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湖没有反诈app(下)16
16.嫡嫡道道
第二天一早,钟会就跟着姜维一起起床了。
既然姜维来了,神医谷的活自然由他承包了。难得清闲的诸葛果就和一直养尊处优的钟老爷无所事事地坐在餐桌旁,一边吵架一边看姜维忙前忙后。
“你怎么不去干活!”诸葛果指责。
“我是客人。”钟会瞧着二郎腿喝茶。
“你是伯约哥哥的仆人。”诸葛果说,“去给我准备早饭。”
“你饿死吧。”钟会气她。
“呼呼……”诸葛果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他做的饭有毒。”姜维端上早饭,“吃我的吧。”
诸葛果疑惑地看向钟会:“你还会制毒?”
“不是。”姜维拆钟会的台,“是食物高温变质。他做不来饭,之前学...
16.嫡嫡道道
第二天一早,钟会就跟着姜维一起起床了。
既然姜维来了,神医谷的活自然由他承包了。难得清闲的诸葛果就和一直养尊处优的钟老爷无所事事地坐在餐桌旁,一边吵架一边看姜维忙前忙后。
“你怎么不去干活!”诸葛果指责。
“我是客人。”钟会瞧着二郎腿喝茶。
“你是伯约哥哥的仆人。”诸葛果说,“去给我准备早饭。”
“你饿死吧。”钟会气她。
“呼呼……”诸葛果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他做的饭有毒。”姜维端上早饭,“吃我的吧。”
诸葛果疑惑地看向钟会:“你还会制毒?”
“不是。”姜维拆钟会的台,“是食物高温变质。他做不来饭,之前学了很久还是差点把自己毒死。”
也差点把我毒死,姜维心里默默地说,又转身进了厨房。
“没用的家伙。”诸葛果道,“买你这刁奴何用?”
钟会笑了笑也不生气,嘴里塞了口包子:“奴隶也分很多种的,我嘛……是负责床上的。哎呀,说了你也不懂。”
“你,你不要脸!”诸葛果脸像涨红的虾。
“我才不是不懂呢!”她脑内搜索了半天如何回击,“不就是通房丫头嘛,想得美,伯约哥哥才看上不上你呢!”
“哦?”钟会不顺着她说,反而问道,“你说你懂,来你说说看呀?怎么你也想做王元姬的通房丫鬟?”
“我,我……”诸葛果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尚未学到她父亲的精髓,怎么说得过钟会这不要脸的老喷子,羞得说不出话,只觉得这个人真是太可恶了!
姜维实在不想被卷入他俩没营养的吵架,他走出来,扔给钟会一个苹果,“闭上你的嘴。”他就纳了闷了,从王元姬到诸葛果,怎么钟会一个大男人特别爱和女孩子斗嘴?
“你看,姜维还要洗水果给我吃呢。”钟会炫耀。
诸葛果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不理他。”姜维摸摸诸葛果的头,端出一个盘子,“吃水果。”
诸葛果定眼一看,盘子里装着切好的苹果块,还都被做成了小兔子的样子。
她一下子就笑了,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想到小时候姜维就是这么给自己和哥哥削苹果吃。
看到对面的兔子苹果,钟会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这个整只的不香了。
“我也要兔子。”他阴沉着脸说。
“你才没有。”诸葛果向他吐吐舌头。
“我要兔子。”钟会才不打理她,只是直瞪瞪地看着姜维,又重复了一遍,大有就算变成男鬼也不会放过姜维的意思。
姜维走进厨房。
“你少自作多情了。”诸葛果嘲讽他。
钟会就盯着厨房的帘子不说话。
不多时,姜维又出来了。“吃吧。”他把盘子放在钟会面前,“实在闲着就去誊抄医典。”
“伯约哥哥你干嘛给他兔子!”
“不对,医典?他能抄的好吗?”诸葛果回过神来抗议,“这家伙这么坏,故意写错害人怎么办!”
“我才没那么无聊。”
“果果你不是总抱怨医典整理不过来吗?士季一目十行,才思敏捷,有他辅助你就快多了。”
“啊这……好吧……”姜维都这么说了,诸葛果只能不甘心的应下,她凶巴巴地对钟会说,“我会检查你的!”
钟会翻了个白眼。
见事情定下,姜维便走出房门继续去干农活,每年他来神医谷,都会帮诸葛果做些修补房子院落的工匠活。
姜维走后留下的两个活宝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
“你别得意,要敢写错一个字我就去叫伯约哥哥教训你。”
“……”
罕见的钟会低着头没有回应诸葛果的挑衅。
诸葛果有些疑惑:“喂,你怎么不说话?”
钟会抬起头,眉飞色舞:“我的兔子比你多一个。”
“啊?”诸葛果低下头数了数两人的盘子。
“……你真幼稚。”她吐槽。
吵架归吵架,誊抄医典时钟会和诸葛果可谓配合默契,他天生记忆力极佳,看过一遍就能把诸葛果整理的目录记下,后续做起助手的工作也是得心应手。钟会聪明,只要他愿意,大多数事都能干出极高水平,诸葛果纵使想刁难他也挑不出毛病,她嘴上不说,但心底里却对钟会改观了。此前她一直觉得钟会就是个空有其表的公子哥,现在看来姜维对他的夸赞一点不是水分。
等两人忙完,已经下午。钟会伸了个懒腰,继续去骚扰姜维找乐子。
他在后院找到姜维时,姜维正围着围裙戴着袖套切菜。
钟会找了个板凳坐下,悠然自得看姜维干活,越看越满意。姜维被他盯得发毛:“你看什么?”
钟会喝了口茶,舔了舔嘴唇,由衷夸赞道:“你干起活来真贤惠。”
眼见姜维不搭理他。钟会继续补充:“我娘说娶妻娶贤。”
姜维一个大男人活了三十多年,终于理解了被登徒子调戏的良家妇女的心情。
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过。姜维保证,他要回嘴了钟会更来劲。
钟会继续自顾自说:“其实我一直梦想能过上书里写的田园生活,自由自在与世无争,什么功名利禄王权富贵都和我无关。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就好。”
姜维装作没听到,说:“后山有一个药泉,等晚上我们去泡一泡祛毒。”
“药泉?”
“那本是个野泉,历代神医谷弟子都会在里面加入药汤调和,久而久之温泉混杂了各种药物就有了奇效。”姜维说,“今早果果说配合药泉,她调制的祛毒药更加有效。”
姜维继续说:“果果为我们祛毒费了不少心。这温泉是神医谷历代心血,本不对外人开放。”
钟会明白姜维的意思,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真和你小妹妹生气的。”
“果果一直和药石为伴,她只是比较单纯。”
“她刚刚还说要毒死我呢。”钟会故作害怕开玩笑,“你可要保护我。”
姜维被逗笑了:“医者仁心,神医谷弟子只救人,不会使毒。”
说着他把一堆青菜梗萝卜头混在一起剁了又剁。然后倒进了一旁的食槽里。
钟会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喂猪。”姜维说。
”我是问这是什么?”钟会指着猪食里的混着的被剁碎的树叶片。
“这是些带香味的草药。”姜维解释,“果果说混在饲料里,喂出来的猪肉自带草药香气,更加好吃。”
“医者仁心。”钟会感叹。
“玉玺有下落了吗?”司马昭低头看书,问道。
“回禀晋公,暂时没有。”贾充回答,“不过皇帝和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下,玉玺不过锦上添花,没有也罢。时间只待大人定夺。”
“嗯。”司马昭点头,翻了页手中的书,“那元姬和钟会有消息了吗?”
“无。”
“哎……”司马昭放下书抱怨,“成都这地方指定有点说法。怎么我的男女老婆都被这俩师兄妹拐走了呢!”
贾充:我看你脑子指定有点大病。让钟会听到又要踹你几脚。
贾充:“子上,你想多了。”别自恋了。
“不是我多心啊。”司马昭摇头,翻起手里的书,前言不搭后语,“人心难测。正所谓一入后宫深似海,东宫之争向来如此。”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贾充好奇问:“子上你在看什么?您不日便是天下至尊,要多花时间在学习帝王之术上才行。”别整天没个正形了。
司马昭抬头,一本正经回答:“这便是学习权谋的书啊。据说这本书融合了历朝历代的秘史,甚至我朝先帝和皇后的故事里面也有所隐喻,我才拿过来学习的。”
贾充定睛一看:《后宫~甄X传》
司马昭不知翻到了哪里,又改编起台词,对贾充深情告白:“孤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有元姬一个贤妻,你和士季两个美妾便足以。不过……”他感叹道,“还是比不上纯元皇后。”
贾充默默想:你的“元”是谁的“元”?
就在插科打诨之际,属下递进来了一封信。
“孤的“芫芫”来信了?”司马昭终于放下小说,“她说了什么?”
“回晋公。”贾充扫完信纸,语调没有一点起伏。
“您的贤妻把您的另一个美妾发卖了。”
“……”
“发卖?”
“就是上位者对所持有的奴仆进行交易。”贾充解释。
“不对吧。元姬和士季算这种关系吗?”司马昭不解。
贾充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禀晋公,从礼数上来说这完全符合规矩。第一,王元姬大人乃您正妻,钟士季则只是您的小妾,正妻发卖小妾符合尊卑。第二,王元姬大人乃是琅琊王氏嫡长女,钟士季只是颍川钟氏庶次子,嫡女发卖庶子符合嫡庶。元姬大人不愧是世家出身,行事礼法毫无疏漏,好一个嫡嫡道道啊。”
贾充胡言乱语完,将信纸递给司马昭:“不过我赞同她的做法,钟会早就有二心,不如挑拨姜维借刀杀人。”
“只怕没杀成,反而把他俩拧成一股绳了。”司马昭思索。
贾充分析:“姜维是个已天府帮利益至高的疯狗,按他的性格不会放过钟会。”
“如果钟会为自保愿意帮助姜维,而姜维又顾念旧情呢?”
贾充说:“那姜维最多不杀钟会,将他关起来,也不会再和钟会同谋。谁会傻到再一次信任背叛过的家伙呢。”
司马昭点头赞同:“不过人心难测,对姜维这个奇葩还是万事小心。”
他随即又眉头紧锁陷入思考。
贾充见状关心问道:“晋公还有什么疑虑?”
“……”司马昭直视贾充缓缓开口,“若按你的理论,元姬能发卖钟会,是不是也能把你发卖了?”
贾充:……他想学钟会给司马昭脸上踩上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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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元元,芫芫,荟荟,荚荚
江湖没有反诈app(下)15
15.男人心海底针
“士季……”姜维嗓音疲倦,“你给我时间想想。”
“想什么想!”钟会才不吃这套。姜维明显已经是松动了才把自己留在身边,这时不乘胜追击还让他想?想多了鬼知道这木头的脑回路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不给姜维反应的机会,直接扯住姜维的手腕扑上去,姜维吓了一跳,但也没有抵抗就卸了力,就这样上一秒还在闷头叠被子的姜维下一刻就被钟会摁在了床上。
钟会身体撑在姜维上方,一条腿曲着插在姜维的两腿之间,阴影笼罩着身下人,霸气十足:“姜伯约你不说清楚别想走!”
姜维皱眉盘问道:“你从哪学来的这个姿势?”
“?”钟会一愣,随即甩甩头,恶狠狠地说:“不许转移话题!”
他......
15.男人心海底针
“士季……”姜维嗓音疲倦,“你给我时间想想。”
“想什么想!”钟会才不吃这套。姜维明显已经是松动了才把自己留在身边,这时不乘胜追击还让他想?想多了鬼知道这木头的脑回路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不给姜维反应的机会,直接扯住姜维的手腕扑上去,姜维吓了一跳,但也没有抵抗就卸了力,就这样上一秒还在闷头叠被子的姜维下一刻就被钟会摁在了床上。
钟会身体撑在姜维上方,一条腿曲着插在姜维的两腿之间,阴影笼罩着身下人,霸气十足:“姜伯约你不说清楚别想走!”
姜维皱眉盘问道:“你从哪学来的这个姿势?”
“?”钟会一愣,随即甩甩头,恶狠狠地说:“不许转移话题!”
他刚要继续开炮,不想却又被打断了。
姜维:“你身上脏”
他继续无情地补刀:“有味道。”
……
……
钟会:……诶?
他的大脑宕机了:有味道……
姜维面无表情:“去洗澡吧。”
“你胡说!”钟会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了。“哪有!”他慌乱地去嗅自己的衣服和手臂,“姜伯约你鼻子坏了吧!”
“你在山洞里呆了两天,又在河里泡了那么久。”
“那也没有!”钟会气急败坏地反驳,“那里的水干净的连条鱼都没!我什么都没闻到!”
“你自己闻不出。”
“闭嘴!”一向自诩风流高雅的贵公子钟会被整的破防了。
“出门左拐。”姜维冷静地把换洗衣服抛给钟会。
“姜维你!你!”钟会对这套不按理出牌的连招欲哭无泪,明知道对方是假话,但他心理上过不去这个坎啊!
钟会抱着衣服“噔噔”地跑到房门口,又突然回头一瞪眼:“不许逃!等我回来!”说着就窜走了。
“呼……”望着钟会远去的背影,逃过一劫的姜维心有余悸,再多一秒他就招架不住了。
两人的立场像一个鸿沟横在姜维心里。他很了解钟会,这人表面上再爱你,但关键时候还是会以自己的利益优先,八年前的事就证明这一切。
既然钟会没办法为了自己全心全意付出一切,为什么对方还是来纠缠不休,他已经这么努力去无视和躲开对方。
钟会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对待感情都是如此蛮横,只凭着一时脑热。姜维年长,有时不由自主还是会把钟会看成天真的孩子,但他会突然一个激灵——对方压根不天真,现在甚至都不算不上孩子了!
他这时便会生出剧烈的怨恨,想让钟会尝尝随心所欲的后果,但感情又让他忍不住爱护对方,不想伤害他。
这段感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着实让他为难,他从怀中掏出王元姬给的小盒子,陷入沉思。
等钟会把自己搓掉了层皮回来后,发现屋子的灯已经熄灭了,姜维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安静地好似睡着了。
钟会无视了地板上铺好的褥子,径直走到床边,拉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还没等他躺热乎,姜维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钟会邪魅一笑:“哼~我就知道你没——啊!”他被姜维提着后领子,像拎只小兔子一样把他扔地板上去了。
“喂!你干嘛!”
“睡地上去。”
钟会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你让我睡地板?”他钟士季一辈子养尊处优,现在被分配到去睡地板了!
“你把床让给我!”
“凭什么?”姜维挑眉,“你又不是姑娘家。”
“我——!”钟会一口气没提上来,他意识到姜维是在故意气他呢!
钟会磨磨牙,他才不要让对方得意呢!钟会转了转眼珠子,阴招就上来了。
他换了副面孔,咧开嘴,笑得阴森,成熟男人的嗓音故作甜腻地说:“奴家来替主人暖床不好吗?”
姜维:“……”
大夏天的他愣是打了个哆嗦,再次承认自己绞尽脑汁也比不过天赋选手。
“别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八道,你好妹妹都说了。”钟会摇头晃脑,“我被卖给你了。”
姜维头一次埋怨起诸葛果。
他只得无奈道:“知道了还不听话睡地板上去。”
“这不对。”钟会洋洋得意,“你看,我是被拐卖来的。睡在地板上多容易逃走啊,一起睡你才放心。”
哪来的刁奴,姜维彻底被折服了:“所以你还要睡里面对吗?”
