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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练】头发事故
本篇为@安之 老师的约稿，小情侣打打闹闹，主凤练➕微量卫聂，安之老师是特别特别好的稿主💖💖💖
——————
【1】
流沙的热闹很丰富。
不是说墨家自个的生活就不精彩了，诚然你可以在班老头那里收获机关鸟，再围观一下雪女怎么练舞，有精力还能去帮徐夫子打个铁……然而大家大体上还是讲礼守法的叛乱分子，不像隔壁那群毫无边界感的邪恶动物。
“那个女人连自己的同伴都下毒！”荆天明很惊恐地和盖聂打小报告，“大叔，我们真的要和这群坏蛋待在一起吗？”
对面的坏蛋头子眼皮都不抬，看着自己的棋局丢出评价，“聒噪。”
荆天明怒视他。
“没关系的，天明。”盖...
本篇为@安之 老师的约稿，小情侣打打闹闹，主凤练➕微量卫聂，安之老师是特别特别好的稿主💖💖💖
——————
【1】
流沙的热闹很丰富。
不是说墨家自个的生活就不精彩了，诚然你可以在班老头那里收获机关鸟，再围观一下雪女怎么练舞，有精力还能去帮徐夫子打个铁……然而大家大体上还是讲礼守法的叛乱分子，不像隔壁那群毫无边界感的邪恶动物。
“那个女人连自己的同伴都下毒！”荆天明很惊恐地和盖聂打小报告，“大叔，我们真的要和这群坏蛋待在一起吗？”
对面的坏蛋头子眼皮都不抬，看着自己的棋局丢出评价，“聒噪。”
荆天明怒视他。
“没关系的，天明。”盖聂很恰好地开口，把小孩的注意力吸引回来，“那是他们的游戏方式，就像你和少羽角力、比剑一样。”
荆天明“啊？”了声，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吧？
盖聂好像看出他的疑惑，边和卫庄下棋，边给他讲了一通廉颇蔺相如从将相争到将相和的故事。荆天明喊着割席流沙进来，带着负荆请罪出去了，他站在悬崖峭壁的小露台上，疑惑地想今天的太阳是不是太大了，他怎么被晒得头昏脑胀呢？
“啧啧。”盗跖在远处蹲着，欣赏了全程，“他可真是问错人了。”
高渐离在他旁边，他正和盗跖互相配合，通过水寒功法和盗王手速从拍岸惊涛中高效捕捉鱼类，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毕竟盖聂和卫庄当时在墨核里打成那样，现在不也坐在一起下棋吗？与其指望他对流沙的作风有意见，不如花心思解决墨家的伙食问题。
“让我看，白凤这毒被下的啊，该！”
然而盗跖和他好像不在一个重点，他飞快从水中捞鱼，还不耽搁贼溜顺的口条，跟高渐离绘声绘色地描述昨日赤练是怎么借了小灶、又用了多少多少种名贵药材，看得班老头在旁边大气不敢出，最后历经四十九道工序做出一小盅药膳——刚放到桌子上，赤练转身洗个手的功夫，被白凤的鸟撞洒了。
高渐离：“……”
“你是没看见赤练那脸色，满屋子蛇，唰的全立起来了！”盗跖说着，摸摸自己小臂上的鸡皮疙瘩，“幸亏我跑得快，不然也要被咬。”
“你和白凤的鸟为什么会在灶房？”高渐离敏锐地抓住漏洞，“你们又在比赛？说了多少次不要从屋内抄道！”
盗跖尴尬地咳了声。
“你也不冤。”高渐离断然道，“明日自求多福。”
【2】
这么多年世事艰难磨炼下来，旧韩公主的脾气说大，大不到哪去，但要说她脾气好，那也是说笑。
四人一起在桑海探听情报时，赤练全程冷脸。盗跖只感觉这一行带了两个水寒剑，都想打哆嗦。不过赤练的怒火又很有指向性，她可能就把盗跖当个饶头，压根瞧不上，从头到尾只不搭理白凤。
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然而漂亮姑娘的怒火也同样让人畏惧，更别提赤练还兼有美人和毒妇两种属性，别说盗跖，高渐离也怕自己一不留神惨遭波及，走路都贴墙根走。
和他二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灾祸源头。白凤今天好像还洗了头发才出门，虽然为了乔装没有让凤凰随行，但那长发飘飘羔裘豹衰，好一个翩翩贵公子。盗跖和高渐离畏不敢言的时候，他那个摇曳自在的劲儿，好像惹赤练不爽的人不是他一样，完全感受不到越来越压抑的沉重气氛。
和夜巡官兵打起来，盗跖毫不意外，他利落解决了自己这边，晃眼发现白凤好像有意无意地在给赤练那边分担压力——她那边围的人特别多。盗跖顿时很欣慰地想，唉，原来你小子只是脸皮厚，不是真的没眼色啊！
忽然他目光一凝，出声提醒，“小心！”
倒在地上的秦兵猛地将长枪攮向赤练后心，赤练头也不回，盗跖只见那链剑一屈一撩，长枪就转圈地飞出去，砰地插进地面。链剑婉婉回旋，又柔软下去，丝绦般垂落在血泊里。
漂亮。盗跖心想。
“真慢。”白凤毫不客气地嗤笑，手指间拈着带血的羽毛，他刚刚收割了那个偷袭者的性命，“你可是到年纪了？”
盗跖和高渐离：“……”
“知道你快。”赤练笑起来，轻柔圆润，但也刺人，“三个男人进花楼，就你走得最早。”
她说的是之前几人进酒楼，白凤认为酒像陈年马尿先行离场，但连起来说怎么就这么怪呢？
白凤显然听出来她什么意思，露出了“我不和你计较”的高傲，抬脚就走。
——然后他和赤练就同时发出了痛嘶。
盗跖第一反应是把手按上了电光轮，以为有什么偷袭把这二位流沙天王都暗算到了，但旋即他就发现不对劲：小巷光线昏暗，但他隐约可以看见，这两位中间……呃，什么东西？
那边白凤已经不耐烦地啧出声，“出任务还要戴许多累赘，难怪你速度惊人！”
盗跖已经以盗王之王的眼力看清楚他们中间是个泛银光的小东西，但没认出来是什么，倒是旁边对女儿家饰品粗通的高渐离先行出声：“不要动。”
原来那是赤练头上的银饰，此女发饰颇有苗越之风，纯银锻铜，造型简单但内部如犬牙交错，不知道怎么就把她和白凤的头发咬住，两人闪着缎光的长发这么纠缠出了一团杂乱。那显然咬得很牢，赤练刚刚被拉扯的一个倒跄都没解开，银饰还从发根被扯下来了，看起来都疼。
这样狼狈的小意外，她还险险保持住了仪态，倚在墙边用手按住侧鬓，勉强都还能称上姿态风流婉转。盗跖简直都要佩服他们流沙的面子工程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赤练听了高渐离的建议没有动，但语气恐怖地宛如毒蛇吐信，“是谁凑这么近？”
呃，盗跖想，好像更生气了……也可以理解，女人都很在意头发，看来流沙赤练也不能免俗。
“这点小事。”白凤嗤了声，五指一并，指间鸟羽立直，泛出刃口似的冷光，“切掉不就——”
“住手！”赤练厉声道。
白凤一顿。
他几乎是和赤练背靠背，被吼了个正着，很嫌弃地偏了偏耳朵，然而除了满脸晦气，倒也没有更烦躁的模样，盗跖甚至还看见他真的放下了手，“那你要怎样？”
赤练胸口起伏了几下，她回不了头，将链剑别在腰间后，反手摸上两人的发结处，眉毛跟着就拧了起来。
远处已经传来脚步声，他们刚刚解决官兵到底是发出了动静。
“此地不宜久留。”高渐离打断了二人的僵持，“先走。”
【3】
要么说有钱就是好呢，流沙的人显然不知道贫穷二字怎么写，在保全颜面和奢侈浪费之间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前者。
白凤割断了几缕自己的头发，不至于和赤练背靠背葫芦一样行走——他刚刚确实和赤练这么拉扯着走了几步，然后盗跖没忍住狂笑出声——总之他们现在都坐在了马车上，盗跖讪讪地把鸟羽从头上摘下来。
白凤脸色很臭地抱臂坐在对面，作为比较不在乎头发的那一方，他全然是袖手壁上观。赤练看起来也没有了之前的怒气，只是黑着脸，努力在解两人的头发。
她曾对针线织造不屑一顾，彼时贵为韩王最宠爱的女儿，当然也不会有人逼她学。她现在手能这么稳，全靠多年制毒制药、分毫不差的经验，然而手稳只能免除更多的疼痛，却也没法轻易将缠死的头发分开，她都有些后悔没认真学过分丝了。
女人身上散发出隐隐的热量。
说来也怪，她常年和蛇打交道，骨肉也变得和蛇一样柔软，白凤好几次在云梦后山练功归来，看见她以各种不可思议的姿势挂在树上、藤蔓上，旁人模仿得进医馆的那种。
然而那么多的变化下，她的体温经年如故，会因为愤怒灼热，因为绝望冰凉，那么像个……常人。
鸟类为了生存，对气温天然敏感，更遑论他带她从巨阙下离开时用手臂清楚感受过。由此，他可以从现在身侧的温热来判断，赤练很焦躁。
流沙中人，向来擅长从他人的痛苦汲取乐趣。她越烦恼，白凤就越悠哉，抛开他的恶劣趣味，比较客观的原因就是，赤练在温暖的时候更像个女人。
虽然曾有人毒辣地评价他恐女，但多年过去了，白凤也可以从这种生物身上获得一些趣味。和胜七那种野人不同，他不认为女人等于脆弱或者狠毒，他对女人的初始印象就是香气，起源于那座已经化为灰烬的雀阁，流入长河的柔腻脂水，在朝阳中绕塔弥漫的香粉，扑面而来的花香，所有人都被禁锢在出不去的春夜。
她温暖的时候，并不是那样的香气。
她暖起来也是阴冷的，闻起来像满宫枯败的红莲，冷得很愤怒，就有了热烈的幻觉，那场大火里摧枯拉朽的灰烬，火才是旧韩的红莲。哪里有这样的香？烬中火似的香？
现在花楼多仿旧韩繁美之风，然而和那不能入口的酒一样，都是仿品。
头皮传来微微的痒意和拉扯感，白凤靠在案几，撑着下巴偏过视线。赤练这样努力下，她的头发终于被解救出来了几缕，因为被缠的久了，蔫蔫弯弯，晚风透过车帘钻进来，它们也软软地飞舞。
她身上终归是有痕迹，那从幼时尊养到发尾的讲究，到现在也不能完全消弭。只是到底不同了，白凤看着她满头浓黑长发，它们在黑暗里也泛着蛇鳞般油润的光泽，隐隐的月光与风吹起波澜，像流动的斑纹，沙沙作响。
他随手捏过那枚银饰，指间摩挲了一下，纹路和发丝搔过指腹，他们的头发触感截然不同。
“这么在意的话，”白凤漫不经心地提议，“不如将它割开。”
相比于那个比鬼谷机关还复杂的发结，这显然是更合理的提议。然而赤练异样地沉默，倒是对面的高渐离说，“这种纹样，看起来是旧韩宫廷造物吧？”
怎么？白凤想，这是当作她哥的墓碑了？
“你倒是见多识广。”白凤说。
那边高渐离闭上眼，好像叹了口气。赤练就笑了，“不愧是有家室的男人，真有眼光。”
她说完，狠狠地去拍白凤的手，白凤哪能让她碰到，非常敏捷地就躲开了。赤练一把将他抛开的银饰抓进手里，蔑了他一眼，“别添乱。”
“嗤。”白凤不屑地将窗帘撩开，“我只是提醒你——要到了。”
【4】
即使赤练万般不情愿，她还是没能在回到墨家据点前将二人的头发分开。
所以眼下的问题很严峻。
要到就寝的时间了。
“我是无所谓。”白凤说，“为了你的清誉着想，当断则断。”
说得像流沙有清誉这种东西似的。盗跖坐在班老头身边想，不过也算你鸟嘴吐人言，很了不得了。
这会儿人多了，赤练这女人一扫马车里的那种微妙的焦躁，眉眼流转地又很有番娇媚，“哦？说不定我就乐意反受其乱呢？”
雪女笑了一声。
白凤没说话，他直接伸手一扯两人的发结，赤练顿时痛的眉毛紧蹙，那火气腾地就烧上脸，然而她刚张嘴，毒液又狠狠地又卡在了齿间。
卫庄进来了。
这人心情好像很不错，步下生风地进来，立刻就发现了不正常的人流聚集，仗着个高一抬头就望过来，立时将白凤和赤练二人纠缠难分的头发看了个清清楚楚。
赤练：“……”
其实下车的时候已经解开了部分，但她上山后，可能是因为行动的缘故，缠的更死了。
卫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白凤，赤练可以以自己对他多年的了解发誓，他绝对有一瞬间想笑。
好在卫庄不是白凤那种人，他虽然对女性毫无优待，但还是会照顾赤练的面子，没真的笑出来，也没有留下看热闹的意思。
但他拿了棋谱后，状似好心地提议，“需要鲨齿吗？”
“……”
要鲨齿做什么？赤练闭上了眼，心道您想用绝世妖剑哪一面？不管哪一面都不行吧！
“她不肯断发。”白凤抱着手臂说，平铺直叙，“或许你可以劝劝她？”
“那就梳开。”卫庄用一种很理直气壮的口气说。
“用鲨齿梳吗？”雪女凉凉地嘲讽。
卫庄露出看白痴的表情，然而另一位白发也不怕他，只翻了下眼睛，点点桌面，于是卫庄这才发现桌上摆着三把已经断掉的梳子。
“足智多谋的流沙主人。”雪女拉长声音，“您想想办法呢？”
