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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眠

【2022邦良情人节-玫瑰往事/0:00】杀相思

关于张良“成信侯”封号由来的一点设想。

邦良史向同人,但未严格按照历史时间线,可做历史的平行时空阅读。情节参考了史记中只言片语提到的张良用信退楚军,也是对这段故事的改写。

不经过一次原以为可以干脆利落的别离,怎么会体验到相思的味道呢?


正文:


张良归韩,汉王思之,人问汉王,汉王曰:“今冬未雪,思大雪乘风倾盖时耳。”


太冷了,闯进汉军营帐里的北风比刀子还锋利不少。


樊哙哆嗦着跑回自己帐子的时候,正好看见站在风口上的刘邦,那个人正搓着两只手,全靠冒着白烟的哈气取暖,一双眼看着不见尽头的曲折山路。真够奇怪的。于是樊哙也顺着他的...

关于张良“成信侯”封号由来的一点设想。

邦良史向同人,但未严格按照历史时间线,可做历史的平行时空阅读。情节参考了史记中只言片语提到的张良用信退楚军,也是对这段故事的改写。

不经过一次原以为可以干脆利落的别离,怎么会体验到相思的味道呢?

 

正文:

 

张良归韩,汉王思之,人问汉王,汉王曰:“今冬未雪,思大雪乘风倾盖时耳。”

 

太冷了,闯进汉军营帐里的北风比刀子还锋利不少。


樊哙哆嗦着跑回自己帐子的时候,正好看见站在风口上的刘邦,那个人正搓着两只手,全靠冒着白烟的哈气取暖,一双眼看着不见尽头的曲折山路。真够奇怪的。于是樊哙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那条路,却只看到几根枝条瘦黄的老树挺在风里,抖如筛糠。


“你在看什么?”刘邦突然问樊哙。


樊哙抓了抓脑袋,反问刘邦:“王不回营吗?外头这么冷,这正打仗的日子,你一旦生个病……呸,你可不能生病啊!”


北方干冷刺骨的天气,跟湿润养人的沛县可不一样,天一冷,漫天的尘沙都能结块,土地坚硬得硌脚,迎面吹来的风让人睁不开眼。今天没有征战,能躲回帐子里士兵的早就回去了,只剩刘邦还站在风里。他起初一言不发,一直到西边的黄昏开始侵蚀天空,到樊哙的话伴着冷风把他从梦里搅和到不得不醒来,刘邦才咬了咬牙。


“回,娘的,天这么冷,老子早就应该回去。”


甫一回头,刘邦恰好看见了朝他走来的萧何。萧何是来找他的,结果隔着老远就听见刘邦在骂娘,大冷天的不回营,脾气又这么坏,萧何心里一琢磨,就大概猜出了原因——刘邦算不上脾气很好的君主,但是若不是沾上那个人的事,他也不至于这样行状无常。


当然,萧何并没有戳破这一切:“您在这站了一整天,是在想什么呢?”


能想什么?刘邦心里暗骂。这萧何真他娘的爱明知故问,要是给他手底下的人按照气人的程度排个顺序,萧何一定名列前茅。


不过,若说起气人,萧何倒还真比不上那位——一走就是几个月,走便走了,信也不来一封,就算……就算如今自己不是他的君主了,只当是做朋友,他也该送来封信问候一声吧?即便这些假意的问候都省去,几个月来的季候变化、时局乱象,又有哪一样不够聊上几行字?


刘邦最后也没惦记来半封书信,天气迅速入冬,他们也就这么断了联系。最开始,刘邦想,断了就断了吧,天下哪有不散场的筵席,他回到韩国是大愿得偿,自己惦记也是徒劳。谁知半个月前,刘邦却突然听说了韩王成的死讯,他那原本没什么指望的心里头忽然又烧起一股火来,他恨恨地想,你那边的旧主都没了,老子这个候补君王总该转正了吧。结果半个月过去,即便项羽派人追杀了张良足足半个月,刘邦也没等来张良的投奔,他心里又急又气——那可是项羽的追杀,不赶紧跑回来让汉军护着,等着去送死吗?


命都没了,还说什么天下第一谋,笨蛋。


想到这里的时候,恰巧一股冷风劈头盖脸地浇过来。真够冷的。稀奇的是,今年这天愣是冷成这样也不下雪。


“我能想什么?”刘邦这才回答萧何,“今年冬天没下雪,我就想去年大雪还在的时候了,不成吗?”


没人会把这话当真事听,萧何便敷衍他:“成,汉王所念,果真天下大计!”


刘邦瞪他一眼:“行了,装什么装,知道你心里怎么奚落我。来找我干什么?新的战报来了?”


萧何笑了笑,把前线的战报递到刘邦手上:“韩将军与章邯相持废丘,撑得住,但也尚未攻下。”


“告诉韩信,我要的不是他撑住,是把章邯拿下来,趁项籍的援兵赶过去之前,必须拿下来!”刘邦心里的怨气还没清出去,说出来的话也不见得有多好听,“项籍呢?有什么动静没有?”


萧何道:“楚王如今正在整兵,恐怕近日便会发兵,只是如今齐国乱,这边也乱,犹不知楚军第一仗要先打哪一边。”


*


张良之楚,说项以保汉王,辞不详,及去,项无西忧,发兵击齐。

 

彭城,楚王宫。


他是当今列国里最强大的君主,霸占着天下群雄之中最具威慑力的铁骑,他的名声从江东被狂风裹挟着带去每一个街巷,他的姓名就是楚国最坚不可摧的护身符——当然,即便如此,这位威名赫赫的西楚霸王也常有陷入难题的时候。项羽身着甲胄,徘徊在宫室中。汉军急攻三秦,齐地乱象迭生,他知晓分兵不利,必须集一处兵力先克之,但这两处之乱先平哪里?汉军背信在先,齐国又难以小觑。他在抉择。


“大王,外面有人让臣送信进来。”他的侍从从外边回来,身上的甲胄都透着一层寒气,“那人自称是为……为张良送信。”


项羽原本就在烦闷中,听到侍从的话,怒气霎时冲向大脑:“张良?张良的信你也敢递过来?你是刘邦的使臣吗?”


侍从被霸王的怒气骇得跌跪在地:“臣……臣有罪,只是臣惦记事关重大,不敢擅做决断,因此才来送信,不知王……王要如何处置此信?”


项羽看也没多看他一眼,只是摆手:“烧了。”


侍从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去烧信,就听见另一个侍从他背后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大王!外面……外面有人求见,他自称,自称是张良!”


项羽冷笑一声:“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正四处通缉他,他却敢只身前来彭城?尔等为何不将之拿下!”


侍从俯首解释道:“臣本也意欲如此,只是那张良说……若大王不见他,江山恐不保,因他有一言,能解大王如今两难,若臣诛杀他,便是断了楚国最后一点……一点救国机缘。臣不敢擅自处理,这才来禀告陛下。”


张良这话冒犯之极、狂妄之至,侍从本以为项羽滔天的怒火必然要波及到他的身上,却发现项羽只是皱眉沉思——他原不想见张良,心中却又疑惑:抓他半月不见人,如今因何却来自投罗网?此子行状怪异,就叫他进来,听他一言又如何?


“叫他进来。”


楚王宫守军数万,若张良真要自投罗网,他再杀之,也在覆手之间。


张良来时,朔风加身,步行缓缓。


那还是项羽第一回单独见张良,他望向来处,张良瘦削清简,一双乌黑的瞳孔静若沉潭,不动声色地凝望着宫殿深处。他身着白衣锦带,工整得体,腰间环佩琳琅,髻上白玉做冠,举止穿着皆合贵族礼制,浑不似逃亡之人。


他像是寒风猎猎里悠悠扬扬的一片雪。


项羽其实也没想通,他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和刘邦合得来。


那片雪随着风飘落在项羽面前,张良作揖而拜:“外臣张良觐见楚王。”


项羽道:“不必行礼了,你的礼节孤不见半点诚意,免去也罢。”


张良再度抬起头,看向项羽。张良想,此人的气魄与神采当真像个威震四海的霸主,可惜了,纵是霸主,也未必能夺得天下。他简直能想象到,时势会如何从这位霸主身上剥下甲胄与胜利的执念,只为他剩下一具孤独与衰毁的躯壳。


于是张良一双剔透的眼弯了弯——是被他脸上的笑意牵动的:“良为见大王,今日特地携一大礼,这天下,恐再难找比良更有诚意之人了。”


项羽对他的笑并不领情:“我不听说客辞令,直说你的来意,否则你立时便能身首异处。”


张良摇了摇头:“我以为大王的侍从已经转达……无他,良意欲凭一己之力解大王燃眉之急,也愿凭一己之力,救自己、救汉王。”


*


刘邦回到营帐里,用手抚摸着墙上挂着的行军图,伸手在齐地画了个圈,又沿着山路划向彭城,指腹摸出“沙沙”的声响。他的眉头忽而紧锁,忽而又舒展,几次三番,看不出情绪。


“您在担心楚国那边的形势?”萧何问他。


刘邦没有回答。


萧何接着问:“我想,我们还是得让韩将军做好两手准备,一旦项羽真的西出,我们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刘邦道:“萧何。”


“王有何吩咐?”


“安静一会儿,你知道我发愁的不是这个。”


萧何好笑地看着他:“您心事重重,不是因为楚国?”


刘邦道:“那封信——田荣寄给我的那封,我之前已经转交给子房了,只要他有办法,楚国那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张子房自韩王成死后便失了消息,楚国追杀不止,您忧思至此,难道是担心他的安危?”


刘邦不语,他望着行军图,捏紧了手里的佩剑:“我担心,他会亲自去见项羽。我更担心……”


刘邦的话没有说完,萧何却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楚国追杀张良半月,张良宁逃亡不回汉营,若非张良选择隐匿,便是因为他心中必然已有计谋,而这计谋绝非等闲。


刘邦太了解张良,那个人看上去孱弱优雅,是和善之士,实则胸怀一腔果决的热血,刺秦王、破峣关,哪件事能见其孱弱?此人不但不属温吞,当他面对天下之局时,更是比天下任何一位凭着一张嘴游走四方的谋士更果敢、更无情、更狠得下心,无论是对敌人、对他这个汉王,还是对张良自己。


韩王成的死,给他了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刘邦当然希望他选择自己,但比起被选择,刘邦还有更想得到的。好些次写信的时候,他都想告诉张良:子房已非昔日孤独之人,自己、汉军,都可以成为他的后盾,他的布局可以再也不必那样孤注一掷。只要他愿意,只要他相信,无论他想做成的是什么,无论复国、复仇,无论出自爱或是恨,自己都可以帮他承担。


他想得到张良的信赖与依托,他想告诉张良:你不需要再一个人走下去了。


于是刘邦未说完的那半句话便是——我更担心,他当真以身涉险,连自己也算入局中。


营帐中一时沉默,谁都说不好往后的发展,直至一位站在帐外的侍从打破了这种沉默。


“大王,有人送了封信来!”


*


“你要解我燃眉之急?还是要给刘季讲情?”项羽冷眼以待,此乃霸王威仪。


张良道:“若解大王之难,却不为自家周全,便是谋士不智;若保自家周全,却罔顾大王难处,便是谋士不义。良非圣贤,却也非不智不义之徒,良要与大王献的乃是双全之策。”


项羽道:“容你一句,讲来听。”


九成,张良想,如今既能开口,胜算便是九成,而那仅有的一成变数,不是计谋的胜负,而是……


“大王之难,无非西有汉攻三秦、北有齐地之乱,分兵为下下策,大王意欲平乱,必先抉择。这个抉择,怕是不好做。”


项羽睨他一眼:“不好做,也不是做不出来,如今汉军交战之中,兵马疲弱,正是剿灭之机。”


“若王真是如此打算,今日也不会听外臣之言了。汉军军马疲弱,齐却是兵强势强。楚军强横,灭汉旦夕之间,但其中消损难免,楚若先下汉军,齐趁楚疲惫急袭,楚之兵马便在劣势,王真无后顾之忧?良欲问,灭汉之后,齐又为之奈何?”


项羽道:“话虽好听,可刘季背盟出兵,此人背信在先,不除之不足以平国愤。”


项羽这话说得强横,张良听罢却是泰然:“汉王北出攻三秦,乃是记挂着当年许他的关中王,其一,巴蜀偏远,汉军又出自沛县,将士思乡情切,起战火,也为近家园,大王乃重情之人,自然明白其中为难;其二,此战策足见汉王之志只在那一隅之地,不似大王兼顾天下。汉王为了一隅之地挥师三秦,却未必敢有与楚兵戎相向的胆量。”


项羽道:“他没胆量?一时无胆,不是一世无胆。我看他刘季是有滔天的胆量,今日敢背盟出兵,明日是不是就敢跑来楚王宫让孤把王位让给他!”


张良心想,这话倒是真没说错。不难推算,若是让刘邦听说项羽曾经这样评价他,他会笑成什么样子,恐怕会不乏骄傲地扯着他的手臂,边笑边对他说:“子房,他真这么说?他当真这么说?看来那项籍也不是真傻啊,楚算是有救了!”


好不容易把刘邦吵闹的样子从头脑里推出去——这算是他在外做正经事的时候最经常克服的一种阻碍——张良回答项羽的时候,也并没有否定项羽的这个说法:“大王所说自有大王的道理,良只有一事要讲:汉王许是明日不得不防的祸患,可那齐地,却是今日便已有狼子野心了。”


项羽皱眉:“你说什么?”


张良道:“我赠大王的信,大王还没来得及烧掉吧?那可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自然还没来得及烧。项羽招手,命令一旁的侍从把信件交到他的手中。那封信从外面看,普通得与一般的信件毫无区别,展开之后,却是能惊起森林山火的一道重雷。


“此信乃齐王田荣策反汉王所用,汉王收信,不敢擅动,转寄于良,命良转交大王。大王看后,自知谁是今日之敌,谁是明日之患。乱世之内,安有不顾今日之敌,先杀明日之患的道理?”


他在韩国的几个月里,刘邦遣人为他送了几个月的信,信中的内容远到江河名川,近到汉军饮食,无一不详实,也无一有用。张良没有回信,那个人的信,又啰嗦又诚恳,竟让他不知如何处置。说实话,他也时常无奈于刘邦异于常人的自信与潇洒——哪里像个王啊,张良啼笑皆非,又总是忍不住去想,若是天下真让这样的人统领,不知会是一种何样的风采?


直到前些日子,他总算收到了一封刘邦和他商量正事的信,信中说起齐地之乱,也附上了田荣的这封策反信。刘邦写信时,提到汉军如今的生活与对张良的关心,总是滔滔不绝,讲到田荣,却只是简明扼要地陈明现状、剖析利弊后问了他一句:子房,此事为之奈何?


张良不像其他士人,总是夹枪带棒地讥讽刘邦情急时只会问“怎么办”,他反倒觉得,对一个君王来说,敢在合适的时机不拘身份的请教该请教的人,才是真正的智慧。


项羽看信良久,终于放下,他似乎经历了良久的思考,才对张良道:“既然如此,孤心中自有决断。”


张良听此一眼,神情却不见喜悦,他回答项羽:“谢大王。张良应可告退。”


“且慢。”项羽道。


当然还没到张良喜悦的时候,真正九死一生的考验还在后面。张良仍旧非常清醒,他知道自己已经避开了项羽大多数的芒刺,但是,还有最重要的一关他尚未通过。


项羽一声令下,宫中禁卫持枪挡路,将张良拦截在宫殿之中。


是,这便是那一成的变数——不是计谋的成败,而是他的生死。


他看着武器的金属光泽亮出可怖的杀气。如果换成任何一个没见过几滴血的文人,都可能会在被这种必杀的气场里畏缩难行,但张良不同。他自十几岁的时候,就见惯了累累白骨堆成的高楼,韩国亡在他的面前,韩王成死在他的时代,如果他仍旧畏惧生死,那么他的生命,他所见证过的一切残忍与暴行,都将毫无意义。


何况,项羽而已,即便是这样的变数,他从来也没觉得自己会输。


因此,张良的脸上没有任何动摇,他只是对项羽说:“良虽为汉王来,亦自有全身而退之策。”


项羽不止一次佩服张良的胆色,他总是不会小看当年在博浪沙孤注一掷刺杀过嬴政的人。只是现在,他不觉得张良有任何办法逃出他的宫殿。于是项羽笑道:“孤想知道,此情此景,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张良笃定地看着项羽:“杀我,汉王必失控于大王。”


“刘季没胆量东出,这话可是你刚刚亲口说的。”项羽觉得可笑,难道这些凭着口舌谋生的士人,真觉得用一张嘴就能救自己的命吗?


张良却对自己凭借口舌自救的本领毫不怀疑,他回答起项羽的疑问:“王曾言,一时无胆非一世无胆,臣的死,便是汉王的胆量。人情之事,王岂会不知?您杀我,便是将明日之患,变为今日之敌。汉王无与您争锋之意,出兵只为一隅关中,若汉王失去控制,如今齐在东,汉在西,项王两面受敌,当如何自处?”


项羽摇头:“若孤杀你,如断刘季一臂,你若死,刘季便不足为患。”


张良竟无半分迟疑:“我侍韩数月,远离汉中,韩汉之间无使者往来,良更不曾为汉王献出一谋,项王分化之策高妙如斯,汉王却仍能率将而上以争三秦,足见汉王帐中高人更有强手,杀良,仅意气也。”


“如此,你也能自信自己的死可以影响刘季判断?”


张良笑道:“是。”


他那一笑,当真笑出了后世千年都会为之惊艳的谋圣神采。自信、坦荡,脸上心里不含一丝阴翳的夺目。


“于君臣而言,臣不过是汉军帐中汉王器重者之一,即便谋略再神乎其技,他也不该为臣之死出兵背叛王才对……但是,谋策无情,人却有情。于汉王而言,群臣之中,若以人情而论……那张子房,独一无二。”


他毫不隐晦地对项羽说出了这一题的答案。


——若以君臣论之,子房谋在群臣之上,若以情字论之,子房于我,更兼独一无二也。古来君臣不寿,有情却能长生。吾挂念子房,不为画策天下,不为运筹千里,而为谋略之外一点真情耳。


张良所言,正是刘邦信中所写。张良曾以为那些信件仅供翻阅便可弃之,可也许是因为信中所言实在太过露骨,也许是信中所言当真情真意切,总之,那些信中的话终究是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从此再难忘却了。


他讲出这段话时,鎏金的阳光刚巧洒进正殿中,落在他的身上。话已说尽的谋臣与默然不语的项王在宫中对视。


谋臣之勇超出了整座楚王宫的意料,而当他说出“独一无二”之时,那身披光幕的自信与坦荡,让优雅得体的谋者,更生出刀剑般锐利的锋芒。项羽忽然记起当年看见刘邦去找自己叔父借兵的时候,也曾看到这样刺眼的自信。


他也许开始明白这两个人怎么能混到一起去了。


他摆了摆手,宫殿中的禁卫撤下了。


“张良告退。”


项羽亦颔首,不再追究。


“不可!”正当张良转身欲走,一位老者拖着嘶哑的喉咙闯入殿中。


张良当然知道那是谁,那是项王帐下第一谋,范增。


范增怒目看他,话却说给项羽听:“大王不能放他走。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张良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拳头。


范增,最差的一种变数。想在他手里活下来,便不能……让他讲话。


“范增前辈,良久闻大名,若知先生在此,良必备厚礼,岂至空手而来?”


他看着范增,话却也讲给项王听。


项羽这样的人,一定要用最简单的计谋才能脱身,于是他毫无犹豫地一击打向项羽那天下皆知的弱点。


范增道:“你在此处意欲分化我和大王?劝你莫要白费力气。”


张良道:“分化?张良岂敢,范增大人贵为楚王亚父,天下谁人不尊之重之,谁又不知大王对范先生的器重,良只是心中好奇。”


他的话娓娓动听,却渗透出比毒药更甚的危险。


“你好奇什么?”这话不是范增问的,而是项羽坐在王座上问的。


张良看了一眼夺过话语权的项羽——大局已定。


“如今项王命我离开,先生命我留下,不知是何用意?更不知楚境之内,楚王所言是否真能一言九鼎?二位所言,张良又该如何取舍?”


当日,张良还是平安走出了楚王宫,但他的步履不能停下。在他踏出宫门的一刻,转身一跃,跨上自己来时准备好的快马——必须尽快走,危险还未结束。范增虽表面听从了项羽的命令,背后却必然派兵追杀,正如鸿门宴时项庄的剑舞,他必须先一步开始下一程的逃亡。


可以走那条小路,一切还来得及,三日,只需要坚持三日,他便能回得去。


那时,原本晴朗的天,飘下了一粒雪片。


*


良亡,间行归汉王,汉王复以良为成信侯。①

 

大雪飘了三日。


雪漫过脚踝,刘邦却浑不在意地踩在外头。他的预感一向很准,下雪了,他的好运要来了。萧何站在他身边,显然不能理解这种预感。


送战报的斥候从远处跑过来的时候,萧何瞪大了眼睛:“这就是您的预感?”


刘邦笑道:“瞧着吧,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天选之人,老子就是天选之人。”


斥候跑得面红耳赤,讲话的时候嘴里都冒着白烟:“王,楚军拔营了!”


萧何连忙追问:“楚军可有分兵?去了哪里?”


斥候喘着粗气:“没……没见分兵,楚军……楚军北上了!”


萧何大喜,去看刘邦脸色,刘邦的脸上自然也是不加掩饰的喜悦:“好,你回去,把消息告诉韩信,告诉他,章邯拖不过这个冬天了!”