“没错!”钟会点点头。
“还要抱着你,对吗?”
“……”钟会看着姜维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他视线飘忽,抿着嘴不说话了。
“玩够了睡觉吧。”姜维怕把钟会玩炸毛了翻脸,也不再继续打嘴仗,重新翻身躺下。
钟会懊恼地磨磨牙,戳了戳姜维的脸:“那我真跑啦!”见姜维不理他,他“哼”了声,就想离开。
突然,钟会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死死攥住了。
“嘶——”手腕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出声,“你打算把我骨头捏碎吗!”
姜维没理他,还是像个死人一样背对着躺着,但手上的劲一点没松。
钟会皱着眉,用力也掰不开他的手指,只得没好气地商量:“你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见姜维还是没动作,他“切”了一声:“不把你这的钱全部用光我才不会走呢。”
过了会儿,姜维才缓缓松开了手。
钟会揉了揉手腕,钻进了地铺。
死装。他恨恨地想:还不是舍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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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他们对彼此的认知有偏差……
【丕植】爱的表达形式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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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家里氛围好像有些尴尬。
曹彰望着坐在自己两边吃午餐的兄弟,似乎发觉了什么……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受兄弟欢迎了,还要被曹丕和曹植围在中间坐着。
按平时的情况来,曹植早缠着二哥去了,有时俩兄弟黏得就差曹植坐他哥腿上吃饭了。
但最近几天,曹植总找他,他要出门和女友约会,曹植都要跑过来问自己要去做什么,却一副完全不在乎曹丕晚上去谁那要干什么……这俩人肯定是吵架了。
曹昂早就成家搬出去住了,爹最近又在海外谈生意,于是曹家这偌大的别墅里除去几个打扫完卫生就会离开的保姆,就只剩一对最近在冷战的兄弟,和他。
曹彰想都没想,打开手...
※现pa,有丕女装照描述出没,分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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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家里氛围好像有些尴尬。
曹彰望着坐在自己两边吃午餐的兄弟,似乎发觉了什么……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受兄弟欢迎了,还要被曹丕和曹植围在中间坐着。
按平时的情况来,曹植早缠着二哥去了,有时俩兄弟黏得就差曹植坐他哥腿上吃饭了。
但最近几天,曹植总找他,他要出门和女友约会,曹植都要跑过来问自己要去做什么,却一副完全不在乎曹丕晚上去谁那要干什么……这俩人肯定是吵架了。
曹昂早就成家搬出去住了,爹最近又在海外谈生意,于是曹家这偌大的别墅里除去几个打扫完卫生就会离开的保姆,就只剩一对最近在冷战的兄弟,和他。
曹彰想都没想,打开手机立刻开始联系女友。
“宝宝,我兄弟最近吵架,家里氛围好尴尬啊……我能住你家吗?”
曹植往嘴里塞饭,抬眼便瞟到了曹彰手机里刚发出去的一行字,“我能住你家吗?”,他立刻咽下嘴里的饭就揪住曹彰的袖子质问他。
“三哥你要出去住,你不要我了?就跟那男的一样,你心里就没有我!”
曹彰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吓得往边上一靠,把曹丕手里的筷子都打掉了。
“没有的事啊,子健,我只是……”
“你不要理他,子文。”
曹丕俯下身捡起掉地上的筷子,又整理好桌上除了曹植的碗筷以外所有盘子,端起来就准备去边上厨房洗碗,回头时不忘朝曹彰嘱咐道,还阴阳怪气的耸了耸肩。
“是这家伙真的无理取闹,多大的人了,还像孩子一样追问这种无意义的话题。”
曹彰在原地如坐针毡,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一脸委屈又恼怒的弟弟,又偏过头看了一眼在厨房里洗碗筷的哥哥,心里喊了一百句子脩哥救救我救救我……
幸好,下个瞬间,他的手机里就传来了特别关注的提示铃声。
曹彰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打开手机,接通了女友的电话,在离开位置前不忘朝着兄弟露出假装歉意的微笑,然后迅速走开。
“宝宝,对的,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吗……”
此时餐厅里的气氛随着曹彰的声音越来越远,而逐渐下降至冰点。
看着曹丕一直在厨房里不出来,曹植也没法收拾碗筷,不收拾碗筷肯定又要挨骂,他只得坐在原地刷起手机来,但连视频是什么他都没看懂就刷过去了——过分在意曹丕在厨房的动静让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而很在意曹植怎么还没离开的曹丕也不想从厨房里出去,洗完碗之后又把橱柜桌面擦了一遍,回头看曹植还坐在那里。
他们两个就这样站着,什么事也没做就把对方困住了。
在一阵致死量的沉默中,最后还是曹丕先开了口。
“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把你碗洗了。”
日常对话却完全0称呼,代表是真的生气了。
“你出来我就洗,我还想问你怎么在厨房里待着不出来,爱上了?”
曹植也不遑多让,皱着眉就瞪了回去。
曹丕抿了抿嘴憋住一口气没气得喷出来,径直上前把曹植面前的碗筷一收,但看着那张脸曹丕还是一时火气上头,指着弟弟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你就天天小家子气谈你那爱不爱的吧,大人们才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聊这玩意,别太过分了曹子建。”
听见曹丕的话,曹植气得头晕眼花,从曹丕手里把自己的碗筷又抢了回来。
“我也不想当你这样恶心又世俗的家伙!”
正当二人马上就要因为这副碗筷打起来的时候,曹彰打完电话又回来了,开门的瞬间便撞上了二脸凶相的曹丕曹植的脸,吓得怔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他下移视线看见二人手里抢的那套碗筷,于是快步走上去把二人扯开。
“都别吵了,碗我洗,你们俩回去吧,各走各的啊。”
看曹彰过来劝架,曹丕也没了打起来的想法,头一甩就第一个离开了餐厅,看见曹丕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曹植气得直跺脚,咬牙切齿地碎碎念骂着什么,曹彰没听清楚,只是抬手揉了揉弟弟的头。
“不气了不气了,二哥也就是脾气大了点,想法不和很正常的……”
“哼,算了,谁稀罕。”
说完,曹植转身就要走,但在离开前他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准备去洗碗的曹彰。
“哥,谢谢了。”
曹彰愣了一秒,随后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手上这副碗筷的事。
“啊……哦,你说洗碗啊,没事,也就一副碗筷。”
洗完碗他就要去找女朋友了,想到这曹彰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至于这对吵架的兄弟,按以往的情况来看,不超过五个工作日他们就会和好的(曹昂在的情况下时间能压缩到两个工作日)。
回房后曹植还是越想越气,光是想着曹丕那张脸就来气,但又完全没法把这家伙从脑子里赶出去,索性就打开了电脑开始写起文来,作为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
这一写时间就到了傍晚,中午气得没吃太多,曹植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起来了,正想打电话问问曹彰晚上吃什么,却看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他真的住去女友家了。
“你是舒服了我怎么办……”
曹植咬紧牙关却没啥好骂的,换他他也这么做,于是只得把气往肚子里咽,就是这气也没法饱腹……他只得打开手机看看点什么外卖好。
此刻房子的另一头,休息日依旧在工作的工作狂曹丕先生也很苦恼。
由于今天负责做饭的阿姨晚上有事不能来,这顿晚饭只能他们兄弟自己解决,本来他想怂恿曹彰带头出去下馆子,没想到这小子自己跑了,留下他和曹植两个人尴尬。
他是可以忍着不吃,就这样工作下去,慢慢的就会忘记饥饿,但作为哥哥的责任又让他不得不去管他弟的死活,就算他们闹得很不愉快,起码也得关心一下弟会不会饿死吧(虽然一晚上不至于)!
他思来想去,终于软下心来准备去曹植房里敲门问问他今晚吃啥,却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从自己的房门口传了过来。
似乎是一些布料摩擦,鞋底在地毯上摩擦的声音,曹丕听力很好,所以这点响动逃不过他的耳朵。
是曹植吧,这小子还是待不住找过来了,一阵莫名的自信从曹丕的心底涌现,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后曹丕又把笑容憋了回去。
他走过去把门打开,却只看见曹植匆匆忙忙跑开的背影,曹丕眯了眯眼睛一脸困惑。
“这家伙是要做什么……”
没办法,本来就是要去找他的。
曹丕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就往曹植的房间走了过去,敲门前他迟疑了很久,有些许拉不下面子,但考虑再三他还是敲响了房门。
“等,等下,是哥……曹丕吗!”
听见曹植的话曹丕只觉得够搞笑。
“不是我的话,这屋子里就只有鬼了,你想要谁敲你门。”
“那还是闹鬼得了……等下,还不能进来!”
屋子里传来曹植慌乱地收拾着什么的声音,一来二去碰倒了不少东西,传来不知是书还是纸的玩意哗啦啦全倒在了地上的声音。
曹丕站在门口等了好几分钟,曹植才收拾完东西过来开门,门一开,曹丕就注意到了弟弟通红又满是虚汗的脸。
“你……在屋里干什么呢。”
“要你管……”
曹植浑身不自在地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臂,这奇怪的动作让曹丕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安,再说他现在老站在门口又不让曹丕进去,那屋子里肯定有什么不能让他看的东西。
“先进去再说……”
“别,我们出去说!”
曹植连忙挡住了曹丕准备进房门的动作,只有靠这么近的时候,曹丕才感受到这小子似乎有些发烧似的,皮肤上冒出的热气直往他这边拱。
总不能这小子有学国外历史上某些文艺工作者那样滥用觉醒剂吧,曹丕立刻严肃起来。
“你一个人在房里做什么,不会是什么违法犯罪行为吧……干了坏事爹可罩不住你。”
说完,曹丕便推开曹植往屋里走过去,曹植慌乱地赶上去扯住他的手臂。
“尊重一下个人隐私好吗!”
走到桌子旁边,曹丕注意到了他还没关的电脑,虽然所有页面都做了最小化处理,但依旧能从底下打开的软件判断出曹植刚刚在码字,嗯,很像他生气时会做的事。
正想着这好像没啥问题啊的时候,曹丕扭头就看到了放在桌上还没用的几节手纸,虽然被揉得皱皱的……垃圾桶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奇怪了。
看见曹丕还要往前走,曹植一下气得满脸通红,更用力地把他往后拖,曹丕就硬拖着他,并准备检查下曹植没来得及关严的抽屉。
“那个真不能看!!”
藏在抽屉深处的居然是……
曹丕看到那东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瞳孔紧缩,脸颊也突然变得通红,他拿起那方形精致相框就指着曹植的鼻子骂到。
“这玩意就不该存在在世界上啊,你怎么拿到的!说实话!”
“你听我解释……”
曹丕此刻连他的温文尔雅少爷形象也不装了,大发雷霆,一边骂着些有的没的,一边就要往外走,还把手里的相框往怀里藏,却被曹植几下揽住了腰,硬是没能移动脚步。
在兄弟争抢期间,曹丕手一滑,怀里的相框往地上一掉,实木相框和玻璃立刻就分了家,玻璃摔碎一地,看得曹植一阵心疼,连忙撒了手就去捡地上的东西。
现在躺在地上的,曹丕想立刻带走销毁的那张照片,是他大学时期在歌剧社演出时扮演《茶花女》中的维奥莱塔的珍贵影像。
画面上的曹丕打扮成了女性模样,还画了精致的妆容,虽然乍一看不像是男子,但认识曹丕的人多看两眼都认得出那就是曹丕。
曹丕的整个人生里只有这一次,他咬牙忍了扮了女装,他以为除了大学同学,家人朋友里没人会看见他这副打扮,这又是社团公开日时一次小型演出,没什么人会来看的。
但没想到这剧照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弟弟的书桌抽屉里,而他根本不知道他弟到底藏着这照片多久了,他甚至还裱起来了!
“你从哪拿到的,实话实说!”
曹丕也顾不上那照片了,指着曹植质问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藏在他大学同学里的“叛徒”揪出来扁一顿。
曹植捡起相片和相框,抬头望了他一眼,有些心虚地小声说道。
“你大学同学,那个姓吴的,以前经常来我们家的……有一次你去打电话,他跟我说有好东西给我看,就……”
曹丕立刻就在脑子里对上了号,下次找这家伙出来喝酒的时候不跟他算账才怪!
正在气头上呢,曹丕实在没空管他,深吸几口气平复着情绪,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于是等他低头去看曹植时,就看见对方收拾着地面上的相框残躯,并空手捻起了地上的玻璃渣。
曹丕连忙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人往边上拖,但还是没挡住,曹植捡相框时手指被上边带着的碎玻璃划了个鲜血淋漓。
“你……”
见这样曹丕抿着嘴骂都骂不出来了,两手一摊放弃了说教,出门拿了医药箱给人把手包扎了,又从杂物间拿了扫把过来,两人一起把地上的玻璃收拾干净。
等收拾完现场,两兄弟就坐到曹植床上休息,曹丕见他弟手里还捧着那照片就来气,伸手就要抢,但曹植一个闪身躲开了,躲在床的另一角把照片藏在了怀里。
“那照片你有什么宝贵的……还想拿了当把柄威胁我不成?”
“你又幻想些有的没的了,谁想了!”
曹植怒骂道,但随后声音又软了下来吞吞吐吐的说。
“我就是看你这样子自信又大方……有时看一眼会觉得写文有动力呢,你女装就又是另一码事了。”
“自信又大方……”
曹丕气笑了,他可没想到自己的女装照还能得到这样的评价,以为是曹植笑话他,却又觉得他说话语气不像开玩笑,于是定了定神追问了一句。
“你没开玩笑吧?”
“别总乱想,你要不要去看看脑子啊。”
“我去看病,那你也一起去看看是不是太缺爱了,成天追着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问。”
听了曹丕的回嘴,曹植也急了,曹丕总这样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谁搞得懂他到底想什么。
“你说显而易见,那就直说!谁猜得到你想什么!”