在座都看得出雪女对卫庄很有意见，可能是因为对方曾经把高渐离抛上抛下——然而卫庄居然好像把这嘲讽当夸赞欣然受之了，只见他一扭头，朝外扬声道，“师哥？”
赤练努力不让痛苦显示在脸上，这该死的木屋还要进来多少人？
剑圣稳重地来了，剑圣发现了情况，剑圣仔细地考察了他们的困境，剑圣稍加思索并开始削新的木梳子。
所有人：“……”
“真的能梳开吗？”盗跖语气微弱地提问。
“能……吧。”高渐离说，“盖先生亲手削的。”
不要说得好像他会开光一样，剑圣了不起吗！赤练不无愤怒地想，他会削木剑不意味着他会分头发！
然而剑圣手造确实出色。他做的木梳尾部很细，雪女拿到手后，轻轻咦了声，用那种特殊的尾部代替分发，一点一点，居然慢慢地将二人的头发分开了大半。
“哟，可以啊！”盗跖对盖聂说，“你还挺聪明！”
盖聂并不居功，“经验罢了。”
……啊？
荆天明立刻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大叔你也这样缠过头发吗？”
“不曾。”盖聂摸了摸他脑袋，赤练倒是注意到，卫庄不是很耐烦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转身先走了。
“你们靠近一点。”雪女凝神举着梳子，“绷太紧了，我怕梳开的时候会断裂。”
头发要紧，赤练心力交瘁地把注意力收回来，和白凤同时瞧了对方一眼，白凤很嫌弃地扭开脸，赤练见状，精神顿时就有些抖擞了，她主动将头往白凤那边偏去，若有若无地就靠在了对方肩头，那耳侧的肌肉顿时一紧，她笑的更开心了。
“谢谢呀，雪女妹妹，你可真贴心。”她若无其事道，“不像那些臭男人，讨厌死了。”
“你再怎么夸我，该掉的头发还是要掉的。”雪女不紧不慢地说，她最后稍稍用力，那枚银饰终于从二人的发尾摘了下来。
“呜呼！！”
盗跖带头大力鼓掌，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笑起来，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欢快的气息，赤练猝不及防，恼火地皱起脸——她什么时候给人看过这种热闹！
然而墨家好歹帮她出谋划策了一晚上，她只能调转矛头，拿着那枚卷满了头发的发饰对白凤发难，“看见了？怎么赔我？”
其实谁也说不好那头发到底怎么缠上的，到底是链剑收回去时的不慎，还是援手时的不拘小节，抑或者是夜晚穿巷而过的清风呢？
但无所谓，赤练对于把责任推到白凤头上毫无歉疚，反正他们也互相攻击了这许多年了。
白凤看了一眼那亮晃晃的发饰，上面显然是属于他的颜色居多，黑发压根没多少，他原本懒得搭理，但转身要离开时，却发现赤练仰着脸，很挑衅地看着他。
她是最好面子的，丢这么大脸，双颊生着恼怒的血色，狠狠压在颧骨下面，非做一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的样子，眼珠子灼灼生亮的，比那发饰还晃眼。
“真麻烦。”
白凤说，他随手捻起肩头未落的几缕断发，雪女顾忌了赤练，可没顾忌他的，他将那落发往赤练拿着的银饰上一挂。
赤练愣了愣，或者说，屋里的笑声都愣了一下。
“我赔你。”白凤矜傲地收收下巴，俯视着这个女人，“你呢？怎么赔我？”
赤练还没反应过来，那小蟊贼就响亮地吹了声呼哨，但只有他，其他人反而忽然都收敛了调笑的态度，甚至把视线转开了。
——墨家这群该死的守法尊礼非礼勿视的叛乱分子！
赤练压着的恼热猛地冲上脸，烧得满脸发烫，她啪的把银饰扔在桌上，“谁稀罕？”
说完居然不要那饰品了，扭头就走。白凤在她背后挑起眉，半晌笑了声，将那饰品抓起来扔给雪女。
“你不亲手还给她吗？”雪女问。
“与我无关。”
白凤毫不在意地说完，便从窗边跳了出去。百米悬崖一闪而过，凤凰清鸣长啸，稳稳地接住了他，他立在海面上，看见巨大的圆月，还有月光下的人。
他抬起手，几缕残留在他手上的黑发随风而去，海风也吹落了他肩头碎发，在同一道风流中，它们滚草般再次卷作一团，不知去向了。
今夜风月怡人，他闲闲地想，最好气的睡不着，才不负美景啊。
END
蘼芜
本篇仍然为@安之 老师的约稿，卫聂➕师哥明宝亲情向，算是一个成长故事，有微量凤练
————————
【1】
荆天明曾经并不喜欢动物。
那时他还流浪在街头巷尾，不比一只小兽聪明多少。饥饿占据了一个小孩绝大多数的神思，店家豢养的看门犬会追着他咬，神出鬼没的野狸猫会偷走他好不容易找来的食物。
偶尔，非常少的时候，荆天明在路边看见将死的动物，会分一点食物和干净的水给它们。无一例外，那些小东西还是死了，他看着那些死去的瘦骨嶙峋的尸体，心想，或许某一天他也会变成这样吧。
好在他比死去的猫狗更加幸运。他遇到了一个愿意给他很多食物和水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对方会把食...
本篇仍然为@安之 老师的约稿，卫聂➕师哥明宝亲情向，算是一个成长故事，有微量凤练
————————
【1】
荆天明曾经并不喜欢动物。
那时他还流浪在街头巷尾，不比一只小兽聪明多少。饥饿占据了一个小孩绝大多数的神思，店家豢养的看门犬会追着他咬，神出鬼没的野狸猫会偷走他好不容易找来的食物。
偶尔，非常少的时候，荆天明在路边看见将死的动物，会分一点食物和干净的水给它们。无一例外，那些小东西还是死了，他看着那些死去的瘦骨嶙峋的尸体，心想，或许某一天他也会变成这样吧。
好在他比死去的猫狗更加幸运。他遇到了一个愿意给他很多食物和水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对方会把食物烤得黢黑，还需要他一个小孩子来动手炮制，但荆天明觉得，那个人就是世界上最好、最无所不能的英雄。
那个人被叫作“盖先生”“剑圣”“帝国的走狗”“叛徒”，而他叫对方“大叔”，遇到坏人、噩梦惊醒、不知缘由的昏迷，只要有大叔在，他就一定会没事；只要他叫对方，大叔就一定会回应他。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荆天明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这么有趣啊？
他们穿过高山，钻过丛林，天上的云有那么多形状，灌木边的鲜花那么漂亮，就连他没什么好感的猫狗，其实也是可爱的。它们的皮毛很好摸，肚皮更是软软的，遇到脾气不错的猫，他甚至可以把脸埋进去蹭蹭。
荆天明开始喜欢这个世界了，有大叔和他在一起的世界。
【2】
桑海之滨，渔盐兴盛。
白日里天气好，那日光笔直，瑞气千条，就和天空开了洞，落瀑布下来一般，无数渔船在波光中穿梭往来。荆天明刚回来时，足足在窗边看了半个时辰。
这样美丽的大海，却比雪女那个凶女人还会变脸。到了晚上，海面上就半点光没有，从悬崖上看过去是纯粹的黑，黑得吓人，看久了好像会把人吞掉。若是下起雨来就更可怕了，四面八方都是那种巨大的空响和回音，到这时，即使顶着流沙大坏蛋的压力，荆天明也是要蹭到盖聂屋里去的。
然而今晚，荆天明还没有来。
雨落如擂鼓，房顶燃烧般噼啪作响，从檐角倾泻下来浓稠不绝。盖聂偶尔向外望去，即使只是隔了几尺的地方，也看不清了。
“啪”的脆响。
盖聂蓦然回神，只见对面的卫庄已经将黑子扔回了棋笥里，正抱臂看着自己。他顿时有些愧疚，“抱歉。”
对弈时心不在焉，可算不上尊敬对手。
“听说你曾让那小鬼独自攀越绝壁？”卫庄倒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只是带点轻嘲，“而今不过区区一场雨。”
盖聂垂眼看着纵横棋盘，油灯轻轻地炸了花，他也将白子落在一角。
“不一样。”他说。
“怎么？”
“那孩子身上，有阴阳家的咒印。”
卫庄一听“阴阳家”就皱起了眉，盖聂知道对方与阴阳家颇有夙怨，果然半晌后，对方不怎么愉快地说，“嬴政倒是一如既往地信任他们。”
这样的雨夜，既然开了话头，盖聂便拿起棋盘边的灯剪挑芯，“阴阳家的术法深不可测，多年前——”
然而屋外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
盖聂站起身，卫庄和他同时向门望去。几息后，木门“哐”地被撞开，瓢泼大雨瞬间打湿了门槛。
“大叔！”荆天明一步闯进来，满头雨水，眼睛都睁不开就喊，“大叔——”
盖聂快步走过去，用袖子帮他擦了擦脸，“怎么了，天明？”
荆天明张张嘴，可能被淋傻了，两三息没说出话，而后干脆把手一伸，灰扑扑散发着臭味的小东西就凑到盖聂面前，还在滴水。
“我在路上捡到的……”荆天明看着他，很是焦急，“大叔，你能救它吗？”
盖聂一顿。
那是只刚出生不久、毛发都还没长齐的幼猫，在孩子掌中，呼吸微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眼睛睁开了细微的缝，低弱地“咪”了声。
“大叔？”
“……我尽力。”盖聂说，“天明，你先将它放在炉火边。”
荆天明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好像盖聂已经给了他什么保证似的，那惶惶然瞬间就从他身上消去了。卫庄冷眼看着，只见那小鬼又喜笑颜开地应道，“好的大叔！”
【3】
小孩裹着盖聂的衣服蹲在炉火边，盖聂看他像小狗一样甩头，水珠乱洒，那原本被雨水打得蔫巴巴的短发就又向着四面八方支棱起来了。
他将软布搭在小孩头上，顺手摸了摸，湿润的头发春草般刷过他手心。荆天明“哦哦”两声，很会意地开始自己擦头发，盖聂则用另一块厚布把幼猫包起来。
那真是太小了，甚至没有成人只手大，软得好像没有骨头，温乎乎的。盖聂将它捏在手里都一顿，而后才尽量轻地把它擦干，放回炉火边的软垫上。
“你要守着它吗？”盖聂问荆天明。
男孩盯着那气息奄奄、动都不怎么动的小猫，这番擦拭过后，他才看出来，它原来是一只小白猫。
“好。”荆天明说，“大叔，咱们给它弄点吃的吧？”
墨家一日两餐，过时不候。这个时辰去灶房肯定是不行的，好在盖聂屋里还有些干粮。荆天明用热水将干肉条泡了半天，好不容易泡软了塞进猫嘴里，那小东西却连咽都不咽。
“你吃呀？”荆天明捧着小猫叨咕，“你得吃饭，不吃饭会死的，你能听懂吗？……”
他蹲在地上，也只有小小一团。盖聂低头看着他，一时沉默，房间里便只剩下了雨声，还有荆天明不厌其烦地劝食。
卫庄靠在椅子上，视线慢悠悠地在这一大一小之间来回，最后落在盖聂脸上，长长的鬓发挡住了男人的面孔，看不清神情。
几息后，盖聂转身走向大门。荆天明只来得及“诶？”，而盖聂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等我回来”，便消失了。
“大——？”
荆天明还抬着手，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但好像对盖捏神出鬼没的速度已经习惯了，很快也就讪讪地放下手臂，嘀咕，“好歹带上伞啊，这么大的雨……”
他的视线和卫庄撞上了。
荆天明瞬间一僵。
刚刚盖聂在的时候，他还可以无视对方，但眼下盖聂走了，他想起这人在墨核里砍人头如切瓜的架势，不由得全身紧缩，寒毛都炸了起来。
……他可没带非攻，不过就算带了，他也不觉得自己真的能战胜对方啊！
然而卫庄好像懒得理他，灰蓝色的瞳孔只停留片刻，便不耐烦地移开了，又落回棋盘上。荆天明抱着小猫，谨慎地在地上挪一小寸，再一小寸，最后终于挤到炉火边的角落里，这屋里离卫庄最远的地方。
卫庄仍然没有理睬他。
荆天明松了口气，不敢再发出声，又试着将肉丝往猫嘴里塞了几次后，终于放弃了，只是抱着它烤火。
木柴发出噼啪声。
火烤得荆天明脸颊发烫，他裹着衣服，挤在角落，身上的寒冷渐渐被驱散了。隔着薄薄的胸膛，一小团温软的东西贴着他，也在微弱地呼吸。
微弱，但恒定，并不像会死……他听着那心跳，眼皮开始控制不住地往下滑，脑袋慢慢地往旁边歪，很快，他的视野逐渐只剩下了迷迷的晕红色，温暖极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荆天明恍惚感觉到什么，然而他的肩头跟着一沉，熟悉的气息笼罩了他。
“没事。”对方说，“睡吧。”
