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世为人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把手放在金鱼缸里面。放学之后,教室里的人全走光了。我们都很喜欢那条鱼,谁都喂给它一小粒鱼食。我们班有三十个人,我们拿爱把它撑死了。我们班养的金鱼死过很多条。它没能熬到所有人都对它失去热情的阶段,但是饿死也未必比撑死好。他的手指好看,苍白,那条大红的金鱼躺在他手心里的一汪水里,像朵枯萎的火焰。生物班长经常只和班主任通报一声,就把鱼尸连水泼到花圃里了。他因为这个和生活委员吵过架。他的手掌显然是个更为隆重的棺椁。我第一次觉得死是件庄重的事。
他发现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他,对我笑一笑,说真嗣君,你好啊。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在每个人挥过手告过别回了家的时候,他和我说你好啊,甚至能记...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把手放在金鱼缸里面。放学之后,教室里的人全走光了。我们都很喜欢那条鱼,谁都喂给它一小粒鱼食。我们班有三十个人,我们拿爱把它撑死了。我们班养的金鱼死过很多条。它没能熬到所有人都对它失去热情的阶段,但是饿死也未必比撑死好。他的手指好看,苍白,那条大红的金鱼躺在他手心里的一汪水里,像朵枯萎的火焰。生物班长经常只和班主任通报一声,就把鱼尸连水泼到花圃里了。他因为这个和生活委员吵过架。他的手掌显然是个更为隆重的棺椁。我第一次觉得死是件庄重的事。
他发现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他,对我笑一笑,说真嗣君,你好啊。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在每个人挥过手告过别回了家的时候,他和我说你好啊,甚至能记得我的名字。那个任课老师凭着花名册才能念出来的名字。我没有高兴,反而惶恐。被记住名字对我来说意味着开始认识,开始接近,开始一起上学放学上厕所,开始对一个人的本质失望,开始向着一段关系的结束进发,兴高采烈。我小声说,你好啊,礼节性地。
他说,要和我一起把它埋在花盆里吗?我答应了,只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拒绝。
我们拨开泥土,把它埋在太阳花的根下。好了,他满意地笑笑,为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事业。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每年开花,它都会活过来一次。
第二天早会,生活委员告状了,说他放学没有走,杀了金鱼,把尸体丢掉了。他不屑置辩。我可能被看不见的闪电劈过,邪魔入体。我站起来说,昨天晚上他和我一起,他没有碰金鱼,我作证。
下了会,他走过来说,你这个人真好玩。我没有理他,往教室外面走。我也不知道我上哪儿去,但我不想和他呆在一起。我可能凭着本能,认出他是个威胁。他让前路变得不可见,不透明,沉没在大雾的早上,动荡不安的事情即将发生。我走过长廊。我的同学们跳皮筋,跳绳,踢毽子沙包,大喊大叫。
我要跟你做朋友。你要喜欢我。他站在长廊的另一头对我喊。像个巫师一样深信不疑,但我不知道他说出来的是诅咒还是祝福。
声音像箭一样从人群里横贯过来,插在我的心头上。
那一年是1999年。诺查丹玛斯说,我们都要在这一年完蛋。大人们说,楼要塌,洪水要来,大火要来,人要死去,救世的方舟却不会再来了。在这个没有指望的年头里,门忽然开了。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过来。
他说得很对——至少比诺查丹马斯那个神棍要对。我们变成了朋友。没头没脑地,无缘无故地,和世间大多数关系一样,是个事故。四月踏青。我们走在队伍尾巴上,是这个班上的怪胎,包里没装零食,水壶里也没有灌橘子汽水儿。什么也没有带,没有拿,手里只拿着对方的手,就仓促上路了。
他说我们逃吧,我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
我为这句话跟他走了很远。走到柏油马路,车,和穿西装的人不能到的地方去。田边停着一辆三轮车。骑车的人消失了。但电波信号没有。收音机里面一个男的说,各位听众朋友,下午好。今天是1999年4月1日,多云转阵雨,请您出门带好雨具。宜出游,宜会亲友,宜订盟,宜自死。诸事不忌。
我对他说,这里没有听众朋友。
他的好处是,总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而且不会迷路。他可能是大洪水那一天,从方舟上飞出去的白鸽子,懂得太阳,磁场,风和洋流,懂得方向,知道哪儿有一片可以落脚的土地。我们走了太久了,我几乎疑心我们要走到创世纪的洪荒里去。我说我走不动了,我脚疼。他把背包挂到胸前,蹲下来说,你到我背上来吧。我摇摇头,不是不信任他的脊背,是不信任我的重量。
我们最后走到了一个土坡上。我知道他要给我看什么了。铁路。我喜欢铁路,它和他一样,总要走到一个什么地方去,我只要跟着好了。周围都是墓地和桃花。死人化土,四月花开了,露水滴在你我眼睛上。在这个地方生和死都带点轻佻的香气。我们把耳朵贴在泥土上,听见地底轰隆隆的雷声。那个不得了的怪物要来了,我们走了那么多路,看见了那么多无聊的人,就是为了见它。
火车是从哪儿来的,要往哪儿去呢。
他说,这不是我们能够明白的事情。
我说它会不会是一辆幽灵火车?它自己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但是非去一个地方不可……它的乘客认为,它非去一个地方不可。
他流下了眼泪。
你怎么了?
