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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粥

(仗露)孤抱

#瓶颈期的复健故事


岸边露伴坐在出露在海面的,一块凹凸不平的礁石上。


四周没有可供维持平衡的倚仗,这颗石头恰好在涨潮时仍露出海面。


今日的落日并不壮美,如同油彩褪色斑驳,显现出其下粗糙、陈旧的画板。天幕好似被海面升腾的潮湿水汽浸泡成柔软、凝重的一团,下一秒就要倾塌,轰鸣入海。


天地间保持着暂时的、脆弱的寂静。


由远及近的海浪,仿佛从被风吹动的画布边缘涌来,于视线极处闪烁繁复;中央平静无澜的海面,其上踊跃着单薄的世界被折叠、握卷的声音——逐渐如同在摩擦中失去动量的球体,滚落在脚边时,只余下清脆、短促的浪花的拍击声。


随即就是安静。岸...

#瓶颈期的复健故事




岸边露伴坐在出露在海面的,一块凹凸不平的礁石上。



四周没有可供维持平衡的倚仗,这颗石头恰好在涨潮时仍露出海面。



今日的落日并不壮美,如同油彩褪色斑驳,显现出其下粗糙、陈旧的画板。天幕好似被海面升腾的潮湿水汽浸泡成柔软、凝重的一团,下一秒就要倾塌,轰鸣入海。



天地间保持着暂时的、脆弱的寂静。



由远及近的海浪,仿佛从被风吹动的画布边缘涌来,于视线极处闪烁繁复;中央平静无澜的海面,其上踊跃着单薄的世界被折叠、握卷的声音——逐渐如同在摩擦中失去动量的球体,滚落在脚边时,只余下清脆、短促的浪花的拍击声。



随即就是安静。岸边露伴坐在礁石上,为了不让腿浸没如水中,他以一个双腿蜷起、抱膝的姿势坐在那一块小小的石头上。



他光着脚,鞋子被他留在不远处的沙滩上——他走来这里的时候,潮水还没用涨上来,尚有一条浅浅的,能依稀透过稍显浑浊的海水,看见其下细碎的沙子,和贝类的碎片的路径;踩在上面,足心传来密密麻麻的细小的噬咬感。



而现在,这条由带来刺痛的——难以想象的庞大之物遭到削弱、裂解和侵蚀后,从遥远的远方搬运、堆积至此,已经分辨不出原本鲜活时的样子——巨量的碎屑铺成的道路,也再也看不清了。



如同世界这枚器皿,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摆弄,倾斜;不知深浅的海水从世界的另一端,受到不可抗拒的引力,倾倒到这块礁石的周围。



岸边露伴拎着裤脚走过来的时候,本来只是想更近距离地观测落日——结果不仅今天的天气很不给面子:夕阳西下的场景,寡淡阴沉得就像一团被揉碎的纸。



而且等他终于彻底放弃从中得到任何有益的灵感,打算无功而返时;潮水已经上涨到,他看不清来时的道路的程度了。



让这个场面变得更棘手的,是岸边露伴站在这块礁石上远望的时候,由于重心不稳而滑了一下,足部受了伤——这一丑态毕现的动作,要是被熟识他的任何人看到,漫画家的面子真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比起这一瞬间为了保持平衡做出的不雅姿势,岸边露伴更担心被别人看见的,是他那身价格不菲的新潮衣服,被不断打来的浪弄得皱巴巴湿淋淋的,使得他看上去无比落魄的,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于是,凭借终归与他人不同的超常的脑回路,岸边露伴作出了一个常人绝对作不出来的决定——漫画家的脑海中,似乎总是充满奇思妙想,充满现实生活中无法想象的诡怪场景和奇异画面。



面对同一件事物,漫画家似乎总能用那双,似乎镶嵌着与新奇思维直接连通的触点的碧色眼睛,瞬间扩展、联想出一整个瑰丽梦幻的时空;但这种总不走寻常路的思维方式,有时会使人看上去疯疯癫癫,难以理喻。



出于对天才人物的忌惮和尊敬,当人们发现某些公认的成功人士,他的所作所为是这样难以理解时,多半会自动将其归结为是自身的问题——是他们无法勘破天才俊杰们叵测复杂的内心世界。