曹植话音一落,房里只剩下了沉默,曹丕没有回话,只是嘴角抽了抽,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哪说起的样子。
这可好,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曹丕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卧槽,曹丕你给我回来,晚饭吃什么啊……”
曹丕起身就离开了曹植的房间,连那张照片都不要了,他能听见曹植把枕头扔向他时,枕头落地的声音,但曹丕没有理会,就这样把弟弟的喊骂声抛在了脑后。
声音渐渐消失,他的心情也重新平静。
今晚不吃了,就当减肥吧。
【超蝙】世界最直拍档
Summary:“见了鬼,他们真是我毕生所见最直的一对。”
Notes:献给最可爱的奶盖,祝她一切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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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和蝙蝠侠的一张照片在推特上被转爆了。
超人停在辽阔星空下,红披风被夜风吹起来,像朵跳跃不休的火焰。他垂着头,朝面前的人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
而在他明亮灼热的视线里,蝙蝠侠向他递去一枝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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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煜】失心
ooc有,手癌有
精神失常警告,全文1.2w+,一发完
李煜房中的鹦鹉又开始念经了。
这只毛色雪白的鹦鹉立在架上,时不时做出几个偏头的动作,偏偏嘴里学舌的声音丝毫不停。李煜看着它的眼神也随之带上了淡淡的无奈,这鸟是赵匡胤送给他的,也并未解释来路,李煜只当这是远方某地送来的贡品。
这鹦鹉机灵得很,李煜从未有心教过它如何说话,但这鹦鹉自行拾来了李煜平日中的言语,时不时能蹦出几句诗来。
但更多的时候,它听得都是李煜礼佛时所念的经文,所以鹦鹉学舌时所说也是佛经最多。
无论如何,鹦鹉口中吐出的人言都能使李煜这处僻静的院落多上几分热闹,李煜也并未阻止,而是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园林之中......
ooc有,手癌有
精神失常警告,全文1.2w+,一发完
李煜房中的鹦鹉又开始念经了。
这只毛色雪白的鹦鹉立在架上,时不时做出几个偏头的动作,偏偏嘴里学舌的声音丝毫不停。李煜看着它的眼神也随之带上了淡淡的无奈,这鸟是赵匡胤送给他的,也并未解释来路,李煜只当这是远方某地送来的贡品。
这鹦鹉机灵得很,李煜从未有心教过它如何说话,但这鹦鹉自行拾来了李煜平日中的言语,时不时能蹦出几句诗来。
但更多的时候,它听得都是李煜礼佛时所念的经文,所以鹦鹉学舌时所说也是佛经最多。
无论如何,鹦鹉口中吐出的人言都能使李煜这处僻静的院落多上几分热闹,李煜也并未阻止,而是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园林之中。
现如今巨木难觅,因此各处营建的宫殿都随之精简体量,就连赵匡胤所居皇宫都是如此,李煜当然不会在这处院落大小上多做计较。更何况此别院当真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流水假山一应不缺,甚至就连院中花卉植被都是按着李煜心意布置。
虽然李煜身为臣虏,可他只要仍身处这处院落之中就仍能行止由心。至于院门外,则一直都由披甲卫士日夜值守,李煜向来不得见外人,所以能与李煜说上几句话的,也只剩下了面前这只鹦鹉。
就在李煜思索着要不要认真教这只鸟儿些人言时,院门外突然传来甲胄碰撞之声,李煜顺着声源望去,却看见了赵匡胤的身影,李煜来不及细想赵匡胤为何而来,直接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参见陛下。”
“平身。”赵匡胤的脚步停在李煜身前约摸两尺远便不再靠近。
李煜站起身来,立在赵匡胤身侧,但仍然深深地低着头,恪尽自己作为臣虏的礼节。虽然视野受限,李煜也能看见赵匡胤是孤身一人前来,并没有侍从相随。
赵匡胤前来看他时一向不带侍从,李煜不知道应该因这份信任而欣喜,还是因为这份轻蔑而哀伤。毕竟赵匡胤行伍出身,即使李煜真的大起胆子来,动了行刺的想法恐怕也会在片刻之内被赵匡胤打倒在地。
更何况李煜本就没有这份胆气,此时此刻只能沉默着,等待赵匡胤先行开口。
但打破这沉寂气氛的,不是赵匡胤,更不是李煜,而是站在笼架上的鹦鹉,那鹦鹉又一次念起经来,一下一下地偏着头。
李煜听见身侧的赵匡胤轻笑一声“这鸟儿当真聪颖,想必违命侯在教导上也花了不少心思。”
“区区小事而已,不足挂齿,臣并未用心教过这鸟儿,只是平日里佛经念得多了些,竟被它学了去,若是官家不喜,臣此后便避着些它。”李煜低垂着眼,竟说不出自己此时心中究竟是何滋味。
赵匡胤语气不变,仿佛只是在与李煜攀谈一般“违命侯当教它些好的,这佛经人人可念,你大可教它些你的诗文,莫浪费了你的好文采。”
“臣遵旨。”无论李煜从赵匡胤的话中读出了何种意味,李煜都只能将赵匡胤的话语当做命令,摆出一副臣属接旨的样子。
在李煜看不见的地方,赵匡胤的嘴角略微动了动,但是却并未再多说些什么。
“违命侯整日里只能对着这鸟儿想必也是无趣,等到来年腾出手来,违命侯也当去处宽敞些的别院。”说完这话后,赵匡胤未等李煜谢恩,便转身离去,留李煜楞楞地站在原地,耳边唯有鹦鹉口中的佛经。
日赵匡胤的话语在李煜听来却带着些反常的关切,在此之前,李煜从未在那些照顾他起居的宫人口中听闻任何有关于迁居的消息。
“罢了。”李煜略叹口气,他深知赵匡胤若是真的有心为难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只需扣减他日常所需便足以叫李煜像那梁武帝一般饿死宫中,又何必费心营建什么别院。
至于教鹦鹉诗文之事,李煜也并未放在心上,若是他仍身在南唐,估计还有这番雅趣。而现今身在汴梁的李煜,笔下诗文中唯有万千愁绪而已。
现今正值夏季,李煜望向汴梁的如洗碧空,思索起南唐此时应是何种天色,但无论是晴是雨,南唐此时都应绿意匆匆,树影婆娑。
李煜甚至不知终自己一生是否能再得见南唐树影,想着想着,李煜在这一方别院中踱起步子来。
“唯有,愁恨年年常相似……”
在这之后,一直到入冬前,赵匡胤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次,由于政务繁忙,赵匡胤每次都是略坐坐便起身离开,那只鹦鹉也没有再在赵匡胤面前开过口。
由于天气渐寒,鹦鹉常站的架子也被搬到了暖融融的室内,李煜捧着热茶,坐在案前,偏头看向窗外已落了白雪的树枝,此时李煜身旁无人侍应,只有摆在面前由红泥制成的火炉发出微微的噼啪声。
李煜心底里难得地升起几分自得其乐来,这副雪景在南唐难得一见,但自从北上入宋以来,李煜年年都能看到这落雪之景。一想到这,李煜心底里的那点自得也随之消失不见,只剩下年年相同的愁绪。
近日赵匡胤并未前来,只是差人告知李煜,为他准备的那处新别院接近落成,等到初春便可让李煜迁居。
李煜对此倒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例行地谢了恩而已。
李煜窗外的一杆枝头再也撑不住其上的落雪,猛地弯曲下去,一团雪屑随之摔在地上,稍稍打破这一片寂静。
就在李煜看向那秃了一块的枝头时,马蹄声突然在李煜院外响起,又匆匆停下,李煜看向院门,眉头微皱,但很快便重新舒展开来。
想必是官家又有了什么旨意。李煜如此想着,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起身开门的事自有门口的侍卫代劳,不必他亲力亲为,李煜只是放下手中茶杯,整理好衣角,摆出一副接旨的端正样子。
但是看清楚来人时,李煜的神色里掺上了几分错愕。
来人穿着全甲,腰间挎刀,明摆着一副武夫样子,和往日里常来传旨的宦官相去甚远。此时虽是天寒地冻,来者却气喘吁吁,面色泛红,一副路上赶得急的样子。
来者直接推开房门,在李煜身前站定,但是却并未掏出圣旨,而是板起了面孔,先恭敬地对李煜行了个礼,然后才面带悲痛地说道“违命侯,陛下已于昨日驾崩。”
李煜觉得这短短的一句话简直如同当头闷棍,将他敲得头昏脑胀,李煜甚至不记得自己对这传信人说了什么,这人又是带着怎样的一副神态离去,李煜只觉得眼前景象瞬间昏暗下来,如同蒙上一层薄雾。
“愁恨,年年,常相似……”鹦鹉学舌的声音唤回了李煜的神智,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口中一直喃喃地念着这句。
案上的茶已经凉透,和李煜的手一样,一片冰凉,李煜站起身来,长时间的跪坐使得他双腿发麻,李煜慢慢地挪向窗边,合上了窗。
李煜不知道他的究竟在思索些什么,只是看着窗外的天色飞快暗淡下来。
李煜心底涌出一丝苦涩,这一点苦涩被窗外明亮的月光无限放大,甚至让李煜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无边苦海之中。或许是未曾关窗的缘故,李煜觉得自己的手怎么也暖不起来,还在不停地打着颤,但是偏偏神思越来越昏沉迟滞。
甚至未来得及回到床榻上,李煜便倒在案上,昏睡过去。
李煜是被一阵叩门声吵醒的,这声音令李煜难免地有些错愕,若是此处真有来客,也应由院门外的侍卫通传,而不是任由来客走进院落后叩门。
“我是涿郡人士,游历到此,请问可否借宿一晚?”门外响起了个颇为年轻的声音,但是说出的话语在李煜听来却是荒诞无比,李煜这处院落位于汴梁,又不是位于深山之中,怎会有客借宿?
但李煜还是鬼使神差地缓缓打开了门,原因无他,这声音在李煜听来实在是熟悉又陌生,这人的声调与赵匡胤一模一样,只是语气天差地别。
李煜打开门,一位身上带着雪屑,背着个包袱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只一眼,李煜便如遭雷击地愣在原地。
来人分明就是赵匡胤,只不过站在李煜面前的赵匡胤看起来只有二十上下。李煜曾听人提起过,赵匡胤刚刚成家之时曾游历天下,只是李煜不知这本应各处闯荡的赵匡胤为何出现在了开宝九年的汴梁。
这颇为年轻的赵匡胤看李煜愣在原地一言不发,只当他是在防备自己,于是赵匡胤干脆利落地放下身上包袱,对李煜说道“在下姓赵,名匡胤,正游历天下,并非匪徒,还请公子安心。”
李煜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唇后方才说道“请。”
李煜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得见二十余岁的赵匡胤,李煜因此心烦意乱,甚至未曾注意自己手上的茶壶已经一片冰凉,于是他为赵匡胤斟了一杯凉透茶。
眼前的赵匡胤虽然年轻,但是却依旧神思敏捷,在拿起冰凉的茶杯之后,赵匡胤顿了一下,然后询问道“我观公子应是富贵人家,为何身边连个侍应都无,还偏偏要将这院落建在深山之中?”
深山,赵匡胤的话语使得李煜更加心乱如麻,他不住地思索着眼前的赵匡胤究竟从何而来,又或者他是不是已经离了汴梁。
“官家,此处……”万般思绪之下,李煜居然也失言起来。
“公子莫要戏耍于我。”赵匡胤连忙打断了李煜的话,他的神色并无畏惧,甚至还冲着李煜笑了起来“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公子这般出尘脱俗,莫不是山中仙人隐士?”
“我,我可不是什么仙人,唤我重光便可,也不必称我为公子。”李煜不知自己应说些什么,赵匡胤游历四方,风餐露宿之时,李煜还是天真的皇子,在父兄庇佑之下过得无忧无虑。
赵匡胤也不在推辞,而是从包袱中摸出火折子,复点起案前的红泥火炉“重光这炉子都熄了。”
一点点火光逐渐在李煜面前亮起,李煜扶住额头,略按了按,既然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个赵匡胤为何现身此处,那么李煜干脆不再庸人自扰,自入宋以来,他和赵匡胤之间的每一次交谈都套着君臣这一层皮囊,此时此刻,李煜终于有了脱下这套皮囊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我已许久未走出过此处,元朗可否与我讲讲这一路见闻?”
李煜的话语让赵匡胤转过头来,用惊异的眼神看向李煜“重光从何处得知我字?莫不是能掐会算不成?”
“雕虫小技而已。”李煜模棱两可地答了赵匡胤的疑问。
赵匡胤也并未深究,只是神色沉重了些,露出些许不忍,说起一路见闻“当今乱世,四方不安,百姓多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李煜一边饮起复又温热的茶,听着赵匡胤说起瘦骨嶙峋的饥民,易子而食的惨状,还有兵士过后惨遭掳掠的城池,李煜的神色也沉重起来,他听出赵匡胤一路走过的尽是些纷乱贫瘠之地,还尚未踏足南唐地界,于是李煜开口询问道“元朗此后打算去何地游历?”
“江南。”赵匡胤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听闻那处风土人情与北方大相径庭。”
江南,赵匡胤的措辞令李煜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彼时烈祖已建立南唐,赵匡胤对此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可是要去南唐?”李煜紧接着询问道,他的语气里少见地掺上了几分急切,就连李煜也说不清自己心底究竟抱着何种指望。
赵匡胤看向李煜的眼神变得茫然起来“重光可是在说吴越国?那处何时又有了南唐之称?”
赵匡胤的回答令李煜一阵晕眩,他扶住额头,身体略微摇晃,赵匡胤只当他是身子不适,赶忙伸手扶住李煜肩膀,关切地问道“重光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身子不适?”
李煜摆了摆手,说道“无事,你舟车劳顿应也累了,我带你去偏房休息。”
点了点头,赵匡胤站起身来跟在李煜身后,他当然看得出此时李煜心绪烦乱,不愿与他多说,只是趁着前往偏房时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几圈房中陈设。
这处别院里向来没有需要留宿的来客,所以偏房即便日日有人洒扫,也透着一股冷寂味道,赵匡胤倒也不在乎,他走南闯北,只要头上有树梢蔽日,有片瓦遮雨,对他而言就是能够稍作歇息的去处。
安顿好赵匡胤后,李煜自顾自地回到案前,端起茶杯看了又看,这茶杯与他日常所用没有半点区别,但是李煜总觉得心中空洞。
今日前来拜访的赵匡胤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熟识的那个,李煜甚至觉得这是他世的赵匡胤误闯了什么仙境,才又一次走到他的面前。既然这个赵匡胤所活之世无有南唐,那自然也不会有他这名亡国之君。
李煜竟不知这是福是祸,只得恍惚笑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李煜只当自己刚刚所见都是大梦一场,是赵匡胤的魂魄在离去之前又来寻他一遭。
现如今已是深夜,即使关着窗李煜也觉得周身上下冒出一股寒意,于是李煜便换了寝衣,躺在榻上,带着些许美梦将醒的遗憾,沉沉睡去。
再唤回李煜魂魄的不是响动,而是周身的不适,李煜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住地钝痛,咽喉更是疼痛如同火燎一般,但是当李煜勉强睁开眼,看向自己时,李煜忽地愣在了原地。
他此时正穿着寝衣,躺在榻上。
若是昨夜所见皆为幻梦,那么李煜此时应当倚着案几,和衣而眠,但是此时他却如同那梦的终局一般,好好地躺在榻上。
李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支撑着身体打算坐起,但是周身骨节传来的疼痛制止了李煜的图谋,李煜只得躺了回去,用比平日里嘶哑得多的声音说道“来人。”
一名宫人快步走了过来,立在李煜身边,这宫人一向负责照看李煜的饮食起居,长此以往倒是与李煜也有些了解,宫人一见李煜这副模样,便开口问道“违命侯不大舒服?奴婢这就去叫人。”
李煜费力地摆摆手,制止了宫人的动作“你先看看,案上的茶壶里还剩多少残茶。”
李煜的命令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宫人也早已习惯由满心愁绪的违命侯提出的怪异要求,所以宫人应承一声,快步走向案几。
不多时,宫人回到李煜床边,开口说道“回违命侯的话,茶壶中残茶所剩无几。”
李煜闻言,忽地笑了起来,他现在认定昨夜所见并不是他一场幻梦而已,宫人见他不答,也识趣地退了下去,替李煜寻医去了。
李煜这次所遭风寒使他陆陆续续病了月余,这数月间李煜院内的药味从未断过,甚至连李煜自己身上也带了淡淡的药味。不过这一病倒是让李煜免去了不少琐事,只待在他院中躲懒便是,李煜也乐得清闲。
此时年关将近,过去的月余里赵匡胤也来过几次,他依旧和李煜说着自己一路上的见闻,二人的关系也越来越熟络。
只不过越是如此,李煜心中也就越发悲凉,这个时不时前来探望的赵匡胤终究不是与他真正相处的那个,李煜也就无从得知他此后所遇之事。
此时尚未入夜,李煜命宫人在院门前挂上一艳红灯笼,又打开门闩,就在李煜望着那一点红愣神时,鹦鹉又叫了起来“年年相似,年年相似——”
李煜望向鹦鹉,自从那个雪夜之后,李煜便鲜少再念佛经,这鹦鹉也像是尽数忘了一般,不再整日里念着重复的几句梵文,而是开始吟诗,只是词句破碎,仿佛酒盏坠地一般。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推门的吱呀声忽地响了起来,赵匡胤推门走了进来,坐在案前,与李煜面对面。
“重光为何张灯?”赵匡胤端起面前仍热着的茶盏问道。
“年关将近。”李煜略笑了笑。
赵匡胤脸上流露出几分迷惘,他看了看李煜,又看了看院门,之后才开口说道“这样看来,重光这处可当真是仙境,就连年岁都与俗世相异。”
李煜略微睁大眼睛,他这才注意到赵匡胤身上所着衣物叫他身上的轻薄不少,无论如何也不是深冬打扮“那,你那处现今是何时节?”