他说,睫毛掉在眼睛里了。
我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撑开他的眼睑,去寻找那一根不存在的睫毛……他的眼睑粉红,微微颤抖,像是一个宇宙呼吸着的内壁……眼睛是红色的,又湿又冷。
火车在这样一个时刻来了。年老的绿皮火车,拖着稀疏的烟尾巴。我张开嘴,想要和他说看啊,煤油味的风冲进了我的身体里,像装满一只疲惫的口袋。但是他消失了。他去哪里了?
血肉和花香砸在我脸上。
我不知道火车经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那一段时间不见了,记忆是一个残疾的婴儿,它的基因里丢失了某个至关重要的序列。他的头发躺在枕木上……在一个时间真空之地,我坐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灯,没有家具。只有一台电视,一个频道。电视里放着一档野生动物的节目,讲一头刚出生的斑羚在夜晚夭折了。非洲的夜晚覆盖在我脸上。他的头发躺在铁轨上……野兽死去了,皮毛还是新鲜的。
我坐了一个晚上。墓地里走满磷火,全是堕落到地上的星星。
他死后一个月,窗台上的花开了。全班都涌过去闻它不明不白的香气。有人说,真嗣君,你怎么不去呢。我在心里想,闻什么呢。闻金鱼血肉的腥气吗。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呢。秋天了,法桐的叶子落在人行道上。我踩着他们清脆的尸体,一路势如破竹地走过去了。有个声音贴在我耳边说,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呢。后来我上高中了,补完课坐在末班地铁上。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女高中生,穿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校服,念一本西绪福斯神话。这个城市里许许多多的末班地铁,空着肚子摸黑走夜路。像那个几乎所有人都玩过的贪吃蛇游戏:写这个游戏的人说,去吧,黑暗里会有食物的。你总能在黑暗里找到点指望的。但实际上,黑暗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始终是饥饿的。在黑暗里,没有谁走一条预定之外的歧路。谁都不敢和谁相遇。谁都不敢和自己相遇。
她从书页上抬起头来,对我说: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那天我脚底走出的水泡,一个星期后都消失了。留在我鼻子里面的血腥气,味道都冲淡了。那个班上,接近过他的死的人,都消失在人海里了。证据全部消失了。更可能是抛弃我出走了,走到没有人没有山没有海和天空的地方去。
但那个问题为什么老是缠着我?