天才们无论做什么,都一定有缜密的思量和充分的理由;那些匪夷所思的事件,最后也一定会导向一个具有说服力的;一旦道破天机,就能得到所有人心悦诚服的认可的结果。



岸边露伴每每作出那些看似不可理解的事——譬如走到马路中央不管不顾地将车拦住,腰缠万贯却偏要尝试一番在打折货摊淘得尖货的市民生活;再譬如放着大城市便利多彩的日子不过,要跑到杜王町这个偏远安静的海滨小城,去寻找所谓创作的宁静——无论再怎么丧心病狂,多半都会得到人们半知半解的承认。



毕竟他是个名人,这么有名的人,一般不会作出不经理智、周全思考的决定。



这么多年,只有一人例外。



“东方仗助。”



礁石的表面积不小,但毕竟是石头——岸边露伴一袭阔腿长裤挽至膝盖,露出白皙的小腿;脚踝处呈现一抹撕裂的殷红,那是他刚爬上这座礁石时,差点不小心跌入海中而擦伤的。



弥漫在空中的腥咸的湿气,仿佛细小的针芒,往擦破的伤口里钻;溶化在血丝之间,使得伤口流动着若有似无的痛楚。



岸边露伴轻轻地对着没有一丝生气的,面前的景色——似乎只有永无休止的潮涨在机械地前赴后继。生锈的日暮如同疮痂,要从天边受潮而剥落、沉入海底变成沙子和碎片——他轻轻地念出东方仗助的名字。



这一声刚一出口,就被粗粝的海风如伺机而动许久般地卷裹、掳走;在风中变得颤抖而破碎。



如同远处的山崖、岛屿和礁石,被拍打、磨蚀成无数不复往日面目的尘埃,被搬运至身不由己的位置,静静地沉没。



大海如同一台将邻近的一切无情地搅碎的机器,散发着阴冷的蒸汽,沉淀着骨骸的汪洋;万事万物冰冷地焚烧过后的炉灰,被剥蚀成大小不一的碎块。



海面之下,无时无刻不在倾盆而下着的,是灰尘的雨;海水混沌、肮脏,用同一的灰色掩盖了所有构成物的斑斓色彩——如同所有颜料混搅在一起,最终调和成一种脏兮兮的,灰色的粘稠。



“东方仗助。”



方才那一声,一出口就以一个畸形的拉长的声调,瞬间被海风远远抛向身后,甚至连岸边露伴自己都听不清楚;似乎不死心一般,岸边露伴又叫了一次。



东方仗助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直言不讳地怀疑岸边露伴所做决定的人。



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却居然有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和勇气,每每义正言辞地大肆抒发对岸边露伴所作所为的种种意见。



在他那年轻张扬、无所畏惧的心中,根本不存在什么禀赋权威和经验标准——他只会不停地发表自己那幼稚无比、想当然的意见,全然不顾岸边露伴的任一行为有何深意。



东方仗助又怎么会明白,岸边露伴是怀着怎样的崇高目的,因而可以无视一切世俗陈规和流言蜚语,一心一意只为了完成内心渴望达到的终极目标——经历各种各样的生活体验,尽可能地距离冲突、距离那些远离自身生活的,多样的怪诞更近;即使有时被视为太过富有冒险精神,岸边露伴也毫不介怀。



像东方仗助这种,目光短浅到只能看到近在眼前的利益和危险,因而自作主张地发出肤浅无比的刺耳警告的小鬼;如果他不是执迷不悟地一直挡在自己的路上,原本岸边露伴是可以不屑地嗤笑一声,就这么把他当成一颗绊脚的石头,毫不犹豫踢到路边草丛,不再理睬的。



天色越来越暗,如同被封闭在一颗潮湿的罐头之中;咸涩的水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地渗透入浓稠的黑暗。本就不见一丝灿烂的暮色,更如同一双将阖的、浸满失望的泪水的眼睛。