荆天明残存的意识瞬间便沉了下去，他很困倦地“唔”了声，心想，大叔回来了？
他最终没能醒来。
盖聂重新烧了水，温他带回来的羊奶。
这种天气，这个时辰，也不知道他打哪弄来的。据卫庄所知，墨家可没有在山上养羊，少不得下山一趟。
就算是剑圣，现在也成了落汤鸡，黑发蜿蜒的贴在脸颊上，白袍黏湿出道道褶皱。不过他并不在意，更没有用内力去烘干，好让自己舒适些许。
卫庄肆无忌惮地将目光放在盖聂身上，而盖聂看着水中温着的羊奶，目光专注。
“拖油瓶是会越捡越多的。”流沙主人说。
盖聂没有回应，只将冒出小泡的羊奶端起，走到荆天明身边，把那只小猫掏出来。
之前怎么喂都没反应的小东西一闻到奶味，忽然就动了，都不用盖聂喂，它挣扎着在盖聂的袖子上扒拉几下，未长成的爪子伸了两伸，自己奋力地爬过来，将脑袋埋进了碗里，一下下舔起来。
盖聂这个人，低头看什么的姿态总是一模一样的，只是现在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那神情便清楚地暴露出来。
他非常平静，无波无澜，那当然不像悲悯的样子，只是磐石般稳定。
“但我希望它活下去。”盖聂说。
卫庄撑着下颌，有瞬间他在考虑要不要嘲笑盖聂，是它脆弱的重量？还是它在你眼前挣扎求存的意志，让你想要扮演救世主？
多么庸俗，多么眼熟。卫庄有盖聂数十年来的行踪情报，但他都不用看，闭着眼睛就能想象盖聂是怎么把那小鬼救下来的。可事实就是如此，一只野猫的存活无足轻重，即使它健康地活下去，也不代表那个身带六魂恐咒的小鬼能长命百岁。
他看着水从盖聂的头发、衣摆滴落，在地面积出几个小小的水洼。
最后，卫庄什么都没说，也不再去琢磨那桌上残局，只闭上眼，就地调息起来。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后，伴随着湿衣的摩擦声，对方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他与卫庄同样不发一言，只是吐息渐渐匀长。很快，同出一脉的气息差异便微不可察了。
雨声淋漓。
【4】
大铁锤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只小猫，对方正把他的小腿当树爬。
“盖先生的奶就是不同凡响啊！”他赞叹道，“真活了！”
盗跖：“……”
他憋笑憋得面目扭曲。
半月来，这小东西都奄奄一息的，盖聂将它移到了屋外阳光最好的地方，它偶尔爬出来，墨家上下都得留神，别路过的时候把它一脚踩死了。当时它连走路都走不出直线，流沙白凤恶评它有脑损伤，虽然墨家小巨子激烈反驳道它只是摔了，但大家其实都认可这猫命不久矣。
起初盖聂每日上下山一趟，带回新鲜的羊奶放在猫窝前，然而剑圣似乎并不喜爱动物，除了供食以外，连摸都不会摸那只小猫。荆天明倒是每天会帮它翻身、晒太阳，跟它絮絮地说两句话。本来小野猫也就这么不好不坏地苟活着，然而前几天荆天明忽然在它的窝里发现了新鲜血迹，吓了一跳，把小猫翻来揉去地检查半天，也没找到任何伤口，非常纳闷。
第二日就破案了。
荆天明早早来看猫，结果就发现流沙大坏蛋正站在猫窝前，指尖拎着还在滴血的肉——不知道他是不是刚晨练回来，鲨齿都是出鞘状态，握在手里寒光闪烁。荆天明远远看见，以为他把自己的猫宰了，还没叫出声，就看见小白猫从窝里探出头来，急切地去咬那血食。
卫庄让它咬了两口，就跟钓鱼一样将手抬高，猫却咬着不放，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往回拽，鲜血顿时滴得满窝都是。
卫庄笑了一声。
荆天明：“……”
他张大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吃惊什么。
卫庄自然发现了他，头都懒得回，“猫是猛虎近亲，你难道以为它吃素？”
呃，天明想，相比这个，我其实更惊讶你在喂猫……好像喂得还挺高兴……
卫庄撒手把肉条扔给奶猫，扭头走了。打那天过后，荆天明就把自己的肉食省出部分给小猫，几日后，他又在猫窝边发现了一布兜干酪。
那是上好的奶质，闻起来散发着浓郁香气，价值不菲，但就那么被扔在地上。荆天明纠结半天，想起少羽说过的嗟来之食，但他又微妙地觉得，大叔每天上下山带回鲜奶也很费时，他不想让大叔这么辛苦。
最后荆天明默默地用干酪泡开成奶，拿去喂猫，这么一顿奶一顿肉的养下来，这猫居然长了肉，行走也灵活了。
不过这事儿只有盗跖知道，因为荆天明悄悄跟他探讨过卫庄是何居心。盗跖听了，笑得前俯后仰还安慰天明，说没准儿流沙只是对人苛刻残暴，你看他们家养那么多动物，又是鸟又是蛇的，说不定卫庄彪悍凶残的外表下有一颗爱猫之心呢？
荆天明的表情显然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流沙养蛇养鸟又是不争的事实，他甚至还摸过白凤的谍翅呢，所以只问，“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奇怪？”
盗跖心想那我能告诉你吗？卫庄显然是觉得俩幼崽占用了盖聂过多时间，但对方懒得和盖聂那块臭石头沟通，所以直接从你这边下手了。
不过盖聂待在据点确实是好事，让墨家单独和流沙相处实在是太危险，于是盗跖一本正经道，“我只是在想，卫庄没准是物伤其类吧？你看，这猫也是白的。”
荆天明：“……”
小孩显然被这个类比恶心到了，向盗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了。
【5】
盖聂很少出门。
墨家给他分配的是带小院的木屋，他每日练完剑，便待在屋内，只有议事时他才会露面，所以他有很多的时间。
他通常会在檐廊打坐，阳光下的青苔和泥土散发着生涩的气息，铜钱草长得到处都是，荆天明正在其间练习庖丁教他的招式。
小猫在盖聂身边谨慎地蹲了会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孩，忽然扑出去，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脚。
男孩笑起来，云朵啃了他脚脖子两口，就又放开了，荆天明一步步地在草丛中盘旋挥剑，它也跟着追荆天明后脚跟，白白的一团窜来窜去，精神抖擞地连小尾巴都绷直了。不过荆天明也非常灵活，腾挪移转蹦来跳去，十次里最多被它捉到一次。不大会儿，小猫“嗷嗷”两声，扑在荆天明脚背上，耍赖地不动了。
它还那么小，蜷起来刚好只有荆天明脚背大，男孩也不把它抖下去，就拖着脚向檐廊走。那猫和个毛茸茸的鞋饰似的缀他脚背上，盖聂垂眼看着，面色松融。
“大叔，”荆天明轻快地叫他，“我练得还不错吧？”
“比昨日更有进益。”盖聂说，“不过，天明，你可曾注意到刀法与剑法的区别？”
男孩眨巴着眼睛，很迟疑地说，“……刀更短？”
他说完又想起来，只是庖丁的菜刀比较短，而世界上也是有长刀的，他曾在追捕他的秦兵手里见过， 于是又自我否定，“不对，不对，嗯……”
盖聂抬手拂过他的肩头，荆天明一看，“咦？”了声，才发现自己的衣物不知何时破了好长的裂口，破损干脆利落，毫无毛边，显然不是被勾刮出来的。
“刀有刀背。”盖聂说，“而剑是双刃，刀客无需防备手中的武器，剑客则不然。”
“噢！”荆天明恍然大悟，“肯定是第七式那一招——所以如果我用剑的话，就要让刀法来适应我的剑，不然就是大叔你说的尾、尾巴……”
“尾生抱柱。”
“对，就是他。”荆天明有点懊恼自己没说出来，“不知道变通，被淹死那个人。”
“诚信可以取信于人，也可以夺走他的生命。水滋养万物，也会泛滥成灾。”盖聂垂着眼，看着男孩黑亮蓬松的短马尾，“许多事皆是如此。”
“这我明白！”荆天明把猫从脚上抱起来，爬到盖聂身边坐下，“就像人时好时坏，给我们饭吃的老板也会为了钱向秦兵出卖我们，但也不是全部嘛！”
他很开心的揉着小猫，眼神亮亮地看盖聂，语气那么笃定，“像我和大叔在一起这件事，就没有坏处，大叔和我一起救了雪球，也没有坏处！”
雪球是他缠着盖聂给猫取的名字，他觉得形象又可爱，小白猫追着他跑时可不是像个滚地雪球么？
盖聂看着小孩，没说话。荆天明正觉得奇怪，却见他大叔移开了目光，“把外衣脱下来吧。”
衣服破了不补的话，会坏得很快，荆天明利索地脱掉，又替盖聂拿来针线，“麻烦大叔了！”
【6】
卫庄来到小院时，已是傍晚。
此处并无野兽，所有篱笆都只有半人高，堪堪防着人摔下悬崖罢了，更没有什么遮蔽作用。他站在此处，就可以很清晰地看见院里的情形。
那小鬼躺在檐廊下，将盖聂的大腿当枕头，肚皮朝天呼呼大睡。猫也肖似主人形，蜷作雪白一团，在荆天明肚子上打盹儿。卫庄在外站定时，它警惕地睁开一只眼看过来，见是卫庄，就又闭上眼了，还用爪子把脸挡了起来。
盖聂并没有抬头，他正在缝补荆天明那件短衣，一针一针，活做得很细密。若不是卫庄眼尖，几乎看不出肩头有所破损。
他照顾荆天明总是那么自然，自然地就像夕阳本该在此时落下，没有人会对太阳东升西落有所质疑。卫庄走过来时，还听见了墨家人的小话，“盖先生还会针线活啊”“不愧是盖先生”“他对巨子可真够好的……”
男人的长发随着下针微微晃动，有几缕从肩头滑下来，落到荆天明脸上。小鬼可能被搔得有点痒，脑袋动了动，把脸埋进盖聂怀里去了。
分明父不父，子不子，但此情此景，足以让人忘记他的凶名，忘记这小鬼的亲爹叫荆轲，大概率还会在心里感叹一句真是父慈子孝啊。
觉得讽刺的可能只有卫庄。
他并没有放轻脚步，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里。盖聂把时间掐的刚刚好，卫庄走到他面前时，他也低头咬断了丝线，嘣的声轻响。
“天明。”盖聂轻声道，“天明？”
男孩唔了两声，只听盖聂说，“太阳落山了，再睡下去会着凉。”
他迷迷瞪瞪地转过头，一睁眼，就和卫庄对上了视线。
小孩瞬间全身一紧，腾地坐起来，第一时间把猫和自己的腹部都挡住。卫庄见状，毫不客气道，“警惕性极差，还全身破绽。”
意思大概是我要攻击你话你早死一百次了。
荆天明：“……”
他很不服气地瞪眼，但又不好和卫庄顶嘴，倒不是怕对方，但白凤曾经说过卫庄大人居然有你这样的师侄，真是命运无常。所以，对方算他半个长辈！
谁想要这样的长辈！他有大叔就够了！
“天明。”盖聂将补好的外衣披上他肩头，“之前我出来时注意到，窗台上的藜麦已经空了。”
荆天明站起来，把小猫往兜里一塞，“那我再去灶房拿一点。”
他说完也不看卫庄，扭头就跑出去了。卫庄浑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走过盖聂身侧，进屋将棋盘摆了出来。
盖聂比他慢两步，便烧水煮茶，等卫庄坐下时，正好看见他将两块眼熟的干酪投进热水里一起煮，顿时挑起了眉。
“雪球已经断奶。”盖聂说，“天明说，扔掉太浪费了。”
“所以你就借花献佛？”卫庄挑剔道。
盖聂对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倒是很平和，“也可以重烧一壶。”
卫庄没接这话。他将棋盒放好，白子那一笥“哗啦”推到盖聂面前，盖聂并不急着对弈，不紧不慢地又拧开一杯蜂蜜，舀进茶杯里。
卫庄注意到他都加在了一杯里，然后这杯最后果然来到了他面前。
“荆天明倒是学到了你的作风。”他道，“白凤说那只谍翅尤其懒散。”
卫庄说的是一只有青翠羽毛的谍翅，非常漂亮，但先天不足，并没有它的同类那样迅捷，又被荆天明用藜麦喂得圆滚滚的，所以白凤只用它来发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我劝过他了。”盖聂说。
“你的‘劝告’……”卫庄意味不明地哼笑，也不再多言，一挽袖子，执黑先行。
【7】
随着雪球从一掌大的小猫长到儿臂那么长，荆天明衣物破损得越来越快。
这都是因为雪球的利爪，它越大，越显出犟种本性。除了鬼谷几个人以外谁都不亲，就算荆天明要给它剪指甲，它也会飞快地跑掉，加上它特别喜欢蹲在荆天明肩膀上，那块隔三岔五就会破洞。
盖聂给他补了几次后，赤练忽然送来了大包衣物，并一块细麻绳编成的地毯，