“时近清明。”赵匡胤答完,从衣袖中抽出一截带着竹叶的青竹,放在李煜面前。
李煜有些意外赵匡胤为何会突然拿出这节竹竿,还没等李煜发问,赵匡胤便开口解释道“我观重光应是江南人士,所居之处却天寒地冻,想来重光应也离家许久,所以我自作主张,替重光在江南折来这竹。”
“自然,就重光这人间仙人而言,这竹当真不值一提。”赵匡胤似乎也觉得自己这礼物有些草率,脸上没有半点夸耀之色。
李煜伸手拿起青翠竹枝,在手中转了几个来回“不,这当是我有生以来所收最好的礼物。”
这竹枝大小正好,无论是制成发簪还是笔杆都应趁手,这反倒令李煜犯起难来,眼前细竹仅有一杆,当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眼看着李煜对这竹竿颇为喜爱,赵匡胤才松了口气,说道“若不是重光的宅子时隐时现,我当为重光在江南折些花来。”
“有缘便可,不必强求。”李煜早已见识过数十次花开花败,年年花落之时,李煜都要伤感许久,当真是年年相似之愁。
李煜将竹竿珍而重之地收在匣中,赵匡胤也早早告辞,他此时已经在江南寻得了落脚之地,不必再在李煜处借住。
于是李煜便自顾自地躺回榻上,少见地带着喜悦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李煜梳洗完毕后直接拉开木匣,打算趁着竹且苍翠多看上片刻,但是拉开木匣之后,李煜忽地手足无措起来。
那木匣此时空无一物,空荡荡的木匣让李煜的心都漏跳了一拍,李煜瞬间手足无措地在房中各处翻找起来。
“去哪了?我记得,我记得是在这里……”李煜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扒开堆在架上的书卷,或是因为李煜的手颤抖得太过厉害,沉重的书卷哗啦一声掉在地上,而李煜却对此无知无觉,只是继续翻找着。
“违命侯所寻何物?”李煜忽地听见了宫人的声音,李煜回过头去,看见了神色略带惊讶的宫人。
李煜赶忙指着面前堆积在地的书卷“你可见过一枝翠竹?约有笔杆长……可能是卷在这书卷里了,你快找找。”
宫人虽听见了李煜的吩咐,但是却并未动手翻找,而是面色越加惊悚“此时正是深冬,何来翠竹,违命侯可是记错了?”
听了这话,李煜也着急起来,将花瓶拿在手上,看向其内“他自江南送来的,昨夜刚刚到我手里,我明明记得,把它放在木匣之中,只是一夜过去,便无影无踪了。”
“昨夜,并未有客来访……”宫人越听越怕,就连语气中都染上了畏惧。
宫人的话令李煜愣在原地,花瓶随之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李煜喃喃地说着“不可能,他来了,和之前一样……他还喝了茶,不会有错……不会的……”
李煜皱起眉头,他只觉得脑内天人交锋,一方说那空了的茶壶,一方说这无影无踪的竹竿,直吵得李煜心烦意乱,头上钝痛。
宫人见李煜站在原地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搀住李煜,将他从一地瓷片中扶了出来“违命侯当是没休息好,奴婢这就去差人开些安神的汤药来。”
“自此之后,你找些煤灰来,每日黄昏洒在门上,不得懈怠。”李煜不愿继续听脑海中的争吵,他需要的也不是什么安神汤药,而是赵匡胤是否真的来过。
若是赵匡胤之后还会再来他这处,就必定会在门上抹去些灰迹。
宫人虽不知李煜为何如此吩咐,但是宫人也知若是自己违逆了李煜的意思怕是落不得好下场,所以宫人连连应声,退了出去。
直到入夜之时,李煜都未能寻得赵匡胤送与他的竹竿,倒是宫人端着一碗棕黑色的药汤送到了他面前,闻着发涩的苦味,李煜略皱了皱眉,但还是接过碗,将其中苦药一饮而尽。
喝下这安神汤之后,李煜果然昏沉起来,在半梦半醒之间,李煜远远地听见架上的鹦鹉对他说了些什么。
带着遍寻不得的遗憾,李煜终究还是坠入梦乡。
在梦中,他又看见了那洁白的鹦鹉,它正低声念叨着什么,李煜听不真切,于是向着鹦鹉的方向靠近些许,鹦鹉的声音也随之落入他耳中“愁恨年年常相似……愁恨年年常相似……”
鹦鹉只重复着这一句,但是李煜的脊背却开始发寒,原因无他,这鹦鹉的嗓音与李煜一模一样。
李煜一愣,他没来由地觉得面前的鹦鹉有些像他,李煜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声音发颤地询问道“赵匡胤,他去哪了?”
“他死了,去了你再也找不见的地方。”鹦鹉的回答直白得宛如利刃一般,狠狠扎在李煜心口上,李煜心口一痛,醒转过来。
窗外天色大亮,李煜看着那晴好的天气,喘了片刻才彻底平静下来,他站起身,觉得自己必须出去走走。
屋外天寒地冻,李煜在身上裹好了大氅才敢踏进雪地里去,此时此刻院内的风还算柔和,李煜抬起头来,用自己的一对重瞳看向天空。
他现在实在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分不清于夜间来访的赵匡胤究竟是不是他的一场幻梦,就在李煜愣神之时,一道人影忽然从墙角闪过,李煜骤然紧张起来,问了一声“谁?”
这个疑问当然无法获得回答,那道黑影也彻底消失无踪,李煜连忙走了过去,只看见房檐的积雪上赫然留着一个脚印。
望着那道消失的身影,李煜笑了起来,他明白了,就是这道黑影,偷走了赵匡胤赠与他的竹枝。
但是这人的身份仍旧不明,李煜皱起眉来细细思索着,他记得自己曾在古书上看过,但是李煜却忽地忘了卷名,但是好在李煜院中一向不缺藏书,赵匡胤知他耽于文墨,所以专门着意为他添了不少藏书。
李煜也顾不得继续赏雪,而是直接回过身去,一头扎进房中,在书架之前不断地翻找起来。
只可惜李煜实在记不得那书卷究竟以何为名,一直到黄昏,李煜都未能找出头绪,反倒是书卷在他脚下堆积如山。
真正将李煜从书卷中拉回的是敲门声,李煜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正对上了刚刚推门进来的赵匡胤。
李煜只觉得自己周身一下子卸了力,他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未饮未食,疲惫感一下子纠缠住李煜的四肢百骸,让他走到案前的动作都变得滞涩起来。
“重光在找什么?”赵匡胤当然也看见了堆积如山的凌乱书卷。
李煜看向赵匡胤,赵匡胤的到来一向没有定数,这一次与上一次赵匡胤赠他竹枝仅仅过了两日,但是之前也有过赵匡胤半月未来的时候。
而且,李煜发现,这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赵匡胤比起两天前沉稳不少,与李煜印象中的赵匡胤越发相似“今日我院里有道黑影,一遇人便无影无踪,我正打算从书中找找,只可惜一无所获。”
李煜的形容让赵匡胤忽地笑了起来“重光这处当真人间仙境,与我之所在大不相同,这黑影在我那,即使是稚子也知,唤做浠人。”
“浠人?”李煜喃喃地念着这个颇为陌生的词汇“我竟从未听闻。”
李煜思量片刻,觉得这浠人恐怕是随着赵匡胤来到他院中的,只不过赵匡胤并不在李煜这处长住,而那浠人,却像是不曾离开。
“重光若是不知,我便与你讲讲。”赵匡胤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坐直了身子“这浠人与精怪不同,精怪摄人之阳气,叫人丧阳归阴,命断魂消,但是这浠人不同,浠人专食人心中情致,受浠人所害者,必日日愁闷,郁郁而终。”
听了赵匡胤的解释,李煜难免紧张起来,自从住入汴梁,李煜便日日为愁绪所扰,岁岁年年如此,直到面前这来自他世的赵匡胤到了李煜面前,李煜才从日升月落间觅得了些许欢愉。
“那可有良策驱离这浠人?”
“这倒不难,浠人最怕笔墨,最恶愁绪,之每日在纸上写些哀愁之语,便可不受浠人之害。即使是在行伍之中的士卒也颇为畏惧这浠人,只得每日托那些识字的在纸上写些忧愁之语,我也替他们写了不少。”
紧接着,赵匡胤又说起自己早已结束了四方游历,现正在行伍之中。
“战场上刀剑无眼,不知何日才能再见重光。”赵匡胤看向李煜的眼神带上了几分留恋,李煜从未在赵匡胤脸上看见过如此神色,与他活在同一世的赵匡胤,李煜鲜少直接看见他的神色,即使看见了,也如同见了山间巨石一般。
“元朗定当无往不利,得胜归来。”李煜看着赵匡胤笑了笑,他确信眼前的赵匡胤也将立一番不世功业。
看了一眼窗外月色,赵匡胤对着李煜说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虽然嘴上说着,赵匡胤却并未起身,而是向着李煜的方向靠近了些许,就在李煜思㤔着赵匡胤所为何事时,赵匡胤动作极快地在李煜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后赵匡胤说了声告辞便逃也般匆匆离开,只留李煜一人仍愣在原地。
看着复又合上的门,李煜笑了起来,他此时当真是少见的半点愁绪也无。
但是此时,李煜还有些事要做,所以李煜慢慢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看向门外,如李煜吩咐的一样,平日里干净的大门此时遍布灰尘,但是在大约肩颈高度却被抹去了一块,看着这道印痕,李煜才彻底安下心来,赵匡胤当真是来了他这处的,而那竹枝的消失则自然而然地被李煜认定是赵匡胤口中的浠人所为。
一想到浠人,李煜又一次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心底里的这点欢欣被浠人尽数盗走,所以李煜赶忙回到屋内,不管窗外夜色深沉,点好油灯铺开笔墨,在纸上一遍遍地写着“愁恨年年常相似。”
宫人来时刚是清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李煜正在桌前奋笔疾书,但纸张上所写皆是重复的一句,纷纷扬扬的纸张如同漫开的雪花一般铺散在地。
或许是因为写了太久,李煜的双眼都有些泛红,甚至连他拿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笔下的字迹也逐渐走形。
宫人战战兢兢地靠近了些许,只听见李煜不断地低声念着“愁恨年年常相似。”
“违命侯该歇息片刻了。”宫人终是耐不住李煜这异样的表现,出言提醒。但是李煜却像是才注意到宫人的到来一般,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宫人,开口说道“鹦鹉叫了一夜,只吟一句,把它挪开些,莫扰了我。”
宫人看向安放着鹦鹉的架子,那洁白的鸟正将头颅埋在翅间,睡得正香。
一股寒意自背后升起,宫人连忙开始思索着应该找个什么借口逃之夭夭。
但是原本还伏在笔墨之间的李煜忽地抬起头来,盯在宫人身上,上上下下看了几圈之后,李煜将手上墨迹未干的纸张尽数塞到了宫人手中“把这些贴在墙上。”
宫人心里明白自己若是此时不答应李煜的要求,怕是难以走出这扇房门,所以宫人连连应声,之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李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右手因为执笔太久已然僵硬酸痛,李煜只得慢慢地揉着指节,揉了半晌才渐渐好转。
过了一刻钟宫人才又抱着诗稿跑了回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李煜清楚这活计一人难以应付,也没有出言询问,只是看着这些人在房中忙活起来。
诗稿终于被妥帖地粘在了墙上,一眼望去全是或潦草或整齐的字迹,但是这些诗稿上的内容却完全相同,叙述着李煜的一腔愁绪。
等到侍卫们尽数离开,李煜在诗稿的包围之下才安心下来,在他看来,那浠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侵他思绪了。
但是好景不长,接下来的几日里,李煜发现窗外时不时有黑影闪过,窗下的雪地上也留着越来越多的脚印,但是自从得知了浠人的存在之后,李煜便再未踏出过屋门,那脚印定然不是他的。
李煜每日数着窗外的脚印,浠人越来越多,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李煜觉得只有贴在墙上的诗稿才能护得他一时周全,所以李煜每日里有大半时间都废在笔墨上,只翻来覆去地在纸上写着“愁恨年年常相似。”
或许是由于写得太多,李煜的字迹已经彻底走形,唯有细细分辨才能认出,但是李煜不甚在意,只是日复一日地命人将文稿糊在墙上。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旬,汴梁的天气逐渐回温,李煜每日都能看见雪融出的雪水自屋檐滴下,春暖花开本是好事,但那雪每滴下一滴,地上积雪每变薄一分,李煜心头便多压上一丝愁绪,若是积雪尽销,他就再也看不见浠人留下的脚印,所以李煜只能日日打起精神,盯着窗外的每一点动静。
直到窗外夜色浓重,敲门声久违地响起,李煜才一下子将什么浠人抛在脑后,看向了刚刚推门进来的赵匡胤。
这一次的赵匡胤比起之前的要更加接近李煜印象中的赵匡胤。
“重光这处还真是断绝俗尘,过了如此之久,重光竟连半点变化也无。”
赵匡胤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墙上的纸张与字迹,片刻之后,赵匡胤才开口问道“重光这墙上贴难道是什么咒文?”