怕弄湿衣服,怕变得狼狈,也怕脚踝上的伤口,踏入水中感染。



风越来越急,涨潮的浪越来越猛,岸边露伴却坐在礁石上纹丝不动;除却衣襟在猎猎海风中不断地向后拂,发丝被吹乱、沾满水汽——他就好像变成了那座灰色的礁石的一部分。



岸边露伴居然就坐在那里不动了,任其下的海水越发猛烈地拍击着石壁,好似下一击就要把这块唯一能保持他体面干净的石柱拍碎,让他不可避免地落入水中,浑身湿透一样。



岸边露伴此次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有不少在杜王町认识的人;其中几个,甚至能难得地称为友人——曾一起度过难忘的时光,曾互相接受过宝贵的帮助。



甚至还有那个,和他明里暗里较劲已久的东方仗助。



因此比起让岸边露伴以那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母般的样子,出现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颜面扫地;可能视尊严和面子高于一切的他,真的更乐意就这么在礁石上坐着,等到潮水褪去,浪势减小再回去。



哪怕因为自己的失踪,岸上那些人可能已经乱成了一团——岸边露伴甚至因为出来得急,且对存留在脑海中的,掺杂着瞬间的印象和情感的记忆的信任,胜过对以相片形式保存下来的画面;因而他也没有携带手机,将它留在海滨宾馆房间的床头柜上。



这么一想,有些山穷水尽。



但漫画家完全不会害怕和苦恼,他那颗善于将一切经历转化为素材的大脑,此刻甚至在兴奋地运转着;试图将此刻内心翻涌的,处于此境地的不安,和基于创作欲望的蠢蠢欲动结合起来。



如此,岸边露伴理所当然,且一如既往地不打算考虑同伴的心情;他选择性地忽视他不愿考虑在内,或对他的浪漫主义创作没有任何助益的事情——比如他的朋友们很有可能因为找不到他而报警。



岸边露伴不愿关照他人,某种程度上,他即使处于人群中,被朋友围绕和包裹,也像是此刻一个人坐在礁石上,被无边无际的海水孤立。



没有人能够穿越根本看不清深浅的、不知有多少尖利的碎片如陷阱般埋伏着的海水,前来他身边,与他为伴。



岸边露伴一直很孤独,这种孤独是一种不含丝毫落寞的心理状态;倒不如说是他自动自为的自我隔绝。



他刻意使得自己超然世外,以获得绝对客观的观察者的位置;他执着于让自己能在任何时刻融入和抽身于任何时空,哪怕他现在确实因为某些不太体面的原因被困在一块小礁石上,说出去可能会贻笑大方——但这不要紧,即使遇到困境,他还可以借此想些别的事情。



岸边露伴从来不惧怕孤独,他以孤独为荣,甚至以孤独为愿景。



如果有一天他深深地依赖上某人,深深地被吞噬入某种关系,他可能会因此而陷入偏激的盲目;当距离某种颜色,某个事物过分地近,与它融合的意愿过分得强烈,那么模糊、片面和误解,是无法避免的。



只有和一切都保持距离,只有和一切都划清界限,才使得岸边露伴经久不衰的创作生命成为可能。



也许正因为想到这一点,并因此满意于自身所处的状态——简直是临危不乱、沉稳冷静的典范——岸边露伴反而想起可能会对他这种行为发表反对意见的人。



毕竟当一个人对自己的行为和思想较为满意的时候,想想怎么驳倒那些不自量力地提出反对意见的人,似乎也不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



岸边露伴想起了东方仗助——他本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只是在一堆微不足道的配角中,显得过于积极而聒噪了一点。



但岸边露伴已经做好了可能要在此过夜的准备,因此花点时间想想他,也不会占用多少他无比充沛的静坐时光——那个家伙发现他不见了会做些什么呢?是冷嘲热讽,还是他会和其他人一样急得团团转?



