦田,现在是灿金色的,风吹起浪。

顾子尧在给花架上漆,季少一看着门口发呆,七月中旬的阳光洒在院子,季少一看着看着,忽然说。



“麦子熟了。”









——

抱一丝是无聊的故事,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有一颗爆炸的橙子

镭塔MBTI的CP组合

✘如有错误请指出(鞠躬)

✘介绍出自小红书,百度,lof等(如有侵权立刻删)

✘CP不全(未提到的可在评论区提名,我来补)tag不够打,打到哪是哪

✘做着玩儿,MBTI真的很有意思

✘MBTI的cp组合名称无论谁在前都相同,所以标注cp都是无差,名称前后属于个人习惯,颠倒不影响食用~



·个人篇

LASER

顾子尧ISTJ      蓝人

林致INFJ         绿人

乔殊INT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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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着玩儿,MBTI真的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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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篇

LASER

顾子尧ISTJ      蓝人

林致INFJ         绿人

乔殊INTP        紫人

夏予扬ESFP    黄人


MANTA

柏闻INTJ        紫人

江恪ENTJ       紫人

季少一ENTP   紫人

许向安ESFJ    蓝人

许向宁ISTP     黄人


·紫/绿/蓝/黄

NT  概念主义 紫人

NF  理想主义  绿人

SJ  传统主义  蓝人

SP  经验主义  黄人


·CP篇

温顾致新

ISTJ×INFJ  窄门组

"正由于我抱着与你相见的希望,我才永远认为最崎岖的路是最好的路。"

 --《窄门》安德烈•纪德


寒江柏影

ENTJ×INTJ  君臣组

食物链顶端的猎杀游戏/既相爱相杀又互相驯服


不季其殊

ENTP×INTP  自由组

我永远爱你,你永远自由/捕风从来不是徒劳


江季就计

ENTJ×ENTP  龙骨组

龙和它的脊椎骨/高强占有欲和风一样无法抓住的心


顾柏

ISTJ×INTJ  傲娇组

最重要的人一直在身边

是谁?

不知道。


柏季

INTJ×ENTP  辩论组

截然不同的同时又是同一类人,与此同时,又是彼此的唯一/在辩论的舞台上,心跳如战鼓激昂


安宁

ESFJ×ISTP  融化组

“总有人会包容你所有的奇怪和可爱”


恪安

ENTJ×ESFJ  日月组

“我可以不用在意谁与谁的光,去选择和靠近我最想要的恒星”


安闻

ESFJ×INTJ   等待组

“等待是一种无声的守望”


季宁

ENTP×ISTP   暗巷组

“明目张胆的暗潮涌动”


致殊达理

INFJ×INTP  太空垃圾组

“我懂你的欲言又止,你懂我的言外之意”

我们在星空的见证下,永恒不朽



顾乔

ISTJ×INTP  证明组

证明我因你而成立/证明爱情的独特模式,无法相容的世界自爱情中找到共鸣


乔夏殊扬

INTP×ESFP   轻逸组

欢喜冤家/美妙纯粹轻逸快乐



宁夏

ESFP×ISTP  金绿宝石组

璀璨夺目,名贵而永恒。


林夏

INFJ×ESFP   交际舞组

“你仅用眸光就可以打开我”


厨房重地组

ENTJ×ESFP  焚烧组

“于灰烬中见未来”


顾夏

ISTJ×ESFP   夜鹰组

“喜欢我们在一起也可以做自己”


尧恪

ISTJ×ENTJ   凝视组

霸道总裁和禁欲秘书/“学着点,这叫拉扯”


林季

INFJ×ENTP   光海组

“有时我在清晨苏醒,我的灵魂甚至还是湿的,远远的。海洋鸣响并发出回声。这是一个港口,我在这里爱你”

——聂鲁达《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柏林

INTJ×INFJ   神经脉络组

棋盘上博弈的黑白棋/是高山流水,是月光清泉/“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远离你就远离了爱。”


柏乔

INTJ×INTP  理性组

现实主义的锐利与虚无主义的顿感/“我不害怕被误解,我害怕被理解。”


江乔

ENTJ×INTP   寰宇组

“身旁有你,头顶有星,共赴未来的风景,广袤无垠。”


乔宁

INTP×ISTP   修电脑组

“你是用风用发亮的叶子制成的东西”/嘈杂的科技概念里,我们修复彼此的世界。


恪致

ENTJ×INFJ   观察组

借我一场思想的重逢,遮掩藏在心底的波动


顾宁

ISTJ×ISTP   铁灰组

绝对秩序与向往自由的对立面,是铁灰色的守护与暗恋/听说会是两个闷瓜蛋子(小声


安乔

ESFJ×INTP  憧憬组

海绵宝宝与派大星/爱像可靠的软垫与温柔的面包/尽管天差地别,也是彼此身边坚定的存在


恪宁

ENTJ×ISTP  飞鸟组

在空中交织却不会互相限制/流动的自由是忠诚与松弛/“因为是你,我不介意成为你的子弹,你只需要提前告诉我就好。”


顾季

ISTJ×ENTP   冰水混合物组

一直存在但不会一直静止/冰是停驻的时间,水是流动的答案/兼容、交互与放逐/是一体两面的矛盾,是曲折流动的共生



ovo

「kaleido」伪造报告

写个ABO part

ooc预警❗❗

六人分配时长不均❗❗

本文cp:听觉,水火

时间线:一切结束后,水火未出柜


kaleido全员都是知道彼此的性别,包括信息素。

进团的时候程羌一个个去找他们核对信息,可谁也没想到江淼会故意隐藏分化结果。

贺子炎是第一个知道江淼真实性别的,起因是江淼某次发情期在房间打抑制剂被突然开门的贺子炎撞见。

据贺子炎剧透:当时的江淼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第二个知道的是经纪人程羌,因为贺子炎担心江淼,于是第二天就把这件事告诉程羌,希望他能想办法。

然后五个弟弟和经纪人瞒着江淼开了一场会议,美名其曰:怎么保护江淼,毕竟江淼是kaleido...