我根本不知道它的答案。曾经被答案击中过天灵盖的人,也许已经不肯开口说话。
在一个同学聚会上,我问他们记不记得有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我们班上的,跳进铁轨里,死了。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揭陈年痂痕,看看它有没有忘记流血。他们说有吗?我们班出过这种大事吗?真的,没有一个人记得,十年前的四月,我们踏青的那个春天,有个小男孩死了,变成了泥,喂活了枕木边上的野草花。每年春天,每年四月开花六月花谢,他都活过来又死过去一遍,就这样了十年。他们说,不可能,如果是真的,我们都会记得的。时间让过去变成了一个虚数,变成了雪总是会化会脏的冬天。变成了口说无凭,一切都可以抵赖和勾销的春梦。一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男孩,它的尸体可以喂饱无休无止的饿鬼岁月吗? 我的痛苦,他们在这一个瞬间失去了重力,成为了悬浮在天空里的,寸草不生的孤岛。我以为我会很难过,因为他第二回死去了。但我没有。我预期里的一记重拳,没有来。风和疼痛都没有来。击倒我的是空无一物。我不再提起他了,默默喝我的柠檬水。他们说,真嗣君,你到城里上最好的高中去了。你怎么样?我说很好啊。我没有提那些和尊严等重的习题,没有提考试和排名,没有提冷眼和欺凌。我的高中三年,在五分钟里全部讲完了。我的世界怎么这么小?像个仓鼠笼子。我整天拿着木屑磨牙,跑仓鼠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它对人生有什么意义。我在八岁火烧天空的晚上,死亡对我致以问候,拿血肉扑了我一头一脸的时候,就已经不再追问意义了。我做这些事,因为有人因此对我有所期待。
我没说,我差一点谈过一个女朋友。她约我出去看电影,黑暗里她的手一直手心向上摊着,“像一只捕兽夹”。我自投罗网了。我们的脸缓缓靠近,像舞池里试探着互相邀请的男女。我碰到了她的嘴唇,那个瞬间一颗陨石撞进另一块陨石电光石火。这个时候屏幕忽然黑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的嘴唇湿湿冷冷的。黑暗扑头盖脸打过来了。我想起我碰过他糖果一样的眼球,也想起来一头一脸的血肉。我推开她,逃跑了。她在后面气坏了,骂我恶心,懦夫,我却回不了头了。我跑出电影院,蹲在路边吐了。蛾子扑街灯的冷光,冬天的晚上,他们会不会感到受到了欺骗,会不会难过自己没被烧死,反而被冻死了。它们的影子投在地上,被灯光扭曲成巨大的怪物翅膀。
我遇到他太早了,他死得也太早了。他给我的人生开了一个坏头。 他垄断了我人生里那个种子一样的可能性。说到死,想到他。说到爱,还是想到他。
我初中读了洛丽塔。我想如果亨伯特没有遇到安娜贝尔呢,如果安娜贝尔没有害伤寒死了呢。这个故事,会不会变成一个除了演员之外,一切徒然就序的舞台。但是不会是安娜贝尔,也会是别人的,她没有死,也会老会长妊娠纹。如果有一个高于一切的意志,他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他的剧本里没有故事,只有随机,混沌,和被误解的善意恶意。
我认识到,只要你渴望一样东西,足够强烈,它迟早会来的。但可能不以你期待的那个方式。潘多拉带着盒子来的时候,没人知道里面是礼物还是祸害。但礼物有时候和祸害是一回事儿。我迟早会遇到这么一个人。迟早会被他修好。迟早抛却在这个世界上。
我被酒气熏得有点儿晕,走到洗手池,拿凉水泼脸。洗手池的灯光昏黄,灰扑扑的。那个人的存在,在今天变成了一件不确定的事儿。但今天,今天在很多很多年后,会不会变成同样的一个梦呢。我们在酒桌上喝酒。我说你们记不记得上一次聚会。我一直记得,我们二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小男孩跳轨了。你们统统都不记得他了。然后他们大声反对我说,我们都记得啊,那个人,在四月里死了,在踏青的时候死了。我们到今天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跳轨。他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回忆死者的事迹,死亡把所有平淡无奇的事变成了冒险。我坐在他们里面,成为了那个最无话可说的在场者。
有个人从厕所里走出来,一边拉着裤链,一边问,我们上二年级的时候,班上真的死过人吗?
我说是的。
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
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也不记得他的脸。死者在肉身在记忆都要经历九相。
但我记得他的眼睛。我颤抖着嘴唇说,好像能够说点什么,关于他印象的残骸,他会在这句话的时间里,短暂地活过来一次。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很湿很凉。我说。
然后我听见他笑了,他在我耳朵边上说:真嗣君。
这一刻,我原谅了他,和他重归于好了。
孩子们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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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薪尝胆paro
*战败将军人质阿修罗X痴情敌国大臣帝释天
善见城的雨很不同,它是轻柔的、潮湿的,并不危险的,像一个女人偎在你耳边说话。它的内容往往不能使你在意,你只会陶醉在那潮湿柔软的气息间,在赏玩里试图让自己显得很风流、很风雅。
这与鬼域的雨不一样。那是阿修罗的家乡,是他的故国。那里的雨就像是暴虐而冷酷的男人,只以征服为目的,从破坏得到快感。一场雨会摧毁田地、房屋、城池,成为野兽一样的灾难。
阿修罗曾经也是摧毁别人的人。他强大、英俊、骁勇、暴躁,是鬼域最了不起的战士。尽管善见城有着更精良的武器与更富裕的财富,仅仅因为阿修罗一个人的存在,他们...