想到最后一个可能,岸边露伴感到一身恶寒升起——也有可能是随着夜幕降临,海边真的越来越冷——岸边露伴难以想象东方仗助对他流露出任何一丝哪怕是正常的温情,即使后者经常以此为借口插手他的事情。



即使他并不需要。



哪怕他现在蜷缩、佝偻着的身体,已经有些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麻木;海风刮在上面,带来一阵阵冰冷的酥麻感。



任何人想到还要在这里精神高度集中地保持平衡,坚持上说不定十几个小时,等到天亮退潮,估计都会彻底崩溃——但岸边露伴不会。



他承认现在的情势有点不利,但还没有到无法战胜的地步——好吧,虽然脚上的伤口有点痛;他太瘦,坐着的臀部也被石块硌得生疼;四周很快就要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分不清远近的浪涛,如同排着队缓慢地靠近的兽群发出嘶鸣声一般,在周身洒满窸窣的响动;不时传来石块、贝类撞击的清响,给人一种提神醒脑式的震撼。



没问题,这些都能成为他的素材,没问题。



虽然接着坐了一会儿,没等天完全黑下来,岸边露伴就承认,他对自己的耐心和毅力,可能有点估计过头。



他虽然不缺乏冒险精神,但毕竟长期养尊处优,生活舒适追求品质——缩在这么一块小地方,还不能方便地变换位置,即使是岸边露伴,时间久了也会叫苦不迭。



岸边露伴先是试着伸出一条腿,将那条腿上的裤子几乎拽到大腿根部,尝试性地探入水中;察觉到潮水已经上涨到探不到底了的时候,他又将腿缩了回来。



好吧,他承认也许他可以撑到明天退潮;但要是谁能在那之前,发现他被困在这里就好了——他既可以不用那么狼狈地弄得一身湿回去,又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他人提供的帮助。



但谁会发现他呢?大家都知道他平时一到一个新地方,就精神烁熠不知疲倦地道出乱跑——以潜入每一个鸟不拉屎和人迹罕至的角落为荣。



即使一时注意到他不在身侧,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惊讶和意外;岸边露伴无声无息地消失,好像是全世界最正常的事,比任何人的销声匿迹,都更容易令人接受。



要命的是,因为岸边露伴本人我行我素惯了,从来也不曾对谁报备过他去哪以及要做什么;他从来都是一人来去,带着一双匆匆流连,对于新鲜事物怎么看都看不够,却因此惯于忽视身边最经常出现的,可能甚或能称得上是亲近的人的眼睛。



因此,即使是和他最亲昵的人,譬如杜王町难得值得信赖的广濑康一,也很可能正因为太过于熟悉他独来独往的本性,和探索新世界的癖好,而对他的暂时缺席,未产生应有的怀疑和警惕。



他们很可能意识不到岸边露伴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出了什么事故,而是认为他正在乐不可支地四处搜寻素材。



岸边露伴第一次感觉到,沉浸已久的离群索居的生活,似乎确系有它的不合理和不方便之处——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需要某些人的帮助,但现在独自一人困在海中的孤礁上,承担着不愿示人的狼狈不堪;也许会理所当然地激起一些,岸边露伴本人为不存在在他的性格之中的多愁善感。



也许等这场小危机过去,等他从松软、皱缬、摇晃的水中孤岛中离开,重新回到可以脚踏实地,坚定地依靠自己的力量行走的陆地上,他就会恢复此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方面身体时刻紧绷,担忧被底下海水的拍击震撼,唯恐被迎面而来的海风的劲吹动摇。



另一方面,心理上感觉格外脆弱;同时还伴随有,先前如同此刻潜埋在深流的潮水之下,只是一滩稀稀拉拉的残骸的沙子的孤独感。



比起以一副惨不忍睹的尊容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份只有他自己知晓并面对着的矫揉心绪,更令岸边露伴烦不胜烦。



他又莫名其妙想到东方仗助——那个蓝色眼睛中总是闪烁着,好似知道你致命弱点的,自以为是的狡黠的青年;那个梳着奇葩的发型,年纪不小还是活得天真烂漫的大块头。



那个纵使总是被怼,还是要百折不挠地挑你刺、攻击你、美其名曰“我这是为你好,你这人怎么说话不听?”的蠢货。



不知为什么,此时好像也只能指望这个平时管闲事管惯了的人——指望他那愚不可及的大脑,能偶尔有一次凭着运气正确理解了事物的性质,从而百年难得一遇地作出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毕竟即使是一块不走的钟表,一天也还能对上两次呢。