随后,他看向萧何:“替我草拟一道诏书。”

 


张良不眠不休地逃亡了三日,他走的路虽近,却也因山势崎岖异常,连日的雪更平添了他赶路的难度,可即便如此,他也没空停下来歇脚,他必须一直不停地朝前走下去。


赶路途中,他常常会回想这一程的棋局是非,甚至偶尔会觉得一切都显得有些荒谬。他竟然当真为汉、为刘邦,做到了如今这一步。


他曾以为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谋者,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他可以不吝惜让任何人成为他谋略中的一子,他以为自己无情无义,即便与刘邦有着天赐一般的过往,却还是背负着韩的宿命转身离去。可是,就在这几个月里,大概是在他阅读着刘邦寄来的那些废话连篇的信件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息,他竟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动摇。


也许那种动摇的根源会存在得更早一些,或者是在刘邦因他所言毫不犹豫烧起的那场火中,或者是在鸿门、在峣关,或者……是在留,他与刘邦相遇的时候——那时,韩亡之后,他只当天下众生尽是硝烟里难以改变时局的冥顽者,直到他遇见刘邦,遇见这位布衣之王,遇见这位无不敢想、无不敢为的汉王,他才相信,此天下之大,仍旧无不可能。


总之,这种动摇一旦被发现,便在心里扎下了根,逐渐影响起他的想法与他的决定。于是,在韩王成死后,在刘邦寄来最后那封信的时候,张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要帮刘邦成为天下的王,成全他,也成全自己选择的道路。


三天前,他给刘邦写下了自己唯一一封回信,那就是他解开自己死局的唯一后手。张良想,他能为自己定下这样的计划,大概就昭示着:他已将刘邦当成了可以托付的人,更将汉当成了自己可以依傍的后盾。


此之谓“信”。


今日之后,如果刘邦真能找到他,如果他真能在这一计之后活下去,如果他二人终究未曾辜负彼此的信任,便让他彻头彻尾地做一个汉臣,便让他舍下那些身外之念,陪这位汉王不顾一切地尽兴一场。


刘邦这个人,终究如同一条血红的棉线,缠绕在他血脉之上,将两段迥然不同的人生编织成一个解不开的连环结。


眩晕、脱力,他在远处白茫茫的小路尽头,看到了一队朝着他的方向赶来的人马。


是追兵包抄,还是……还是他找到了自己……


无论是厄运还是好运,他终于不用再奔逃,因为……结局已定。


他眼前昏黑下去。


 

刘邦谁也没交代,而是亲自率了五百兵马出城,不走大路,专往小路走。


临走的时候樊哙又问刘邦去做什么,刘邦却故作神秘:“去接成信侯回家!”


樊哙等人面面相觑:成信侯是谁?没听说谁被封为成信侯了?只有萧何笑而不语。


刘邦是唯一一个知道张良会走哪条路的人,因为就在三天前,他收到了张良的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回信。


“彭城往汉之山阴有小径,幽邃绮丽,清新雅观,解围之计成时,良愿守信赶往,盼王亦如约。若王不见良,亦莫失方寸,时机未到,莫急与项羽争锋。臣于王独一,王于臣亦无二也。保重,保重。”


刘邦怀揣着一颗好像被小火烹煮着的心携带着手下穿梭在山路的小径上,他相信张良一定会出现,他不希望张良对自己说的另一种可能——即自己无法见到他的这种可能成真,更不愿意去想象这种不见意味着什么。


他应约而来,便不准张良负约。


等待和寻找的时间对刘邦来说无异于加重了心里那团小火的温度,直到滴答的马蹄声唤回了他的冷静。是一匹疲惫不堪的马,驮着一个几乎昏厥的人。


刘邦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慌张,他认得出,那是他等待了太久的人,他提起缰绳,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子房!——子房……我来了……”


瘦了,子房应当是瘦了,刚从汉营离开的时候身上还有肉呢,现在他的脸上已经被疲惫和因瘦削透出的骨骼霸占了。幸好回来了,回来了便还有吃胖回去的机会。


张良当然不知道刘邦心里澎湃流转的奇异想法,那时的他只是眼前一黑,那匹疲惫不堪的马又受了刘邦一惊,马蹄急停下,张良便直接从马上跌落下来,刘邦不顾自己,伸手便把张良强行扯进怀里。人也轻了——他抱住张良的腰,把人轻而易举地拎到马上,最后紧紧搂住失而复得的人,一刻也不愿意松开。


张良趴在他的肩头,眼睫动了动。刘邦听见他如同蚊蝇般的低语:“沛公……带……我走……”


刘邦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不知道张良这句话算是呓语还是真心。他不会管那么多。他抱紧怀里的人,如同誓言般笃定地回答他:“好,剩下的交给我。”


自那之后,张良便失去了知觉,他好像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眼前的人一样,不言不语,安稳睡去了。


纵马转身,刘邦绝尘而去,他怀抱珍宝,马蹄轻快。


剩下身后觉得自己多余跑这一趟的萧何。萧何叹了口气,又悄悄打开手里的诏书看了一眼。


“张子房自留从汉,建功献策,几置生死于身外。今日子房归汉,孤喜不得言。嗟!孤之信,子房未负,子房之信,孤亦当不负也。擢张子房成信侯,愿孤与子房永记今日之信,余生永不相疑。”

 

 

Tips:

①摘自《史记·留侯世家》,原文:良亡,间行归汉王,汉王亦已还定三秦矣。复以良为成信侯,从东击楚。

其他引用部分都是我编的,不要当真!史实上是韩王成死后,子房就直接回汉了,哪有我写的这么折腾哈哈哈哈。可以把这篇文看作是同等条件下的平行时空可能性。

 


褐声

做了兩個王安石詩詞壁紙,圖1用的閔貞,圖2用的羅聘。閔貞這個意境太難得了,趕緊做出來。羅聘這個再不做梅花就謝了壁紙就過期了hhh有調色和修圖,我做壁紙都偏黃,削一下藍光保護眼睛。

做了兩個王安石詩詞壁紙,圖1用的閔貞,圖2用的羅聘。閔貞這個意境太難得了,趕緊做出來。羅聘這個再不做梅花就謝了壁紙就過期了hhh有調色和修圖,我做壁紙都偏黃,削一下藍光保護眼睛。

薄荷电
脑补了早于史书记载的邦良初见 ...

脑补了早于史书记载的邦良初见

张良刺秦在前218年,后于下邳隐居(今江苏徐州)刘邦彼时已出任泗水亭长,也在江苏徐州,那么按道理他俩在投奔景驹那次之前就见过也不是没有可能…秦王大索天下,求贼甚急。

张良扮女装逃到沛县,趁天色昏沉正要出城去,突然撞上秦兵的突击搜捕,兜帽下的右手按上腰间短匕,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之际,邦子带领一帮随从小弟高调出现,拉走秦兵将领,插科打诨间给张良解了围。将领审视着刘邦口中的“王寡妇”单薄的背影,随口问道你可知上个月发生了一件大事?刘邦答,我听闻那铁椎重百二十斤,非力士不能使动。刘邦又大笑着搭上将领的背,说走走走我们去喝酒,一面向身后使眼色。张良走出很远,才敢驻足回望。...

脑补了早于史书记载的邦良初见

张良刺秦在前218年,后于下邳隐居(今江苏徐州)刘邦彼时已出任泗水亭长,也在江苏徐州,那么按道理他俩在投奔景驹那次之前就见过也不是没有可能…秦王大索天下,求贼甚急。

张良扮女装逃到沛县,趁天色昏沉正要出城去,突然撞上秦兵的突击搜捕,兜帽下的右手按上腰间短匕,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之际,邦子带领一帮随从小弟高调出现,拉走秦兵将领,插科打诨间给张良解了围。将领审视着刘邦口中的“王寡妇”单薄的背影,随口问道你可知上个月发生了一件大事?刘邦答,我听闻那铁椎重百二十斤,非力士不能使动。刘邦又大笑着搭上将领的背,说走走走我们去喝酒,一面向身后使眼色。张良走出很远,才敢驻足回望。夕阳已经彻底烧融在地平线上,白日暑气渐散,天边浮着一层紫红色的云霓。只一眼,他就确定了,这是值得跟随一生,共谋天下的人。


看了王老师的大风歌上头,邦良szd 我请大家都来尝一口绝美西汉君臣组

(人设属于秦时,高祖的建模也太帅了叭!😇想快点看到邦良贴贴!

我不是你们认识的ANNA

无题

参加维亮群第一次关键词写作游戏的作品,为了不当“黄皓之流”瞎凑出来的实验性文学。。。


      姜维缓缓睁开眼睛,世界从暗变明,医官拔出了细长的银针。

      “我怎么了?”他问,声音沙哑低沉。


       “没事的。”诸葛亮的声音在榻边响起,姜维试图坐起来,却觉得天旋地转的重新跌回榻上,就好像被人翻过来再头朝下丢回深渊。然后,他感觉被人拉了一把扶住。...


参加维亮群第一次关键词写作游戏的作品,为了不当“黄皓之流”瞎凑出来的实验性文学。。。






      姜维缓缓睁开眼睛,世界从暗变明,医官拔出了细长的银针。

      “我怎么了?”他问,声音沙哑低沉。


       “没事的。”诸葛亮的声音在榻边响起,姜维试图坐起来,却觉得天旋地转的重新跌回榻上,就好像被人翻过来再头朝下丢回深渊。然后,他感觉被人拉了一把扶住。

       “别乱动。”诸葛亮又说,这回他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有谁抚摸着他的背,又有谁递过触手温润的杯子,就着他的唇边慢慢喂了进去。

       姜维没敢猜是谁,当他被重新放平,从黑暗的眩晕里拽着意识的绳索往回爬的时,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一片混沌的脑海里翻检答案,然后依稀想起似乎有一支飞来的暗箭,他用手挡开,左手小臂被划开了一道口,疼得有点不正常。

        他动了动左手,还在,并没有太多的痛感,但整个人都感觉很怪,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如坠冰窟,只有背上还残存着一些温暖,因为刚刚某人把他搂在怀里喂过水,尽管室内可见的似乎只有两人,一个坐在他的榻沿,一个恭敬的站在榻前,他还是不敢猜。

        “我中毒了?”他盯着医官,刻意的回避着诸葛亮的目光。

        医官点了点头,然后又忙不迭的补充:“无大碍的,您伤得浅,只要处置得当,这毒不难解。”

        姜维这才笑了下,他费力的抬起胳膊:“刮骨疗毒,我也不是受不住……”他这才敢觑了一眼诸葛亮:“只是……血糊糊的不好给别人看吧?”

        诸葛亮挑了挑眉没起身的意思,医官却似乎被吓了一跳,忙摆着手:“不用不用,这毒见血便入,您伤口都处理好了,只是解毒有点麻烦。”

       “多麻烦?”他追问。

       “解药会有点让人不太好受……”医官犹犹豫豫:“还有可能让您产生一些幻觉,难以分辨真实与虚幻,甚至迷失心智,胡言乱语……还可能有一些别的……”

       姜维眉头紧蹙:“这是药还是毒?”  

       “是药三分毒啊。”医官为难的解释道:“从来都是以毒攻毒,要是药没毒,那和喝水有什么区别。”

       “我不用药。宁死也不要疯癫。”姜维倔强的拒绝,医官搓着手满脸尴尬。

       “你死不了。”沉默了许久的诸葛亮突然伸手隔着薄被拍了拍姜维,然后指了指榻边案上摆着的一只白玉杯:“要求提晚了。”

       温润的酒子,流过喉管的液体,姜维瞪大了眼睛,不顾疼痛从榻上撑起身来:“我喝的明明是水。”

        “呃……”医官小声的补上一句:“也许那只是因为药效……就是我前面说的那个副作用发作得和毒一样快。”

         “……”饶是姜维一贯机变,也顿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然后仿佛又一次被抽干了力气,他倒回榻上,睁着眼睛瞪着虚空许久之后才缓缓发问:“那么,谁是我的幻觉?”

        没有人回答,或者他没听到,或者他没等到。

        他又沉入了黑暗。


       姜维再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躺在船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船上醒来,渭水边长大的孩子,总有几次泛舟出游的经历。但这舟有些小,他坐起来,手往船沿下一伸,流水便从他的指尖流过,船身摇摇晃晃,他觉得有些头晕。

       但是没关系,很小的时候,他第一次坐船就发现了一个对付晕船的秘密,那就是放松不去想它,想点别的骗过自己。

        于是他想象自己是骑在马背上,流过指尖是春天里最缠绵的风。这让他好受了许多,甚至有些舒服了。

        诸葛亮进来的时候看到姜维仰面斜躺在榻上,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耷拉在榻边,一下一下的拨弄着帷幕垂下的束绳。

       比起他离开前那死气沉沉昏迷不醒的样子,这活泼得过了头的情景倒不是什么坏事,看来药效已经起了作用。诸葛亮并没打算去打扰他,只是反手关了门,至于旁人非唤勿进,那早已经吩咐下去不用多言。

       但关门声还是惊动了姜维,他停手翻身坐了起来,在他的眼里,平静的江面有一男子踏浪而行。

       “河伯吗?”他只是好奇,却不害怕,那人气度非凡,容貌莫名的觉得可亲——觉察到自己内心的亲近之感,姜维才有了一丝戒备,他也听过那些故事,厉鬼藏在水下迷惑人心,然后拖人下水要命。如果真是如此,他倒也不怵,他自觉有超过十种一招先把这水鬼打回老家的方法。

       “你是河伯还是水鬼?  ”那位仙人般的人物走近在船侧站定,姜维注意到他随踏波而来,身上却是滴水未沾。

       那人看着他,目光温柔而沉静,姜维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身体前倾想要亲近,却在瞥见船下那幽幽深水上翻起的白浪之时突然清醒过来,伸手抓过那人似乎想要扶他又想要拽他的手臂往自己身前一带,顺势往后一仰将那似神似鬼的扯着倒在船上。

         “居然敢魅惑我。”那“人”挣扎了两下力气还颇大,但既不是虚无缥缈之物,便更没什么可怕的,姜维斥了一句,翻身将那“人”压在身下:“你要对我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两个字:“伯约——”

      这声呼唤明明声音不大,还颇有些无奈,却像是炸雷轰在了脑后,姜维只觉得头痛欲裂,神智却如闪电撕开了夜空,让他看清自己现在正压在诸葛亮的身上。

        他狼狈的从他的丞相身上滚下来。诸葛亮倒是没有生气,他任由姜维慌慌张张的扶起自己,随意的扯了扯弄皱的衣服,看姜维委屈的跪在一边,反倒笑了起来:“你看到什么了?”

       姜维咬着嘴唇没说话,将头扭到一边。诸葛亮好整以暇的坐在榻上等着,耐心的等着,甚至随手取了一卷姜维原本放在榻边的书简看起来,只是即使眼睛没有离开书面,他也能感觉到姜维偷看了他好久。

       “所以——”最后还是姜维先开了口,犹犹豫豫的:“您是确实存在的对吗?”

      诸葛亮放下书卷,姜维的情况似乎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他伸手握了一下姜维的手——他似乎又开始发烧了,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

       “我在这。”他说:“你不管看到什么都不用怕,今晚我守着你。”

        姜维叹了一口气,他为难的将眼光挪开投向远方:“我看到……您刚刚凌波而来……”

       像他想象中的仙人。

       还有,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即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他还是没法说出口,他现在看到的诸葛亮,外袍之下拖着一条大大的鱼尾,现在还悠闲的拍着小舟的底板。

       “您给我下药了。”姜维往后退了退,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的离诸葛亮远一点。

        诸葛亮看着他觉得很有趣,不知道是因为药物带来的幻觉还是因为发烧导致神志不那么清醒,或者是两者交互作用,姜维显得比平时放肆了些,老成持重褪去之后,便显得有些孩子气。

       比如现在,他敢用带着幽怨的口气控诉诸葛亮,这便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也不是从来没有过,诸葛亮忽的想起来,虽然语气不大一样,但那神气倒是有些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气鼓鼓的表示不服气的小年轻。

       后来,小年轻归降了,封侯赐爵,远离故乡,背负与期待多了,就越来越稳重内敛,看着他的眼神里,肆无忌惮的感情流露也少了许多。

       “……所以?”诸葛亮问:“要我负责?”

       “唔……”姜维认认真真的摇头:“那倒也不是,就是……希望您能离我远点。我分不太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怕伤到您。”他低着头盯着席上某一处,又往后挪了挪。

       诸葛亮笑了:“那你看到了什么?”

       姜维没有说话,只是咽了一口口水。过了一会,他似乎想通了某些事情,长吁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诸葛亮道:“不合常理的事情都是假的,但合理的事情也不一定是真的。您虽然在我面前,但不一定就是您真的在我面前对吧?”

        诸葛亮点了点头:“是的。”他补充道:“你可以对我视而不见,想做什么都可以。”

        “嗯。”姜维应了一声,然后又孩子气的笑了笑:“您这么说,真的很像假的。我很累,有点晕船,想要睡一会。”

        “那你睡吧。”诸葛亮说,姜维立刻窝在那躺了下来,蜷起身子像是缩在某个角落。诸葛亮扯过榻边的薄被给他盖上,姜维睁眼看了一眼,脸红得更加厉害了。

        “您一定是假的。”他不敢继续往下说,说他看到诸葛亮脱下自己的衣袍给他盖上,但是他碰了一下诸葛亮的手,温热而柔软,江风吹动白色亵衣的袖口,露出一小截手腕。

         “江风很大,您不要着凉了……”他昏沉沉在睡去的最后想:“也许我弄错了,这不是渭水,而是汉水……”

        汉之广矣……


        姜维是在黄沙中醒来的。

        每一寸肌肤都烫的发疼,每一口呼吸都灼热得让人窒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黄沙中行走了多久,曾有人跟他说过瀚海无边,他没见过真正的海,也没见过沙海,但他现在确实感觉到了它的无边无际。

       他觉得自己要急着赶到哪里去,但是他想不起是要去哪里,他只是不停的走,双脚沉重,每一步都被沙子拖住,疲惫不堪,直到一次糟糕的跌倒,他从巨大沙丘的顶部滚落下来。

        他也许晕了好一会,也许没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全身都痛,骨头像是散落了一地。

        “你还好吗?”他听到有人问。他艰难的转过头,看到诸葛亮跪坐在他身边问他,手里还端着一杯水:“伯约,喝点水。”

       幻觉。他想起来了,于是忍着身体的疼痛爬了起来,看了一眼诸葛亮手里的水杯摇了摇头:“我不要再上当了,如果还在幻觉里出不去,我会真的疯掉。”

      “没关系,我陪着你。”

      “那您就是假的对吗?”姜维觉得头痛欲裂:“真正的丞相有很多事要忙,分不出这么多时间来给我。”他找到了一块暴露的岩石,索性坐在石头上垂着两条腿,让它们彻底的放松一会。

       那个幻境中的诸葛亮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姜维抬头看着他,然后问:“如果您是唯一真实的,那么我现在应该在哪里?”

       诸葛亮挑了挑眉:“你正坐在衣箱上面。”

        姜维笑了起来:“听起来挺像真的。起码高度挺合适……但是我的眼里只能看到无边无尽的瀚海和……”他拍了拍坐在身下的岩石:“这块石头。”

         诸葛亮坐了下来,像姜维那样垂腿而坐,姜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身下凭空出现了另一块岩石。

         “那是什么?”他指着那块岩石问。

         “另一个衣箱。”诸葛亮顿了一下,补充道:“或者另一块石头?”

       姜维笑出声来,他身边坐着他最尊敬的人,他们像两个不知礼的孩童并肩垂足坐在两块大岩石上,脚下是他从未见过的瀚海,延绵沙丘的尽头,巨大的太阳正在坠落,另一边的夜幕已经升起,星辰开始闪烁。

       “我很遗憾不能让您看到这样的景色。”他说。

       “你也许可以描述给我听。”

       “我看见……”姜维开了个头,然后停住了。 


        他看见阴与阳,光与暗的交汇处,风扬起沙尘的地方,有一个孩子跑了过去,后面跟着一个妇人,明明隔得那么远,他却能清清楚楚的听到那妇人喊:“维儿跑慢些,莫要摔着了。”

        他没有动,风吹过,那孩子不见了。妇人拄着杖,慢慢的佝偻下去,然后也融化在了黄沙里。

       他的手握紧了拳头,然后松开,然后再握紧,在岩石上,指甲被摩得生疼。

       黄沙的剧目在不停的上演,他看到战争,战争,战争,背景忽隐忽现,有时依山,有时靠水,两方只能分清是魏军和汉军,有时魏军赢,有时汉军赢,但不管是谁赢谁输,死亡的哀鸣总在沙漠上空回荡。血从远处流淌过来,跟着夕阳的余晖一起。

        姜维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捂住耳朵,又放了下来。

        “怎么了?”他听见诸葛亮问,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战场消失了,接下来是成都。他见过它的坚韧,见过它的欣欣向荣。见过它敞开温暖的怀抱来迎接他的到来,百官忠勉勤奋,年轻的皇帝陛下谦逊温和。但那不是黄沙中的成都,虽然它们都有一样的轮廓。黄沙中的成都一股颓唐而倦怠的气息,像是低吟着靡靡之音的舞女。残留在地上的鲜血终于流进了它的城门,黄沙中涌出的魏军和着鲜血一起冲破城门,然后火焰腾起,建筑在崩塌,烈焰升腾,一直连接到残阳染红的最后一片晚霞。

       “我要回去了。”姜维站起来,但是漫漫黄沙,他不知道哪里才是归途。

       诸葛亮也站了起来。

       “你想去哪?”他问。

       姜维低下头,看到染血的沙子像潜伏在瀚海之下的毒蛇蜿蜒而来。

       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即使觉得眼前这个诸葛亮也不过是他幻觉的产物,他依旧伸手过去,把他拉在自己怀里,足下在那石头上一发力,身体往后一仰,躲过了从黄沙中暴起的血龙。

       他们相拥着的那一刻,姜维忘了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他任由自己倒下去,往能陷没一切的沙海里倒下去。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无法呼吸,黄沙将他彻底淹没,但下一瞬他感觉到痛疼从背部到后脑都一起炸裂开来,停滞的呼吸之后是猛烈的咳嗽,他却放下来心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没有黄沙,他撞上了别的东西。

        他的丞相很安全。

        而且在他的怀里。


      姜维看到一束光,从遥远的天际垂下来,在无边的黑暗中。

     他的双臂交叠着,怀里是空的,他怅然若失的坐起来想了好一会自己丢了什么。

      他又忘了自己在哪里,也忘了时间。从儿时的家里,到成都的家里,到行军的每一处营地,他见过这样的光,从一扇窗,一个缝隙,一盏烛火中漏出来。

      它们不能照明,不能指路,不能驱赶黑暗,但它们在那里,他便知道那不是全然的黑暗。

      他顺着光看过去,看到诸葛亮坐在黑暗中,全身散发着青玉般的光芒,他走近跪在诸葛亮身边,发现他的袖子上有些血污。

      “我伤到您了吗?”他羞愧的问。诸葛亮伸出手给他看,并没有什么伤痕,又抓着他的手,掀起他的衣袖。

      “是你的伤口裂开了……伯约。”他轻声说。

      “哦。”姜维松了口气,他漫不经心的拂过伤口,把衣袖拉下来:“我都没什么感觉了,该死的魏国人和可恶的军医。”

    诸葛亮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那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姜维望了望四周,他没法说出他在哪里,周围都是黑暗,但又不是完全的黑暗,他能感觉到黑暗在流动。

      “我不知道。”他颓然承认:“我依然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那就依你本心。”诸葛亮轻轻拍了拍姜维的手,年轻人的手是冰冷且紧绷,当他碰触的时候,会小心往回缩,连着目光也会投向别处。

       “你看到什么了?”当他注意到姜维逃避的目光定格在远处某一点的时候,他问。姜维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抽出来,放在膝上攥紧。

       他不是第一次见姜维这种反应,刚刚已经有过一次,他猜大约是又见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便轻声唤了一句:“伯约……?”

