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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花组】合欢树
•有私设的中国文豪，原著向，对应漫画110话之后的自己写的if，私设如山，ooc有
01.
后来的故事？
02.
末广铁肠悠悠转醒时不是躺在那条重峦叠嶂的林荫小道，而是在四溢着消毒水味的洁白病房
病房的门顶挂着“武装侦探社”的牌匾
房内的设施简洁得令人惊奇，反正末广铁肠是没有想到武装异能集团的病房会是如此洋溢着温馨，温馨得堪称盈满家的痕迹。
生活用品虽然错乱有致却极具格调，像是下午三点的伦敦无人咖啡厅，又像是已经用不上了，惟余旧时代车辙的斜阳古道，慵懒闲适在时间被慢...
•有私设的中国文豪，原著向，对应漫画110话之后的自己写的if，私设如山，ooc有
01.
后来的故事？
02.
末广铁肠悠悠转醒时不是躺在那条重峦叠嶂的林荫小道，而是在四溢着消毒水味的洁白病房
病房的门顶挂着“武装侦探社”的牌匾
房内的设施简洁得令人惊奇，反正末广铁肠是没有想到武装异能集团的病房会是如此洋溢着温馨，温馨得堪称盈满家的痕迹。
生活用品虽然错乱有致却极具格调，像是下午三点的伦敦无人咖啡厅，又像是已经用不上了，惟余旧时代车辙的斜阳古道，慵懒闲适在时间被慢放了三分之一中，湮逸了千万场不可言说的翻云覆雨
末广铁肠垂下头，盯着一圈圈光晕中映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
不可置信，以万箭穿心程度的创伤，即使是那名女医生也束手无策，她应是不曾翻阅过猎犬成员手术后的资料：若遭受大面积毁灭性的伤害，他们并不会像常人一样在世间驻足十几分钟，而是在身体机能全盘抱恙的瞬间，全身溃烂，几乎在闭眼放弃求生意识的瞬间就饮恨西北。
所以，但凡到来的迟了一点，哪怕是“愿君勿死”也无济于事
况且，他在闭眼时分明看到他被他心心念念的搭档变为了吸血鬼，若不是在他合眼的瞬间，与谢野医生就及时赶到，发动异能。末广铁肠实是想象不到还有第二种活路
若有若无的想着，蝴蝶萦绕着的紫发之人推门而入
“又见面了呢，猎犬的剑客先生。请不要着急这是怎么回事。先遵从一下我们的安排，过上一会儿您自然能知。您的身体已无大碍，请先随我们抵达飞机场。宫泽先生也在外边等着你”
好吧，除了听从以外，他没有其他做法，说起来，听从本就是身为猎犬最该遵从的事情
他起身披上了枫红色的外衣，与金发少年一起，随着与谢野一步一步行进了飞机场
遥遥地他望见天边红了，燃作火海的天边翻涌卷起呼啸的赤潮，赤潮中的云层尽数收起了余晖躲进层层叠叠的远山里，只能在山后折射出一望无尽的光芒里识得一些描述不清的色彩
想想啊，之前自己好像还没跟条野采菊一起，一起去看看横滨红得好像能烧得一路的天，和燃烧在天边的赤枫
他的头发很像枫，他偏爱秋季凋敝的，也一定很喜欢枫
只是此行去飞机场的路上没有枫。
——不是秋季的时节，倒也不应该盛开枫，有的仅是叶影堆砌的，大片绿簇团中探出几缕粉绒的，一树一树的合欢
03.
合欢树
应窥树映绿苍苔，穿庭无声是飞花
粉色绒团勾勒成的合欢花，飘飞在夏目漱石与来自东方古国的异能者并排前进着机场旁的林荫小道上
“给我一个帮你们的理由哦，夏目先生，虽说您与我们协会几位最高干部都有交情，但你一声招呼就把我和我的老师叫过来，招呼里的那句“报酬稍后抵达”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收到，是不是有些太看不起我们协会了呢？”
姑娘撇了撇嘴，发出带着些嗔怪意味的质问，她不知道为何面前这位先生一个信笺就能让协会放心地让她和她的老师出行如此凶险的任务
“看不起？没有的事，小姐。我们将至少支付贵协五万美金的酬劳。具体情况视给予帮助的分量而增加，也便是，您与另一位最高干部大人抵达日本，酬金就至少五万起步往上了”
“哎呀，那听起来可真是有诚意呢，可惜啊，夏目先生…”
“请小姐容许我先将话讲完，我知道您想说贵协不是见钱眼开的主，我们还有一些更为重要的理由。”
“您已听闻横滨近日战乱频频，事情的罪魁祸首目标是毁灭世界，而我学生麾下的黑手党正与其苦战，双方难分胜负。我们希望您——萧红小姐，以极高的战绩打出重多傲人成绩的，异能力“生死场”持有者，作为我们制胜的重要筹码之一”
未等萧红回话，一阵爽朗的笑声便从合欢树后传出，夏目漱石看见身着藏蓝色长衫的年龄较长者踏步走来
“老师——”红衣的姑娘如是喊到
“幸会，中国文学协会的最高干之首，鲁迅先生。”
04.
……
“老夫年迈，烽火狼烟已不再是我的舞台，我所能收集到的这个事情的相关信息只有以上，感谢各位愿意到来”
夏目漱石欠首向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鞠了个躬
“哈哈” 和蔼常笑已是鲁迅的代名词 “夏目先生话虽不假，但亦有些许关键点，是故意遗漏了吧？”
“您说您的学生虽在此次战役里胜负难分，但已找好最优解，并下达了全盘部署，只是在次要关键的那部分没有十足的把握，需要我的学生萧红前往默尔索监狱进行最后一道保险。
当然了，您说过萧红非必要切勿现身这点，我相信您和您培养的学生的实力，这点萧红她定谨遵”
“然后啊，到我了，听上去我的任务很轻松，在您规定的时间点前往两处配合您另一位学生的社员发动异能”
“而我的异能，朝花夕拾，与我敌对之人将与时间战斗，去应对倒流时空的能力”
“那么问题来了，第一，您看上去一点也不焦急，甚至可以如此平和的与我们进行如此长久的对话，完全没有一丝爱徒深陷囹圄的一点紧迫。我是否可以认为，慧眼如炬的您从一开始就认定自己的爱徒相安无事呢？
或者说，我是否能够猜猜，从您的话语里我没有听到任何您对这位罪魁祸首的其他情绪。唯一存在的只有一些，嗯，我该说叹息吗？这很难让人不去联想是否另有其他隐情吧。”
身着藏青色长袍之人看着面前在世人口里冠位神明的，不知异能的异能力者。是了，神明总该在陷落的那一刻毫无理由地接住摇摇欲坠的破旧世界
昔是，今是，往后亦是。
溯洄时间的倒影，一切神明的起源。面对这位同辈，夏目漱石无奈的笑着将对话接了上：
您还是像以前一样，鲁迅先生，无论是什么对话呀，都是一语道破，一针见血
似是上了年纪的人都很爱笑，笑着一同看向那灰烬掩盖的影子长长
05.
福地樱痴匿在黑夜里。看不见的地方，只能听见这位神明亢长的叹息
叹息滑落在横滨厚重的夜，春深，霜露再如何也无法织就终不见散的清浅。土壤睡着了，连反射一点诡谲的光芒都不肯。望去，只见一滩看不见底的黢黑浓墨
——哦，差点忘了，猎犬基地里的窗，从来是照不到月亮的。也许有的时候会照得到吧，只是几年来，福地樱痴从没有看到过一次
月亮躲进了层层叠叠的远山里
三十六年后年后的战争有什么？福地樱痴想不到也不敢想。雨御前安安静静的伏在桌面上没了光亮。寂寥的色泽里，那把用生命铸就的剑好像要说些什么
它说啊，你选五百个可喜的，可悲的人吧。
福地樱痴听到雨御前如此呼唤他
五百者，是谁人？
他们应该什么怨言也没有，若是能知道真相他们该是什么怨言也没有的。一条三尺微命与四十二万条画上等号，从何算都堪是功德圆满
背影有些佝偻的老者颤抖地从花名册上划下自己的队员。
原谅他吧，他的队员们从小拖着做了千万次手术的千疮百孔的身躯，用刀光和血光去滋养、去照亮那名为和平的安良
总有人将他们冠为救世主，可除去源一郎以外，他们充其其量也不过是一群孩子，他们也会哭，也会累，也需要保护。
天灾降临时，他们总是义无反顾地站在最前端。只是他们被推往最前端太久太久，久到一直展现的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坚无不催战无不胜，久都忘记了自己早已浑身弹孔。
所有人都施他们以神这种冠冕堂皇的称号，他们可以也一定要保护世人，不存在失败或是等等这种选项
该停停了，该休息了，背负了太多的孩子们
天黑的很浓重，重得看不见横滨那一望无际的海，不见海，不见月
走罢，走罢
一盘豪赌的棋局被推开了名为猎犬的战车，王会亲自上阵，上阵这场注定离别的生死场
他涂抹去了已经被画成红杠的四个名字。前生飘荡，总该给后辈们一个归处，没有办法了，一旦自己的行为暴露出去，所有人都只会认为猎犬全员是他福地樱痴的帮凶，为那些孩子脱罪，真的只有自己对那群孩子下死手
不忍，却仍要踏在刀尖上穿行
——在与那个孩子对战前福地樱痴的雨御前早已发过了讯报，他早早便请求侦探社的女医生隐匿在旁：用日本政府的加急强制信息。他不敢，不敢拿那个孩子明澈的双眼去开玩笑
立原道造
——再另一孩子，他实诚的，让他去面见侦探社，侦探社的孩子们定能坐实他十恶不赦的名号。届时如果他是刺向自己的利爪，那定可以摆脱世人口中猎犬是污秽帮凶的身份
只是，在不久的将来，福地无论也没能想到，这个平日木讷至极的孩子竟会为了保护搭档孤身前来，时间太紧迫，他只能将应对条野的方法原班搬去保护铁肠
算是保护吗？如果他能知道的话也算是吧，希望有朝一日自家队员可以理解他的苦衷吧
末广铁肠
——还一个孩子啊，总是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不管是知晓真相前见不得光的自己，还是知晓原因后称得上一句不曾愧对世界的自己，为她寻一处清静的归处有些难办，但只要是由她来了结了自己，也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吧
“我以队长的名义命令你，在众人得知罪魁祸首是我后，当着众人的面杀了我”
大仓烨子
——最后一个孩子，他实是想不到有其他办法可以为其辩白了。雨御前已经传来消息，机灵的孩子已经在了解真实面目后，会义无反顾地赌上性命去反抗这暂时无法理喻的所作所为
以一名军人——他从来在军人觉悟这方面是最高的，他定会与他认定的邪恶血战到底。猎犬的身躯进不得鬼门，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只能抢着全身溃烂前让他继承吸血鬼顽强的身躯。
在吸血鬼寄生后，宿主的身体机能是停止的，也便是在那一刻，属于他——人类的身体细胞更迭是停止的，转而为利用吸血鬼本就不会疲惫的身躯。
如果，抢在全身溃烂前让吸血鬼寄生，再在解除吸血鬼异能的瞬间发动时空倒流的异能，紧接着利用治愈系的异能，那是否，还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一线生机？
条野采菊
接下来，何去从？
他去找了夏目漱石，昔日挚友的恩师。在福地樱痴记忆末尾的青时，福泽谕吉在樱林草场下拉着他去面见这位伟岸的异能者，他说源一郎，夏目老师所向披靡，一同拜他为师吧，他会在你如履薄冰时为你指明道路的
福地樱痴在夏目膝下的时间不长，大抵习武一年半载左右就去参了战，虽记忆里还分明着这位老师的身影，但他从未想过敬爱的老师还记得自己，也从未奢望过天五事件开始后，老师还能听进他的想法哪怕只言片语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他照着记忆里泛黄的老师的地址，送出了一沓厚重的信件，本坚信会石沉大海，出乎意料地，对方回了封同意支援的信
06.
信里内容不长，夏目老师落笔，他在海外有些刚好对症解决吸血鬼事件的朋友，老师提到了隔海的华夏古国的文学协会。
福地对这个协会有些许印象，表面作为文人墨客在各地蒸蒸日上发展文学进程，实际作为异能者组织，为国家解决一桩又一桩难事，但协会是异能能组织的事隐藏得极为隐蔽，连福地也是成为联合国特战部部队长后才知晓的
夏目先生说到时具体，他会让一位能让时间倒流的友人，去专项倒流福地队员的身体机能的时间，接着配合武装侦探社那位女医生，将垂死之人复活。
而届时，文学协会将会派出一名战力较高的人员去默尔索监狱，作为以防有人死亡的最后一道防线
以上有了夏目老师在这一方面的支持，所有计划都闭合成了完美的一个圆。很完美，像是纷扬的尘土黄沙，在蔽天狂舞后寂寂落回原处，尘埃落定，再无声息。
只是让他有些私心吧，他实是不想将自己呵护如此之久的队员交给这些素未谋面的人们，即使是夏目老师，即使那些一往无前的强大的异能者
够了吧，够了。像他这样力挽狂澜的世界要是再次濒临湮灭，那就太不够意思了。
月亮渐渐从远山后悄悄探出了头，盯着残破的窗，不会说话的月亮痴痴发起了呆
07.
所以说，所谓能与想要守护的人在一起是永远短暂的一刹合欢。他只能护送他的孩子们到这一程，剩下的路他们要自己走，一直走，不要回头
08.
“那可，真是一个值得叹息的故事啊。”鲁迅先生点燃了手中的烟，烟头上的火星溅起木屑，纷飞，隐入尘烟
“后来呢，”红衣的女孩，萧红歪了歪头“所以现在算上死心塌地跟着他的那个队员，一共就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始终吗？”
“是”三花发色的年长者抖了抖赭色的烟斗“福地那孩子不希望有过多人知道”
“好吧，那可真是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萧红转了转眼珠，貌似明白了些什么，她看了眼火车站旁深棕色的欧式挂钟。“现在，我要赶去现场，到最后一杠保险。老师您们保重哦——虽然我感觉该保重的是我”
她踏着“生死场”飞走了，“生死场”在一定范围内召唤多把短刃，刀刃在距她一定范围内可自由凭借她的意念施展攻击。不过，萧红最后还是认为将短刃组合起来，载她飞行是最棒的选择了
“您的学员可真是可爱。”夏目漱石抖了抖手中的烟斗，“我相信她能够完成这项任务的，毋需质疑，我的朋友。”鲁迅笑了一声“她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滴的一声夏目漱石的电话显示收到了一条来自福地樱痴的短信，信里说一切皆已完善好，大指令会在六个小时后结束全世界的吸血鬼异能
挺好的，挺好
两位老者看不见屏幕背后的那个人是怎样的表情，只是字里行间跳跃着的仿佛有着火花。迸发着点说不清意味的欢喜
若人在知道自己将死之前这样的欢喜，那他的一生，又是怎样呢？
鲁迅先生笑着眯了眯眼：好啊，他这是在呼唤我快些过去完成任务呢
哈哈，我的老友，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合欢，年年岁岁合欢
09.
后来的故事？
后来的故事很长很长，长得末广铁肠来不及历数前生，他随着侦探社的一行人穿过长街短巷，来到熟悉的飞机场，灼灼日光炽热着夕阳，他看见好多人默默注视着，他亲爱的队长——那一茔无须刻下任何歌颂的无字碑
他满是血光地倒在挚友的怀里，笑着细数一件件的过往，声音渐渐变小，小到最后再也听不清任何音节。
仿佛在梦中呓语，又似在振聋发聩地呢喃
他刚才睡去了，睡去了一场深大而长久的梦。梦里很和平，很繁华，梦里一切皆是美好合欢
睡着了，嘴角仍挂着一丝微薄的微笑，残照打在他的脸上，好像本来就是一片温柔
五百个人，第五百个人，他丝丝缕缕的灵魂最终沉寂回了自己的归处，再无起伏
武装侦探社的队长低下了头，有什么晶莹而又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迷迷蒙蒙中又擦肩了一场离别
那位戴着帽子的眯眼侦探先生说你们先走吧，社长需要在一个人的地方静一静，说罢眼里噙着泪，不由分说地将大家推了出去
朦胧中好像时间又倒回了数十年前的春潮，日光稀薄而又热烈，樱花树下飘下了纷纷扬扬的落叶，两个少年并肩坐在横滨的海旁
“到你了福地，你的愿望呢？是什么？”
“我希望，世界和平”
09.
末广铁肠知晓自己大脑木讷，常年总在熟悉的旧人挥手离别直至渐行渐远，他才顿悟回头，怅然已失。
他的一生总在不断的失去着什么，而他的队长，也是在离开前也不肯好好照顾他的直脑筋，来不及让他把多年欠着队长的一句谢谢说出口
愣愣地他又回到了熟悉的猎犬基地，一切摆设如旧，只是落了一层浅浅的灰悄然昭示着光阴的溜走，看不见悠长的影子
暮光中，他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看到了那个白鬓而发尾朱红的，那个他朝思暮想的面孔
“蠢得可以”条野采菊的声音如此响起
孑然的人，迎来了孑然的重逢
09.
“欸，鲁迅老师，我听说饱读诗书的人会在想含蓄吐露爱意时告诉对方，’今晚的月色真美’，这好像是某位翻译家在翻译屠格涅夫的《阿霞》时委婉译作的’我爱你’哦”
“哈哈，咱们萧红什么时候对情情爱爱之类的事感兴趣啦？果然萧红长大了呢，不过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哦，这句话，他其实是夏目漱石先生翻译的耶”
“啊？！！”
10.
“月色很美，我死而无憾，条野我真的一秒也不想再等了”
你不曾沾染纤尘的眼里满是一汪流不尽的月色
这是二十一世纪横滨的春夜，不见海，不见月
他们牵起彼此的手，一步，两步，向前走，走进了横滨一望无际的海，在合欢开满的路上不曾回头
在多年以后，斑驳的记忆回到此刻，他会想起时光窄巷的深处，一位老者在四个孩子的背后种满了合欢，合欢枝叶摇晃，合欢花繁叶茂，合欢撑起了烈火焚烧的旧时代下一片阴凉
到那时除去他们几个，无人记得种下合欢花的那位老者，但人人都在遮天蔽日的合欢树下悠长而慢慢地谈论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平安喜乐，自由顺遂
合欢，今朝合欢，明日合欢，年年岁岁，皆合欢
end.
@midsummer 给宝贝的月考贺文（doge）
史蒂芬和他的小美人鱼的恋爱手札
gb向，第一次尝试这种写法……还挺有意思的
不是真正的日记，他也不会写那种东西，算是以日记的格式呈现他的内心视角
注意最后一段
可以接着蹲，有可能还有后续（不过也可能就到这hh）
——如果说古一和那回面对多玛姆时不知多少次的死亡教会了他面对失败和绝望永不放弃，那么你的存在则是让他理解了明明结局早已注定，却依旧付出自己全部情感的缘由。
xxx3年1月17
今天气温很低，从镜像空间出来的时候寒风呼啸刮擦过伤口，血好像流的更多了，要速战速决。
有种被热切注视的感觉，但没有恶意……算了，不去在意吧。
xxx3年4月26
那个不知道什么种族的小姑娘又来了，说是不放心他上一周...
gb向，第一次尝试这种写法……还挺有意思的
不是真正的日记，他也不会写那种东西，算是以日记的格式呈现他的内心视角
注意最后一段
可以接着蹲，有可能还有后续（不过也可能就到这hh）
——如果说古一和那回面对多玛姆时不知多少次的死亡教会了他面对失败和绝望永不放弃，那么你的存在则是让他理解了明明结局早已注定，却依旧付出自己全部情感的缘由。
xxx3年1月17
今天气温很低，从镜像空间出来的时候寒风呼啸刮擦过伤口，血好像流的更多了，要速战速决。
有种被热切注视的感觉，但没有恶意……算了，不去在意吧。
xxx3年4月26
那个不知道什么种族的小姑娘又来了，说是不放心他上一周受的伤，但目光的灼热仿佛连Levi都能穿透。
偏偏和这种性格的非人成了邻居，真说不上是好是坏……
xxx3年6月15
她告白了。
坦白说，拒绝的时候确实不是没有动摇的，漂亮的小姑娘红着眼睛的样子也让他有些不忍。
最后还是没完全狠下心推开，让Levi去哄她了
xxx3年7月28
在一起了。
希望能护住你。他会拼尽全力的。
xxx3年8月12
四爱？
……
并非没听说过，倒也没有感到所谓的“恶心”，只是……
先拖着吧
xxx3年9月2日
她的生日，不知道准备什么礼物好，问了王也说肯定还是作为男朋友的他最清楚，所以最后还是站在她面前问她有什么想要的了
被喝了点酒的她压在床上了……
也算生日礼物了，随她高兴吧
xxx3年11月24
你最近不太对劲，但身上没有被动了手脚的迹象，问为什么也没得到结果
多注意点吧
xxx3年12月25
圣诞节，洋洋洒洒的大雪飘落在行人的头发上、肩膀上
被拉着出来逛街了，并不受寒冷影响的女孩也随大流穿上了白色毛领的红羽绒服
下半张脸被围在毛里，偏过头来看他的时候，能从眼睛里看出来你在笑，广场圣诞树上装饰的彩灯温暖的光照在你眼底，很美
他并不相信圣诞老人，从儿时起就不信。现在的至尊法师更是，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上，还不如施个法术自己实现
但也依旧在她要求他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也配合了下
许个什么愿呢？那就……
希望年年圣诞节都可以这样和她一起度过吧
xxx4年1月6日
不对劲，她最近很不对劲，无论是平时还是在床上，都仿佛用尽一切热情
好像第二天世界末日就要分开了一样……
悄悄用法术检查了她的身体，没有出问题
xxx4年1月17
终于从异纬度回来发现你不见了，留下一封说要分手的信
是本人的笔迹，她并不是什么会被轻易控制的存在，也没有留被威胁的暗号
为什么？他什么时候惹她生气了吗？
和找奥丁的时候不一样，她属于地球，他无法凭借特别的能量定位，试了不少方法也没找到人，最后还是决定用时间宝石
xxx4年1月17（第二次）
回溯了一周的时间，小心翼翼地对待你，但17日的时候人还是离开了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人确实是自己离开的，她走的时候他假装自己睡着了亲眼看着你悄悄走远，还发现你早就准备好了行李
所以……问题是出在那之前吗？
xxx4年1月17（第三次）
这次他倒退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但依然是相同的结果
隐隐约约感觉到，或许有个巨大的问题从很早的时候就在他们之间存在了
……那时候他还不清楚，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到底有多么困难
xxx4年1月17（第七次）
一点点试探
没有用，无论怎么做都没有用，仿佛你并不是因为对他不满意而这么做的，而就像是什么自然规律一般，到了时间就自动离开
……等等，到时间了……？
xxx4年1月17（第八次）
特别注意了家中的物品，有本日历，他们初遇那天被用红色彩笔画出了大大的记号
这个其实他早在第一次就发现了，你说那值得记住于是就没多注意，毕竟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这次才发现，原来第二年的1月17日也早早就被用黑笔画了出来
而且能看出来或许并非被圈过一次，而是在不同的时间用不同的笔反复描过了差不多的位置，细看能看出差别
所以，是早就决定好的吗？
是什么“为期一年的恋爱游戏”吗？
xxx4年1月17（第九次）
这次干脆从相遇的时候重新开始
果然，那个被圈出来的痕迹在他第一次进她家的时候就看到了，很大概率确实是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设好的界限
但随着对她的了解越来越多，却感觉……她并不是那么恶劣的人，虽然平时有些恶趣味，但绝不会开这么过分的玩笑，不会践踏一个人的感情将其当做享乐
一定有什么隐情
xxx4年1月17（第十次）
虽然没有找到原因，但发现了更多细节
比如……你似乎并不想离开
xxx4年1月17（第十七次）
在她语焉不详的试探和提示，以及翻遍藏书与记载的努力下，终于找到了真相
人鱼一族的族规：不可以和一个人在一起超过一年
据说违反者都会受到严厉的惩处，下场凄凉
……这种不讲理的规定……
他会护住你的
xxx4年1月17（第十八次）
在最后一天你离开之前和你摊牌了
你看上去很惊讶……吓到你了吗？
但接下来得知了在唯美绝望的传说与模糊的记载中间，被隐没在冰冷现实里的真相
她说从来都不是什么族内的惩罚，而是人鱼一族的特性。就如鸟儿会飞狮子会捕猎一样，人鱼被抛下或者放弃，会·死
所以才有规定不能在一起超过一年，既让他们能够度过感情的峰值，也保护他们的安全
她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是见过很多不好的例子吧，说不定里面还有她亲近的存在
这次他是看着你离开的，什么都没做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在面对某些选择的时候，放弃她
想到这里不禁苦笑
你看，连他自己都在怀疑啊……又怎么能期待别人相信，甚至把性命寄托在上面呢
xxx4年1月17（第十九次）
上次之后他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做不到让你离开
他会把你和世界一起保护好的
在那之前，他要让你明白，他不会让你有变成泡沫的一天
xxx4年1月17（第三十……不知道三十几次）
很难，非常难，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难
无论怎么做，好像都无法留下你……但也有点欣慰，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你才能好好活到遇见他的时候
反正多玛姆不知道多少次的折磨与死亡熬过去了，14000605种未来也挺过去了
他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xxx4年1月17（第xx次）
对你了解越来越多了，有时候也不禁感叹，或许再多几次的话，哪怕是你的同族和你相处过的时间也不如他长吧
xxx4年1月17（第xxx次）
这次也没有留下她
但在走的前一天，你的眼泪在夜晚滴落在了他的脊背上，像是比什么都要烫
xxx4年1月17（第xxx次）
他现在已经可以从你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里看出你的任何意图了，只可惜还是没什么用
但在有限的和你相处的时间内能让你生活的更轻松愉快……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xxx4年1月16（第xxx次）
你吻了他手指上的伤疤
忍不住颤抖了下
他听见你喟叹着喃喃自语“这么喜欢我啊……等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呀”
你以为他没听见，其实并不是
他知道这一次依旧不能让你为他留下，但没关系，这是他做的还不够……所以他只是更加地贴紧了你，装作不知道
1月17（第xxx次）
又一次目送你离去的背影
他知道，他们会在下一次重逢
【花邪】喜欢的人
解家当家做事手段果断狠绝，待人八面玲珑，交心精于攻计，这是道上有所共识的。
即便关于他的评论皆非美言，但倾慕他年轻有为，俊逸潇洒的大家闺秀比比皆是。倘若能够有幸在宴会上见上一面，那渗进骨子里头的儒雅气质，绝对让人终身难忘。
这些年间跟解家明里暗里示好，提出可以商政联手，强强配合的人多如牛毛。却总会被解雨臣轻风细雨，不着痕迹地全给推脱掉。
眼看着此路不通，很多存了心思的人又开始打起了他堂哥，吴邪的注意。
道上都知道解当家为吴家小三爷出生入死，人财皆可弃，便断定他们关系非同一般，吴邪也定会知道解雨臣的喜好。于是当着面问，或从旁......