然而随着天色继续暗沉下去——等天完全暗下来,那么即使是那个傻蛋真能找过来,黑暗中和浪声中,也肯定注意不到他所在的这颗礁石——岸边露伴越来越把也许曾经有那么一秒抱过这种愚蠢的期待的自己,在内心里批斗、痛恨到无以复加。



他居然一度希望那个家伙来帮自己——别说他有没有那个脑子想到这点,岸边露伴突然发现,即使东方仗助真的找过来,自己估计也会因为嘴硬,宁可说自己就是要站在那里看鲨鱼,而把他打发走。



岸边露伴肯定无法容忍,无法接受,自己居然像个娇滴滴的高塔公主般,等待东方仗助来伸出援手搭救的事实;即使他真的已经山穷水尽——他露出裤腿的腿,几乎已经在风中冻到没有知觉了;而因为保持同一个并不舒适的姿势太久,他感觉自己的脊椎都快因为扭曲而断裂,浑身上下又麻又疼。



脚踝上的伤口,似乎越扯越大,甚至能在海洋的咸涩气息中,依稀嗅到一丝血腥味。



“露伴!岸边露伴!”



正当岸边露伴用他被吹到有些神志不清的脑袋,思考自己到底该不该从石头上下来,找个地方晾一晚上把自己弄干再回去的时候;他那被海风和海浪如阴魂不散的幽灵般灌满折磨了近一个小时的耳朵,突然在越来越紧凑和猖獗的呼啸声中,依稀听见了一声又一声有意义的呼唤。



叫着的,好像正是自己的名字。



这些声音,如同前一个小时内一直无止无休地扑向他,要把他推倒、夷平的海浪般;似乎从这个已经停滞不变许久的画面中央,从某处弯折的缝隙里,挤进来的一样。



它们好似来自这个将岸边露伴围困的世界极处的一角,从另外一个时空辗转而来;因为它们和这个世界中存在、涌动着的一切,是那么不同。



它们鲜活、破碎却富有意义;不似面前的海,和它正逐渐噬咬、吞没着的灰色的黄昏——静止、庞大、亘古不变。



怀抱着这颗礁石,和无尽的凝固的孤独。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岸边露伴循着声音,一边竭力使得自己不要落入海中,一边别扭地转过一侧身子,看向岸边。



那和他已经明显有了一段不小的距离的海滩上,一个看起来应该还算是身躯高大的男人,正一边疾步在沙滩上行走着,一边大声呼喊着岸边露伴的名字——即使传到这里,已经在中途被争相跃起到空中的浪花追咬,而音节破裂,残缺得不成样子。



那是东方仗助,只有他一个人。



岸边露伴一边在心里骂——为什么居然真的是他,并且居然真的只有他在找自己?虽然平时最爱闲操无聊的心的就是他,即使日常最爱瞎管无谓的闲事的人也是他。



可岸边露伴明明因为这个训过他那么多次,明明为了这个怼了他那么多回;可见这个东方仗助是有多么不可理喻,多么不长记性。



说了不要管他不要管他,到底为什么还是在他不见了的时候,非要这样找过来。



这不是存心让岸边露伴有愧于他,这不是非要让岸边露伴无地自容吗。



这样想着,明明听见了东方仗助那一声声随着距离的迫近,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岸边露伴却又开始扭捏和纠结,又开始想,干脆咬咬牙在这里呆一晚上算了。



但也许是彻彻底底被隔绝在这座礁石上太久——此前无论他多么近距离地深入险境,无论他多么决绝地陷入麻烦,他都有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全身而退的自信;事实证明他也总是成功。



太长一段时间,岸边露伴不需要任何人的担心和帮助;这样的经历,似乎让他更加确信和默认一个不证自明的前提——他岸边露伴就是超人,就是独行侠,他生来也就不需要任何人的担心和帮助。



当他确实发现自己需要的时候,他的身侧空无一人。



也许是对这种窘境的震惊和窘迫,让他一瞬间乱了方寸;也许是足踝的伤痛,混杂着刺激性的液体沁入的,持续的痛楚,让他难得地有些脆弱。



或许是风真的太大,吹得他几乎失去了最后一丝宁死不屈的理智。



“东方仗助!”