“没什么,祈福罢了。”赵匡胤的问题叫李煜略微难堪起来,他也知在赵匡胤处,防备浠人只需一两张纸,但是李煜实在是太过畏惧那些黑影,所以才让纸张在墙上越积越厚。
赵匡胤也没有深究,而是冲着李煜笑了起来“重光,我今日要告诉你个消息,现如今我也可自称为朕了。倒是借了前些年重光吉言,战场上刀剑终归没取了我的性命。”
李煜心头涌上一丝苦涩,赵匡胤终究是走到了他最为熟悉的这个位置上,但是李煜又隐隐地感到庆幸,毕竟赵匡胤所处没有南唐,李煜现在也仅仅维持着个隐士的身份与赵匡胤交谈。
“我又何来福气呢?”李煜苦笑起来“只是元朗以后定要小心些,尤其是冬十月。”
李煜不想再一次听见赵匡胤的死讯,他无论如何都想看看赵匡胤在开宝十年的光景。
现在的赵匡胤对于李煜所言已经没有丝毫怀疑,赵匡胤于是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我知道了,只是这许多年重光都未有丝毫改变,怕是以后重光所见都是白发苍苍的我了。”
赵匡胤身上的担子也随着身份的转变骤然沉重起来,赵匡胤只在李煜处坐了一刻便匆匆离开,望着赵匡胤离去的背影,李煜只觉得自己一下子空了起来,若不是四面墙壁上依旧诗文密布,李煜差点以为自己已经遭了浠人所害。
李煜又一次提起笔来,铺开纸张准备再备些诗文,但是突兀响起的鸟叫令李煜一惊。
“皆成空!”鹦鹉立在架子上尖声鸣叫着,李煜竟从这声音里品出了几分声嘶力竭的味道,这鸟叫得实在不讨喜,李煜皱了皱眉,将纸展平。
“勿用勿念!”那鸟又叫了起来,李煜被它扰得心烦,只好站起身来,冲着鹦鹉径直走了过去,但是鹦鹉却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仍然高声叫道“空耗心血!”
李煜的双手抓在笔杆上,越握越紧,他从未在这鸟面前说过此种话语,所以李煜断定面前的鹦鹉一定是被浠人所占,只待夺他心智。
啪的一声,竹制笔杆在李煜手里一折两半,笔尖上的墨水染了李煜一手一袖,甚至有些细微的竹刺扎进了李煜手上,但是李煜却无知无觉。
李煜猛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这胡言乱语的疯鸟,但是鹦鹉的反应倒也灵巧,它扇动翅膀试着飞起,但是却受脚上的细链所限,一头向下载到下去,李煜也随之单手将它抓在手里。
李煜看见原本雪白的鹦鹉在他手上逐渐染上了黑,李煜生怕自己为浠人所害,于是抬起另一只手,将断裂的笔杆插入鹦鹉胸口之中,伴随着扎破布料一般的阻力与尖锐的哀鸣,李煜听见了轻微的爆裂声,他看见红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涌出,流了他满手。
但是李煜不在乎,他现在只想尽快杀死这浠人,李煜拔出笔杆,又一次狠狠地扎了进去。
鹦鹉垂死挣扎般地扇动起翅膀,染了血或者墨的白羽毛落了满地,李煜却对此无知无觉,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捅刺的动作,直到手上的鸟彻底不动,李煜才松开了手,任由鹦鹉的尸体被脚上的链子牵着,倒挂在架上不断摇晃。
暗红粘稠的血液顺着李煜的指尖留下,李煜只觉得这鲜血仿佛无穷无尽,像决堤的潮水一般,烫得他手指生疼,于是李煜慌张起来,他连忙披服推门,跑到屋外,从地面上抓起一团残雪,在手上揉搓起来。
原本洁白的雪花逐渐变得暗红,李煜连忙将它丢在地上,初春的深夜仍然带着明显的寒意,但是李煜毫不在意,直到用雪擦净了双手,指尖上的烧痛也完全消失之后,李煜才回到屋内。
第二天一早,李煜是被宫人的尖叫声吵醒的,李煜慢慢起身走出后,看见宫人正站在死了的鹦鹉之前,足足一夜让鹦鹉的尸体彻底僵硬起来,维持着一个扭曲的,张牙舞爪的姿势,血液已经彻底干涸,变成奇怪的暗黑色。
宫人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才发觉李煜正立在身后,于是宫人连忙转过身来对着李煜慌张说道“奴婢失礼,还请违命侯责罚。”
“无碍,将它清出去,它太聒噪,再为我取支笔来。”李煜只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现在李煜手上无笔,自然也就无法继续在纸张上书写无尽愁绪,伴随着宫人的离去,李煜周身逐渐冷清下来,周围静得连半分响动也无,为了排解这漫漫光阴,李煜只得自饮自酌起来。
就在李煜微微昏沉之时,宫人终于清走了鹦鹉的死尸还有其下的架子,开始清理地面上淤积的血迹,宫人一边擦,一边悄悄抬起眼来看向李煜,良久之后,宫人已经擦净了地面上的血迹,但仍然没有从李煜身上移开视线。
终于,宫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站起身来,向着李煜恭敬行礼告辞,最后退了出去。
一直到入夜,宫人都再未归来,笔更是半点踪迹也无,李煜只得抽出书来,就着案上油灯一页页地撕着写有浓郁愁绪的纸张,将它们铺在身侧。
窗外月色明朗,李煜正看着月亮出神,忽然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单单从响动判断便可知人数不少,李煜这处已经数月没有这样的阵仗。
不多时,李煜的院落便被带甲侍卫团团围住,李煜的房门忽地向左右打开,两个道士打扮的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在李煜面前站定,他们手上捏着浮尘,在李煜面前轻轻一扫。
但就是这轻轻一扫,两个道士忽然神色大变,对着站在门口的侍卫说道“魂不去兮。”
侍卫的神色也骤然紧张起来,侍卫连忙半转过身体,冲着后方摆了摆手,一名宫娥端着酒壶快步上前,将手上酒壶放在李煜面前案上,与之前李煜自饮自酌时用的酒壶摆在一起。
“还请违命侯饮下此杯。”侍卫站在李煜面前,并不拘礼,只是直直地盯着李煜,仅仅是从这神色,李煜便能猜测出这壶中盛着的到底是什么,若是放在往日,李煜只能过那每日思念南唐的日子,说不定李煜便干脆饮尽此酒。
但是现在,李煜却万万不想魂归地府,原因无他,李煜还想看赵匡胤在开宝九年之后的光景。
只是眼前的情况,却容不得李煜多做抉择,李煜只能呆呆愣在原地,盯着酒壶出神,绝望逐渐涌上李煜心头。
忽然,面前传来的门响让李煜从酒壶间抬起头来,看见赵匡胤的一瞬间,李煜笑了起来,完全不顾周围人脸上惊慌的神色“你来了?”
赵匡胤也自那些人中间穿行而过,旁若无人地站到了李煜面前“重光是在饮酒?可愿与我同饮?”
“自然。”李煜从案上拿起两把酒壶中的一个,递给赵匡胤,赵匡胤拿了酒盏,刚倒满一盏还未来得及饮下,李煜忽然说道“此乃毒酒。”
赵匡胤闻言只是一笑,将盏中酒液饮尽,将酒壶放在案上,之后才对着李煜说道“重光无故自然不会害我。”
李煜也笑了起来,拿起桌上另一把酒壶“此壶才有毒。”
赵匡胤的神色猛地一变,伸出手来抢夺李煜手上的酒壶,李煜直接推倒案几,酒壶在地上破碎开来,酒液泼了满地又被油灯点燃,突然冒起的火势令周遭的宫人侍卫都后退一步,死死盯着独自站在火中的李煜。
“此壶有毒,元朗可愿与我同饮?”李煜仍然笑着,但眼里却满是悲伤。
赵匡胤就站在李煜身前,面对汹涌蔓延的火势也不躲不闪,只是对着李煜说道“自然,我当与重光同去。”
赵匡胤说完这话,李煜忽地愣在了原地,酒壶自他手中滑落,泼在火上,火舌直接沿着酒液扩散开来,点燃了李煜的衣角,但是李煜却对此无知无觉。
眼前的赵匡胤在李煜面前忽地凝滞,之后一点点的破碎开来,李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早就疯得失了心。
李煜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得满眼是泪,李煜知晓,无论何时赵匡胤都不会与他同死,赵匡胤心底里放着的东西比他要多上许多,赵匡胤心里有大宋,有天下山川兵马,不可能唯有他一个人。
赵匡胤自然不会抛下周遭一切,与他同饮毒酒。
侍卫们今日所得诏命便是取走李煜性命,此时李煜虽未饮下毒酒,但却置身火场之中一动不动,于是侍卫干脆退了出去,只待大火将这别院烧净。
李煜的视线逐渐被红色的火光占满,浑身上下的焦痛竟也比不过心痛,他的视野逐渐泛红,又逐渐暗淡,在意识于剧痛之中彻底消散之前,虽然仅有一瞬,李煜依旧觉得。
他看见了赵匡胤冲着他伸出手来,邀他同往。
[利天]偶尔喜欢,经常偶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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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簋X天亡簋
你以为基金会很穷,实际上他们只是单纯的抠
——
冬谷基金会向来是商业部主管迎来送往的事宜,虽然老是哭穷,但实际上各部门招财进宝的吉祥物多得很,只不过是单纯的抠门。但器者们的待遇都不错,再加上为了协同人类社会的步调,还特意进行过很多次改革。
当时也不知道是谁给出的方案,提出了每年可以组织一些特殊活动,原本都是喝茶对诗的文雅活动,但最近几十年越来越惊险,大有你的死相超乎你想象之势,尤其器者不会轻易死亡,各位更是使劲作死。
天亡簋坐在副驾驶,神色严肃,“准备好了吗?”
利簋眉头微微蹙起,“嗯。”
“开始吧。”天亡簋检查了一遍他们的安全带,利簋没有回答,只是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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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簋X天亡簋
你以为基金会很穷,实际上他们只是单纯的抠
——
冬谷基金会向来是商业部主管迎来送往的事宜,虽然老是哭穷,但实际上各部门招财进宝的吉祥物多得很,只不过是单纯的抠门。但器者们的待遇都不错,再加上为了协同人类社会的步调,还特意进行过很多次改革。
当时也不知道是谁给出的方案,提出了每年可以组织一些特殊活动,原本都是喝茶对诗的文雅活动,但最近几十年越来越惊险,大有你的死相超乎你想象之势,尤其器者不会轻易死亡,各位更是使劲作死。
天亡簋坐在副驾驶,神色严肃,“准备好了吗?”
利簋眉头微微蹙起,“嗯。”
“开始吧。”天亡簋检查了一遍他们的安全带,利簋没有回答,只是踩下了油门。
显然这次二人参加的活动是赛车,不过他们都不是专业选手,虽然默契十足但难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减速,减速!”天亡簋是见利簋抽到赛车活动,看不下去才来当他的领航员的,但也不至于直接来送死。
“我才跑到四十。”利簋面上还很平静。
“指针转了一圈还多四十是吧?!”
“哦。”利簋又慢慢减速,反正现在还是练习阶段。
等到比赛正式开始那天,天亡簋对车手的技术很有自信,特意邀请了好几个朋友来前排看,观众们对自己的八字也很自信,纷纷欣然赴约。
利簋领着天亡簋坐上车,经过这几天的练习他们是知道赛车启动后的效果的,二人看着周围和远处乌压压的观众不由心如擂鼓。
“这下真的是仙之人兮列如麻了,待会儿撞到观众怎么办?”天亡簋突然开口。
“青一块紫一块吧。”利簋抿唇想了一会儿后回答。
天亡簋乐了,看了一眼利簋,“肯定是东一块西一块啊。”他又扫了一眼乌泱泱聚在周围的器者们,“但凡漏一个都算我输。”
“原来世界上最信任的关系是赛道旁的观众和赛车手。”
“你说基金会也真是,护栏不做好一点?”天亡簋是想不明白了。
“资料部打的申请,商业部批的条子,一切按照人类社会的标准操办。”利簋回答着他的疑问,尤其是当时条子上还有自己的签名。
“原来如此。”天亡簋知道了最终是贾湖骨笛通过的方案,“那就不奇怪了,那就不奇怪了。”
场外观众区也是热闹非凡,都在讨论今年拉力赛谁会最出彩。
比赛开始后,诸位选手皆是一骑绝尘,徒留起点周围的观众大骂这个席位太不划算。
虽然最后比赛二人没能夺冠,好在也没缺胳膊少腿,几个前排观众反而被贾湖骨笛她们拉去治疗了。
反正天亡簋是来救场凑数的,对于赛后的合照环节也不怎么上心,反倒跑去和场外的四龙四凤座他们胡扯吹牛。
利簋在人群中四下寻找,最后找到了正夸夸其谈的天亡簋,他走去拽住对方的帽子,“走了,到我们合照了。”
“你去不就行了?”天亡簋正聊得起兴,一时间忘乎所以。
“不要。”利簋搭上天亡簋的肩膀,意料之外地做了个出格的动作。
“罢咧,死迷瞪眼嘞,额欠你滴。”天亡簋认命地被他拽着。
利簋也不说话,只是带着天亡簋往前走,你本来就欠我的。
不只是平时说话的借据,还有很久之前影像纪念的时候,天亡簋答应了和他站在一起,结果他和其他鼎聊着聊着就站在了前排。
二人合照时,天亡簋还跟拍照的器者插科打诨,利簋则脸上带着点儿浅笑。照完了天亡簋突兀地来一句,“你生气了?”
利簋摇头。
“行吧,爱生气的人都说自己没生气。”
利簋看着他,“我真的没生气。”
“那你再笑一个给我看看。”
“……”利簋埋头就走。
天亡簋捂着半边脸,“当真是郎心似铁,我陪你来参赛,你如今倒摆脸子给我看……”越说越有理,还带着哭腔。
“我没有。”利簋微微低头去查看天亡簋的情况,还不得不应付周围器者投来的好奇的目光。
“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利簋说得认真。
“那你明天陪我值班。”
利簋愣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走吧,还要去签到。”
“你早说就是了,还枉费我装可怜。”
利簋叹气,“我还以为你喜欢演戏才配合的。”
“都哥们儿,说这些。”天亡簋拍了拍利簋的肩膀,拉着他去签到。
第二天,天亡簋坐在工位上木着脸发呆,利簋端了杯咖啡过来,“醒醒神?”
天亡簋抬头,脱了外套给自己盖上,“不了,累了就睡觉,牛马才给自己喝咖啡。”他团了几下衣服,“今天贾湖骨笛巡逻,她来之前叫我,一般她上工一小时后才开始监工。”
利簋点点头,抿了口咖啡,转头看见挂在墙上的钟表,现在才打卡了十分钟。
没过多久,天亡簋突然被自己桌面敲击的声音惊醒,他立即正襟危坐,缓缓翻开一页昨天放在自己桌上的商业计划书。
“有人来投诉了。”利簋忽略他逐渐精湛的演技。
天亡簋瞬间松弛下来,绕去旁边找到那个器者,开口问:“找谁?投诉是吧?我帮你打电话。”
“呃……”器者还没来得及说话。
“姐,来了没。有人投诉。”天亡簋不由自主地玩着电话线,他和对面说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哦,贾湖骨笛马上来,她办公室在前面,你去等着吧。”天亡簋还顺走了前台的小零食,那个器者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突然出现的贾湖骨笛拎走,“是关于商业部的规划建议对吧,来我办公室我们聊。”
本来利簋就是被迫来加班的,正在电脑上无聊地整理图标,但又听见天亡簋缓慢敲击键盘的声音,他一转头就看见对方正在写邮件,紧接着天亡簋就转身凑过来,“你看看我这言辞恳切吗?”
利簋扫视了几眼,斟酌着词句,“挺真诚的。”
“那就行!”天亡簋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我特意查了历次商业部滑跪文案,集众家之长,我觉得都算得上是奴颜婢膝了。”
“呃……”利簋一时间无话可说,又试探着问:“你觉得有效吗?”
“应该有吧。”天亡簋回答,“反正投诉那么多,态度跪得诚恳点儿总没错。
利簋看了他一眼,最后点头,“我熟练掌握文本的复制粘贴,并且还能快速地把电脑开关机,有什么能帮你的。”
“那你把上次的收集的问卷汇总了。待会儿下班了我请客。”
“请我再加一会儿班?”