那包裹里都是少年衣物，一季三套，用料精良，对光如水，甚至考虑到了荆天明还在长高，适当打褶方便放量。盖聂翻看后不由得感叹，“赤练姑娘眼光不俗，心细如发，真是有劳你费心了。”
赤练不好说这衣物是卫庄定的，她不过是加了块让猫磨爪子的地毯。曾经韩王宫人就这么照顾那些金尊玉贵的小宠物——但她也不想说。
“盖先生谬赞了。”她笑道，“这都是白凤的功劳，他感谢盖先生替他照顾谍翅呢。”
把谍翅喂的快要飞不起来到底算不算照顾先不提，总之往白凤头上推就是了，白凤还能来跟她理论不成？
“原来如此。”盖聂好像并没有怀疑，“在下会转告天明，让他向白凤道谢。”
赤练：“……”
烦人。她怀疑盖聂其实什么都知道，但她也不好挑明，只能面上保持着微笑，袅袅婷婷地走了。
她送来的那块粗麻毯子大受欢迎。
不仅雪球每天在上面“咔吧咔吧”磨爪子，荆天明也很喜欢在上面趴着。他俩针对这块垫子，开发出了新游戏：放在斜坡上，由荆天明抱着猫咕噜噜滚下去，然后在草地里啪地摊开四肢，雪球再喵地弹起来，精神抖擞地甩耳朵，好像征服了斜坡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荆天明甚至把地毯拉扯到了檐廊下，要和盖聂一起分享。
都说小孩皮嫩，但荆天明好像感觉不到那粗麻扎肤。盖聂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这地毯扎屁股，只好拍拍上面沾到的杂草泥土，沉默地给自己加了块坐垫，也算是陪小孩尽兴。
除了练剑、找少羽玩、喂谍翅，荆天明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在这毯子上了。他养成了午睡习惯，偶尔在毯子上翻身乱动，离盖聂远了，就会迷蒙地醒来，翻两个滚，又挨回盖聂身边。
雪球这时从他肚皮上滑掉了，也会打个哈欠，走到盖聂身边弓个腰，又“啪叽”躺下。于是一大一小两个脑瓜就共同顶着盖聂，小呼噜声此起彼伏。
盖聂通常每边摸一下，然后继续打坐。
【8】
盖聂又收到了来自流沙的布包。
这次是由卫庄亲手带来，很小，不足一掌。摊开后里面装的是几片青翠羽毛、带血的鸟足和几块细骨。
荆天明跟着卫庄来的，他的样子已经不能由垂头丧气来形容了，简直是魂飞天外，神思不属。至于流沙主人，倒是缺乏为下属讨公道的义愤，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桌边，喝掺了蜂蜜的茶水。
盖聂看了一眼那沾血的手帕，又看了看跟在荆天明脚边，正心满意足舔爪子的雪球。
“对不起，大叔。”荆天明低声道，“我……”
他看着雪球，小猫怡然自得的样子让他的神情更难过了。
“我要……”他很艰难地开口，“处理掉雪球吗？”
一命偿一命，这好像没什么问题。
“白凤怎么说？”盖聂问他。
“他……什么都没说。”
荆天明的语气很茫然，而卫庄在旁边给茶水加了半勺蜂蜜，随意地补充道：“这块手帕是白凤的。”
他这句话让男孩再次看向手帕上的“谍翅”，几息后，眼泪忽然从他眼睛里涌了出来。
“对不起！”他说，声音一下子变得很粗，伸手抹自己的脸，“是我不该带雪球过去，我没想到它那么快，我没想到它会……我一开始就不该喂小鸟……都是我和雪球的错！”
他想起当时的情况，他眼里只是白色一闪，手上的小鸟瞬间就没了身子，而足肢甚至都还残留在他手上，血洒了满窗台。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残忍的场景，死人更是家常便饭，但那小脚抓着他的触感、骨骼碎裂的咀嚼声，不知道为什么，让他难受得胸腔都要炸开了。
荆天明头上忽然一沉。
盖聂蹲下身，抚摸着小孩的头发，顺着颅顶摸下去，捋过毛刺刺炸开的马尾，往复几次，直到荆天明渐渐从发抖停止下来，他的手才停留在荆天明的后脑勺，不动了。
“天明。”他说，“你现在的难过、自责，是因为你的心里同时住着两份很珍贵的爱，就像太阳和月亮，它们撞在一起——这是任何人都不想看见的，包括你。”
“雪球天生就是追逐的猎手，就像你喜欢在地毯上玩乐，这是刻在它身体里的本能，而鸟类生来便在风里穿梭，也像你看到花就会笑一样自然，这不是它们的错。”
“……可是，”荆天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可是……我还是很难过……如果我没一时兴起喂它……如果我看住雪球……”
他颠三倒四、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卫庄在旁边听着，只觉得像沸水咕嘟嘟冒泡一样没完没了，盖聂倒是一直蹲着，很耐心地在听。
“雪团今天的行为，和它对你的陪伴并不冲突。谍翅的死亡，也不会带走你喂养它的回忆。”盖聂对荆天明说，声音低沉平和，“你此刻的感受，恰恰证明你爱着这两个生命。或许，我们去埋葬谍翅时，可以和白凤聊聊怎么给鸟群搭个更安全的喂食台？”
无论是埋葬谍翅还是去见白凤，都让荆天明感到瑟缩。但他沉默了几息后，用力擦了擦脸，向盖聂点头。
然后他转向卫庄。
“对不起，二叔。”他说，“谢谢你陪我过来，你知道白凤现在在哪里吗？”
卫庄：“……”
他挑起单边眉毛，天晓得是不喜欢那莫名其妙的道歉，还是对于新鲜出炉的称呼不满意，但他显然不想和荆天明探讨这话题，只惜字如金道，“火凤林。”
【9】
白凤会在当地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埋葬所有死去的鸟，这是他的习惯。不过，二人并没有在最高的火凤林中见到他。
也许他还在生气，荆天明想。
少羽和石兰也来了，他们也目睹了谍翅的死亡，三个孩子亲手将羽毛和骨头埋进土里，垒起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封土前，石兰将几粒小小的种子一起封了进去。
“这是蘼芜。”她轻声说，“我们的巫用它承接晨露占卜，其穗似淡紫雾霭，和它的羽毛很像，等到春天的时候，就能看见了。”
雪球绕着土堆，跃跃欲试地想爬上去，被少羽一个脑瓜嘣弹倒。
“你啊！”他说，“不准捣乱，我们今天可都还在生你的气呢。”
雪球嗷呜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甩甩脑袋，在荆天明身边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蝴蝶。
“你也太没心没肺了。”荆天明嘀咕。
“话不能这样说。”石兰笑了笑，“你看，它喜欢追鸟、追蝴蝶，但现在却没有动——它是知道你难过，在陪你呢。”
荆天明没说话，少羽看见他的嘴巴在扭动，顿时就知道他在硬撑着不想哭，“诶！”的声，把他勾过来揉搓。
“小子！”他说，“别难过了，走，大哥带你去找白凤凰！”
其实他说要找的人，离这里并不远。
“秦军用蘼芜染制军旗穗带，冲锋陷阵。”青年踩在枝叶上，语气听不出喜怒，“被秦军夺去家园的人，又用它来祈祷新生——真是有趣。”
“白凤，你难道真的要和几个小孩计较？”赤练靠在树干边，懒洋洋的，“我早就提醒过你，你那只谍翅本来就活不久。”
白凤重重哼了一声，只见几片羽毛飘下来，而他已经杳无踪迹。
如果他要计较，躺在那里的恐怕还得添一只猫——赤练对于他的口不对心已经有所了解，她随手接了羽毛把玩，只觉得有些好笑。
【10】
白凤严禁荆天明再喂他的鸟，荆天明虽然丧气，但也好好遵守，拆掉了喂食台。经此一事，他似乎对于生物之间的天然关系有了察觉，不再让雪球接近鸟类与蛇群，由此空出来的游戏时间，他都用来练剑了。
这样勤劳地练习，上好衣物也难免磨损。盖聂照样坐在檐廊替他缝补，初具雏形的剑势将草叶扫起，飘落在他的身边。
“你打算传他纵剑术？”卫庄问。
作为这一代鬼谷主人，他当然有立场问这个，然而盖聂却摇了摇头。
“纵剑术未必适合他。”
“因为咒印？”
盖聂沉默了，纵剑术对真气内力的要求很高，相辅相成，即使是他，离开内力对战星魂时，也并非轻而易举，而咒印又很容易受到内力牵动。
“哐当”一声。竹简被扔到茶桌上，随劲散开，盖聂扭头一看，刚扫过几行字，便有些惊讶。
“这是……”
“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查韩非的死因。”卫庄简短地说，“这勉强算是成果。”
韩非死于阴阳家之手，流沙调查多年，对其术法研究颇深。盖聂粗略一看，便知道这是多难得的东西。
他慢慢将卷轴合上，十分郑重地说，“多谢。”
盖聂的态度太认真了，那种沉甸甸的分量让卫庄侧目，他看着盖聂，对方坐在月光下，眼神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丝毫没有挪移，比月光更莹润。
“哦？”他轻飘飘地说，“你要怎么谢我？”
“尽我所能。”
卫庄轻轻晃了晃茶杯，加了蜜的茶水在杯里晃荡，里面也有一轮月亮。
“怎么？”卫庄拖长了声音，似有不满，“难道我不给你卷轴，你就要敷衍塞责了吗？师哥——”
盖聂眨了下眼睛。
他终于从卫庄的态度里明白过来，顿时有些无奈，但这无奈最后到了他脸上，却变成一个很柔和的样子。
和年轻时不同，他几乎不再回应卫庄的无理取闹和冷嘲热讽。卫庄看见他这样的神情，便轻哼了声，已经满意。
“不会的。”盖聂慢慢说。
哦。卫庄想，这倒是意外了。
“走了。”他将蜜茶一饮而尽，掷杯起身，“记住你的话。”
荆天明刚收剑过来，就看见卫庄乌云般离开的背影。他很疑惑地问盖聂，“大叔，什么话呀？”
说就说呀，怎么还扔杯子的呢？
盖聂却不答，只把汗巾给他，“当心着凉。”
“哦！”荆天明边擦汗，边一屁股坐到盖聂身边，雪球也跳到他们中间，盖聂精准地用银针绞住空气中飞舞的几根猫毛，然后轻轻掸走。
那一手太巧了，荆天明都看愣了，半晌才“哇”的一声，“大叔，你什么时候继续教我剑术啊？”
盖聂想了想，将针线递给他。
“等你能毫不犹豫穿针而过时。”
“啊？”男孩捏着针，犯愁了，“所以大叔你会针线活原来是因为这个啊……等等，那二叔岂不是也——！”
他想象了一下卫庄捏着绣花针的模样，惊恐地睁大了眼。
盖聂不置可否。
“原来二叔也有这样的过往啊……”荆天明苦哈哈地说，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遭了。
【后记】
直到蘼芜开花时，墨家人还能经常看见自家巨子坐在檐廊，对着月光战战兢兢、努力将线头穿过越来越小的针孔，如果是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他是在对月乞红丝。
白凤抱着手道，“盖聂真的不是给他补衣服补烦了？”
“你怎么不去问盖聂？”
“你呢？”白凤讥诮地反问，“怎么不去问头儿是不是会绣花？”
赤练：“……”
二人对视半晌，最后两看相厌地同时一扭头，背对离开。
院落里，卫庄第二次穿过檐廊，荆天明有些奇怪地扭头，“二叔，你在找什么？”
“蜂蜜呢？”卫庄问他。
“啊？”荆天明满头雾水，“我们还有蜂蜜？”
他和卫庄相对无言，半晌后，卫庄挑起眉，“小鬼，你不吃糖？”
“我吃，但蜂蜜太黏糊了。”荆天明更迷惑了，“我只吃糖块。”
卫庄没说话，荆天明头回在他脸上看见了那么奇怪的神情。如果放在平日，他就闭嘴了，但此时秉承大叔叮嘱的“互相照顾”原则，荆天明还是很主动地开口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卫庄居然也回答了他，他那样的神态，语气却很平静，“只是在看今晚的月亮。”
END
【断长生】75
75 当心男人
大庄本计划只在楼里待一天，因为和师哥鬼混多待了两天，师哥多次想要鼓起勇气踏出房门，然而一身的印子实在遮不住，况且他没有信心面对各位观光团姐妹，让一众小女孩见到这事也太失礼了。
大庄倒是很开心，每天悠悠闲闲去进行投喂，曾经是神鸟的跑山鸡变成了金丝雀，只住在他的鸟笼里。
几日后，二人带着师哥原本没几件的家当和大庄新准备的东西从暗道离开了。
“真不去见见，她们估计有好多话要说呢。”大庄揶揄道。
师哥：“见过了，还留了信。”
大庄闻言挑挑眉。
师哥出于感谢和礼貌确实去找过各位姑娘，运气不错，遇见的是看起来最沉稳的灵猫，两人不咸不淡侃了几句，师哥将感谢和告别的信托...