写个ABO part

ooc预警❗❗

六人分配时长不均❗❗

本文cp:听觉,水火

时间线:一切结束后,水火未出柜


kaleido全员都是知道彼此的性别,包括信息素。

进团的时候程羌一个个去找他们核对信息,可谁也没想到江淼会故意隐藏分化结果。

贺子炎是第一个知道江淼真实性别的,起因是江淼某次发情期在房间打抑制剂被突然开门的贺子炎撞见。

据贺子炎剧透:当时的江淼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第二个知道的是经纪人程羌,因为贺子炎担心江淼,于是第二天就把这件事告诉程羌,希望他能想办法。

然后五个弟弟和经纪人瞒着江淼开了一场会议,美名其曰:怎么保护江淼,毕竟江淼是kaleido唯一一个Omega,属于特级保护人类。


江淼回来就是这幅场景:五个弟弟和经纪人从他进门眼睛就像黏在他身上一样,搞得江淼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呃小江啊……你最近身体还好吧?”程羌试探道。

“我身体挺好的呀,我精神也挺好的。”

看来江淼身体确实没有问题。

这是所有人共有的想法。

程羌眼神示意贺子炎找个理由把江淼支出去,贺子炎get:“那什么,淼哥我房间的创可贴好像没有了,你能帮我买一盒回来吗?”

江淼答应了,顺便问了其他人需要什么干脆一起买回来。

江淼这么细腻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还是暴露了吗……”


“天啊,我以为淼哥确实是一个普通的Beta。”凌一在江淼离开后开始放飞。

“不只是你,还有我们”其他人异口同声。

方觉夏提议:“我先去煮点凉茶,正好淼哥最近赶行程好几天都没休息了。”

裴听颂本来是想和方觉夏一起去的,但想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就放弃了。

路远罕见的没有打趣凌一,作为江淼的室友他竟然也不知道江淼是Omega,这个室友做的太不合格了。

“这样吧,我刚问过老板了,他原话是全员再去做一遍检查,然后公司再发最新的报告。你们以前没有透露过任何,趁现在这个机会把情况公布一下也挺好的。”程羌挂掉电话往客厅走去。

裴听颂考虑到另一个点:“那这样不就更麻烦了?”

贺子炎顺着他思路想了想:“确实,淼哥被ssf盯上就不好说了。”

程羌早就料到:“这个老板早就考虑了,他找到超话里较有名的站姐说明,希望她们能尽一份力。”

“就是!我们多米诺那么可爱怎么可能会做出出格的事!除了ssf。”凌一点头附和。

路远去阳台收衣服正好看到江淼进了大门,急忙跑回来:“淼哥回来了!快收拾收拾!”

为了讨论这件事,程羌把他们之前提交的资料也拿过来了,现在桌面上乱糟糟的。

几人在江淼踏入房门的前一刻迅速把东西收拾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电视。

江淼还挺疑惑的:怎么今天怎么安静?我走错宿舍了?


方觉夏从厨房端出一碗热乎乎的凉茶,支开江淼去喝茶后也加入了阵营。

结果还没坐热椅子,江淼就来到他们身后:“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呢?”还坐到地板上打算和他们一起。

最靠近他的路远支支吾吾:“呃我们……”

“嗯?”江淼又看向凌一

“呃这个……队长你去问火哥!”凌一毫不留情的把锅甩给贺子炎。

贺子炎像是下定决心,夸张的深呼吸了几次才说:“淼哥,老板叫我们去医院做一次检查。”

剩下旁观的几人闭住呼吸,空气瞬间安静。

“为什么不可以?讨论这件事也应该叫上我啊,不然我们卡团就真的内部不合了哦。”江淼缓缓开口,带着调侃。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已经知道了。”

所有人刚放下的心又吊起来了。

“算了,不是说要一起做检查吗?现在就去吧。”

五人加程羌“低声密谋”,最后得出结果:“没问题。”


等到所有人收拾好后,贺子炎用vx悄悄告诉江淼:“淼哥,我们会保护你的!”

江淼笑了笑,回了句:“那就靠你们了。”


公司找了家隐蔽性较好的医院,他们的流程走得很快。

程羌亲自带着江淼去制定房间拿报告,他让江淼在里面好好听,他去叫那四个兔崽子。

江淼一向让人放心。


先到这里吧,有没有后续我不知道。

有时间我再整理出卡团的信息。








纪伍年

★强推★《失忆后多了的前男友》/“祝生自由,祝死自由。祝你我如风,如飞鸟自由。”

宁微尘×叶笙

  命运待她残酷如刀锋,生活于她险恶似地狱。

  他来到这个世上最先体会到的感觉就是痛苦。

  “将生命奉献给一件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那就是活着的最优答案。”

  这世上有三种人:讲故事的人,听故事的人,和故事里的人。” 

“故事帮我们记载岁月,封存喜怒。而听着故事长大的人,终有一天,会变成故事里的人。”

  “你是在杀负心人,还是在杀自己心底的人。”

  【谁从屏幕里看从前 

而谁停下企我门前 

犹如是十八岁的青年很讨厌

谁人愿伴你到成年 

我爱这少年讽刺吗 

这花开吗】

  三十六陂春水漾......

宁微尘×叶笙

  命运待她残酷如刀锋,生活于她险恶似地狱。

  他来到这个世上最先体会到的感觉就是痛苦。

  “将生命奉献给一件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那就是活着的最优答案。”

  这世上有三种人:讲故事的人,听故事的人,和故事里的人。” 

“故事帮我们记载岁月,封存喜怒。而听着故事长大的人,终有一天,会变成故事里的人。”

  “你是在杀负心人,还是在杀自己心底的人。”

  【谁从屏幕里看从前 

而谁停下企我门前 

犹如是十八岁的青年很讨厌

谁人愿伴你到成年 

我爱这少年讽刺吗 

这花开吗】

  三十六陂春水漾, 她在桥上举着相机回头, 白色裙子和高马尾和风一起吹动。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验真桥,夜行者。 

真爱纯粹,善恶有报。

  “当所有人都在看你谈论你时,你可以只看向我。”

  ——【童年是一场没有回程的旅行。】

  冰雪消融,春天到了。 

童话故事里永恒的、再也不可逾越的春天,到了

  长大偷走幼稚园,理性偷走少年。 

庸俗偷走梦想,生活偷走星空。 

命运偷走亲人,社会偷走童话。 

时间什么都不做,时间偷走这一切。

  【时间的开端是生,时间的结尾是死。人类所有的爱恨和故事,其实都在生死之间。】

  变成了花,变成了草,变成了风,变成了雨。 

此后每遇冬雪消融,春风化雨。就是父亲来见她了。

  为人父母,或许就是用一生的时间来和子女道别。

  “为我奉上一颗为爱至死不渝的心。”

  英雄以身殉道,烈火淬炼正义。

  我多想化作利刃, 

劈开这一百年是非颠倒的混沌岁月,让正义与善邂逅。 

终有一日红蝶会飞过大海;

  “只要你愿意,哪怕在十八层地狱,我都可以为你献上玫瑰,跟你约会。”

  “我在找我的过去。”