解家当家做事手段果断狠绝，待人八面玲珑，交心精于攻计，这是道上有所共识的。
即便关于他的评论皆非美言，但倾慕他年轻有为，俊逸潇洒的大家闺秀比比皆是。倘若能够有幸在宴会上见上一面，那渗进骨子里头的儒雅气质，绝对让人终身难忘。
这些年间跟解家明里暗里示好，提出可以商政联手，强强配合的人多如牛毛。却总会被解雨臣轻风细雨，不着痕迹地全给推脱掉。
眼看着此路不通，很多存了心思的人又开始打起了他堂哥，吴邪的注意。
道上都知道解当家为吴家小三爷出生入死，人财皆可弃，便断定他们关系非同一般，吴邪也定会知道解雨臣的喜好。于是当着面问，或从旁侧击，反正就是千方百计，不到黄河心不死。
“解老太，我是真不知请，他也没有跟我透露过半分消息，或者您们可以找一下其他人？”吴邪在这里喝了第三杯大红袍，终于有点坐不住了。
“没事，解子自小便善于藏，你不知道，也是自然的。”解老太目光慈祥，循循诱导，“我猜，他如果是真心喜欢，定会待那人极好。但也有可能不曾表露半分，充其量就是说一些‘我觉得这挺好的’‘这倒合我心意’‘跟我还挺配的’的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语。我也说不太准，大概是这样吧，这已经算是他的极限了。”
吴邪的脑海里突然钻出一个八岁男孩的小模样，分明喜欢的东西，却被家族的人训教得不敢透露半分。
“好，我想想。”吴邪看着茶杯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慢慢循着记忆匹配起解老太指引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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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我看像你这样啥都不会，又啥都懒得做，还爱多管闲事的人，谁能受得了你。”某天里，胖子嫌弃自己不帮忙砌墙翻新，语气不善。
“没事，我觉得这挺好的。”解雨臣喝着吴邪特意为他熬的汤，“总会有人懂得欣赏他的好。”
“看，这才是好兄弟。”吴邪得意地拍了拍解雨臣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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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不能细想，一旦开启了这扇窗，所有的线索就会一根筋似地全被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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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我觉得你跟我还是蛮配的。”黑眼镜又炸掉了敌人的一个据点，口里边嚼着烟边占吴邪便宜，“够狠、够疯、够快，考不考虑跟师傅再多搭档几次？”
“我看他不太行，”解雨臣慢悠悠地拨开黑瞎子搭在吴邪肩上的手，“跟我倒是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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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吴邪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神秘盒子，记忆片段源源不断地涌现。
“没事，吴邪，我觉得这挺好的。”
“你保持这样就行了。”
“或许张起灵会嫌弃，但我肯定不会。”
“要不是知道你嫌弃我这儿，我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放你回雨村？”
“吴邪，方才都是开玩笑的，别当真。”
解雨臣说的话像是电影般一幕幕地在眼前掠过。难怪自己会一直忽略，因为他实在是掩饰得太好了，尤其每一次的最后，都会被他用云淡风轻的微笑带过，自己才会一直没去留意。
“解老太，我刚才说的，您们分辨分辨吧，我也搞不太清了。”吴邪放下茶杯，一阵莫名的急躁感涌上了心头，“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行一步回去了。”
吴邪拒绝了她们的挽留，礼貌告别以后便一心想着回去。
“夫人，我这就去寻找他方才口里描述的女子。”站在解老太身后的女人俯身示意，却被解老太先一步阻止了。
“不用白费力气了，他说的那个人，我们刚刚已经见到了。”解老太叹了口气，缓缓地喝了一杯热茶。
“您是指…”女人若有所思地回忆着，突然表情诧异了一下。
“嗯。”解老太点点头，最后一丝的困惑也得已解决了，“我想，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真相吧。”
吴邪从解老太处出来，思维一直都杂乱无章。更多过往被他理所当然忽略掉的细节，正一幕一幕地在他的脑海里自动播放。
等回到解雨臣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将近9点了。
“回来了？”解雨臣坐在客厅里翻阅着财经杂志，极其随意地抬头望了吴邪一样。
“嗯，回来了。”吴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小花，胖子刚跟我说喜来眠有点事情急需要我回去处理，所以我得提前走了。”
闻言，解雨臣放下手中的杂志，仔细端详着看上去跟平常完全无异的吴邪：“刚刚有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想到自己自认为完美的掩饰，竟被解雨臣如此轻易地戳破，吴邪努力地想要夺回最后一点的把控权：“没什么，就是解老太约了我去跟她聊聊天。”
“吴邪。”解雨臣温柔的声音里头带着不容抗拒的震慑力。他踱步到吴邪面前，认真地检查着他身上有没有伤口。“不准骗我。”
吴邪咬咬牙，下意识地避开了解雨臣探究的目光。这种不断索取对方关心的罪恶感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她们问我，你喜欢怎样的人。”吴邪倒了杯温水，喝下去润了润喉咙。
解雨臣眉宇轻挑，似是了然：“你觉得我有喜欢的女生？”
吴邪摇了摇头，保持沉默地继续再喝了一杯水。
看到吴邪的表现，解雨臣沉思了片刻：“你顺着她们给的提示，从过往与我相处的蛛丝马迹里，推断出来了那人？”
吴邪没接话，但握住水杯的手却是更加的用力，眼光也移向了别处。
“吴邪，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回应些什么，我也不需要。”解雨臣极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拿出手机操作了起来。
“原来的回程票就作废吧。我用我的账号，帮你订时间最早的一趟航班。”解雨臣平静得似乎在闲话家常，如果不是特别留意，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他连续按错了好几次密码。
“不是，小花，我也没这么急，只是想找个安静的环境好好捋捋。”吴邪伸手阻止了解雨臣准备付费的动作。
事情一旦摊开，吴邪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肚子也终于感觉到饿了，毕竟一天下来还真没吃过什么东西。
“小花，你在等我吗？”吴邪目光扫到饭桌上满满的热菜，寻思着这人不知道又花了多少功夫，才能保持着这些菜不会凉。
吴邪心里一堵，语气随即软了下来：“小花，我们先吃饭吧。”
不出所料，这顿晚餐吃得略为沉重。解雨臣没有像往日般的主动夹菜给吴邪，盘子里的白灼海虾也一直没有人碰。
“我吃完了，你慢慢吃，不着急。”解雨臣没吃几口便停下筷子，像是不想让吴邪尴尬一般，主动离了场。
吴邪看着桌上基本上没动过的菜，也全然失去了兴致。
解雨臣平常一直主动剥的虾，全部都原封不动地放在盘里，滋心润肺的熬汤也没有任何人舀过。
吴邪将剩下的饭菜装进了保温盒，然后便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导致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思考和消化。毕竟事情目前的发展方向，早就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了。
直到过了凌晨12点，他才想起来要洗漱睡觉。
经过二楼的露天阳台时，吴邪停下了脚步。解雨臣独自靠坐在木椅中，身旁的木桌上放着一瓶被喝了大半的威士忌，冰桶里的冰块基本已经融化，酒杯里的冰早就消融得不见踪影。
吴邪放轻脚步靠近，发现对方正在闭目养神，但轻蹙的眉宇透露出对方的不适。
解雨臣经常因为工作废枕忘餐，食不定时，他的肠胃早就在闹腾他了。刚刚为了等他这么晚才吃饭，吃了也没多少还跑来喝酒，吴邪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吴邪走上前想没收他的酒，没想到手刚伸出去，手腕便被人轻易地握在了手里。
心中一惊，吴邪立刻抬眼看去。只见解雨臣的眼角微微泛红，目光带着酒意的朦胧，微微泛光，吴邪顿时觉得心里的某根弦被挑拨了一下。
“起风了，回房间睡觉吧。”吴邪轻声劝说道。
“吴邪，你又要逃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了，对不对？”琥珀般清透的瞳孔里，有着白天没有的敏感和脆弱。
“你能不能忘了这件事？”解雨臣的手拽得更紧了，他垂下头，刘海遮盖住双眸，“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藏的足够好了…相信我，我会继续藏好的。”
【隐藏结局】双向奔赴，甜蜜HE。
【观影体】掉下来的马甲成真啦4
【】为原作内容，因为马甲成真，有修改
观影众时间线为共噬事件后，天人五衰开幕前
Bug很多随便看看
-------------
【
过了一会儿，江户川乱步突然将眼镜收了起来放进怀里，不满地冲国木田独步抱怨，“好麻烦啊这个委托，委托金乱步大人已经收了，又不能退，国木田我需要安慰，我们跟着轮椅先生一起去买点心吧？”
“乱步先生，你的点心还没吃完……”国木田有些无奈，完全拿江户川乱步没办法，“社长如果知道你吃了那么多零食点心，他肯定会生气的。”
“你先带我去买点心，游乐园明天可以继续来，要不然乱步大人没有动力工作了。”
......
【】为原作内容，因为马甲成真，有修改
观影众时间线为共噬事件后，天人五衰开幕前
Bug很多随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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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江户川乱步突然将眼镜收了起来放进怀里，不满地冲国木田独步抱怨，“好麻烦啊这个委托，委托金乱步大人已经收了，又不能退，国木田我需要安慰，我们跟着轮椅先生一起去买点心吧？”
“乱步先生，你的点心还没吃完……”国木田有些无奈，完全拿江户川乱步没办法，“社长如果知道你吃了那么多零食点心，他肯定会生气的。”
“你先带我去买点心，游乐园明天可以继续来，要不然乱步大人没有动力工作了。”
想到自己的猜测，原本趁着外勤结束早来游乐园玩的江户川乱步瞬间就没心情了。
国木田没法，等江户川乱步都要跟着[安吾]走了，他才只能先给福泽谕吉打个电话说明今天迟一点回去，然后赶紧跟上去。
江户川乱步正在和[安吾]介绍横滨。
“我们这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小孩子满地跑，特别多，而且他们好像很快乐的样子，虽然我不懂那么无聊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快乐。”
“我觉得你会很喜欢这里啦，你可以留下来，他应该不会介意才对。”
这个他，江户川乱步指的就是坂口安吾。
[安吾]本人身上的线索不多，但却又让人明显感觉得出来，那是一种困境终于过去，世界安宁下来的放松与无牵无挂。
他应该是知道这里不是属于他的世界的。
他应该知道那个坂口安吾是真的，他自己也是真的。
避开更加贴近真相的猜测，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失忆了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失忆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却是假的。
目前江户川乱步不能准确猜测[安吾]从前那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有了底。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总归那个横滨不像他们这个横滨一样安然无事。
[安吾]歪着头听江户川乱步说话，提到小孩子眉眼却顿时温柔下来，“小孩子嘛，本来就懵懵懂懂的，一点点事情就会很开心了。”
温柔得简直不像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坂口安吾。】
乱步气鼓鼓地盯着[安吾]看了一会儿，甚至同样把眼镜拿出来戴上，才又泄气地放下。
想也知道这段记录的主角的轮椅先生，不可能会留下。
但还是很让人不爽！
江户川乱步是个座右铭为“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任性大孩子，他并不喜欢，也不想去理解正确和错误的区别，在他看来，轮椅先生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如今到了这里，就该好好休息了！这里有轮椅先生喜欢的一切，留下难道不好吗？
乱步不喜欢听那些大道理，但是跟在福泽谕吉身边久了，却也认可一句话。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所以哪怕是世界赠与的奇迹，笨蛋们也会毫不后悔地用掉吧。
“那个[安吾]这么喜欢小孩子，不会也收养了很多孩子吧？”太宰摸了摸下巴，把脑海里织田作和安吾的形象重合起来，然后就被孩子们包围的安吾那个场景逗笑了。
啊，一想到安吾那么规整的人被小孩子们弄得浑身都乱七八糟的，就不由笑出声了呢。
而那样的安吾，就更不想还给那个[太宰治]了啊。
太宰任凭冰冷的思绪冲刷大脑皮层，默不作声地盯着荧幕，却似乎看向了荧幕没有表现出来的地方，看向那个把[安吾]搞丢了的[太宰治]。
即使只是一具尸体。
“也就是说，[安吾]先生果然已经解决了末日吧，所以才这么轻松。”单纯的敦却由衷为[安吾]感到高兴，他是很怕死的，也很害怕疼痛，虎的治愈能力能让他即使濒死也能快速恢复，但他依然害怕受伤，曾经也想过要是从没有过这样的异能力就好了。
在知道[安吾]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他不禁代入了自己，感到十分害怕。但是在乱步看穿[安吾]身上的放松后，他也同样共情到了那一份放松。
——从前我不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过，唯独对于没做的事，总是追悔莫及。
敦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超越生命的那一份意义，他只是依然在为了活下去而挥动虎的爪子，但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其实怎么会不理解“死”为何物呢。
那是最经常伴随他们的事物，是他们被抛弃的理由，是食物增加的理由，是床位空缺的理由，是笑容消失不见的理由。
所以他畏惧死。
但如果能像这位[安吾]先生一样，能为了超越自己生命的意义付出一切，那样的结局，出乎意料让他感觉不到恐惧。
因为那样的结局，自己一定会欣然接受的。
泉镜花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小镜花？”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泉镜花说，“我会陪在敦身边。”
“突、突然说什么啊小镜花……”敦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脸。
【
[安吾]租的民宿距离这里不算远，而那家餐厅就在民宿对面，因此很快就到了，到了餐厅门口，他率先推门进去，“老板，早上的草莓大福还有吗?”
正在吃饭的红头发年轻人听到熟悉的声音扭头看过来。
“安吾？”
底层工作人员是很忙碌的，织田作之助前天和太宰治他们一起将人送到医院，没一会儿就离开了，一直没再见到[安吾]，不过昨天晚上在Lupin酒吧的时候听坂口安吾提起自己的卡被刷了的事情，他也没想到今天休息来看孩子，居然会遇到[安吾]。
所以对方是刚好找了附近的房子？
比起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心就大多了，察觉到[安吾]没有恶意就没防备。
虽然不知道这个[安吾]怎么回事，不过他们这个世界的安吾和他是朋友，这个安吾就算不是区别也不大吧。
“唔，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我叫织田作之助，是港口黑手党底层员工，和你应该是朋友。”
“……嗯，我也感觉我们应该是朋友。”跟面对太宰和坂口安吾截然不同，[安吾]只是愣了一下，便若有所思地接受了。
织田作之助想到太宰治说的这个安吾身体不是太好，起身将桌子对面的椅子移开，又推着[安吾]将他推到他对面。
[安吾]:“……”
我其实可以起来坐椅子上吃饭的。】
太宰看到[安吾]被噎住这熟悉的一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愧是织田作啊，无论什么时候这一幕都永远看不腻呢。”
“是织田作先生的做法啊。”安吾也无奈地推了推眼镜。
两个人都对[安吾]对织田作更亲近的表现不怎么在意——那可是织田作啊，不熟悉他的人跟他相处可能有点苦手，但是只要习惯了，谁会不喜欢织田作呢？
那可是织田作啊！
谷崎裕一郎弱弱地说：“这位织田作先生……不，他应该姓织田吧，为什么大家都叫他织田作啊？”
“哥哥大人，你也想要一个爱称吗？直美会满足你的~”
“不，等等，直美，不要在这里……”
“因为很有趣啊！织~田~作~织~田~作~不觉得叫起来很棒吗？”太宰笑眯眯地说，束起两只手，手指一晃一晃的。
“安吾！”
太宰忽然冲着远远的异能特务科的方向招了招手：“我们来打赌吧，就赌接下来织田作会不会邀请[安吾]吃辣咖喱！输了的人要请对方吃蟹肉料理！好，我赌织田作会哦，安吾要赌什么？”
安吾卡了一下，然后才激烈地吐槽出声：“这种必输的赌有什么好打的啊！你只是想吃蟹肉了吧太宰君！而且还想压榨我的钱包！”
“哎呀因为看荧幕上的安吾被刷了卡感觉他好可怜……”
“我就不可怜吗？！”
就在这时，荧幕上的织田作晃了晃呆毛，果不其然对着[安吾]郑重地说道：“要吃咖喱饭吗？老板做的咖喱饭天下第一好吃。”
“耶！蟹肉料理！”
“太宰君——！！”
中也对织田作之助没有多深印象，仅仅只是听说过，黑手党居然有个不肯杀人的成员，还是太宰的朋友这种程度。但现在看到织田作之助是何许人也后，他不禁抽了抽眼角，目光同样扫过安吾。
呜哇，不愧是能跟那条青花鱼玩到一块儿的人。每个人的脑回路都不是他能理解的！
【
[安吾]拒绝了。
被[安吾]拒绝织田作之助也不失望，倒了一杯水推到[安吾]对面，“说起来，[安吾]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啦，轮椅先生来自另一个世界。”正在和老板交流想要买草莓大福的江户川乱步闻言回头说了一句，然后继续和老板磨。
[安吾]早上买的草莓大福其实是老板做给楼上五个孩子的小灶，刚好做得有点多，就卖给[安吾]了，这家餐厅其实是不卖草莓大福的。
“另一个世界的[安吾]？”织田作之助看了江户川乱步一眼，觉得他有点眼熟，“难怪跟我认识的安吾不太一样。”
[安吾]：“……”
虽然由我这个失忆的人来说很奇怪，但关键点在另一个世界上吗？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还有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吗？织田作先生！
[安吾]没有反驳江户川乱步的话，显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他为什么还要让江户川乱步去调查另一个坂口安吾，说怀疑另一个坂口安吾呢？因为他想知道另一个安吾经历了什么，有哪些朋友。
那应该也是他的朋友。
“确实不一样，我啊，可比这里的坂口安吾厉害多了。”[安吾]晃悠着玻璃杯，颇为悠闲地说。
之前遇到坂口安吾的时候他还在怀疑坂口安吾的身份，警惕而戒备，但面对织田作之助就轻松了许多。
江户川乱步忍不住侧目。
这区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江户川乱步磨了半天终于磨得老板答应再给他做一份草莓大福，这才满意地走到[安吾]旁边坐下，刚一坐下就听到外面传来孩子凄厉的哭声，动作一顿，织田作之助手里的勺子一扔就往外冲。
比他速度还要快的是[安吾]。
在餐厅对面，[安吾]居住的民宿旁边那栋楼十二楼，有个孩子正扒着窗沿玄在外面，眼看就要掉下来了，窗户里面还有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在哭，似乎想将外面的孩子拉回去。
就在织田作之助冲出餐厅的时候，悬在外面的那个孩子终于抓不住窗沿，从十二楼摔了下来。
但[安吾]飞身而上接住他，就地一滚卸去力道。
孩子被他牢牢护在怀里，一点事情都没有。
那孩子不过三岁的模样，被[安吾]抱在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见[安吾]低头看过来还对他咧嘴笑了。
[安吾]目光温柔下来，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两下，随后将孩子交到织田作之助手中，自己转身背对着孩子擦了擦嘴。】
在场许多人，包括港口黑手党在内，都为之动容。
一枚鸡蛋从高空砸下来都能砸穿人的头骨，更何况一个起码十几斤的孩子。
灾难发生的瞬间往往太短暂，但那一瞬间人能犹豫的东西却太多。
我会不会接不住那个孩子？我会不会因此残疾，又或者反而被砸死？
在生死一线上最本能的行动，往往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本性。
那便是，[坂口安吾]，是个好人。
就连安吾自己也感到惊讶，他的分析能力其实算得上最顶尖的那一批，只不过身边总有个太宰或者绫辻行人那样的外星人脑袋作比较才显得泯然众人。这个[安吾]的年龄其实比他大上好几岁，是未来的[坂口安吾]，这一点，他看了出来。但他没想到，未来的自己能够成长到这种程度。
真是……让人感觉莫名压力呢！
我们异能特务科的使命，便是要让善良的民众愚蠢且无知地活着，为此，即使是好人我们也要请他去死。
种田长官过去的话语还回荡在心头，安吾之前一直有过迟疑，但现在他终于能对自己说，是的，我也是那个可以去死的对象。
那便是他加入异能特务科的初心，是他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后剩下的最尖锐的叛逆。
“乱步先生宣布他入社测试合格啦！”乱步高兴地宣布，他知道荧幕上的自己也会这么做，但他就是要抢先一步说出来，哼哼。
“这种性格，[安吾]君的确不适合港口黑手党呢。”森鸥外也无奈了，这样的钻石，即使闪耀也过于容易夭折，根本不适合黑暗。
虽然是个黑手党但却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中也眼中也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但是那样的黑手党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他才不要夸那个教授眼镜！
“真不错。”太宰托着脸小声说，略长的刘海遮住他半张脸，但神色却很温柔。
“安吾，你能不能努力一下快点找个女朋友啊，我想看安吾带孩子了！”
“请容许我郑重拒绝！”
【
“轮椅先生，用纸擦吧，别用衣服，不好洗。”江户川乱步递过来一包纸巾，围绕在[安吾]身边打转，国木田独步迟了一步，将[安吾]的轮椅推了出来。
最震惊的大概就是国木田独步了。
织田作之助知道[安吾]曾经下水将太宰治捞上来，所以他双腿肯定没问题，江户川乱步什么都看出来了自然也知道，只有国木田独步，看到阿皎从轮椅上跳起来健步如飞，他都惊呆了。
“坂口先生，你还好吗？我送你去医院吧？”
[安吾]摆摆手，“咳咳，我没事，不用担心，咳咳……”
织田作之助见孩子没事，在楼上的女人带着大一点的孩子下来就将他还了回去，走到[安吾]身边，对他此时的状态很担心。
“咳咳我去，咳……我去洗手间清理一下咳咳……”[安吾]坐到轮椅上，见咳血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便立刻控制轮椅回到餐厅，直接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关上后，江户川乱步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
“撒，这位先生，你是轮椅先生的朋友吗？他的情况很不妙哦！”
“啊，看出来了。”织田作之助看着洗手间紧闭的门，担心地说。
“我说的不是身体不好啦，他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觉得自己还挺好的，这个才是问题，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得出来轮椅先生他挺重视朋友的。”江户川乱步趴在桌子上，学着[安吾]刚才的模样戳着玻璃杯。
江户川乱步后悔了。
真不应该一时好奇就接什么委托，这个委托真的好麻烦啊！
“他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所以遭到了排斥，他的身体这么脆弱，不过是我们的世界对他排斥而已，想把他赶走。”江户川乱步嘟哝着，“但是呢，他又回不去自己的世界。”
织田作之助跟不上江户川乱步的思路，毕竟这可是江户川乱步啊，这个世界没几个人能跟得上他的脑子的。
“乱步先生，为什么坂口先生回不去自己的世界？”国木田独步坐在一边，闻言问道。
“国木田好笨，这都看不出来，轮椅先生在游乐园的时候已经说了啊，因为……”江户川乱步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声音低沉严肃，“他在自己的世界，已经死了。”
“一个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当他被我们的世界排斥出去，他就彻底死了。”
现在[坂口安吾]还能行走世间，都是因为世界的馈赠。】
世界的馈赠？那是什么？重视利益的人率先注意到了这个形容。
世界的排斥？有趣的课题！富有科研精神的人发现了这个构成独特的词组。
而能够看见生命光辉的人，则为[坂口安吾]献上了无言的默哀。
乱步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提问！”
分明可以用心声直接询问，乱步却举起了手大声说道：“复活死者的范围，也包括轮椅先生吗？”
荧幕上的播放被摁下了暂停键一般停止了，隔了几秒，声音才出现。
[我现在无法给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乱步歪了歪头：“嘛，也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屏幕外众人的心声和屏幕内的国木田和织田作重合了。
而太宰一怔，想到了什么。
但……他难以理解，为什么“书”要做到这种地步。
分明只是，单纯的谢意。
那是罕有的，太宰治无法理解，江户川乱步懒得搞懂，世界上最聪明的几个人也会感到困惑的领域。
也许凡人反而能够轻易明白呢。
【
“这样啊……这个安吾，和我认识的安吾很不一样呢。”织田作之助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认识的安吾是个文员，一点都不能打，这个安吾很厉害。”
“那当然啦，轮椅先生实力可是天花板级别的！”要不怎么拯救世界?
说起来，那边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再怎么样也不该轮到文员上战场吧？武斗派们呢？还是说，他们都出事了？
[安吾]并不知道江户川乱步都快比他这个失忆人士知道更多了，他在洗手间止住血又清理干净自己，将洗手台上的血都冲洗干净，这才打开洗手间走出来，一出来就面对几人担忧的目光，步伐一顿。
“你们看我做什么？”
“你还好吗？”
“……还好？没什么事情。”[安吾]顺手将洗手间的门关好，控制轮椅回到桌子边。
“别这么看我啊，好像我要死了似的，真的就是看着可怕而已。”[安吾]总觉得自己去洗手间的这么几分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安吾]那话一出来，几人都没吱声，江户川乱步伸手又去袋子里翻找零食，“啊，国木田你是不是忘了给我买波子汽水？”
有些沉闷的气氛被他这么一打断，顿时消失不见，国木田有些无奈，“乱步先生，你没说要波子汽水啊！”
织田作之助今天是趁着休息过来看孩子的，没想到会遇到[安吾]，他和人交往向来知道保持距离，不过问不该问的事情，但江户川乱步的话却在他心里留了底。
这是关乎到生命的事情。
另一边，乱步回到了侦探社内。
“乱步，今天还顺利吗？我听国木田说你又接到一个委托？”
江户川乱步趴在沙发上，头上的贝雷帽也扔到了一边，“社长，我们的世界来客人了，我接的这个委托好麻烦啊，早知道就不吃草莓大福了。”
“你接了什么委托?”福泽谕吉走到江户川乱步身边坐下来。
“帮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找到另一个人伪装成他故意接近他朋友的证据，证明对方不怀好意？”
福泽谕吉一愣，听到前面部分他还以为是寻找记忆的委托，他也是这么问江户川乱步的，“不是寻找记忆？”
“不是。我不懂啦，他明知道对方不是伪装，就是跟他一模一样的人，为什么还要下这个委托啊？根本不可能有这个证据啊！”
“要不是看在……算了算了，社长，他现在算是武力派，我们要不要将他收进侦探社啊？”江户川乱步想，既然那位轮椅先生被这个世界排斥，那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得到世界的认可，进而留在这个世界呢？毕竟他也是真的没地方去。
看着一位英雄走向末路，就算是江户川乱步也会动恻隐之心。
江户川乱步心中的英雄轮椅先生现在正满头大汗地被逼到了墙角，双腿直接站在轮椅上面对眼前的可怕怪物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动手了!”声音惊慌中带着色厉内荏。
然而无论他怎么驱赶，眼前的可怕怪物都不为所惧，还嘶吼着上前了两步，逼得更加近了，眼看就要碰到轮椅了。
“走开走开走开！啊啊啊！！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不敢动手！再过来我要你好看！”
正在[安吾]和对面对峙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嗤笑，下一刻一身黑色西装的少年从墙角拐过来，走到轮椅边将和[安吾]对峙，蠢蠢欲动要扑上来的怪物拎了起来抱在怀里，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换来对方舒适的呼噜声。
“喵~”甜蜜蜜的声音响起，[安吾]却只觉得这声音可怕极了。
不过见流浪猫被太宰治抱在怀里，[安吾]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整个人无力地瘫在轮椅上，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声音透着虚弱，“谢谢……我记得，你叫太宰。”
[安吾]怕猫。但不知为何猫都喜欢靠近他。】
众人还沉浸在前面悲伤的气氛中一时无法自拔，忽然画面就转到了[安吾]那边，能把武力值强大的[安吾]逼到墙角，那该是怎样可怕的对手？
不少容易被影响的人已经设身处地地担心起来，便看见荧幕上的镜头恶劣地慢吞吞地转过去，然后看见了一只……猫。
整段垮掉。
福泽谕吉皱紧了眉头，浑身散发出可怖的气场。
猫！
他喜欢。
那位[坂口安吾]还是被猫喜欢的体质！
他好羡慕。
于是福泽谕吉整张脸都变得黑如锅底，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和[安吾]一样不喜欢猫呢。
乱步看不下去了，在心里大声嚷嚷。
给社长发只猫啦！
[……我不能随便创造活物，但可以把你暂时变成猫。能吃巧克力的那种。]
“真的？”乱步眼睛一亮，猫的身体可比人灵活多了！而且社长也会很开心！
至于不做人了这件事，对乱步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乱步，你在和谁说话……乱步？！”
绿眼睛的黑猫好奇地用爪子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小帽子，又很开心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几圈，十分自然地扑进了福泽谕吉怀里：“社长，我给你摸！”
福泽谕吉整个人都呆住了。
森鸥外酸了。
他在心里悄悄询问阁下能不能把他的小爱丽丝还回来，得到了明显区别待遇的一声冷笑。
[给你个洋娃娃还是可以的。]
下一秒，森鸥外怀里出现了一个金发碧眼，十分可爱的……小男孩人偶。
“小爱丽丝啊啊啊啊啊啊！”森鸥外惨叫出声，却又不敢直接扔掉。
“首领？！”
“呜哇，抱着小男孩人偶的森先生变态程度飞升了大概有两亿倍吧。”太宰嫌弃地说，然后兴高采烈地在心里请求，请把我变成棉花糖吧！
他同样得到了声音一个有点无语的冷笑。
然后“砰”一声，敦，泉镜花，还有芥川手里，都多出了一个豆豆眼，二头身，脖子上缠满了绷带的软绵绵的太宰治玩偶。
就像棉花糖一样。
泉镜花好奇地戳了戳太宰玩偶的脸，肯定地点点头：“兔子。”
这就是在说太宰玩偶有兔子那么可爱了。
尾崎红叶眼睛一亮，如法炮制得到了一个可爱的镜花玩偶。
“这、这是对太宰先生的不敬……！不，但是这也是，太宰、先生？”
芥川的语言中枢混乱了。
在看到芥川银手上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玩偶后，便更混乱了。
一时间，众人都意识到了空间更好的使用方法，原本还有些空旷的场地瞬间多出了不少小玩意出来。
……弄得跟家庭影院似的。
“哼哼哼，就用这个诅咒中也吧……”
只有太宰不知何时拿出了一只中也玩偶，他因为这个玩偶过于可爱而被恶心了两秒，但下一秒就高高兴兴地拿出针开始扎中也玩偶。
顺带一提因为他的强烈要求，这个玩偶下半身是黑漆漆的蛞蝓身体。
“你这混蛋，给我住手！”
中也汗毛都炸开了，他想都不想就抓起一只玩偶砸过去，砸在太宰脑袋上。然后定睛一看，他不小心抓走了魏尔伦手上的中也玩偶。
……顺带一提那个玩偶跟魏尔伦的发型一模一样。
真是法国木头之心，路人皆知。
中也炸了。
“好好看荧幕啊！没看到都暂停了吗！”
[谢谢你，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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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里面敦君画的太宰实在是太可爱了，我也想要那样的太宰玩偶。
这章放松一下吧。
【奥莲/短篇】阿波卡利斯决定去死
*原作向奥莲，糖刀参半，时间线在奥托离开天命之前
*有自嗨的奥莲相处模式
半夜睡不着的发疯产物，几乎没有什么逻辑，太久没产出，先整一个简单的复健。
我似乎并不会写一发完的短篇。
—————————
“众所周知，奥托是个躲在女武神背后的懦夫。”
“我喜欢这句话。”哪怕五百年也没能占据一副属于自己的躯体，虚空万藏也还是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即使作为金色六面体，他也可以表现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天命的主教大人看着他的老朋友，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虚空万藏看上去确实比他更像是一个人类。
“你难道对这句话就没什么意见吗？”虚空万藏问。
奥托不由得感到一丝好笑，于是...