75 当心男人
大庄本计划只在楼里待一天，因为和师哥鬼混多待了两天，师哥多次想要鼓起勇气踏出房门，然而一身的印子实在遮不住，况且他没有信心面对各位观光团姐妹，让一众小女孩见到这事也太失礼了。
大庄倒是很开心，每天悠悠闲闲去进行投喂，曾经是神鸟的跑山鸡变成了金丝雀，只住在他的鸟笼里。
几日后，二人带着师哥原本没几件的家当和大庄新准备的东西从暗道离开了。
“真不去见见，她们估计有好多话要说呢。”大庄揶揄道。
师哥：“见过了，还留了信。”
大庄闻言挑挑眉。
师哥出于感谢和礼貌确实去找过各位姑娘，运气不错，遇见的是看起来最沉稳的灵猫，两人不咸不淡侃了几句，师哥将感谢和告别的信托给了她。临走的时候灵猫塞给了他一张绢布，她磕了磕烟杆简洁道：“当心男人。”
师哥眨了眨眼睛：“在下也是男人。”
灵猫一脸没救了的表情关上了门。
两人出了暗道光线明亮起来，师哥才想起看看灵猫塞给他的东西。他将绢布展开，大庄一脸不关心你们的小秘密却也瞟着这边。
“…………”
大庄看着那壮阳补精的好方子摸了摸下巴：“留着吧，给你补补。”
师哥：“？”
师哥捧着那秘方哭笑不得，回身去看那已然遥远的建筑，在日光里和寻常酒楼无二，心中忽然几多感慨。
“想搞救风尘那套？”
师哥收回目光摇摇头，虽然老人们喜欢叫那里青楼，但似乎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地方分明是流沙的情报站和行商点，至于还有什么生意便不得而知。师哥呆着这段时日，楼中明面上大部分都是酒楼业务，只是偶尔，姑娘们还是会接到代表皮肉生意的暗牌。
青楼非青楼，风尘不止风尘。
“她们每个人似乎都比我想得厉害。”武艺低微甚至不会武功，可在此乱世却活得分外坚韧。
大庄倒不意外盖聂看出些什么，反正没想刻意瞒着。
他勾勾嘴角：“心疼了？”
师哥没回答，垂头继续走，忽然他轻淡地发问，不知道在问谁。
“若我以前做得够好，这样的孩子是不是就会少许多？”
大庄眯了眯眼，握住他手腕将他脚步带快了起来。“你多大脸呢，老天下刀子你也能管？”
大庄瞧着师哥这副意料之中的接受不良的样子，盘算着自己陆续从别人那收债或是接手来的好几家青楼以后得改成什么生意。
“不过，你若是再在楼里多待些时日，怕是心疼不起来的。”大庄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说着。
师哥疑惑地眨眨眼睛。
“有些男人，或者女人，喜欢被女子……”大庄难得斟酌了下用词，“在床上主导。”
“？”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把那里干脆做成酒楼？”乐子也好，报复也好，发泄也好，喜欢也好，他不深究，但他允许。
师哥又眨了眨眼睛，缓慢地理解大庄的话，他不是对此没有耳闻，只是，只是......算了，师哥放弃了进一步理解xp多样性。
“至于楼里那群悍妇......”大庄仿佛回想起什么不太美妙的场景。
“我拿出她们十分之一的本事，”大庄靠近师哥耳朵，嗓音暧昧得很，“你都能哭着求我。”
眼见师哥被震懵了，大庄满意地拉着他手继续往前走。
一直到大庄停下，师哥还在消化巨大的信息量，呆呆地撞在大庄膀子上。
抬眼见大庄停在一辆阔气的马车前，马车上还有御马的车夫，且有些内力，应是流沙的人。
“不是要回家吗？”师哥想，回家的路程似乎用不到马车，他有些紧张大庄是不是还在闹脾气不肯回去，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了。
大庄不置可否，却率先跨上了马车，回身朝师哥伸手。
“在那之前，还得去个地方。”
【源氏兄弟】蜉蝣 07
*阴阳师&式神设定，源氏无差
*前文见合集
*这之后的部分就实体本见啦~我的摊位已经过了，欢迎大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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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三年，六月。
膝丸
膝丸微微瞪大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有什么尖锐的感情要刺穿现在的心脏出来了。但即使如此，他也仍然忍不住痛得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年轻少主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今剑那句轻飘飘的话语，就像一把钝刀，在心头一寸寸凌迟着——
“他会放过髭切吗？”
如果是以前的膝丸大概还会对这番话产生怀疑，但现在的他都见过烛台切和今剑两个活生生的例子了，他又不是愣头青，怎还会继续...
*阴阳师&式神设定，源氏无差
*前文见合集
*这之后的部分就实体本见啦~我的摊位已经过了，欢迎大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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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三年，六月。
膝丸
膝丸微微瞪大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有什么尖锐的感情要刺穿现在的心脏出来了。但即使如此，他也仍然忍不住痛得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年轻少主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今剑那句轻飘飘的话语，就像一把钝刀，在心头一寸寸凌迟着——
“他会放过髭切吗？”
如果是以前的膝丸大概还会对这番话产生怀疑，但现在的他都见过烛台切和今剑两个活生生的例子了，他又不是愣头青，怎还会继续相信宫本呢？
“……谢谢你……告诉我。”半晌后，青年才接上了话，声音极低，极哑，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今剑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拾起没叠完的千纸鹤，继续慢慢地叠了起来，像是早已与世无争的孤魂。
膝丸一路回到属于自己的小院，他几乎快走带着小跑，像是脚下燃着火。
他推开门，屋内已然天光大亮，他的心却沉沉地坠着，而这样的心情在看到髭切的那一瞬达到了顶峰。
膝丸站在门槛前，身上还带着晨雾的湿气，因为走得太快而大口喘息着，眼神却定定地望着髭切，许久，才轻声道：“兄长，你有没有想过，宫本不会轻易放过你。”
金发的大天狗闻言，眨了眨眼，笑意却没在眼底停留，只是支起身体，走到弟弟面前，伸手摸了摸他微微带着湿的头发：“哦呀，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遇到今剑了。”膝丸低声回答，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他说，宫本……拿走了他的灵魂与血……而我，也不过是他的作品之一。我能感觉到，他现在的状态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所以，兄长和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他没想到髭切居然笑了出声：“傻弟弟，所以你现在害怕吗？”
“不是害怕！”膝丸倏然摇头，第一次在这段时间内对着眼前的大妖怪提高了嗓门，“我是在担心兄长！所以、所以——兄长你果然还是离开这里吧！”
髭切一怔。经过宫本的术法，他的弟弟曾经对他的那些炽热的、决绝的感情应该已经被封存了才对，但是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曾经的那个孩子呢？
向来骄傲的大天狗忽然觉得喉咙一阵发紧，他伸手将眼前微微颤抖着的弟弟圈进怀里，翅膀也悄无声息地展开，将他整个人都裹进了羽翼中。
在那一片安静又柔软的黑暗里，髭切闭上了眼睛，心里却有个几乎无声的念头，像燎原的火一样生了起来：
——宫本琉明必须死。
——而这之后，就让这孩子来继承这一切吧。
髭切低头，轻轻吻了吻弟弟的发顶，笑得一如既往的优雅而轻佻：“弟弟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了。别担心我，你的兄长厉害着呢。”
髭切
宫本琉明此次被召入宫，是奉天皇之命，统率各阴阳寮清剿近日侵袭京都的邪祟。膝丸作为宫本家的少主自然也要随队出门的。
他和髭切被派往守护天皇的姐姐朱雀院夫人的宅邸。据说这位夫人本就体弱，前几日遇见怪物后更是一病不起，而宫本自己担当的是守卫天皇的任务，便把保护这位女眷的使命交给了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朱雀院夫人的宅邸隐匿在皇城深处，也许是因为主人近日生了大病，素色的院墙之内一片死寂。
膝丸与髭切到达之时，院中的下人跪了一地，皆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见到二人后，一名看上去像是朱雀院的贴身侍女的年长女性走上前来：“劳烦两位殿下，自今日起，夫人的安危便拜托了。”
说罢，她微微后退一步，目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与戒备，似乎是在衡量这位年轻的少主与身边看起来便相当我行我素的式神的能力。
膝丸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如水。
而髭切则懒洋洋地笑了笑，白色的羽翼收在同色狩衣之后，无形的威压却不动声色地弥漫开来，令周围人眼前的下人们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但这样的威压只持续了片刻，金发的大天狗很快笑了出声：“在这里愣着做什么，不带我们去看看夫人的情况吗？”
“……是我们倏忽了。”领头的侍女点了点头，总算是领着二人步入了庭院。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院落，隔着障子门，他们总算见到了这位女眷——但是，膝丸才看清榻上女人的身形，却敏锐地注意到兄长在看到对方隐隐露出的手腕时微微勾起的唇角。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男人便已微笑着开了口：“我已经明白了是何方妖物在侵扰夫人，请夫人尽管交给我们吧。”
没来由的，看着这熟悉的笑容，薄绿头发的青年心中一紧。他的兄长似乎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究竟想瞒着自己做什么？
是夜。
朱雀院夫人在服了药后陷入昏睡，院中只剩下几名侍卫，分散在各处巡逻着。膝丸则扶着刀守在外廊，一直提着一分心神，不知是为了防范妖祟，还是为了提防自己的兄长。
可他一直守到深夜，也不见院内有什么动静，难不成是那个妖怪察觉到阴阳寮的动作，暂时偃旗息鼓了？
他稍稍松了口气，刚打算靠在柱边闭目养神片刻，但就在他闭上眼的一瞬间，一缕极轻的风掠过耳畔。
膝丸猛地睁眼，却见方才还坐在檐下的髭切消失了。
……
与此同时，庭院深处。
髭切的身影自夜色中现出，步伐从容而懒散，就好像早有预料此处有自己想找的人。
而在院墙的一隅，有一道身影早已抱着手臂等在此处。
夜色下，银白的头发如同月华流泻，身影清瘦修长——竟是鹤丸国永。
“哟，好久不见。你这家伙竟然会心甘情愿留在人类的领地里，倒是让我意想不到啊。”鹤妖靠在墙角，眼里满是兴致盎然的笑意，“你就不担心那家伙也对你下手吗？”
髭切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勾起唇角，微微偏头：“哎呀，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来，难道长久的隐居让你的感知能力下降了吗？”
“别这么说嘛，谁让你这家伙一旦遇到涉及到有关你的好弟弟的事情就会变成笨蛋，我担心你一下不可以吗？”鹤丸耸了耸肩，“嘛，不过我主要是为了光坊而来的，你也别太自作多情。”
大天狗不置可否：“明明是被我提醒了才注意到你家的那个后辈也在这里的吧，希望你可以对我更尊敬一点呢。”
“呵。”似乎是懒得再忍受自己这位损友的顾左右而言他，鹤丸总算切入了正题，“说吧，接下来要我做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弟弟没办法离开那地方太久吧。”
“我要你做的事情……”
更远处，膝丸站在漆黑无声的走廊尽头，缓缓收紧了拳头。
——虽然听不清后面的对话，但他终于意识到，兄长真正想要瞒着他的事情，远比他想象中更危险得多。
膝丸
反应过来的时候，年轻的少主便已经疾步冲到了两个一袭白色的大妖面前。由于担心惊动其他侍卫，他甚至不敢高声质问他们，只好压抑着胸腔翻涌的情绪，声音低得发哑：“所以……兄长和这位殿下……打算瞒着我私自行动到什么时候？”
明明已是夏日，院内的气氛却在刹那如寒冬般凝固。
鹤丸挑了挑眉，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哎呀，我们的好哥哥被发现了在做坏事了呢。”
“……”髭切没有回答他，转而转过身去摸了摸弟弟如春山一般色彩的头发，“真是的，果然瞒不过弟弟啊。”
话音未落便被膝丸厉声打断，后者紧紧地抓着兄长的袖子，声音微微发颤：“兄长是在看不起我的能力吗……！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己去承担——宫本他很厉害，就算是兄长不也中过他的计吗……你怎么——”
“别担心。”金发的大妖怪一把捏住了他的双颊，“我不会把自己搭进去的，相信我。”
银色的月光下，这双与他几乎如出一辙的眼瞳如鎏金一般，几乎要将青年的目光都吸进去。
他咬着牙，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许久才低声道：“那兄长要做好准备了，我绝对不会放着你一个人胡来的。”
这时，鹤丸在一旁哼笑了一声，似是看热闹，又似在叹息。
“你啊……”髭切叹了口气，“总觉得我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呢。”
tbc.