  “希望将来,能在你念念不忘的过去里看到我。”

  eyes。 

我们之中出现了一个偷窥者。 

人人都是偷窥者。

  开头的那段话是妈妈对你虔诚的祝愿。我愿用我的一切,换你无病无忧的成长。

  妈妈跟你说我的十八岁,是想告诉你,年轻时觉得跨不过去的山,随着年岁长大,终有一天你回头看会发现它们只是一座又一座小山丘。小七,不要难过。

  “希望下次见面,你比我见你的任何时候都要自由。”

  祝生自由,祝死自由。 

祝你我如风,如飞鸟自由。

  【遗忘才是死亡的开始,你看,所有人都在遗忘,唯独他在与你相识。】

  爱和恨和欲交织的旋涡中,每个大人都面目全非。

  【宗祠千秋,族望万代。薪火不绝,家书百年。】

  【神明诞生于人心欲望】

  在这场【白日窃梦师】单独留给南柯的梦境里。他对那份背德的、好似不合时宜的情感,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白日梦是指人清醒时脑内所产生的幻想及影像。 

——通常是人内心深处的渴求与野望。 

“小孩,看到了吗。” 

“……你我做的同一个梦。”

  “神明在上,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 

“我想和他,结为夫妻。” 

“在……落雪时分。”

  向神请期, 霜雪为期。

  天上落着细雪,山峰满目苍白。 

她提着嫁衣,从高楼跳下,跳入他怀中。 

她身体轻盈得好像要化作飞鸟,挣脱掉孟家血腥的枷锁,自由飘向远方。

  …怎么会忘记呢。那满怀羞涩、年少慕艾的一场梦。红拂夜奔,霜雪共白头。

  宁微尘轻声说:“这一次, 我带你步入永恒。”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他的声音温柔含笑,俯身吻了下叶笙的脸,说。 

“吾妻笙笙。”

  东方倒了礼教,西方倒了上帝,资本新神当道。

  “Khronos。亲爱的,我的另一个名字叫Khronos。”

  当力量不受约束,这个本就灰色的世界将步入永夜。

  “人类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

  闻说绿珠殊绝世,我来偏见坠楼时。

  “每个时代,最开始屠神的人,都是是奔着地狱去的吧。” 

“逆流而行。逆着时代的思潮,讲着大逆不道的故事,向死而生。”

  “七千年的文明史太短暂,人类连‘我是谁’都没有答案。谁又能说清楚,‘我们要到哪里去’呢?” 

总有人会燃起新的篝火,带领人类又一次屠神,去寻找那个答案。

  【认识你自己。 

没有什么天堂地狱,从你诞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永恒本身。】

  “人类最终的信仰,只会是人类。”

  “蝶岛是旅岛的过去,旅岛是蝶岛的未来。”

  【致人类六百万年求索之旅】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我们两个为人类不容,为异端不容,在世娱城重逢。”

  “命中注定般,他们重新纠缠在了一起。”

  时代的浪潮汹涌澎湃, 每个人都是孤海上挣扎求生的蝼蚁。

  她站在弗丽嘉港喧嚣混乱的港口,像是站在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雾都。 

这是一座由沼泽、迷雾、煤烟与马粪组成的城市。 

这是一座由鲜血、金钱、杀戮与谎言组成的城市。 

“Promised Land。”

  .“我念念不忘的过去里,一定有你。”

  “这是我们共同的过去,我的首席。” 

“我的笙笙。”

  “我们拥有着同一个姓氏,我们一起在火海逃生,我是那么了解你。”

  互相欺骗,互相厌恶,又互相掩护的蝶岛童年里。叶笙比谁都了解宁微尘的冷漠;宁微尘也比谁都了解叶笙真实的性格。

  宁微尘背叛了异端,需要拿他的命向人类表达立场。 

而他背叛了人类,异端帝国给他发放的入场任务,是杀了宁微尘。

  一场荒唐的梦, 让一个绝对守序者, 彻底沉沦。

  “mercy of god……你才是上帝给人类最后的慈悲。”

  .“永恒的没有尽头的时间里,只有你和我。”

  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就愿成为信徒,给叶笙奉上自己的一切。

  “宁微尘,我赌的最大的那一次, 不止赌上了我的命,我赌上了我的一切。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拥有一个爱人。甚至为一个爱人, 付出我的一切。” 

“世娱城, 摘下耳麦, 接受你的吻, 那是我人生赌的最大的一次。”

  “如果灾厄不结束,蝶岛永远生生不息。”

  “各位,欢迎来到燃烧之年。” 

“无尽的长夜燃烧过后,就是启明的时代。”

  如果有一天祂选择吞噬animus。那么不是为了独生,而是为了……共死。

  一个从来不在意生死的人,开始有了牵挂。一个从来不在意输赢的赌徒,有了一场不敢输的游戏。

  她将灵魂献于音乐,裙摆落下的一刻,世界都在脚下。

  在最受制于人的年龄里,彼此厌恶,彼此帮扶。 

在最如履薄冰的岁月里,情窦初开。

  宁微尘和叶笙十指相扣,平静说,“所以时间不会是困住你的牢笼,你可以把世界,当做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的。”

  他们本该是,命定的敌人。

  他给了他,一个绝对守序者, 最疯狂的爱情。

  人类最大的勇气,是明知会失败、依旧义无反顾。

  “亲爱的,你如果害怕孤独,我可以去陪你去探索每一个平行时空。我们在每一个陌生世界里相爱。”

  三千世界俱是微尘。

  喜欢到,相遇的第一眼,就因为他的眼泪失神。 

喜欢到,每次看到他微笑就无可奈何。 

喜欢到,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复活他。 

喜欢到,想要毁灭这个世界,在废墟之上,重新爱他。

  “我答应过你,我不会再不告而别。哪怕是死亡,我都会提前告诉你。”

  “要下地狱吗?” 

又一次背弃人类,背弃异端。 

背弃这一整个世界。

  ——我们需要一把火,烧穿着黑暗壁垒,拯救地球亿万的生灵。

  生如逆旅,竟连一场告别都需要跋山涉水,越过时空。

  “漫天风雪是大地为我织成的素缟,楼顶钟声是上帝为我奏响的丧歌。我的葬礼无人前来哀悼,但是整个世界都知晓。”

  “宁微尘,爱上你果然是我最疯狂的一次对赌。”

  赌上他的一切,赌上他的命。

  宁微尘望向他:“霜雪以为期的意思是,等到天上落雪的时候,我就过来娶你。当初拉着你私奔,可不算赴约。” 

宁微尘轻笑说:“笙笙,现在我来娶你了。”

  这一次,没有风雪,没有灾厄。 

没有悼亡者的白百合。 

没有贯穿铁轨的裁决之剑。 

没有争锋相对的时间命运,也没有向死燃烧的【蝴蝶】。 

只有这一场,盛大的婚礼。

  “宁微尘,你愿意做我的伴侣吗。”

  “从今以后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有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我们都将在一起。”

  “我会永远爱你,尊重你,保护你,直到生命尽头。”

  “愿意,当然愿意。” 

“怎么能不愿意。”

  霜雪为期,山海为证。

  《失忆后多了的前男友》作者:妾在山阳 

文案: 

叶笙五岁那年,爸爸横死,妈妈改嫁,留他一个人在大山里面自生自灭。突然一天,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招摇撞骗的骗子来到这个村落。 

“小孩你爸呢?” 