*原作向奥莲，糖刀参半，时间线在奥托离开天命之前
*有自嗨的奥莲相处模式
半夜睡不着的发疯产物，几乎没有什么逻辑，太久没产出，先整一个简单的复健。
我似乎并不会写一发完的短篇。
—————————
“众所周知，奥托是个躲在女武神背后的懦夫。”
“我喜欢这句话。”哪怕五百年也没能占据一副属于自己的躯体，虚空万藏也还是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即使作为金色六面体，他也可以表现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天命的主教大人看着他的老朋友，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虚空万藏看上去确实比他更像是一个人类。
“你难道对这句话就没什么意见吗？”虚空万藏问。
奥托不由得感到一丝好笑，于是把这句评价翻来覆去地品味了几遍，居然没能找出错处。
合上手边的文件夹，他像是想把无关紧要的往事统统从自己的纷乱而复杂的记忆里抹除。
但他又回忆起他自己年轻又尚且青涩的时期，相较于从虚空万藏那里套话，他那时总是不知轻重地追问这不安好心的人工智能。
在液态魂钢中储存入档的记忆并不会轻易的丢失，这反倒让奥托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五百年的时光改变了太多太多，而他自己相较从前，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面目全非。
就比如说，二十岁的他绝不会想到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主动要求卸任下天命的主教一职———除非是卡莲·卡斯兰娜邀请他放下工作私奔。
天命五百年的实际掌权人申请退出组织，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个毫无逻辑的无聊笑话，但奥托的确打算这么做了。
这件事牵涉到整个天命实际力量的最终归属权，事关重大。相关的文书必不可少，职务的交接至今也没提上日程，这些琐事都让他感到头大———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每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最起码他不舍得让德莉莎这么做。
奥托·阿波卡利斯盘算着自己的空闲时间，又看着无人托付的种种工作，突然生出了独属于老人的唏嘘。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虚空万藏又问，“你怎么看这个说法？”
实际上，出于对自己相对清晰的认知，奥托·阿波卡利斯早就坦然接受了这句并不客观的评价。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奥托漫不经心地随口接道，“自私自利、斤斤计较，一切智慧生物都具有这样的利己属性。恕我直言，这并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价值。”
“我是个惜命的人。”他煞有其事地想道，选择性地无视了自己早些年那些堪称疯狂的行迹，那时的他不择手段，是真正意义上的疯子。
五百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对于生命乃至于死亡这一人类永恒的话题，天命现任主教自认为没人比他有更深的感触。
“懦夫组成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群，天真又勇敢的傻瓜才是社会中的异类。”奥托摁着眉心，语气平静。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虚空万藏揣着明白装糊涂。
作为五百年的老友，虚空万藏有些想念奥托当年气急败坏又无话可说的模样，这小子几乎所有剧烈的情绪波动都几乎来源于这个死掉的女人。
所以虚空万藏不无恶意地笑，有心将话题引向那个他们两人都避而不谈的天命圣女，“什么叫勇敢的傻瓜？”
奥托·阿波卡利斯偏过头，笑而不语。
什么是卡莲·卡斯兰娜？
是卡斯兰娜家族的战士，是人民拥护的圣女，是走在变革前线的爱世人者，天命现任主教这么想。
“奥托———你又在想什么啊？”在十几岁的年纪里，卡莲·卡斯兰娜一般是以这样的语气来将她的大发明家从漫无边际的思考里扯回自己身边的。
少女白羊毛般的发辫在脑后摇晃，夏日的午后，阳光下的她几乎灿烂得令人不敢直视。阿波卡利斯家族的幼子，因为她澄澈如水的眼眸而胆怯。他忍不住下沉视线，最终沉到她那双沾满草屑的皮鞋上。
“没……”他听见自己声音颤抖，说出来的话也令人发笑。
卡莲趴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托腮看着眼前这个仅仅才认识两天的男孩。
她向来信守承诺，既然昨天翻墙的时候承诺了会带奥托一起出去玩，那她就会半步不离他的身边，如同最忠诚的护卫一样确保他安全。
午后的阳光对于久居室内的男孩还是过于刺眼，卡莲让奥托老实躲在树荫下，而自己在太阳底下眯着眼。
纵使在石榴红透的季节里，奥托也还是将制式的服装扣到了最上一颗纽扣。相比同龄的孩子，他的脸色是病态的白皙，不爱出声，坐着的时候安安静静，还很听卡莲的话。
同样作为家中年纪最小的成员，卡莲一直想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同伴。而奥托完美满足了她那无处宣泄的保护欲。
奥托还在为不知道说些什么而局促的时候，卡莲已经开始制定此后几天都要一起玩耍的计划了。
“我去给你抓一只蜻蜓。”
卡莲·卡斯兰娜突然说。
奥托看向她，也看向了她身后几只聚成一团的蜻蜓，点点头。
“我要先送你回家。”卡莲又说。
奥托同样点点头，但眼神中隐约流露出失落，他觉得是自己过于沉闷，惹得人家不乐意和自己待在一起。
“作为交换，我想要昨天你手里那个可以飞的很高的———是叫飞机吗？”卡莲·卡斯兰娜从草地上一跃而起，握住奥托的手，眨眨眼道，“我明天会把蜻蜓带给你的！”
“好啊。”奥托应了一声。
他的心跳动着，就像这夏天。
回去之后，奥托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来覆去，迫切地想找到什么东西是能与卡莲此时正在做的事情搭上关系的。但他只找到了一本蝴蝶的画册。
画册里有花纹像开裂的粉水晶的红晕绡眼蝶，有鳞翅上翻着白色浪花的海伦娜闪蝶，他翻了一页又一页，书里没有蜻蜓，除了蝴蝶还是蝴蝶。
奥托·阿波卡利斯合上书，脑海里除了卡莲还是卡莲。
阿波卡利斯家族的幼子继承了其母亲的聪敏，又从他的父亲尼可拉斯那里学来了几分权谋。在这个追逐权势又满口谎言的家族中，他显然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
感情是太炽热，太脆弱，难以把握又太令人不知所措的东西了。
甚至到了青年时期，尽管那时常常因为沉默而被人看作软弱的奥托·阿波卡利斯已经渐渐展露出几分源自于他爷爷的阴鸷，他那对于感情的无措也依然没有改变。
除了对卡莲毫无条件的认可，奥托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来表达自己对卡莲的好感，不过这样也无妨。
“我们应该可以永远在一起。”奥托望着远处的卡莲这么想到。
卡莲·卡斯兰娜是真正的天才，假以时日必然能在天命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奥托·阿波卡利斯，他只想做英雄诞生的见证者。
他陪伴着她的成长，注视着夏日里她翻飞的裙裾，目送着她踏上了东征的终点钦察草原，在隐蔽的角落里仰望着怪盗小姐如同黑鸦般的身影，却在最后见证了“圣女的诞生”。
往事不堪回首，天命的主教大人总是刻意避免想起卡莲·卡斯兰娜。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他想从自己尘封的记忆里寻觅出关于那人的只言片语时，他才发现他记不清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欺诈、谎言、背叛和谋杀。
“卡莲·卡斯兰娜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
“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入籍改姓，做我的兄弟。”奥托微微偏头，眯眼注视着眼前这位第一律者的侧脸。
三年的书信往来，他自认为对瓦尔特·乔伊斯了如指掌，也认为眼前这位获得瓦尔特之名的律者没有任何理由能拒绝他给予的利益。
除非他是个傻瓜。
“如果你真的想说服我去做什么的话，下次请不要过于自说自话了。”瓦尔特·乔伊斯眼睑低垂。
这世上难道真有这样的傻瓜吗？
多少人虎视眈眈的天命主教之位，阿波卡利斯家族毫无保留为之倾斜的资源。这些条件都没能换来瓦尔特·乔伊斯的合作，他想要完成的事最终还得独自完成。
“希望时间能给你答案。”奥托面上温和，心底冷笑。
意气用事的蠢货罢了。
时间没能带给奥托·阿波卡利斯他想要的回答，他等到的不是瓦尔特·乔伊斯的妥协，而是北美支部宣告独立的叛旗。他赞许他们的意志，也同时发自内心的感到愤怒。
把他们都毁了吧。
“天上的暴君，见识一下星星粉碎的样子吧。”瓦尔特·乔伊斯手握伊甸之星，另一只手拎住自己那件在战斗中略显累赘的外衣。
星星粉碎的样子是卡莲·卡斯兰娜。
在即将被黑洞抽离的意识空间中，奥托看到了她，看到了那脖颈悬挂绳索的、已死的、名为卡莲·卡斯兰娜的梦魇。他在狂喜之中感到剧烈的恐惧，变了，什么都改变了，卡莲·卡斯兰娜说话的语气，眼底流露的感情，以及细微到嘴角弧度的神态。
这应当就是知道他近些年所作所为后，卡莲的模样。
“你只会停留在过去的命运里自怨自艾，我的奥托·阿波卡利斯啊。”她不愿意再与他对视，声音不带半分感情。
我的卡莲才不会这么说话！奥托心想。
卡莲不是这么说话的，卡莲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卡莲说话是怎么样的来着？卡莲未必不会这么说话！哪怕卡莲这么说话……
奥托·阿波卡利斯疯狂地大笑着，在心里。因为他那被黑洞支配的金属身躯已经无法做出任何表情来表达那些来自他内心深处的情感了。
他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彻头彻尾。
他注定会为了卡莲·卡斯兰娜走上一条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道路了。
自童年时期就展露出的，奥托怯懦的一面，实际上一直从未被抽离出他的行为逻辑。他没有再走上另外一条路的勇气，却又傲慢地认为自己并不会获得失败的结局，索性将错就错。
“我不在乎，成为最大的恶人又有何不可。”
奥托·阿波卡利斯利用虚空万藏拟态出犹大的誓约，背靠着这巨大的十字架状武器，他满心愤恨，想到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在乎？都不。我。任何人。
他此时极端的疯狂，又如同失去圣诞礼物的孩子。
奥托·阿波卡利斯确信自己已经疯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任何人都像卡莲呢。
无论是K423，幽兰黛尔，德丽莎，还是瓦尔特……他在任何人的身上偏执的寻找着卡莲的幻影。在这个充斥着恶意的世界里，唯一一个与卡莲·卡斯兰娜完全不同的人就是他自己，其余的所有人都可以与她相似。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止转动，正如同没有任何人会将活着的意义完全寄托在另一个人的生命上。
“卡莲·卡斯兰娜未必是独一无二的。”奥托·阿波卡利斯颇有几分苦涩地想。
作为活了近五个世纪，跨越不知道几代人的老家伙，他想自己应该已经有放下青年时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的勇气。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的不可替代。所有人都可以像她，即使她天真又温柔，勇敢又叛逆。可这又不是什么稀缺的东西。
仅凭理性，他无法得出一个令自己感到满意的结论。
“奥托！听我说话啦！”
奥托·阿波卡利斯回过神，泛着银光的餐叉在他的面前挥舞，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像是飞舞的银蝶。
今天本该是一个普通的圣诞节。但是因为要和卡莲一起在街上散步，所以变得并不普通。而卡莲·卡斯兰娜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很久，甚至特意搞来一套不是天命制服的裙装，因为这样才能在街上的任何一个商店里毫无顾忌的挑选她心仪的小玩意。
“抱歉，你刚刚说到哪了？”奥托把自己面前还未动过的甜品推到卡莲的面前，撑着头看她满眼喜悦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自己也没忍住嘴角上扬。
“你想要什么样的圣诞礼物。”
这句话刚到嘴边，又被年轻的卡斯兰娜连同蛋糕一起被吞回腹中。圣诞礼物应该是独特又充满惊喜的，已经知晓内容的礼物反而就不能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如果只是普通的礼物，却又白白占据了一个这么重要的送礼机会，那也太可惜了吧！
“算了算了，我刚刚什么也没说。”卡莲感受这口中奶油甜蜜又柔滑的口感，冲着奥托碧色的眼眸眨眨眼，含糊不清道。
奥托·阿波卡利斯为她体贴地递上一杯饮料，装模作样道：“好吧，那我什么也没听见。”
奥托同样怀着心事。但是他并不想把这些心事告诉卡莲。
“我吃饱了！”卡莲拍拍肚子，惬意地靠在藤编椅的靠背上，就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奥托发现自己忍不住关注卡莲的言行，在意她的观点和看法，并且总是在一些无关的事上联想到卡莲·卡斯兰娜的一切。他想和她待在一起，哪怕相对无言。
“你今天看起来很奇怪，是不舒服吗？”卡莲从座椅上站起，整理自己褶皱的裙边，担忧地去扯奥托的袖口。
“并没有，我很好。”奥托偏过头，“接下来想去哪里？”
他看见卡莲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犹如报菜名一般，张口蹦出了一大串他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地名。这么多地方，一天之内是肯定没办法全部走遍的。
“选一个吧？”卡莲兴高采烈。
“选一个你最想去的地方吧。”奥托微笑。
白发的姑娘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他身前半步的位置，迫不及待地想和金发青年分享接下来一路的喜悦。
青年把自己的爱意藏在心底，他的爱无关于家族的决定，无关于两人之间的婚约，甚至无关于他自己，他一切的爱只是因为卡莲·卡斯兰娜， 但这些话他都不敢说出口。
青年迈步跟上心上人的背影，为自己的怯懦暗暗感到遗憾。
“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下次再说吧。”
卡莲·卡斯兰娜是清朗的风，是适口的甜点，是任意一个午后温暖的微笑，是照回湖心的明月，是三更酒醒不敢惊动都梦，是正确的时间里出现在正确位置上的人，是使奥托·阿波卡利斯认为世界令人欣喜的原因。
她就是不可替代。
“很久没看见你笑得这么开心，看来我的话让你想起了一些不算糟糕的事。”虚空万藏不合时宜地出声，将奥托·阿波卡利斯从回忆抽离出来。
“是啊，”奥托揉着眉心，一些罕见的喜悦让他有些轻微的头疼，“确实不算糟糕。”
“以当时的社会背景来看，卡莲·卡斯兰娜难以避免死亡的结局。”
虚空万藏依然在他的脑海中喋喋不休，发表一些自以为高深却完全莫名其妙的理论，奥托罕见地对这一类他早已习惯的噪音感到了不耐，于是自顾自地离开了书房，并关上了门。
这么多年来他反复思考死亡的真正内涵，却发现死亡本身是并不存在意义的，这一概念只能代表某一生命体的消亡，是再自然不过的自然现象。
从有机的形态转化为无机物，自此彻底融于世界的茫茫沙尘、徐徐清风。
“对我来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杀死自己也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之一罢了。”奥托·阿波卡利斯这么想。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棵不知名的树下，他感到些许疲惫，于是决定靠着它休息一会。
五百多年来反复地思考这一关于死的问题，但奥托总是有意地避免将卡莲与这些思考联系起来，但又总是自虐般地逼迫自己正视卡莲的死因，他是一个依靠这些悔恨和不甘的负面情绪活到如今的人。
小说家说：“生命中曾拥有过的灿烂，最终都要用寂寞来偿还。”
的确如此，他生命中唯一的太阳出现的太早，以至于此后任何的光对于他来说都算不上明亮；而这太阳又没落的太早，以至于长达五百年的生命净是黑暗中的麻木行走。
实在太累了。
为什么死亡这一无法挽回的痛苦要折磨他到如今？有段时间里，他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卡莲.卡斯兰娜在她怀中逐渐冰冷的身躯。她的血溅了他满手，这或许也是他们不再分离的原因之一。
午后的阳光让树旁的奥托·阿波卡利斯略感到几分暖意，但这并不妨碍他不适地闭上双眼。
由于他的软弱，他仍然依靠着拙劣的自欺欺人来掩盖自己的痛苦。
“我不想她，我不难过，我也不懂爱情。”
“奥托，你躲在树后面干什么啊？”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那个声音从不知道哪一片幻觉的深处响起，哄骗着作为毒蛇而攀上苹果树的有罪者。
有罪者睁开眼。
他看见了阳光撒在草尖上泛起的微光，手心里树叶缝隙间抛落的白斑；看见了远处自己书房的十字窗，拟造教堂墙壁的彩色碎玻璃。他见到了一切，除却他真正想见到的。
阳光正好。
这一切让阿波卡利斯决定去死。
【崩铁乙女】论被星神偏爱是什么感觉
你=开拓者≠星，是星的伙伴。
设定上来说，你也是阿基维利的家人。ooc有，剧情魔改有，bug有，私设有，全员all你向。前篇跳转链接:身为星穹列车亲妈的你。
SUMMARY:祂的声音好轻，轻到仿佛是你的心声……
黑塔的旅行要告一段落了。
在临走之前，黑塔虽然本人依旧没来，但安排了她的人偶来送送你，美名其曰旧友我们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她那脸上写的小心思明显的不行。
你弯唇一笑，倒是这才想起来和她加了个联系方式，若有需要便日后给你发消息询问...
你=开拓者≠星，是星的伙伴。
设定上来说，你也是阿基维利的家人。ooc有，剧情魔改有，bug有，私设有，全员all你向。前篇跳转链接:身为星穹列车亲妈的你。
SUMMARY:祂的声音好轻，轻到仿佛是你的心声……
黑塔的旅行要告一段落了。
在临走之前，黑塔虽然本人依旧没来，但安排了她的人偶来送送你，美名其曰旧友我们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她那脸上写的小心思明显的不行。
你弯唇一笑，倒是这才想起来和她加了个联系方式，若有需要便日后给你发消息询问就好了。
“可以。”黑塔认可的说，“果然还是你上道一点，那么我就不追究那些事情了，你要好好对它们啊。”
嗯？
对什么东西？星吗？
你困惑的眨眨眼，这时的确是没有理解是什么意思…但五分钟后，凝视着突然出现在你手边的奇物“朋克洛德精神”陷入了沉默。
忽然的，你想起久远之前自己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黑塔空间站许多的奇物都是自愿、主动来到黑塔，追随其空间站的主人的。
呃…所以，这个奇物现在是跟定你了的意思？这真是奇怪啊，丢给小孩子们玩吧。
没说上来个所以然，三月七路过你身侧的时候，你随手便将未来某星穹猎手苦寻的奇物塞给了她，对此更是感觉无感。
三月七一时没看懂那个玩意，只当你做了什么新的小武器，送给她防防身而已。
很快，随着列车在轨道上平稳行驶，你们彻底的离开了黑塔，向着更远的前方前进，伴随着列车跃迁，也渐渐停了下来。
还没习惯列车行驶的星不明所以眨眨眼睛，她身侧的三月七只得摊手，无奈的告诉她列车经常这样。
而接下来…
“你们三个要一起去收复星核哦。”喝了口手中的热可可，你说道，“记得带点特产回来，玩的开心点。”
身侧的瓦尔特不动声色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姬子笑了出来，对他摇摇头。
“别心急，给年轻人们一点提升自己的时间吧。”
“………”也是。
二人的话停下了，星他们冲你们告别，转身下了列车。一瞬列车中年轻活力的气息全部消失，只留下三个并不年老的“老年人”互相看着对方。
“嗯…”姬子看着你们，“如果无聊的话，要不要来玩点游戏什么？”
瓦尔特一顿：“要来看看公司新出的一个片子吗？剧情和画风都还不错，节奏也紧凑，反转………”
“——管理员小姐，有没有建议。”姬子看向你装傻。
瓦尔特：？
瓦尔特：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不懂二次元的快乐…！
你思忖了会，想了想以前旅行在路上无聊的时候大家都在做什么…忽然便想起，后来无名客们的数量增加，阿基维利专门做了一节游乐车厢来着。
虽说那时无名客们的总是在旅行，其实大家很少会待在列车里，但他还是做了这节车厢。
没人来是另外一回事，后来实在是“收益不高”，他摇摇头把这节车厢给锁起来也是另外一回事。
重要的是，其实这辆列车上有很多地方都是需要权限才能进去的。
当初回来你直接把你仅次于阿基维利的最高权限给了姬子，但有的地方还是只有祂的权限才能进入吧。
“你们记不记得有节游乐车厢？”你说，“我们不如去那里看看？”
姬子愣了愣：“那节车厢被锁住了。”
你点点头，说了声没关系后，便带着二人顺着你记忆的道路往那里走，来到了那节果真被上了锁的车厢。
的确如你所想，这节车厢被锁住了，除非拥有权限或者拥有密钥不然不能打开。
…哎，早知道你当初就向阿基维利要这里的权限了，不过你也没想过自己会有闲下来的一天啊。
“可以密码解锁，你们有没有什么建议？”你回头看向二人。
姬子和瓦尔特思考了会，两个人都说不出所以然。这也自然能理解，这辆列车最初的主人毕竟也不是他们。
这个问题只得交给你来想了。
列车上所有的密码都有三次试错机会，防的是小三月这种迷糊精把密码给输错多次，所以你也拥有三次机会。
第一次你输入了阿基维利的生日，很好错了，这家伙用你生日做密码都不用自己生日做密码。
第二次你果断输入自己生日………还是错了！
阿基维利当时在想什么，你迷糊的猜不透，只得试探性的回忆着你记忆中所有重要的日子，最终选择了列车第一次成功发车的日子…
依旧失败——
密码锁三小时内禁止使用了。
“我努力过了。”你苦瓜脸的叹息。
姬子和瓦尔特安慰了你几声，他们也知道你不是因为打不开车厢而难过，难过的是你好像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了解阿基维…
“挚友。”耳后突然传来阵声音。
你们三人的脚步一停，纷纷向身后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虚拟的模糊投影，卡了两秒才凝实…
祂…这个投影…
祂是…
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这张熟悉的脸庞鲜活的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样子你期待的无数次，可未曾想过这次会是如此…
愕然之间，你已经傻在原地了。
而投影出来的影子冲你们挥了挥手，最终笑着看向你：“我的挚友，你不是说没空来这里了吗？怎么还三次密码都输错了？”
你没说出话来，身后的姬子已经惊讶的道出了声“阿基维利”。
是了，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你无比熟悉，陪伴了你大半人生的影子——就是你的阿基维利…他还在这里留下了一道虚拟投影吗？
“阿基维利…？”良久之后，你才不可置信的小声喊祂。
祂望着你生疏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歉意，向你靠近了一步，也许是想来看看你吧。
“抱歉，看来这个时候，我已经……”祂自然的不将话说尽，反而看了看你身侧两个没见过的人，“欢迎来到星穹列车，二位尊敬的无名客。”
“等等阿基维利！”你忙不迭的伸手想去抓住祂，“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你究竟去哪里了？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
——却只抓了一场空，神情顿时更加的恍惚，你不禁皱起了眉，垂下的手再也抬不起来了。
虚拟的投影怔然了下。
在阿基维利的记忆中，也许因为你的宗旨是不显山不露水，你鲜少会露出这么激动的表情…这还的确算得上是惊讶。
阿基维利想过祂的离开会让你发生改变，但当这个影子瞧着你依旧如此的脸庞，眼底却满是阴霾和晦暗，祂只觉得全身发凉。
可是没有机会后悔。
祂知道这是祂无奈得去接受的命运，甚至相反的，祂不得不高兴自己终究是理性以及爱着你的——祂并没有拉着你一起陨落。
“二位可以给我和她一点时间吗？”祂轻轻的对姬子和瓦尔特笑道，“祝愿你们拥有一个美好的旅程。”
星穹列车真正的主人发话了，姬子与瓦尔特自然是选择离开。更何况他们本就明白此刻不应该在继续待在这里了。
这句话无异于是给他们下去的台阶，也对你而言无异于是一场对话的开始。
“我的挚友…”祂抬手轻轻的抚摸你的脸庞，哪怕你们根本感知不到对方，“你不猜猜这扇门的密码到底是什么吗。”
你盯着祂。
祂是死了心不告诉你了…阿基维利、阿基维利，祂到底瞒了你什么？祂这个渣男…
“什么？”你知道这只是个投影，因此强迫自己不要和祂置气，“生日、列车发车的时间都不对…还有什么是正确的…还能有什么是正确的？”
“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你。”你的语气有些说不上来的悲伤，“但当你离开我以后，我意识到你的一切我都从未真正深入过。”
是气话吗？
不是的，后来的每一天你都这样想…
你好像就是从未真的了解过祂，明明祂是近在咫尺的，只要你伸手就会回应的…可祂心里在想什么，你猜不透了。
落寞的神情入了祂的眼。
老实讲，阿基维利遇见你这么久只见过两次你露出这样的神情。
第一次是在孤绝世界中，你仰望天际之外的繁星，第二次…则是此刻，你面对早已失去的祂。
祂垂下眼睛，望着你：“去寻找真相吧，我的挚友，在旅程的终点，你会知晓一切答案的。”
“——寻你个仙人棒槌。”你打断祂的“传/销话术”，“渣男，阿基维利你这个渣男！能说不说就把舌头捐出去吧！”
说罢，一拳挥去，虚影瞬间被你搞到模糊，阿基维利的脸庞也糊成了一团，但祂只敢傻在原地。
阿基维利：……
阿基维利：………啊，啊？
嘶…某投影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完了，突然严肃这个技能不好用了。祂死了你也成长了，你再也不信祂的话术了。
“等等，挚友啊，我是认真的，等到了一切终点的尽头，你一定会……”
“我一定理解你个仙人棒槌！你这个扔下老…呃，列车和我说死就死的人没有资格说这些！”
“挚友别，打人不可以打脸！”
“…你又没有脸！快过来让我把你分/尸好消消气！”
“——停停停！星穹列车乘客须知第三十二条！管理员小姐，请注意你此刻的行为。”祂着急忙慌搬出规矩压你一头，“也请保持冷…”
话是没说完的，你的眼泪是这个时候掉下来的。你的手想要去砸向祂，而祂也想要接住你。
可祂终究只是一个投影，你再怎么落寞无助，祂也不能拥抱你，更不能为你擦去滚落的泪珠，只能僵在原地看你想要躲避祂，挡住自己狼狈的模样。
整节车厢再也没有声音了，在昏黄的灯光下，有的只有你无法抑制的抽泣声。
你能感觉到那道蓝色的影子单膝跪下来揽住你，可祂却触不可及。
“阿基维利…我该怎么办？”
“我好害怕…”
你不敢看着祂，一直以来逼迫自己坚强的执念骤然间碎了，无数的恐惧又悲伤全都倾泻而出，浑身更是在发着抖。
祂走后你一人带着星穹列车寻找过很多次祂的踪迹，你更是独自一人行走在每一个未知又危险的星球之上，试图去拼凑出祂的影子。
——拼凑出你这一生的挚友。
但当越行越远，不断深入危险重重。
你甚至不惜离开星穹列车，拒绝彼时无名客的挽留，逆着人群往里走，不要命的去挖掘真相…你反而越发的心寒和无助。