        姜维猛的惊醒过来,回望他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惊恐,他清楚的咽了一下口水,似乎要说什么,张了两次口,还是没说出口,只是退后了两步:“丞……丞相……您能消失……不,我是说,您能离开吗?”

         “为什么?”

         姜维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慢慢的在腰上摸索着解开的自己的腰带:“请恕我无理。”他脸色红得不正常。

        “你又发烧了吗?”

        姜维还是摇头,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当诸葛亮试图用手量他额头体温时他猛的睁开眼睛,用力拉住诸葛亮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这一拉诸葛亮也差点踉跄了一步,当他们靠近的那一瞬间,诸葛亮在姜维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你说过我是假的。”他用空出来的手盖在姜维那只抓着他的手上:“如果假的没有消失,那就是因为你不想他消失,你可以……”

       “……你可以在你的想象中对一个不存在的虚假的人做任何事。”

       他不知道姜维看到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在姜维眼里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那双清澈的眼睛无法掩饰住的,是亲近的渴望。


      姜维的受伤是个意外。

      一场早有防备的袭营,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偏偏敌军中有个武艺颇高的刺客被识破之后直奔中军帐而来,被一直护在他身边的姜维在半路截下,只过了十招不到就将之击毙。

       只在手臂上被划了一下。 

       但就是这一支暗箭上的那么一点毒药,差点要了姜维的命。

       在那时,诸葛亮觉得他所有的痛心来自季汉不应该在失去了许多人之后再失去这么一个优秀的年轻人,然而在那些错乱且迷幻的相守中,当他直视姜维的眼睛,意识到这个年轻人的内心的时候,他突然也意识到自己的。

       他是大汉丞相,但他抛开这个头衔之后也有自己的喜怒,一个分不出真实与幻想的对象,一个隔离了众人的空间里,他想知道如果他松开维系理智和世俗的绳索后,他们最后究竟会坠入哪里。 

        "我不能。”姜维猛的松开手,退后两步,重新跪坐下来,他的腰带被摘了下来,外袍松垮的穿在身上,当他低眉时从诸葛亮的角度看过去,脸颊除了不正常的潮红,还显得有些消瘦。他举起手,那双指骨修长的手,能弹琴,能写字,能握剑,能持枪,他又用力握了握,然后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诸葛亮轻声道:“我伤到您了。”

       手腕大约是淤青了,诸葛亮也知道,但是他垂着袖口没有表示。

       只是姜维这次并没有疑问,他只是探寻般的伸出手去,然后又放下,再喃喃重复一次:“我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假。”

        这是个没法绕出去的圈。

        过了一会,姜维叹了口气,他开始在手腕上缠绕刚取下来的腰带,一只手固定好后再缠另外一只,诸葛亮没有帮忙,也没有阻止,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像一个合格的幻影,即使是在姜维笨拙的用嘴和已经绑在一起的双手尚能活动的手指头做最后的固定系死时。

         “好了。”他喘了口气,终于停下动作,将捆得严严实实的手臂伸出给诸葛亮看:“这样就不会再伤到您了。”


         诸葛亮站在姜维面前。

         姜维长跪在他的脚下,松开衣带的外裳半垂落着,他举着被绑住双手,像是在祭坛上奉上祭品。

         诸葛亮长叹了一声,将手放在那奉上的双手上。

         姜维的身子抖了一下,他依然能看到在那束光之外的情景,能看到那黑暗退化成昏黄和暧昧,看到他曾经深藏在心里想都不敢想的情景,他自己和他的丞相交叠缠绵的情景。

         那曾经让他意乱情迷,让他坐立不安,但是现在捧着那只放在他手上的手,他突然却能抵御一切的诱惑,击退虚幻。

        只因为那只手上微凉的温度和温柔的力度。

        “你不会伤到我。”他听到诸葛亮说。周围在淡去,他的光芒还在。姜维终于有勇气再次直视诸葛亮的脸:“我不会冒险的,您如此真实,就是我最好的奖励。”

         他埋下头,凑近那只手,轻轻的吻了上去。

         高热让他的嘴唇干涸,俯身让他眩晕,他感觉自己朝着无尽星河吻去,满天的星辉同时又照耀在他的头顶,他终于感觉自己从一切痛苦中解脱出来,恢复了往日的轻松,和他心仪却不敢逾越非礼的人站在一起,终于有了肩并肩仰望着同一片天空的资格。

        “你看到了什么?”诸葛亮最后一次问。

       “我看到了漫天星辰,在那——”姜维用目光指着夜空中的某颗说:“那里有颗特别明亮的星。”

        “那也许是景星。”诸葛亮回答。

        “那一定是北伐成功在即的征兆。”

        景星显现,诸葛亮终其一生从未在现实中见过这样的吉兆,而姜维要真的看见,还要再过二十七年。


      姜维缓缓睁开眼睛,世界从暗变明,医官拔出了细长的银针。

      “我怎么了?”他问,声音沙哑低沉。

     目光扫过榻前,他看到了传达最后王命的信使。

     他闭上眼睛,“降”字还是扎得他胸口痛,但痛苦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景耀结束了,那颗景星还在,炎兴结束了,但还有火苗在灰烬下。


        姜维去见钟会的那个早上,把自己的手绑了个结结实实。

        去找他的张翼看得瞪眼:“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姜维没多少耐心,但还是解释道:“陛下都舆榇自缚,诣军垒门了。我总不能对钟会太失礼,棺材没准备,自缚总不能免。”

        张翼沉着脸扯了一把那绳子,但并没有扯开,姜维低头看着他,然后轻笑了一声:“我自己绑的,很结实。”他抬起头不知道看向哪里又轻声加了一句:“我其实挺擅长这个。”

       张翼低声问:“你打算做什么?”

       姜维盯着他的眼睛,然后笑了:“你原以为我会殉节。”

       张翼的话在嘴里打了个滚,然后狠狠的咽了下去,又问了一遍:“你打算怎么办?不说清楚我不能让你走。”

       姜维叹了口气,他举起手,让张翼看:“没有藏刀。我不是去刺杀钟会。我有一个计划,机会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但我们必须谨慎,不能走错,因为活下去比死难。”

       “什么……?”张翼一愣,姜维突然欺近,双手一伸,他只觉得腰间被一扯,佩剑便到了姜维手上,挽了个剑花后才被轻轻摆回案上。

       “你也别带剑去。” 姜维又把手举起来给张翼看,依旧是捆得严严实实的。

       “从没什么能真的束缚我,也再没有什么能束缚我了。”

       姜维这么说着,撩开帐帘走了出去,在离开营地的时候,他向西北看了一眼,延绵的山峰如屏障,一层层的遮住了他远去的目光。






青泫_闭关

时如去者

时如去者

一、

他们就要来了,是冲着他来的。

张良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早就预想到了这一天。在他从德国留学回来,投入黄埔军校,进入这场轰轰烈烈的革ming浪潮时,死亡的影子就伴随着他。在加入军/统的文件上签字时,他知道,自己是签了一份死刑通知书。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

他的面前摆着一份材料,他那张带着笑意的俊美面容出现在第一页,甚至还贴心地标好了他在军/统的职务和潜伏时间——他在军/统的军衔和他在汪伪政府的军衔一样,都是中校。

给出资料的人是他在黄埔军校的同学,他们曾经互相约定要见到中国自强不息的那一日,一起在青天白日旗下发誓为党/国效忠,而后各奔东...

时如去者

一、

他们就要来了,是冲着他来的。

张良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早就预想到了这一天。在他从德国留学回来,投入黄埔军校,进入这场轰轰烈烈的革ming浪潮时,死亡的影子就伴随着他。在加入军/统的文件上签字时,他知道,自己是签了一份死刑通知书。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

他的面前摆着一份材料,他那张带着笑意的俊美面容出现在第一页,甚至还贴心地标好了他在军/统的职务和潜伏时间——他在军/统的军衔和他在汪伪政府的军衔一样,都是中校。

给出资料的人是他在黄埔军校的同学,他们曾经互相约定要见到中国自强不息的那一日,一起在青天白日旗下发誓为党/国效忠,而后各奔东西,张良去了武汉汪精卫政府潜伏,而那位同学则跟着戴笠。一晃十年多了,他们已经各自身居高位——谁能想到,在这个时候,他会失去理想?

现在,他的同学转投到了汪伪政权这边来,把他当做了投名状。

他会有什么下场呢?他想起他曾经跟着他的上司去视察76号的监狱,在那里到处是鲜血,酷刑和死亡,他看到那些人,他的战友——不管是中/统、军/统还是地/下/党,无一例外地把热血洒在了这片土地上。有那么一瞬间,他强烈地想把放在怀里的PKK手枪掏出来,顶到76号主任,特工头子丁默邨的脑袋上,最好连他身边的李士群一起干掉。

他本可以这么做,他在黄埔军校时就是有名的神枪手。但他控制住了这种冲动,他知道,丁默邨、李士群只是这个法西斯政权的一个傀儡,一个具象化,没有他,依旧会有其他人。杀掉他,只会让原本复杂的局势更加复杂。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好像是1941年,德/国的装甲群已经能看到克林姆林宫上空的红星,日/本骄傲自满,认为自己能占领整个东亚大陆,把目光瞄向了太平洋的另外一方——在那个时候,谁也说不好未来会怎么样。

但现在,现在是1943年,胜利的曙光已经从斯大林格勒,从库尔斯克,从广大的敌后战场发射出来,为什么还有人会背叛自己的理想?

他的那位同学,现在可以飞黄腾达了。而他,会被困死在76号,76号到处都是端着枪的卫兵,他根本逃不出去,连鸟也飞不出去!他的下场不会比他的战友们好多少——鉴于他军衔够高,他只会死得更难看。

张良叹了口气,在椅子上思索着一切,一个间谍,他考虑问题的时候,可以有很多种复杂而深沉的情绪,但最终决定他所作所为的,必须是至高无上的理性。

他很快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他的上司汪伪政府的伏念少将要把这份名单给他?他想起伏念少将给他这份名单时意味深长的表情,他说:“我去倒杯水,十分钟后回来。”语气迟疑,神色意味深长。

伏念少将显然是在说谎,可他是在等他露出破绽,好自投罗网,还是真的有心要保他?

他刚刚有了一点推测,伏念少将就端着水杯回来了,看到他坐在那里,脸色无比难看:“你怎么还不走?”

在那一瞬间,张良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所以他笑了笑,装出无所谓的态度来:“走?走的话明天我的照片就会被贴在各种地方,猜猜看丁默邨会出多少钱要我的人头?十万?二十万?”

伏念少将脸色更加难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只信封,拍到张良面前:“今晚的机票,去美国。”张良伸手还没要接,伏念已经凑近了他,低声道:“里面有两张,带着子路一起走。他和你过从甚密,肯定会受牵连。”

伏念提到颜路的时候,张良忽而怔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掩饰过去,推开那封信封:“不,那个人是戴/笠放出来的钩子,就等我们上当,我没有背叛汪主席,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我要和他当面对质。”

伏念惊讶地看着他:“你疯了?他现在是李士群的座上宾,甚至得到了丁默邨的信任,你要和他对着干,是要送死!”

“棋语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张良满不在乎地笑了,“再说,我干这行不是一年两年了,生死,早就交给老天爷了。但大师兄.....你这机票,还是给我吧。”

他一叫大师兄,伏念脸色骤变,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最终还是隐忍不发,只把那信封推到张良面前,“最多一个晚上,如果这份文件在我手上的时间超过一个晚上,我会和你一起死。”

“还有二师兄。”张良笑了笑,把信封揣在军装的内侧口袋里,“我知道,所以,大师兄放心,我会一个人把事情解决圆满的。”

二、

张良正在慢条斯理地穿自己的白色西装——他的记忆告诉他,在上海滩这十里洋场,这是那些富家子弟最喜欢的打扮。他的记忆还告诉他,他约了他的师兄颜路去百乐门跳舞,跳完之后,在国际饭店二十四层的屋顶花园定好了宵夜。他僵硬地打着领带,就像之前第一次打礼结那样,怎么打也打不好,最后,只好放弃。

他不是张良,至少,不是这个两千多年后和他自己同名同姓的人。他是二千余年前那位汉朝的军师,也是,小圣贤庄的三当家。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这个头衔,就像他很久没有想起颜路的名字一样。每当提起,他的心口总会无端地疼,这是他的弱点,是他的软肋,人人都可以利用这一点来伤害他,可讽刺的是,有赖于嬴政的功劳,他很少遇到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嬴政把他的那些故人都杀了。

现在他又要去见颜路,两世的记忆重叠在一起,让他有种错乱感,他没办法记住全部,只能把那些重要的事情记在心里,比如,这一世的颜路是数学家,他们是在德/国的波/恩大学数学系认识的,同样的还有伏念——巧合的是,在那里他们又是师兄弟。后来,他们纷纷回到国内,他和伏念兜兜转转,竟然在汪伪政府里重逢,只有颜路独立其外,做了花旗洋行的高管。

他到了灯红酒绿的百乐门,颜路已经坐在里面等他一会儿了,他正在和人闲聊什么,见他来了,只招手让他过去:“这是德国外交部的参赞冯·施季里茨先生,他到上/海来出差,他是波恩大学数学和物理学系毕业的,和我们是校友。”

张良盯着那位英俊高贵,有着高山一样的冷峻气质的绅士看了一会儿,他想说点德语和他套套近乎,他的记忆告诉他,他会说德语、法语、英语、日语,但他现在一句都说不出。他想了想,伸出手:“你好。”

颜路轻轻笑了一下,缓解了这尴尬的局面,又和施季里茨说了几句话,才把这位“重要盟友的高官”送走。他转头来问张良:“子房今天怎么了?很累?”

颜路一说“子房”,张良就忍不住想落泪,他不知道这种猛烈的情绪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如何控制它,他的师兄,他的颜路,他们曾经执手相许,曾经耳鬓厮磨,曾经那么亲近——但现在这些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他努力把目光挪到舞池中央,里面的名舞女在舞池子里,仰着头,摆着腰,不慌不忙地起舞着——像一团随风飘荡的柳絮,脚下没有扎根似的。

正好有舞厅的经理过来,毕恭毕敬地低头:“不知道张公子今天要哪位姑娘来陪跳舞啊?”

张良愣住了,求助似的看向颜路——就像之前做不出题时,求助颜路那样。颜路就叹了口气,道:“不必了,今天就不用跳了。”说罢从皮夹子里拿出几张钞票,“小费照给,给我们端几杯水来,就不用打扰了。”

那经理得了钱,高兴地答应了。颜路终于忍不住,嗔了他一句:“你呀?到底怎么了?”

张良想勾起唇角,可过去今日的记忆叠在一起,他根本做不到。他闭了闭眼睛,好让眼泪从脸上滑过去,才挽起他师兄的手:“我能请你跳支舞吗?师兄?”

这本来十分诡异。但凡到百乐门来的,都是为了找舞女跳舞的,哪有客人们自己跳的道理,何况又是两个男人。

张良一言既出,也觉得十分不妥,但他不知为何有一种执拗,他站在那里,向颜路伸出手,颜路不答应,他就一直伸着。

颜路拿他没办法,只好站起了身,他就势把人拉到了怀里,周围一片起哄的声音,他笑道:“你们跳得都不行,叫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舞蹈是什么样子的!”

颜路在他怀里笑了一句:“这倒是我认得的那个子房会说出来的话。”他凑近张良,看着他的眼睛,“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那就我跳女步,放松点,好好跳——别让你坍台。”

他说话时眼里带着笑意,瞳孔清晰地倒出张良的影子。张良于是又有点感慨,但他只是笑了笑,低声道:“好。”

或许是这个身体的肌肉记忆起了作用,他们真的在舞池里翩翩起舞来,身边那些舞女和客人们又笑又叫,都说他们跳得实在是好,旁人都比不过,闹了一阵,人才散开些。

颜路才顾得上和他说话——他不习惯跳舞,更别说跳女步:“别一直盯着我看,子房,这个动作你是不该盯着我的。”

张良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一直在颜路身上,他想解释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我很想你,师兄。”

颜路以疑问的目光看向他——要不是张良公务太忙,他们几乎每周见,可张良的语气,却像他们很久没见了似的。但他还没开口问,张良就轻声道:“我身上有一张去美/国的机票,师兄,等这场舞结束,你拿上那张机票,就可以走了——你的签证和护照我已经让人给你送到机场了。到了美/国,会有一个叫理查德的人在机场等你。”

颜路看着他:“子房,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师兄,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安排好了一切。”张良轻声道,“下一圈的时候,我会再把这些话说一遍,你要把它记在心里,牢牢地记在心里——我不想......”他最后还是哽咽了起来,只得伏在颜路肩上,装作是自己累了。

“不想什么?”

不想.......再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三、

张良醒来的时候,外面有卫兵传唤,说是有一位故人到访。他刚刚穿越到这位两千多年前和他同名同姓的大人物身上,正被脑子里海水一样的记忆困扰,随口就告诉卫兵不见——他的记忆里,这位张良的故人,早就被始皇嬴政杀得干干净净的了。

他躺在榻上,好久才把这一世的记忆整理清楚。他惊讶地发现,他的记忆里也有颜路和伏念,他们都在齐鲁之地的小圣贤庄读书,也是师兄弟。但当他想进一步探索那段记忆时,他总觉得心口发疼。

“怎么,军师大人又觉得身体不舒服了?”一个凉凉的女声传了过来。张良下意识地想掏自己怀里的PKK手枪,但什么都没摸到——他是穿越来的,这个时代也不可能有火器。他低声问:“你是谁?为什么来?”

“我是张良大人的一位故人。”那凉凉的女声离他更近了,让他看到了她的面容——他在记忆里找到了这女孩的名字,高月,姬月,周天子的后裔,荆天明的挚爱,也是后来始皇最为信任的观星使之一,“你当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张良叹了口气:“想得起来,又有什么用吗?往事已矣。”

“好一个往事已矣!”高月拍了拍手,“当年牺牲儒家,现在牺牲少羽,张良大人你......还真是一如既往,死不悔改呢。不知道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被他们的冤魂唤醒,尤其是你心爱的那一位——颜路大人?”

提到颜路的名字时,张良顿住了。从刚刚到现在,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时代的局外人,只要旁观事态发展就够了。他可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历史。可高月的话,一下子让他恍惚了起来,因为颜路的存在,他竟开始模糊自己的身份,他到底是两千年前的汉军师张良,还是两千年后的张良中校?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头越发疼了起来,就像一个深渊,他不想触碰,但不得不被拖着向那里走去。

高月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看来.....他是真的很爱你,他甚至不愿意让你想起来这些悲痛的过去。所以给你下了咒印!”她抬起张良的一只手,一道古奥的字符浮现在手腕上面,张良不认得它,甚至不觉得它属于他会的任何一种语言。

高月冷笑道:“我就没你那么幸运,张良,荆天明死了,可我还记着他!我总也忘不了他的眼睛——也罢,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当吧!”她说罢,拿起一把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滴在了那道古奥的字符上。

头疼的症状一下子消失了,他看到了一道铁锥从旁被扔出,在天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正中一架华丽的马车,他看到周围天际陡然变色,无数的虚空暗影向他涌来,他看到一道明亮的剑光,好像太阳一样,把那些傀儡消弭于无形之中,他看到颜路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快走,子房,快走!”

周围尽是秦兵的喧哗声,他和颜路并肩而立,各自执剑,剑光如游龙一般在天际穿梭,像闪电一样,割裂开了秦兵的阵型。张良已近力竭,他抢了一匹马,抓住了颜路的手:“师兄,我们走!”

颜路摇了摇头,对他笑了笑——是他生平见过的,最温柔的笑容:“不。不行。”他还没说得上话,一道黑色的阴影从天而降,一个藏在紫色披风的阴影里的人,开口说了话:“......你一定要逼我出手吗?颜路大人?”

“是的。东皇大人。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黑暗的阴影,不再因为畏惧而把什么东西称为‘神明’或‘恶魔’,向他们献祭人牲来祈求平安喜乐——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不允许你把我们带回你的时代,那个盖个屋子,就要杀一批人祭祀的时代。”

“不是‘我们’,是他们。”东皇太一说,“你把自己当成他们了,为什么?因为他吗?”

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到张良身上,张良站在那里,固执地和他们对视,他发现颜路的眼神十分温柔,东皇太一的身子却在逐渐颤抖。

“你在害怕。”颜路低声道,“你在害怕光明——”他话音未落,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起来,“子房,走!别回头!”

张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道黑影就从他头上盖了下来,下一刻,它被更明亮锐利的千道剑光一起割裂,紫色的披风落了下来,成了一道道碎布。

颜路站在原地,巍然不动,手中的含光咣当坠地,他看了张良一眼,最后一眼,而后就被抽光了力气,倒了下去。

画面终结在他的微笑上,张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痛,痛彻心扉,痛是从灵魂深处喊叫出来的,不知道是他的感觉,还是这个身体的记忆。

高月像鬼魂一样抓住了他的手:“知道这种感觉了吗?知道这有多痛吗?张子房,放弃吧,放项羽一条生路,他已经无处可去了,天下是你的主公的,让他回江东,和虞姬一起,做个樵夫,不好吗?”

张良轻轻拂开了她的手:“.....我做不到.....不仅我做不到,项羽也做不到。”

高月似哭似笑:“既然如此,你就只能,夜夜被梦魇缠绕了——只怕你之后的梦魇,又会多了一项吧?”她说完,就消失在了营帐中。

卫兵又来报:“军师大人,楚歌已经开始唱了。”

四、

张良坐在审讯室里,审讯他的人是卫庄——日/本/特/高/科的一位少/佐。截至目前而言,他们的对话都还算文明,没用上什么鞭子烙铁一类的手段。

卫庄无奈地看着他:“.....实话说,我们特高科的人很欣赏你,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把这个案子要到手上的原因。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尤其欣赏你的德/国背景,我们可以放过你,只要你和我们合作。我们会把你派到和德/国/帝/国/保/安总局合作的部门去。发挥你的特长,这样不好吗?”

张良一直在走神,他还在想颜路的事情,他从汉军师张良变回张良中校,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了颜路——颜路不在家,但他也没有登上去美/国的飞机。他很担心,他在这里,在日/本/特/高/科,或者汪伪政府的76号里,如果那样.....他不知道该怎么原谅自己。

他笑了笑:“你要让我去和德/国/帝/国/保/安/总/局谈合作,可以直接问我的上司要人嘛,我想伏念少将不会拦着你的。可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我没有背叛过汪主席,更没有背叛过你们日本!你们被骗了!”