*卧薪尝胆paro
*战败将军人质阿修罗X痴情敌国大臣帝释天
善见城的雨很不同,它是轻柔的、潮湿的,并不危险的,像一个女人偎在你耳边说话。它的内容往往不能使你在意,你只会陶醉在那潮湿柔软的气息间,在赏玩里试图让自己显得很风流、很风雅。
这与鬼域的雨不一样。那是阿修罗的家乡,是他的故国。那里的雨就像是暴虐而冷酷的男人,只以征服为目的,从破坏得到快感。一场雨会摧毁田地、房屋、城池,成为野兽一样的灾难。
阿修罗曾经也是摧毁别人的人。他强大、英俊、骁勇、暴躁,是鬼域最了不起的战士。尽管善见城有着更精良的武器与更富裕的财富,仅仅因为阿修罗一个人的存在,他们便永远无法踏足鬼域的土地。
可惜鬼域的王虽然对阿修罗很赏识,给予阿修罗无与伦比的荣耀,但他的骄傲自满蒙蔽了他的双眼,使他的头脑也变得混乱,最终将整片鬼域沦丧在了善见城的手中,就像男人最终总会被女人操纵与把玩一样。
于是不管是阿修罗,还是他懊悔万分的王,此刻都拖着沉重的脚铐,背负着铁石做的枷锁,弯下背来,被人押解着走在去往善见城的路上。从这一秒钟起,他们都只是天人王的俘虏、奴隶,如果天人王希望的话,他们也不得不做天人王的狗。
阿修罗当然愿意一死了之。他绝不愿受到这样的羞辱,因为他是一个骄傲而伟大的战士。可是阿修罗的王并不如此,他不知道此后究竟会面对什么。又或者他虽然知道,可失去国土的悲痛与耻辱麻痹了他的心智,让他沉沦在燃烧血肉的仇恨中。
他的王哀求他:“我们得活下去呀!只要活下去,就有机会重新夺回我们的城池、土地与人民。你的母亲是我安葬的,我杀了杀死她的人,给了你成为战士的机会,难道你不能报答我吗?退一万步讲,我是你的君主啊!”
阿修罗并不能被君臣关系打动,可他永远是母亲的儿子,与鬼域的英雄,所以他紧锁着眉头,汗流浃背,挣扎了很久,终于点头:“好。我一定帮您夺回我们的国。”
鬼域的王笑了。他转身握住他妻子的手,咬着牙说:“你别哭!你为什么哭?我们得活下去,只要想办法让天人王不杀我们就行!你必须懂得牺牲,为了我们的国,为了我重回王位的那天,你懂吗?”
王后用忧心忡忡的眼神望着她的丈夫,可女人是如此温柔而痴情的生物。她们往往能够比男人承受更多的痛苦。王后含着眼泪,哀道:“大王,我懂得!那也是我的国,我的王位呀!我什么都不怕。”
阿修罗看了他们一眼,决定不把自己对于即将遇到的折磨的推测告诉他们。
就在这时,军队忽然停了下来。他们静默而严肃地站立着,就好像等待洗礼的信徒。雨也忽然停了,紧接着,阿修罗看见了一个轿子。
驮着轿子的人脚步很轻快,面上甚至都没有流汗,就连衣摆滴落的雨水都显露出一种喜悦的节奏。那顶轿子近了,三个人的心也高高悬挂起来,对于未知的命运感到本能的紧张。
轿子停了,就好像一片荷叶漂到了他们跟前。百夫长轻快地跑过去,恭敬地立在轿前,哈下腰来,伸出了一只粗糙的手。
轿夫们把轿子放下来。阿修罗看见柔软的轿帘被掀开了,露出一只细长又白皙的手。鬼域王曾经要将鬼域最美的女人送给阿修罗,尽管阿修罗拒绝了,可他还记得那个女人的手。它与这只轻轻掀开帘子的手比起来,就好像一个村妇的手。
接下来,一只藕做的手臂伸了出来,还有云一样的衣摆。阿修罗终于流下汗来,心也开始狂跳。那轿子中的人搭着百夫长的手钻了出来,终于肯露出了自己的面目。
王与阿修罗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他们记得就在那最终的惨败里,这个莲花一样的人就风轻云淡地站在高处,同天人王一起,笑着看他们像泥潭中的狗一样挣扎,最终跟着天人王一起进入了他们的国家,像欣赏楼阁画舫般欣赏着故国的一切。
仇恨像火焰一样在阿修罗的心中点燃。他的眼睛变得通红,恨不得化成一匹狼扑上去,用力撕咬那个人的血肉,将他彻底撕烂。
可那人却全然不怕阿修罗凶狠的目光,甚至望着阿修罗,痴痴地笑起来,柔声道:“你是阿修罗吧?”