你不知道自己最后一次离开是发生了什么，你只知道，好像星际之中毁灭的令使来到了那里，他们将一切都毁灭了。
连带着你…
躯体上的痛楚无止境的泛滥，你绝望的躺在冰冷的大地上，茫然的迎接自己的死亡…
那时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人生一切宛若走马观灯…而在你人生的这段旅程中，阿基维利走进你，带领你…你们一步一步走出孤绝的囚笼。
幸福的人生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你不明白。
难道自己这一生都来不及了吗？你想要幸福也做不到吗？哪怕是被困在囚笼中也无所谓了啊…只要…只要家人在身边就好…
呼吸停滞之时，你的口中淌入了能让一切回生的甘露。那时的浑浑噩噩之间，你看着丰饶的星神。
你想过，如果向祂许愿，那是不是能让你的阿基维利回来？毕竟…祂是乐土之神。
……可惜，怎么可能呢？
不，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相信。
你的友人应当只是独自前往了一趟冒险，祂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阿基维利…你会回来的，对不对…？”低下头，你干涩的嗓音吐出询问。
“………”
“嗯，我一直在等着你。”
“挚友…我也很想念你。”祂的声音好轻，轻到仿佛是你的心声，“因此我可舍不得离开你啊……我们…终有一天会在旅途的终点重逢的。”
良久，你才擦去脸颊上的眼泪，沉默了会，挪开眼问祂：“这里的密码到底是多少？”
祂会设置一个投影在这里，肯定是知道你会输错密码…也许最初是想戏弄戏弄再帮助你吧…或许在祂没有离开前你还会生气和无语。
但现在，你只想这投影再久一点再久一点…久到你的一生，久到你也去时间的尽头和祂相逢。
阿基维利没有正面回答你的问题，祂只提示般的开口：“你还记得我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吗？”
最开始？
那时你和祂都是不大不小的孩子。
在你的印象里，那儿的世界很少会有阿基维利这么干净的孩子，你当时觉得祂也许是什么贵公子吧…不会懂你痛苦的人。
是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吗？
这就没办法了，要说日子你肯定不记得了。
毕竟年幼时的你每天都忙着努力求生，和躲避坏孩子的欺负，哪有心情在意一个不知人间苦难的小少爷呢…
你摇头：“我不知道。”
他却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会记得的，其实比那还早，我早就见过你了…无数次。”
“偷窥小孩子………”你幽幽看着他，一副看变态的眼神。
阿基维利无辜眨眼：“我是在保护你，小孩子们是敏感的。他们懵懂却尚有一双纯净的眼睛，他们会因为说不上的嫉妒而产生厌恶。”
“………”祂在说什么？
不过按照祂这一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这是意思了你的不普通吗？同时也说明了祂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是一般人了啊。
也是，谁家少年说建一辆通往宇宙的列车就真的成功了。这可不是小事情，举国之力都困难啊…
“那是什么时候…？”你面无表情的问。
祂思考了会才开口：“你第一次和我说话，是因为生日时被其他的孩子抢走了自己花钱买的蛋糕，而我帮你拿了回来。”
那就是你的生日…？
不对…
你想了下，那时你们一起坐在月下看着漫天的星辰，如此深邃的夜空…更别说你们忙了一整个晚上…那时理应是深夜。
所以，十二点已经过了吧。
你的生日也应该过了。
“是这样吗…”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的会有人用和某人第一次说话的日子来做密码吗…？
“说不定呢。”祂笑。
但其实你并不知道，祂设置这个日子做密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祂用这个日子来做密码，其实是因为那时你望着天空，不知不觉的说出了“可以忍受「未知」，却无法屈服于「不可知」啊…”这样的话语。
那时阿基维利心中的想法彻底改变了…
你在看世界，而他在看你。
你眼中一切对未知，对逃离囚笼与孤绝的向往让祂发怔。祂忽的想，命运的罗盘已经指引好了它的方向。
这兴许有些夸张，但的确是这样的…
你就是祂的缪斯，在祂领悟开拓的命途以及真正踏上这条道路，其中的原因也有太多因你而起的成分了。
阿基维利看着你得到了答案，向着车厢走进。你的手指输入密码，又停顿。
祂靠近你。
你看不见身后的祂，也感受不到祂的存在。自然也不会知道，祂轻轻的在你身后拥抱了一下你。
祂的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可如果你看了以后的监控，就会知道那个散溢之前，祂所留下的轻语与笑容。
删除最后一位，在其基础上增加上新的一天…最终，点击确认。
“咔嚓”，门锁打开。
这也仿佛打破了你的一些执念。
你直起身子，下意识的回过头去，身后的影子已经彻底的消失了，车厢之中一切归于平静，唯独你的热泪依旧砸落在地。
依旧、滚烫。
*
——我爱着你。
——因此祝愿你永远自由，永远不必囿于命运规则好的道路…致我的挚爱之人。
*
你向前走，踏入眼前的车厢之内。
一切陈设和你印象中的一样，不过在那基础之上，你看见了桌上随意被扔着的一些稿纸，旁边的书柜上也少了很多的书。
你记得那些书是无名客们自发收集来了的有数书籍…看来在无人到来之后，阿基维利把能还的书都还回去了吗？
不过这些稿纸是…？
拿起细细的看上一眼，多是一些灵巧有趣的小玩意…好像有一点眼熟…？
你仔细分辨了下。
那上面的字迹是阿基维利的，可设计的图纸好像…是你的…？对，等等，这就是你的稿纸们。
虽说是被人记下再重新画出来，又修改了下的稿纸…
这上面很多都是因为你来不及制作，或者没空制作，又兴许是因为实用性不佳而只得遗憾收起来的设计图。
你以前总向着有空一定要把它们做出来，可又等到你不忙的时候，你就没有心情去做了。只想躺着好好的休息一会，堪称再起不能。
阿基维利记这些做什么…？
你正困惑的想着，忽的抬眼看向周围，这一瞥便瞥向了另一侧…整整一面墙，比黑塔空间站收藏奇物所还夸张的柜子。
愕然间向那走去，你看见每一格上都标注着年份以及日期…还设了密码。
思考了下输入刚才的密码果真打开了，你将离自己最近一格的小玩意取出。
又望见下面好像垫了一张手写的贺卡…？
仔细看看，是写给你的，上面是一些祝福的话语，也有阿基维利随口一提最近的生活。末了坠了个日期，还没忘记…祝你…生日快乐…？
「我的挚友，是不是很惊喜？」
「当你打开这扇门之后，未来你的每个生日和儿童节都能收到礼物哦。」
还没来得及先感动，你下意识吐槽一句为什么还有儿童节啊…就想起来了一些不太妙的往事。
不是…阿基维利这些都记得…？
啊，下次再也不作死说你自己还很小，也想要过六一了…
“………”
祂把你想象中所有的作品都做出来了。
只是可惜，以后的生日里，你能收到祂给你的礼物，而却再也见不到那个会冲你笑的人儿了…
垂下眼睛，你无奈的笑了笑，转头去喊姬子和瓦尔特——这么一墙的偏爱，也可得让其他人看看才行嘛。
就算不是令使，你相信自己也绝对超过被星神选中的“区区”令使了吧…
后来的瓦尔特和姬子也震惊的看着这满墙的各种小东西，他们在你的同意后，从其中拿出了许多东西看了看。
从改变视野的模拟眼镜，再到快捷单人跃迁的传送锚点。一些以人类技术无法做到的事情，也在星神神秘的力量中成为了真正存在的事物。
——这是星神凝聚心血的作品，亦是装载无数奇物的“展览馆”。
若是知晓的话，许是连热爱收集的黑塔都得为之震撼了。
不过她震撼的不是如此之多的神迹在此…而是星神费心费力，只是为了给他的无名客，送上这无数的礼物。
摆弄着手腕上的一个镯子，你看着上面坠着的星星挂件，没忍住弯了弯唇。
一侧的姬子看了过来，忍不住的说道：“开拓的手艺很好。”
“嗯…”你神游了下，从回忆中脱身才认真回复，“虽然最开始…但后来祂渐渐地很擅长这些。”
祂的力气总是比你大的。
某些东西还真不是你能做来的，有阿基维利在身边搭把手，一切都会轻松起来…
…倒是相反的，你不太能接受和除了祂以外的人搭档。或许是出于有了已经足够默契的挚友而不需要其他人…
也或许只是单纯的——你只愿意花心思和祂来磨合？以前和其他无名客交流的时候你从来都不做，总直言回复自己不擅长…
说来，无名客们…
垂下手，你通过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向外看去。那颗冰封的白色星球上如今又发生了些什么呢？
你思考着，内心暗道一声无聊。如果可以的话，下一站也一起去看看吧。
心中这么思考着，与此同时的贝洛博格星正傻在原地。
她看着面前盘中的食物，好吃是好吃的…但比起色香味俱全，只要一口便是灵魂升华般体验的美食…还是差的太远了。
悲哀的喝口橙汁，她拖着下巴，念叨了声“感觉可可利亚不像好人”。
三月七也想念你做的美食，她苦瓜脸的喝着橙汁，忍不住控诉：“下次我们要不带个盒饭下来吧…我感觉我的味觉要出错了。”
“放不了那么久的。”丹恒无情指出，又道，“警惕那位守护者吧，她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管理员小姐哦。”三月七默默开口，眼疾手快的夹走丹恒盘中的一块肉，又扭头杀来，袭向星的盘子。
早就料到三月七会做什么的星直接端起自己的盘子，她抵着三月七的盘子，防止她争抢自己的午餐。
“不过她给我的感觉和可可利亚不一样。”星说着，思考着那种感觉，“…甚至…感觉有点喜欢…她？第一眼看过去就莫名的很喜欢她了。”
“很奇怪，感觉她身上很不对劲啊…”
“哦——我懂了。”转头把丹恒的肉抢过来，三月七装傻道，“这就是无名客们之间的吸引力嘛！”
“不…”丹恒无奈的干脆把盘子给三月七，反正他成仙不怕肚子饿，“她的身上是被星神赐福的气息…但是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么的…”多。
“哦…哦…说对了！”星楞了下，立即点头，“就是那种奇怪的感觉，我在她身上也感觉到了毁灭的气息。”
三月七：“………？”
三月七：“我逐渐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了。”
“就是毁灭命途的气息。”星直言道，“但是太混乱了…就好像被一堆星神给赐福过……………一个人能做到被一群星神给看到吗？”
话落，丹恒和三月七看着星。
星呃了声，挪开了眼。
说到现在大家都发觉的这些问题，你也是十分的无奈。体质这玩意可以靠后天改变，但命这玩意怎么改？
对此你只能苦涩一笑。
无名客们一直在路上，如今这些小年轻经历过的事情你早就体验了一回。
若说星是这个故事的主角，那么你就是你故事的主角了——当然，每个人都是其故事的主角，也会遇见自己的奇遇。
眼下的不过是暂时的命令罢了。
这样想着，星穹列车之上，你喝下一口热气腾腾的可可，丝毫未察觉不速之客的登门拜访。
等到你回神之时，开拓者“星”正站在你的眼前。你困惑于祂怎么回来了，但祂一言不发，只笑着看着你。
“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吗？丹恒和三月呢？”你也给祂倒了杯茶，等着祂回话。
良久之后，你皱起眉头，正想要向后猛的一退，不请自来的客人却一把抓住了你的手。
“我亲爱的朋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你猜出我是谁了！我很高兴…但是…你的眼眶为什么发红呢？”
眼前的少女俯下身子靠近你，金色的眼里满是关切的神奇…可祂透露出来的气息，却一如既往的让你脊背发寒。
“是谁欺负你了吗？”欢愉的星神笑着问道，死死的抓着你的手。
试图挣扎已经变成了无果的反抗，你啧了声质问祂到底想要做什么？阿哈只一如既往在笑。
“我猜你遇到了有趣的事情！”
“以及…你不想念我吗？”
——逃走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该死…祂到底想要做什么…！欢愉的赐福可是你最不想要的“礼物”了。
甜剧场是后续，字数共计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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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评和红心蓝手摩多摩多！喜欢我可以点个关注哦！想蹲后续可以在置顶评论下面放个屁股，后续出了会踢一下的ww！
以及…有没有爱上开拓？是不是爱上了？但我要告诉你——阿↑基↓维↑利↓，祂已经死了哈哈哈哈哈（千人之律者笑）。
看完甜剧场觉得如何？
甜不甜？
ps：置顶消失了就不用再放屁股了，因为已有后续，可点击合集后一页查看喔。
【盗墓花黑】陷落爱情
字数小2W，很长
卑微不自信没安全感大花出没
很ooc，介意勿入
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去看下一篇解读，我会把黑字的地方解读的
因为写了好几天，后面写的时候可能会忘记前面是怎么写的，错了的话就当看个乐呵吧
以下正文
0.
意识的陷落是一个由浅入深的过程，假如深度陷落的时候我还能听见你在和我讲话，那我一定很爱你。
1.
【我是个被所有人抛弃的人。】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压抑的，痛苦的，低沉的。^
黑瞎子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分不清是耳朵里还是大脑里的嗡鸣声配合上耳朵旁若有若无的哀嚎几乎要逼疯他，他挣扎着想要翻身从这块不算软的东西上爬起来，可身体就好像是被...
字数小2W，很长
卑微不自信没安全感大花出没
很ooc，介意勿入
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去看下一篇解读，我会把黑字的地方解读的
因为写了好几天，后面写的时候可能会忘记前面是怎么写的，错了的话就当看个乐呵吧
以下正文
0.
意识的陷落是一个由浅入深的过程，假如深度陷落的时候我还能听见你在和我讲话，那我一定很爱你。
1.
【我是个被所有人抛弃的人。】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压抑的，痛苦的，低沉的。^
黑瞎子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分不清是耳朵里还是大脑里的嗡鸣声配合上耳朵旁若有若无的哀嚎几乎要逼疯他，他挣扎着想要翻身从这块不算软的东西上爬起来，可身体就好像是被几十辆解放大卡车碾过一样，动都动不了，连呼吸都疼得人想爆粗口^，用两条胳膊把上半身撑起来这种事更是想都不用想。
空气是血腥味、腥臊味以及酒精味道的结合体^，他旁边似乎有很多人，但没人注意到他醒了。
黑瞎子试着发出声音，可没人注意他，老人家只好曲线救国，先是深呼吸，咬牙忍痛让自己从平躺变为侧躺，然后慢慢慢慢、一点一点的通过四肢伏地的方式让自己从平面图形变为三维立体图像。
真跪起来的时候黑瞎子只觉得自己眼前都发黑了，皮衣下的工字背心黏糊糊的粘在背上，可想而知就这一个动作疼出了他多少冷汗。
不过疼这种东西，习惯了就好。
他先是跪着适应了一会儿，等觉得身体对这股子疼适应了之后，他才像是个齿轮坏掉的机器娃娃，一点点试探着直起腰，开始打量他所处的环境。
这似乎是个手术室，只是太过简陋了一点，白色和绿色刷成的墙，白色搪瓷托盘，灰色花岗岩的那种老式地面，还有标志性的米白色磨砂玻璃小木门，处处都透露着一股子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味道，和黑瞎子的一身现代装扮放在一起很是违和。
他盯着房间里另一张手术台前围着的一圈人，在心里宽慰自己：总不可能是穿越这么邪门的事情吧？
但把病人自己放在一边，这群医生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一点？
黑瞎子故意敲了敲手术台的台面，弄出了些声响，但不远处的医生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一样，一群人依旧围成一个圈，偶尔的低声交谈用的是很地道的老北京话，难产、剖腹之类的词传进黑瞎子的耳朵里，发大了他的疑惑和不安。
七十年代的手术室，不负责任的医生，没人注意到的敲击声，如今很难再听到的地道老北京话，他会和一个孕妇在同一间手术室……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结论，忍着疼下了床，两条腿落到地上的时候甚至是抖的，可黑瞎子来不及去关心这个，他朝离自己最近的医生挪过去，抱着希望和破罐子破摔的矛盾心情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手穿过去了。
黑瞎子捂着自己的额头，再三确认自己没发烧到能烧出幻觉的地步，又回头确认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没有一具身体。
他不仅穿越了，还灵魂出窍了？！
2.
【我出生的时候失去了我爸和我半个妈。】
黑瞎子又坐回了他之前躺着的手术台上。尽管他脸皮厚，可这里是产房，躺着生孩子的那个女人又不是他媳妇儿，万一乱走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可怎么办。
黑瞎子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的指根上还带着一个很朴素的银圈。^
而且，他还需要时间消化一下现在的状况，毕竟不是谁都有一颗哑巴张那样的好心脏，对什么样的情况都能保持住那张冰山面瘫脸。
他在自己的年代死了。
这是黑瞎子目前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了，而且他发现他只记得他带着一群人出门去广西下了斗，然后……^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跑到广西下斗？斗下面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黑瞎子满脑子全是疑问，可随着疑问的增加，他刚刚已经消失的耳鸣又有了复发的趋势，嗡鸣要他停下脑子里的思索^，随遇而安的接受现在的生活，不反抗，没思想，安安静静的走老天要他走的路。
“哇！”
突然，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犹如天籁之音，穿云利箭一样越过那些由嗡鸣搭建起来的高大城墙，一下就击中了他蜷缩成一团的自我。
耳鸣消失了。黑瞎子抬起头，看着护士怀里那瘦瘦小小如同猴崽子一样的小孩子，咧着小嘴嚎啕大哭，难看，却又莫名有点可爱。他在护士抱着处理好后的孩子经过他时鬼使神差的伸手在那张小脸上戳了一下，没戳到，穿过去了，可小孩的哭声顿了一下，小脸朝他的方向转了转，然后接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嚎。
黑瞎子搓了搓指尖上的温度，看着护士把孩子抱出了产房。
可惜了，这辈子没机会弄一个玩玩了。
只是下一秒，一股不可抗力不顾他疼痛的身体，拉扯着他就朝那孩子消失的地方飞去^。穿墙的时候黑瞎子无比庆幸他是个阿飘，否则非要一头撞在产房的大门上不可。
产房外等待这个伟大过程的人很多，一见护士抱着孩子走出去，呼啦一下就把孩子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群看起来很有钱的人七嘴八舌问东问西的，可在护士说了母子平安后，没人再关心一下手术台上那个差点为了这个孩子没命的女人。
黑瞎子突然有点怜悯她，却也和她一样对此无能为力。
孩子被先一步抱去了病房，一群人围在旁边守着，黑瞎子不想过去凑热闹，于是就在一旁打量病房里挂着的万年历。
七八年九月。
黑瞎子摸了摸下巴。
岂不是和他们家花儿爷是同一年生的，还比花儿大了几天！
大概是因为回了这么个特殊的年份，黑瞎子的心情好了不少。他在一旁还没躺人的病床上坐下，听着那些看起来就是高知的有钱人你一嘴我一嘴聊得火热，哪里还有刚刚在产房外焦急关心的样子，只有一个保姆样的中年女人照顾着孩子，期间还要应付那些亲戚无理蛮横的要求。
黑瞎子看得发笑。
直到女人被推回病房，这群人被医生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轰了出去，病房里这才安静了不少。黑瞎子看着哭累了的小猴子，又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这次指尖虽然穿了过去，可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又滑又嫩的触感，叫黑瞎子分不清他是真的碰到了还是这只是他的幻触。
傍晚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女人靠在床头抱着孩子，门被从外面推开时她正准备捏捏他的小手。
“父亲。”
女人对这人的到来显得十分平静，反而是黑瞎子看着这人，挑了挑眉，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女人怀里的孩子。
“还好吗？”
老人头发花白，一身笔挺的西装，金丝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手里拄着一根棕红色的红榉木拐杖落在地上，身子笔挺，依稀能看见当年的潇洒公子的模样。
“还好。”女人点点头，又看了看病房外，“他怎么没来？他还没看过孩子呢。”
问的大概是孩子的爸爸吧。
老头儿拄着拐杖，在她的病床前坐下。“我想和你商量些事情。”他说，“我猜你之前也应该听到些风声了。”
女人低眉顺目，表现出一种温顺。
“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老头儿又说，“我活不了多久了，解连环无心家里的事，但解家需要一个家主。我死后他会是下一任家主。”
女人抱着孩子轻轻的摇，“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快乐。”
老头儿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起身，侧脸看见了墙上那本万年历。
“我不会逼你交出孩子。”他伸手撕下万年历，“但我觉得你该和他谈谈，毕竟他理解我们双方的立场，或许会给出一个更好的答案。”
老头儿把手里的万年历捏成球放进衣服口袋里，墙上的万年历正好停在十月三号，上面用鲜艳夺目的红色写着宜，最惹眼的就是其中的三个大字：宜祭祀。
他转身就要出病房，却又被女人叫住了。
“父亲，”她说，“您来帮孩子取个名字吧。”
老头儿沉默了一会儿，侧了侧脸，余光看向女人怀中的男孩，“今天下雨了，就叫雨臣吧。”说完就出了这间病房。
女人还在摇着已经睡熟的小孩，嘴里轻声哼着摇篮曲，最后轻轻的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婴儿的额头上，轻到黑瞎子只顾着注意她的动作，而差点忽略襁褓上的几滴水痕。
“晚安。”她说，“小雨臣。”
2.
【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死了，能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八个寒暑，久到黑瞎子的灵魂都已经对那犹如附骨之躯的剧痛感到麻木，却又好像很短，短到黑瞎子还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解雨臣脸上被用爱养出来的笑意，这份幸福就被迫终止在了一个又一个的土包之下。
黑瞎子抱着胳膊靠在小树上，看着不远处披麻戴孝跪在坟前烧纸的小孩。
这算得上解雨臣真正意义上经历的第一个葬礼，可现实却不允许他对这个疼他爱他的爷爷的去世多出一秒的伤心。老爷子的几个儿子儿媳刚刚卸下孝衣，连回家都等不及，七嘴八舌的就要当场分遗产。
黑瞎子还没成个魂儿的时候常听解雨臣感慨解家的小辈里就没一个省油的灯，尤其是他解家的这几位姑奶奶，老爷子活着的时候还能震慑一下，等解九爷死了，这些女人就开始撺掇着丈夫分家，丈夫死了之后又仗着是解雨臣的长辈，闹着要以解家的名义改嫁，结果被解雨臣三下五除二收拾服帖，全都下嫁了出去。
几个儿子，包括解雨臣的亲生父亲都参与其中，威逼利诱想要儿子交出老爷子的家业。解雨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人都傻了，幸好解家的老管家见惯了大风大浪，先是搬出了解九爷的遗嘱，又请来了红二爷镇场子，这场分家夺权的闹剧才没传出去叫其他人看了笑话。
解雨臣拜了红二爷，就相当于得了二爷的庇护，敢明目张胆从解雨臣手里抢东西的人就少了不少，大家开始转为暗地里下阴招，下毒雇凶，无所不用其极。红二爷见招拆招了几次，最后为了安全起见，解雨臣被二月红接出解家大院养在了北京一偏僻的四合院里。
黑瞎子一直跟在解雨臣的身边，眼看着八岁的小瓷娃娃眼里的光在一次又一次的暗杀中变得浅淡。
解雨臣十二岁时第一次杀人，初显艳丽的小脸绷的很紧，拿着枪的手还有些颤抖，却还很坚定的端着枪。红二爷吩咐人收拾好残局，然后走上前牵住那只小巧纤细的手，带着人来到水盆旁，用热水一点一点浇在他的手上。
黑瞎子就站在一旁看着。解雨臣的脸是僵硬的、麻木的，眼中最后一丝光在挣扎了许久之后，消散在了浅色的眼底。随后扬起的笑容还是像平常那样天真和平静，黑瞎子却听到有个声音哭得犹如失去了最爱玩具的孩子一样撕心裂肺。^
从那天起，他开始给自己构建出了一个大大的“茧”，把自己裹在虚伪的笑容里，裹在一层又一层的黑布里，裹在他给自己构建的完美人设里。
那个叫解雨臣的小孩彻底死了，活下来的只是被选好的当家人。
3.
【我从来不是个好人，在他们的葬礼上，我差点乐出了声。】
知道解家是靠什么起家的人都说，解家怕是遭了什么报应了。
从解连环开始，解九爷寿终正寝，解雨臣卖子求荣的父亲死于交通事故，体弱多病的母亲死于难产时留下的旧疾，还有他的几位叔叔，各有各的死法，大家都在等待着，猜测着，看下一个入土的会不会是这位八岁当家的小家主。
解雨臣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青春期发育的时候，常年跟着二月红练戏让他的身材很是匀称，体态好，也很有韧劲。他的长相是一种模糊了性别的好看，小时候还会因为脸部线条没有那么锐利而被人错认成女孩，等长开后又有一种区别于女性的惊人的媚气，叫他从小到大都不缺乏追求对象。
不分性别。
黑瞎子这时才从解雨臣的眉眼里窥探到一丝花儿爷的风采，未经打磨过的少年锐气被强行压在人畜无害的皮囊之下，眉眼间偶尔流露出的温顺叫这只狼王像只掉进了狼群的小狗，只等糖果和鞭子来巩固他的政权。
小孩……现在已经不能叫小孩了，青年一身黑色西装配干净的白衬衫，在灵堂前三鞠躬，然后表情沉重的拍了拍跪在遗像前的少女，随后安静的退到了一旁。
这是他二叔的葬礼，也是他最后一位叔叔的葬礼。解雨臣眼眶微红，脸侧的肌肉微微颤抖，最后为了不失礼，只好侧过头去用手遮面，只是肩膀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所有人都说，解雨臣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可只有他自己，现在又多了个黑瞎子知道，他手掌下的脸是一种怎样欢喜的笑脸，他死咬着下唇才能保证自己不在这样庄重的场合失礼的乐出声来，落到外人面前却成了他有情有义的最好表现。
解雨臣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等他整理好心情，再度把那张上天眷顾的脸暴露在众目之下，通红的眼眶，印有齿痕的下唇，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都叫人以为他真的是在真心实意的为这位曾买凶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叔叔难过。
当然，其他人对于后面这件事并不知情。
黑瞎子站在他的身边，看着已经到他眼睛高度的少年，明知道他通红的眼和差点咬出血的下唇是憋笑憋出来的，明知道这十几年来他无数次的想要去碰一碰他，可根本没有成功过，他也还是想伸手去抱抱他，在他眼角亲一亲，然后说几句笑话逗人笑一笑。
退而求其次，他两只手仔细掌握距离和力度，环住那纤细却有力的腰，对方身上不熟悉的气味让他难过，于是他侧过脸，鼻尖擦过对方的偏棕色的头发。
“有点想你了。”
他说。
4.