【源氏兄弟】蜉蝣 06
*阴阳师&式神设定，源氏无差
*前文见合集
—————————————————————
白鸟三年，六月。
宫本氏少主所使式神隐去，而与大天狗缔约，众皆愕然。
髭切
这之后的日子没什么特别的。膝丸按部就班地在宅子内练习，偶尔则被宫本琉明安排着去附近斩妖除魔，后者也没有过多为难他和髭切，就好像那天夜晚的冲突只是一场梦罢了。
不过，那些乌合之众对膝丸仍然没什么好脸色，哪怕这个人是他们的少主，哪怕他在外并没有和髭切表现得十分亲近。髭切身为大天狗，听力与视力都比寻常人要好上几倍不止，已经听到过不少次关于“那个膝丸出卖灵魂给妖怪”“以为换了个新式神就能让我们听话了吗想...
*阴阳师&式神设定，源氏无差
*前文见合集
—————————————————————
白鸟三年，六月。
宫本氏少主所使式神隐去，而与大天狗缔约，众皆愕然。
髭切
这之后的日子没什么特别的。膝丸按部就班地在宅子内练习，偶尔则被宫本琉明安排着去附近斩妖除魔，后者也没有过多为难他和髭切，就好像那天夜晚的冲突只是一场梦罢了。
不过，那些乌合之众对膝丸仍然没什么好脸色，哪怕这个人是他们的少主，哪怕他在外并没有和髭切表现得十分亲近。髭切身为大天狗，听力与视力都比寻常人要好上几倍不止，已经听到过不少次关于“那个膝丸出卖灵魂给妖怪”“以为换了个新式神就能让我们听话了吗想都别想”之类的传闻了。不过，他的弟弟可以无视这样的欺侮，髭切可不是什么善于忍耐之辈，找机会明里暗里地教训了这些人一顿，总算让两个人的生活清净了一些。
而起初，膝丸对这位“兄长”的照顾表现得颇为拘谨。哪怕只是对方为他递箭，他也总会下意识接上一句“我可以自己来的，兄长……”。
——可每当这时，髭切就会眯起眼睛，摆出一副“你说归你说，我做归我做”的态度，半是撒娇半是无赖地替膝丸包揽这些小事。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我也是你的式神，你好歹给我点工作做嘛，”他说这话时，手里正灵巧地剥着一颗绿色的小型水果，“不然无聊得发霉了怎么办？”
膝丸沉默了几秒，好不容易才憋出来一句：“可是，兄长手里的是提子，没有必要剥皮吧……”
“……”金发男人跟着噎住了，他将这颗艰难地被剥开了一半皮的小巧水果塞进对方嘴中，无奈道，“啊啊，如果是以前的话，这种事情都是弟弟做的呢。但做兄长的，偶尔也会想回报你一下的嘛。”
青年失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不擅长做这种事情就不要勉强自己啊，没关系的，交给我吧。”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天晚上，膝丸梦见在昏天黑地之间，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猛然惊醒时身边空无一人。但他刚撑着身子刚要坐起，下一秒却被一团柔软温暖的羽翼重新轻轻按回榻上。
“做噩梦了吗？”髭切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然而，不等他反应，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遮上了他的眼睛，男人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叹息：“睡吧，我在这里呢。”
膝丸下意识地跟着他的动作重新躺回去，却忽地一怔——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明明不想让对方被自己牵扯进来的，但他似乎已经习惯这份近距离的亲昵了。
黑暗中，有低低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但当膝丸忍不住开口询问的时候，髭切却只是轻笑道：“没关系，现在的你还不需要懂。”
膝丸
清晨时分，天边还蒙着薄薄的一层雾，膝丸便已坐了起来。
昨夜的梦境中，他虽看不真切，直觉却告诉他这是宅子的后院。髭切不愿意告诉他的话，髭切不愿明言，他便自己来查——他必须亲眼确认。
但他没想到的是，来到那处时，院门紧闭着，守卫告诉他家主出门替天皇干活去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膝丸抿了抿唇，拱手道：“即使是我，宫本殿的继承人，也不可以吗？”
“哟，少主殿下学会摆架子了啊？”拿着佩刀的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毫不掩饰地冷嘲热讽出声，“你没事不去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缩着，来这里干什么？真以为换了个式神就能对我们指手画脚了吗？”
“……”年轻的少主并未动怒，而是沉默片刻后垂下眼帘，他收回手，淡淡道：“是我唐突了。”
他转身就走，还能听到背后的嗤笑声：“就这，也敢自称是家主继承人。”
他没有理会这样的挑衅，只是绕着小路走着，几乎到了后山的位置，确认无人注意后，他才悄然跃上了院墙。自幼习武的他身形极轻，着地无声，几个起落间便已经靠近了梦中的那片院落。
不过，虽然成功潜入了，但那两个守卫还在，膝丸没有贸然靠近正门，而是循着梦中模糊的指引，小心翼翼地行走着。脚下是熟悉又陌生的青苔石板，每一块都像是在沉默诉说着某段被刻意掩盖的记忆。
——直到他遇见了那一个在无人的角落叠千纸鹤的孩子。
那孩子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赤着脚，脚上拴着一颗金色的铃铛，微风拂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叮响。他瘦小得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此刻正倚在某棵大树下，看着膝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眼神却出奇地平静。
薄绿头发的青年莫名停下了脚步，他明明对这个孩子没有一点印象，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你是……”
“我叫今剑。”白发的孩子看起来并不惊讶，只是放下手中的千纸鹤，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膝丸心中一凛：“你、你是岩融说的那个——”
“哎呀，你已经见过他了啊。”今剑的反应倒是比他要小，“不用告诉他我在这里哦。”
随后，没等面前的青年说什么，他已经率先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膝丸的心脏：“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被救下来’的存在。”
“什么……？”膝丸只觉得喉咙发紧。
“他救了我，把我拼凑好，又拿走我身上属于天狗的灵魂与血。他说那是‘不必要的东西’。”今剑歪着头，语气天真，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你和我是一样的……啊啊，不过，你应该是他最满意的作品吧，已经几乎感觉不到原来的妖力了呢——唔，我们作为你的族人还能勉强认出来就是了。”
膝丸的背脊一阵发凉。
但今剑还在继续往下说，声音清脆，眼底却无端染上一抹诡异的悲哀——
“呐，你觉得——他会放过髭切吗？”
tbc.
【映an】如鸟栖木
有人说抽筋的本意是提示人长高，身体里的筋被抽了条，拉得长长的，个子自然而然便窜了上去。火野映司不太信这个说法，二十岁的小伙子还在抽条长个，怎么听怎么奇怪。
但现在不是对这观点评头论足的时候。抽筋带来的疼痛是不可忽视的，它撕扯着肌肉和筋膜，不顾一切地把他往放弃抵抗扯去。疼痛若是双边倒还好了，他还能以此为理由找比奈和知世子要上半天的休息时间，等恢复了再好好干活。但偏偏只是单边的腿。右腿只要一伸展，腓肠肌那处就会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即便是躺着他也不敢使劲，更别提坐起来了。他只能咬牙将注意力转移到左腿上，用一个堪称扭曲的姿势从床上起来。
Ankh抬头时看见的便是火野映司难得一见的痛苦表情和快要扭成麻...
有人说抽筋的本意是提示人长高，身体里的筋被抽了条，拉得长长的，个子自然而然便窜了上去。火野映司不太信这个说法，二十岁的小伙子还在抽条长个，怎么听怎么奇怪。
但现在不是对这观点评头论足的时候。抽筋带来的疼痛是不可忽视的，它撕扯着肌肉和筋膜，不顾一切地把他往放弃抵抗扯去。疼痛若是双边倒还好了，他还能以此为理由找比奈和知世子要上半天的休息时间，等恢复了再好好干活。但偏偏只是单边的腿。右腿只要一伸展，腓肠肌那处就会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即便是躺着他也不敢使劲，更别提坐起来了。他只能咬牙将注意力转移到左腿上，用一个堪称扭曲的姿势从床上起来。
Ankh抬头时看见的便是火野映司难得一见的痛苦表情和快要扭成麻花的身体，他的恶趣味不允许自己放过这个嘲讽他的机会：“喂映司，你这是怎么了？几天没和yummy打架，连活动筋骨都要靠这样繁琐且无用的方式了吗？”
龇牙咧嘴的火野映司当然不会忘了回嘴：“那你来试试？”
Ankh从自己的小窝上一跃而下，顺利落在撑起半个身子的火野映司旁边，看他不住揉着自己的右腿，心生恶念，直接伸手掐了一把火野映司正按揉的地方。火野映司一个没忍住痛呼出声，回过神来后狠狠瞪了幸灾乐祸的Ankh一眼。
将要在床上扭打起来的二人被听到不对及时赶来的比奈制止。她先是斥责了一脸不服气的Ankh，随后询问火野映司到底出了什么事，得知是右腿抽筋后表示了然，拍拍火野映司的肩膀示意他好好休息，今天的活计就由她承包也没关系，然后便匆匆下了楼。火野映司无视了在角落里骂骂咧咧的Ankh，扶着床沿站起来，一蹦一跳准备离开。
“喂。”
他拉开门时Ankh终于舍得回头，没了最初的挑衅意味，只是看着他，将思绪折进了眼底：“那个女孩让你好好休息了吧。你还要下去？”
火野映司眨了眨眼：“Ankh是在关心我吗？”
“你想多了。”
他没有对Ankh的回答表示相信与否，只是同往常一样笑了起来：“抽筋而已，我可不能把工作全部丢给比奈酱啊。”
他蹦跳着下了楼梯，被闻声赶来的知世子搀住，一番嘘寒问暖的话还没说完，话头便转向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默默跟下来的Ankh：“来来来小Ankh，多看着点映司，别让他摔了。”
知世子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只留下立在原地的火野映司与下意识顺了知世子的意扶住火野映司的Ankh大眼瞪小眼。火野映司看向偏转视线不愿直视他的Ankh，噗嗤一笑：“我想，知世子小姐应该误会了什么？”
“啊，是啊。”Ankh没好气地应答，半拖半拽将火野映司扔在了店里的靠背椅上。抽筋的疼痛此时已有所缓解，火野映司也没必要再去找一个合适的姿势防止自己碰到痛处了。他将自己的身子摆正，看着忙碌起来的比奈和知世子：“果然还是去工作吧？”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Ankh在他身旁坐下，从椅背上裹着的红丝绸来看，这里很早就被划分为了他的领地，“她们要是看到我放任你干活，估计又要数落我一通。”
“可我现在没事了。”
“坐着。”
于是火野映司便遂了他的意，坐在椅子上享受难得的休息时光。他的这把椅子上也被裹了红绸，看来知世子还是比较惯着Ankh的。店里客人来来往往，没多久他就看花了眼，转头看向身边撑肘发呆一动不动的Ankh。和他在一起时保持安静的Ankh实在少见，他们之间还是争吵和战斗比较多。
愣神间Ankh将视线转移到火野映司脸上，看到他慌慌张张错开眼神后嘴角微勾：“想什么呢。”
火野映司拒绝承认自己正在想对面那人，迅速错开话题：“今天也没有yummy的动静？”
Ankh冷哼一声：“你就庆幸没有吧，真要打起来有你好受的。”
“只是腿抽筋而已，没必要一直抓着这个不放，又不是不能打。”
Ankh又不说话了，火野映司将它理解为Ankh选择放过这个话题，虽然原因极大可能是他说不过
自己。腿确实没有一早起来那么痛了，他弯下腰去继续按揉，再仰起头时Ankh已将椅子挪到了他面前：“所以你今天早上到底怎么了？”
“腿抽筋而已。”
“我就是在问这个。”
火野映司想了几秒才理解他的意思：“Ankh没有抽筋过？”
Ankh摇头。Greeed和人不一样，他们没有成长的过程，一诞生便是怪人的模样，至多不过因为欲望的成熟而改变形态，但那只能算进化，生长二字与他们完全不沾边。
见Ankh无动于衷，且似乎抱着难得的求知心态，火野映司便絮絮叨叨地对他解释起来。Ankh一向耐心有限，刚开始还能勉强听进几句，到后来便是盯着火野映司的脸神游天外了。
火野映司讲得相当起劲，明明只是简单的科普小课堂，他却从抽筋的感觉一路讲到自己过往的生活经历。这没什么不好，Ankh想，多了解一些人的生活对他并无坏处，也许在之后对yummy的作战计划能有助益。他瞧着火野映司手舞足蹈的讲述过程，想究竟是怎样的生活塑造出了这样一个充满希望的家伙？战斗也好困境也罢，似乎没什么能击倒他。但他的生活又是那么细碎，哪怕只是抽筋这样的小事，也能在他的生命长河中卷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人类还真是复杂又有趣的生物，Ankh将视线移开，看向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旁人在餐厅里的话语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因为火野映司的故事不住往他耳朵里钻。好吧，他投降般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也许有趣的只是火野映司而已。