“死了。” 

“小孩你妈呢?” 

“跑了。” 

老神棍眼一亮,“那以后你就跟我混了吧!我既能飞天遁地,又能飞花摘叶。还会轻功水上漂,胸口碎大石。我教你行走江湖之术,你伺候我吃喝咋样。” 

叶笙睁着漆黑湿润的眼:“哦。” 

叶笙以为老头是个骗子,但是没想到老神棍教的东西,居然都有用。 

老神棍以为叶笙是个呆子,但是没想到,就是这个男孩,颠覆了他行骗多年但是深入人心的价值观。 

【论一个江湖骗子遇到隐世天才是种怎样的绝望】 

叶笙在山里修行到十六岁,妈妈回来了。 

嫁入豪门后的贵妇气质优雅捏着鼻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跟我走吧。”

  老骗子数着钞票,笑成傻狗:“哎哟笙笙,别见外,这可是你亲妈。来接你去享福的。别跟我客气。” 

来到豪门。疏远的母亲,刻薄的姐姐,恶毒的哥哥,势利的下人,一天到晚都没完没了。 

谢家收留他,是看中他的长相,打算把他当做礼物,用来讨好五十岁的一位总裁当玩物。结果派对上,油头满面的总裁被人推开甩在身后,旋梯上走下来一个优雅矜贵的少年来。 

日月星尘缄默无言,他走到叶笙面前,微微笑。 

京城神秘又强大的宁家少主挑起他的下巴,桃花眼一弯,嗓音慵懒带笑:“别来无恙啊,我的前男友。” 

叶笙抬头——原来我五岁之前还有一个男友? 

那么劲爆的吗。 

ps: 

1,2019年的预收,隔了四年后写人设可能和文案有点偏差。攻和受都挺疯的。受喜欢催眠自己做个好人,攻是影帝级别的表里不一。 

2,现代架空异能文,非常规今生前世,其余涉及剧透暂时保密。 

3,每天早上八点更新。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异能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笙、宁微尘 ┃ 配角:帅哥们,美女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别来无恙,我的前男友

  立意:爱能克服一切 

作品简评: 

叶笙五岁那年,爸爸横死,妈妈改嫁,留他一个人在大山里面自生自灭。突然一天,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招摇撞骗的骗子来到这个村落。老骗子交给他一堆东西还给他留下一个app。叶笙十八岁带着app来淮城上学,在路上结识了亦正亦邪的宁微尘,了解到了一个世界组织非自然局,和传闻里被誉为怪诞帝国的论坛。论坛七个版块七个版主,横跨故事科技动植物信仰种种分类。而外婆留下的遗物中也表明了叶笙的身份和论坛息息相关。 

本文讲述了叶笙从阴山出来上大学,无意间卷入一起起异端事件,在调查明白自己的身世之谜后与爱人再度相爱,同时发掘世界真相,让一切归于和平的故事。作者语言精炼,情节流畅,世界观布局完整,是一篇轻松有趣的小说。

  

  

  “陈川惠,陈川惠。” 

“陈川惠,你有遗憾的事吗?” 

“陈川惠,你的嗅觉怎么那么敏锐,这都能被你猜到。” 

“陈川惠,毕业快乐。”

  温哥华的漫天大雪里,他衣衫褴褛街边流浪,目睹她在雪中一个人对植物说话。异国他乡,她由父亲教导,说中文远比说英文要多。她不知道顾遇停留,是不是因为听到那些轻如飞雪的碎碎念,发现她不是哑巴。

  【我很少去回忆在温哥华的童年。饥饿,贫穷,痛苦,寒冷,在大雪天尤甚。百年前,灾厄的出现,其实无形中加大了穷人能承受的苦难。陈川惠的父亲是位华人慈善家,帮助过很多华裔流浪汉。我的叔叔就是受益人之一。她不知道,我见过她很多很多次,不止温哥华大雪那一次。】 

【导师说在危险地里有牵挂,会干扰人的判断,所以S级执行官基本都是孤身一人。其实,我有点想象不出来陈川惠成为S级执行官的样子。】 

【小时候就觉得她好蠢,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连自己差点就要被绑架了都不知道。雪地里听她碎碎念了一个小时,才发现原来她不是哑巴。打了一架,救了这个小结巴一命,不过她完全不知情,血白流了。】 

【军校再见到的时候,她一点都没变。】 

【她真的迟钝,那么多的恶意和排挤都察觉不到,一个人看外面的树就可以看一天。陈川惠,你被人欺负了知道吗?】 

【我也看了她一天……哑巴公主长大后,挺漂亮的。】 

【陈川惠,别看窗外了,回头看我。】 

【被图灵问起旅途中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说,没有。其实有,只是那个人不在旅途中,而在终点处。】 

【她现在非常优秀,已经不需要我暗中保护了。真好,不愧是Mafia Princess,骨子里就流着伊费尔家族的血。】 

【厨师说,我做事太多疑多虑,有些时候,跟随直觉走也许会快乐点。他是第一个看出我喜欢陈川惠的人。厨师对一切有种动物般的原始感知,同样是跟自然打交道的人,怎么差距那么大。】 

【厨师说,毕业后就再难遇到了。处理完一起第七版块的异端后,我拿起了笔,折了枝我们在植物园养的樱花,做了一个决定。】

  【毕业那天把樱花藏在情书里,想去天台跟她告白的。背在身后,紧张到掌心发汗,人生第一次心跳如雷。可后面想到导师的话,还是算了。】 

【遗憾吗,或许吧。】 

【写了一万字的情书,陈川惠却什么都不知道。】 

顾遇停了很久,写道。 

【如果樱花有香味就好了?】 

樱花有香味的话,她嗅觉那么敏锐。一定会问我,背后藏着什么。

  遗憾吗,或许吧。如果樱花有香味就好了。

  铁路旁的樱花随春风落下, 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香味缱绻又温柔,像是那声迟来的告白。