他还要说什么,外面突然有人的声音,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位身着黑色党卫队军装的男人,卫庄立刻对他行礼——他生得高贵英俊,有高山一样的气质,说出来的中文带着点古怪的腔调,显然不熟练:“这件案子结束了,我们需要张良中校,帮我们一个忙。”

张良觉得这个人很面熟,下一刻,他已自报家门:“我是帝国保安总局六处的工作人员,党卫队旗队长冯·施季里茨,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个被共/产/国/际收买了的人。这个人,需要张良中校去作证。”

张良和这位旗队长并肩走在冗长的监狱甬道里,他试图和施季里茨用德/语交谈:“您的中文里有一点点法文腔调,您会说法文吗?”

施季里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会说德语?我还以为.....之前我们曾经在百乐门遇见过。只是,那个时候,你的目光都在颜路先生身上,恐怕你不记得我了。”

他这么一说,张良才在记忆里找到了这件事情,他知道,这是那位和他交换了的汉军师张良经历的。他笑着把这件事情遮掩了过去:“是的,我还在担心他,我被捕了,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对他很在意。”施季里茨说。

“我很爱他。”张良低声道。

施季里茨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在这个时代,在/纳/粹/德国,同/性/恋会被送进集中营进行“改造”。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直到走到走廊拐弯的时候,张良听到他突然说了一句:“他很安全,在等你回去。”

张良奇怪地瞥向他,但那张高贵冷峻的面容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们一起走到新的监狱里,里面关押的正是他的那位同学,伏念和76号的人也在那里,另外一位日/本/特/高/科的审讯官正在说他的罪证:“你的银行流水里,有一笔来自于花/旗银行的汇款,汇款的主人名字叫凯瑟琳。我们已经证实过,这是个代号,其主人是共/产/国/际/间谍理查德·佐尔格的间谍小组的成员——铁证如山,你有什么可以抵赖的?”

审讯官们向施季里茨——这位高贵盟友的高官行礼,而后审讯继续进行,直到看到张良,他的同学突然激动起来:“他才是间谍,他是军/统的人,不,一定是他,他才是共/产/国/际的人,是他诬陷了我!”

伏念少将冷声道:“别抵赖了,在我们收到你的名单的第一时间,就逮捕了他——我倒要问问你,一个在监狱里的人,是怎么诬陷你的?”

张良轻声笑了笑,他听到有人在用日语互相交谈:“李士群竟然信任这样的人,是不是疯了?”“他本来也是共产党出身,说不定.....”

施季里茨送他出了监狱,把他带到城郊安静的小宅里,他看到颜路坐在那里看着书,像一场大梦。

他没忍住,上前把颜路抱了个满怀。

五、

张良回到了他的军营中,忽而觉得自己的记忆里多出了什么东西,他闭上眼睛——又看到了颜路的面容。他于是轻轻笑起来,虽然高月觉得,那会是他的梦魇,但其实不是......如果能记得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外面的楚歌声越来越响了,他想了想,取了自己的竹箫,走到高处,合着歌声,如泣如诉地吹奏起来。

六、

垓下之围,乌江自刎,霸王的时代最终终结、

202年,刘邦登基称帝。张良受封为留侯。

另外一位张良的故事,则在李士群被日/本/特/高/科毒死后继续,但汪伪政权的覆灭,要等到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但战争并未结束,直到1949年10月1日,张良和颜路的胜利才真正到来。

后记:

1. 激情快打,终于把三千的债还上了我很高兴!!!希望三千不要嫌弃QAQ

2. 感觉汉军师张良那个气度还是没写出来,之后有机会会再写的。

3. 纳/粹帝国保安总局其实就是纳/粹的国家安全部门,六处是政治情报处。他们的四处,就是纳粹最臭名昭著的机构:盖/世/太/保。

4. 施季里茨是前/苏/联影视作品中非常著名的一个间谍形象,号称东方的007,也是前苏联一代全民偶像,普大帝是受这个形象的影响才加入了kgb。

5. 私设:在汉军师张良的故事里,东皇太一想回到的那个时代:“那个盖个屋子,就要杀一批人祭祀的时代。”其实是商——历史的商代就是这么一个恐怖的时代。而有周天子血脉的高月其实也只是祭品而已,荆天明是为了保护高月才被杀的。但因为颜路以自己为代价重伤了东皇太一,所以东皇太一没有再能出来作乱。高月也就活了下来。

6. 私设:在张良中校的故事里,颜路和冯·施季里茨都是共产党员,颜路知道了张良的情况,动用了花旗银行的权限,伪造了一个银行流水(实际操作起来会挺复杂的,又是二战期间,就不要计较了),然后交给施季里茨,由他查到,再由施季里茨交给了日/本特高科(顺便指责他们工作不利blabla),特高科因此抓了张良的同学,并以此理由处决了他。再后续的话当然是张良被师兄感染加入tg了!怎么感染的大家可以自己想象。

7. 在张良中校的故事里的理查德·佐尔格是真实存在的一位著名间谍,号称“红/色间谍之王。”

 

我不是你们认识的ANNA

刺汉(7-结局)

原来的结局被自己可见了,暂时补个档在这里吧

刺汉7


       五月进入尾声,天气越来越热,夏蝉在树荫里喧闹不休。

       劝进汉中王的文表已经拟好,马超又来了一趟,平西将军都亭侯马超的名字被署在了最前面。

      诸葛亮特意留意了一下姜维,他对马超似乎完全失去了兴趣,行礼起坐都如待旁人,倒是马超对这个能跟在诸葛亮身边的少年多看了两眼,他似乎对于上次姜维的信口雌黄还抱有戒心...

原来的结局被自己可见了,暂时补个档在这里吧

刺汉7


       五月进入尾声,天气越来越热,夏蝉在树荫里喧闹不休。

       劝进汉中王的文表已经拟好,马超又来了一趟,平西将军都亭侯马超的名字被署在了最前面。

      诸葛亮特意留意了一下姜维,他对马超似乎完全失去了兴趣,行礼起坐都如待旁人,倒是马超对这个能跟在诸葛亮身边的少年多看了两眼,他似乎对于上次姜维的信口雌黄还抱有戒心,姜维坦然一笑,告辞去了偏厅。

      等办完事,送走了马超,诸葛亮回来,路过偏厅,见姜维一手撑着头,依在小几上睡得正香。想起马超走前还拐着弯提到姜维,这位搅得堂堂平西将军也有些心神不宁的少年却这么快就放下执念酣睡,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本想唤醒姜维,却在近处端详时发现少年眉目间一股倦意,似乎是久不得安眠,又有些不忍打扰。也许放下和解脱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再没闹着要睡一间房的姜维,是不是在夜里辗转反侧的思考,才终于能放下背负数年的仇恨。

       诸葛亮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突然之间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如嫩枝般的少年,其实并不如他以为的那般稚气。当他终于越过那种对晚辈的感觉凝望姜维时,才能感觉一种对等的欣赏。

       一阵夏风吹来,庭前的落花轻轻落地,扑簌簌的坠进土里。姜维额角垂了几根发丝,在他脸颊边晃来荡去。诸葛亮觉得看上去就替他心里痒,伸手过去想替他拂开,手伸到半路才觉得不太妥,又停了手。

       姜维突然嘴角一抿,还未睁眼,先溢出一丝微笑,然后才眨了眨眼:“先生想摸我就摸一下嘛。”

      “摸倒是不必。”诸葛亮不慌不忙:“看你白日高卧好眠,衣冠不整,想拍醒你倒是真的。”

      “不对不对。”姜维睁开眼,坐直整了整衣服:“先生这样说不对,第一呢,我没高卧,我都没躺下;第二,我也没有衣冠呀。”他指了指头上:“我还未加冠呢。”

       诸葛亮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懒得和他争辩,自顾起身回正厅,姜维乖巧的紧跟在身后,走到廊下时诸葛亮突然想起一事,脚步一停,姜维撞在了他身上,一个踉跄。

       “怎么今天心不在焉的……”他皱了皱眉,姜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这不紧跟您的步伐跟得太紧了嘛。”

       诸葛亮仔细看了看姜维:“你确定不需要再去睡一会?我今天准备去沔阳一趟。”

       “不用不用。”姜维连连摆手:“我去叫人备车?”

       “不必,我先处理完手头一点事。”

       结果这一处理,就是半个下午过去了,日头已经偏西,姜维估计了一下时间,有些犹豫的问:“先生现在还去吗?会要赶夜路回了。还是在那休息一晚?”

      诸葛亮略一沉吟:“还去,连夜回,明天有别的事。”

      “您这一天天的也太忙了。”姜维小声嘀咕,话是这么说,却是已经早就替诸葛亮吩咐了车马。

      他们出发上路,从汉中出来后车子拐了个弯,便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姜维陪着诸葛亮坐在车里,撩起一半的车帘,看太阳如火球般往西边坠去,像是和驰骋的马车比赛似的。他盯着那轮落日,深棕色的眼睛里像是落进了炙热的火焰。有几次,他甚至伸出手去,握成拳头在眼前摆弄一番。

      诸葛亮也被他的动作引得起了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

      姜维眯是一只眼,歪着头将手握拳放在眼前比划了一下:“我在比较落日的高度,猜猜我们能不能在日落前到。马车速度太快了,可不能走夜路。”

      诸葛亮哑然一笑:“嗯……这个法子有趣,确实可以讨论如何算。你算出结果了吗?”

      姜维叹了口气:“没有,但显而易见的是,逝者如斯啊……”

      鲜红的太阳投下余晖,将整个大地染上金色,也斜飞进车里半片的金黄。少年侧着脸,一半隐在黑暗中,一边融入余晖下,夕阳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英挺又秀气,微妙的卡在少年与男人之间。

       诸葛亮又少见的看得出了神,过了一会才惊觉被他凝视的人也正回以热切的目光,车内的气氛陡然有些古怪,少年膝行了半步前驱,沉着声音道:“先生……”

        诸葛亮没有回答,姜维又近了半步,现在他们的膝头已经隔着布料触到一起,随着少年的移动,他从光影交接之处进入车内的阴影处,阳光转到了身后,将太过年轻的模样添了英武。他停顿了一会,又凑过去一点,在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诸葛亮没有看到那些往常如深潭游鱼一般活跃的思想跃动,只看到一个自己,在慢慢的沉浸入那一汪静水中。

        他几乎可以察觉少年的呼吸,那温顺又灼热的气息,轻喷在他的耳侧,有那么一瞬,诸葛亮几乎默认了他那种已经称为逾矩的行为,但下一刻,他还是轻轻的拍了下少年的胳膊:“坐好,车上也胡闹。”

       姜维微笑了一下,既未辩解,也未多说,顺从的退了回去,继续倚在车窗边看着那轮夕阳,只是那金色的光辉随着日移车转,再也没照进他的眼里。

        到了沔阳,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车没入署衙,直接去了一处正在兴筑土木所在。车一停稳,姜维便先跳了下来,再扶着诸葛亮下了车。车上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依然是谦逊乖巧的学生和他尊敬的先生。

       在这负责的人急忙忙跑出来接了他们,诸葛亮也不多寒暄,问了工程进度,又问各种备料情况,再让人拿了图纸对照着查验,提了些要改的问题。已经是日沉月升的时候,工地上免不得杂乱,负责人摊着图纸,诸葛亮擎着油灯细看,姜维自然的接过他手中的羽扇,细心的替他扇着驱蚊。诸葛亮要入工地内查看,地上堆了不少材料,又已入夜,纵是有人举火照路,也不算好走,姜维更是一刻不离的贴着诸葛亮,扶着他前行,负责人一边致歉没有准备,一边说道:“军师将军小心脚下,您要不先去馆驿休息一夜,白日间再来。”     

      “一日有一日的事。”诸葛亮否决了这个提议:“今日本该早些来的,被耽搁了点时间,但这边是大事,不能拖,也出不得纰漏。”

       负责人只说军师将军放心,断不敢出错。拾阶而上到了筑坛顶部,顿觉豁然开朗,已是一片平地,上面已经铺好了石头,姜维依旧搀着诸葛亮,两人手臂相交处,一片温热。月华从半空中水银泻地,被这筑起的高台承接,夏风凉爽的吹着,吹得人袍袖微振,姜维退后半步,看着正在远目眺望的诸葛亮,衣袂飘飘,恍如谪仙。

       诸葛亮借着月色查看山形地理,盘算着到了那日该如何行事更周全,又向监工交代了几件要改要加的事,这才准备回去,一转头,见姜维呆在那,不由笑道:“看什么?”

       姜维回神,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想……先生那日换了朝服,该是怎样的风范,左将军那日登坛拜王,又该是怎样的威风凛凛。真想亲见啊……”

       诸葛亮觉得姜维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也能理解,不管是为家族看看势必北上的左将军值不值得效忠还是为父报仇杀马超,姜维的目的都已经了结了,还未加冠出仕的少年,终究是要回家的,想到姜维要走,他突然涌起些许不舍,但还是遮掩了下去,只说了句:“不过两月就要到日子了。”

       姜维“嗯”了一声,没再接话,只乖巧的扶着诸葛亮下去,到了车边,这才开口:“要不先生今晚在这休息吧,赶夜路也太危险了。”

       诸葛亮摆了摆手,姜维也不再劝,只是扶了诸葛亮上车后撑着车辕往上一坐:“那我也陪在外面看路吧,安全点。”

       诸葛亮冲他招了招手:“进来。”车夫也笑道:“小郎君你放心,就是蜀道,我也敢半夜驾车走的。”

      姜维不好再多说,乖乖的钻了进来,却坐得离诸葛亮远远的缩在一角,对着诸葛亮一笑:“既然那样,我就睡会,先生也好好休息,等我们到了,怕是快要到五更了。”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您这么废寝忘食,太伤身了,”

      诸葛亮没有理他,外面一声鞭响,马车伴随着十来个护卫的马蹄声缓缓前进,速度和来时自是不可比,倒也平稳了许多,诸葛亮见姜维窝在那角落里靠着车壁似乎已经睡着,不由得笑了下到底是个孩子。他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做的各种事情,也在嶙峋的马蹄声中闭目养神。

       过了不知多久,诸葛亮觉得自己似乎睡了过去,昏昏沉沉的只听到车里姜维那边有些响动,他没有睁眼,继续闭着眼睛,心里却清明了不少,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并没有急着睁眼,倒有些好奇他只是睡醒了活动活动或是睡迷糊了翻个身,还是更有一些如往常一样出人意料的行动。

       但是并没有什么后续动静,诸葛亮睁眼一看,姜维本是靠在车壁上,现在却躬身倒在车内,他本有些好笑,这孩子也未免睡得太沉了些,但车恰好一个转弯,车帘飘起,漏了点月光进来,正好照在姜维的脸上,却是惨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皱眉一脸的痛苦。

       诸葛亮忙往前半抱起姜维,触手滚烫。他想要唤车夫停车,还没张口,姜维突然抬起一只手摁住他:“先生别慌……”他说完这四个字,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缩起来,身子微微发抖,过了会似乎缓过来了,又挤出几个字:“最多不过两刻便好了……”他似乎还想笑一下宽慰诸葛亮,但刚一张嘴,就忍不住溢出两声痛苦的呻吟,再接下来,他便只缩着身子蜷在诸葛亮的怀里,似乎这便是他唯一的避风港,来忍受着一波一波不知所起的狂涛骇浪在他体内肆虐。

        诸葛亮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助姜维,只能抱着他试图让他靠在他身上能更舒服点,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连找大夫都不可能,他只能希望姜维能平安撑到回汉中,这时回忆起白日种种,他才意识到姜维可能早就预料到了这事会发生,甚至这事应该不是只发生了一次两次,姜维与他分房而睡的前一夜,也许也是一次小小的发作。

       但是还能做什么呢?仲夏夜的风从车帘缝隙处钻进来,姜维却在他的怀里时不时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诸葛亮除了抱紧怀里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夜路长得让人几乎要心生绝望。

       好在果然如姜维所说,两刻钟后他慢慢停止了颤抖,安静的躺在诸葛亮的怀里,又过了会,他动了下,似乎要起来,诸葛亮摁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更舒服的枕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着他的背问:“好些了?”

      “好了。”姜维语气中还是透着疲倦,但到底能说话了:“让您担心了。”

       这样的姿势有些暧昧,但两人都没在意,诸葛亮停了手,过了会才说:“怎么回事?一会回了府,我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了。”姜维忙说:“大夫看不出来什么来的。”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坐直了身子,又恢复了往常的距离,坐在诸葛亮身边低头垂目的笑了笑:“您别担心,看着吓人而已,没什么的。”

       诸葛亮皱眉:“你近日夜夜都这样?”

       姜维没有答话。

       仲夏夜短,外面渐渐显出一丝天光来,车停了下来,听得外面有护卫在叫城门,已经到了汉中城下,诸葛亮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回城就传大夫,姜维却终是开了口:“您别操心了,我保证大夫来了也看不出任何毛病的,您安心忙您的,之后我再跟你解释。”

        城门轰隆隆的开了,马车继续前进,直到府门前,诸葛亮才开口:“好。”

        姜维一笑,掀起帘子跃下马车,果然身手如常,只是诸葛亮看着那背影,心里涌上了一层担忧。

        天光已经大亮,但黑夜还是会回来的。

(8)

       “很久以前,我曾外祖母还在世的时候,跟我说过一个羌人的传说。”匆匆处理完事等着姜维给他一个交代的诸葛亮,万万没想到姜维会是这样开头:“有一小支羌人,素来不喜与汉人交往,他们居在山间,若是不得已要下山,他们便会给下山的人配置一种毒药,令他服下,那药起初不会对人有伤害,但过了数日便会慢慢开始从夜间发作,一日长过一日,一日重过一日,唯一能解的法子只有回去找制毒的人要一份解药,因为这药需要很多草药,每一种分量不同投入先后不同,毒性发作时的症状也不同,必须要用同一份毒药为底,才能做出对应的解药。这也就防止了族人下山后找别人解了毒后一去不回。”

       诸葛亮看着姜维问:“那你也是……?”

       姜维耸了耸肩:“我以为曾外祖母哄孩子玩的。那些人帮我来这,想借我的手除了平西将军,给左将军添麻烦,又怕我一去不回,就警告我按照他们的规矩必须喝一种不按时回来喝解药就会很难受的药。我也以为他们是吓唬我的,谁知道都是真的。”

      “你这孩子……”诸葛亮一时语塞,平心而论,若不是亲见,他大概也不会信这种传说,但能真以身涉险喝毒药,不得不说姜维的胆子也太大了点:“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我?先回去服了解药,知道他们用心险恶,又在你家地头,你还怕他们再逼你喝一次不成。”

        姜维展颜一笑:“您知道吗?我当年也跟曾外祖母这么说的,我说,逼着人回去了又什么用,在外面有了留恋不肯回去的东西,服了解药之后就不能偷偷再跑出来吗?曾外祖母说,所以啊,那药还有一个神异之处,喝了解药之后,身体会恢复如初,但从服毒药到服解药这段时间的事,都会不记得了。”他虽是笑着,眼睛里却都是苦涩:“我本想着,就算这药是真的,不过是没了一些可以炫耀的记忆,无非是刺杀马孟起的大功劳无人知晓是我做的,我不在意这些。但现在……”

       但现在,他有舍不得忘记的记忆了。

       “他们是谁?你无功而返,确定他们会给你解药?”诸葛亮问。

       “他们啊……说是朝廷派来的,应该就是曹丞相的人吧。不管我成没成功,他们都要给我解药的,不然撺掇我行险的事暴露了,他们也没法对我族里人交代。”姜维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这是我之前这么以为的,现在我再想,说不定他们早知道您魅力无边,怕我被勾跑了,所以预先下了这样的绊子。”

       平素说这种话,诸葛亮要斥姜维胡言乱语的,但今日他却说不出口,踌躇许久,叹了口气:“回去吧,总不能这么拖着。”

      姜维没有出声,过了会,他将头扭向外面,夕阳的余晖又一次翻墙而入,将庭前绿树的影子拖得老长。

      夏蝉在树荫里叫得一声高过一声。

      “再等等吧。”姜维说:“也没什么,挨一会就过去了。”他的目光从悠远的落日从收回,又转向被夕阳勾上金线的诸葛亮,露出一丝微笑:“再等等……”

       可在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入夜依旧是两人相处的时光,诸葛亮取了琴,一曲只弹了一半,就罢了手。

      “我跟先生说实话,是让先生放心。”姜维笑道:“不是让先生忧心的。”

      诸葛亮看着姜维:“你今晚留我房里吧。”

      姜维依旧笑:“那不行,不好看。您只管安心,其实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也没什么感觉。昨天看着吓人,主要是陪你工作太晚没来得及睡着。”他站起来,一副悠闲的派头伸了个懒腰:“我去睡啦,先生别担心,保证明天好好的。”

       诸葛亮看着他出了门,虽然他强留姜维在房里相信他最终会屈服,但他也能理解这少年的倔强和骄傲。

       闷热的夏夜里,总是充满静寂的喧嚣,虫鸣一声接一声,风吹得满院簌簌。诸葛亮躺在榻上,总觉得听得隔壁有动静,细听却什么也没有,外面的更鼓敲了三声,他索性披衣下榻,在房里走了两圈,终迈步走了出去。

       廊外远比屋内凉爽,被夏风一吹,他才感觉到一贯冷静的自己有些失态了。手放在门扉上听了半刻,里面安安静静,他便在心里叹了一声,转身回了房。只是哪里又睡得着,坐在房中又摆出琴来。

       琴音从指间缓缓流泻而出,时而低回时而激越,姜维窝在隔壁,咬牙挺着全身百骸钻心之痛,怕诸葛亮发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琴声忽一响起,他迷迷糊糊中先是觉得愧疚,到底还是扰到先生休息,继而却明了诸葛亮的用心良苦。

       他再不用强抑,在琴声掩护之下,夏夜里有了声响,他终可以呻吟出来——虽然他最不想让他听到的那个人已经是知道了。

       漫漫难熬的夜里,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听琴上,琴音便如长夜明灯,驱散他周身的黑暗,指引着抵抗痛苦,他甚至在琴声中听出了缠绵和决绝,他浑浑噩噩想不太明白,只觉得痛苦在缓慢的退去。

       而姜维不知道的是,当他幻想着诸葛亮的琴音指挥他击退痛苦之时,诸葛亮也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姜维,披银甲,胯白马,执长枪,少年将军临阵退敌,英武无可挡,回首之时,却如往常那般,露出些许孩子气的微笑来。

       一曲不知弹了多久,香炉里的香已经灭了,房门突然轻响了一下,诸葛亮手下一拨,琴弦断了一根,噹的一声。

      他罢了手,定了定神,开口道:“进来吧。”

      姜维推门而入:“先生琴断了,不会是因为我偷听吧。”他穿得整整齐齐,好似不曾入睡无事发生,却是已经换了件衣裳。诸葛亮也不点破,任他坐在身边,自己拢着一件外裳,里面是素白的内衣,姜维眼光一瞥,不知道看到哪里,又有些不好意思转开,坐到诸葛亮对面捻起那断了个琴弦:“我明天去给先生换根新的。”

       诸葛亮点头,手在剩余的琴弦上一挥,流水样的叮咚之声,在转手拨弄几下,便又是一番曲调:“少了这一弦,其实也不是不能弹,但终不是长久之计。”

       两人同席对坐,静默无言,余音绕梁,余香也未散去。窗外忽的传来敲更之声,响了四下。

       姜维叹息了一声:“我不想先生操心,却还是让先生悬心了。”他将那半截的琴丝缠在指头上,用指头细细的捻着掂量,忽听得诸葛亮说:“我不会忘了你的。”姜维手猛的一抽,指头险些被那琴丝勒出血来,他却不管不顾,只抬头呆呆的看着诸葛亮。

       诸葛亮伸出手去捉了他的手,将那已经勒得紧了的琴丝解开:“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没了记忆便没了吧,我记得就是,王师北上入陇西,我去接你。”

       姜维没回应,只任诸葛亮抓着他的手,平素的机灵劲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诸葛亮见他指尖勒出了印子,靠近油灯细细查看了一番,并没有破皮,便揉了揉才把手放开,刚一松,姜维忽的醒了过来似的反过来握住诸葛亮的手,驱前怔怔的看着诸葛亮,急道:“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诸葛亮放任他抓着,感觉少年的手温暖而有力:“我不哄你。”

       姜维深吸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僭越一般缩手放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您还是把我当孩子,才说什么哄不哄的……若是我在家,加冠礼都准备上了,早不是孩子了。”他说是不让人当孩子看,话却说得孩子气,还微微鼓着腮,配上那个本就有些白得过分的皮肤,越发显得可爱。诸葛亮也不禁莞尔,但顾忌姜维的面子,还是敛了笑容对姜维招手:“坐过来。”

      姜维不明白,但还是乖顺的坐了过去,诸葛亮伸手把他掉下来半缕头发掖上去,这才说道:“你的冠礼,我也许赶不上,也许赶得上,但在我心里,你并不输给那些年长于你已经加冠的人。你若不嫌弃,我送你个字好不好?”