偏偏这时火野映司还凑了过来，椅子在地上被拖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Ankh？”
“离我远点！”Ankh猛然睁开眼睛，撞进火野映司看向他的目光。他总是这样横冲直撞，似乎根本不在乎接受他的人的感受。
火野映司悻悻然退开：“那我去帮比奈酱了？”
“不准！在这坐着！”
火野映司便又坐在椅子上，随手把玩着Ankh裹在椅子上的红丝绸。两人之间迅速安静了下来，这下反倒是Ankh不太适应了：“喂，你怎么不讲了？”
“诶？我以为Ankh不想听呢。”
Ankh半是恼怒半是懊恼地啧了声：“我没说我对你小时候爬树爬一半腿抽筋摔下来的故事不感兴趣。”
“事实上我是爬上去之后才开始抽筋的……”
“还不是因为你讲的不清楚！”
火野映司叹了口气，又从头开始讲他没讲完的童年经历。他没有太多机会回顾自己的过去，旅行是向前走的过程，他从不选择回头，只有像现在这样停下来时，他才有机会喘口气。为Ankh讲述自己的故事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了这样远。而今后的旅途，他要与面前这人一起走下去，之后的故事，也会与他有关了。
他有些过于沉浸在故事中，以至于回过神来时他才发觉Ankh半跪在了他面前，右手正揉着他抽筋的小腿肚。椅子不算很高，Ankh直起身来时正好能与他平视。他中断了自己的讲述，看向Ankh的眼神有些迷惑。而Ankh显然明白他要问什么，抿了抿嘴说道：“你说过你早上在抽筋，仅此而已。”
说完Ankh就迅速起身，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不再扭头看他。火野映司猜他在害羞，没有原因，也没有证据，他只是这样认为。猜测对他来说总是好的，少年人总要有些对未知的猜测，错了也没关系，答案总有一天会长成的。而在它长成之前，可以先达成一些自己设下的小目标，比如再长高一点，比如再努力追上Ankh一点。
他忘了生长需要时间，而没有人会停在原地。再一次因抽筋从梦中惊醒时恰是黎明，窗外刺进来一缕阳光。火野映司眯着眼睛直起身子，因动作幅度太大扯到腿而惊呼，疼痛终于让他清醒。会吵到谁吗？火野映司环视一圈房间，对自己摇了摇头。
他又忘记了，现在的火野映司正在独自一人环球旅行，不知疲倦的向前走着。那个走在他前面、偶尔会回来等他、帮他按揉因消耗过度而抽筋的腿的Ankh，已经不在了。
【映an】卡吕普索（中上）
•灵感来自《奥德赛》里卡吕普索的故事😭
Goda离开的这一年里，Ankh的生活恢复到他刚被神囚禁在这座岛上时的那样。日子仿佛一切照旧，他依然每天站在最高的那棵树上眺望远方。唯一的不同的是，他把心里那些隐秘可笑的期待收拾得一干二净。
神还是有两下子损招的。
轻敌了。他想着，本以为经过王的教训就已经够小心了，没想到与所谓的人类英雄接触的第一个回合就搞的他差点半死不活。七年换来一身伤，核心硬币也没了大半，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花样呢。
如果这就是神想要的惩罚，成王败寇，他认了。反正神的目的是教训战败的囚犯，也不会搞死他……
又过了一年，神送来第二位人类英雄。...
•灵感来自《奥德赛》里卡吕普索的故事😭
Goda离开的这一年里，Ankh的生活恢复到他刚被神囚禁在这座岛上时的那样。日子仿佛一切照旧，他依然每天站在最高的那棵树上眺望远方。唯一的不同的是，他把心里那些隐秘可笑的期待收拾得一干二净。
神还是有两下子损招的。
轻敌了。他想着，本以为经过王的教训就已经够小心了，没想到与所谓的人类英雄接触的第一个回合就搞的他差点半死不活。七年换来一身伤，核心硬币也没了大半，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花样呢。
如果这就是神想要的惩罚，成王败寇，他认了。反正神的目的是教训战败的囚犯，也不会搞死他……
又过了一年，神送来第二位人类英雄。
夏天的一个雨夜，海边的浪潮裹挟着几块破破烂烂的船板和昏迷当中的人类青年靠了岸。
远在海岛中心的山洞里睡觉的Ankh在雨声和黑暗中敏锐地睁开眼，察觉到神的新一轮安排。随即他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又闭眼睡去。
只是神不容他继续睡得安生，过了一会儿，几只小鸟陆陆续续飞到Ankh栖身的山洞里啄他的头。
“烦死了！”他不悦地啧了一声，终究是翻身下床出去，找那遭了瘟的人类英雄去了。
海边，穿着一身蓝紫白相间衣服的人类青年呈昏迷状趴在沙滩上，他浑身湿透，半截身子还浸在水里，整个人看起来并不比旁边的烂船板好到哪里去。
Ankh随意打量一眼就别过视线，甚至不去看清青年的脸。他的目光里并没有多少温度，只是拖着人回到他的山洞里。
他把昏迷中的青年随意撇在侧边一张床上——那是过去Goda睡了七年的那张床。Ankh没把这张床撤走，摆在原处时刻提醒自己。
Ankh禁不住雨声淅淅沥沥让人愈加昏昏沉沉，回到自己的床上躺着，睡着了。
可惜他睡的并不好。也许是因为今天来了个新人，他的梦里断断续续都是过去七年他和Goda相处的时光，梦见Goda那俊朗的脸，以及脸上洋溢的笑。梦里对方总是反反复复在说着——
“因为我舍不得Ankh啊。”
一夜支离破碎。
Ankh是因为身上黏腻的触感醒来的，噩梦狡猾地擒住他，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后，他突然意识到旁边那张空了一年的床上多出一个人来。
他浑浑噩噩的，第一个反应是Goda这个没脸没皮的嫌核心硬币抢的不够多又回来了？
随即又意识到，Goda早就不知道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了，这还在昏迷的东西是他昨晚上被迫捡回来的。
他啧了一声，暂时不是很想面对新来的家伙，于是他大步迈出了山洞，经过这人的时候还不忘用脚踹了踹，火野映司无意识闷哼一声。
Ankh熟门熟路顺着岛上最高的那棵树爬上去，开始凭借上一次糟糕的经验思考起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比如这家伙得赖在这儿多久才能走，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和身份，又是为了什么才来的，他这次又得下多大的防备之心？他从天边泛起鱼肚白一直待着，待到晚霞的最后一缕粉光燃尽变成灰败的残云前才回去。他不喜欢晚上。
Ankh必须要更小心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只剩两枚核心硬币，经不起折腾了。
回到山洞前Ankh站在门口，望见空荡荡的床，顿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祈祷这个新来的家伙醒来后已经拍拍屁股走了。
然而身后东西落地的声音和青年脆生生的惊呼打破了他的幻想。
“啊！是救了我的Ankh吗？”
Ankh眼角直抽，愣住几秒转身，和青年闪闪发光的大眼睛直直对上。
这目光太过闪亮，Ankh简直受不住想遮住自己的眼睛。可惜他甫一抬起胳膊，就被激动的青年捉住了手顺带按在了山洞外的岩壁上。
“我叫火野映司，谢谢Ankh救了我，我要报答Ankh！”
“诶你等等……”Ankh艰难地从火野映司手的桎梏中挣脱，一巴掌盖到他脸上。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他犀利的目光直直对着火野映司，好像想要把一切藏在那纯洁无瑕双眼中的邪恶阴谋统统看穿。
“这个嘛，我听说岛上有天人，天人的衣服是没有缝的，头上的花冠是不会枯萎的……不过Ankh，你的漂亮花冠去哪里啦？”
Ankh不知道火野映司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也不必理会，欲要准备抬手揍上去。青年弯了弯眼，无声笑了，趁Ankh思想混乱之际重新捉住他的手，才开始实话实说。
“我听伊达先生说遥远的小岛上有一只叫Ankh的小鸟，漂亮又善良，让我很是想要见一见呢。”
“哈？滚蛋！看清楚了，老子不是鸟！老子是……”
我是什么东西呢……
Ankh的声音渐渐变低，尾音卷着些不知名的怆怏。
火野映司慢慢眨着眼睛，把自己的手覆在Ankh的手上，惹的Ankh赶紧把自己的手撤下来。
“算了……你是有什么……欲望要来让我实现的吗？”
“欲望？没有呢。”映司不解，但很是诚实地摇头。
“啧，那就是梦想，理想，抱负，愿望！你们人类这种词还挺多的不是吗？”
“原来Ankh是这个意思吗？我啊，没有什么太大的抱负。只要能帮得到，就去伸出手喽。”
映司说着，突然大大张开了自己的双手。Ankh一个没注意就差点被他揽到怀里。
映司露出一个泛着傻气的笑容。
“我，能帮这么多！”
“无聊。”傻子。
“对了，我想报答Ankh的救命之恩。如果没有Ankh，我恐怕已经被海水吃掉了哦。我看Ankh一个人生活在岛上似乎很孤独的样子，可以让我有幸来当Ankh的朋友，和Ankh一起生活吗？”
Ankh现在一听到朋友这个词就有种应激反应，再加上火野映司的脸跟Goda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相像，他脸色一白，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几乎要吐出来。
映司也为Ankh突如其来的反应吓的脸色一变，他赶紧把人扶住防止他摔倒。
“Ankh！Ankh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Ankh缓了一会儿没说话，映司也耐心地陪着他。
“我说……”Ankh终于有力气开口。
火野映司俯身贴到他身边，全神贯注地等待倾听。
“你这家伙这副恶心的样子装给谁看呢。”
“诶？”映司愣住了。
“你是为了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才走了远路过来的吧，如你所见，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的核心硬币只够我维持现在这个样子，别的也没有了。抓紧时间修一条船滚吧。”
火野映司完全一副傻掉的样子。
“还在装作听不懂吗？我让你滚啊！”
这张脸总让他想起Goda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眼睛睁得发红，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火野映司。这也让Ankh瞬间失去平衡。
可是他并没有摔倒在地上，因为火野映司力气很大，没有被他推开。他紧紧抱住Ankh，下巴靠在Ankh的肩上，拍着对方的背，像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幼兽。
拥抱的感觉实在是陌生极了，Ankh自从有意识以来就没有过这种体验。即使是Goda背叛他前，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Ankh也没有被人拥抱过。在更以前，谁会没事干拥抱一个怪人？火野映司身上是干燥的，他那身被海水泡湿的衣服白天里就在太阳底下晒干了。而火野映司本人更像个太阳一样，怀抱有力又温暖……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这种方式的肢体接触……距离太近，太近，简直毫无保留。对方唇间的气息都扑在了他的耳侧，引起一阵隐秘微弱的战栗，他忍着没让火野映司发现。他的感官能力不好，此刻却把这个初来乍到看起来傻兮兮的青年感受得一清二楚，就好像真的没有弯弯绕绕，没有人面兽心。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而具有迷惑性了……
“Ankh说话真的很过分呢……”
火野映司喃喃地说，闻到了Ankh身上清清冷冷的气息。晨露夹着晚风，Ankh恐怕在外面待了一整天也没回来休息，不知道他累不累。
“可是我说过了，我到这里来没有别的愿望和目的，我就是想来成为Ankh的朋友的。Ankh可以相信我吗？”
暴风雨过后更显温馨的傍晚，火野映司的思绪飘回一个多月前的那一天，空气里和现在一样泛着潮气，他刚帮自己的朋友伊达明的船队靠岸卸完一船货，被对方邀请去海边的小酒馆喝酒。伊达是船长，惯是个见多识广的，感谢完映司后两人像平常一样聊天，伊达是个天生热情的，向映司分享了不少海上的见闻，一张嘴能从船头说到船尾，从加勒比说到爱琴海。
映司刚开始兴致勃勃地听着，可边听边陪伊达喝着酒，耳朵就渐渐耷拉下去。盛扎啤的木桶越来越空，伊达喝的脸越来越红，嘴里的话也越来越不着边际。
“我们听到了海妖的歌声！说实话不如后藤唱的好。”伊达眼神迷离，试图努力聚焦在火野映司那张单纯无害的脸上。
“真的吗？伊达先生你这话还是别让后藤先生听见了。”
映司听的哈哈直笑，还不忘为伊达谋着后路。
“对了，还有一个被神惩罚的人，一只鸟！”
“到底是人还是鸟啊？”
这话把醉酒的伊达问住了，他用力想了一会儿，无果，遂放弃。
“不知道，听人说是叫作Ankh的，好奇怪的一个名字……反正是听说Ankh只一个在那座岛上，跟错了主人，被神惩罚，让他永永远远都离不开那座小岛……”
“诶……”映司张大眼睛，莫名清醒过来。不知怎么，他喝了一大口酒，心想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岛上，这位Ankh一定很不好受。映司于是自己心里也觉得闷闷的了。