  【今夜,我的嗓音是一列被截停的火车,你的名字是俄罗斯漫长的国境线。】 

原来当初,火车汽笛长鸣,呼啸驶过铁轨的夜晚。有人在心里,无声喊过她的名字。 

可是她在看窗外,她听不见。

  【我第一个烧了你的绿萝。】 

但是她之后回温哥华,她旧居早就成为废墟,绿萝泛滥成灾。

  

江息的小号

复兴玫瑰(5)

  【摘下口罩的瞬间,蒋茵的眼睛亮了亮,这挺难得,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她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简直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五官有些许文相,但却有种吸引力十足的男性魅力。微长的头发半扎起,露出一双瞳色极深的桃花眼,眼角上挑的弧度很微妙。


  而且他的鼻尖有一颗很小的痣,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说得直白些,这个人长着一副那种无论做什么事都可以被人原谅的长相,毫无攻击性,充满保护欲。这种类型是最具备观众缘的。面对这张脸,蒋茵开始犯起职业病。】


  夏习清念到一半又开始发牢骚:“其实我真的挺想把这颗痣给点掉的,虽然说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但看起来总是感觉很奇怪。”


  [呜呜呜习...

  【摘下口罩的瞬间,蒋茵的眼睛亮了亮,这挺难得,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她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简直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五官有些许文相,但却有种吸引力十足的男性魅力。微长的头发半扎起,露出一双瞳色极深的桃花眼,眼角上挑的弧度很微妙。


  而且他的鼻尖有一颗很小的痣,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说得直白些,这个人长着一副那种无论做什么事都可以被人原谅的长相,毫无攻击性,充满保护欲。这种类型是最具备观众缘的。面对这张脸,蒋茵开始犯起职业病。】


  夏习清念到一半又开始发牢骚:“其实我真的挺想把这颗痣给点掉的,虽然说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但看起来总是感觉很奇怪。”


  [呜呜呜习清哥哥我们不是说好不点了吗]


  [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球球你]


  [这是很可爱的痣鸭!]


  周自珩表情严肃:“才不奇怪。有的时候缺陷也是一种美。”


  “哦?”夏习清嘴角微微上扬,明显是被取悦到了,但他依旧板着一张脸,故意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有缺陷咯?”


  周自珩逻辑明确地说:“每个人都有缺陷,你也不例外。可你这不叫缺陷,只是美而已。当然,”说着他笑了一下,“不管你有没有缺陷,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只因为你是你而已。”


  杨博举手:“我可以申请回家吗?母胎solo至今的选手不配和你们坐在同一个房间里。狗粮使空气无法流通,我感到十分窒息。”


  “听他瞎说,理科生偷换概念罢了。”夏习清笑。他在遇到周自珩之前觉得理科生就是一群莫得感情的杀手,哪怕是他家大侄子不也纠结了十年么?可直到遇见周自珩之后他才发现理科生也是超级能撩的。开玩笑,理科生的撩法虽然很直球但是这真的很浪漫啊!


  周自珩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然后夏习清捧着本子继续念了下去:


  【“之前没见过你,很眼生。”蒋茵松开手,笑道,“你不是圈内的吧。”


  夏习清微笑着,“这部电影的原作者是我朋友,我只是托他的福近距离追次星。”


  “哦?”蒋茵笑着看了看台上正在说话的女主角,“原来你喜欢这个类型的艾孩子啊。 ”


  夏习清轻笑起来,摇了摇头,眼睛懒懒看向站在女主身边的周自珩。


  “我喜欢这个类型的男孩子。”】


  许其琛笑道:“这么说来我也是促成你们恋情的推手之一了。”


  “当然是。”夏习清承认,过了一会儿又说,“不过确实,你一直都是。你看我们从《海鸥》的初次相遇后,接手的本子几乎都是你写的。拍《逃出生天》的时候你是编剧,拍《跟踪》的时候你也是编剧!”他开玩笑似的说,“干脆我们家珩珩拍戏的本子以后都从你这边拿吧?保质保量啊。”


  许其琛一噎,突然想起自己用笔名写的脆皮鸭小说,于是愣了一下才答:“好啊。”


  夏习清刚要回话,就听见夏知许悠然地说:“挺好的,到时候也请你啊。”


  夏习清眼睛一弯:“当然……荣幸之至。”


  他当然知道夏知许是在揶揄他,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他和周自珩本来就是这种关系,更何况他们的恋情现在已经公开了。


  高调行事向来是他夏习清的风格。


  【蒋茵也没觉得尴尬,反而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坦然笑了笑,“我的第六感一向很不准。”


  正巧,台上女主说完之后将话筒递给了周自珩,主持人提问他关于电影的一些问题。“刚才我们在抢先版的片花里看到了一些片段,自珩你这次的突破真的超级大啊,第一次看差点认不出来,我们都挺好奇,你拍这部戏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或者感受之类的?”


  周自珩握着话筒,稍稍想了想,回道,“感受的话,大概半年内不太想吃鱼虾了。”


  台下的粉丝都笑了出来,这种一本正经的冷幽默意外地在他身上很合适。】


  夏习清:“忘了这茬子。周自珩你给我说清楚,这就是每次吃饭你都剥虾给我吃自己不动筷子的理由?好啊,我算是看透你了。”


  周自珩委屈:“吃鱼虾对身体好啊,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珩珩委屈]


  [xqgg:周自珩我看透你了]


  [为什么我jio得自习内讧好可爱啊!]


  [你们不觉得珩珩真的很宠习清吗!!!每次吃饭都给xqgg剥虾诶!!!好甜好甜。]


  [前面的在说什么废话,珩珩一直都很宠习清鸭,点烟烟.jpg]


  “不过确实哦,自珩好像的确不是很喜欢吃鱼虾。”商思睿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我们几个私下聚会的时候,自珩好像几乎不会动有鱼虾的盘子,有也是剥给习清吃。”


  周自珩点点头:“都说了是拍戏后遗症嘛。你这是不知道鱼虾腐烂的味儿是真的够呛!剧组当时提前送我上了当地的渔船要我找找鸥子的感觉,哇那几天真的太痛苦了。我们出海三天,第一天刚刚上船的时候我还有点晕船,第二天稍微好了一点,但整个船舱都是鱼虾的腥味闻起来让人特别难受,真的……”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嘀咕道,“而且后来还在剧组待了大半年,有好几个月的戏都在船上拍的。”


  [抱抱儿子,妈妈知道你赚钱养家不易,辛苦了]


  [赚钱养家哈哈哈哈太优秀了姐妹你快坐下]


  [我还以为这种场景都是直接取了景然后后期操作,渔船什么的只是个造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卧槽为了还原角色zzh好几个月都在这种地方吗?!太厉害了吧,剧组也真的好用心了。]