       看姜维点了头,他才取来笔墨,在一方素锦帛上端端正正的写了两个字:伯约。

       “伯约……约……”姜维轻声念了两遍,点了点头:“真好,我信。”他懂诸葛亮的意思,但心里却又浮上一层哀愁来:“可我忘了它怎么办……”

      诸葛亮将素锦扬了扬,待它上的墨干了,再小心的折好,递给姜维:“那你得好生收着。”姜维接过来,本想放入袖中,想了下,又想收进衣襟里,复又思考了下,还是不放心,忽的一笑:“我知道放哪里了。”他穿得整整齐齐的,这会低头取了自己的衣带,将前头用小刀挑破一点缝线,将那已叠得整整齐齐的锦帕小心的塞了进去,正要再将衣带系好,诸葛亮突然伸手牵住衣带,跽起替他挽上,少年习武,隔着夏衣顺着衣带的摩挲过去,隐隐能感觉到腰线的线条优美,他围着少年的衣带摩挲过一圈,感觉到那妃色的夏衣之下少年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姜维脑子里嗡嗡作响,诸葛亮的手指压着衣带划过腰间一圈,便如炽火烧心。他虽年轻未曾有过,却也懂得些人事。诸葛亮将衣带绕了一圈,然后略一交叉,却停了手,又不松开,他只觉得那并未收太紧的衣带勒得他有些喘不上气的口干舌燥,他看着诸葛亮,从来是端方如玉又挥洒自如,现在却微微颔首的跪在他面前,牵着他的衣带。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缓缓抬起手搭在诸葛亮的肩膀上,诸葛亮抬头看着他,却没有阻止,他甚至从他眼里读到了一丝纵容的鼓励。

       他将手放在诸葛亮的肩头,从素白的内衣和湖蓝外袍交接之处轻轻伸进去,修长的指头灵巧却又笨拙的摩挲着将他们分开,仲夏的外袍,本是轻薄得如一掬湖水般,却又重得像天地倒悬,整个苍空都压在十指之上,姜维抬起指头,那外袍便如退潮的海水般流走,坠落在地,发出鲜花坠地般的悉索之声,如怯怯的叹息。

       “我……”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可以吗……”

        诸葛亮松开了手,那衣带也坠了下来,在少年的膝前蜿蜒:“我心悦你。”

        少年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面前的人,脑子一片空白,只剩这四个字在不停回响,绯色慢慢爬上他的脸颊,在油灯下面前这个只穿着素色内衣的人如此遥远,又从未有过的相近。

       他在心里涌起一股属于少年的勇气,在面前人的注视下靠近,再靠近。

       诸葛亮看着少年,他能清楚的看到少年的眼睛,那深褐色的深渊里,鱼儿跳跃着,他能看到他自己,看到从未在最光亮的铜镜中见过的自己。

       然后少年眨了眨眼,长而密的睫毛拂过,像是青纱帐。诸葛亮笑了,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然后少年那柔软的唇就落在那个弧度上,像一只蝴蝶落在花上。

      他闭上了眼睛。

      然而姜维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过了会,他才听到少年的叹息声,诸葛亮睁开眼睛,看到姜维垂头坐在那,手放于膝上,紧紧的握成拳头。

      “我也心悦先生,比先生喜欢我还要多,但是……”他抬起头:“我必须以平等的身份和先生相交,我尊重先生,决不能让先生和我……之间有任何的怜悯和施舍。”

       “我并没有。”诸葛亮说,他看着少年。即使眼睛里已经泛着水雾,那双深棕的眼睛里也全是决绝。障碍其实不是他,而是姜维自己,所以他吞下了所有的话,只留下一句:“……好,我等你。”

       努力构建的坚固寒冰外壳破裂开,姜维露出少年春天般的笑靥:“我信先生不会失约,我也信我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再见先生还是会像现在这么喜欢你,不,一定会更喜欢您的。那时候我也更优秀了,您一定也会更心悦于我的。”

       夜已入最深,黎明也许须臾将至。

      “再休息一两个时辰”诸葛亮说:“明日我让人护送你一段。”他们像是相识第一夜那样一个躺在榻上,一个躺于席上。

       姜维忽的又坐起来,举着油灯晃了晃:“先生,可不要太晚来接我,思君令人老啊。还有。我若不在时,先生定要努力加餐饭。”然后并不等诸葛亮回答,他便已轻轻将灯吹熄,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诸葛亮最后一次见到少年姜维,便是那烛光下吹灯的少年,眼睛里有幽光在跳跃。

       房内一片黑暗,诸葛亮昏沉沉睡了不知道几刻,忽听得一声琴响,睁眼一看姜维已经不见了,门还关着,窗开了一半,他急忙下榻,鞋也不及穿,赶到窗边,哪里还有踪影。翻窗而入登堂入室的少年,终究带着他的骄傲又离开了,只有被他撩拨过的琴丝,似乎仍在铮铮作响,回荡不休……



       后来,建安过去了,章武过去了。左将军成了汉中王,又成了昭烈帝。诸葛亮从军师将军,成了大汉丞相。荆州丢了,南征成功了,北伐的出师表,在朝堂上被传颂,诸葛亮终于又回了汉中,十年过去了,他终究还是踏上了北伐的道路,他的小郎君,已经等了许久了。

       二十七岁的姜维,少年时的稚气被洗练沉稳,只剩下锐气和骄傲如往昔,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仇寇,上邽不要他,冀县也不纳他。“走。”他对同伴说:“我们去投诸葛亮,去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再后来的故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柠檬树:吃枣被自己气死

【邦良】公序良俗(十三)

报复性熬夜恐怖如斯

隐约的套叠修罗场

没爽起来,我的错。


Chapter13.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没有发生因为在场至少有一个有眼无珠你说是吧媳妇


“暗恋对象?”

“上司。”

“青梅竹马邻家哥哥娃娃亲?”

“……你自己查过了。”

“娃娃亲这条我可没查到。”

刘邦看着张良带着满脸“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的表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们父辈熟识,是很多年的合伙人,所以韩成跟我从小也认识。我父母和韩叔因为意外……总之,我们是现任合伙人。韩家提供主要资金,所以拿多半股份,工作上算我领导。”

“可是韩家现在不是不行了嘛,资产因为之前投资失误严重缩水啥的。”刘邦无辜地眨...

报复性熬夜恐怖如斯

隐约的套叠修罗场

没爽起来,我的错。




Chapter13.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没有发生因为在场至少有一个有眼无珠你说是吧媳妇


“暗恋对象?”

“上司。”

“青梅竹马邻家哥哥娃娃亲?”

“……你自己查过了。”

“娃娃亲这条我可没查到。”

刘邦看着张良带着满脸“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的表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们父辈熟识,是很多年的合伙人,所以韩成跟我从小也认识。我父母和韩叔因为意外……总之,我们是现任合伙人。韩家提供主要资金,所以拿多半股份,工作上算我领导。”

“可是韩家现在不是不行了嘛,资产因为之前投资失误严重缩水啥的。”刘邦无辜地眨着眼睛。

“这不是你需要谈到的事情,”张良面上的冷静看起来像浮木,稍微失衡就要翻,“我把这些告诉你,是为了防止你在席间一问三不知。那样太不像。”

刘邦神情愈发天真无辜:“不像啥?”

“……伴侣。”

“你光是咬着牙吐这俩字儿的样子就非常不像呢。”

“他也说之前接到了你的电话,好在他以为是我给的,”张良不理会他的装疯卖傻,“他不知道协约的事。”

刘邦报以一声冷笑。

“总之,”张良闭了闭眼睛,纤长的睫毛印在下眼睑,一颤一颤的,“总之,跟对你家里一样,也不能让他起疑。如果他知道……会过不去他这一关。”

“你这么怕我捅娄子,”刘邦从裤兜里掏根烟出来,叼着到处摸打火机,“那就直接说我有事一趟飞机走了不就完了……唔,这点小事情都拒绝不了你成哥哥嘛。”

“抽烟去阳台。”张良没有再解释,起身时顺手把刘邦之前胡乱丢在沙发角落的火机扔到茶几上。

 

“新欢旧爱马上要见面了,作为大三角中心的张良先生是不是特别激动?”

“……”

“你看我为了你都答应来见情敌了,感动不感动啊?”

“……”

“啧啧,他真的好舍得,这么正一个omega。他是不是从来没尝过你啊?”

“闭嘴。”

在说闭嘴的同时,omega第无数次摸了摸颈侧的抑制贴。

然后伸手拉开了包间的门。

 

这还真就是修罗场了呗。

刘邦看着那个气质温和儒雅的年轻男人,和他身边那个娇小丰满的女性omega。Omega是典型的omega,眼睛大而明媚,热带仲夏夜式的浅显纯净。

怪不得输了呢。他充满恶意地、明显地看了一眼身边高瘦的omega。而白卷发的omega只是神色如常,冲着两人极为熟谂地一颔首:

“成哥,嫂子。——这是刘邦,我的伴侣。”

究竟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这张面具戴得如此熟练呢?

刘邦可没那么多想法,毫无心理包袱地接受相互介绍,打招呼寒暄,要多阳光有多阳光。社交场合的一套,他可比张良熟悉。

“青年才俊,”韩成笑得长辈式的随和,“不愧是阿良看中的伴侣。”

哼,“阿良”。

“哪里是阿良看中,是我看中了阿良,死缠烂打地才追到他,”刘邦也笑,顺手去揽张良的肩膀,“是不是,宝贝?”

被揽住的omega这时候温顺得很,也合群似的跟着笑一笑。刘邦可是好久没看这美人笑过了,这一笑,那股温柔劲居然跟韩成很有那么一点相似。刘邦面上笑影不变,心底已经在盘算着散席要怎么折腾才能算不吃这口亏了。

韩成不疑有他,还是那个好兄长的架势:“阿良就是这样的,慢热,认死理。所以要是真的不喜欢你,缠也是缠不到他答应的。”

捂着正确答案的刘邦笑眯了眼睛,只管点头称是。又献殷勤:

“成哥和嫂子都喝什么?红的白的?”

“不用不用,”温文尔雅的alpha摆摆手,“我和月儿都喝茶。”

“成哥这可就太见外了。来这边好几天都没见见成哥,阿良说你们忙,今天这顿一定我请,你们可别……”

韩成脸上浮起一点无奈又歉疚的笑意:

“倒不是客气,我……酒精过敏。”

哈,有趣的巧合……吗?

刘邦再看一眼张良,后者低着头装作看菜单。他心下了然,只管打哈哈:

“哦,哦。看我这记性,阿良你也不提醒一下我——”

发现了好玩的事,自然声线里带着笑意。看人不多理睬他,又去捉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捏住了就不肯放。这场面外人看来着实甜蜜,看得韩成的女友也忍不住发话,小女孩式的憧憬:

“阿良和阿邦的感情真好……看得我都想快点结婚了。”

韩成笑着也握住她的手:“不急,我们也快了。”

刘邦感到握在掌心的手指猛然攥紧。

“啊,还没跟阿良说呢,前阵子实在忙过头了,”alpha语气比起轻快更多的是温柔——目标不明的温柔简直就是心机,“我和月儿准备年底结婚。——本来还想着让阿良当伴郎的,这下可没办法啦。”

慢慢地,掌心里的手指又松开,被勾住的鱼那样,悄无声息地,忍着痛缓缓挣脱禁锢。与此同时是张良的回话,睁着的杏眼凝固了似的眨也不眨,情绪冻住,看不出端倪:

“之前不是还说三年以内……”

“三年还是太远了,”韩成看动作是想伸手去摸一摸张良的头发或者脑袋,但抬到一半想起来什么似的,尴尬一笑,收回去摸摸自己鼻子,“毕竟连阿良都找到终身伴侣了,是不是?”

哄小孩的语气。而被追问者予以配合。

那么,究竟谁是小孩?

 

这个饭局吃得可太有趣了。刘邦欢快得像个连续开出三张狼牌众望所归心满意足死在夜里的预言家。

他怎么还不露出心碎的表情呢?他怎么还不哭呢?吃到一半直接把杯子砸到在场随便哪一个的脸上也会很戏剧化啊,他怎么不做呢?

自家omega对其余alpha的在意和因此产生的委曲求全仿佛并没有激起alpha的独占欲,又或者它们全被恶趣味所掩盖。刘邦愈发兴头十足地演他的角色,勾着韩成谈他和他的女友,然后当着他们的面缠他的omega,捏着玩他已经和声带一样僵硬的玉白手指。

终于他的omega似是受不住了。

“我去趟卫生间。”

他前脚离开,后脚在座的omega姑娘也跟着起来:

“我去补妆。”

走之前还不忘颇为明显地挤一挤眼睛。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一时间包间里只剩两个alpha。

韩成的味道是淡淡的木质香,浓度在社交适宜的范围内。但蓦地没了旁边omega茉莉花味的调和,还是让刘邦生理或是心理上地“同性相斥”。很不巧地,韩成突然也卡了壳。

空气开始出现微妙的凝滞。

“说起来,成哥你有没有过——”刘邦及时要从社交数据库里掏个话题出来应急。

“要对阿良好。”没头没尾的一句,秤砣一般,缺棱角,但有重量。

“嗯?”刘邦一瞬间兴奋得心上都仿佛起了毛刺。

可刚刚短截所带来的沉重,随着柔和的长句子,又消散无踪:

“阿良他,是个好孩子……很好很好的孩子。这么说有点托大,但我——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一直把他……当亲弟弟。”

韩成眼里成分复杂的温柔怀念显然不是对着刘邦,所以他没有看他:

“阿良以前是很乖很优秀的小孩,现在是很好很优秀的omega。他在工作上不输于,不,可以说大多数alpha都远远比不上他。但——阿良脸皮薄,当着面怕是说不了这些——他事业上投入的心血太多了,实在太多了。所以生活里有很多事情……分不清南北东西轻重缓急,又一定要固执己见,然后把自己弄得糟糕——”

刘邦选择恶意地不接应。

语气空白之后的断崖并没有崩裂,还是用那个随和的、长兄式的微笑来缝合,混着微不可查的一点,可以解释作苦口婆心的忧心和苦涩:

“所以要珍惜他,阿邦。要珍惜他。”

 

tbc.

我不是你们认识的ANNA

(恪维恪)君住长江头

拉郎小能手我又来了(x)

Ooc有,实验风结构有,一发完。

先向可能会被冒犯的恪粉说抱歉(鞠躬)


(上)

延熙十六年,岁首,费祎死了。

诸葛瞻受了皇帝的命令去了汉寿,在处理完葬礼之后再转回成都复命。刘禅抹了把眼泪慨叹了声:“敬侯啊……”就再没了言语。诸葛瞻安慰了几句,眼见着困倦爬上皇帝的脸,便知趣的退了出来,将一肚子话憋回心里,然后在宫前遇到了张嶷。

老将军双手交叠杵着拐,站在他的马车边,生生站出了一副万夫莫开的气势。

诸葛瞻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他不习惯面对这种气势,像柔软的蜀锦不耐粗粝的山石,但旋即他便意识到了,又舒展眉目成谦谦如玉的君子,恭恭敬敬的向张嶷行礼问好。

张嶷也...

拉郎小能手我又来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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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向可能会被冒犯的恪粉说抱歉(鞠躬)


(上)

延熙十六年,岁首,费祎死了。

诸葛瞻受了皇帝的命令去了汉寿,在处理完葬礼之后再转回成都复命。刘禅抹了把眼泪慨叹了声:“敬侯啊……”就再没了言语。诸葛瞻安慰了几句,眼见着困倦爬上皇帝的脸,便知趣的退了出来,将一肚子话憋回心里,然后在宫前遇到了张嶷。

老将军双手交叠杵着拐,站在他的马车边,生生站出了一副万夫莫开的气势。

诸葛瞻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他不习惯面对这种气势,像柔软的蜀锦不耐粗粝的山石,但旋即他便意识到了,又舒展眉目成谦谦如玉的君子,恭恭敬敬的向张嶷行礼问好。

张嶷也没多话,回了礼便是长驱直入:“老夫听说吴使来了。”

诸葛瞻眉毛微微一挑,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只谨慎的回答:“我也听报了。只是刚从汉寿回来……”

张嶷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是没劝过费文伟……”老人用拐杖戳了戳地,把后半截对死者的指责憋了回去。

张嶷劝过费祎应鉴岑彭之事,诸葛瞻在汉寿听了不止一次。每个说起这个故事的人,都要配上一个叹息的注脚。诸葛瞻想要应和几句得体的话,张嶷却没那份耐心:“死者已矣,若老夫的话还有几分准,您便趁着吴使来朝,给您家那位堂哥写封信吧。”

诸葛瞻一惊,东吴的“那位堂哥”自然是指诸葛恪,他心里一片茫然,他和诸葛恪血缘虽近,却只见过一面。父亲去世后三年,从山越大胜而归的堂兄驻军屯田时抽空入川,说是要亲自祭拜叔父。他那时还小,诸葛攀也还小,一应接待都有朝廷出面,他们穿着厚重的礼服只做了回陪祭,又换了一身衣服在武侯府请了顿家宴,但主角始终都是那位堂哥。叔侄两私下议论,攀儿说,堂伯父好威风啊。诸葛瞻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像南中进贡的孔雀。”

谁知道这孔雀飞回吴地,竟成了凤凰。这期间他们并不曾断了往来,仿佛诸葛家的血缘亲情也成了吴蜀邦交的一部分。但关于诸葛恪的消息,从国书来使上知道得总是更多一些,从他们父辈书信往来的无话不说,渐渐变成了一些虚妄的问候与空谈。

诸葛瞻认真的听完了张嶷的话,然后仔细的琢磨了一遍,觉得似乎挺在理。但又有什么不太对。

“您觉得……我堂哥身为托孤重臣,新君刚立之时不应该进行北伐?”

张嶷“嗯”了一声。

“可我觉得他未必会听,毕竟刚刚大胜……”

“那您就跟他说清楚嘛,”老人又用拐杖狠狠地戳着地,久在南中,他说话都带了点古怪的口音:“新君刚立他就远征,把耳根子留给别人,这是给自己招杀生之祸!”他盯着诸葛瞻,那双锐利得不配他年龄和身体的眼睛,像是俯冲捕猎的山鹰。

“我会劝他的。”他说。张嶷点了点头:“应该也只有郎君可能劝得动他了。咱们两家得配合好,他这么乱搞,失败了影响的是两家北伐大业,咱们终于可以……”他突然住了口,又叹了口气,也不等诸葛瞻回答,就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诸葛瞻请他留步,邀他同乘,老人头也没回,只摆了摆手,他走起来一只脚颇费力,拐杖在冰冷的地面敲出沉闷的回响。

一下一下,像是敲在诸葛瞻心上。



姜维到汉寿的时候,招魂幡被冬雨打得宛如吊死的殉葬者,纸钱黏在地上仿佛一地的白骨,费祎的尸体早以入殓,黑漆的棺木在灵堂里散发着沉默的威压。

他行祭完毕,退到一边默默注视着那巨大的黑色棺木和上面的繁复花纹——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费祎居然就躺在里面。

他记忆中的费祎,几个月前拍着他的肩膀说:“伯约,不要急躁,再等等。”这种对话发生过太多次,以至于他甚至想不起最后他留给费祎的脸是失望还是无奈。

事发太过突然了。当他还在从西北赶回的路上时,各种等待处理的国事就像已经流水般铺满了他的案头。那些堆积如山的竹册比棺木和灵堂更有真实感的提醒着他费文伟已经死了。共录尚书事的两个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个。

姜维坐在案前,拨了下灯芯,并不急着去看那堆公文——他没费文伟的本事处理公务的速度,已经可以预见必将是又一个不眠之夜,在那之前,他想再看看那封刚收到不久的吴国来信。

那用高级锦帛书写的来信,每一个字都张扬跋扈,就像它们组成的文字,即使再怎么词藻华美字里行间也只有一个意思:“我打了场东兴大捷,正准备乘胜北伐。”

这是一个邀约,发出邀请的是吴国那位风头正劲的太傅诸葛恪。不管是从两国关系还是从战略层面来考虑,同时兴兵伐魏都是一场双赢的选择,姜维把信又看了一遍,依旧皱着眉,最后站起来将它投入了取暖的炭盆里。

华贵的帛锦连同飞扬的文字扭曲着只挣扎了一刹那,就化作了火焰与黑灰。

姜维又盯着那火焰看了会,确保不会留下只言片语。他和诸葛恪书信来往数年,只有这一封越过当时还活着的费祎送到他手里的书信最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他坐回到案前,再理了理思绪,好好规划了一番自己接着要做的事,然后开始处理公文。



诸葛瞻在家宴请了吴使,半是为公,半是为私。

吴使来时送了半车的礼物,他说得倒是客气:“只是太傅的一点心意。”但诸葛瞻总觉得那态度里多多少少带了点炫耀的味道,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被张嶷那番话影响了。

酒过三巡,诸葛瞻还在思考是不是要把准备好的信托吴使带去,只听得吴使突然问了句奇怪的话:“听说卫将军和侍中昔日关系甚好,太傅有一礼是送与卫将军的,可惜卫将军不在成都,不知能否请侍中转交?”