等岸边露伴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将那个,此前无意识地在海风中念起,被风如一张薄纸般撕得粉碎,抛洒向空中的名字念了出来——本来谁都不会知道,那些掺杂在风声的呜咽,那些混同入沙砾的堆积的噪声音响,曾经具有什么样的独特意义。



本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岸边露伴在人生难得一遇的,落魄的时刻;是叫过东方仗助的名字的。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岸边露伴叫了一声,瞬间羞愧得连因为冷而苍白的脸,都一瞬间变得红润了起来。



但想反悔却为时已晚,因为东方仗助显然已经听到了岸边露伴的声音。



那双相隔虽远,却能想象到其神态如何的湛蓝的双眼,带着困惑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等定睛聚焦,充满一刹那的惊喜之后,必然涌起的,是滔天的愤怒。



岸边露伴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太了解东方仗助发脾气的套路了;而更致命的是,现在他除非转身跳进海里把自己淹死,根本无法阻止东方仗助的靠近。



他被困在这个岛礁上,保持干燥、静止不动、以及他那双明显无法和往日凌厉相比的,仍试图维系傲慢的眼神中视线的力度;似乎已经是他最后所能坚守的。



东方仗助如同逆流的海潮,以一朵浪花的力量,违逆着所有冲击着他,使他摇摇欲坠,使他颤抖不止的,从相反方向推动着他的浪潮,从岸边一步一步,向岸边露伴正坐着的那颗礁石走来。



“岸边露伴!”



起初,东方仗助和岸边露伴一样,还试图保持衣装的体面干净——他把裤腿挽起来,用手拎着,往水里蹚。



东方仗助真的很白,即使隔得那么远,当他把裤子一卷,小腿一露出来;在暗淡的光线和阴沉的浪花间,就像一尊浸入水中的,雪白的石膏雕塑。



踏进水里的一瞬间,因为海水越发因为脱离日照、散失热量而冰冷,东方仗助的眼睛似乎被强光照射般,条件反射式地挤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浪打在他比普通人要高壮很多的身躯上,丝毫没能撼动他前进的动作——岸边露伴第一次发现,他一直以为是大而无用,如同蛮牛一般的,东方仗助的身体;居然会在这样乘风破浪、坚定地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时候,显现出一种他此前从未发现的,英雄式的美感。



东方仗助的身影,在夜色逐渐浮现的海面,越来越清晰可见;他后来已经放弃了保全衣服的念头,为了抵抗水位越来越深的阻力,手臂在水面上挥动着辅助前行。



他的动作开始摇摇晃晃,活像在泥沼中不断开拓前路;头一次,岸边露伴没有阴阳怪气地嘲讽,甚至他也没有对东方仗助离他越来越近,就要看到他这般等待搭救的可笑样子,而感到惭愧羞恼。



他一瞬间,只是以一个漫画家的敏感,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地,凝视着这一场景——铺天盖地的,即将如破碎的穹顶般降落下来的,黑暗的碎片,不断纷纷扬扬地坠入海中,使得海面越发起伏动荡;如同有一根透明的缰绳,从极远处伸来,在海面下翻搅抽动,引得波涛阵阵。



而在这之中,两个唯一有色彩的点,两个唯一没有在这些前赴后继、亘古如此的浪潮中,被撕得粉碎,被碾为齑粉的,完整的个体。



他们在互相注视,彼此靠近。



“岸边露伴,你到底怎么回事!”



经历一番千难万险,东方仗助终于走到了岸边露伴坐着的那块礁石前。



岸边露伴仍然保持着撩着裤腿,躬身伏在礁石上的动作;虽然丑了点,而且因为保持了许久,岸边露伴其实已经开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但东方仗助却显然更糟糕一点,他站在此时齐腰深的水中,饶是身强体健,也被海浪打得一歪一歪的。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浑身湿透。就连他那引以为豪的总保持一个坚挺造型的发型,都被海水打湿,而变得有些松散;有几缕深色的头发,浸湿后散落下来,化为几线遮住他目光的阴翳。



“我……”岸边露伴看着东方仗助,大概因为精力消耗得太过厉害,这个字说出来,居然一下子被淹没在浪涛击打石柱的声音里;使得东方仗助光看见他张口,听不清他说话,因而大声地“啊?”了一声。



“我就是,坐会儿。”岸边露伴说道。说这话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坐会儿?坐到什么时候?明天早上?”