  [所以说zzh超级敬业啊!他每次拍戏本子都挑的很仔细的。]


  [抱住我们珩珩]


  夏习清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周自珩的手,刚刚周自珩说的是他从未听过的详情,他实在是有点心疼自己的男朋友了。


  他记得清楚,周自珩每天皱着眉头吃白水煮菜的痛苦表情,还有陪他吃麻小后在跑步机上疯狂跑步两小时的疲劳。演员不但要保持身材,甚至是为了剧组需求不断更换形象,还要为了更加还原角色、贴近人物性格而去强迫自己适应自己并不熟悉的环境,一个本子完整拍下来少说也要几个月,他们就得在场地待上几个月,这种坚持的精神是真的很可贵。


  周自珩弯起眼睛向夏习清笑了一下:“好啦,不说了。习清你继续念吧。”


  夏习清点点头,跳过这一话题,继续往下念道:


  【“印象深刻的事……实际上拍摄这部戏的整个过程我都挺印象深刻,这种题材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而且王导有实拍强迫症,百分之八十的镜头都是我们在船上实拍的,一开始我晕船的反应还挺严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进入不了状态,整个组都特别累,挺沮丧的。一想到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被剥夺人权成为奴隶的人,我就觉得很……”周自珩考虑了一下措辞,“沉痛,对,大概是这种心情支撑着我咬牙拍完这部戏,我想全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是如此吧。”


  夏习清微微歪着头看他,听得认真。老实说,他一直觉得周自珩非常不适合娱乐圈,他就像是无菌环境下的产物,对外面任何险恶复杂的环境抱着一颗拯救的心。


  说穿了,就是患有救赎妄想症的理想主义者。


  这是他第一次隔这么近看周自珩,他现在可算是明白了那些追星女孩为什么这么狂热的想要看到真人,像这种好看的明星,现场只会更加好看。】


  “哎呀。”夏习清抬手挡住脸,“这本书真是的,干嘛要把我内心的想法都写出来呀,我们家珩珩很帅这不是公认的么?害,我就应该跳过这段,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多不好意思。”


  夏知许冷笑:“稀奇,你居然还会不好意思?”


  “哟,这不是人之常情么?”夏习清吊儿郎当地答。


  阮晓握着赵柯的手发表意见:“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原来习清和自珩的官方设定居然是和真实设定反过来的!自珩才是天使人设啊!”


  赵柯:“你和我开玩笑么?珩珩也没有天使到哪里去啊?他从来就没有百般温柔地对待过我!”


  阮晓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男朋友:“那得看对谁啊?你和习清能一样吗?蠢!”然后她把手重新搭在赵柯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觉得这种反过来的设定真的非常带感么?小天使自珩和小恶魔习清,这又是一个很好的梗啊!”


  赵柯:“我不大懂你们这些脆皮鸭女孩的想法,我是磕自习但我不看同人……”


  “不懂没关系,家里只要有一个人懂就可以了。”阮晓轻描淡写地答。


  杨博装着忍无可忍的样子再次举手:“报告,我必须再次申请回家。我从坐下来开始就在不断地吃狗粮,从知许吃到自习再吃到柯晓。我的心好累。”


  夏修泽安慰他说:“你应该习惯,他们平时聚会也是这个样子,全场只有我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我已经看淡了,现在看着他们秀恩爱我的心已经毫无波澜,甚至隐隐约约地有点想笑。”


  tbc

雅名

【完结】【ES/燐砂】《赌注》第148话 最终话 种子与播种者

[图片]
我生命中的1100天。


※天城燐音x乱凪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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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种茨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台,燐音已经没有余力去想。

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一路顺利地下行到了地下停车场。

茨发动汽车的时候打开了车椅背上的屏幕,在这场近乎全年第一热度的全国直播中,主持人宣布在刚刚临时断开的画面后,经过一系列保密合约以及手续,已经完成了地契的交接,乱凪砂正在更换演出服,即将带来下一个单人演出节目……


耳膜隆隆作响,视野里出现一道一道的细线。

琥珀有些无助,咬着指甲,不知他在对谁发问,如果乱凪砂完成了继承,我们怎么办。

像是七种茨没好气地回答,该怎么办怎...


我生命中的1100天。


※天城燐音x乱凪砂

——————————————————

 

七种茨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台,燐音已经没有余力去想。

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一路顺利地下行到了地下停车场。

茨发动汽车的时候打开了车椅背上的屏幕,在这场近乎全年第一热度的全国直播中,主持人宣布在刚刚临时断开的画面后,经过一系列保密合约以及手续,已经完成了地契的交接,乱凪砂正在更换演出服,即将带来下一个单人演出节目……


耳膜隆隆作响,视野里出现一道一道的细线。

琥珀有些无助,咬着指甲,不知他在对谁发问,如果乱凪砂完成了继承,我们怎么办。

像是七种茨没好气地回答,该怎么办怎么办,教父本人活着的时候不也就那样,打持久战呗。

琥珀提醒他,教父的阴霾笼罩了日本四十年。

茨凉凉的话语听不出情绪,凪砂大人应该活得更长寿一些。

燐音头疼,不知行驶了多久。他勉强直起身看向琥珀,对不起,我……

哎呀。琥珀打断他的话语,他们还是小看了教父的军队,樱河家死伤过半,如果把这个抉择交给他,他也未必能狠心抛下全族人的性命再次开始流亡。

更何况是那个你早就倾注了一切的人。

人死了,说什么都没用,没死就还有转机。可以理解。


又是猛烈地一抖,燐音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脏要跃出胸膛,可是紧跟着又是一次震动。

连绵的巨震引得车内挂饰四处颠簸,七种茨皱紧眉头,把车载保全系统的智能减震开到最大。

燐音坐起来,轿车正行驶过的桥面上下震颤,接缝处的巨大螺栓正一点一滴扭曲变形。

在桥下的水面与岛面接壤的部分掀起了滔天巨浪,临近河面的栏杆、路灯和草坪都正在被浪头冲毁,在水面的一吞一吐下甚至显露出了部分钢铁基座。

一波浪头盖过了桥面。燐音手臂抬高抵御冲击,茨狂打方向盘对抗打弯,趁着浪涛间隙继续向出岛的港口方向疾驰。

整座岛都在震动。


已经斜射的日光在白色的泡沫里浮沉,燐音被晃了眼睛,似乎有什么正在视野里消失。

又一个巨浪落下,燐音倏然看清了。他趴在车窗上,瞳孔骤缩。

那座无论在人工岛哪个方向都能一目了然的白色巨塔正在一节节地崩裂,陷落。

右侧的主立柱最先承受不住应力,如剥落的肢体一般与主体分离,孤零零地竖直指向天空。

主体立刻向左侧以极缓慢的歪倒,塔上部的莲瓣场馆失去支撑,如同落石一般扯碎了脆弱的连接结构,怦然坠落。

但在整个主体建筑彻底倒下之前,连带着右侧的立柱一同,已经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随之而来的是数排前所未有凶猛、自中心向外辐射的巨浪。