诸葛瞻觉得这也未免太奇怪了一点。他那位堂兄和姜维什么时候扯上的关系?姜维不在放他府邸不就行了,为什么要他转交。

吴使似乎是有些酒上头,见诸葛瞻没有立刻答话,又笑着道:“太傅专门交代了,说若是没有见到卫将军,绝不可交到别人手里,即使是送到府上也不行,只能交予可信之人,我思来想去,太傅在贵国可信之人,除了侍中还有谁呢。”

这话说得诸葛瞻颇为尴尬,他既不好应,也不能不应,只好含糊的笑了下。

吴使做了个手势,等在一边的侍从立刻端上来一个用锦缎包裹着的长盒,却没有展示内容的意思,诸葛瞻皱了皱眉,犹豫半刻还是挥手让侍女接了过去。

“我有家书一封,请代为转交太傅。”

——不知为什么,从这位吴使的言行举止,他觉得张嶷说的也许是对的,他的堂哥已经在权利和胜利的双重冲击下骄傲得失去判断力了。

现在,夜已经深了,醉醺醺的吴使被人半扶着回了馆驿。诸葛瞻看着被摆上他案头的那方锦盒,忍不住伸手敲了敲。

什么也听不出。

他又琢磨了一下,盒子颇长,却不是很宽大,应该是放长条形的东西,他比划了一下那个长度,突然起身取下自己的佩剑放在上面。

刚好合适。

诸葛瞻有些得意,但旋即又思考起另一个问题来,为什么要这么神秘的赠剑?

剑——剑——诸葛瞻思索着,把自己的佩剑抽出来,散发着寒气的剑锋仿佛有着魔力,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把手指靠了过去轻轻一抹。

一股殷红的血立刻渗了出来。

诸葛瞻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突然有了些不好的念头。



寒冬的风从奔驰的马边刮过,把姜维的披风鼓得像展翅的飞鸟。

年轻的主薄用笨拙的骑术费力的跟着他的上级,裹挟在十来个亲兵扈从里策马狂奔。他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自己就是南渡雁群中的雏鸟,随时会被抛下。

天色渐暗,他想,雁群都该歇息在芦苇荡里了,他们却已经错过了宿头。出来的时候,卫将军让他算了很复杂的一笔账,如果把各种必须处理的事情都赶在一起处理,再假定大军在夏初出发,所有筹备的事情都从尽量压一起解决,两头一挤,能给他腾出多少时间来。

他不知道姜维什么意思,老老实实算了一天才硬是在排得满满当当的日子里挤出一小段空闲来。他的上级皱着眉头取过他写的日程,上面再勾勾画画,又空出了两天来。

陈寿看着那被挤压得满满当当的排期,心里快速的计算了一下姜维一天还剩几个时辰可以休息,犹豫再三,还是把“保重身体”几个字咽了下去。

在同僚们讨论着费祎去后高层权利走向问题的时候,陈寿觉得姜维那句夏初用兵更值得琢磨。所以当姜维宣布要带着他去突访几处军营驻地时,他并没有任何疑心。但随着他们日以继日的的赶路,他开始迷惑了。

都要过永安了——陈寿有些漫不经心的想:再往下会跑到江里去了吧——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奇特的低吟,像是从地底传来,旋即他意识到不是的。

队伍稍稍慢了下来,在最后的落日余晖里顺着山路拐了个弯,一条宽广到无边的大江横陈于前,江水拍打着两岸的岩石,激起的浪花映射着天空最后一丝血红。

天地被它分成两半,一半瑰奇,一半隐入黑暗。

陈寿脑子里“哄”的一声冒出古怪的念头:“总不能是奔吴吧。”

他旋即飞快的把这个想法摁熄。怎么可能,他想。然后他们下了滩涂,他看到相对平缓的一段江畔有个小渡口,停着一叶扁舟。

马队终于停了下来。陈寿看到姜维下了马,自己也紧跟着滚下马来,骑得久了,脚有些发麻,走起来还有点踉跄。脚下都是石子砂砾,踩上去又滑又硌脚。他只能低头看路把所有的精神集中在脚下才能保证自己不摔倒,同时不会胡思乱想。

“噹”的刀剑出鞘之声把他吓了一跳。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到河滩之上不知从哪里转出七八个黑衣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姜维的亲兵也迅速展开队形,两队人马剑拔弩张的站在河滩上。

这又是哪一出?陈寿看向前面的姜维,只能看到他沉默的背影,但陈寿总觉得感觉不到多少紧张,他莫名的也放了半个心,这时最后一丝余晖也将沉入大江。

“你们可真没眼力。”那艘船动了动,钻出一个人来,带高冠,着锦袍,衣袂飘飘仿佛江神临世:“汉境内也敢拦卫将军的路。”

他国人?陈寿又吃了一惊。黑衣人听罢整齐的收刀入鞘行礼,沉默的让出一条路,姜维从他们身边走过,他的亲兵留在身后,再度与黑衣人巧妙的形成对峙。

江风凌冽的刮过,陈寿忽然未及思考便高呼了一声:“卫将军!”

姜维的脚步顿了下,并没有转过来,只是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等下文,陈寿却一时没了言语。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猜到了那个器宇不凡的人是谁,但他能说什么呢?他总不能说:“卫将军,不可跟吴国太傅私下往来。”


(中)

诸葛恪安坐在船舱里,披着狐裘,抱着精致而温暖的手炉,这船外面看上去虽然简陋,里面却舒服得有些奢华,唯一的缺点是为了抵御江风,连窗棂都用锦缎在里面封得严严实实。

他看不到外面,耳朵先捕捉到了马蹄声由远而近。默数完人数,他“哼”了一声。把手炉放下,坐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外面护卫和来人应该是起了冲突,刀剑出鞘的声音过后却是安安静静的沉寂,他又“哼”了一声:“真无趣。”来人那股处变不惊的态度真让人讨厌,但有什么办法,他只能钻出船舱,让手下撤开。

谁让他千里行舟就是想见这个人呢。

两条简陋狭窄的木板搭在船沿,全做登船用的跳板,冬天的江风抽打着船身上下起伏,那木板也高低不定。诸葛恪站在船上看着姜维。日落月未升,他只能看到一个挺立如松柏的剪影,十多年没见,他却没有一点怀疑自己会不会认错人:“伯约,好久不见,上船一叙如何?”

他挽着袖子把手一伸,做了个试图扶人的动作,姜维却只看了他一眼,轻松两步便踩着木板上了船,仿佛如履平地,诸葛恪顺势将手从一挥,潇洒的将手势换成“请”,只是多少带了点尴尬。

“十多年不见,将军身手还是这么好。” 

“十多年不见,太傅越发肆意妄为了。”

诸葛恪哈哈一笑,这才觉得心里被熨烫得极舒服。他撩起船舱前挂着的帘子,里面温暖的黄色烛光即刻漏出来,他再度做了一个“请”,将姜维迎到船内。

船内早就摆好了一副棋,温着一壶酒,熏着暖香,顶着悬着灯,随着船轻轻摇晃。

他听到姜维轻笑了一声:“太傅还真是……”

还真是会享受。他不以为然的坐下:“我国事繁忙得很,还不远千里来见将军,不舒服点怎么受得了这番劳苦。”

对面的人又沉默了下来。诸葛恪抬手倒了两杯酒,递过去的时候,手尖微微一触,感觉到一股凉意。

对面这人也是顶风冒冻策马奔来见他的。

想到这里诸葛恪就有些高兴,他仔细打量着姜维,十六年没见,将军生白发,但头顶柔和的光温柔了时光的雕痕,那低头慢慢把玩着酒爵的人,还像是十六年前一起把酒言壮志的盛年模样。“尝尝,你们蜀地的酒真是爽烈,这天气正好御寒,只是比不得我们的吴地的醇厚,我前两年送过你一坛的那种,可惜现在的时节过了——”他装模作样的掐着指尖:“卫将军若是行军动作足够快,我们大概能去魏都畅饮。”

姜维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举杯一饮而尽,再吐出两个字:“长安。”

诸葛恪哈哈一笑:“我攻魏都,君取长安。我对那里没执念。”

姜维皱了皱眉:“既然要北伐,不筹备粮草整顿兵马,太傅为何约我……”

诸葛恪指了指棋盘,拈起一颗棋子:“想找你下棋。”白玉棋子在手指尖翻转,他满意的看着姜维的眉头深锁,旋即又舒展开,修长的手指也从棋盒中拈起一粒黑子,稳稳执住。

“有意思。”诸葛恪说着,落子不停:“吴蜀两地,只有将军可与我为对手。”两人下得颇快,棋风又都是走攻势凌厉一路,不多时便至中盘,诸葛恪扫了眼棋盘,心里算了算,拈着棋子终于不再急着落子,沉吟片刻后叹道:“我刚刚以为你是失算入我埋伏,谁知道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留有这么个杀招,这盘我要输了。”

“棋方到中盘,输赢还未可知。”姜维淡淡接了句:“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诸葛恪嗤笑一声:“也是。”

然而他又连着犯了两个绝不该犯的错误,很快棋局就结束了。诸葛恪把手里的几颗子往棋盒里一扔:“我就说只有你我可为敌手。除了至尊,已经好些年没人赢过我了。”

“我不知道吴大帝棋艺如此高超。”

诸葛恪把这话理解为委婉的对自己棋艺的肯定,颇有得色的摆了下手:“谁敢赢……”才说了三个字,他忽的顿住:“伯约……你是故意影射嘲讽我吴地也无人敢赢我吧。”

“太傅如今风头无二,托国之重……”姜维一颗颗取着棋子。

诸葛恪“哼”了一声,突然伸手将姜维的手摁在棋盘上:“卫将军如今不也是说一不二……”他把二字咬得很重。

姜维的手依旧很凉,就这么坦坦荡荡的任诸葛恪摁着,两人的衣袖交叠在一起,织金红锦盖着半新不旧的蓝底暗纹锦,倒有点刚刚江面的落日美景的意思,诸葛恪改摁为握,手指在姜维的手背上慢慢摩挲:“再急也能等等,将军是见我心切吗?这么冷的天日以继夜的赶路。”

姜维将手猛的一抽,脸上有了一丝愠怒:“共同出兵是国事,为什么绕过大将军写信给我。”

诸葛恪倒也不恼,把适才抱着的暖手炉摆到姜维面前:“大将军……费文伟啊……”他看着姜维:“他不是死了吗?国事只能跟活着的人商量不是吗?他死了,不找你找谁。再说了……”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古怪的笑意:“他活着,你能出多少兵?”

姜维抿嘴不语,诸葛恪看着他的脸色越发得意:“费文伟是个有趣的人,比你有趣多了。”他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但是身居高位后活着活着就变味了。现在他死了,你有没有觉得一丝轻松呢?再也没有能压制你的人了,天高海阔,可以和我一起建立不世之功……”

“你给我写信的时候他还活着。”姜维斩钉截铁打断诸葛恪:“文伟正月岁首出的事,你的信旧年就发出来了。”

“迟一点早一点有什么关系。”诸葛恪笑:“死在宴会欢饮中,倒也挺适合他那个人。我要是能选自己的死亡地点,我也想选在酒宴里醉生梦死。”他看到姜维的脸色颇为不善,这才转回正题:“说起来你大概也不会信,是我在魏国的探子无意中知道的,他本想刺杀你主,几次没成就想着刺杀高官。”

这倒是和姜维接到的事后调查对得上:“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提醒文伟。”

“来不及了啊。”诸葛恪摊手:“何况——我听说你们那也不是没人劝过他,贵国的人都劝不动他,他怎么会听我的话。”他又凑近隔着棋盘上的残局盯着姜维:“……你不觉得他死了才是于两国有利吗?”

姜维突然出手把棋盘一掀,棋子在舱壁上噼噼啪啪撞上弹回,下了一场黑白分明的雨。

诸葛恪倒不生气,只是微微后仰避开棋子,又继续侵前半步,现在他们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了,他突然伸出手,在姜维的眼角摸了一下,摇晃的灯光暴露了那细小但深刻的纹路:“你是真为他难过啊……可你看,我们都老了,大丈夫建功立业经不起蹉跎。我叔叔没有实现的理想,就凭他给你的那几千兵小打小闹掀不起巨浪,他的等待只会让我们继续老去,让魏人继续强大……”他停了下,又自嘲一般的笑了下:“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些道理是说给那些不懂的人听的,你明明都懂。”

姜维张了下嘴,没有出声,侧过脸去避开诸葛恪。

诸葛恪讪讪的收了手:“十六年前,咱们在叔叔灵前共誓灭魏时也算是心意相通过了吧,十六年未见,若是你也喋喋不休的反对我北伐,可太让我憋闷了。”

“元逊。”

“早该这么叫我。我喜欢做太傅,但不喜欢你这么叫。”

“你就是太傅。”姜维正坐直视着诸葛恪:“你是托孤重臣,需防管蔡流言之变,轻易离了新君兴兵远征,若是国中有变怎么办?不如多等些……”

“够了!”始终保持着风度的诸葛恪突然觉得无法控制的狂躁,他猛的一推,将姜维推在舱壁上,船身被这么一撞猛烈的摇晃起来,两人同时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怀着不可名状的心思,他半故意的压在了姜维的身上,唇齿相交的一瞬间,他尝到了一丝血腥气。“贵国人来来去去就这一套说辞?我那小堂弟把这一套写在信里就罢了,你又来说。”

“我是为了……”姜维撑起身子,诸葛恪一把摁住他:“闭嘴吧,我就是不想听那帮家伙的反对才来的,我以为能在你这听到不一样的说辞。怎么……”他伸手将姜维额前一丝垂落的乱发理好:“伯约……我以为你会懂我。”



姜维看着压在他身上的诸葛恪。

他本可以轻松的把他掀下来,但他没有。

诸葛恪说:“伯约,我以为你会懂我”的时候,也许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那藏在不逊的语气里的孤独。

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诸葛恪对立刻北伐的信心和执念来自何方,但他能理解那种孤独感。他的心软了下来,任凭诸葛恪的手从鬓边往下,划过他的脖颈,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带来微痛的刺激。

“我等太久了……”诸葛恪手指在他的衣襟边盘旋着喃喃:“被叔叔当得了个宝贝一样夸奖的你不会明白我看到他写信说我性疏不堪重用的感受……还有我父亲,他一直很怕我会带来灭族之灾……”

“所以你更应该慎重……”

诸葛恪的手指从开始从衣领处往里摩挲,姜维吸了一口气,侧身试图避开,诸葛恪却把整个人都压了上去,两人一错力,船猛的晃了几晃,姜维到底不如诸葛恪熟悉水性,还是被摁在下面,脸都几乎贴在一起。

诸葛恪突然笑了下,又坐起来。

“不愿意就算了。聊聊天也行,看看景也行。”他在窗棂上拧了两下,推开原本锁死的窗户,刺骨的江风和月色一起涌进船底。“只是别劝我慎重了,我为了慎重,连儿子都亲手杀了。”

姜维坐起来,整理了一下已经凌乱的衣襟,挪到诸葛恪身边,也望向那开始半残的月亮从大江粼粼波光中升起,过了会,他说:“只要你出兵,我就出兵响应。”

两人许久都没说话,任江风忽急忽慢,涛声阵阵。

“没有琴,真可惜。”诸葛恪叹了口气。

姜维随手一捞,递过来之前被掀翻的酒坛:“有酒也行。”盖子封得颇严,地上铺着厚毯,酒坛滚了一圈依旧完好无损。诸葛恪接过酒坛拔出盖子,也不再讲究什么仪态,就着酒坛喝了两大口,然后往姜维手里一塞:“酒是我买的,得算我请你,你还是欠我一曲琴。”

姜维点了点头。

“欠着。”

“去魏都给我弹?”

“长安。”

“啧。”诸葛恪把酒坛抢过来,又喝了一口,再晃了晃:“真少。”他发泄般的将坛子一扔,从船窗里划个弧线,咚的进了水里。

这样的诸葛恪,姜维第一次见。当诸葛恪也转头看他的时候,他看到一股无法道明的愤怒的孤独。

“我还是想做年轻人才做的疯狂的事。”

“……”姜维想说十六年前他们也不算年轻只是有点喝多了但是他最终还是噎了回去,他被诸葛恪眼里的孤独的火焰点燃了。

他说:“好。”然后诸葛恪的唇就温柔而强势的堵住了接下来所有的话。

月夜无人行舟,只有这一条小船被大江托起,在江面起起伏伏,月光无言,流淌四溢。风停了片刻,船却依旧摇晃不休,合着大江的涛声,在无可言诉的韵律中由缓入急复归静谧,唯有大江之水,奔腾不息。


(下)

诸葛瞻在朝堂之上和姜维吵了一架,回到家才想起来堂兄之托还没送去,气呼呼的准备出门,诸葛攀来了。

这个比他还大两岁的侄子问了问情况,憋坏了的诸葛瞻一股脑的把这两个让人不省心的都数落了一顿,从张嶷的警告到诸葛恪的礼物到姜维的北伐提议。

“小叔叔”——他在私下总这么称呼诸葛瞻:“您是担心伯父出兵不顺还是担心卫将军和他私下勾结啊?”

“他们私下勾结什么。”诸葛瞻吓了一跳,忙挥着手让诸葛攀闭嘴:“你别胡说八道让旁的人听到想些有的没的,他两相约出兵北伐虽然有点罔顾民生到底也是为国,哪里谈得上什么私下勾结,敬候刚去没多久,你这么授人口实,卫将军处境会为难的。”

他板起脸做长辈状训人,诸葛攀老老实实的应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诸葛瞻清了下嗓子,又说道:“不过关起门来说话,我也觉得奇怪,怎么堂哥和卫将军关系这么好。”

“这个……”诸葛攀犹豫了一下才往下说:“延熙元年,堂伯父以私人身份来了一趟成都,小叔叔还记得吗……”

“那会他们认识的,我知道。”

“也不光是认识吧……”诸葛攀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我就想,伯父和父亲是亲兄弟……他们一定很像,就想多看看……”

循规蹈矩的小男孩第一次做了出格的事情,半夜溜出房间逾墙去看伯父,只为聊解自己对亡父的思念。

“然后?”

“然后我看到卫将军,啊,那时候还不是卫将军呢,和伯父两人坐在廊下听风对饮。”

“然后?”

“然后我困了……又怕被发现,就溜回去了。”

“……”诸葛瞻没好气的盯着诸葛攀:“那你要说什么。”

“不然还能有什么啊?”诸葛攀委屈:“小叔叔你以为我能看到什么还憋着到现在,我只是想啊,卫将军和伯父大概挺投缘的,所以互相有些私人往来也不奇怪啊。”

诸葛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诸葛攀主动提出他替小叔叔跑腿送东西,提了盒子出去,回来汇报说:“卫将军当场就打开了,是柄剑,也算不得什么宝剑,就是还配了堂伯父的一封信,说是在东兴缴获魏国人的,他这是激将呢。等我身体好些,我也想如他们一般建功立业。”

诸葛瞻又“哼”了一声,看兴奋的红晕一点点爬上诸葛攀有些苍白的面容。

窗外开了第一支春花,春天来了。从东吴传来的消息,诸葛太傅已经出兵,姜维的北伐请求最后还是通过了廷议,大军随后开拔,然后因为诸葛恪的失败无功而返。

没过多久,诸葛瞻收到的关于诸葛恪的消息,就是他的死讯和江东整个诸葛家族的灭亡。

再亲的血缘,也只能隔江一表哀思,诸葛瞻看到张嶷拄着拐杖,深深的叹了口气。

再往后,岁首一年年过去,姜维一次次的发兵,把本该在费祎之后由他牢牢把握的权势让渡出去,换得戍边征战的自由。

即使同在朝堂之上,他们也快要形同陌路。

他看着姜维遥拜大将军,又看到他的大败请罪表。不知怎地,他没来由的就想起了诸葛恪。好在蜀主不是吴主,姜维也不是诸葛恪,不过一个连降三级,依旧还是行大将军事,于是,姜维又出去了。

这一次,他的理由是诸葛诞在那边反了。

可惜,又是一次无功而返,他似乎和诸葛家的人已经无法再碰撞出火花。诸葛瞻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古怪,也有点悲哀。

唯一的好消息是新登基的吴主终于想起了枉死的诸葛恪,除了恢复名誉之外,江东的诸葛家再无后人,诸葛攀在各方的运作下,又回了父亲亲生的那一支。

那天下朝,姜维叫住诸葛瞻,递给他一柄剑,请他代为转交给因病在家休养的诸葛攀。

“本是元逊送的,也算是物归原主。”

诸葛瞻没有接,只是打量了几眼这柄当年他好奇了许久却没见过的剑,剑身黝黑,看上去颇为普通,上面还有几道不甚起眼的划痕。这不是礼剑,而是武器,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上面仿佛还渗着死者的血。

“不用了。”他冷冷的说,然后转身离去,把姜维,诸葛恪,和那些死者,全都抛在了身后。



陈寿在岷江边偶遇了自己的老上司。

上一次他们一起在水边,还是在五年前。时光飞逝,他已经几易官职,姜维依然是他必须仰视的存在。

他恭敬的上前行礼,姜维只点了下头,依然看着落日映红的江面。昔日跟随姜维,他知道大将军不喜人多言,便不说话,只将目光投向同一片江水。

岷江水素日清如素锦,而如今被落日染上晚霞,华贵如铺金的蜀锦。

陈寿想起上一次看到这样日落江心的美景就是跟姜维一起那次,然后他就想起了诸葛恪。

那天的诸葛恪,也是穿着一件红地织金的锦袍。

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姜维和诸葛恪在那相会是为什么,他之后唯一解开的迷题是姜维为什么要带着他——回去的路上,姜维真的把几大驻地跑了一遍,让他这个主薄记了十几捆竹简的材料。

但是这不能解释姜维的所有行动,更不能解释诸葛恪的。

他想起那天夜里,他站在寒冷的江风中等了许久,等到月上中天,姜维才下了船。诸葛恪站在船上,突然朗声道:“对了,伯约,我送了件东兴的礼物给你,放思远那了,他若误会我两私相授受,你跟我说,我帮你解释解释。”

姜维都已经准备上马了,闻言脚步顿了一下,突然伸手在护卫的马背上一捞,取了一把弓来,也不言语,张弓搭箭朝着江上一射。

诸葛恪的护卫们有两个上了刚才那艘船,正在解揽绳,其他人又不知从何处取了另一只船来正在登船,姜维那箭从人堆里穿过,直直的插在诸葛恪的脚下。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陈寿稍稍的把手搭在剑上,虽然他很怀疑就算他大模大样的拔剑也没人会把他放在眼里。

唯一放松的只有诸葛恪,他低头用脚踢了下那支箭,然后大笑了几声:“伯约你翻脸也太快了吧。”

姜维依旧没有言语,只是将弓往地上一扔,翻身上马。

诸葛恪摆手示意开船,那小船一旦离岸,就顺水行得飞快,在月色之下,伫立舟中的诸葛恪袍袖鼓荡如水神凌波蹈水。

远远的被江风送来一阵歌声:“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陈寿紧张的看着姜维,生怕他再被这刺激得一箭射死诸葛恪。

但是姜维没有,姜维只是扭转马头一扬鞭:“走,回去。”在那一瞬间,陈寿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月光太昏暗不明,他居然觉得姜维的嘴脸挂着一丝笑意。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汉之永矣,不可方思……”

当他们又一次开始策马赶路时,陈寿回过头去,顺水行舟速度更快,歌声渐远,只能见月色茫茫中诸葛恪洒脱的轮廓依旧在立在舟中。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还活着的诸葛恪。

而现在,他已经死了五年了。

“承祚。”姜维突然开口:“新吴主为诸葛元逊平反了。”

陈寿吓了一跳,他正想着诸葛恪,姜维就提到他,未免有些让人心惊。但姜维似乎并不在意他想什么继续说道:“我听说你有意修史,你说,他在史书上会有什么评价?”