“请你吃饭!”天亡簋没回头,只用力按了一下键盘表达自己的不满。
利簋接收了天亡簋传给自己的数据,严肃地对着电脑一通操作,然后转头问:“你们一般是怎么汇总意见的?”
天亡簋挑眉,坐到了他身边,“之前不是教过你怎么收集的吗?那就再给你演示一遍吧。”
几分钟后天亡簋看着利簋,“学会了吗?”
利簋摇头。
又是几番教学操作。
“?”
“……”
天亡簋扭头看着利簋,“哥哥给你做样子,你拿哥哥当祥子。我演示都快把问卷演完了。”
“我们不是同期的吗?哪里来的你是我哥哥?”
“就是这个意思而已,你别那么追根揭底的。”天亡簋懒得和这家伙解释,他总是有自己的一番脑回路。
说到这儿,天亡簋着实有些不解,自己和利簋算是同一时期的器者,但这家伙总是不合群,稍微和他接近一些后又可以说得上是呆愣。
很久之前影像纪念,那个时候利簋也不认识什么人,自己一时心热,就跟他说到时候他们哥俩站一块儿。结果自己那天加了个破阵曲解的短班,稍微来得迟了些,本来四处找利簋的,结果拍照快开始了,毛公鼎和四龙四凤座他们就拉着自己拍了。
等之后照片洗出来自己才发现利簋站在了那么后面,一时间有些愧疚,然后去找对方解释,结果他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可给天亡簋气得够呛,亏自己好几个晚上夜不能寐。
好在天亡簋会给自己找补,反正他说服了自己,倒是和利簋越走越近,时常一起出任务。
下班后二人准备去星河商街吃饭,选好店后利簋却先让天亡簋去点菜,自己转身出去了。
片刻之后,他回来递给了天亡簋一瓶水。
天亡簋也不推辞,接过来喝了一口,“你怎么知道我想喝汽水?”
“那你还生气吗?”
“气什么?”天亡簋眨巴眼睛回想,然后瞬间想起来收集问卷那事儿,“特别生气……偶尔特别。”他喝着汽水眼神飘忽,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利簋微笑着点头,原来他是一瓶含气量特别高的汽水。
“哦,对了。过两天我要去资料部替人顶班,刚好那天是我们俩出任务,我和贾湖骨笛打过申请了,那天没什么事,你一个人也可以。”天亡簋突然开口。
“嗯。”利簋也没说什么,低头布菜。
天亡簋眨了眨眼,怎么感觉这家伙似乎不高兴呢?
你的占有欲很强,但你的嘴硬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就像是一个做成不倒翁的醋坛子,都快装满了也永远不会打翻。
两人也不深究出任务这个问题,开始侃天说地,不过是天亡簋单方面起话头,利簋只是听着,毕竟这方面天亡簋怎么着也算是他师父级别的人。
“……对了,你是不是喜欢我?”天亡簋状似无意地抛出这个话题,拧开汽水瓶准备喝一口。
“嗯,偶尔喜欢。”利簋坦然点头。
“……”天亡簋抵在唇边的汽水缓慢喝下去。
“经常偶尔。”
到嘴的汽水也飞了。
[勾践x夫差] 好一个阳春回梦
是@冰零柚子茶 小姐姐点梗
感谢^,真的蛮有趣的
背景是现代校园,梦的背景是吾见千年的时间线
文笔不佳,但欢迎找我点梗(๑❛ᴗ❛๑)
“啊啊啊!”姬夫差无声尖叫,他痛苦的回想那个荒诞离奇的梦
什么玩意?他梦到了什么玩意?
姬夫差顶着炸了一头的毛,绝望的低头:他居然梦到了自己和煞笔姒鸠浅的刘备文学,而且自己还是下面的。他的脊背似乎都弯了
低头看看自己的腹肌,姬夫差才惊魂未定的重新直起背。他觉得就算和男的在一起,他也必然是上面的
哎…总之,姬夫差现在很难在短时间面对姒鸠浅,平常就挺反胃了,现在更相处不...
是@冰零柚子茶 小姐姐点梗
感谢^,真的蛮有趣的
背景是现代校园,梦的背景是吾见千年的时间线
文笔不佳,但欢迎找我点梗(๑❛ᴗ❛๑)
“啊啊啊!”姬夫差无声尖叫,他痛苦的回想那个荒诞离奇的梦
什么玩意?他梦到了什么玩意?
姬夫差顶着炸了一头的毛,绝望的低头:他居然梦到了自己和煞笔姒鸠浅的刘备文学,而且自己还是下面的。他的脊背似乎都弯了
低头看看自己的腹肌,姬夫差才惊魂未定的重新直起背。他觉得就算和男的在一起,他也必然是上面的
哎…总之,姬夫差现在很难在短时间面对姒鸠浅,平常就挺反胃了,现在更相处不下去了
姒鸠浅眼底三分悲哀,三分不敢置信,还有四分回味
现在做梦的对象已经少到这种地步了吗,那香艳的梦比他同桌看得电影都劲爆,自己真的会对姬夫差产生感情吗?
姒鸠浅站在床前,看着那一深色水渍。难以置信:“我变了?”
想到梦里姬夫差被自己欺负的惨状,在暂时不想面对姬夫差的主要想法里,他又升起了一丝丝愧疚
姒鸠浅莫名想起一个梗:兄弟,你好香
抱着床单和被套,姒鸠浅面无表情的想:总而言之,在周末结束之后,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周末的两天,比一节课还短
姬夫差不情不愿的坐到座位上,拿起书看了起来。教室里面留校的同学在放喜剧电影看,底下氛围感拉满,很多同学都在看电影,笑声传染了整个班级
这欢乐的氛围也影响了姬夫差,放下书,姬夫差想不能因为一个姒鸠浅而放弃快乐的时光
反正左右姒鸠浅又没来,他也不至于坐立不安。更何况这是这里做的梦,他又不知道!
现在理也直气也壮起来,姬夫差决定快乐面对生活
正巧前门有人叫他,是别班的球友。那同学抱着球,看姬夫差看过来便拿着球挥了挥
姬夫差欣然前往,和那同学一边忘我聊天一边转角,然后姬夫差撞到了姒鸠浅身上
“嘶,抱歉抱歉,同学”姬夫差连头都没抬起来
发现周遭没声,他才慢慢抬起头来
逆天
姬夫差后退两步,看着愣在原地的姒鸠浅,一刹那间那可恨的梦席卷了他的脑子。姬夫差惊恐的拉着旁边的球友就逃了
姒鸠浅站在原地,他今天特地晚到一会,就是为了给自己做足心理准备。但这一撞,差点撞碎了姒鸠浅所有为自己维持的体面
鬼知道,明明专门算了时间,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姒鸠浅回到座位上,一脸低落
“今天晚自习不做卷子哈,咱们练口语”英语老师在讲台上面讲得眉飞色舞
“呵呵,又来了。老魏这尿性,又要抽人上去读对话了”
台下一片唉声怨气
英语老师拿教棍敲了两下桌子,教室安静了下来。他才说:“大家翻开…”
英语老师一边翻着书一边说:“108页,同学们自由朗读,五分钟后我会随机抽同学上来对话”
姬夫差一遍翻书一边祈祷,看着有些考研才用到的生词组成的句子,他默默地想:这种哄堂大笑的事不适合他
不要抽到我
不要抽到我
上帝保佑,佛祖保佑
讲台上老师还在滔滔不绝:“你们下学期就高二了……口语是很重要的……要为高三打下基础…”
……
师傅求您别念了
墨菲定律曾记载: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会发生
当姬夫差和姒鸠浅站在台上一言不发面面相觑的时候,全场达到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场沸腾
“……”姬夫差
“……”姒鸠浅
在全班欢乐的目光中,他们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读完对话
又故作镇定的坐到位子上
和自己的spring dream对象面面相觑,脑子里面谁能想出英语发音啊?!
墨菲定律你罪大恶极
欢迎大家捉虫和建议!
【吴越组】山海间
三、河伯
·这玩意居然真有后续
·中间的唱词就是平潭映像的主题曲!非常好听,推荐一下(可以说为了这碟醋硬包了饺子hhh)
·OOC预警!
“咚——”
这是忘川使君听入迷了,一时不察手中茶盏摔落在地。
“腾——”
这是被她抱在怀里,同样听得头皮发凉的夫差喵被吓到,一窜三尺高。
刚上任忘川不到三年的使君还是个孩子,万万没想到,她不过是偶然在宝库中翻到了吴越春秋时期的旧物,一时兴起来问夫差可曾见过这黄龙玉佩,竟引出了这么跌宕的故事。
使君毕竟......
三、河伯
·这玩意居然真有后续
·中间的唱词就是平潭映像的主题曲!非常好听,推荐一下(可以说为了这碟醋硬包了饺子hhh)
·OOC预警!
“咚——”
这是忘川使君听入迷了,一时不察手中茶盏摔落在地。
“腾——”
这是被她抱在怀里,同样听得头皮发凉的夫差喵被吓到,一窜三尺高。
刚上任忘川不到三年的使君还是个孩子,万万没想到,她不过是偶然在宝库中翻到了吴越春秋时期的旧物,一时兴起来问夫差可曾见过这黄龙玉佩,竟引出了这么跌宕的故事。
使君毕竟是神器化身,对当年上古人皇颛顼绝天地通,置重黎上天下地的事迹也有所耳闻,刚听到如此奇幻的际遇自然是大大的不信。然而听着听着她不禁听得入迷了,原来吴王殿下还有不为人知的说书天赋。
事已至此故事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使君为二人续好茶水,兴致勃勃。
“后来呢?”
而堂堂吴王殿下却促狭一笑。
“然后啊,我们的越王大人就被河伯抓走了。”
入夜前,夫差的队伍在潱水边扎营休息。
经女丑尸这么一吓,大家都精神萎靡,找到在大雾中走散的几人后,所有人都累得瘫倒在了地上。
除了姒鸠浅。
越王子趁着大好良机,终于摆脱了那个名为巫咸的祭司。天知道一个祭司怎会如此唠叨,每一套礼节都要从上古开天辟地讲起。
明月皎皎,潱水汤汤。
正值初春,乍暖还寒的时节,河流上游却有桃杏不辨冷暖,偏要早早开放,一朵朵花苞还未长成就被寒风卷入流水,个个瘦骨伶仃,说不出的可怜。
姒鸠浅蹲在河边,出神地望着水流奔涌,素白的落花披着月华在其中沉沉浮浮,却好似茜纱卷着珍珠,一下珠光宝气了起来。
富贵落魄皆不由人,身不由己的又何止是落花呢。
人在异国为质,光是听话乖顺不够,不论对于越王允常还是谁,姒鸠浅都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个,一旦有变没有谁会伸手捞他,少年必须想尽办法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生活的风霜刀剑还没来得及在少年心头发酵出两三点愁绪。
“嚓——”
姒鸠浅回头,对上夫差同样诧异的目光。
夫差很快反应过来,自然地冲姒鸠浅摆摆手,“可别出声,我好不容易才躲开了巫咸的念叨。”
气氛一下缓和了下来,姒鸠浅忍不住笑了,“殿下原来也不爱听那些历史典故?”
夫差毫不顾忌形象地躺了下来,“是啊,巫咸那家伙是楚人,讲起经来一套一套的,烦得很。”
“从我七……六岁吧,就开始听这些神鬼巫仪,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姒鸠浅收敛了笑意。
夫差说得轻松,但吴越文化同源,制度也相差不大,姒鸠浅能猜出为什么夫差忽然语气郁郁。
王子夫差,好勇尚武,少时便有战功。然而他是吴王三子,上有太子。兄长学习的是治国驭人之策略,夫差便只能听巫仪典礼;太子政治仁德,夫差便只能骄逸放纵。
原来自己找的这个“大腿”也没那么可靠。
姒鸠浅转过头,夫差闭着眼躺在夜风中,他这才注意到夫差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女丑尸发难时他站在所有人之前,估计那一口血被他暗自咽了下去,才装模作样撑出一副岳峙渊渟的架子。
姒鸠浅脑海里无端浮现了那几朵白到几乎透明杏花。
不知道是受了月光还是落花还是流水的蛊惑,姒鸠浅在他自己意识到前就脱口而出。
“您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去……?”
话音未落姒鸠浅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听听这是什么傻问题。
夫差倒是没觉得被冒犯,他睁开一对碧瞳,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姒鸠浅,“王上命令,哪有不从的道理?”
夫差只是当作是这个一路上故作老成的少年脑子忽然抽筋了。
嗨,谁还没有一段脑子犯抽的年少时光呢。
姒鸠浅僵得就像之前落在他手里的那条小蛇。
为什么不可以……可以……
他忽然有些难过,不知道是为夫差还是为自己,又或是那几朵注定活不到天回暖的杏花。
但好在这次他岌岌可危的理智悬崖勒马,及时地刹住了他的大逆不道发言。
姒鸠浅不吱声了。
之前身在异国的幽思裹挟着着此刻的愤愤不平卷土重来,年少的姒鸠浅远没有后世越王勾践喜怒不显于色的功夫,满心愁绪迅速酿出一腔少年难于人说的悲苦。
夫差抬头一看,完了蛋了,这孩子眼眶都红了。
这可真是撞夫差死穴上了,英明神武的公子夫差安慰人的词汇量少的可怜,天知道他面对可怜兮兮的女丑尸时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一句“别哭了”,最后能掰扯出那几句干巴巴的词已经是他搜肠刮肚好几轮的成果了。
夫差绝望地抬头,问月问水问春虫,谁能教教他怎么叫人止住眼泪。
可惜,明月高悬不语,
流水兀自欢腾,
只有草间小虫说,滋儿哇儿滋儿哇儿。
眼看着姒鸠浅的马尾都要蔫下去了,夫差一拍脑门,福至心灵。
“走走走,我带你去看他们唱祝祭词。”
说着顺势拽起姒鸠浅就往营地跑。
“祝祭其实就是一群人唱歌,好听又好记,那些个祭礼我唯一喜欢的就是这个。”
他们溜回去的时机恰到好处,篝火已经搭好了。
祝祭是人的祭礼,巫女们也不必换上全套厚重的礼服,只是象征着地在脸颊额头画上象征水流花纹。
那时的人们坚信万物有灵,遭逢天灾人祸,往往都期待有一个祈福消灾的仪式,这倒无关供奉神灵,更像是对自己的慰藉。
巫咸站在人群中,表情肃穆。
他挥手。
领头的女子颤巍巍地开嗓。
下一刻,鼓乐齐鸣,清脆高昂的女声踏着节拍,带着直冲云霄的气势应和而上;琴箫合奏,来自先祖的、远古的词句逆着时光回溯,那些神秘的,野蛮的,浪漫的,肃穆的,忽然撕开了蒙昧向现世涌来。絮絮的祷词生长在山岚,在水泽,在丘岳。
千百年里人们一直在唱,唱对生命的敬重与期许,唱对家乡的眷恋与依赖,唱人间的生老病死,喜乐疾苦。
上达天听,下抵万年。
“天地玄黄 罚过酬功
日月盈昃 万神降临
寒来暑往 福泽庆余
恩泽无穷 永庆咸宁”
“——永庆咸宁”
姒鸠浅的瞳孔仿佛也被点起了火焰。
他从未在山林郊野中听过这样的歌声,这是与庙堂上大吕黄钟截然不同的韵律。这片大地上的子民从来如此,如歌声如野草般生生不息,扎根四方,只待一场春风就是漫山遍野的郁郁葱葱。
“——永庆咸宁”
他忽然有些感动。
回头看去,夫差也在笑。
火光在他眼中跳跃,他笑着,冲姒鸠浅伸出手。
年少的风吹散了国与家的恩怨情仇,身分贵贱被他抛在脑后。
他向着那个浑身闪着光的人伸出手。
“——!”