东方仗助果然毫不客气地调侃道,令岸边露伴怒火中烧——他受不了这么被东方仗助冷嘲热讽。



果然他刚刚就应该跳到海里。



“要你管我,我爱坐到什么时候就坐到什么时候。”



“你觉不觉得这么磨嘴皮子很幼稚啊。”又一个浪打来,东方仗助差点站不住,身子晃了晃,往后退了一步。



岸边露伴一瞬间,几乎要伸出手去揪住他的领子;而丝毫没有想到,这样做可能使他保持已久的干燥,在一声水花四溅中化为泡影。



“下来。”



看出岸边露伴已经很坐不住了,东方仗助便不再跟他瞎扯;他向岸边露伴伸出一只湿淋淋的手,就像水里的美人鱼向岸边的人伸出手一样。



他大概能明白岸边露伴是什么心态——他也太了解这个别扭到有时能把自己坑死的大人了。要是不给他一个台阶下,他是真的能在这块石头顶上待到海枯石烂。



“……不。”岸边露伴喉结动了动,还是拒绝。



“你到底想干嘛?你下不下来?”东方仗助声音有些急,也有些发抖;发现岸边露伴不见,他找了已经有一会儿——顶着那么大的浪,泡着那么深的水,饶是东方仗助,自觉也已经到极限了。



要是岸边露伴这家伙再作死跑到远一点的礁石上,估计东方仗助在赶来的半途就能被淹死。



“你再不下来,我抱你下来了。”



海风呼啸着灌进东方仗助的喉咙,加上方才在岸边,他也因为呼唤岸边露伴的名字喝了不少风;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每一吞咽,都被粗粝的空气摩擦得疼痛难忍。



岸边露伴听到后,碧色的眼睛瞬间睁大。



“你敢……”



然而不等岸边露伴的反对奏效——它们的命运,就像那最早的一声声东方仗助一般;被涛声,被风声,甚至被东方仗助的动作搅起的破空声,撕得稀烂,沉入水底。



东方仗助直接用他简直是力大无比的双臂,伸上去将岸边露伴本就瘦削得不像个标准成年人的身躯一搂,就抱了下来。



“喂!东方仗助!”



岸边露伴的脑袋有一瞬间是发蒙的,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东方仗助公主抱着开始转身,走在原路返回的路上了。



唯一应该感谢的,应当是东方仗助起码足够高;步入大学生行列的青年,身高在短短几年内窜至不少同龄人望尘莫及的190行列,颇有祖上几位声名赫赫人物的遗风。



因而岸边露伴被他抱着,居然真的较少被海浪溅湿;甚至因为他并不像赶来时走得那么急,而只是让岸边露伴偶尔感觉到,冰凉的浪花在背上一下下地舔舐着。



东方仗助的胸口冰凉一片,在如此靠近他的此刻,他身上的凉意不可避免地渡至岸边露伴身上——但不知为什么,随着铿锵有力的,如同推进着潮汐日复一日涌现消退的力量一般,维持着这具身体机械的生命的心跳;东方仗助胸腔中那股,与身下的海洋不同的,温暖的潮水,也似乎由远及近,一下下柔和地将他包围。



“松手啊你,叫你松手!”“哦?你确定是现在?”