陈寿沉吟了片刻,正要回答,姜维又摆了摆手:“算了。”

刚打了一肚子草稿的陈寿只能有硬生生得憋住。这时他才注意到姜维手中握着一把剑。

“您这是……”他小心翼翼的问。

姜维低头摩挲着剑鞘:“他说是东兴夺来的。”

陈寿没有接话,他敏锐的察觉到姜维的倾诉对象其实并不是自己。

太阳渐渐投入江中。姜维突然又问了一句:“这江,会一直流向吴地吧。”

陈寿应了声是。

姜维把剑握紧,平放在胸前,拔出半寸又猛的合上,然后执剑一掷。

那玄铁铸成的长剑转着圈被抛向江中,剑柄因为更重朝下更快的坠去,露出闪着寒光的剑锋,激起如血残阳中的浪花半朵,剑鞘紧跟其后,收剑入鞘,一起坠入江水之下。

浪花仿佛一只白色的手,袖子织金染血,从江水中冒出来,把那剑收了去。

“那就让江水替我把它还回去。”

江水继续奔流,就这样,一直往东流。





花糕

扬鞭遥指花如许~

(这张画我非常非常喜欢,自恋中

(˶ ̄᷄ ⁻̫  ̄᷅˵))

灵感来自p2的小故事

缅人云武侯南征北返,缅人留之,武侯慰之云,我还重来。缅人询以重来之期,武侯指缅中不开花之草云,此草开花,余重来矣。

那株不开花的草不知道是什么,但我选了滇山茶,海棠,玉兰和藿香叶绿绒蒿这些在云南四川开放的花朵。

扬鞭遥指花如许~

(这张画我非常非常喜欢,自恋中

(˶ ̄᷄ ⁻̫  ̄᷅˵))

灵感来自p2的小故事

缅人云武侯南征北返,缅人留之,武侯慰之云,我还重来。缅人询以重来之期,武侯指缅中不开花之草云,此草开花,余重来矣。

那株不开花的草不知道是什么,但我选了滇山茶,海棠,玉兰和藿香叶绿绒蒿这些在云南四川开放的花朵。

谢安之

【平良/武侠】胭脂

思远生贺,生日快乐么么哒(´゚ω゚`)


胭脂起源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来自燕国,一种说是来自焉支山也就是匈奴,张骞出使西域带回,这边大概是结合了一下,不然可能不太好讲故事。

《匈奴列传》载“单于有太子名冒顿。后有所爱阏氏,生少子,而单于欲废冒顿而立少子”。并引习凿齿与燕王书曰:“匈奴名妻曰‘阏支’,言其可爱如胭脂也。”

所以写了一个有点可爱的阏氏,今年写得最顺畅的文没有之一。

女孩子真是可爱啊٩( 'ω' )و 


打着武侠名号,互撩(重音)、套路和反套路的故事。

平酱在现代,大概就是那种过节给女朋友送all色号...

思远生贺,生日快乐么么哒(´゚ω゚`)

 

胭脂起源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来自燕国,一种说是来自焉支山也就是匈奴,张骞出使西域带回,这边大概是结合了一下,不然可能不太好讲故事。

《匈奴列传》载“单于有太子名冒顿。后有所爱阏氏,生少子,而单于欲废冒顿而立少子”。并引习凿齿与燕王书曰:“匈奴名妻曰‘阏支’,言其可爱如胭脂也。”

所以写了一个有点可爱的阏氏,今年写得最顺畅的文没有之一。

女孩子真是可爱啊٩( 'ω' )و 

 

打着武侠名号,互撩(重音)、套路和反套路的故事。

平酱在现代,大概就是那种过节给女朋友送all色号口红的男朋友……

今天的我也没能夸够留侯的美貌,不高兴。

 

 

 

阏氏在汉话中,是读作“胭脂”的。

色若胭脂的女子斜斜倚着毛皮坐榻,似是有几分倦意,微微合了眼睛。衣裳靠垫层层叠叠的,毛发厚实浓密,像能陷个人进去,却还是斜斜漏出只白皙的腕来。那腕很细,叮叮当当套了几圈骨链,她倦倦地抬起手,将那些骨头乱拨一气,想听个响儿。

她待的地方太静了。外头风雪还很大,呜呜地能将人刮倒,可皮帐子一放,便连那些风的低语都漏不进。帐子里除了她,便没其他活物,一时间静静的,便教人胡思乱想。

她想,外头那些汉人军队是不是要冻死在这场雪里?听说这次汉人的皇帝也来了,秦皇未杀了他,楚地的霸王也未能逼死他,这样的人,可是就要折在这场风雪里头了?单于提起时难得高兴,早去同部下喝酒了,这样冷的天,不喝些酒,怎么能暖身子呢?

于是她便坐起来,要喊人去找她爱的那个杯来倒酒喝。

可有奇特的声音响起来了,在细细碎碎的风雪声中,吱吱嘎嘎地响,仿佛有人在雪中行走似的。然而怎么会那样轻?外头的雪早漫到小腿,哪有人能同那响声一般,像是在外头闲庭漫步、踩碎了一地薄琼呢。

她迟疑了一瞬。

就在那一瞬,声响便消失了。她披着外衣,光脚站在毛皮毯上,寒意却一点点渗上来。

有人在帐外——说了话。

“汉皇使臣陈平,见过阏氏。”

 

“外头那么大的风雪,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汉皇的使者同阏氏想象得不同。

她本以为汉人都是孱弱的,被派来的使臣大抵会是胡子大把的干瘪老人,或瘦小的士兵,对他们有着不明缘由的高傲,却没丝毫底气。可这个自称陈平的青年,与她想象中的使者,甚至同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不相同。他生得十分俊朗,又始终笑着,脸颊上有个小巧的酒窝,看着便让人心生暖意。

陈平听了阏氏的问询,便露出个极为亲切的笑来:“那大抵——我是踏着月光来的吧。”

阏氏便睁大了眼睛,想看着他是怎么踏月而来的。可他背过身去,将斗篷摘了下来,斗篷放在一旁时只抖落下来稀薄的雪花,内里是至踝的长衣,这让他看上去像个书生而非兵士,而衣摆也只是溅了些水渍,像无意间点落的墨梅。

阏氏觉得有趣,又想他孤身一人,双手空空,倒真像是来游玩的了。陈平似是猜到她所想,道:“汉皇备下的礼物尚在路上,想来在下的伙伴恐怕要在雪中耽搁。”

“那你又为何来得这么早?”阏氏问。

“是预先来通报——外头风雪太大了。”他顽皮一笑,“在下为阏氏备了份礼物,若冻久些,怕是要冻坏。”

于是他真从袖里掏出个精巧的木盒,恭恭敬敬奉上了。盒子是漆器,黑底红纹,拳头大小,阏氏看着喜欢,便伸手接过。触手一片光滑,放在眼前看了,才发觉像是旧物,方方正正的边缘都被磨得有些圆润,她便不耐地皱起眉来。

可盒里的东西让她睁大了眼睛。

那是满满一盒胭脂。

盛开的红蓝花被摘下,捣碎了去黄,便是最天然也最好看的胭脂。阏氏不缺这些小玩意儿,她的名字就是胭脂,在她的行李中,各色的胭脂也能富可敌国啦。但她心里头觉得欢喜,这个人明明是负着什么命令来的,就算她不参与战事她也知道,可他偏偏来得轻巧,待人也极和煦,分明像同个姑娘交游——有谁家使臣,会用私人名义送胭脂的?

她便将盒子放下了,装作毫无兴趣似的,一言不发。

“阏氏不喜欢?”

她道:“这些东西我有的是。”

陈平便微微拧起眉,像风吹皱了一池湖水。他道:“女孩子的胭脂,嫌什么多?”

他说得理直气壮。

阏氏收得也理直气壮。

她想着以后冒顿要嫌她东西多了,就这样回敬他。

 

外头的雪依旧不见小,陈平挑开帐帘向外看,他挡着风口,没让朔风灌满营帐。阏氏本还想吹吹风,便只能坐在榻上,无聊地晃着她的小靴子。

他们喝了些酒暖身子。酒没热过,入口凉得要冻掉牙齿,酒液入喉时,又辣得人流眼泪。陈平像是不怎么习惯来自匈奴的酒,喝了几口便不再饮。他眼睛生得好看,眼尾微挑着,此刻也染了些红色,像桃花。

阏氏抱着酒壶,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还带了什么?”

陈平本是微微扶着额的,听了便垂下手,诧异地问:“阏氏如何知道?”

她不回答,继续问:“你是不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有东西要给我看?”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像个小孩,却又像只饿极了的豹子。陈平只好叹口气,乖乖由一旁的斗篷中取出卷布帛来。

他踌躇着,像是非常不舍得。阏氏看了好奇,便凑过去要看——他却又收回去了。

“这是要给单于看的。”陈平皱着眉,小声道。

“有什么东西,单于能看,我不能看?”她汉话说的不怎么流利,此刻说得急了,忍不住漏出几句匈奴话来。陈平本就是一副为难神色,一时间听不懂她说什么,就更是一脸莫名。她剁了剁脚,竟是急得要上去抢了。

陈平道:“阏氏急什么?等献给了单于,阏氏自然也能见到……”

她沉了脸,没理会他。见她反应,陈平像明白了什么,犹豫了会,轻声道:“那阏氏莫要出声。”

陈平将布帛放在小案上,她便凑上去看他一点点打开,里头像是个人的画像——她看见了胭脂色、飞扬着的裙摆。

陈平顿了顿,她便抬头要盯着他,盯到他肯继续打开为止。

陈平的手动了,却不在画上。他袍袖宽大,衬着手指修长,而此时他手指微曲,竟是从袖内夹出片极细的刀来。

“阏氏着实是令在下为难……”他叹息着,倒有几分委屈。刀是掌心刃,出手无声无息。陈平眼里不惊,神色也温柔,像是被逼得坦露心声,要去抚阏氏的脸颊似的。

刀光在指缝间,漏出凌厉独绝的一闪——

 

“我不够好么?”陈平笑着问,“阏氏似乎不喜欢。”

“你很好。”阏氏垂下腕,她手里握着她风铃似的骨链——那分明是条鞭子,筋编得细密结实,同骨饰串在一起。地上碎了几颗骨珠,她腕上也裂了道血痕,她有些气恼,将那些珠子踩得更碎,才抬头道:“你很好,可我偏偏不喜欢。”

她脸上露出点孩子气的恼怒来,心里头却在想冒顿。单于肯定是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的,这儿太静啦,汉人打架也同他们人似的,静得吓人。

阏氏道:“你让我看一眼画,我便不同单于说。”

陈平满脸哭笑不得,他似乎也未曾料到,一副画像会对她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阏氏见他不说话,又道:“我知道你是来求我给你们说好话,我不是傻子。”

他道:“阏氏聪慧,在下露怯了。”却未动作。

“你为什么不给我看?”她道,“我方才也想问,你为什么会带着胭脂?”

陈平不语。

阏氏便像是得了什么,悟道:“这里头,可是你的心上人么?”

心上人这个词,听着让人欢喜,说出口时,大抵也是能心头一暖的。陈平神色一时有些恍惚,阏氏见了他那点儿朦胧笑意,看着艳羡,好奇心也像猫挠似的。她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陈平道:“汉皇命我……”

“你这人真无趣。”她瞪过去,“你们汉人的女孩儿娇贵又胆小,单于才不要这样的姑娘。”阏氏见他还要说话,气恼道:“好了好了,如果她是个美人,我便更不可能让她来了!”

话说到这份上,陈平只能苦笑:“多谢阏氏。”他的使命这也算是完成了。

“只是,”他道,“若有哪天阏氏见了她,可莫告知此画。”

“怎么?”阏氏道,“你们的画师画得不好?”

“这是我亲手所画。”陈平顿了顿,道,“恐怕有所……美化。”

“你真不会说话。”阏氏托着腮,看着他一点一点将画像打开,“再说,这世上,哪里有姑娘会怪心上人把她画得太好看的?”

陈平苦笑不语。

 

画技算不上太好,但画得用心。阏氏有些好奇地看着画像上的人——是个着了广袖红裙,却又将袖子以襻膊束起,露出半截胳膊搭弓射箭的姑娘。她侧颜清秀,未施粉黛,发盘得也简单。那容颜算不上国色,可画中人的神情鲜活得很,恼怒中带了笑,她没看着自己的猎物,却是轻悄悄瞥过来,眼若飞凤,锐利得勾人,像是透过布帛要看到作画者那儿去。

哪有人送这样的画来的?阏氏都觉得哭笑不得。可她心里头却想,若是这样的姑娘,没准单于喜欢。

她便抿起唇,将画像推回,让陈平收了快些“滚回去”。

陈平也不恼,带了点笑将布帛折好,动作间都是温柔细致。她看着泄气,又有些不服,便问:“我不够好吗?”

陈平笑道:“阏氏自然是好极了。”

他又说:“大抵是因为我心有所属。”

这帐内便静下来,外头风的低号也不甚分明了,怕是风雪将止。陈平的任务已然完成,他收拾了东西便要回去。他披上斗篷戴上风帽,风帽极大,只将将露出个周正的下巴,这时他看上去又没有那样有趣了。

阏氏看着,觉得大抵汉人是多变的,又弯弯绕绕,不如自己坦诚,可这人笑得可亲,偏又让人生不起气来。她问:“汉人那边,是怎么叫你的?”

“我?”陈平诧异,他没料到这个问题,一时间还没法把思绪从那些圈圈绕绕的东西里拔出来,而帐外头却是有人替他回答了。

“陈郎君。”那人道,声音含着笑,“此时可还方便?”

 

来的自然是陈平剩余的同伴,共十一人,整整齐齐抬了五箱金银。阏氏收了,也不去看,那些是单于的事。她有些好奇地看着方才说话的青年,他同陈平一样披着斗篷,风帽缀了毛,几乎能挡掉他一张脸。那斗篷很厚,在他身上罩着却也不显得臃肿,反倒看着高挑。

目的已达,风雪渐小,一行人便要趁这机会回去。青年道了声“在下谢过阏氏”,声音听着清朗动听,尾音略略拖长,别有韵味。陈平自方才起便未说话,此刻才老实谢过再道别,未说些别的,倒不像他了。

阏氏站在帐门口看他们,觉得这两人有趣,但又理不清头绪。她带了点好奇看二人吩咐兵卒上路,末了,青年似是觉得风帽阻了视线,伸手扶了扶檐边,微仰了头,缓缓呼出口白气来,望向这极深的夜。她看得一怔。

青年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偏过头,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

他看上去好看极啦。那双凤眼此刻带了点狡黠,温柔地看过来,倏忽间又像支利箭,收回去,看向身侧的人……阏氏站在风雪中,愣愣地望向他们的背影。她摩挲着手腕上的骨链,骨珠有二十一颗,冒顿为她打了二十一只野兽,可如今只有十八颗了。

“这俩人……”她愤愤地说道。

她此刻只想去见冒顿,她穿得不多,手腕上还有道裂口,却就这样奔出帐去。

可走上几步她又折回来。那个精巧的、装了胭脂的小木盒还在案上等她,阏氏想起那画上胭脂色的裙裾,拎起它,又把陷进毛毯里寻了几日的镜子抖落出来。

她要好好上个妆才是。

 

 

 

 

 

关于这边的武侠,其实是最近在脑补的一个设定……

陈平在楚汉战争时期与汉初平叛中官职一直都是护军中尉,但是官职表里只看得到护军都尉这个官【。】至于他非战时担任什么官,是没有记载的。往常丞相去职应该是御史大夫继任,结果他仿佛直接青云直上……

然后翻了一下中尉,中尉这个官呢听起来挺不起眼的,但是后来改了名,改的这个名字你们应该都听过。

执金吾。

执金吾干啥……除了不上房揭瓦,和锦衣卫差不多【。】基本上啥都干。

子房那个太子少傅,我查资料的时候发现这个闲职除了给太子教课竟然还是要管人的,能管一个班……

还是啥都不干好么(手动再见)。

于是脑补了一个什么都要干的平酱和什么都不用干的子房在汉初的探案故事,加了点武侠成分在里头为了增加愉悦程度。

武器设定的话这篇里头其实有写一小点儿,陈平最常用的是掌心刃,绑在小臂内侧。其他等我能开坑再说吧。

大家中秋快乐啊~


补充几个写文中间的车祸现场。
1.
 阏氏:外头那么大的风雪,你是怎么走过来来的?
 陈平:那大抵——我是踏着月光来的吧。
 阏氏:今天阴天。

2.
 阏氏:这世上,哪里有姑娘会怪心上人把她画得太好看的?
 陈平:我家的就会,还会拿锤子砸我。

3.
 总结:
 陈平:明撩暗秀。
 阏氏:md基佬。

【。】没了

谢安之

【转载】杂论张良与陈平by藏紫

转载!转载!转载!

无授权!原贴05年发表于百度张良吧!如果有人能联系上作者请私信我!!

原贴快照见下


贴吧17年前的帖子都挂了,最近在纠结要不要把曾经的文补一下虽然全是黑历史……然后想起了这篇杂论XD曾经在平良圈里流传很广了因为写得真的很美,君得臣与知己得知己,算是我喜爱楚汉汉初的初心了。


杂论张良与陈平

By藏紫

看到吧中有人讨论这两个人谁的本事大,在下不才,也说说自己的一些看法。

这两个人在刘邦阵营里的角色是很不一样的,只是从刘邦个人的角度,他们都是可供咨询的善谋者。  

张良在历史上是个很特殊很特殊的例子,因为他个人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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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授权!原贴05年发表于百度张良吧!如果有人能联系上作者请私信我!!