“跪下!”士兵用力击打他的腿弯,让他对这个人下跪行礼。但是阿修罗紧咬牙关,没有屈服。
“不,不许让他下跪。”
来人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将其他两人押到大王的宫殿,将阿修罗带回我的府邸。你们不用为难,我已经同大王说过,获得了他的恩准。”
尽管来人与在场的所有男人相比,都显得有一丝柔弱,可没有人质疑他的话。
阿修罗被人押着,一路来到了一座白玉雕成的府邸。他看了看匾额,明白这个过于动人的男人就是善见城的礼典,与礼武两人一文一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执掌着善见城的一切。
善见城今天的一切,从肥沃的土地到富足的百姓都要感谢他,可对于鬼域来说,他则是不幸的起源。阿修罗望着他纤细的背影,浑身愤怒地发抖,粗壮有力的臂膀肌肉突起,兴奋地痉挛。
他发现那个人的脖子很细、很白,像是阿修罗随手就可以折断的树枝与根茎。他的手指箍住他的咽喉,稍稍一用力,那个人雪白的脸上就会泛起艳丽的潮红,就好像积雪中生长的红梅。那双眼睛会流出一颗一颗的泪水,然后主人就会在失禁中流着口水窒息而死。
他似乎感受到了阿修罗凶恶的目光,却只是回过头来,双眼波光流转,像漫上河岸、浸湿了土壤的溪水:“我叫帝释天。让下人们先带你去沐浴,好不好?”
尽管他这样问,可并不需要阿修罗的意见,下人们带着阿修罗来到了浴池。等阿修罗走入水中后,他们在池边放上了干净的衣物和皂角棉布,然后迅速而安静地离开了。
阿修罗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诞。他不禁思考,是否是天人王试图招降他。如果以阿修罗自己的意志,他必然是不愿意的。可是他的王告诉他要忍耐、要潜伏,要活下去,夺回他们的国土。
就在这时,热气开始沸腾,水雾迷漫在空中,一个人影走向了池边。他轻巧地解开了衣带,丝绸流到了地面上,露出了削瘦而雪白的身体。那身体有着纤细柔韧的腰肢,长而匀称的双腿,无一处不玲珑,无一处不娇美。
这样的躯体竟然长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让人感到怪异。可就是这种怪异显得它更加美丽而神秘,主人男性的身份更使人兴致勃勃,激发出更多的征服欲来。
阿修罗是天生的战士,天生的野兽,天生的男人。他危险地看着那具身体走进水中,变红、变烫,又走近了,亲昵地贴着自己。
阿修罗一把掐住帝释天的脖颈,低沉地说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帝释天听了,反而笑了出来,柔顺又渴望地搂住了阿修罗的背,柔声道:“你不能杀我。我一死,你的王、王后、同僚也都活不成了,还有鬼域的百姓也要遭殃了。这不是你想看到的,是不是?”
阿修罗如遭雷击,发根丝丝直立,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没有什么目的。”帝释天痴痴望着他,展露出妻子似的恋慕与依赖,“我喜欢你,想让你做我的英雄,我的爱人。”
“这太荒谬了。”阿修罗的心如同鼓乐大作,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更显露出雄性的力量感,“我可不愿意上一个男人。”
帝释天沉默了,就好像这番冷酷无情的话语击碎了他的心。他将脸靠在阿修罗的肩膀上,说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会比任何女人做得都好。我会让你开心、尽兴。”
阿修罗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样子的,可帝释天乖巧爱恋的姿态让他忍不住低下头,闻见了一股莲香。于是他的身体变得火热,把帝释天也点着了。
帝释天发出一声呻吟,柔顺地爬到池边躺下来,冲着阿修罗慈爱地张开了双腿。他的身体变成了阿修罗的战场,包容与承受着阿修罗未尽的怒火与战意。
他颤抖着,脸上露出快乐的痴态,紧紧攀附着阿修罗的臂膀。阿修罗看着他,不明白这样洁净美好的外表为什么呈现出惊人的靡乱。
欢娱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帝释天叹息着,靠在阿修罗的怀里,说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独一无二的英雄。一直以来,我好像陷在深渊里,被藤蔓缠绕着,我的灵魂与身体很早就都不归我自己了。这么多年,我重新成为了我灵魂的主人,现在,我也是我身体的主人了。”
他很快地望了阿修罗一眼,喃喃道:“你可以试着爱我吗?”