“听别的水手说，那家伙还被人骗的倾家荡产，快要死了呢！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真是可怜啊，世界上可怜人很多，这位Ankh说不定能排上前十位……不知道他做了怎样天大的错事啊！难道只是因为站错了队就得到了如此残酷的惩罚吗……唉，也说不定那些神就是那种……”
映司无言听着。酒精上头，伊达一边说一边还愤愤不平地拍着木桌子。映司杯子里的酒不堪忍受，酒液随着桌子一起上下摇晃起来。这家海边酒馆最不缺伊达这样热血的水手船员，空气里闹闹腾腾的充斥着躁动的因子。火野映司一颗心好像也躁动起来了，他猛地抬手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酒。
“伊达先生，我要去了。”
火野映司反而很平静地说。
“诶？去哪儿啊？后藤家吗？带我一个。”
“不是啦，我要去找Ankh。”
“哦，不是去后藤家啊。你是要去找……Ankh？好家伙，火野你认识人家小鸟吗就去找。”
“我认识的，Ankh是我刚认识的老朋友，在你的话里我认识的。”
“这样啊，”酒精麻痹着他的大脑，伊达愣愣盯着火野映司看起来很是平静的脸，觉得这话好像有什么问题，但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了。既然火野这么说了，他也就放心了。毕竟在他心里火野虽然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实际上凡事都已经多加思考，不是那种热血上头的小青年。火野映司本质是可靠的人，他也相信火野映司和他的决定。
“哦，认识就行，那火野你就去吧。”伊达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倒头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火野映司只得先把伊达送回后藤家，好歹有个照顾。后者见到喝醉的彻底的伊达明，恨不得当场手刃之而后快，但也还是对火野映司道了声谢，把伊达扶着进门了。
火野映司深吸一口气。
去找Ankh的决定乍看是心血来潮，其实也并非全是。映司本来就全世界环游的去帮助别人，他已经在这个小镇停歇了太久，不会不像一只年轻的船般渴望远航。
他没有弥赛亚情节，只是会听着沿途水手的只言片语在头脑中构想出Ankh的模样。他不是很聪明，不会想太多。Ankh也许是小小的一只，然后很孤独地站在岛上最高那棵树上远眺。
也许是他运气好，被神祝祐，虽然挺不容易的，但他真的找到了Ankh。
Ankh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瘦，小小一只，火野映司一只手就抱的过来。他很孤独，但没有自怨自艾，也不会怨天尤人，是一只很坚强的小鸟，让火野映司忍不住想靠近他，用自己的心温暖他。
……
这个拥抱的时间似乎过了十几秒，或者过了几分钟。Ankh恍然间抓住理智的弦，警告自己停止幻想。
想想Goda吧！说到底，人类哪儿有信任和真正的友情可言。
如此想着，Ankh深呼吸几次，别别扭扭挣开火野映司的怀抱重新站起来。
“听好了，我不知道你要在这儿待多久，或者那些该死的神给你安排了多久。一年、两年、七年、十年我都不在乎。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少管我，也不要和我说话，我们俩就会相安无事直到你离开，或者死掉。”
火野映司好像被这话狠狠打击到了，他肩膀紧绷，随后又卸了力。
他无言片刻，先是彻底松开Ankh，脸上显出一副很哀伤的神情，“对不起Ankh，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可是如果Ankh觉得我配不上你，嫌弃我的衣着破破烂烂，嫌弃我没有什么志向，嫌弃我又笨又……”
“够了！别说了！”Ankh听的额头都拧成一个川字。火野映司这是什么意思，弄得好像他Ankh是什么不近人情、挑三拣四的难搞的傲慢家伙一样。
“那Ankh是同意和我做朋友了是吗？”火野映司一瞬间显出欢快的神色。
“当然不是，你这个笨蛋！”
“这样啊，”映司的脸上又阴云笼罩般黯淡下来，从善如流接道“我就知道Ankh还是在嫌弃我又笨又没用……”
下一秒，他被Ankh狠狠捏住了嘴。
“别说了火野映司！我愿意！我愿意当你的朋友了好吧。”Ankh已经顾不上想Goda了，他忙不迭堵住火野映司这张嘴。真是的，听着就头疼。
“谢谢Ankh，我知道Ankh是好人，是好小鸟。那么Ankh以后就叫我映司吧！”得到Ankh的承诺，火野映司迅速振作起来，以至于像只翘尾巴的狗似的得意忘形。
“映，司。”Ankh翻了个白眼，忍着气，别别扭扭地说着。他可没漏听到那句“好小鸟”的称赞，只是他要是再反驳，火野映司又要开始闹了，自己又不得安生。这家伙看着是个傻子，实际上拿捏人的本事说不定比他还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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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兄弟】蜉蝣 05
*阴阳师&式神设定，源氏无差
*前文见合集
*反派对弟弟没有那样多余的感情请放心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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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三年，四月。
髭切
膝丸神色复杂地看着终于相认的兄长，良久无言，他低下头去捂住自己的胸口，却神色空茫，就像是木偶人在叩问自己失去的心脏。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心好像在阻止我亲近你——不，现在的话，我应该称呼你为兄长了吧。”
髭切神色一凝：“是那个该死的宫本的阴阳术吗？不仅限制了你的行动，连情绪都被束缚住了……啧，他还真是好算计。”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对面的弟弟好像有一会儿没开口了。髭切心里倏地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阴阳师&式神设定，源氏无差
*前文见合集
*反派对弟弟没有那样多余的感情请放心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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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三年，四月。
髭切
膝丸神色复杂地看着终于相认的兄长，良久无言，他低下头去捂住自己的胸口，却神色空茫，就像是木偶人在叩问自己失去的心脏。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心好像在阻止我亲近你——不，现在的话，我应该称呼你为兄长了吧。”
髭切神色一凝：“是那个该死的宫本的阴阳术吗？不仅限制了你的行动，连情绪都被束缚住了……啧，他还真是好算计。”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对面的弟弟好像有一会儿没开口了。髭切心里倏地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抬眼望去，只见膝丸的手仍停在胸口处，像是被时间凝固在那一瞬。
——就好像被剪去了丝线的傀儡一般。
“……膝丸？”髭切不死心，一步上前，将蓦然失去反应的人搂进怀里，同时试探着呼唤道，但令他失望的是，入手的是一具僵硬得如同冰块般的身体。
“该死的。”他低声咒骂，五指成爪状张开，掌心泛起淡淡的金光，试图以灵力唤醒膝丸的神志。羽川与膝丸的链接理应未曾断绝，此刻他也确实感觉到了一缕微弱的共鸣——
但那共鸣仿佛被什么坚硬冰冷的壳子牢牢封住，任他再怎么注入灵力、呼唤名字，都毫无反应。
金发的大天狗皱起眉头，神情越发阴沉：“果然和那个烛什么切一样吗……”
“……”数次尝试无果后，他终究抱着人站了起来，窗外的风铃在低气压中发出混乱的响声，像是在昭示主人此刻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之后，他踏出屋门，重新展开翅膀，向着宫本家而去。
回到那处宅院的时候又是晚上。
髭切踏入深色大门的一瞬，门后的结界如潮水般荡起一圈涟漪。他来过一次，知道主殿该往哪儿走，只低头看了眼怀中稍稍恢复了一些温度的膝丸，冷笑一声，继续大步往内走去。
下人见他如入无人之境，纷纷使出法术，试图将他赶出去，但这些人哪里是处在盛怒中的髭切的对手，髭切抬手挥出数道风刃，顷刻间便将他们劈飞至墙角，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随后，他径直推开了那扇熟悉的纸门。只见宫本琉明坐于榻上，身穿素色直衣，正一个人捧着酒盏饮着。
见到大天狗气势汹汹地进门，他轻笑着放下杯子：“你来了。”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与上一回来这里时不同，这一次，即使已经进了室内，髭切也仍然紧紧地抱着膝丸，站在榻榻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气定神闲的阴阳师，金色的瞳孔中仿佛燃着火焰。
“他怎么了？”白发的宫本家主抬起眼，淡淡问道。
“呵，可真有胆子啊。”髭切抱着弟弟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冷笑道，“你怎么不问自己对他做了什么？”
“我救了他。”宫本琉明答得坦然，“若非当年我替他重塑身躯，他早就灰飞烟灭了。”
“所以你就有权利将他困在你的掌心……还胆敢操控他的情绪与记忆？！”髭切猛地逼近一步，周身灵气陡然暴涨，逼得竹帘无风自动，烛火剧烈摇曳。
但他对面的男人只是眯了眯眼，仿佛面对的只是一阵微风，随后笑道：“但他现在已是人类之躯了，髭切殿。”
“他已经不是你的弟弟了。”
髭切这回却没有被他激怒，金发的大妖怪嘴角勾起一丝无温的弧度：“可我已经与他签订下契约了。来比比看吧，我们两个……究竟谁能拥有这孩子。”
膝丸
醒来的时候，比起视线最先感觉到的是柔软温暖的触感，膝丸带着茫然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如被子一样盖在身上的羽翅。他下意识地转头，看见靠在床边的、半阖着眼的髭切。
他心里微微一动，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醒来的时候，趴在自己身上的羽川。不过，后者只是小小一只，最多只能盖住他的半个胸膛，却总能让他的心口暖烘烘的，而如今，那相同的气息却从身边的大天狗的身上散发出来，分毫不差。
羽川，髭切。
他忽然有些分不清此刻躺在谁的庇护之下——是那只陪伴了他多日的鸟儿，还是突然回到他生命中的兄长。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是同样的存在。
髭切本就只是小憩，此刻感受到弟弟醒来的动静，自然是也跟着睁开了眼。
“醒了？”带着些许慵懒和沙哑的声音响起，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年轻少主的耳尖。
膝丸下意识地抖了抖，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盯着自己被翅膀覆盖的手背：“所以……现在你——兄长成为了我的式神吗？这种事情真的好吗，如果我出事的话，你也会被牵连的吧。”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吗？”像是毫不在意似的，髭切挑了挑眉，“这种事情之后再说啦~而且，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你居然还担心自己会出事，是有多看不起我？”
“……”薄绿头发的青年沉默了片刻，心道果然这种随心所欲的性子不会因为二人关系的改变而改变啊，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没有质疑兄长的意思。只是，如今的我是人类，兄长是式神，虽然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但我们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金发的男人静静地望着他，笑意稍稍收敛了几分。从膝丸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苍白的面容。
但还不等他多想，下一瞬，前者突然一把捏上了他愣怔的脸，眯着眼睛道：“我不是说了吗，这种事情之后再说啦。而且，你的式神变得那么强大了，你就一点都不高兴吗？我们大天狗可不会轻易与别人签订契约哦。”
“唔……”膝丸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不着调的大妖怪，好一会儿才等到对方松开手，他因为少量缺氧微微喘息着，总算是点了头，轻声道，“让兄长替我操心了。那么以后的事，就要麻烦你了。”
“哦呀，这还差不多嘛。”髭切重新弯起眼睛，伸手摸了摸弟弟薄荷绿色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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