原贴快照见下





贴吧17年前的帖子都挂了,最近在纠结要不要把曾经的文补一下虽然全是黑历史……然后想起了这篇杂论XD曾经在平良圈里流传很广了因为写得真的很美,君得臣与知己得知己,算是我喜爱楚汉汉初的初心了。


杂论张良与陈平

By藏紫


看到吧中有人讨论这两个人谁的本事大,在下不才,也说说自己的一些看法。  


这两个人在刘邦阵营里的角色是很不一样的,只是从刘邦个人的角度,他们都是可供咨询的善谋者。  

张良在历史上是个很特殊很特殊的例子,因为他个人的一些特殊原因,所以他留下了一个文臣谋士的形象,但其实在当时汉军阵营的编制中,他应该是属于武臣(或者可以说是逐鹿天下的合作者。张良与刘邦之间的君臣之份到底是什么时候明确的很难说清楚。楚汉之际大阵营的集结非常灵活不规范,很多人之间的关系都很难说清楚,不像后世三国三分时那么明白规范,有条有理。总而言之,从历史发展上来看,秦末汉初时代还是我们国家制度上的一个混乱草创的年代,但这并不影响个人光辉的发扬,所以那个时候也是我们民族的英雄时代)。  

而陈平则是从先秦到汉初的那个时代里非常典型的以游士身份四处混饭吃、寻找实现自我价值之路的谋臣群体里的一员,归汉后编制上绝对属于文臣。可以想见,在一切内政外政都处在军事管理之下的战乱年代,武臣与文臣的地位迥异,而文臣也最好有武事在身。绝对的文臣是得不到爵禄的。  

在那个时代,文武之间也很难区分清楚,有的时候也互相转化,但是基本的色调还是可以定下来的。这一点尤其在张良、陈平身上体现得明显,等到后来这两个人在汉军阵营里以及在刘邦心目中的“谋主”地位稳固明确地确定下来了之后,他们各自的身份就进一步模糊了,但他们的地位和作用相反充分地突出出来了。后来在司马迁的逻辑里,某一时期中张良陈平几乎融合成了一个人,他们各自的个人性在战争进程中因为无关紧要而被淡化,而被综合成为了一个“良平谋略核心”,其历史角色就是楚汉决战中刘邦手里最明智的决策咨询机构。太史公大人笔下千秋定论,其对后世看法的影响是无可比拟的,因为是他最早将楚汉之际这一大批人的形象展现在我们眼前的人,是他把这些人介绍给我们认识,我们才认识了他们的。就连中国最早的正史作家之一、自己本身身为汉人的班固大人也不能跳出《史记》之网,而在他那部汉兴一百年中的人物传记几乎全部照抄《史记》的著作(后世奉为经典的《汉书》)中作出了如下评论:刘邦是“股肱萧、曹,腹心良、平”。这大概就是后世通常把这两个人相提并论的原因吧。  

两个人的风格也非常的不同,陈平多为阴谋,其定汉的六大奇谋都属绝密,连司马迁这个六十年后掌握着汉朝宫廷档案资料的人都不能探知,可见其阴谋秘计之深。而张良的大部分谋略也在史籍上失载,这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说的实在太多了。他应该是楚汉相争的过程中除了刘邦的家眷和贴身侍从以外跟刘邦在一起的时间最多的一个人,就好像刘邦口袋里的掌上电脑。一个朝夕相处、时时相咨询的人对刘邦的影响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因为这种影响已经渗透呼吸和毛孔,成为了习惯……  

很多论者都纠缠于张良功劳的虚实之上(张良的名声大、评价高、爵禄也无与伦比,却找不到太多硬砍实凿的功劳事件,这使得千古以来关于张良是否欺世盗名的争论无休无尽),然而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上述的这一点,这才是张良这个人对汉阵营的真正巨大影响所在,也是他之所以在刘邦心目中与众不同的真正原因。  

由上可以看出,张陈二人从内到外都有很不一样的地方,难以直接相比较。  

其实张良和陈平之间的关系也非同一般。陈平归汉后通过一系列精彩的发挥,慢慢进入刘邦的机要核心圈子,后来更成为了汉军中的核心策略铁三角中的一员(楚汉决战期,由刘邦、张良、陈平组成的这个铁三角已经达到内部默契、外部默认的稳定境界,这从《史记》中可以窥见端倪),这与张良这个“先入之主”的接纳有着很重要的关系。反观楚军阵营,亚父范增身遭主君项羽的疑忌,其势力尚且能造成“国士无双”的局面,陈平之辈根本不得出头的机会(若非环境实在不利于个人发展,陈平一介择木之禽,岂肯舍霸王而取汉)。更何况一个整天被刘邦拴在裤腰带上、言听计从的谋主张良的力量。当然,刘邦跟项羽不同,一个不会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的人也就不会偏听偏信、抱着一棵树吊死。然而只要张良想,他绝对可以阻止这个“铁三角”的形成。别忘了他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彻底驳黜郦食其的谋划,也能尽排众议肯定了娄敬定都关中之议。张良就是刘邦的定音锤。纵然陈平的本事再大,如果张良不接纳,那么这个三角就算勉强形成,也不会是一个那么高效率的“铁三角”。


说这个并不是说明张良个人的大度或者淡泊名利,而是要说明更重要的一点,张良和陈平在战略谋划上称得上是知音,他们两个非常合拍。其实,所谓的铁三角的内部默契,实际上就是良、平之间的默契。他们两个在面对问题时候能够很快地达成共识,得出一个最终结论,输入给刘邦,由刘邦去落实。而刘邦在铁三角中的贡献则是他的容人之度和用人之才,这一点起初对张良是,后来对陈平是,当张良和陈平融为一体的时候则更是。如今猜想,张良得陈平,陈平遇张良,在彼此都是一种享受,他们共谋国是的过程是一种充满艺术节奏的美好境界,一种人与人之间难得的和谐。他们二人之间不存在争夺和倾轧,这些东西在他们彼此遇到时就被主动地排除了,这也正是智者相处的方式。  

而陈平也因此一度获得了与张良一样的难得资源——与君主的零距离接触。当刘邦困守荥阳被已经尾大不掉的韩信要挟讨封的时候,他和张良并肩,就站在刘邦的身旁,近到可以踩到刘邦的脚。  

另外,再赘述一点,把一些资料联系起来,让人不得不猜想张良陈平得到的格外信任和重用与他们的外表有一些些的关系。刘邦肯定很喜欢外表好的人,很讨厌外表差的人,是“很”,而不是一般的爱美恶丑。  

张良的“男身女相”早已经因太史公大人在《留侯世家》篇尾特别加注的一段说明而众所周知了(说实话,以太史公大人的一贯风格相参照,我真不明白他究竟干嘛要莫名其妙地加上那一句话,不过我很感谢他加了这句话),也就因为这一句文字画像,使得后世传出无数令人崩溃的敷衍之说,甚者如说张良刺秦后因为被误认为是女刺客而逃脱天下大搜捕(汗);而根据史记上很多细腻的描写,我们可以看到张良是个举止温文、言辞谦和华美、说话很有艺术性的人,符合中国中古时代标准“君子”形象;出身贵族使他行为优雅,做过侠客又令他不失潇洒落拓,游学道术则更添一层飘逸之气。综上,面目柔美,形象高雅,气质脱俗,张良可称得上一位美人(美人这个词在古代是说男人的)。  

而陈平呢,就更夸张了。太史公是很少描写人物的外貌的,《史记》百传,多一半的人物脸是空白的(不像咱们现在看的小说,一上来先从美貌眼睛细细勾画),即使描写外貌也通常是白描,基本不回评价美丑。就是这样,陈平大人还是在太史公手下得到了重重一笔“美”的定论,而且关于他美貌的描写并非只出现了一处。太史公把陈平是“美丈夫”当作众所公认的事实,是“不识子都之美,无目者也”,并且认为陈平在归汉途中险些遭人抢劫致使他被迫脱光了衣服“裸身来归”也是他美好的外表所导致。由此可见,陈平的美是非常突出的,并且在当时之世是有口皆碑的。  

一个风度翩翩的小美人,一个光芒四射的大帅哥,汉王大人的作战指挥室里真可谓蓬荜生辉了。凡事可一不可再,这种巧合不能不让人怀疑汉王大人用人的标准里是不是也含有审美因素。像韩信,就是典型的外表不出众的那种人,不仅项羽不待见他,归了汉营还是被主君熟视无睹。最后硬是拜了大将,这段事情中真正让人惊叹的不是韩信过分亨通的官运,而是萧何异常坚硬的老面子……  

扯远了,言及无义了,就此打住。或有唐突先贤之处,冥冥之中各位大人只当一笑吧,别跟小辈一般见识。


后续的一些讨论:



吧友220.191.31.*

写的好,不过就你文中的意义,大致来说还是说明了张良的实际功劳确实不如陈平,特别是你的一句张良得陈平,陈平遇张良!


藏紫

四楼,你对文字很敏感啊~
得和遇之间确实有微妙的差别
我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在某种程度上把张良跟刘邦看成一体的了,至少与陈平和刘邦的关系比起来,张良和刘邦这对君臣加师徒的关系要紧密的多。

而且就张良后半生的行为来看,他基本上是刘邦的保父(这一点上有点像范增对项羽,虽然刘邦可能要比张良稍年长一些……),他所做的事情就是一心一意为了刘邦好,要让刘邦坐天下,而并不是像陈平和其他人一样择木而栖是为了谋个能让自己晋身出头的明主。这一点也是张良这个人最特别的地方,真不知道他最终是为了什么活着;可回想起来,仿佛高祖群臣里只有他活得最快乐、最自由、最充实。

所以从这里看来,张良跟刘邦的关系与其他人都不太一样,所以其实我一直觉得无论是陈平还是别的什么人,拿来跟张良作比较都是不合适的,因为他们好像不同类。

至于说功劳不功劳的,所谓“功劳”对立功的人来说是一种记载,一笔账,用来邀赏的;所以我觉得基于上面说的这种情况,对张良来说谈不上什么“功劳”,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所做的是功劳。这就是第二点不可比性了吧。

刘邦的大功臣大概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同乡哥们,这些人已经彻底跟刘邦拴在一起,绝对共同进退,萧何、曹参、樊哙、周勃、夏侯婴、灌婴是也,哦,应该还有吕雉:);第二类是择木之禽,以陈平、韩信为代表;第三类是……张良。这个人就不是个正常人,在每个时期中,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颠覆的,让人非常崩溃。我觉得当时之世的群雄当中,第二变态的人是项羽,第一变态的人就是张良。

后世把他传为神仙妖物,是非常有道理的,至少他是个外星人。司马迁大人是一个具有严谨科学态度的人,绝少写那些鬼神之事,就连陈胜吴广起兵时候有狐狸为他们唱凯歌这种事他也很简白地挖出来告诉我们那狐狸就是吴广装的,虽然非常不浪漫,但却很清楚明白。项羽周身最显著的奇异特征“重瞳子”,他也并不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天赋异秉,而是认为项羽可能跟当年也长了重瞳子的大舜有什么血缘关系……这种从遗传角度来考虑问题的高论,在那个时代简直是高蹈出尘,先知先觉。高祖斩白蛇,引得白帝子的娘出来哭这种一看就是制造舆论的话,为高祖讳也就不得不留着那层窗户纸了,但从行文上来看,就知道司马大人的言外之意是那根本是没影儿的事。然而《留侯世家》中黄石老人圯桥授书之事,却长篇大论言之凿凿,而且还在后面的文章中十年后张良起事、十三年后谷城山得黄石两处给与照应,并且宣称“论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可见其对张良遇仙之事是比较相信的。也正是《史记》上这浓墨重彩却神乎其神的一笔,使得张良这个历史形象周身笼上一层森森鬼气~太史公尚且如此,更遑论他人,敷衍附会,越传越神。而大凡众口所传的神仙人物,其本人也都是很令人费解的,张良可称楚汉之际第一怪人,所以一千年以后,大家都死了,他倒成仙了……


吧友220.191.30.*

让你越说越玄乎了,其实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感觉张良没有历史中说的这么厉害,感觉他不大象一个通常意义的谋士,而史书上记载的都是张良刘邦身边第一谋士!


藏紫

我借题发挥罢了,别理我~

不过哪本史书上说什么“第一谋士”之类的话了?这一看就是评论之士的话,属于后人杜撰,史书上不会这么说。




舜华未谢

【汉初十二时辰】六一活动预告

庚子闰巳月初十,岁逢此时,汉高祖祭。感念先人,思上之功。吾辈不才,因作文画,以汉初者文,纪立汉之功。不颂不扬,唯戏而已。愿先人于九泉之下,读之莞尔,吾辈足矣。
[图片]参与人:

@决茗 @不嫁刘邦不改名 @项籍请速速入我怀 

@方木㎡ @不渡.(印刷机) @野云. @めい @舜华未谢 @杂米先生 @。 @小11子 @ÇÐðØ 


主办:

秦时明月汉时关(897961398)

陆贾同人团队(1082110184)


六月...

庚子闰巳月初十,岁逢此时,汉高祖祭。感念先人,思上之功。吾辈不才,因作文画,以汉初者文,纪立汉之功。不颂不扬,唯戏而已。愿先人于九泉之下,读之莞尔,吾辈足矣。
参与人:

@决茗 @不嫁刘邦不改名 @项籍请速速入我怀 

@方木㎡ @不渡.(印刷机) @野云. @めい @舜华未谢 @杂米先生 @。 @小11子 @ÇÐðØ 


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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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日最后一个小时(21点)会汇总大家想对汉初众人的话发出来,大家有想法在此留言!并标注:【二十一点】

未尔wee

给季汉同人曲忠骨仁心画的海报和封面!和妈咪们合作就非常开心!!大家劳动节快乐鸭

【异世通梦 相逢依旧此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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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通梦 相逢依旧此山河】

我不是你们认识的ANNA

刺汉(3)

OOC到飞起,请原谅我就想甜甜的搞个恋爱养成


     两人讨论到深夜,一瞬间安静的间隙,外面的敲更声乘着夜风依稀传来三声,姜维“哎呀”了一声,颇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您白天那么忙,还是先早点休息吧,我这点小问题,我自己慢慢琢磨,整理清楚了再给您看。”

      诸葛亮“嗯”了一声,姜维立刻就起身唤侍女来伺候诸葛亮洗漱更衣,自己则退到了外间,等侍女们都退了出去,他再进来,依旧抱了那床薄被往榻下地上一躺。...


OOC到飞起,请原谅我就想甜甜的搞个恋爱养成



     两人讨论到深夜,一瞬间安静的间隙,外面的敲更声乘着夜风依稀传来三声,姜维“哎呀”了一声,颇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您白天那么忙,还是先早点休息吧,我这点小问题,我自己慢慢琢磨,整理清楚了再给您看。”

      诸葛亮“嗯”了一声,姜维立刻就起身唤侍女来伺候诸葛亮洗漱更衣,自己则退到了外间,等侍女们都退了出去,他再进来,依旧抱了那床薄被往榻下地上一躺。

      诸葛亮有些奇怪,半躺在榻上探身问:“我不是嘱咐人给你准备房间了么?没人跟你说?”

      “有啊,但是不想去嘛。”姜维打了个哈欠,被子里拱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榻边的油灯还剩最后一点没有燃尽,因此还未熄灭,这是诸葛亮的习惯,日间事务繁杂,即使再累躺下也没那么快能入睡,便留盏灯看两眼书,但是现在他借着这点光看着姜维像只猫似的窝在那已经进入梦乡,不由得感叹起少年人真是好睡,不知不觉,竟在灯油燃尽前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姜维依旧跟着诸葛亮去了前面,诸葛亮从桌上又摸出一捆竹简交于姜维:“你再算算这个,午时之前给我看。”

       姜维接过一看,又是一份粮报,他也不多问,轻车熟路自己去找资料,到了午时,工工整整的交了份回来,诸葛亮扫了眼,“唔”了一声,又摸出一份交给姜维,还是粮仓账目。

       第三份报告在下午交了出来,速度比之前稍微快了点,诸葛亮接过来翻了翻,随手摆到一边,又取出一份交了过去。

      姜维接过一看,轻轻“啊”了一声。

      还是汉中粮食分配的事。

      诸葛亮看了他一眼,微微挑了挑眉示意,姜维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坐了回去,拢起算筹晃了晃,嘴里小声嘟哝着数字接着摆起来。

     日头拉得老长从窗棂爬进来,一点点的爬上他的肩膀。

      等诸葛亮忙完案头工作,姜维还在那拨弄着他的算筹,日光早就逾墙而逃,天色昏沉,掌灯的仆人进来,诸葛亮亲自擎了一盏放到姜维案上。

      忽然而来的光亮让姜维猛的抬起来头,见诸葛亮的面容在灯光后温柔又专注。

      “啊——”姜维感叹了一句:“看了一天的数字再看您的脸简直是洗眼睛。”

     “……”诸葛亮作势要把油灯撤回去,姜维见他脸色,又笑嘻嘻的接着说:“您别生气,让我借光再写几个字就好。”说完俯身认真的将刚算出来的数字填好,又小心的吹了吹墨迹,再起身让到一边请诸葛亮坐到正位:“您检查一下?”

       诸葛亮并没有急着检查,反而转向姜维问:“烦了?”

       姜维一愣,忙摇头,才摇了两下,看着诸葛亮似笑非笑,又颇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就有那么一点吧……”他灵巧的夹起一根算筹在指尖转动:“我会的东西可多了,老干这个事有点浪费我这个人才呀。”

      “那你想干什么事?”

      “都可以。经世济民之策,行军应对之法,”姜维一下来了精神:“去军中见识一番也行。这粮食算来算去,我都快成守粮仓的猫了。”

       诸葛亮本来还板着脸,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连只耗子都没抓到还想做猫?”他用扇柄指了指那份报告:“你看这里。”

       姜维看了一眼诸葛亮指出的地方:“进是对的,出是对的,结余数也是对的,我都查过。”

       诸葛亮摇了摇扇子:“都是对的,可如果是先盘结余再倒挤出出粮数又怎么会错呢?”

       “啊?”姜维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出吃惊的神情,倒真有几分小猫的模样:“您怎么知道?”

        “我查过出粮的凭档啊。”诸葛亮气定神闲的回答:“出粮档案是后造的,这里面有人打着运粮的幌子往自家粮仓里填了不少啊——那份假档我也留在那边书架上了,你只查了总档没看分册,当然没发现问题——”

       “可是……”姜维看看诸葛亮,又看看那边成堆码放的书简:“这要一项项查……也太……”想起诸葛亮每天埋首案牍的样子 :“您这也太累了。”

       “粮食啊……”诸葛亮叹了口气:“军心安定,民心稳定,没有粮食从何谈起,你便是有千般武艺万般谋略,你能让士卒饿着肚子跟你打仗?让百姓真心拥护你?你心气高,天资好,目光看得远,少年人想建功立业纵横沙场是正常,但是真正的打仗,不是从奇策开始,而是从这——”他用手点了点案上那册子:“——开始的。”

        姜维半晌没做声,诸葛亮也不再多言,只把案上那几卷竹简收拾了,卷到一半,姜维才突然“哦”了一声,然后恭恭敬敬的撤后一步行了个大礼:“谢先生指教!”

       少年的模样成熟与纯真并存,俯身再起仰望诸葛亮时眼中毫不掩饰敬佩与感激。诸葛亮笑着点了点头,抛开古怪的来历,姜维的确是个可塑的人才,悟性高,能力强。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的目的单纯,将来确是一大助力。

       第三天清晨,诸葛亮换了官府,着一件藏蓝常服,带着姜维和三两个仆从出了偏门,门外备着一架颇为简陋的马车。

      姜维乖巧的扶着诸葛亮上了车,再自己老老实实爬上去坐在外侧,也不问诸葛亮去哪里,只听得外面有人吆喝了两句,马鞭响了几下,马车便慢慢的行驶起来。

      行了两刻钟,诸葛亮问:“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姜维先摇了摇头,然后才说道:“能让我猜猜吗?”

     诸葛亮饶有兴趣的点头:“好,你猜。”

     “猜中有赏吗?”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了。”

     姜维笑起来:“不会拿大事为难您的。”他指了指车,复又掸了自己的衣袖:“您这衣着打扮和用车,肯定既不是用的左将军府的名义出去,也不是用的军师将军的名义,您虽不追求用度奢华,倒也不是那种为了名声就刻意简朴的人,这回白龙鱼服,肯定是微服私访。”

      诸葛亮点点头:“猜得不错。”

      “若就是猜到这里,也未免太简单了。”姜维忽的得意起来:“刚刚起行时,马鞭响了四下,所以我们后面还跟了一台车,听马蹄声,拉的应该是辆货车,货物不算重,但也不太轻,您之前的车夫是荆州人,说话带荆州腔,现在这个车夫驾车赶路却都是蜀地口音,您特地换车夫,肯定是要让人以为我们是蜀人,蜀人有什么好卖的呢?最有名的就两样,一是蜀锦,二是蜀盐,蜀盐若是让人看货,您后面那货车大了点,若是卖货,又少了点,蜀锦送样就刚好合适。您的衣服粗看上去普通,却是暗地云纹蜀绣,识货的人,都看得出它的价值。车出左将军府,又绕了两个圈,最后还是往汉中东面市集而去,所以,您大概是想装成蜀锦商贩探一探汉中蜀锦市场深浅吧。”

       他说完这长长一串,歪着头看着诸葛亮,眼睛笑得微微眯起。仿佛要藏起那点得意洋洋的小心思,却又从身后不小心冒了出来,只差装上一只给自己摇旗呐喊的小尾巴了。

      诸葛亮倒过扇子,用扇柄点了点他:“你啊……说吧,想要什么?”

      “我想要……”姜维迎着诸葛亮的眼光看过去,车子又拐了个弯,风把车窗的帘幕吹起,阳光漏进来,又须臾随着帘幕落下逃了出去,一明一暗之间,诸葛亮忽然觉得少年的目光如此灼热,烙得他心头一痛,但旋即又冷了下去:“我想要……”姜维又沉吟了一下,低下头去:“我没想好,您容我再想想。”

       “好……”诸葛亮不知自己为什么松了口气。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好在不多久就到了地方。

       姜维猜得没错,诸葛亮果然是装成蜀商与人谈生意,他认真坐在一边,听诸葛亮和人谈起生意经来头头是道,心中暗暗觉得有点好笑,但凡有人望向他,他便露出温柔又矜持的神情点头致敬,有人问起他,诸葛亮就答:“家里的小郎君,跟我来见见世面。”姜维眉眼柔顺的羞涩笑笑,问话的人便了然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小郎君生得好模样。”

       诸葛亮隐约觉得被人误会了什么,却又没法解释,姜维好像乐见其成,越发显得眉目含情起来,一改之前那爽利的样子,温顺得让他觉得不自在起来。

       谈好生意敲定了价,对方意外的好说话,也不多纠结,倒是还约了下一单的买卖,诸葛亮出了门上了车就沉了脸:“说吧,又打什么主意?看看人家那眼神,都只差明说我有龙阳之好了。”

       姜维不在意的笑道:“那有什么关系,有龙阳之好的是蜀商葛某又不是军师将军。您装得倒是挺像,市价行话都知道,就是一点为商市侩气也没有,随身带个小郎君伺候着,是不是那股大商人的气质就显出来了?”他笑嘻嘻的又摆出那副娇媚的样子,柔声道:“先生辛苦了,我给先生捏肩……”

        诸葛亮大窘,用手一拦,刚触到姜维肩膀,又缩了回来,姜维倒也没继续,又退回来规矩的坐好,一触之下,明明还隔着衣物,却也似乎能感觉少年身上暖意。

       “拿我胡闹,自己的名声也不要了?”

         姜维愣了下,忽的松懈下来,靠在车壁上从帘隙中往外看:“倒也不是,不过名声什么的我也不是很看重吧,还是达成目的最重要,别人口里的毁誉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反正是无愧的。”

       他难得的显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疲惫,诸葛亮语气也和缓起来:“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姜维沉默了许久,车厢里低声回荡着车轮声,诸葛亮耐心的等着,一颗石子在车轮下制造了一场小的颠簸,姜维靠在车壁上轻轻的磕了一下,他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开始低语:“我不知道……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才十岁,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母亲觉得我迟早要肩负起这个家的,所以从不拘着我,我读书,习武,当地的孩子学业上没一个能比得过我,我家境虽然不能说是钟鸣鼎食,倒也算得富贵,有田产有家业,但我其实对打点那些没有兴趣;以我家族在天水的地位和我家在族里的地位,我将来当个小官也没什么问题,可我也不太有兴趣;我还养过死士,我跟您说过的,虽然人不多,但是各个都对我忠心耿耿,我若带着他们去投军,立个功名也并非难事,但我还是没什么兴趣,……我想知道的是,在这所有的事情之前,我首先得明白自己真的想要什么。您昨日一番教导,我知道了自己不能好高骛远,但脚该踏在哪块实地上,我还是没有想好。”

        诸葛亮点了点头:“你还年轻,你可以慢慢想。”他忽的展颜一笑:“你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想到二十七岁才想明白,有时候命运让你去向何方,只会在某个契机由某个人向你展示。”

       姜维看向诸葛亮:“是左将军吗?”没等诸葛亮回答,他又扭过脸去看向外面:“二十七岁,还有十年,到那时候也太久太老了——”

       诸葛亮无声的笑了起来。少年到底是少年,二十七岁都嫌老,大把的流年可以随意抛洒,他二十七岁出山的时候,明明没少被人质疑太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