刚刚驶过的桥面没能承受住冲击,带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受击一侧断裂。

几乎在顷刻之间,那座现在正承受着最大程度的关注、财富和荣誉的场馆连同承载它的地块一同沉没入海。

 

“凪砂,凪砂,凪砂……”

燐音张了许久嘴,才发现自己未能出声,惊惧将他的呼喊打得七零八落。

轿车仍旧在加速行驶。燐音忽然发疯般地去扳车门内的把手,锁定的反馈警报滴滴连响。

“琥珀,压住他,震动还没有结束,我们要在午夜前通过港口。”

 琥珀好不容易才抓住几乎在用力踹车的燐音双手扭到背后压住,燐音嘶哑地骂,“去你妈的,七种茨,你放我回去,凪砂还在那里……”

“冷血,懦夫……”也不知道是骂累了还是过度呼吸导致的发晕,燐音说话的声音也渐弱。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把你带离这座岛,”茨快速擦掉划过腮边的水滴,“这是大人的……”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燐音倚靠在公寓墙面上,默不作声地盯着正在扭转的门把手。

裹着塑料袋的便当盒先进门,一只脚迈进来,蹭歪了旁边的拖鞋。

燐音眉头皱起,还没有出声,七种茨已经先一步弯腰抓住拖鞋摆回原来的位置,“我知道我知道,大人是这么摆的。今天不要急着赶我出门,有事要说。”

燐音又回到了原来那种木僵的姿势。

七种茨把便当袋放在餐厅桌子上,看看昨天分毫未动的便当盒,“你掉太多称,大人会怪罪我的。”

燐音只是略微转头,没有吐出任何字。

七种茨叹了口气,拽过客厅里一个随意立着的棉布凳,坐在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已经八个月了。我马上要离开日本,走之前我想带你去祭拜一下,免得你自己找不到路。”

燐音终于动了下脖子,低头看着茨。

茨也没对视,往后一仰,脖子靠在置物柜上,抖出火机点上,“需要半年多才缓过来开始再次清扫残余血脉,比我想象中的要慢。不过正好我要去帮弓弦搞定欧洲那边陆陆续续查出来的军火运输线。”

“不能经常来看你了,”茨吐出一口烟圈,“怕是你连饿死都没人知道。”

 

也没有太多弯弯绕绕需要人带路的部分,从他和凪砂那时候住了许久的小公寓下楼,徒步十几分钟就能到。

一整排的洁白石碑里写着各式名字,“乱凪砂”三个字朴素地刻在一块大理石上面,没有照片。

茨把花束放下,抖着薄风衣,“立这儿挺好的,反正是衣冠冢,估计也只有你能来。那件事之后整理出来的档案,只有你跟大人毫无关系,应该是大人在沉没之前嘱咐人处理过了。巴家、天祥院等等牵扯进去的都被迫发表声明与大人划清关系。

啊,是不是被迫的,谁知道呢。”茨又点上一根,“好在我也是个死人。”

“而且挺出乎意料,虽然没能完成接轨,梦洲币随着梦洲一同崩塌了,但鲸落的部分远比他们预计的要多……

各大势力这半年多都在忙着瓜分教父的遗产,局势日渐剑拔弩张,过不了多久,怕是又要产生新的教父吧。”

 

茨又拍了拍燐音的肩膀,“别总耷拉着脸了,你想大人如何,大人也会想你如何。活下去。”

茨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远去,渐渐消失在街头。

 

燐音没有脱衣服,就倒在床铺上,慢慢缩成一团。他把脸埋在曾经一同盖过的毛毯上,拉长呼吸。陈旧、枫糖般带着暖意的气息从毯子上弥漫开,须臾间寒意尽起,以磅礴的气势压垮了他。

“冷,凪砂,好冷……”燐音哆嗦着低语。他站在漆黑的海崖上,浪潮侵蚀着崖面,盖过了灯塔的光。

这个相比后来任何住所都显得简陋的小公寓魇住了他。衣柜里是凪砂的气息,书房是凪砂储备的花茶,厨房里有试图学习炒菜的凪砂啦啦啦的歌声,一根银白的发丝缠绕在精巧的木梳上,放置在浴室的板凳边缘。

并不是回忆,而是忘却。那些曾无比清晰的画面正一片片剥离褪色,模糊的细节比任何锋利的刀刃都更让人疼痛。

燐音翻出凪砂如待珍宝的世界地图,凪砂曾指着那些地块,以后要漂洋过海,在砂层与石穴下,埋藏着人类辛苦延续至今的痕迹……

“养一只狗,”凪砂说着,又有些拿不准,“还是猫吧?万一事务所的工作忙碌起来,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陪它散步,会觉得很惭愧……”

“燐音。”凪砂唤他的名字总是轻巧婉转,自唇舌间吐出,像是一个完美音符。

“我想为了他们,”凪砂说,“我想要为了我所爱的人类呀……”

 

燐音睁开眼睛。溺水的气息褪去,只是清冷的月光笼罩着目光所及之处。

他接了杯水,喉咙仍然干涸得厉害,手环在腕骨上压出了一道深如刀刻的痕迹。他调整了下,刚走出卧室门,险些被一根条形物绊倒。

燐音去开灯。七种茨快递给他买的挂衣架拆了后没安装,滑倒在了地上,正好横在门前。

燐音暗骂一声,把七种茨买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连箱子都装起来往门口挪了挪。他买了好些“生活用品”,拆完箱也不给他好好摆,都堆在门口,像是生怕他摔不死。

燐音又摸到一个方形的不明物体。他把那东西拿出来,皱眉端详。

是一个朴素的灰黑色包裹,不过巴掌大小,燐音至少两个月前就见到这东西埋在这一堆杂物山里,或许因为太不起眼,连茨都忘了拆开。

燐音刚想把这东西扔回箱子里,顿了一下,折返回卧室拿出沾着干涸血迹的裁纸刀,把布袋挑开。

仍然是个不明所以的物件,一个长方形的方盒分为两部分,上半部是个镶着塑料盖的中空针头,下部分是一个暗着的液晶屏幕,粗看像是那种做工劣质的血糖仪,甚至连医疗标准印记都没有。