【你当时看起来自大的要命，直接就走进了我的心。】
脑袋里之前因为放弃盘根问底自己的来历而消失的嗡鸣声最近又隐隐约约有了复发的趋势^，黑瞎子没往心里去。反正最近身体上的疼痛感越来越轻了，只要不打扰自己看戏，黑瞎子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有神经病的趋势，他是个鬼，还能再死一次不成？
黑瞎子抱着胳膊，饶有趣味的盯着桌上的解雨臣。
这次饭局是为了给远道而来的“黑瞎子”接风洗尘的，同时也是为了谈一点“公事”，经历过一次的黑瞎子当然知道这些人接下来要聊些什么，他没兴趣听第二遍，倒是很有兴趣打量坐在最角落的解雨臣。
曾几何时，黑瞎子也曾好奇过伴侣对于自己的情感会不会是那种被说的俗套烂大街的一见钟情。每次他开玩笑想逗着解雨臣说的时候却总是会被这人一把打开手，一本正经的说他们这是正当雇佣关系转变为不正当肉体关系，和一见钟情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如果黑瞎子还要揪住这个话题不放，那接下来的半天他大概都不会有精力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的事情。黑瞎子也没指望过堂堂花儿爷会对他这样一个人一见钟情，拿这事儿逗过几次解雨臣，结果每每都是自己被做到下不了床之后也就没再提过了。
黑瞎子捏着自己的下巴，来回打量这个坐在主位的自己和离自己八百里远的解雨臣，对方的眼神让他莫名想起了一句网络情话。
他看他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自己当时是没发现吗？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解雨臣那种仗着位置偏，大家又都把视线锁定在他身上，不会有人过分注意他时，探究的目光肆意妄为，简直要让黑瞎子怀疑对方早早的就把他纳进了狩猎名单。
但这人偏偏端了一副正经人的模样，别人不一定能看出来，可黑瞎子是上辈子和他睡了二十年，这辈子做了鬼又陪了他二十年的人，这家伙一挑眉黑瞎子就知道他肚子里憋的是什么坏。不过是仗着自己坐的偏，用最平静的表情掩盖他心里那些不正经的小九九罢了。脸是正经脸，脑子里却不一定怎么开高速呢。
毕竟上辈子也没少顶着一张谈正事的脸把手往他背心下面伸。
亏得他当初还以为是自己带坏了人家这么好的一朵小花，天天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就连在床上也是因为怕他疼而心甘情愿的躺了下去，虽然后面也有预感他的弥足深陷怕是早就在那朵白切黑的霸王花的算计之下，可黑瞎子从来没想过这个为了他而挖的坑会是从这么早开始就在筹划的。
黑瞎子不禁想起了多年前吴邪喝多了之后揽着他脖子说的那句话。
谁信他解雨臣柔弱可欺，谁就是大傻逼。
大傻逼黑瞎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芝麻汤圆解小公子是如何不动声色的参与“他”下井的全盘计划，如何在把“他”打捞出来之后有理有据的把人转进解家的私立医院，打着替霍老太打扫尾巴的旗号阳奉阴违、假公济私、疯狂钓鱼，又是如何在走出病房之后靠在病房墙上，一步一步设计他的诱捕计划。
聪明的人都太可怕了。
黑瞎子没办法离开他太远，就也陪着他一起，看着他是怎样一点一点的完善整个给他挖坑的计划。
这种感觉实在是有点奇怪，总有一种自己把自己给卖了的错觉。
解雨臣坐在走廊里的金属长凳上计划得很认真，黑瞎子在旁边看得也很认真。最后这人长出一口气，不顾形象的瘫在长椅上，黑瞎子实在是没忍住乐出了声，走上去用嘴唇贴了贴他的脸，虽然没人能听见，可说话的语气却是仅此一家的温柔。
“别着急，早晚是你的。”
5.
【当时我想，只要你能回来，我就拿链子把你锁起来，让你哪里也不能去。】
大概是许久没见过这么熟悉的解雨臣了，黑瞎子只觉得最近的生活过得总是特别的慢，他恨不得满眼都是解雨臣，连带着他看周围的花都要比之前明艳上不少。可在没有“黑瞎子”这个角色时，时间却又总快得像是一张幻灯片，仿佛只是一闪而过，周围的景色都好像隔着一层什么，叫人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黑瞎子的脑子里最近已经不只是嗡鸣了，他的头开始出现一种被什么东西扯着一样的疼，这种疼时有时无，每每出现都让黑瞎子感觉眼前一花。
解雨臣最近的状态也不是很好，黑瞎子为了沙海计划第四次前往巴丹吉林，解雨臣却第一次和他失联这么久，他被黑瞎子好不容易养好的失眠又复发了，焦躁感折磨得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只能用工作来让身体达到极度疲惫才能勉强睡上一个小时，然后继续投入接下来的计划当中。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过这次吴邪选择的“陌生人”会成功。黎簇打出的那通电话意味着黑瞎子的平安无恙，也意味着下一步计划马上就要开始，解雨臣知道他现在必须马上调整状态，让自己进入备战状态，可他的大脑却违背了他的意愿。他就坐在书房的老板椅上，手机界面是还没打完的半截消息，主人却捏着手机，结结实实的睡死了过去。
黑瞎子又是好气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看着短信震动也叫不醒的解雨臣，觉得自己真的是该好好想想他为什么会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假如他真的死在了那个世界，那个世界的解雨臣会怎么样？
仅仅是打算要回忆起那些自己失去的记忆，嗡鸣声都几乎要炸掉黑瞎子的脑子，他捂着头痛苦的蹲下来，只觉得老天爷真他妈的喜欢开玩笑，照现在这个进度，他看到自己的下场那不是早晚的事情吗，又何必非要在这种地方做无谓的抵抗呢。
黑瞎子一直等到他可以忍受那股子嗡鸣声了才站起身，结果发现他脚步虚浮，连他在床上被压着做了六个小时后也没这么虚过。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解雨臣还保持着那个动作，要不是胸膛还有点起伏，黑瞎子都要以为这个人死了。
之后的日子没有黑瞎子也要照常过，按照吴邪的计划，解雨臣会安排好“陌生人”和“引路人”的一切，然后登上火车，来上一场世纪大逃亡。
煤炭车厢里的解雨臣实在是没办法支撑起霸总的气质，反而更像是一个破了产的企业家，其实也没差，毕竟刚刚扔了三百亿，搁谁也要穷上一阵子。
黑瞎子看得发笑，却也知道这三百亿也不是找不回来，只不过钥匙的补办手续需要提交一大堆证明材料，不是解雨臣本人去补根本不可能成功，所以在他“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后，大家才会觉得这三百亿算是和他一起长埋地底、不见天日了。
之后解雨臣的任务就很简单了，他只需要把自己藏起来，等待吴邪计划成功后去补办钥匙材料就好了。只可惜吴邪的计划成功是成功了，解雨臣重回解家，等来的却是一个半只脚踏进阎罗殿的“黑瞎子”。
“黑瞎子”是强撑着一口气，遇上了好心人才被送回北京的。回来时他奄奄一息，背上全是已经流脓的伤口，他趴在担架上，昏死过去前还不忘嘱咐人去救那个被困在沙子底下的小家伙。
解雨臣就这么坐在他病房里守了他一个礼拜。不用他开口，黑瞎子也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那种痛苦和绝望，他就站在解雨臣身边，仿佛又听到了二十几年前那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可解雨臣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如果非要说有些什么的话，黑瞎子只能从对方平淡的表情里看出一丝丝诡异的阴暗。
那一瞬间黑瞎子几乎要以为解雨臣就打算把自己锁在家里一辈子不让自己出门了。
幸好解雨臣最后没有这么做。
“黑瞎子”醒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解雨臣一辈子难得出现几次的脆弱，他还是那样一副冷静优雅自持的姿态，就好像他的伤丝毫不能动摇他坚如磐石的内心。
生活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回到了过去，解雨臣还是和平常一样正经里带着点腹黑蔫坏，“黑瞎子”有时候会逗一逗自家的猫猫，逗狠了就会被化身为大老虎的猫猫扑倒，滚上一个通宵。
生活还是那么的美好。
可黑瞎子却知道，他们两个谁都没能过去这道叫做鬼门关的心坎。
两个人，一个尽力把生活恢复成原样，想以此来安慰从小就缺乏安全感的伴侣，告诉他其实生活没有变化；另一个一直用一张毫不在乎的假面来催眠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却不肯露出自己的阴暗想法，怕伴侣看见之后会逃之夭夭。^
两个人在这种事上都是莫名的不坦率。
6.
【我该锁住你的，就算让你恨我，我也该锁住你。】
黑瞎子明明是个不需要休息的鬼，可他最近清醒的时间远远不如昏迷着的时间了，他的头疼已经随着日子的流逝达到了一个小高峰，这让他就算在清醒的时候也要时时忍受大脑撕裂一样的疼痛。
今天他难得的清醒，可眼前发生的事却不在他前世的记忆当中。
向来以解雨臣马首是瞻的“黑瞎子”竟然和他的花儿爷吵架了。
两个人吵得很凶，吵到客厅里能砸的东西基本都被砸了个干净，“黑瞎子”张着嘴好像在说些什么，可嗡鸣声却叫黑瞎子连基本的唇语都看不清。他只能像是在看一场默剧，看两个人的嘴开开合合，看他自己接了个电话然后摔门而去，看解雨臣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结束后又默默的去拿了工具，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
他不记得，都不记得了。
黑瞎子弯下腰，用拳骨的凸起顶住眉心，虽然头很痛，但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或许就是他丢失了许多年却一直找不回来的那段可能包含了他死亡原因的记忆。
他必须打起精神来。
可是，等他再直起腰来，面前的场景却全都换了，他在一辆行驶在林间小道的大巴车上，车里的人很多，黑瞎子坐在他自己旁边环视了一圈，没找到解雨臣。
这是他四十年做鬼生涯里来第一次离开解雨臣，是老天爷耍他，还是解雨臣就化妆藏在这些人之中？
但很快黑瞎子就否定了后者，因为这里的人的眼睛没一个有解雨臣的眼睛漂亮。
车子停在了一个小破村子里，村里人的服饰像是广西的^，但由于他现在耳鸣所以听不到他们说话，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个被按了静音的彩色电视，而他能做的只有跟上大部队。
盗洞很快就挖好了，“黑瞎子”照例身先士卒，黑瞎子就跟在大部队后面，等着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有预感，自己会变成这样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但他没能看到最后，因为接下来他就在墓道的最前方看见了一扇门，周围的人都像是看不见一样径直略过了它，只有黑瞎子有种预感，推开它，他就会得到问题的答案。
于是他推开了那扇木门。
木门后是一间病房，单人单间，一看配置就是高级私人病房。房间里阳光很好，有一股子莫名的温馨感。
解雨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床上躺着的是昏迷不醒、全身被打满了绷带的“黑瞎子”。
黑瞎子在这里就仿佛是个多余的人。
7.
【我说谎了，我很想你。】
解雨臣就坐在他的病床前，看得出来他很想碰一碰差点被裹成粽子的黑瞎子，但又迫于没地方下手，只好把手伸向旁边的果篮。
他说：“活该，叫你和我吵架。”
他又说：“我就该用绳子把你锁在家里，省得你天天到处跑，差点跑没影儿了。”
他还说：“你这就是在要我这条命，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死在床上。”
他最后说：“那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好玩到你都不想回来了？还是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话说完，手里的苹果也被削成了个可爱的小兔子形状，看起来和他高冷的霸总形象很不匹配。
黑瞎子却只觉得荒谬，因为解雨臣压根不会怎么把苹果削成小兔子。
这个想法一出，黑瞎子只觉得整个地面都在抖，墙面和天花板在往下掉渣，黑瞎子想伸手去够解雨臣，可解雨臣却好像感觉不到振动一样，又重新拿起了一个苹果。
“快醒醒吧。”他说，“你醒了，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又说：“道歉是不可能的，明明就是你先做错了事。”
他还说：“你再不醒过来，我就不要你了。”
他最后说：“我说谎了，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
整个世界在这句宛如魔咒一般的“我很想你”中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崩塌，黑瞎子看着那样的解雨臣，慢慢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或许这里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他陪着解雨臣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而现在，梦要醒了，他却想着要拉住一个幻影的手。
除了黑瞎子所站的地方和解雨臣二人所在的地方，其余的地面全部坍塌，露出下面如深渊一样的黑，那魔咒还在下面一遍又一遍的诱惑他，黑瞎子看着对面的解雨臣，却狠狠的笑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把这里的解雨臣留给这里的黑瞎子，这样每个地方的黑瞎子身边都会有一个解雨臣，而他也该去找自己的解雨臣了。
黑瞎子张开双臂，就像是一只黑色的飞鸟，对着灭顶之灾收敛翅膀，向后直直的跌入地狱。
但那是天堂。
黑瞎子闭上了墨镜下的眼。
【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啧，小孩子就是没有安全感，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我也想你了。”
8.
黑瞎子不知道他花了多长时间才睁开眼，只知道他刚睁开一条缝时感觉天还很黑，时间还是晚上，等他把眼全部睁开，恢复意识还能动动手指时，天都要亮了。
解雨臣每天早晨五点的生物钟准时就醒，结果今天一侧脸就看见黑瞎子眼皮都睁开了，双眼正无神的慢悠悠的转动着，吓得真真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狂按黑瞎子床头的呼叫铃。医生护士们还以为老板的这位病人家属熬了这么久终于要不行了，紧赶慢赶跑过来，却见解雨臣像是傻了一样呆愣愣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的眼睛，他在努力的控制肌肉想要张开嘴，但是因为还处在一个肌无力的状态，眼神迷茫的黑瞎子看起来像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子。
在解老板眼里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傻子。
解雨臣被医生们请出了病房，靠在走廊的墙上，正赶上今天来换班的护工。解老板每天八点钟上班，今天礼拜一，本来为了避开早高峰，他五点半就该从医院里出发的。
护工喊了他三四声都没听见，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二十五六岁的小孩看着病房里呜呜泱泱的一群医生护士，还以为那个他照顾了三个月的好看男人快要不行了，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更不敢随便张嘴开导外面这个大老板。
没过多久，医生们从房间里退出来，解雨臣连话都没和医生们说一句，第一件事就是冲回病房里看黑瞎子。小护工从人缝里找了个空隙往里瞄，那男人还像是他之前见过的那样紧闭着双眼，看不出有任何需要医生的地方。反倒是解雨臣看起来更需要医生的治疗，他带着一身狼狈，坐在黑瞎子的病床旁，说话都带着颤音。
他说，你醒醒吧，我知道你醒了。
他说，你不乐意看我，那我走还不行吗？
“其实他的状况很不错的，只是恢复意识这件事太累了。”主治医生从门口探进头，“让他好好休息，睡醒就好了。”
小护工捂着眼不敢去看病房里面，怕自己看到什么解雨臣的脆弱时刻的话会被这大老板杀人灭口。
解雨臣和医生再三确认黑瞎子的伤已经完全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放下了梗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
“再不走例会就要赶不上了。”解雨臣拍拍小护工的肩膀，转过头又看了一眼昏睡中的黑瞎子，“他就拜托你了。”
小护工总有一种对方在托孤的错觉。
或许是之前当鬼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睡过觉，这一觉黑瞎子就好像是昏死过去了一样，睡得又沉又长，等他再睁眼，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又黑下来了。
他努力的张开嘴想要发出一点声音，但嗓子里又干又涩，只能发出一些难听的呵呵声，却足够引起在一旁沙发上坐着的小护工的注意。
“你终于醒了！”小孩欢快的跑过来，熟练的用棉签沾了水涂抹在黑瞎子发干发白的嘴唇上，“你这一觉睡了两天，差点吓死我了！”
黑瞎子眯起眼，打量着这个陌生人。小护工长得讨喜，肉乎乎的却不胖，笑起来的时候见牙不见眼，看起来像是个有福气的人，但黑瞎子自觉他应该是从来没见过这人，但听他的语气却又对自己很熟稔……
他这次不会真的是穿越了吧？！
黑瞎子呵呵着，表达不清自己的疑惑，倒是小护工机灵，一见他警惕的目光就知道对方肯定是把他当成坏人了。
“哎，你别紧张啊。”小护工对他晃了晃自己胸前挂着的护工证明，“看，我是解老板请来的护工，姓周，你可以叫我小周。”
9.
意识回归本体后，黑瞎子那段消失了的记忆也同样被从脑子里翻了出来。他确实是和解雨臣大吵了一架，他摔门而去，一气之下同意了广西行，却不想下斗之后遇上了脏东西，他们被这些东西逼到了绝地，为求一线生机，黑瞎子拉响了雷管。
雷管确实帮他顺利解决了危机，但爆炸的余波叫墓道顶层本来就不结实的土层更加松散，混合着广西的大雨，直接就冲进了墓道。黑瞎子本来就硬挨了一波爆炸的冲击波，又忍着伤在墓穴里找出路，他早就撑不住了，全是靠着刀扎大腿带来的疼痛感从勉强保持清醒走出墓穴的。等他意识到自己重见了天日，当时就控制不住的晕了过去。
结果一昏就是三个月。
从夏末到深秋，黑瞎子足足躺了三个月，醒了之后又因为肌无力而又被迫躺了好几天，之后就死活也不肯躺着呆着，小周拿他没办法，就在康复训练后的空余时间里也搀着他四处走走。今天黑瞎子难得心情好，小周就扶着他去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了。
北方的初冬是一个很好的时节，这时候的天气没有春天那么容易倒春寒还爱下雨，阳光不会有夏天那般刺眼灼人，风也没有深冬那样刮得人脸生疼，是黑瞎子难得愿意走出门晒太阳的时节。他的腿还不能久站，只好坐在椅子上，花园里的花谢了不少，但好在有一个话唠且思维跳脱的护工，也不算太闷得慌。
两个人思维跳脱的人坐在长椅上东拉西扯，聊着聊着话题就从狗娘养的破冷风天变成了喜欢什么类型的对象。小护工红着脸说喜欢那种温柔善良的女生，黑瞎子靠着长椅背想了想，说，我也挺喜欢的。
“哎？！”小护工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难得睁大了他那一双眯眯眼，惊讶的反问道：“难道您喜欢的不是解老板那个类型的吗？！”然后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说解老板那天怎么会说出那种话，什么‘不乐意见我我就不再出现’那种像极了备胎的话，原来解老板是单相思啊！”
黑瞎子不知道小周是从哪里看出来解雨臣是个单相思的，但要是说起解雨臣，黑瞎子在医院做康复训练的这半个月，解雨臣他是一次都没看见过，偶尔能听到些关于他的消息，大多数也是从护工小周的嘴里说出来的。虽然小周说他是因为出差才不能来看他，但黑瞎子总觉得对方是在躲着他，而且直觉和他们之前的争吵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当时他气火攻心口无遮拦，再加上这三个月病房一躺，黑瞎子也回忆不起来他们那天具体都吵了些什么，又是哪句话刺激了解雨臣本就没有安全感的大脑神经，搞得这人连备胎专属语录都搬出来了。
他被小周扶回病房，难得听话的在病床上躺了下来，小孩被他哄走了，走之前还再三要求黑瞎子有问题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黑瞎子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他和解雨臣在一起后其实也没少吵过架，为了工作上的事，为了家里面的事，两个人都吵过，两个人都是脾气不算太好的那种人，又都是大男人，虽然吵起来不会动手，但口才都不差的两个人绝对会可着劲往对方心口里插刀子。
那天的吵架理由其实也挺幼稚的，不过是黑瞎子想帮解雨臣去盯一批货，而解雨臣怕出事不想让他去，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吵起来了。黑瞎子觉得他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提心吊胆，他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知道该怎么保护好自己，他只是想帮他。而解雨臣觉得黑瞎子简直是不可理喻，非要去赌命，再进一次医院才肯老老实实的呆在他的身边。吵着吵着两个人从四年前沙海计划起积攒下来的怨气和委屈就都压不住了。黑瞎子觉得自己废了四年的功夫，努力猜了四年解雨臣的心思也不能叫他打消这种不安全感，难伺候得很，这日子过得又累又没劲。解雨臣则表示黑瞎子愿不愿意伺候是他自己的事，他不缺肯猜自己心思的人，黑瞎子想走随时都能走，他绝对不留人。
然后……
然后他被解雨臣那副没心没肺事不关己的表情气得怒火攻心，指着解雨臣的鼻子说了什么来着？
“你以为我还乐意看见你这张脸吗，解雨臣？！”
黑瞎子一把捂住自己的脸。
找到了，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了。
他赶紧伸手去够放在一边的手机给小周打电话，叫他要以最快的速度飞奔来病房。小周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搞不定的大事，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病房门口，就见这人抓着自己有些长了的头发，一脸的懊悔。
10.
小周被迫坐在病床前吃狗粮，而且还是自己喂自己。
“您刚出手术室的前半个月，我几乎就是个白拿工资的闲人。解老板除了必要的外出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全都花在您身上了。”
“他不喜欢这间病房里有别人在，所以我一般都是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他有事的时候喊我。说实话我一开始真的觉得两个男的在一起怪怪的，可自从看过解老板对您，我才真的觉得这也没什么，有的时候异性恋也未必能做到这样。”
“医生说您的大脑受到了重创，一直昏迷的话会有植物人的风险，解老板就一天一天的坐在床前和您讲话，讲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有一天无意间听了一耳朵，觉得他说话的语调像是要哭出来了，说着什么‘他不是个好人’什么的，简直就像是要把心脏刨开来给你看了。我当时就在想，他一定是很爱你。”
“有的时候他就坐在这里削苹果，把苹果削成小兔子，然后摆在桌子上，等氧化了才肯吃掉。”
“那天您醒了又睡，我真的觉得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他要我好好照顾你，语气和托孤一样。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其实要不是后来他还会给我打电话关心你的近况，我都要以为他是不是死了，要不然怎么都不来看你了。”
黑瞎子靠在摇起来的病床上，啃着一个大苹果。
小周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等着他开口。
他咽下最后一口苹果，果核被三分投篮进了垃圾桶。他的脸上还是平常的笑，问道：“小周，医生说没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恢复的好的话，大概下个礼拜就行了。”
“那你帮哥个忙呗？”黑瞎子笑道，“就当是为哥的爱情做贡献了。”
11.
解雨臣接到护工小周的电话时正躲在别墅里喝闷酒，他压根就没去出什么差，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理由不去见黑瞎子而已。他迷迷糊糊的按下了通话键，小孩焦急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出来，叫解雨臣本来被酒精麻木的热乎乎的身体瞬间凉了一半。
“老板！瞎哥他、瞎哥他不见了！”
解雨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扫开地下那一堆酒瓶子的，他只知道那个好不容易被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人又跑了，他好不容易从大山里带回来的命又无声无息的丢掉了，这让他呼吸不畅，甚至有一种下一秒就会栽在地上的错觉。
黑瞎子现在不仅不愿意见他，还想要跑出他的视线吗？
那就锁起来好了，真的要锁起来了，锁在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打断他的腿，叫他再也去不了别的地方，眼里只能有他一个。
他几乎是扑到了门口，他从来都是优雅自持、云淡风轻的，只有这个人一次又一次让自己想发疯。
可下一秒解雨臣又疯不起来了，因为大门比他先一步从外面拉开，有人站在门外，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病号服，见到他后挑了挑眉，调侃道：“呦，花儿爷不是出差去了吗？怎么，在家出差啊？”
“你去哪了？”解雨臣也不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糟糕，他扯着黑瞎子的袖子，一双眼死死盯着黑瞎子，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去哪了？为什么要大半夜的跑出来？”
黑瞎子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某人不来看我，我就只好跑回来睹物思人了。”
“我、我没有。”解雨臣眼神飘忽，苍白的为自己辩解道，“我刚回家，怕打扰你，打算明天去看你的。”
“嗯，那正好，我来了。”黑瞎子对解雨臣一笑，“我还没恢复好，要站不住了，能先进屋吗？”
解雨臣赶紧拉着人进了屋，沙发乱糟糟的坐不了人，解雨臣只好把人带到了餐厅，给他倒了杯温水，这才开始收拾客厅的残局。
黑瞎子看着这平时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老板挽着袖子在客厅打扫卫生，不得不承认，男人还是干活的时候最有魅力，无论是干什么“活”。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轻的好像落地的羽毛，“很想你。”
客厅里背对着他弯腰扫地的男人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12.
第二天黑瞎子就磨着解雨臣去给自己办出院手续，声称回了家之后深觉家中美好，所以打死不肯上送他回医院的车，解雨臣对他向来没什么底线，更别说他现在还是个病号，对方腿一软，他也就只能答应了。
从那天起，家里就好像多一个泥娃娃，不能沾水不能磕碰，皱皱眉都让解雨臣着急，干点什么停一下都能吓掉解雨臣半条命，只可惜本人并没有吓死人的觉悟，天天在家里争着抢着干活，还美其名曰康复训练。
晚上他们俩就一人一间房。
解雨臣靠在客房阳台的栅栏上抽烟。烟气在黑夜中模糊了他依旧明艳的容貌，岁月不仅没在他脸上留下半分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叫人不自觉沉迷于他的温柔，从而暴露出自己的致命弱点。
他其实不总抽烟的，今晚也不过是因为实在睡不着了，与其躺在没有黑瞎子的冰冷的床上硬挨过这一夜，还不如出来吹吹风清醒一下。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没有安全感，可能是因为从小他就没在一个能给他安全的环境下长大。
别看他当时只是小孩子，可小孩子对人的恶意更加敏感。从小他就是一个人在老宅里长大，那些叔叔们恨不能食他肉寝他皮，婶婶们更是恨他抢了解家的蛋糕，私底下自然不可能给他好脸色，他名义上的父亲更是对他漠不关心，亲爹倒是三不五时的会拿些小玩意来看他，但大多数时候却是为了求老爷子办事的，母亲更是个虚无缥缈的词汇，她体弱不能抚养孩子，更是从来都没来看过他一次。
他从小就知道，除了老爷子，没人真的在乎他，而老爷子是个好商人，他的在乎也是基于他是未来的解家接班人的份上才施舍出来的。
好在老宅里还有个老管家对他好。
八岁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老爷子死了，觊觎家业的解家人纷纷对他这个“幼帝”露出了爪牙，要不是老管家和师父，他估计在老爷子坟头就要让那些饿狼给生吞活剥了。后来他拜师，学唱戏，学本事，学杀人，学掌家，学着怎么御下怎么做买卖。可以说，那段时间里除了师父，他最大的安全感就只来源于自己的本事。
第一次见黑瞎子的时候，他确实是对这人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因为当时的黑瞎子就像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狼，尽管他是那样的没心没肺，看起来就和路边的痞子没什么区别，但解雨臣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的狼性，尽管这只狼收敛爪牙，摊着肚皮在阳光底下晒太阳，从外面看和条狗没什么区别，可他本质里还是只能把你的骨头当崩豆嚼了的狼。
解雨臣很喜欢这种狼性，这让他难得有了想要征服的欲望。
他相信黑瞎子也一定能看穿他的本质，所以完全不打算用自己人畜无害的皮囊做诱饵。他用冷淡一步一步引着黑瞎子往他事先挖好的陷阱里面走，适时露出一点暧昧当诱饵，最后用温顺的态度软化这人的警戒和防备，顺利在床上吃到了垂涎无比的狼肉。
一开始解雨臣根本不在乎黑瞎子这个人，他俩的关系仅限于比较合拍的lover，黑瞎子常年在广西呆着，俩人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可解雨臣却发现他对黑瞎子的态度慢慢的从想征服变成了想占有。想占有他的时间，想占有他的人，想让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只和自己说话，只和自己上床，只和自己甜言蜜语……
然后……
然后他俩就成了包养关系。
上帝啊，每次想起这件事解雨臣都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他从小就没人关心他，更不会有人去教他什么样的情感是喜欢，他只知道自己看上的东西如果不想失去就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把一段本来可以做男朋友的双向奔赴给搞成了金主大大。
好处就是可以不用在乎什么恋爱中的矜持直接上本垒打。
后来两个人互通心意，黑瞎子翻身农奴把歌唱，俩人着实过了一段好日子。
可是解雨臣发现这人和张起灵有着几乎一样的不老体质，从那时起，看着自己开始显现皱纹的脸，他生出了一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无力感。而这种无力感在看到被从沙漠里接回来的黑瞎子时达到了高潮。他当时是真的很想把这人锁在家里的，黑瞎子估计还会把这当做一种情趣配合他玩，然后呢？什么锁真的能锁住他？解雨臣不喜欢上赶着的买卖。他觉得会跑掉的都是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但只有这个人，解雨臣希望他是自己的，所以他不敢试，他总是告诉自己，就这样吧，什么都不做，像之前一样好好过日子，他们还能有好长一段路能一起走。
那时候他以为任由对方随时能离开他已经是让他最难过的事了，后来他们平静的过了四年，解雨臣几乎以为自己要放下了。
可是……
“你以为我还乐意看见你这张脸吗，解雨臣？！”
黑瞎子摔门而去后解雨臣确实是愣住了，他蹲在原地想他是不是不应该和黑瞎子吵，这样的话黑瞎子就不会认清他变态一样的占有欲，就不会这么快就离开他，搞得现在他连见他都不想见了。
色衰而爱驰……吗？
后来派出去跟踪黑瞎子的伙计回话，说黑瞎子下的那个墓穴小范围坍塌了，当地下大暴雨，雨水混着泥沙直接就把洞口给淹掉了。解雨臣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人都傻了，当夜就飞往广西，又坐车往事发地赶。也是他运气好，飞机一落地那地方的雨就不下了，他也顾不上会不会碰上泥石流了，亲自带队在大山里找了两三天才发现昏死过去的黑瞎子。
他有时候会想，大概还是自己手上同族人的血太多了吧，煞气太重，挡了黑瞎子本来应该平平安安的人生路，不然怎么每次他找到他的时候黑瞎子都是九死一生的？
在医生告诉他黑瞎子因为爆炸冲击波伤到脑部，可能会有植物人的风险时，解雨臣承认，他有那么一瞬间松了口气。
植物人的话就不会总是上蹿下跳让他担心了吧？
可是他舍不得。
于是他就在病房里和他聊天，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和他聊天，把整颗心里最肮脏不可见的东西通通剖出来给他看，只要他能醒，不想见他就不见他。
谢天谢地黑瞎子最后还是醒了，他还想见他。
燃尽的烟头烫了解雨臣的手，把他从回忆里强拉出来。
他突然想见见他了。
13.