“……姒鸠浅?”
夫差的手僵在原地,掌心只有一汪彻骨的江水。
姒鸠浅,不见了。
(未完,大概率有后续……吧?)
【三国/姜钟】桑之未落 十(完结)
姜维将长枪从一名敌军的咽喉处抽出,血溅了一大片。很刺目的颜色,看在眼中却越发让人疲惫。诸位蜀将大抵已各处奔走投入阻止变乱之中,却依然只是杯水车薪。
这一带的形势在姜维的努力下稍稍得以缓解,正在他稍微缓口气的时候,一个人影跌跌撞撞朝他奔来。下意识的提枪刺去,却在看清那人容颜之时硬生生顿住...
姜维将长枪从一名敌军的咽喉处抽出,血溅了一大片。很刺目的颜色,看在眼中却越发让人疲惫。诸位蜀将大抵已各处奔走投入阻止变乱之中,却依然只是杯水车薪。
这一带的形势在姜维的努力下稍稍得以缓解,正在他稍微缓口气的时候,一个人影跌跌撞撞朝他奔来。下意识的提枪刺去,却在看清那人容颜之时硬生生顿住——是陈兰。那个颇有天赋,喜爱坐在城墙角落吹叶子,前不久被他提拔为都尉的士兵。
陈兰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完整的皮肤,几乎成了个血人,还未奔至姜维面前便已倒地。姜维扶住他检查了一下伤势,万幸虽然流血不少都是皮肉伤,并未伤到筋骨。
“大将军……”陈兰脸上湿漉漉的,血泪和泥土混在一块,“陈兰前来告罪……乱军势大,陈兰阻止不了……”
“我明白。”姜维心中一痛,一面撕下衣襟给陈兰简单包扎着,一面道:“你已经尽力了。”
陈兰缓过了一口气,道,“钟会好生残忍,我刚听他下令,不但成都,连广汉一代他都没打算放过。”
姜维一惊,马上又问:“你在何处见到他的?”
“他在天和殿内。陈兰便是在乱军中与几个同僚一并被掳去,众人皆已被杀,只有我一人是趁守备薄弱之时逃了出来。”
这样一来便得知了钟会此时的所在地,而且守备不强。姜维想。因为绝大多数军队皆派往外部,殿内只留下些许亲卫的缘故吗……
若是如此,自己若此刻前往,也许会有机会制住他,要他停止这场动乱。
说不定还能杀了他……
姜维手中沁出了汗珠,他果断道:“我立刻前往天和殿。”
陈兰挣扎着站起,“陈兰与大将军一道去。”
越是往蜀宫的方向,兵乱迹象居然就越淡。一定是发动者的首脑之前就有所准备并且下过严令吧,不然疯狂起来的士兵只怕连皇宫也不会放过——或者说那才是他们的优先选择。
虽说已经得到守备薄弱的情报,但从入口处步入千秋殿,竟然都未曾见到守卫。和外面的杀声震天不同,这里透出一股毛骨悚然的寂静,连汉白玉地砖上发出的足音都听得清清楚楚。轻纱幔帐静静垂落在地,阻碍了视野,熟悉的宫殿里透出一股他全然陌生的气息。
这不对劲。他刚想质问身后的陈兰,后颈却传来一阵被钝物击中的剧痛,回过神来时他已然倒在冰冷地砖上。
对方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又给了他一击,终于让他丧失了行动力。陈兰不是这么谨慎的人,必定有人在背后指使,这也是指使他的人吩咐的。姜维下意识的这么想。
眼前已然在发黑,模糊的视觉稍微清楚一些后,他努力集中精神让自己不要晕过去,并且分辨出陈兰正在用绳子将他绑在殿内的磐龙柱上,绳索绑得很紧,陈兰的视线丝毫没有与他接触。
“你……要我死?”
陈兰没有回答,依旧一声不吭地忙个不停。
“至少让我知道……是谁。还有,为什么。”
陈兰将绳子打成死结,然后低声说了一句,“监军卫瓘。”
“他指使你做的这些?还有你说听到钟会下令,都是假的?”虽然问出了口,姜维心中已确定了大半。“不错。是卫瓘命我做的。不过钟会有没有参与,就不是我等可以知道的了。”
姜维感受到的首先竟是一阵惭愧。成都血夜分明疑点颇多,大乱之下信息又不全面,他却自发的认为一切都是钟会所为——明明完全有可能与钟会意志无关。也许是因为,自从相识开始,他便未曾给予钟会一分信任吧。
绑缚完毕,陈兰抽出身侧的剑,架在姜维脖子上。姜维看见他手抖得几乎不像话,目光也依旧没有与他接触。
“他说他有办法骗到钟会的传令手书,将军队调出……然后只要许以厚利,煽动军队作乱,自然可以分裂钟会的力量,并收复将心。”
是我们这边疏忽了。姜维想。而且也低估了卫瓘,就卫瓘本人并没有能力制定这么周密的计划,但此人多半跟司马昭取得联络,奉司马之命行事,才变成今天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他低声道,陈兰是他一手提拔的士兵,“他们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你为魏将所诱叛国,也便罢了。可此举会造成无数无辜百姓的死伤,你就不曾考虑过……”
“那又与我何干!!”
陈兰忽然大声喊了出来,直直瞪向姜维,“至少他有一点没说错!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我杀了你!”剑身在姜维的脖颈处划下一道痕迹,“其他人死活与我何干?我早就一无所有!父亲死于你延熙十六年出兵南安,母亲因此改嫁抛下我与兄长,兄长带大我,又死于你北伐秦川一役!杀死他们的是魏军,祸首却是你!!”
姜维说不出话来。他心里又何尝不知,时隔一两年便一次的北伐,给国家与民众都带来深重的负担,甚至是灾难。但他却有不能停止的理由。待有朝一日北伐成功,天下便能安定,所有的付出都会获得回报。
但若失败了呢。或者,永远不可能成功呢……
他没有去思考过这样的问题,或者是不敢去思考。不敢承认这一切只是给疲惫的国土雪上加霜,只是给国民艰难的生活再添加啜泣而已。
极其偶尔的时候,他会想,也许自己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但不是现在。
他尝试着挣脱了一下绳索,却是徒劳的,从这个角度也根本不可能碰触到绳结。
“陈兰。”他低声呼唤都尉的名字,“我知道终有此日,也许在国破那日,我便该自杀殉国,也免得成都遭遇如此灭顶之灾。”他的声音变得焦急,“可如今城内乱军四起,若无人带领蜀将与之对抗,受殃及的无辜者会更多,我还不可死在这里。”
而且……
既然不是钟会的指令,钟会恐怕也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现在钟会也身在城中某处,生死未明。他得去帮那个人。
陈兰只是摇头。“太迟了。大将军。”
长剑在姜维脖颈之间颤抖许久,却无法更深一步的刺入。终于,他将长剑扔向一旁,金属和地砖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该复仇的。”他喃喃道,望向姜维,“但是,你是我自小时起便景仰的将军,我和村子里的人,不少也是因为你才决意从军的。”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恨我自己,不能亲自下这个手……”
他绕到一根殿柱后方,执起了之前就藏在那处之物。卫瓘原本指使他杀掉姜维之后再做此事,但早先一步就做,结果应该也是一样的。
姜维再次尝试挣脱,但仍旧无果。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兰默默将酒水洒在殿内各处,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然后他看见陈兰点燃了手中的火把。
陈兰忽然就朝他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地砖上隐隐看得见血迹。“大将军,是陈兰不义。”他哽咽着说,“陈兰会告知其他将军,大将军死于与魏将的对抗,直到最后一刻……”
火把从陈兰手中呈抛物线飞出,迅速引燃了殿柱。陈兰起身,转身迅速离去,任由火势在大殿内逐渐蔓延开来。
姜维轻轻闭上了双眼,蔓延开来的不只是火势,还有绝望。
卫瓘看到皇宫方向升起的火光和黑烟,饶是他性格阴沉,此刻也不由心中狂喜。当日他便觉得即便将姜维捕获钟会也未必去要姜维的命,此刻目睹了陈兰的讯号,他相信晋公制定的计划已经完成,大患也除了一个。
很快,这道火光便会通知城外传讯兵,将这个消息带给司马昭。
他简直是迫不及待的率领自己的部众往皇宫的方向去。可是护军却忙于搜罗商铺中的珠宝,一时竟对卫瓘的招呼充耳不闻。卫瓘心头一怒,大声喝道:“胡烈!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么?更何况还想搜罗什么,皇宫里难道会没有!”
胡烈这才开始慢吞吞集中手下,并且招呼儿子——刚被任命为奋威校尉的胡渊,让他将所劫掠的财物装满一车,一并带上。部署亦纷纷归队,摩拳擦掌打算洗劫皇宫。卫瓘恨恨别过头去,财物对他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他的目的是立刻前去取得姜维的头颅。
速度为上,迟则生变。可是带着牲口拖车的队伍速度还是相当有限。等卫瓘来到蜀宫大殿前,蜀宫入口已冒出红光。借着酒力的火势蔓延速度极快,高大坚固支撑着殿顶的金丝楠木柱子一旦引燃,便成了倾覆皇宫的祸首。火星飞出,燃烧声噼噼啪啪作响,以至于虽然到了殿门口,卫瓘却在犹豫是否要进入。其余众人也纷纷止步,恐怕里面的财物要被焚之一空了。
周围兵戈之声顿起,让卫瓘大吃一惊。只听嗖嗖数声,旁边几个近卫已中箭倒下。一支箭直直从他面门射来,若非胡渊将其挡开他已被射出个窟窿。赫然回头,周围的士兵也发出惊恐的呼叫一面朝外侧挥舞兵器一面朝他身侧靠来。
蜀宫周围竟然有人提前一步埋伏相当数量的劲旅。此刻已从宫殿外围杀出。短兵相接,卫瓘诸人猝不及防,很快就缴械被围堵在一圈银晃晃的长矛锋下。
都是这方有人太过拖拉的错……卫瓘恨恨的想着。而胡烈只顾着护着满是财物的马车,只有胡渊投来歉意的眼神。
一人从让出小道的刀戟从中缓缓步出。刀戟锋寒,那人眼中的寒意却更胜刀戟,正是钟会。
“卫监军,到此为止了。”
卫瓘难以置信的望着钟会,这个时候钟会应该还在为乱兵的事焦头烂额才对。
“我费尽力气才将城西的暴动压制住。至于彩锦道以北已经无法收拾,所以索性等他们抢够了,自然就不抢了。至于皇宫。之前一直平安无事,除非你做过特殊保护否则怎会如此。此刻却忽然烽烟火起,必然是授命于你的某种讯号,因此抢先来此埋伏。果然逮你正着。”
棋差一招吗。卫瓘想。但此次目的已达成大半,怎么也算不上自己的失败。
弓箭手箭已上弦,齐刷刷指向卫瓘诸人。钟会沉声问道,“你一直,都在背着我与司马昭私下联络?”
“不错。”
“成都血夜也在你们计划之内?”
“晋公要我设法从你手中调出一部分兵力,允其屠城,诸人绝无不从之理。待兵乱规模扩大,你若要收拾局面,惩处乱军,我等却免其罪责,晋公必可取回军心之忠。”事已至此,隐瞒已无意义。
“所以,你们便将城中百姓的财物与性命作为厚礼,奖励给愿意去抢掠的将领吗。”若是做生意,这的确是毫无成本却盈利最是丰厚一的手。但却是他无法容忍的。为了赢得地位,他不在意杀人,却并非喜爱将无辜者的生命当成筹码。
“晋公受命于天,自然不会容忍尔等逆贼!若是尔等早早受降,交予晋公发落,怎会有今日城中之祸?”卫瓘继续道:“大魏城池土地皆在,长安尚有屯兵十万。而归降于你的将领几乎全是晋公旧部,如今大多已重归晋公。汝现下手中存留兵力不过原先二三,对我大魏而言不过如风中残叶,为何还要苦苦挣扎?”
“是吗。很好……”钟会怒极反笑。也许真如他所说,自己现存的实力已如风中枯叶,但他从未有过轻易认输的打算。“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会知道,我必然会糊涂到真信了你那伪造的文书,错手将兵力调给你?”
“智者千虑尚有一失,你钟士季也不能免俗。”卫瓘回答道。
其实当初接到命令,卫瓘也疑惑过。以钟士季滴水不漏的性格,要诓骗于他谈何容易。
但是司马昭诏命中所言却清清楚楚:“‘钟士季看似尖锐强势,实为掩饰内里荏弱易折、感情用事之作态。盯紧其人,寻其破绽必有所得。若趁隙一击到底,此人防线必将悉数崩毁。’”
所以,他才冒着当场被识破杀头的危险,将文书送与钟会签章。
他虽不懂钟会,那个将钟会从小看到大的主公却是懂的。
钟会眼中寒意更盛,一摆手,便要将卫瓘众人乱刀斩于阶下。卫瓘目光一闪,大声道:“你莫不是不想见姜维了?”
这个名字像带有某种诡异的力量,钟会蓦然回过头,“你……说什么?他在哪里?”