燐音多看了一会儿。他觉得这东西的构造有些熟悉。

燐音把指腹抵上针头,按压下去。针头居然还是感应式的,向下错位少许,燐音收起手指,但屏幕仍旧毫无反应。

燐音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机械般取下手镯,重复采血、按压的动作,用手镯里伸出来的精细针头通过验证,方盒依旧死气沉沉。这东西完全不像有芯片感应。

燐音忽然张嘴,无声地咒骂着,他几乎要把手里的盒子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但他忽然又站住了,再次打开塑料盒盖,压入指尖。

屏幕亮了起来。

一个坐标。

 

刚刚结束暴雨的夜空天气澄澈,海风中洋溢着湿润的气息。

燐音站在猎猎作响的篝火边。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一眨不眨地看着海边,又忽然茫然地在海滩上踱来踱去。

租来的渔船停在了海岛另一边,租船的时候跟老板打听过,这个地点附近有将近12海里的区域,一年到头也从来不会有人涉及。

前半周都天气不好,接连暴雨。这个海岛面积不广,雨夜能见度也不高,燐音无法停留太久。

他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只是一些朴素的尝试。毕竟是搁置了那么久的信物,现在只能完全仰赖于运气,或者说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那个坐标是告诉他,你按照这个位置往下挖,有石油,也未可知。


后半夜的海面生寒。燐音也有些乏了,盘腿坐在火势减弱的篝火旁边,茫然地直视前方。

不似在无数个夜里漆黑的海崖和汹涌的波涛,阵阵涌上海滩的夜浪如同丝绸层层叠叠,柔软地映射着明亮的月光。

潮水交织出的线条拢就重重虚影,朦胧闪烁变幻。哗啦哗啦的规律扰动和噼啪声相和,盖过了他脑海中日夜不停地聒噪与尖叫。

“别是骗我来白噪音治疗吧,不要这么幽默啊……”燐音自言自语。


他的话语碎在唇间。一个纯黑色的身影自海浪间升起,向他靠近。

紧接着那身影摘掉了罩在头上的部分,扭了扭脖子,伸手把发绳解开,银白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在月光下肆意流淌,滑落鼻梁。

手拉开胸前的拉链,泛着银光的洁白身躯自黑色的潜水服中显露出来,那人步伐不停,轻巧地褪去了上衣和下装部分,如同波涛间月光铸就的魂灵,转瞬之间就走到了燐音面前。

他的面容在燐音的瞳中显露无遗。

直到混合着吐气的灼热气息贴在燐音的唇上,才唤回了他的知觉。燐音揽住手中人的后背,一节节数脊椎,没有抓空,没有消散,没有眼神间萦绕不去的忧伤。

他愈发用力,贪婪地挤压着二人之间的任何空隙。对面人低喘一声,燐音的尖齿已经压入他的颈侧,刺穿肌肤,细密的血珠带着微弱腥味在口腔间弥散开。

 

两人甚至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太过复杂的感情盖过了所有交涉,肢体在碰撞间滑落,又攀援,用生物的本能,去啃咬,去测量,去确认,疼痛溢出也绝不停息。

心脏跃动得已经超出阈值,但舍不得停滞,仿佛略微放缓力度就是美梦的终结。

“我……我时间不多……还有很多事……”被数次打断后,凪砂才得以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跟我多讲些吧。”燐音握着他的手背不住地吻。

“我们现在在公海,”凪砂把另一只手放在胸膛上,躺平望着头顶的月亮,“最惊险的还是最初那一个月……虽然启用了父亲的遗产,但是家族内一片混乱,许多人都带着钱财和势力四处逃窜,原定好的很多计划不得不一推再推。”

“那一个月日本国土上也很热闹,听茨说,单是撤离在梦洲受困的日本居民就花了将近半个月。”燐音低声说,“所以塔的陷落确实是你计划好的?”

“嗯,如果拿到完整的权限,确实可以通过中控系统对某一个具体地块进行使其沉没的操作,包括关掉支撑系统,断开海底缆绳以及与周围地块的链接,关掉动力能源等。

后面应该还震了很久,命令每个地块自带的航行和武装系统自毁需要一定的指令运行时间。

为了不让任何人生疑,我所表现出的一切都像是真心在准备接任那个国度。”

燐音撑起身,紧紧盯住他看了一会儿,化作一声叹息,“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肯跟我透露?”

“你会坐视我去做风险如此大的事吗?我不敢赌。”凪砂脸上漾起柔和的笑容,“事实上确实出了点意外,我昏过去了,没有及时发出去维生舱的状态信号,醒来后又已经飘出了信号接收距离,还好食物足够,我安排的人也尽职尽责,一直在搜寻我。”

燐音慢慢磨着牙齿,“是啊,我要是知道,我会敲晕你,就算把你绑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松开我的手。”


“好在收拾残局远比想象中容易。教父的资产解除了限制,我把所有资产尽可能地分给了每个家族和任何垂涎的豺狗,几乎所有人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就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态势,哪怕是那些在沉降中失去了‘领袖’的势力。这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换句话来说,当‘乱凪砂’的死亡反而满足他们的目的时,‘乱凪砂’也成了一个不再被需要的人。连同着签下的契约、背负的期望、造成的混乱……一同埋葬在海底了。”

片刻沉默,凪砂仍旧望着上方,“也埋葬了教父的亡灵。”

“割肉还亲一般惨烈啊。”燐音轻声说。

“不做到这个地步,永远无法摆脱旧日的阴影。因为那是纯粹的人心和欲望所铸就的恶,即使不是我,是茨,是其他任何人……只要那具庞大的尸骨还维持着它的形状,做残余的呼吸,世人就一日不得安宁。总会有人被推上那个位置。”

凪砂扭头看向燐音,“而且我本应永世无法摆脱,我本应在父亲殒命的那一天与他一同葬在棺木里,我曾经只是他留在世上的一个残影罢了。”

凪砂坐起,牵过燐音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颗心比任何时候都要跃动得有力强劲。

“‘乱凪砂’已经迈入了他死亡的宿命,但你,燐音,你在一切都来不及之前在这里播下了一颗种子,使得乱凪砂能真正作为人降生在这世上。触及那可书写的未来。所以,燐音,我永远都会奔向你。”

 

【END】


该如何形容不是敲下TBC而是敲下END的这个心情呢。

接下来会发布一篇创作后记和不定篇数的番外,会讲一下凪砂处理完一切跟燐音回去生活的日常,还有两个人的旅行婚礼

还有其他想看的内容欢迎留言!总算要进入甜甜的生活啦!(心虚)

chiuquee
嫂子开门我是我哥后面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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