解雨臣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快要被黑瞎子吓出PTSD了，他好不容易空出一下午的时间想要带黑瞎子去医院复查，结果大中午赶回家却发现他压根就不在家。
他的伤刚恢复好，又跑到哪里去了？
解雨臣捏捏眉心，掏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电话通了，解雨臣开门见山，“跑到哪去了？”
“你回家了？”对面先是一愣，然后笑笑，“信我，别找我，我一定会回来的。”说完，也没说他在哪，直接就把电话挂了，等解雨臣再打过去，对面已经是关机状态了。
他有点烦。
解雨臣不想让刚恢复好的病号不开心，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尽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打电话叫下属查定位的想法，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病号也是需要透气的。
结果解雨臣在沙发上一等就是一下午。等窗户外面开始变成橘黄色，解雨臣终于坐不住了，他一边给秘书打电话一边穿鞋，刚拿着车钥匙准备去找人，一开门就发现人已经站在门口准备掏钥匙进门了。
黑瞎子也没想到他会一副要出门的模样，愣了愣，问道：“你不在家吃饭了？”
解雨臣这才发现黑瞎子手里提了两大袋蔬菜。手机里秘书还在和他确认黑瞎子的手机号，解雨臣匆匆回了一句“找到了”就把电话挂掉了。他一把把人拉进门，围着人绕了几圈确定没什么伤口，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恶狠狠的问道：“你去哪去了一下午？！”
黑瞎子挑挑眉，把菜放在旁边，“小周带我去了你公司附近新开的那家咖啡店，回来的时候又买了些菜。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晚上出去吃？”
那家咖啡店解雨臣知道，倒是这个小周……
“小周？”解雨臣反应了一下，“那个护工？”
“嗯，人挺有意思的。”黑瞎子像平常一样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低下头忙着换拖鞋。
解雨臣愣愣的感觉错过了什么重点，他看着黑瞎子提着菜往厨房走，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你是怎么知道那家咖啡店的？”解雨臣盯着那人的背影，问道，“你和那个小护工出去过？”
“哎？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黑瞎子笑道，“我给阿姨放了假，让她最近不用来送菜了，我正好能从外面买回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每天，从我回来之后的每一天。”黑瞎子转过身来看着他，“我每天都和他一起出去，有时候是一下午，有时候是一整天，他很有意思。”
解雨臣只觉得呼吸一滞。
14.
压抑，压得人要喘不上来气了。
整栋别墅都没有开灯，解雨臣盘着腿坐在楼下的羊绒地毯上看电视，但黑瞎子知道他没看，因为电视上的推销广告已经来回来去播了半个多小时了。他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一楼叹气，虽然舍不得解雨臣这个样子，但要让解雨臣肯放下他傲娇的性子老老实实的和他说心里话，刺激是有必要的。
他无声无息的走下楼梯，也不开灯，就这么直直的站在了解雨臣的面前。他的夜视能力那么好，怎么可能看不见对方眼里的痛苦和无措。
他在他面前蹲下身，逼得解雨臣不得不把后背靠在沙发沿上，高度差让两个人产生不平等的视线差，解雨臣要是想看清他的脸，就必须仰起头来。
“解雨臣，你为什么这么痛苦？”黑瞎子没用他常喊的花儿爷，而是选择了很有距离感的名字。
他没带墨镜，浅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解雨臣的脸。
“不知道。”解雨臣回答，“你今天玩的开心吗？”
黑瞎子就笑了，他说：“我开不开心很重要？你不在乎我每天都和别人待在一起？”
“我不知道。”解雨臣还是这么说，“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你可以留住我的。”黑瞎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嗓音压得很低，就好像恶魔在抛出他的礼物，“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东西，你就可以留住我。”
“你想要什么？”解雨臣问道，“你什么没有？你什么都有。”
黑瞎子摸了摸他冰凉的脸，“别这样，你不该这么卑微的，卑微的人应该是我。”
“我也不想。”解雨臣回答，“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想要什么？”
“我要……”黑瞎子的手从脸颊转移到解雨臣的眉眼处，“我要你不哭了。”
解雨臣眨眨干涩的眼，“我没哭。”
“可我听到有个全是窟窿、不停在漏风的灵魂在我耳朵旁边大声哭嚎，它让我别听这张嘴里的口是心非，管他怎么叫嚣着吐刀子，直接拿嘴堵上去就好。”黑瞎子诱哄道，“解雨臣，说实话吧，别总口是心非了。”
解雨臣扬起他艳丽的脸，却垂下一半的眼皮挡住了那双同样艳丽的眼，焦点不知道落在了哪里。从黑瞎子的角度来看，解雨臣就像是个虔诚的信徒。
“那你听话吗？”解雨臣开口，“用你的嘴来堵我的嘴？”
黑瞎子慢慢的贴近解雨臣，却又恶劣的在即将亲吻上的时候停了下来。
“花儿爷你是了解我的，我不喜欢顺着别人的心意做事情。”黑瞎子伸手按了按他的薄唇，凑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我听见你的愿望了，来把我锁起来吧，用手铐，用皮鞭，用你自己，都可以。”
明明是这么旖旎的话，却叫解雨臣寒了半边身子。
黑瞎子自然也感受到了爱人身体的僵硬，他一只手揽过解雨臣，一只手捂住对方的眼，轻吻落在对方的侧脸，旖旎的动作做出万般柔情。
“我听见了，我都听见了。”黑瞎子轻声道，“你说我自大，说你想锁把我锁在家里，还说你给我削了小兔子苹果，我都听到了。”
长长的睫毛划过手心，痒痒的，却抵消不掉黑瞎子的心疼。
“对不起，说了那种谎话。”
亲吻来到了解雨臣的唇角。
“我怎么可能不想见你呢？你看，我就算是深度昏迷，也能听见你在我旁边说话。”
手心已经潮湿了，可却没有多余的泪水沿着脸侧留下来。
“我每天都出门，可每天都会在家里等你回家。”黑瞎子叹息，“不是怕你会发现我偷跑出去，只是想等你回家之后能给你个吻。”
“我之所以会回来，是因为家里有你。”他说，“我想见你，我喜欢你，我离不开你，我想爱你……”
怀里的人在抖。黑瞎子想，他大概找到给人安全感的方法了。
“因为是你。”
手被大力的拉扯开，有人像是个小炮弹一样撞在他的唇上，拉下他的领子咬他，毫无技巧可言，却满满都是情深。
“可以吗？”
解雨臣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他不愿离开黑瞎子一分一毫，哪怕是问话，他的唇也停留在黑瞎子的唇上。
黑瞎子改蹲为跪，牵着解雨臣的手往衬衫下面走。
“小半年没做了。”
他喘息着。
“还请花儿爷怜惜。”
END
【星穹乙女】如何诱拐一条大青龙回家
*内含丹恒/三月七/姬子/瓦尔特
*亲情友情向 意识流无限延长脑补 没头脑ooc
*想对丹恒老师好一点。
*但其实是互宠啊。
*不搞笑但温馨，大家凑合着看。
01.
丹恒最近总觉得他的两个队友在背着他偷偷干坏事。
具体，体现为。
这天闲来无事，你跟三月七两个人异常兴奋，强行拉着落单的丹恒玩真心话大冒险。
你们前段时间刚解决完仙舟罗浮危机，丹恒经历了龙尊形态，情绪还不是很稳定，三月七说要让丹恒老师体验一下家的的温暖，于是拉着刚从罗浮回来不久的你一起，在半路...
*内含丹恒/三月七/姬子/瓦尔特
*亲情友情向 意识流无限延长脑补 没头脑ooc
*想对丹恒老师好一点。
*但其实是互宠啊。
*不搞笑但温馨，大家凑合着看。
01.
丹恒最近总觉得他的两个队友在背着他偷偷干坏事。
具体，体现为。
这天闲来无事，你跟三月七两个人异常兴奋，强行拉着落单的丹恒玩真心话大冒险。
你们前段时间刚解决完仙舟罗浮危机，丹恒经历了龙尊形态，情绪还不是很稳定，三月七说要让丹恒老师体验一下家的的温暖，于是拉着刚从罗浮回来不久的你一起，在半路截住了想要躲进智库的丹恒老师。
你们三个难得地聚在一起，三月七坐在你跟丹恒的中间，提议说要玩游戏。
列车组三小只选择了玩真心话大冒险。
瓦尔特和姬子在旁边围观，还有跟着过来的好奇的列车长帕姆。
这场真心话大冒险竟然是用帝垣琼玉牌打的，三局两胜，跟平常转酒瓶的随机概率完全不一样。而帝垣琼玉牌作为仙舟的民粹，长得像麻将，在仙舟很流行，仙舟人人都会打。
身为仙舟人的丹恒自然也不例外。
但丹恒打到一半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怀疑你跟三月七是不是串通好了，而且，你的牌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期间丹恒经历了三月七的撒泼、你的耍赖和出老千，每次都是在他即将快摸牌赢了的时候出来截胡，导致目前为止他一局都没赢过。
丹恒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怎么那么希望他输？
是有什么阴谋吗。
丹恒面不改色地摸了个牌，假装自己看不到你跟三月七在私底下嘀嘀咕咕。
纵容着吧。
“哈哈哈！丹恒你又输了！三局两胜，来来来，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随着三月七的一声欢呼，她很欣喜活泼地从位置上蹦起来，丹恒明显看到在落牌的那一瞬间，你猛地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沙发卡座里，显然丹恒的牌技让你压力很大。
你精疲力尽地表示：“丹恒牌技太强了，不愧是仙舟人……差点输了，还好，还好。”
“侥幸而已。”
丹恒回应，他不动声色地放了点水，顺着你跟三月七，倒是想看看你们后续想干什么。
丹恒：“好，你们赢了，接下来的真心话大冒险，你们要怎么玩。”
三月七扒拉过来，眼睛明亮灿烂，显然非常好奇：“丹恒老师想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丹恒面不改色：“大冒险。”
真心话是不可能的。
哪料你跟三月七好像早就料到他会选大冒险似的，三月七兴奋地捅了捅你，在丹恒的注视下，你从外套的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
丹恒：总觉得心里开始不安。
丹恒从你手里接过小纸条，打开来看时整个人明显一愣，果不其然他的不安是正确的，因为那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是——
「去偷景元将军的红秋裤。」
丹恒：“……”
……这就是你和三月七的阴谋吗。
丹恒老师的沉默声震耳欲聋。
02.
丹恒老师向来是个合格的游戏玩家，虽然不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缺德大冒险，他在纵容队友的离谱要求的过程中，依然觉得这个提议非常离谱。
……希望景元看到他偷红秋裤的时候不要大惊小怪。
就这样，丹恒老师开始了他的大冒险之旅。
丹恒出门向来是做好全部准备，他先是在智库里查了真心话大冒险这样的任务是否合理；其次是在吃早餐的时候，全程用沉默的眼神盯着你和三月七，导致你被他盯得心虚险些消化不良。
冷面小青龙这明显就是在无声地抗议。
但是抗议无效。
因为瓦尔特和姬子出马了。
姬子笑眯眯地拍了拍丹恒的肩：“愿赌服输哦。”
丹恒深吸一口冷气以让自己冷静：“……”
行。
宠着，都宠着吧。
神策府安静无声。
丹恒不得不感谢他身为丹枫时的记忆，至少这样对神策府还是有几分熟悉。他悄无声息地从窗边而进，落地的黑靴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透过昏黄的橘暖灯光，那边睡在床上的景元安静无声，银白发散乱，此时是安静的睡颜，腰间盖着凌乱的被褥，俊朗的脸上带着些疲倦，闭阖的眼下带着很浅的青黑倦色。
上一次见到景元睡颜还是在他少年时期，那时候丹恒还是作为饮月君丹枫存在的。
丹恒先是看了一眼在睡觉的景元，确定他是在熟睡中，才蹑声地往景元的衣柜走去。
丹恒的手刚触碰到柜中的红色长裤。
——猛地想起，今日休憩时刻的神策府，有些过于安静了。
仙舟「罗浮」的将军景元，不是以武力出名，但他擅长智识筹谋，曾师出罗浮剑首镜流，在星际档案中，却标着更值得忌惮。
果不其然。
身后突然一阵声响，锐利的刀刃带着凌厉的风声强势冲来。
丹恒反应极快，他疾速地侧了侧脸。
“锵————”
带着滋滋雷电的阵刀插在他耳侧的墙上，力度深入，溅出墙上如蛛网般的裂缝，还顺道带走了丹恒耳边的一缕黑色碎发。
要不是丹恒躲得快。
丹恒：“……”
丹恒回头。
借着皎洁微弱的月光，先前看起来还在熟睡的将军景元此时笑眯眯地支腿坐在床上。
他看起来慵懒从容，金黄色的眼里明显没有丝毫睡意，清明如镜，看起来是请君入瓮。
“是什么胆子让你敢夜闯神策府，还偷到本将军的房里……”
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景元顿了顿，他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丹枫，不是，丹恒？”
丹恒：“……。”
景元：“……？”
两个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景元的视线缓慢地落到丹恒攥的手里。
面无表情的黑发青年，看起来颇为正经。
——但是他手里拿着自己身为罗浮将军的制服红裤。
景元：起猛了，我可能还没睡醒。
偷他的红秋裤做什么？要偷也是偷盔甲更值钱，况且这房里的任何一样摆设都比他的红秋裤值钱，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偷红秋裤。
等等，开拓者之前还跟他打了声招呼，说是丹恒可能会来神策府里，这就是你们让丹恒干的事吗，看起来好生缺德。
太震撼了，纵观龙尊两世，让堂堂饮月君偷他的红秋裤，这件事，景元连想都不敢想。
非常地震撼……这是谋略满级的景元将军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景元陷入头脑风暴。
03.
仙舟罗浮和神策府有休憩的习惯，但景元和青镞、符玄等罗浮管理层很少，就算睡，也不可能睡熟。
闻风而动是景元的习惯。
况且之前你给景元打过了个招呼，景元知道你要求帮忙拖住丹恒，但没想到让丹恒来神策府的要求竟是……竟是如此缺大德。
景元面对皱着眉的丹恒，中指指尖有枚与神君相连的扳指，他抬手，刚刚打进墙里的阵刀自主地回到了景元的手中。
他抬手，手中的阵刀带着淡紫色的电流迎面而来，屋外窥见阴沉厚重的风云，积云后闪过一丝深金色，显然是神君在应召候命。
景元悠悠道，“好友，虽然很想幸灾乐祸……但是现在不行，因为我受人所托，说是要拖住你，开拓者的请求难得一见，况且她许我事后陪我，让人更加心动，不答应都不行。”
“休想。”
丹恒召出长枪「击云」，怒视他。
“至少，”景元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他金黄色的眸子看回丹恒，眼里是明显的揶揄的笑意，“至少要将你拖至卯时，届时才能放你走。”
“请吧，饮……丹恒小友，你想打架还是煮茶，本将军都可以奉陪到底。”
一直待到卯时，才从神策府出来，在景元的笑眯眯下，丹恒面无表情地找你跟三月七算账。
手机响了。
丹恒垂眸，面无表情地解锁，划开屏幕。
要是两个队友、你跟三月七来跟他道歉——
耳根子极软的丹恒老师会面无表情地考虑怎么原谅你们。
但是意料之外，不是你们俩的私聊，而是来自列车组的总群【星穹列车一家人】。
【星穹列车一家人】群消息。
【银河球棒侠】：出门了吗。
【丹恒】：出来了。
【银河球棒侠】：好，请注意脚下。
丹恒刚想发消息问为什么要注意脚下，但是突然猝不及防间，黑靴底好像踩到什么硬如棱石的东西。
丹恒挪开脚底，把东西捡起来了。
——是几颗微光原核，棱角不平的外形，中央如同深蓝宝石那般散发着幽幽深蓝光。
那是他的突破材料。
丹恒沉默地抬眸，往前平视。
视野里，沿着神策府出去的一路上，鹅卵石小道上，每隔几步就能看见地上铺着几颗微光原核，还有淡绿色的暴风之眼，延续到看不见的尽头。
就像诱捕啮齿类松鼠那样，在路上摆满吸引它的零食，然后笨蛋小松鼠就会一路捡，一路吃，一路跟着东西的摆放轨迹，最终到达捕捉它的陷阱下，然后被诱捕成功。
“……”
丹恒沉默着，他一路捡，一路往前走。
前路蔓延，远看好像无尽头，零碎的微光原核在晨曦下折射闪烁，每一步的东西都不一样，先是作为突破材料的微光原核、暴风之眼，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有回忆的小东西。
还有公仔——先是姬子、瓦尔特和帕姆的公仔，看起来笑眯眯的；然后是三月七的公仔，看起来笑得很活泼绚烂；再然后是你的，看起来面无表情，却又有点呆呆的。
最后才是丹恒的公仔。
他的公仔在终点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小箩筐，用一根小树杈支起来，树杈末端还绑着根细线，看起来就是捕小鸟的陷阱。
拙劣，粗制滥造，愿者上钩。
…………
愿者上钩啊。
丹恒捡起他的公仔。
底下还压着一张金色的车票，是列车组专属的车票和牌子，他也一并捡起来了。
此时他已经口袋里都装满了小东西，塞不进的东西也装进了外套的兜帽里，最后空出两只手用来拿着属于他的公仔和车票。
阳光照落下来，投射在他黑色短发的发隙间。
丹恒微微颤了颤眼。
有一瞬间，鼻尖似乎有些发酸。
他没转过身，就这样问身后不知道跟了多久的景元：“这就是你们的‘阴谋’吗。”
景元含笑地背着手，眼神却很温和：“是，早就商量好的，我也被她拐上了贼船。”
随后景元感叹。
“真好，你这一世，遇到的人也很好。”
丹恒没说话。
因为他看到，这场拙劣的诱捕的尽头，是星槎海的港口，那里往日停靠星槎的地方，此时停着一辆庄重的列车，列车门正对着他开着。
车门透着温暖的灯光，像是归港。
他想起在幻胧一战前，他曾跟你、三月七和瓦尔特谈过话，但是当时你没理他，不愿跟他说话，而三月七很高兴他去找你们，说明他是在意你们的。
瓦尔特则是把选择权交给了他自己。
「不管你往后是否回来，你永远是列车组的一员，星穹列车永远有你的位置。」
星穹列车的车门永远为他开着。
不管他是什么样子，他的前世今生有什么纠缠、什么因果，但在星穹列车里，他永远是他，永远是大家的丹恒。
04.
星穹列车收留了太多奇怪的人。
姬子和帕姆从未嫌过麻烦，姬子总是端着咖啡优雅地坐在位置上，笑眯眯地欢迎每一位到来的乘客，帕姆会扬起它的长耳朵表示欢迎。
丹恒就是在那时候上的车。
在他走投无路，浑身血污，意识模糊的时候，他支着击云勉强地来到星穹列车前，没有力气再去敲敲透着温暖灯光的车门，在他即将因重伤昏迷过去的时候。
两双手，一左一右，温和地扶住了他。
意识模糊里还能听见近在耳畔的温柔声音，一道优雅知性的女声，另一道是浑厚沉稳的男声，他们在伸出援手，搀扶住了即将倒下的他。
「年轻人，你没事吧。」
「帕姆，快来，救人，这里有位青年晕倒了。」
「来，深呼吸，不要紧张，我们毫无恶意，放轻松，你会得到救助的，坚持住。」
伤好了之后。
他睁开眼的第一瞬间，是微笑的姬子和在检查他伤势的瓦尔特，还有列车长帕姆。
丹恒听见自己虚弱地说：「我无处可去。」
然后便是。
「欢迎来到星穹列车。」
「从此之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自此多年，一刻都不敢忘。
当年上车的那副场景，如今尤然依旧，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珍贵易碎，触碰却温暖珍惜。
再往后，星穹列车一路前行，捡到了飘浮在宇宙星海里的三月七，捡到了被星核猎手送过来的你。
丹恒是列车组的第三位成员，他自觉，就像当初瓦尔特、姬子和帕姆帮他的那样，他自觉地照顾你和三月七，像两位前辈那样成为了很好的、可靠的列车组一员。
丹恒前半生磕磕绊绊地活着，他不知道意义何在，自己为什么活着却又带着负罪之身，明明同样是新生儿，却生来就被烙上‘罗浮罪人’的烙印。
还有刃，丹恒不知道一切，前世的他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丹恒不是他，却被迫继承他犯下的过错，在永不停竭的追杀中差点失去自我。
血，刃，追杀，罪孽，业障，过错。
这是还没遇到星穹列车的丹恒。
但是现在。
记忆里，他左手揪住三月七，右手揪住开拓者，你像只见到宝藏的小浣熊一样拼命往垃圾桶那冲，而三月七呜呜哭着今日的果汁供应没有她的份。
鲜活，明亮，轻松，自由，像携带枫叶飞来的温柔的风，又像与列车组同行时蓝天下洒落下来的碎金色温暖阳光。
丹恒久违地活着，并且知道自己存活的意义了。
…………
冷酷无情的你打断了丹恒的回忆。
你在群里给他发消息。
【银河球棒侠】：呼叫冷面小青龙老师，被陷阱捉到请按1，没有被陷阱捉到请按2。
【三月七】：帕姆探头.jpg
【帕姆】：帕姆探头.jpg
【姬子】：帕姆探头.jpg
【瓦尔特】：帕姆探头.jpg
【银河球棒侠】：呼叫，呼叫，丹恒老师还在吗，是在陷阱里面还是在陷阱外面。
丹恒：……
眼前的陷阱就像是仙舟小孩拿来捕捉小团雀的那种，一根小树杈支起了小箩筐，树杈末端还绑着根细线，看起来只能捕小鸟，连大一点的动物都捉不到。
但是丹恒还是在群里回消息了。
【丹恒】：在陷阱里。
【丹恒】：救救我。
丹恒发完消息后，单手抱着丹恒公仔，然后他变回饮月君的形态，额前有青色长角，身后青龙长尾。
然后青龙尾巴伸过去，乖乖地钻进小箩筐里，然后揪住牵着细线的小树杈，扯了扯。
片刻之后，小树杈细线的那一端也扯了扯，以示回应。
丹恒差点被幼稚的小把戏逗得笑出来。
非常可爱。
星穹列车的车门探出两个脑袋。
一个浅蓝色的活泼姑娘，一个浅灰色的呆呆面瘫少女。
然后两个毛绒绒带着欣慰开心的声音：“丹恒老师我们来救你啦——”
丹恒：“你们两个的发丝露出来了，就像两撮草那样在车门门框那里，很明显。”
三月七不满地大叫：“丹恒老师你的情商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行啊诶！”
你：“没错！”
三月七：“你不要当复读机！”
吵吵闹闹的。
丹恒叹了声气：“过来吧。”
丹恒朝你们俩张开手，打开怀抱。
你跟三月七一左一右地扑进去。
姬子、帕姆和瓦尔特站在车门边。
姬子笑：“快回来。”
帕姆扬了扬长耳朵：“丹恒乘客！”
瓦尔特：“回家了，过来吧。”
星穹列车的灯永远亮着。
是归家的港湾。
05.
事情过去了好几天。
日子如常，吵吵闹闹，但很温馨。
直到某天，丹恒在智库里发现了被删除的浏览历史。
「求助，如何诱拐一条大青龙。」
「队友变回前世了，他前世还有好友也很在意他，怎么办。」
「《小青龙捕捉三十六计》。」
「星核猎手银狼倾情推荐，点我观看《神奇宝贝》，捕捉神奇动物当然要用神奇宝贝球啦。」
「《持明族产后护理》。」
等等，最后那一个是什么。
到了这时，丹恒才知道，那不仅是一次惊喜，也是尊重丹恒的一次选择。
先把他骗回自己的家乡，罗浮仙舟和鳞渊境是他的故乡，景元是他的故友，在故乡与故友之间，星穹列车的大家让他面对过去。
明知道丹恒会选择哪里，但那是他不是龙尊时。若是身为龙尊之后，丹恒又会怎么抉择。
丹恒回想起当时分别时，景元含笑地看着他走向列车，眼里温和，就像是在目送。
「我的故友。」
景元的眼神含笑却温和，温柔也怀念。
「我已经长大了，变得成熟，所以你可以安心地去寻找你新的好友，二三并肩。」
景元在送别他，也在送别过去。
丹恒的旧友在告别。
丹恒的新友在牵引。
新的好友也很紧张，他们怕丹恒怀念过去，离开而去，于是想尽办法在挽留。
那场帝垣琼玉牌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你在罗浮抓着青雀练了一周的牌技，回到列车上恨不得倒头就睡，却还是强迫着自己和三月七设计后面的捕捉方案和程序。
布置陷阱和放东西在小道上引路的时候，所有人忙碌了整整一夜，甚至还拜托了景元帮忙拖延时间，终于在丹恒出神策府之前布置完毕，有惊无险，总之非常累。
那个抓小鸟的陷阱，怎么看都知道，那么小，就连小兔都塞不进去，只能抓小鸟，但是还是尊重着，就是当个摆饰，意思是「愿者上钩」啊。
他们一边尊重，一边却又绞尽脑汁、充满希望地想要留住丹恒。
…………
何得有幸。
你们在日后的某天又谈起这件事。
其实是丹恒先提起的。
因为他无意间看到了藏在书库里的《大青龙诱拐方案》。
一时间，列车里安静如鸡，除了当事人丹恒以外，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糟糕啊，耍小心机被发现了。
说好了让丹恒自己选呢。
“……”
“不用拐了，”丹恒露出个无奈的笑，他长叹一声，“我自投罗网。”
丹恒老师亲自辟谣。
当天晚上。
你跟三月七抱着枕头和被子出现在智库。
“丹恒老师我们来打地铺啦！”
随后出现了，抱着厚被枕头的瓦尔特、穿着睡裙抱着法式宫廷枕头的姬子、穿着小型睡衣和抱着枕头被子的列车长帕姆。
“丹恒/丹恒乘客，我们也想……”
丹恒：“……”
似曾相识的场景。
丹恒老师冷酷拒绝：“如大家所见，智库这里的空间……”
他话还没说完，嗖的一声，你跟三月七抱着枕头被子直冲进去，浅灰色小浣熊和浅蓝色猫猫像多动症一样蹿进去，并且熟门熟路地打地铺，还在地铺上活泼地翻滚。
“我今晚要睡中间！”
三月七喊得超大声。
“我也要睡中间！”
你也喊得超大声。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的丹恒只觉得自己耳畔一阵凉风，下一秒两个人形物体出现在他的地铺附近，丹恒沉默地回头，看见你跟三月七在他地铺上玩枕头大战。
丹恒老师的沉默声震耳欲聋。
“既然如此，”睿智的瓦尔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成熟可靠，“既然玩枕头大战，那我们这些长辈也……”
丹恒眼睁睁地看着瓦尔特、姬子、帕姆依次在他面前经过，熟门熟路，如鱼得水。
瓦尔特甚至还指挥起来了：“你们三个睡那边，我们长辈睡这一侧。”
姬子拍了拍她的枕头，笑眯眯：“我的枕头很软哦。”
你和三月七抱着丹恒的地铺不撒手：“好耶！”
丹恒：“……”
“丹恒老师我们今晚能抱着你的尾巴睡吗！”
丹恒：“我劝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丹恒想过了。
今晚。
也许彻夜难眠。
——因为你跟三月七会抢他的被子。
End.