他去探查过牢房,得知姜维早已随部下离开,接下来的时间他一面平乱一面在纷乱的城市里寻找姜维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卫瓘认定姜维此刻身在皇宫,多已殒命。他又知姜钟关系并非表面所见那么简单,以姜维为名做诱饵脱身或许可成,便道:“他企图出城求援,被我亲兵捕获于城门口。除非我亲至,否则他们一旦察觉有人来救,必定将人杀了。”
钟会凝视他半晌,忽然抽出身侧长剑架在他脖颈上,“姜维就算要求援,也必然会派属下前往,他不亲自留在城中平息兵乱绝无可能放心!”每一条街,每一幢民宅被破坏,那人必然都会心如刀割。钟会想。然后他厉声道:“你知晓他的下落但在撒谎,是也不是?!还是……你已经把他……!”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钟会的目光让卫瓘明白,若是自己回答一声“是”,这把剑立刻会捅穿他的咽喉。
卫瓘咬紧牙关没有说话,钟会的长剑在他的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我没有多余时间陪你耗,我至少有一百零三种法子能让人说实话。比如。”
左手一扬惨呼顿起,一名卫瓘身边的魏将被刺穿了大腿,血流如注倒下地上抽搐不止。饶是卫瓘,看着也不禁心惊。
“说是不说。”长剑移到卫瓘身躯之处,手一抖,锐利的剑锋就扎进了对方的肩胛骨。
卫瓘想要咬牙忍住却还是痛呼出声,眼角的余光瞥到身后火势颇大的蜀宫,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
莫非蜀宫之内,会有什么状况?捕捉到卫瓘瞬间情绪的钟会正思考着,身后一阵骚乱,几个魏将目睹卫瓘的惨状纷纷跪地请求饶恕。有的人甚至将自己身后,劫掠到的财物推车拉出,只求饶自己一命。卫瓘大声呵斥也不曾停止。
钟会认得摆在最上面的几包珠宝,连搬运的马车都还打着成都最大的当铺百汇堂中的标记。那里上至显贵家中转手的饰品下到平民迫于生计变卖的传家宝无一不收。有金条掉落在钟会脚下他却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加深了对几个魏将的厌恶之情。
一颗与冲天火光格格不入的,透着青碧色光芒的明珠,从杂乱的货物堆中滚了出来,顺着石阶边缘缓缓滑落。
钟会的目光落在上面,忽然就凝固住了。
只有这一粒明珠,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一眼认出。它曾经被他装入不打算再开启的木匣,却又鬼使神差的随行携带。
他还记得这是入长安太学之后,年仅十七的他针对军制改革与司隶校尉展开论辩并大获全胜——从而获得当时的卫将军司马师的赞赏而获赐的。
这是生平第一次才能获得认同的证明,考虑到此物意义的特殊,他兴冲冲的请人将其镶为一根珠钗并送与母亲。还记得那日母亲特别高兴,一直以来严厉的表情都缓解不少,笑吟吟的对着他说得子如此,父亲终于可以瞑目了。
然而几年下来,他的个性依旧极易与人起争执。这次与他意见不合的是廷尉家的长子,争执之后便记恨在心,之后更是动用本家势力三番四次为难于他。钟繇早逝,他在朝中原本就趋于被孤立,这次更是因为此事,升为尚书郎的谕令亦被取消。
他也记得母亲得知此事后三日未曾与他说话。他在母亲房门口跪了一个日夜她终于出来见他——苍白的脸上泪水涟涟,没有多余的对话,她只是将头上的那根珠钗拔下掼在他面前。钗断成两截,珠子也滚落一旁。
他知道那已经无法修复,却依然默默将珠子捡起收好。他那时天真的以为,只要东西还在希望也总是在的。这之后他只是更加努力的积累学识,尽一切努力为司马家出谋划策,奠定自己地位,有朝一日终究会再次得到承认的——他也成功了。作为一棵幼时就失去庇护的幼苗便经历多次的狂风骤雨他依然没有被摧毁而是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只是那时,想要遮盖和保护的人们早已远走。
多年以来珠子被他装入木匣,极少开启却一直带在身边,如同他那些不曾跟人提起的酸楚和伤痛。也许有朝一日还会有人接受它,承认他已经很努力了,那时一定可以散去心中的阴霾。
现在,他缓缓弯下腰,将地面上还在滚动的珠子拾起。明珠通体冰凉,他却分明感觉到那质感灼痛了手心。他清楚的记得那日在姜维房门外徘徊许久,终于心一横进去将它塞在姜维手里——可是为什么现在明珠又出现在这里,是姜维将其顺手转送,被人变卖?还是——随手扔掉?
热浪一阵一阵扑来,他所感受到的却远胜灼烧。原本,姜维从最初开始就不会对他做任何接受。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脑中也仿佛有什么开始作响,开裂般的痛感随之袭来。手中长剑坠地,他用空出的那只手揉着太阳穴,却依然觉得这疼痛感在蔓延,一直蔓延到心底。
两声惨呼忽然就在耳边炸开,他蓦然回过头。那是一名身手极其矫健的少年军官,以极为迅捷的速度斩断了士兵桎梏着他的手腕,并直直朝他冲来。
卫瓘所带来的人数不多但其中亦有不少精锐,进攻和反应能力都是一流,在对其的打击和压制上本该斩草除根。这些魏军被逼至绝境必然会拼死一搏、找到他任何破绽疯狂反扑,他原本该谨慎的防范的。
可是在心魂被摄住一般,神智也有些紊乱的这一瞬,他忘记了。
随着一声撕破锦帛般的裂响,他感觉有一柄冰凉的锐物没入了自己的小腹。首先感觉到的是凉,那是浸透骨髓般的凉意,随后才是逐渐蔓延的钝痛。他也明白了那个声响是自己皮肤被切开的声音。
抬头对上那张因为攻击而极其靠近自己的脸,那张脸年轻得不可思议,少年的桀骜和报了国的荣耀全部都写在了脸上。好像是……那个护军胡烈的儿子吧。他模模糊糊的从记忆中搜索了出来。
腹中的短剑被拔出,感觉得到粘稠的血液从身体一并被带了出来。身体失去支撑,跌落在地。手中紧握的明珠也掉了下来,沾着血液滚落到一边。
他听见无数纷乱的脚步声,有人在惊叫也有人在欢呼。是失去统帅的队伍再次开始发生变乱了。而敌方的军队却会因为形势逆转而重振。
眼前又闪过一道明晃晃的刀光,他支撑着几乎脱力的身体勉强躲开。那是执刀的卫瓘,那一刀劈下没入他身旁的泥土,他知道卫瓘下一击势必取他的首级。
伸手捂住腹部的伤口,那一剑极深,伤口处血如泉涌。即便如此,求生的意志却趋势他挣扎着向后退去,手也扶上蜀宫殿前台阶。
有亲兵过来拖住卫瓘,双方一时缠斗不休,也为钟会争取了一些时间。他勉强集中精神判断了一下眼前的情况,退路已经被完全封死,双方人马开始厮杀,下面乱作一团。身后则是火势逐渐加大的宫殿,火苗将宫殿入口烤得通红,但宫殿入口硕大,还未到不能通行的程度。用仅剩的理智权衡了一下,钟会咬牙朝入口处挪了过去。
也许做这选择,也因为这其中还有一丝根据卫瓘的态度隐约判断出来的事,可是他没力气细想了。
灼热的气息遍布周围,火光四溢,但汉白玉地砖的地面依然保留着一丝清凉,除了散落的木块和编织品的残屑,仿佛还能嗅极淡的酒味,也许就是靠那个引燃的。但引燃殿柱后地砖并不会马上受到损伤。火势也没有看上去那般大。
略模糊的视线,定在左前方磐龙柱上绑着的那个人影上时,似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姜维尝试了很久,但绳索似乎是特殊加工过的,完全无法挣开。陈兰往周围撒酒的时候似乎刻意避开了他这一块,也不晓得是出于怜悯还是想让自己死得慢些。一切猜测,都在看到眼前朝他移动过来的人影时戛然而止。
他清楚地分辨出那是钟会。却不是他印象中那个钟会。他所记得的钟会,总是很自信,很优雅,无论是穿着还是生活上的打理几乎都到了一丝不苟的程度。就算遇上什么难题,也只是一瞬间的懊恼,随后立刻恢复成运筹帷幄志在必得的姿态。
他并不讨厌那样的姿态,甚至说有些……羡慕。
而现在,这个人已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钟会伏在地上,一手向前撑着,勉强朝他的方向挪动过来,却无比艰难;一手捂住腹部,闪烁的火光中,可以看见指缝里不断渗出的鲜血。一尘不染的白袍上也沾满了血液和尘土。每往前移动一点都要花去极大的力气,单手支撑起全身的重量,像一只艳丽却折翼的鸟一般向他一点点爬过来。只有那双轮廓无论怎么看都非常优美的眼睛却执着的望着他,一瞬都没有移开,而钟会身后已经拖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什么会受……
姜维不是没有见过惨烈场面的人,可如今所见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心也随之痛了起来,那种被硬生生切开成两半的痛。他更是明白了一点,钟会并非一直是以自信而高傲的姿态存在的,他也会如此狼狈。因为钟会只是把所有的脆弱和自卑都死死地隐藏了起来,而呈现在他面前的则是最睿智最完美的一面,每次得到姜维的称赞便表现的得意洋洋,其实只是害怕被他否定吧。
极其偶尔的时候,钟会也会将自己的脆弱和伤痛透露给他,如同孩子将心底珍藏的宝物小心翼翼捧到他面前。可是他却将其打翻,践踏。任凭对方一边收拾残局一边流泪。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钟会终于一点一点挪到离姜维不足一尺的地方。他眨了眨眼,朝姜维伸出那只没沾血的手,在即将碰触到姜维脸颊时却僵硬的顿住,随后垂下,搭在了绑住他的绳索上。
即便行动艰难,换个姿势都会发出难耐的痛楚喘息,钟会依然勉强来到姜维左侧,姜维顿时感觉到手腕上的勒感有些变了——钟会在替他解绳索。有粘稠的触感渗透进来,因为手上还沾着血液吧。所以可能要多花一些时间。这个过程钟会没有多说一句话,连触动伤口的低喘都被他咬牙忍住,只是一声不响的忙个不停……
眼泪从眼角悄无声息的滑了下来。他终于明白钟会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即便命中注定只能为敌,钟会也从未放弃过与他这段或许原本就没有存在过的感情。
桎梏终于解除,姜维迅速从地上站起身来,想去拉钟会一把,手举在半空中又堪堪停住——钟会显然不是站得起来得状态,刚才所做的也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此刻他只能倚靠在姜维刚才靠过的殿柱上,微微仰头望着他。右手也重新盖上腹部的出血口,伤口开裂得似乎更大了。
一定是血流得太多了。几乎无法思考其他,看到姜维受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绝对不能让这个人死。钟会自嘲地想着。
久远到记不起来的时候他也曾捧着书本偷偷立下抱负,日后必定入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做一个父亲那样让人尊敬的文臣。可爬到很高的时候蓦然回首早已是满手血腥。这次的成都血夜,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没有能拉他一把的人,也不需要有。沿着这条带血的荆棘之路往上爬,直到自己的极限,尽管最后终究是天命难违身败名裂却不曾后悔。
他和姜维都是这样的人,所以见到姜维的时候,总想再跟他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也绝不希望这人的生命就此埋葬。
火势越发凶猛,可以清楚地听到屋顶燃烧的声音,火光将周围一切映得通红,而有些刺目的红色却并非因为火光。血色从钟会所靠的地方蔓延开来,形成一个血洼,他的脸色在火光中却是如此苍白,是血快流尽了吧。而且这种程度出血量的伤口,恐怕……思考一触及到这点,姜维几乎全身僵硬。
钟会望了一眼姜维,似乎不能理解他怎么脱困了还不离开。“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姜维立刻半跪下来,脱下外袍,撕开里衣开始给钟会缠上。但血流还是无法止住,布条迅速被血液浸染,血液的温度暖暖的。
钟会的声音很平静,那是对生死已经看透的绝望,其中还有一丝嘲讽意味。对方陌生的情绪让姜维没由来的慌乱。
“你走吧。”没用的。越发模糊的意识告诉自己生命力正在一点一滴的流失,姜维所做的也让他觉得很讽刺——既然让他绝望,又何必再给他希望。
“...…我不走。”他埋头包扎,额前的黑发垂下遮住了表情,回应的声音很大,却是在微微颤抖。“士季,我哪里都不会去。”
钟会有些惊讶,抬起头来,却正对上姜维回望他的眼。眼中犹如一池漆黑的深潭,却满溢着深厚的感情,让钟会有些不可思议。
血流似乎被阻住了一些。他听见姜维一字一句对他说:“我知道你讨厌一个人被留下。”
一定是失血太多,钟会觉得意识有些恍惚,他简直怀疑自己听到的都是错觉,只是怔怔盯着姜维看。姜维一边给他包扎,一边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我哪里都不会去。”
“……伯约。”钟会不由自主地就呼唤了出来,然后缓缓抬起一只手,颤抖着伸向那人。手掌立刻被紧紧握住,姜维的手好暖,也许是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了吧。
自己已经没有时间说多余的话了。所以只捡最重要的说。
“伯约。我想你了。”
握在自己手上的手蓦的又紧了紧,然后肩膀被揽住,身子也被搂进姜维怀里。随后那人的嘴唇贴上自己的额头,有些颤抖,但那种温暖的触感是真实的。
他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依旧没察觉到姜维有任何虚情假意。可让自己品尝到无法言喻的痛楚的亦是他。包括身上的这道伤口,让他想起了那颗明珠,就这样沾着血迹从他指缝中掉下去了,然后没有了。
他只觉得很难过,有很多想说的亦有很多想问的,可气力几乎消耗殆尽,他终究只问出了一句。
“伯约。你怎能如此待我?”
“...…士季。”姜维只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捧住对方的脸,直直盯着钟会的眼说道:“对不起。士季。是我对你不起……”
血流虽然已经止住但失血实在太多。察觉到对方眼神逐渐涣散,姜维轻轻拍打着钟会的脸颊,“士季。保持清醒。听我说。”
他用力握住钟会的手,宣誓一般地说道:“士季。我不复国了。”
钟会目光闪动,似乎清醒了一些,用略带疑惑的眼神望着姜维。
“士季。我不会再去想复国的事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他道。“去吴国,或者远离征伐,到凉州去生活也行。我的家乡天水就在那里。或许我们可以走得更远一些,去武威……我可以谋一个小官的差事,你可以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我们会过得很好的。”
钟会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但唇角已露出一丝笑意。
“士季。我为国几乎投入了一辈子的时间,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但全都给你……全都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钟会一字一句地听完姜维的话,嘴唇动了动却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半晌,竟像个孩子般高兴地流泪了。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十指相扣,眼神也温柔的交汇着。周围的空气已经灼热到连呼吸都十分艰难,姜维却希望这一刻能够久一点,像永恒那样久。
他听见他低声道:“好。伯约。”
钟会双目微阖,靠了过来,将脑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像许久以前他为钟会读《春秋左氏传》的那个雨夜一样,雨夜很冷,两人身上跟心里却是暖暖的。
而此时,怀里的身躯却几乎没有了温度。他抬起钟会的脸,发现怀里的人已然停止了呼吸。
姜维怔了怔,随后拼命吻住那人的嘴唇,品尝到了对方口腔里浓重的血腥味,那双轮廓优美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来看他。
姜维意外的感觉不到心痛,和亡国时撕心裂肺的痛感不同,心脏仿佛被掏空了,只余一片空茫。
什么都是……一场空。
步出千秋殿后,未走几步,硕大的殿柱便轰然倒下。殿内别致而坚固的设计,以及延缓引燃的地砖,让宫殿奇迹般的支撑到他们离去才开始大片坍塌。
姜维让钟会靠在一块民宅的残壁上,并温柔地替他拭去脸上的灰渍。
有还在周围游荡的魏兵发现了这一幕,蜀汉的将军居然还存活着,立刻惊呼着围拢过来。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惊动指挥者吧。可是,他却一分突围的心思都没有存。
姜维默默拾起地上一柄被乱兵弃置的长枪。他看着几个匆忙赶过来的魏将站在离他十步开外的位置,明晃晃的武器对准了他,眼神在他与钟会之间游移不定,却踟蹰着不敢上前。是因为自己此时的姿态跟浴血修罗差不太多吧。
枪尖一晃对准敌阵。“你们一起上吧。”他冷冷说道。
可是敌方却由他气势所迫,依然没有动作的意思。姜维无限眷恋地望了身后那人的容颜一眼,神色瞬间恢复了狠厉。当头的魏将在反应过来之前,喉咙已被瞬间冲过来那人刺穿。转眼间,长枪如银龙般舞动,刀光与血色齐飞。敌阵之中杀声轰然而起,铺天盖地的朝他涌来。
姜维却只是心满意足地一笑,长枪朝敌阵横扫过去,划出大汉最后的一片光华。
——《桑之未落》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