阿修罗没有说话。而帝释天自己也明白,他的话是多么的痴心妄想。
第二天阿修罗来找鬼域王时,王正在洗马,王后正在洗脏衣服。阿修罗见了痛苦万分,生出一种愧疚来,夺过王手中的工具,不声不响地做起活儿来。
王眯起眼睛,打量着阿修罗身上讲究的面料与细腻的织工,还有整洁的面容,心中变得愤恨,冷笑道:“帝释天给了你什么?你做了他的人,是不是?”
阿修罗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转身面对着自己的王,认真道:“这有利于我们的计划。”
王的眼睛上下移动,仔细地观察着阿修罗:“你做了他的男人?善见城礼典的滋味怎么样?”
阿修罗的眼神寒光闪烁,王知道这是他已经发怒,于是愤愤不平地咽下这口气,讨好地笑道:“我只是怕你被他迷惑,忘记了我们的国。”
“不会的。”阿修罗叹了一口气,褪去了怒火,“我们得好好谋划。天人王并不简单。”
“我听说他很听帝释天的话,我们可以利用他。”
阿修罗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踌躇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矛盾地点了点头。
鬼域王松了一口气,诚恳地对阿修罗说道:“阿修罗,我是鬼域的王,我不能就这样把我的国拱手相让。善见城会压榨我们的百姓,所以即使他们奴役我与王后,让我们洗马、挑水、洗衣,甚至清理夜壶,我都不能放弃。”
阿修罗看见他们衣衫褴褛,只能住在一个四面漏风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里。那间不能称为屋子的草棚中连一张木板都没有,王与王后只能从马棚中拾掇一些茅草睡在上面。这里臭气熏天,更是连一口水都喝不上。
他想起帝释天的府邸。那里香风缭绕,他昨夜睡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旁边躺着一个柔美的男人。帝释天很精心地服侍着阿修罗,就好像阿修罗才是礼典府真正的主人。
他在早上亲自伺候阿修罗梳洗,为他换上绫罗绸缎做成的衣服,就连从前在鬼域,阿修罗也没有穿上过这样舒适而讲究的衣物。那缎面就好像帝释天的皮肤一样,光滑而服帖地贴在阿修罗身上。
仅仅是早饭,就有十多种菜式。从善见城的莲子豆腐到鬼域的辣爆鸡丁,每一道菜都做得很精巧而美味。整个厨房几十个人天不亮就忙碌起来,只为了做出一顿早饭。
阿修罗不敢吃鬼域的菜,帝释天就主动夹给他,自己也全然不看那些甘甜清淡的佳肴。天人并不能吃辣,帝释天却愿意陪着阿修罗吃。他两颊发红,目光含泪地伸出舌头来,给阿修罗看自己红肿的唇舌,凑到阿修罗的面庞上猫一样讨好地舔舐。
这不是为人臣子该做的事。阿修罗移开了视线,心中愧不可挡。他无法忘记,他的故国已经沦丧为他人的附庸,他的王成了别人的奴隶,他怎能凭借着色相享受不属于他的一切?
就在这时,阿修罗闻见了一缕很熟悉的甜香。他的心微微跳动,恨意也一股一股地,泉水似的流淌。他与鬼域王绷紧了神经,看见帝释天踩着莲花般的向他们走了过来。
一望见阿修罗的身影,帝释天的脸就红了。他依恋的目光落在了鬼域王的眼中,滋生出一股恨意。
帝释天走到阿修罗的身边,用雪做成的手搭着阿修罗的手臂,亲昵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有话与鬼域王说,是大王的意思。”
这真是稀奇。现在,就连善见城挑粪的人都可以对鬼域王直呼其名,可帝释天却管他叫鬼域王。帝释天像女人一样精细、体贴,不愿意伤害阿修罗的自尊。
阿修罗很为难。他望着帝释天的脸,胸中有火焰在烧:“天人王有什么命令?他是我的王,他需要我。”
帝释天从阿修罗坚毅的目光中明白了一切,只好移开了视线,叹息道:“大王让他与王后去跪拜天人王塚。”
怒火腾地点燃,阿修罗的肌肉上青筋暴起,冷笑一声。鬼域王浑身颤抖,却露出一个笑容来,卑微地领了旨。帝释天淡漠地看了鬼域王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忍着一口气呢,是不是?你以为大王不知道吗?”