********************************************
其实算是丹恒老师的个人pa吧，然后末尾那个睡觉的片段在我的队友总是担心我被人拐走 这里，所以丹恒老师才会：似曾相识。
当天晚上睡觉的丹恒老师是这样的。
因为你和三月七没吵出谁要睡中间，于是干脆丹恒老师睡中间好了，然后被挤扁（不是）。
写的时候一直在想，丹恒老师你别太宠啊。
将军，景元你不要哭，很快就轮到你了。
大家当个睡前故事看好了。
【双首领】渐无书
“社长。”
“现在你是社长了。”
国木田怔了一下，望着福泽谕吉背过身去。他一头霜雪，银发已完全褪去光泽，如衰草枯木。只是那脊背依然挺直，如他腰间长刃。
国木田鼻子一酸，狠狠忍住泪，朝那孑然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福泽谕吉离开了。
没有带走任何人。
他本以为森鸥外才会是孤独至死的那一个，如今才明白银狼骨子里孤傲，磨灭不去。那人曾笑着凑近他耳，阁下，阁下，其实我们是一类人。
不过……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记不起。
森鸥外比他先走，去世时风华正茂，岁月未窜改其容颜半分。据港黑的重力操使说，他就那么安详地伏在桌上睡着了，热咖啡水汽氤氲，只是房间内再无小女孩娇俏的身影。这对于他来说，恐怕...
“社长。”
“现在你是社长了。”
国木田怔了一下，望着福泽谕吉背过身去。他一头霜雪，银发已完全褪去光泽，如衰草枯木。只是那脊背依然挺直，如他腰间长刃。
国木田鼻子一酸，狠狠忍住泪，朝那孑然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福泽谕吉离开了。
没有带走任何人。
他本以为森鸥外才会是孤独至死的那一个，如今才明白银狼骨子里孤傲，磨灭不去。那人曾笑着凑近他耳，阁下，阁下，其实我们是一类人。
不过……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记不起。
森鸥外比他先走，去世时风华正茂，岁月未窜改其容颜半分。据港黑的重力操使说，他就那么安详地伏在桌上睡着了，热咖啡水汽氤氲，只是房间内再无小女孩娇俏的身影。这对于他来说，恐怕是最好的结局，是他计划里从未出现过的，皆大欢喜的美好。
中原中也出门时，原本温晴的午后忽而布满了阴云。
大雨滂沱。
他在雨里站了三个小时，低垂着头。福泽谕吉不为所动。终是太宰治不忍，撑了伞掩住新任的港黑首领，说，中也，森先生不会希望社长过去，你回去吧。中原中也愣了一会儿，冷雨潺潺，击在伞面上清脆，一声又一声。
他问，为什么。
太宰治不答。
中原中也又问，那你跟我走么。
太宰治摇摇头。他瞧着中原中也渐渐红起来的眼，低声道，我和社长，与森先生早就回不去了。就让他无牵碍，安安静静地走。
他未发觉自己的眼睛也渐渐红起来。
福泽谕吉沉默地站在窗前，望着中原中也远去——青年的脖颈上挂着那人的红围巾。但即便如此，他仍是缺少实感。他就那么站了许久。
直至夜幕降临，暴雨渐息。他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静静地听着那头刺耳的电流声。
无人接听。
森鸥外的墓葬在中立区医疗所旧址。
据说尾崎红叶如他所愿，下葬时赠了一棺八重樱。福泽谕吉隐约记得，那人年轻时喜好吟一些有关樱花的俳句。他想，是时候去看看了。
若是爱一个人不顾一切，那这世上该有多少情敌相互残杀，又有多少求而不得之人使尽手段。但事实是，这世上多的是秩序井然，委曲求全。何况他们两人都是冷清的性子，冷到连彼此相爱都不自知。
山河远阔，年月仓皇。
他们的爱或许只停留在那些泛黄陈旧的书信。那时他们还一起出任务，也有许多时候分居两地。森鸥外寄给他的信意外的有“展信安”三个字，不知多少虚情假意。任务的反馈总是简洁，多的是所见所闻新奇的一二三件事。
没有缘由，福泽谕吉就是莫名觉得，那人落笔时是孤独的，亦藏着隐秘的欢喜。
只是他的回信向来官方。
双黑复活夜前夕，他托红叶带去了一封信，称呼仍是森医生。也就是那一刻，尘封的记忆渐渐复苏，他脑海里闪过些模糊的句子。年少时无知，人到中年，方才领会那些细小心思。
那人到暮年呢。
那大限之际呢。
医生，你是怎么想的呢。
福泽谕吉停下了脚步。
他忽然明白，到那埋葬着樱花的墓前已毫无意义。
时隔十余年，他才终于真正接受了森鸥外的死亡。
一滴温热的液体，悄无声息地落在冰凉的剑鞘上。
中原中也约太宰治出来喝酒。
酒过三巡，他望着太宰治发顶夹杂的几抹银丝，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对于森鸥外，他最能理解的，不过是身处王位的寂静孤独。
他掩着眼笑。
他说，青花鱼你知道吗，其实森先生遗嘱里说了让我不要去找你。
太宰治端起酒杯的手僵住。
中原中也半睁开醉眼，又道，他还让我也别去找银狼。银狼，银狼，他还是这么喊那位社长。可是看到抽屉里那厚厚一沓旧书信我怎么能不去，我不甘心，我当时真的好不甘心……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宣之于口，不如珍藏。
【正联/all蝙all】关于布鲁斯韦恩睡了大半个正义联盟这件事
《关于布鲁斯韦恩睡了大半个正义联盟这件事》
蝙蝠侠这辈子都不敢承认。
中篇沙雕文。
是个介于TBC和END之间的文，OOC多半有。
关于cp：一开始首发在随缘上时，我征询过读者们对结局的意见，是倾向于all蝙all，无cp还是单cp。但最后其实大家的意见比较均衡，我本来打算迅速无cp完结的。如果在随缘上看过的亲们其实知道，后来我写了一点小闪线，但目前来看，距离我把每个人的感情线都写出来可能还有很久，所以这篇文可能会攒着不更新orz。
Warning:在阅读前，请确保你可以接受不建立在情侣关系上的性行为发生在他们身上。这或许显得有些混乱邪恶，但也未必有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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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布鲁斯韦恩睡了大半个正义联盟这件事》
蝙蝠侠这辈子都不敢承认。
中篇沙雕文。
是个介于TBC和END之间的文，OOC多半有。
关于cp：一开始首发在随缘上时，我征询过读者们对结局的意见，是倾向于all蝙all，无cp还是单cp。但最后其实大家的意见比较均衡，我本来打算迅速无cp完结的。如果在随缘上看过的亲们其实知道，后来我写了一点小闪线，但目前来看，距离我把每个人的感情线都写出来可能还有很久，所以这篇文可能会攒着不更新orz。
Warning:在阅读前，请确保你可以接受不建立在情侣关系上的性行为发生在他们身上。这或许显得有些混乱邪恶，但也未必有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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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阿尔弗雷德是偶然间发现，蝙蝠洞里有个文件被上锁了的。
这并不常见。少爷对他总是坦诚的。阿尔弗雷德不仅是少爷的生活管家，也兼任着工作秘书。他拥有着蝙蝠洞大部分设备的使用权和几乎所有计划的知情权。更何况即使是绝对保密的文件，少爷也不至于都不愿意和他提一句。
但阿尔弗雷德向来不是个好事之徒，所以他选择了保持聪明的沉默。
很快布鲁斯就自己为他揭开了答案。在一场布鲁斯·韦恩举办的宴会上，布鲁斯突然打开对讲机，让阿尔弗雷德在那个上锁的文件里添一个名字。
“运行程序62456，第三十二行的前50个字符是密码。”布鲁斯吩咐。
阿尔弗雷德打开文件，在最末端敲上“奥利弗·奎恩 绿箭侠”几个字。
“少爷，你是否愿意为我解答一下疑惑呢？”
“你还记得我有个文件上记录了所有床伴的名字吧。”布鲁斯用僵硬的声音说。
“是的，我们每个月都要更新一次。”
“你现在打开的这个文件，上面所有的人名都出现在了那个文件里。”
阿尔弗雷德揉了揉眼睛，重新看了看这份神秘的文件。
他没有看错。
“克拉克·肯特 超人
戴安娜·普林斯 神奇女侠
巴里·艾伦 闪电侠
亚瑟·库瑞 海王
……”
“单看第二列，我会以为这是正义联盟的成员名单。”阿尔弗雷德诚恳地说。
“请不要再说了。”布鲁斯用绝望的声音说。
怎么解释布鲁斯·韦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睡了大半个正义联盟？
蝙蝠侠不想解释，至少这辈子不想。
二十多岁的韦恩必须对此负责。布鲁斯·韦恩端着酒杯悲愤欲绝地对自己说。
十多年前荒唐的自己必须对现在的这种境况负责。
众所周知，布鲁斯·韦恩夜夜笙歌。他确实可能在性的方面过于开放了些。甚至以为偶尔挑个看得顺眼的人上床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事实证明，能让哥谭首富布鲁西宝贝AKA黑暗骑士蝙蝠侠看得顺眼的人，多半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什么正直善良笨拙的小记者，神秘有趣动人的博物馆工作者，中心城里最热情的警察，风流不羁的酒馆浪子……
这都是很正常的人设！普通人就是这样的！布鲁西委屈地说。是啊，普通人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有些人，他们显得更加善良，更加正义，更加真挚。但这种人也不罕见，不是吗？布鲁西宝贝只是和几个看上去更灿烂的灵魂进行了一次（或者几次）亲密的肉体交流，然后——
然后十多年后蝙蝠侠才发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睡了个大半个正义联盟。
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他的同事都有问题？
或许他们已经忘了这码事。又不是每个人都跟布鲁西一样，会记下每一任床伴的名字和基本信息的。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和布鲁西一样，有这么多任床伴的。
说不定他是他们唯一的一任一夜情对象。
天哪。
或许他们也不太在意自己的一夜情对象呢？布鲁西宝贝大大小小的绯闻这么多，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们说不定在为自己昏头昏脑和布鲁斯上过床后悔。
布鲁斯转过头，看到了奥利弗·奎恩看他的眼神。
倒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像看前任情人一样的怀念和勉强按压住的热情罢了。
蝙蝠侠瞬间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结婚了，既然他是绿箭侠，那么他的妻子蝙蝠侠也认识。
太好了，他还睡过黑金丝雀。
到底是布鲁斯·韦恩曾经和一对赫赫有名的夫妻都睡过比较可怕，还是蝙蝠侠一下睡了俩自己的同事比较可怕。
布鲁斯·韦恩冲着奥利弗·奎恩举了举杯，尽量表现得像个合格的前任情人。
合格个屁。他真想看看绿箭知道自己是蝙蝠侠之后是什么表情。
“所以我一定要非常小心地守护好我的真实身份。”蝙蝠侠一脸严肃地在蝙蝠洞里踱来踱去，在他身旁，十二岁的罗宾杰森·陶德笑得滚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但是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你还天天教育我不要乱搞——”
“注意语言。”蝙蝠侠严肃地说。但杰森已经完全停不下来了。
布鲁斯不得不举手投降：“好，你笑吧。至少你长大以后不要变成我这个样子。”
“或者迪克那个样子。”杰森补充，“他又换了女朋友，你知道吗？”
布鲁斯勉强维持住了表情。他当然不知道，迪克和他的关系已经坠入了低谷。但令人欣慰的是，看样子迪克和杰森现在关系还不错。
“我不知道。”布鲁斯叹了口气，“他换女友太频繁了，你应该劝劝他。”
“这是私人事务。”杰森犹犹豫豫地说，他显然不想伤害迪基鸟的感情。
“那就不要再看那份要命的名单了。这也是我的私人事务。”布鲁斯假笑。
“我只有一个问题。”杰森举起手来，“火星猎人可是会变形的。你真的觉得你没有和他睡过吗？”
“滚出去。”蝙蝠侠咆哮。
“少爷，注意语言。”阿尔弗雷德严肃地说。
02
从来没有人后悔和布鲁斯·韦恩睡过觉。至少克拉克不。
他们是在宴会上认识的。老套的布鲁斯·韦恩式搭讪。然后聊天，开房，一夜情。
但有趣的是他至今仍记得那天的聊天内容。当时他正在看《哥谭公报》，上面详细记述了蝙蝠侠和小丑的一次交锋。连图片都没有，活像是三流小说。小丑最爱的选择题，蝙蝠侠依然选择了战胜邪恶。
“你会怎么选？”布鲁斯·韦恩走到他身边问。他看起来比往常更醉，但酒气依然掩盖不住他身上隐隐的血腥味。克拉克犹疑着望着布鲁斯的胳膊，那里看上去在渗血。
“没事。一点小伤口，我那天玩越野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石头上。”布鲁斯漫不经心地解释。这是哥谭首富的私人活动，克拉克选择不做评价。
“我会做出和蝙蝠侠一样的选择。”克拉克回答，“那样成功拆除炸弹的概率更大。”
“可如果失败了呢？如果失败了，小丑会杀死更多的人。”布鲁斯沉声说。
“他会对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的。”克拉克脱口而出。
布鲁斯歪了歪头，突然愉快地笑了。
“你说得对。”他说，“他面临着亿丈深渊，侥幸地跳过去了。如果没跳过去，粉身碎骨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这只是一次，下次呢？”布鲁斯问克拉克。他的睫毛在眼窝处投射下一片阴影，神情也因而变得晦暗不明。
那样危险，那样脆弱。
克拉克几乎是着迷地望着他，说出了那个绝不该说出的答案：“不是还有超人吗？如果超人可以充当他的安全网呢？”
布鲁斯嘲讽地大笑起来。但克拉克已经不在意了。
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晚。
之后还有大概四五次。后来布鲁斯滑雪摔伤了，他们之间也渐渐断了联系。
毕竟那只是一个人生阶段，两个孤独灵魂的靠近。让那种联系停留在过去，便也足够。
诚然，布鲁斯·韦恩是个花花公子。但那又如何呢？他善良，正义，真挚，敏锐，热情，温柔。克拉克很感谢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即使现在，超人被告知，韦恩集团在经过激烈竞标后成为了瞭望塔的最大投资商，他也没有感到后悔。只是——很奇怪？各方面而言的。他的前男友（或许这样说有点脸大，只能说是前任床伴）成了联盟的金主，却不知道自己投资的人之一就是自己曾经的床伴。
更奇怪的是，当蝙蝠侠宣布这条消息的时候，表情最古怪的并不是超人。超级的视力和大脑告诉他，联盟至少有一半人脸色都变得相当可疑。
不会吧？
沙赞和钢骨茫然地坐在他们之间，而在座的成年人之间已经是眼色乱飞了。
但他们很快就悲哀地发现彼此之间默契度恐怕还是不够。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怪了，让他们无法准确解读同伴之间的眼神。
“荣恩，行行好。给我一个答案吧。”巴里率先哀嚎起来。
“我可以看吗？”荣恩带着几分茫然问。至少他不是知情人。这让联盟中有些人暗暗松了口气。
经投票，大家都默认了荣恩建立暂时的心理链接。而蝙蝠侠则不出所料地拒绝了。
三秒钟后，荣恩的脸色终于变得和在座几乎所有的成年人一样复杂起来。
“你们想的是同一件事，但这，这也太古怪了？”
“至少是同一件事。”戴安娜倒是恢复了冷静和从容，“既然是我们一个共同的小秘密，那就让我们把它珍藏，好吗？”
所有人齐刷刷点了点头。沙赞的表情已经被好奇淹没了，但生性不算外向的他依然没好意思问出来。
当然，青少年不是唯一的不知情者。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又玩了什么把戏。”蝙蝠侠用他冰冷无情的电子音说，“但一个月后布鲁斯·韦恩会参加瞭望塔的发射仪式，他希望能和你们见个面。”
“什么？”这下所有人都叫出了声。
我才是最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的人。蝙蝠侠在心里悲痛欲绝地想。
03
据说一开始韦恩集团是准备联系NASA把瞭望塔发射到外太空去的。但是他们睡眼惺忪的总裁在听完报告后一脸困惑地问:
“为什么不省点经费呢？让那个超级紧身衣人直接把卫星搬上去不就行了？”
确实可以哦。
所以瞭望塔发射仪式，其实就是超人搬卫星仪式。虽然经过了媒体的粉饰，但事实就是这个。
戴安娜来到现场才发现自己被孤立了。
怎么说呢。原来穿紧身衣的，恨不得把脸捆在紧身衣里。原来戴面罩的，恨不得把面罩换成面具。正义联盟个个全副武装，仿佛马上要在这里上演一场正义联盟大战异形似的。一时间全场竟然只有她和超人没有戴任何遮挡面部的东西。而考虑到超人十年如一日的牢固伪装，戴安娜突然觉得自己在旧情人面前掉马的概率直线上升。
“你们这可不厚道。”她笑着摇了摇头，坐到了一群蒙面英雄中间。
“我甚至戴了美瞳。”巴里一边嚼薯片一边对她说，“希望今天不要出什么事，不然我跑起来美瞳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蝙蝠侠怎么还没来？”坐在另一个频道的沙赞问钢骨。他们至今不知道最近正义联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一眨眼的工夫他们这些青少年就和蝙蝠侠一起被其他人孤立了。显然，这些成人之间有一些自己的小秘密。
“来了。”一道黑影稳稳地降落在他们面前，蝙蝠侠用他特有的性感电子音说。
两秒钟后，他扫视完联盟全员，并由衷地发出疑问：“你们这又是什么毛病？”
特地没穿人类衣服的亚瑟严肃地回答了一个问题：“最近有外星人在寻仇，所以我们要做一些乔装改扮。”
巴里残影式点头：“就是你没来的那次，我们遭遇了特别难缠的外星人。所以最近要小心点。”
“他真的非常，非常危险。”克拉克庄严地微笑补充。
蝙蝠侠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他抿了抿唇，心累地说：
“随你们。等会韦恩来了，你们少跟他讲话。”
“为什么？”异口同声。
“谁都知道他对紧身衣有一点特殊的癖好。你们如果不想试一试韦恩大厦顶楼的二十平米大床就别和他交往过密。”蝙蝠侠不耐烦地维持着对韦恩一贯的不屑。
“你怎么知道那张床有多大？”一阵寂静后，巴里诚恳地问。
蝙蝠侠脸上的黑气已经可以凝聚成蝙蝠镖，把巴里钉在墙上了。
“因为蝙蝠侠无所不知，明白了？”他一卷披风就要离开。
“你要去干什么？”克拉克问。
“哥谭需要我。”蝙蝠侠解释了一句，像一道黑影一样离开了。
“我打赌他只是不想见韦恩。”亚瑟说。
“按照那位韦恩先生找超级英雄的准头。”巴里陷入了深思，“你觉得他会单单漏过蝙蝠侠吗？”
“何况他们还是同乡。”克拉克补充。
更何况他还刚刚报出了韦恩的床的尺寸。大家不约而同在心里想。
“可是如果连蝙蝠侠都沦陷了，这个联盟成了什么了？”巴里绝望发问。
韦恩的包养对象联盟？
听起来怪正义的。
联盟再次陷入了情感危机。
“我没有迟到吧。”一道绿光突然降临，哈尔·乔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联盟众人面前。
“嗨，哈尔！”巴里欢快地招了招手，“这边！你没有迟到，瞭望塔升空仪式马上开始。布鲁斯·韦恩应该快要来了。”
“谁是布鲁斯·韦恩？”哈尔的脸上写满了真实的疑惑。
这个问句成功镇住了巴里。
“没想到联盟的良心居然变成了绿灯侠。”奥利弗真情实感地感慨道。
三分钟后。
“你说那个人叫布鲁斯·韦恩？”哈尔看上去下巴都要惊掉了。
“没错。”
“可是，可是我好像跟他睡过觉啊。”哈尔小声在巴里耳边说。听力过好的克拉克露出了疲惫的微笑。
“没事。你以为这个联盟有几个人没跟他睡过。”巴里安慰道。
在联盟成员身上放了监听器的布鲁斯·韦恩险些没捏烂手上的文件。他勉强调整了一下表情，扬起一抹花花公子的专业笑容，向着联盟的成员走去。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布鲁斯·韦恩，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我们正义联盟的英雄们。”
他的脸色泛着激动的潮红，和大多数见到超级英雄的人一样。但一个会问克拉克“如果你是蝙蝠侠，你会怎么选？”的人，真的会对超级英雄抱有这样的敬畏吗？
克拉克意识到，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在审慎地打量他。一个和那么多超级英雄的人类身份上过床的人，到底有多少秘密，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真的了解他吗？即使是在这么多道火热的注视下，这个知名的花花公子依然顶着他草包的表情。
毫无破绽的伪装。克拉克想。如果不是他见到过一个更深沉内敛的布鲁斯，他一定不会怀疑这个笑嘻嘻的人除了皮囊一无是处的。
他们都知道这个布鲁斯·韦恩有所隐瞒。但布鲁斯却不知道他们是谁。其实这挺不公平的。克拉克的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愧疚感。
布鲁斯依然在倾倒着废话。克拉克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直到戴安娜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女侠，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布鲁斯迅速掉转过头，冲戴安娜露出了十二万分灿烂的笑容。虽然克拉克一直都很清楚布鲁斯的魅力，但站在一旁的他依然被这个笑容晃了神。
“是的，我们见过。”戴安娜被美色诱惑得一怔，一句实话脱口而出。
布鲁斯咬了咬面颊内侧的软肉（太可爱了。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想），然后拍着手惊喜地道：“难道您是那位？”
“是我。”戴安娜爽快地承认了。
“天，我真的没想到。”这下布鲁斯反而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激动了。像任何一位绅士一样，他对戴安娜的能力与美貌大加赞扬，并迅速地与戴安娜熟络起来。
或许有些过于熟络了。他的身躯不断向戴安娜倾斜，肢体语言变得无比放松。这当然可以理解，他又不知道面前这些变装怪人和他之间与戴安娜和他之间并无区别。在他看来，一群危险的超能力者中突然惊现一个自己认识的女性无疑是件让人放松的事——
但众人依然感受到一丝莫名的酸涩是怎么回事。
“你真应该看看超人的表情。”巴里悄悄和哈尔咬耳朵，“那个幽怨的表情。就是那种，‘明明我和女侠都变装了，为什么你认得女侠认不出来我’的表情。”
“我看不到他。”哈尔诚恳地说，“我满眼都是戴安娜和布鲁斯。他们真般配不是吗？”
好吧，看俊男美女共处一室大概是所有人类的共同爱好。于是正义联盟的人又像一群花痴一样看着布鲁斯和戴安娜交谈了整整五分钟，两个人笑得东倒西歪，最后才在超人忍无可忍的建议下离开了会议室，站在太阳底下望着超人将一颗卫星推出大气层。
“一点都不好玩。”布鲁斯·韦恩摘掉墨镜抱怨，“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奇观呢。”
“什么奇观？”巴里问。
“就是比如超人的衣服烧着了，然后裸体呀什么的。”
“这不太可能啊。超人的制服是外星科技。他平时就是穿着制服拯救世界的，也没见过烧着啊。”巴里试图力证自己的观点。
“你确定吗？”布鲁斯眨了眨他漂亮的眼睛，“要我说，他有超级速度不是吗？他完全可以裸着到目的地，然后用超级速度换衣服啊。”
巴里：……
联盟众人：……
外太空中听力超好的超人：……
缓了不知多久，巴里才非常艰难地再度开口：“等，等等。我也有神速力，你不会也是这么看我的吧。”
“当然不是啦，巴里。”布鲁斯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巴里：“那就好。“
巴里：“等等，你叫我什么？”
“巴里啊。”布鲁斯用蜜糖般的声音说，“刚刚你身边那位……绿油油的先生不是这么叫的吗？“
哈尔惊慌失措：“小熊你听我解释，刚刚我叫你叫的是小熊啊！”
“这不就是巴里的昵称吗。”布鲁斯依然笑得温柔无害，“我还不至于认不出来你，男孩。”
巴里整个人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他看起来就要自燃了。而联盟其他人也被那声亲昵的“我还不至于认不出来你，男孩”而撩得惊慌失措。
这个家伙到底知道多少？
他甚至没有在联盟面前维持自己的草包人设，而是这么直白地展示了他的识人能力——好过全球几乎所有人。他到底有什么倚仗？
联盟再次陷入了情感危机。
04
“告诉我你们认为布鲁斯·韦恩有问题的理由。”蝙蝠侠用他沙哑的喉音说。
会议室一片寂静。联盟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一个人有勇气打碎那扇玻璃。
“如果你们决定一直瞒着我一个秘密，那就不要让我帮你们的忙。”蝙蝠侠的声音依然冷静，但没人知道他面具背后到底是什么表情。说不定他已经怒火中烧了呢？大家都知道蝙蝠侠的掌控欲和好奇心有多强，在蝙蝠侠面前有所保留指不定会激起他们这位坏脾气朋友的怒火。
“很抱歉，B。但请原谅我们，我保证我们的秘密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最终还是联盟主席挺身而出。
“任何关于你们的事都不无关紧要。告诉我。”典型的蝙蝠语，生硬中不乏关切。
又一次，联盟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有勇气打碎那扇玻璃。
“至少，要让我们的未成年朋友们出去？”难得在地球休假的哈尔提议。
未成年朋友们底下头，一副信号失灵的样子。拜托，那群神秘的成年人也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好不好。
又是一阵可怕的寂静。
“行。我知道了。”蝙蝠侠突然打断这种僵硬的氛围。
“我们需要商议出一个方案，一个让他永远闭嘴的方案。”蝙蝠侠阴沉沉地说。
“什么？不？”一时间几道声音同时响起。“永远闭嘴”显然触动了他们的神经。
“我只是让他保密！”蝙蝠侠忍无可忍地怒吼，“怎么！你们还对他余情未了？”
一阵可怕的寂静。这下蝙蝠侠的嘴角终于扭曲了起来。
“你们真的对他余情未了？”蝙蝠侠用一阵绝望的语调问。
亚瑟看向巴里，巴里看向哈尔，哈尔看向戴安娜，戴安娜看向克拉克。奥利弗和黛娜突然对桌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垂首不语。
最终还是超人清了清嗓子，说出了除已婚人士外其他人的心声：“倒也不至于，就是，好感，好感。”
“我真想知道他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蝙蝠侠自暴自弃地说。
“没有迷魂汤，你不要紧张。其实我刚刚，仔细想了想，布鲁斯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聪慧，敏锐。”克拉克真诚开口。
“就是那么一个浪漫温柔体贴的绅士。”戴安娜继续道。
“他就是这么一个带着不合时宜幽默的妙人。”哈尔补充。
“就是那样一个毫不在意世俗和他人眼光的人。他教会了我许多。”巴里说。
“就是那样一个会花钱包下一个正义联盟，却又温和地不拆穿他人身份的人。”亚瑟从巴里的薯片袋中捻起一块薯片丢入嘴中。
克拉克：“而且——我相信他也不会做任何伤害我们的事。”
戴安娜：“因为他相信正义，他是一个和我一样的理想主义者。”
哈尔：“他永远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他隐晦地爱。”
巴里：“他擅长在最合适的时机做着最合适的事。”
亚瑟：“我认识很多很棒的人。我可以说，在座的诸位都有着比常人更多的善良、正义与真挚。但我还是认为，他是独一无二的。我信任他。”
克拉克终于笑了：“而我恰好认识一个和他非常类似的、独一无二的人。”
一种共识在温柔的交谈中被达成。戴安娜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
“虽然他总是试图向我们展示他阴沉、暴力、黑暗的一面。”
“但我惊讶地发现，我从未失去过认识这样一个伟大灵魂的能力。”
而他们故事的主人公，那个黑漆漆的大蝙蝠，像是中了僵直魔法一样，坐在椅子上。
荣恩笑了：“我猜这一次，你们不需要我确认你们在想什么？”
我们在想什么，已经写在脸上了，已经藏在话语间了，也已经绽放在心里了。
TBC?/End？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沙赞发出了迷茫的呐喊。
“嘘，这是大人之间的小秘密。”
【陀果】行至星空
＊陀子生贺约稿，祝陀子生日快乐，早日诈尸
＊约稿人说一定要强调这是陀果
从一大早开始，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意识到，今天的果戈里与以往不同，非常不对劲。
自在餐厅的桌前落座起，他花了大概3秒钟意识到这一事实，然后又花了0.5秒理解了果戈里看起来奇怪的的原因。
今日是十一月十一日，用更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今天是他的生日。
距离他上次过生日大概已经……嗯，还是不提这些不重要的小事了，总之，陀思妥耶夫斯基判断，这位白色的魔术师似乎是打算为他庆贺生日——如果对方的计划真的能称之为庆贺的话。
现在是早餐时间，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陀子生贺约稿，祝陀子生日快乐，早日诈尸
＊约稿人说一定要强调这是陀果
从一大早开始，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意识到，今天的果戈里与以往不同，非常不对劲。
自在餐厅的桌前落座起，他花了大概3秒钟意识到这一事实，然后又花了0.5秒理解了果戈里看起来奇怪的的原因。
今日是十一月十一日，用更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今天是他的生日。
距离他上次过生日大概已经……嗯，还是不提这些不重要的小事了，总之，陀思妥耶夫斯基判断，这位白色的魔术师似乎是打算为他庆贺生日——如果对方的计划真的能称之为庆贺的话。
现在是早餐时间，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福地先生非必要不会与他们直接碰面，布拉姆先生不在这边，西格玛先生……虽然最近因为作战会议把他叫来了这边的驻地，但没有在餐厅里看到，不出意外应该是被尼古莱吓跑了。
至于被吓跑的原因……
他把视线投向了来到自己身旁的魔术师——尼古莱近期一直在日本政府扮演职员，这次溜回来进行作战计划的准备还是请了年假才出来的。
实际上果戈里目前还没有做出任何令人震惊的举止，但从某种程度而言，这就是最不正常的。
“早上好，费奥多尔。”
陀思妥耶夫斯基保持着平静且淡定的神色，看着果戈里动作娴熟优雅地给自己倒上红茶，端来还散发着热气的早餐，而且咖啡里没有跳出青蛙，早餐的面包也不像是塑料玩具。
不止如此，就连平时浮夸而吵闹的喊叫声都没有了，耳朵清净得不可思议。
这真是个不错的生日礼物。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果戈里微笑了一下，然后拿起刀叉开始享用这份早饭。
——嗯，也没有下毒，真是不错。
常年面色苍白的青年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心情不错地想着再过一会儿，尼古莱差不多就会忍不住开口催促：陀思陀思，你都不问问今天的节目吗？！
然而，一直到两人的早餐都吃完，果戈里也还是维持着那副安静的模样，那张漂亮的脸在这种状态下，看起来甚至给人几分恬静的错觉。
今天的节目确实有点有趣。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心情确实因此而变得不错，于是他在放下刀叉之后，笑盈盈地主动开了口：“所以，今天是在扮演什么呢？”