岸边露伴不是没有发觉,他现在拼命挣扎的样子,多么像一个被玩弄的良家妇女;东方仗助呼吸声已经开始有些粗重——岸边露伴再怎么轻盈,终究还是个成年男人;加上他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东方仗助又要在齐腰深的水中行走,体能自然消耗得非常厉害。



但他还是用带着笑意的语气同岸边露伴讲话,并没有流露出半分为怀里的人的无理取闹而生气的意味。



岸边露伴也渐渐不闹了,一方面他觉得事已至此,再折腾就是丢人;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不该不识好歹,东方仗助好心帮他,他至少别让他更累。



于是岸边露伴破天荒乖巧得如一只猫般窝在东方仗助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当海浪拍来,东方仗助站立不稳的时候,他甚至会因为害怕东方仗助栽倒在水里,下意识地搂紧东方仗助的脖子。



“和谁都不说一声,手机也不带,就扔一双鞋在海边。”一边走着,东方仗助一边轻喘着说道。



“岸边露伴,不知道的以为你在拍刑侦片;你以为谁都这么有空,每时每刻关注你?”



“那你关注我干嘛,谁叫你关注我?”岸边露伴此时累了,也没脾气了;被东方仗助搭救已经是迄今为止,人生最不光彩、最丢人的事情了。此时被他这样抱在怀里,被他身上的湿意浸湿、包裹;已经让岸边露伴羞愧到麻木了。



“好,我不该。”



“我救你,我错啦。”岸边露伴没想到,东方仗助会反过来向他道歉,虽然语气就跟开玩笑一样。



但这还是让岸边露伴抬头,往上看了东方仗助一眼——从他的怀抱里看上去,能够看到他那线条清晰锋利的下颌,再往上,是挺拔俊俏的鼻子。



最后,是他那双似乎晴空下璀璨的宝石般的洋面的,此时带着笑,微微垂落下目光的眼睛。



东方仗助的手臂,虽然随着身躯重心的不断变化而微微颤抖;但岸边露伴不知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自己被扔下去。



他不会扔下自己的。



“本来就没人让你救我。”



虽然自己真的从来没求着他,从来没要求他;自己甚至排斥他,自己一度非常讨厌他,因此总希望他离得远远的,总希望他赶紧从身边消失。



总希望他留自己一个人。



“岸边露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的。”



听着东方仗助这句话,岸边露伴耳朵一热;他不知道自己这份冲动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反应是什么道理——他心乱如麻,就像被海风将脑内本清晰明了的 一切吹得乱七八糟,就像海潮把本不容置疑的一切泡得面目全非。



“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事,跟我说没关系的。”



东方仗助察觉到岸边露伴越来越紧地往自己怀里缩,不知道是因为冷,因为困和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难以言说,因而只好通过无意识的动作传达出来的情绪。



但看着那个靠在自己胸口的,头发有些凌乱的脑袋;东方仗助笑了一下,说道。



“老是自己一个人,你累不累啊。”



“好。”



海水逐渐从二人身上褪去,阴森的水线下降;岸边露伴的重量,不借助浮力,越来越真实地落在东方仗助的臂弯间;他身上带着水,淋淋漓漓,越来越重。



但东方仗助还是没有放开。



“东方仗助,好。”岸边露伴低低答应道。



东方仗助永远都不会放开。

 

奶茶加沫

试试能不能发_(:з」∠)_是仗助狗狗【x】和吸血鬼露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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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BEER

Merry


Christma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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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TR

护卫队猫猫团子!

我临时发疯的东西竟然画完了…


Q&A:

➡️为什么米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一开始只是觉得动画版乔鲁诺的猫耳太可爱了随手画了个茸(不用从这里开始解释!)… 总之我基本是按头发画的毛色,众所周知米4长着薛定谔的头发,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操作,所以它是个白团子!然后我觉得众人皆睡他独醒太寂寞了,就让小飞机睁开眼睛陪他了(?)。



哦对了,茶也和大家不一样。他头发太长了,我不知道有没有耳朵这么长的垂耳猫,所以他是只狗(喂你好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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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鸭困告

终于画完这组图,就觉得五部很适合黑怕(虽然画到最后跑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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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哒打贼

#JOJO# 是乔鲁诺走亲戚时实拍的屌家柯基猪和乔家柯基猪吵架的视频


祝大家新年快乐23333,今晚就能看到JOJO嘞我觉得我应该有动力继续拿笔画画了哈哈哈

(视频里的图其实是和 @风橙子 一起画的今年JOJO福袋里的挂件图,好想看动图就做了一个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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