这轻轻的一句话如同雷一样劈在王的头上。他汗如雨下,谄媚道:“这怎么会呢?大王英明神武,我愿意当他的奴隶,感激他的不杀之恩。”
帝释天笑了一会儿,就好像看一条在主人脚边汪汪吠着的狗跑来跑去。他向来一眼就能将人看穿,有的时候人究竟在想什么、是怎样的人,连他们自己都看不清,可帝释天却可以。
三人来到了王塚,站在数百阶的石阶前,看见帝释天和礼武一左一右,站在天人王的身边。一个侍卫跑到他们跟前,忍着笑说道:“大王让你们跪着爬上石阶。”
阿修罗凶狠地瞪着侍卫,吓得侍卫双腿发软,几乎要窒息了。可是鬼域王一把拉住了阿修罗的手,带着王后跪了下去。他隔着遥远的台阶,与天人王对视。
天人王大笑,说:“你看,他在恨我呢。但是我不会杀他。因为他翻不出我的掌心,我就是要奴役他,看他怀着恨意却无可奈何。他的尊严迟早会沦丧,变成一条真正的狗。”
帝释天不置可否地瞟了天人王一样,就好像一个嘲笑。随后,他说:“大王,可你不能让阿修罗跪。他是一个勇武的战士,你应该收服他,让他为我们所用。”
“你心疼了,是不是?”礼武冷笑着,说,“他睡了你一晚,就把你收服了。”
帝释天并不解释。天人王说:“礼典说得对,让阿修罗上来,走着上来,来我们这儿。”
又有一个侍卫跑下去,传达了天人王的命令。阿修罗听完,猛地抬头,紧紧盯着站在高处的天人王。他的内心来回撕扯着,为人臣子的本分让他不能这样做。鬼域王见状,怕他发怒坏了大事,催促他照做。
阿修罗慢慢地抬起腿,走上了台阶。天人王对他说:“你的确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勇士。”
阿修罗低下头:“大王过奖。”
“好了。”天人王高兴地拍拍手,“现在,让那两个人爬上来吧。”
于是王与王后就真的爬了上来。一路上,他们的膝盖已经磨破,却并不敢停。阿修罗想去帮他们,却并不能动。阿修罗的灵魂在不断被撕扯,他忽然注意到,天人王离他并不遥远,也许自己轻轻一拳,就能将这个孱弱的王打死。
在他的动作即将付诸现实时,帝释天忽然喊道:“阿修罗!”
阿修罗陡然一惊,回到了现实。
帝释天在天人王与礼武的目光里,解释说:“你怎么还站在那里?你挡住了他们跪拜的路。”
阿修罗挪动脚步,最终与匍匐着来到这里的两个人一起跪了下来。鬼域王按照旨意,叩头、忏悔,直到天人王满意地离开了。
夜晚的时候,阿修罗不得不回到帝释天的床上。帝释天像是条柔软的白蛇,凉凉地缠绕在阿修罗的身上。他用羽毛似的手指抚摸着阿修罗,安抚他的痛苦与愤怒,乞求他的疼爱。
阿修罗抓着帝释天,让他脸朝下,在他的身体上发泄了自己的怒火。这样折磨与驯服一样的情事让帝释天流下了泪水,身体兴奋地颤动,口中动情地喘息。
阿修罗心里一动,托着帝释天的身体,帮他翻转过来。帝释天的手臂缠上了阿修罗的脖子,身体钻进他的怀里,盈满泪水的脸微微扬起来,想得到一个吻。
阿修罗迟疑了一下,还是躲开了。事毕以后,帝释天让阿修罗抱着自己,哑着嗓子说:“你这样不行的。要想复仇,你就得在大王面前露脸,成为他的臣子,让他信任你。”
阿修罗搂着细韧的腰肢,俯首在帝释天的脖颈间,闻见了那股甜香,铁石般的心肠顷刻间软作一滩烂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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