银发的魔术师偏过头来，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诶呀，我已经深奥到连你都猜不透的程度了吗？”
“虽然并没有，但你喜欢这种提问的形式吧？‘在此提问’什么的。”
似乎被他说得有些高兴，果戈里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如果是平时的话，多半已经开始跳来跳去地吵个没完了。
“这份追求自由的心，本身也是洗脑的一部分。”喝完了最后一口红茶，陀思妥耶夫斯基歪了歪脑袋，平静地微笑着，“偶尔违背这份追求，做个正……安静一点的人说不定也是自由意志的体现呢。”
“对对，就是这样！”高兴地打了个响指，果戈里一只手托着脸颊，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不愧是我的挚友！”
“真是的，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紧接着，果戈里又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到底怎么才能从陀思的脸上看到有意思的表情呢，不是假装的那种，也不是因为在购物中心被人流挤到迷路的那种，要更让人惊喜一点的……”
——这恐怕相当困难。
心里这样想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嘴上则是淡定地敷衍道：“那你要继续加油了。”
“说起来，我好像都没怎么像这样和陀思相处过。”果戈里眨着眼睛望着他，那副模样太过正常，以至于一般人看到大概很难相信这是果戈里本人，“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呢，有什么想做的吗？”
“没什么，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诶——”果戈里似乎万分失望地拉长语调，“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又要像平时那样抱着一堆文件和书坐上一整天，那也太无聊了。”
一边说着，果戈里一边站起身把两人的餐具收走，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那个转过身就安安分分走向厨房的背影，简直有点不敢想今天得是多清净的一天。
那被编成辫子的银色长发在魔术师身后微微晃着，看起来十分柔软。
这么说起来，他似乎想到一件适合在今天做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他偏了偏头，眼神刚好对上在餐厅门口谨慎地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的西格玛——很显然对方在试图侦查这里的状况，比如看看尼古莱是不是准备把房子炸上天之类的。
在对方掺杂着惊恐与后悔的眼神下，陀思妥耶夫斯基微笑着招了招手：“西格玛先生，您来得正是时候。”
……
十五分钟后，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回餐厅的果戈里看着坐着椅子上的两个人，非常好奇地来回多看了几眼：“你们在玩什么？”
西格玛面色铁青地坐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旁边的位置上，那头柔顺的长发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现在变成了满头的卷发，而且明显不是理发师特意做出的造型，可以说每一缕头发都卷曲得互不相干，还有几缕头发倔强地保持着顺滑平直的状态。
就像是很有分寸地轻轻踩了一脚电门一样。
很明显，陀思妥耶夫斯基又对同事的头发下手了，这并不奇怪，让果戈里好奇的是为什么这一次造型格外有特色。
说是同事，但其实天人五衰的另外两个一般不会跟他们凑在一次，所以这里指的同事几乎每一次都是擅长忍气吞声的西格玛。
陀思妥耶夫斯基好整以暇地指了指自己另一边的位置：“尼古莱，请坐到这里。”
果戈里把果盘往桌上一放就坐过来了。
“转过去。”
果戈里顺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势，转身背对他。
“坐好，请不要动。”
果戈里十分配合地乖乖坐好。
陀思妥耶夫斯基满意地点点头，抬手就摘掉了那条银色辫子上的发绳，然后把那根发绳和礼帽一起放在桌上，自然地向旁边一伸手。
西格玛忍气吞声地往他手上递了一把梳子。
然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开始慢慢地梳开那些因为被编成辫子而变得弯曲的发丝，动作既熟练又轻缓，显然刚才的十分钟没白练手。
“陀思对我的头发也感兴趣吗？”任由他摆布自己头发的果戈里继续好奇地发问，“那你以前怎么不玩？”
“一时兴起而已。”
虽然随口敷衍了，但实际上确实有原因。
一是平时的尼古莱太过活跃，很少有安静下来的时候。
二是平时的尼古莱太过活跃，时常一碰面就开始围着他转来转去，并没有合适的时机。
三是平时的尼古莱太过活跃。
像今天这种状态就恰到好处。
每一次西格玛被陀思妥耶夫斯基摆弄头发的时候都浑身僵硬，像是被猫按住的老鼠一样可怜，然而果戈里则与他不同，不但没有恐慌，甚至还轻松愉快地哼起了歌。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就这样慢慢地梳理着那些柔软的发丝。
这画面太过和谐，就这么把两人直接平移到理发店的场景下好像也完全没问题，根本不像是恐怖分子该有的样子，看得西格玛胃都开始疼了。
说实话，他一直难以理解这两个人，明明就在前几天，陀思妥耶夫斯基才刚刚说明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而且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划中……果戈里是要作为弃子赴死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西格玛完全不能理解眼前这和谐友爱的画面。
那双苍白修长的手十分灵活，在把头发梳理顺滑后就开始重新编辫子，手指灵巧地在几缕头发之间来回穿梭，很快就编好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麻花辫。
编到最后一段，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只手捏着编号的麻花辫，另一只手再次向着旁边一伸。
西格玛敢怒不敢言地递了一个发绳到他手里，非常谨慎地连指尖都没有碰到一下。
跟果戈里自己用的发绳不同，那是一个带着酒红色绒毛球的发绳，这颗绒球跟魔术师用来固定斗篷的那颗长得很像。
这么说来陀思妥耶夫斯基自己也经常穿些带绒毛的衣服。
把绑好的发尾穿过绒球的中间，陀思妥耶夫斯基满意地点点头：“嗯，好了。”
这造型倒是很和谐，但是……
西格玛在内心崩溃地大喊：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是毛绒控这种事情也太荒谬了吧！！
“陀思是毛绒控吗？”
听到这话，西格玛差点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声说漏嘴了，感觉心跳都暂停了一瞬间。
然而并没有，只是他英勇无畏不怕死的同事跟他产生了同样的好奇而已。
“我身体虚弱，不耐寒冷，这样的东西看起来比较保暖。”陀思妥耶夫斯基甚至还大方地解释了，“而且这个发绳从造型上来说十分完美，不是吗？”
“我很喜欢哦。”果戈里一只手举着镜子，左右照来照去，看起来真的相当满意，“不愧是陀思！”
接着，银发的魔术师放下镜子，充满期待地转头接着问：“然后呢然后呢？接下来做点什么？”
“接下来我要回去把书看完。”陀思妥耶夫斯基十分平静地回答。
“然后呢然后呢？”
“没有了。”
“诶——”
在充满了怨念的注目礼下，陀思妥耶夫斯基施施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而果戈里就端着那盘切好的水果，一路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书房，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原本坐在旁边的西格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走了。
今天的天气还算晴朗，陀思妥耶夫斯基捧着书本坐在柔软的椅子上，阳光穿过旁边的窗户落在书房的地上，而果戈里就反着坐在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趴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盯着他看，仿佛在冥思苦想着什么。
视线没有离开面前的书页，陀思妥耶夫斯基问道：“你不去做点别的吗？”
“我要陪陀思过生日。”果戈里打着哈欠说，“而且今天是‘安静体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尼古莱’表演日，就算去找西格玛也不能表演有趣的魔术，再说他肯定已经逃到别的地方去了。”
“是吗，那么还请自便。”只要不打搅他的清净就好。
在这之后，书房里就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与翻书的声音。
读完了一个章节，略有些消瘦的青年短暂地停下了翻书的动作，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坐在斜对面昏昏欲睡的小丑。
没有了那些夸张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小丑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衣着奇异的俊美青年，不过这身衣服对于小丑的身份而言颜色又有些太寡淡了，唯有辫子和斗篷上的酒红色绒球还勉强算是鲜艳。
颜色浅淡的、银白色的、安静的，如同俄罗斯冬日飘落的白雪一般。
那只露在外面的银色眼瞳已经因为困意闭上了一半，但却还是努力地睁着，专心地望着他。
这是被他所捕获的飞鸟，离开了原本的笼子，自愿地进入了另一个由他所编织的、无色无形的鸟笼，这里摆放的饵料只是名为“自由”的假象。
作为手下而言，尼古莱并不是他最中意的那一类，好用倒是好用，但同时也是个不稳定因素，就算一时兴起做出背叛的举动也不稀奇。
不过……
“尼古莱。”他微笑着开了口，惊醒了眼睛几乎快要完全闭上的小丑，“想出去散散步吗？”
听见这个提议，果戈里飞快地连连点头，那只银色的眼睛里都像是有星星在闪。
于是他随手拿起手边的几本书，递了过去。
“那么，安静地陪我把书看完，天黑下来之后我们就去后山走走，如何？”
果戈里满脸惊愕地指了指自己：“诶？我也要看？”
“是的。”
他看到小丑露出了十分沮丧的表情，但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书，嘴里还念念叨叨地嘀咕着：“既然是为了和陀思一起散步的话……”
这就是尼古莱，行事作风天马行空到毫无逻辑的程度，但又直白得像是一张一览无遗的书页。
在小丑的眼睛里，陀思妥耶夫斯基能够看到不加掩饰的热情与憧憬，那是最真实又最热烈的人类情感。
即使某天试图背叛，只要那份对于被理解的渴望仍然存在，只要那颗头脑中仍然被人类感情所盘踞，对方就仍然在可掌控的范畴之中。
就像是盘旋在神的掌心之中的飞鸟一般，再怎么振翅，最终也还是会无知觉地回到那透明的笼子里。
重新垂下眼帘，陀思妥耶夫斯基继续阅读起手里的书籍。
这一天，他们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这间书房里。
陀思妥耶夫斯基难得地度过了这样安宁的阅读时间，一般果戈里在的时候，他通常都是一边看书一边应付对方层出不穷的吵闹声，有时候还会拉他玩各种小游戏。
然而这一上午加上一下午，他在看书的间隙，好几次用眼角余光去观察了坐在斜对面的尼古莱。
仍然是脸上写满了不感兴趣的样子，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趴在椅背上看着他递过去的每一本书，并没有再抬头盯着他看，有时候他也很难说尼古莱到底是纯粹的直白跳脱还是纯粹的傻。
如果是平时的话，大概拿着书翻了不超过十分钟就要开始想办法作弊，或者是不停地讲话，让书房里完全被那吵闹的声音所填满吧。
耳边太过清净，反而有些不太习惯的感觉了。
夜幕降临后，他合上了手里的书：“去吃晚饭，然后就去散步吧。”
“好——今天我来亲自下厨！”
平时都是由专门的厨师上门来烹饪的，早餐时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尝出了今天的味道和平时不一样，中午倒是照旧了，显然是因为果戈里忙于跟那几本晦涩的书作斗争，所以没有去厨房为非作歹。
味道跟专业的厨师显然有差距，但毕竟只是今日限定，而且鉴于料理者的特殊性，没有从食物里尝出什么诡异的味道就已经很好了。
“怎么样？好吃吗好吃吗？”
在这样充满期待的询问声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面前的罗宋汤，咽下去之后点了点头：“嗯，无毒。”
“呜哇好过分，我可没放什么奇怪的东西！味道呢？”
“作为维持生命的道具而言已经算合格了。”
“陀思——”
与平时的饮食相比，今天吃的都只是寻常的菜品，但偶尔尝试新奇的体验也不是什么坏事。
晚饭后，就如上午说好的那样，他们两个人离开了这间作为驻地的独栋别墅，去到了后山散步。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夜里的风有些冷，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出门前还披上了自己的披风用作御寒。
今天是个晴天，天上基本看不到什么云朵，冷冽的空气被呼吸进胸腔里，还有些令人神清气爽。
他们两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果戈里一蹦一跳地踩着树木投在地上的影子，一边玩得乐在其中一边问他：“今天可是难得的生日，你就没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我想要的东西可不会特意留到生日再实现。”
“说的也是。”果戈里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十分哀怨的样子，“啊——到底怎么样才能从陀思的脸上看到普通的表情呢，如果跟那个太宰君合作的话会有希望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淡定地回答：“恐怕太宰君自身难保呢。”
他明白尼古莱指的是什么样的表情，也许将其简单粗暴地称为“普通的表情”并不准确。
不如说是，唯一的亲人离世、挚爱的情人背叛、忠诚的友人离散……在这类时刻人们会流露出的，情绪外溢的表情。
但这个前提是本人具备着某些浓烈的情感，且失去控制，对于他而言这个前提似乎有些太过困难了。
果戈里点点头：“的确……毕竟是要作为你的对手啊，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很平常吧。”
白色的魔术师随意地转着那把手杖，斗篷一挥就从地面移到了树上，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地上走，果戈里就在树枝之间跳，偶尔踩断了脚下的树枝，就在掉下来之前赶紧用异能作弊跑到别的树枝上。
陀思妥耶夫斯基偏了偏头，看着那个在树枝间跳跃的身影，那根银白色的麻花辫在尼古莱身后晃荡着，那枚暗红色的绒球发绳在夜里没那么显眼，但也足以辨别。
有时候月光穿过树枝的间隙，落在那柔软的发丝上，把本就洁白的发色映照得更加干净，像是在散发着微光一样。
陀思妥耶夫斯基喜欢那些给人以纯粹、洁净、美好印象的事物，白色也是其中一种。
“有时候也不只是对手。”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他不紧不慢地说，“早上西格玛先生一副万分困惑的样子，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被安排了赴死的任务，你却还要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地缠着我呢。”
“嗯？哦哦，西格玛的话会为这种事震惊也很正常嘛！”果戈里笑嘻嘻地谈论起自己的死，看起来十分自然，“我怎么会为了这种事就跟陀思吵架呢~既能帮上挚友的忙，又能够证明我的自由意志，简直是一举两得。”
“是真心的吗？”
“哈哈哈！你猜猜看~”
斜眼瞟了即使立志要做一天“安静体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尼古莱”，也还是比一般人吵闹欢脱的家伙，陀思妥耶夫斯基并没有顺着他陪聊下去，而是安静地走在路上。
果然，憋了不到一分钟，果戈里就憋不住自己说了下去，同时跳下了树枝，回到小路上和他一起散步。
“是真心的哦。”在说着这话时，魔术师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又柔和，就像是每一个普通人在谈论起自己最喜爱的事物时那样，充满了纯粹的喜悦，“与陀思的相遇，简直是我人生中最美妙的事。”
“是吗。”
回复着似是而非的敷衍话语，陀思妥耶夫斯基冷不丁伸出手，摘掉了魔术师右脸上遮挡眼睛的面具。
他手里拿着那片略有些重量的白色瓷片，手心里传来光滑而冰冷的触感：“以你的习惯，讲这些台词的时候应该是这种状态才算是有诚意吧。”
果戈里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笑嘻嘻地点点头：“诶呀，真不愧是我的挚友，超级了解我！”
这之后，果戈里又短暂地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
“虽然你不会说出来，虽然人们都觉得我只是个疯子而已，但这种程度的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果戈里有几分感慨地说着，“挚友什么的也只是我一头热的说辞，对你而言，我的死也没什么特殊的，只不过就是又一个被充分利用后得到救赎的人而已。”
陀思妥耶夫斯基并没有反驳这番说辞，因为他既不认为对方说错了，也不认为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不过就算是这样……”果戈里侧过头来看向他，脸上写着全部的喜悦与浅薄的悲伤，但仍然是笑着的，“我也还是超级喜欢陀思，那时候对我说的话，就算仅仅只是为了利用我也没关系，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能够被某个人充分地理解，即使到现在也还是每次回想起来时都觉得非常幸福。”
那种眼神，不管是谁都能看得出，眼前的人无比热切地倾慕着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知道尼古莱指的是什么。
“那并不是演技。”这一次他微笑着纠正道，“我是真心认为那副为了迷失自我而战斗的姿态，十分了不起。”
果戈里微微睁大了眼睛。
过了大概三秒，他突然抽出一张手帕，捂住鼻子开始抽噎：“居然得到了陀思的真心夸奖，我太感动了！！”
似乎是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丢人，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开了一小步。
——请不要表演得这么夸张，你现在还是‘安静体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尼古莱’。
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今晚的风似乎有些太冷了，他不想张嘴说太多话，所以就放任了那夸张的肢体语言。
也或许是因为今天已经看了一整天安静的尼古莱，反而有点怀念那副病情发作的样子了。
哭了几声之后，果戈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情，马上扔掉了手里的手帕，兴高采烈地反手又拿出了一个东西：“对了对了！为了和陀思君的散步，我还准备了这个~”
他的手里举着一个硕大的收音机，献宝似的做了个亮相的动作。
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再次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我在里面放了陀思喜欢的古典乐磁带，如何，是不是让散步变得更有气氛了！”果戈里一手拎着收音机，一只手高兴地挥来挥去，“这是见证了我们今晚珍贵情谊的纪念物！之后要把它带去日本随身收藏！”
根本看不出拎着这么大的收音机散步哪里有气氛了，不如说是加倍的丢人，还好这片地方除了他们没有人居住。
但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去制止，毕竟果戈里也不差这一件脑子有问题的事迹。
他就这么放任身旁的小丑拎着一个收音机，一路播放着古典交响乐，两个人就这么散着步走到了山坡上。
陀思妥耶夫斯基提议：“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他们两个肩并肩坐在山坡的草地上，这片地方的视野颇为开阔，既能看到远处的城市，又能看到头顶的夜空，恰好今晚的星星很亮，是非常漂亮的夜景。
这种时候，倒是显得一旁播放着的音乐的确有些应景了。
果戈里坐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十分高兴地说：“我早就想找陀思一起来这里了，早上还在烦恼怎么让你同意，结果你居然主动提议出来散步了，真是走运！”
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告诉他：因为你眼神一直在往窗外瞟，太明显了。
“虽然很想送你礼物，但实在想不到送什么比较有趣。”果戈里一只手托着下巴，唉声叹气地说着，“最后就只能做一天安静体贴的人，但也还是惊吓不到你啊。”
于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毫无波澜地开口：“啊，吓死我了，请不要再吓我了。”
“好敷衍！为什么要用那种好像在嫌弃我白痴一样的语气！”
——因为真的很像白痴。
“陀思该不会在想着干脆甩开我去跟太宰君做朋友之类的吧！”没有人知道果戈里的思维是怎么跳跃到这个环节的，但他确实又掏出了另一张手帕，又一次开始掩面欲泣，“太过分了，陀思是负心汉，居然抛弃我，就因为太宰君脑袋比较好用什么的……”
“不错的提案，我会考虑的。”
“不要啊——”
装模作样地双手抱膝痛哭流涕了一会儿之后，果戈里偷偷偏过头，或许是想看一眼旁边人的反应，结果正好和那张面无表情的漂亮面容对上了眼神，陀思妥耶夫斯基甚至还抬了抬下巴，仿佛是在问怎么不继续了？
“唉，还是这么冷淡……”演技被轻易地戳穿了，魔术师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维持着双手抱膝的动作，小声地嘀咕，“明明陀思对我了如指掌，但是我却完全看不透陀思。”
“想要看透我大概是没什么希望的目标。”陀思妥耶夫斯基淡定地说，“而且就算做到了，说不定反而会因此热情消退。”
“诶？意思是能看透我所以就对我没兴趣了吗？！”
“说不定呢。”
“真是坏心眼……”
稍微安静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收音机播放的音乐声在飘荡着。
陀思妥耶夫斯基望着遥远的星空，时不时用余光注意一下身边的小丑。
果戈里也同样抬头望着夜空上的星星，脸上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真是漂亮的星空。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决定了一定要带陀思一起来看一次。”银发的魔术师轻声呢喃着，“鸟儿真是幸福啊，能飞到这么漂亮的星星身边。”
“鸟恐怕飞不到那种地方，你的基础常识应该还有进步的余地。”
“总感觉今天的陀思比平时还要坏心眼？！你平时没这么喜欢吐槽我吧！是在故意破坏我的‘安静体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尼古莱’表演日吗！”
“有吗，是你多虑了吧。”伸手调整了一下收音机的音量，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那副淡定自若的表情，但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说糟糕了，这人原来不是纯傻子。
在果戈里的抗议声中调完音量，他抬起双手，低头向着手心浅浅哈了几口气，然后两手合拢搓了搓。
这个动作顺利地转移了魔术师的注意力。
果戈里探了探头：“很冷吗？”
“我身体虚弱。”
“那我来给你暖手好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瞥了这人一眼，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旁边的人已经兴冲冲地挤了过来，脱掉自己的手套，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那双手干燥而温暖，因为魔术师的手指需要保持灵活，又日常戴着手套，所以上面并没有什么茧子，十分白净，而且相比寻常人要柔软得多。
他微不可查地顿住了一瞬，然后再次偏头看向果戈里：“容我提醒，你21分钟前刚说过考虑和太宰君联手对付我。”
“所以？”
“所以这个时候与我发生接触并不明智。”就像西格玛先生即使什么都没做，也还是谨慎地不敢碰到他一下，毕竟他们双方的异能都比较微妙。
果戈里眨眨眼睛：“因为我想对付你，你就会发动异能杀了我吗？”
“被我杀死的人也并不是每一个都有必要的理由哦。”
他在想，其实最妥善的策略是彻底折断飞鸟的翅膀，就如同当初处理冈察洛夫先生那样，并不算困难。
但是没有了翅膀的鸟，观赏性和饲养的成就感也会大打折扣。鸟儿最有趣的部分，是从打开的笼门里飞出，最终又不自觉地飞回饲主的手上时，那被深深锁住的灵魂。
“那你担心我会与你为敌吗？”
“并不。”
果戈里笑了一声。
他听见握着自己双手的人说道：“我的话，就算是为费佳而死掉也会感到幸福的。”
话音落下，对方突然倾身向前，有什么柔软而微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给你故乡的吻面礼！”在他的脸上落下了一个亲吻的人，睁着那双异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怎么样怎么样，要发动异能吗？”
那只总是被遮掩的绿色眼瞳，是小丑身上除了绒球之外第二鲜艳的色彩。
陀思妥耶夫斯基心想，这副表情真是眼熟，好像和上次在街边看到的摇着尾巴的哈士奇差不多，如果是跟那只哈士奇同样的智商水平，会找出这么蹩脚的理由那也并不奇怪了。
“科里亚。”他冷不丁地用有些过分亲昵的昵称叫了对方。
在尼古莱回应之前，他就先一步倾了倾身子，使得两人的嘴唇仿佛意外般地交叠在了一起。
仅仅只是短暂地亲吻过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就侧过头，在果戈里的耳边轻声说：“容我提醒，你把吻面礼的流程也记错了。”
虽然他自己也没有示范出最标准的流程，但这也并不重要。
他看着那双异色瞳中流淌着的神情——那是纯粹的惊讶、喜悦，还有深切的着迷。
就像是一只飞鸟被深深囚禁的灵魂，洁白、纯净、一尘不染。
真是美妙的生日礼物。
尼古莱猛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他，激动地对他说：“我简直每一天都感到更爱你一点了，费佳！”
“那真是太好了。你可以松开一点吗，我感到呼吸困难了。”
“怎么连这种时候都还是这种敷衍的语气啊！！”
“对不起，我觉得快要感冒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费佳！！”
仿佛是报复性地再次用力拥抱了他一下，尼古莱又用力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就退了回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欢快地摆出一个超人的姿势：“那么那么！请费奥多尔乘客带好随身物品，尼古莱号马上要起飞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跟着从草地上站起身，然后拎起了旁边的收音机，还没等按下关闭，就被果戈里一把拉住胳膊扯进了斗篷里。
下一秒，他们已经出现在了三十米的高空之上，并且正在自由落体，他手里的收音机还在顽强地放着音乐。
那根银色的发辫被空中的风吹得晃来晃去，总是扫过他的脸庞，带起一阵阵轻微的痒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是给费佳特供的太空漫步项目！”
“我对游乐项目并不感……”
一句话都还没说完，他就又一次被罩进斗篷里，传送到了下一个高空，依靠着反向传送时向上的速度抵消了之前的下坠速度。
好歹还能想出这样的传送方法，智商还是比哈士奇高的。
“如果一直往上的话，说不定能跑到星星那边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耳朵里被各种声音所填满，包括风声、音乐声、果戈里的笑声，吵得人头疼。
还有混杂在其中的、并不易被察觉的心跳声。
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放弃挣扎一般地，看着上方璀璨的星河。
说起来今天难道不是他的生日吗？为什么一直是尼古莱在兴奋和高兴，果然还是和哈士奇差不多吧……
他听见尼古莱问：“你不担心吗，如果现在我突然松手的话你可就要死在这里了哦。”
“的确是个大好机会。那你就请便吧。”
“真是的，你就是吃准了我不会那么做。”
这样的传送体验，简直就像是乘坐了一个M形状的过山车一样，让人头晕。
不过今晚的星星的确非常美丽。
在一次又一次的跳跃传送中，似乎有过什么微凉的液体落在了他的手上，然而今晚并没有下雨。
他听见抓着自己的家伙大声喊道：“费佳，你真是超棒，我真的超级超级爱你——”
然而在这之后的下一句话，声音又小到仿佛会被夜晚的风吹走一般。
“因为太过喜欢，太过开心……反而开始觉得难过了。”
“你真是……过分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更加舍不得死去了，还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被关进了更深的笼子里呢？
他明知道尼古莱所追寻的自由永远不会实现，但却对此绝口不提，甚至还推波助澜，也许的确是有些过分。
但是他并没有反省或是悔改的打算。
对于感兴趣的对象，要夺取对方的全部。要让对方除了依赖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任何路可走，这样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
“喂，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在听吗?”
“嗯?”穿着囚服的青年一脸走神地抬起头，仿佛很是无辜地点点头，“当然，你刚才第34次强行向我讲述你养了七年的狗到处乱跑的故事，我有在听。”
“我们之间就没必要装了吧，你又在想什么无聊的阴谋诡计?”
“你误会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回答道，“我只是在想之前抓到的鸟，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在往这附近飞了。”
“又在用你那些老掉牙的手段抓随从啊。”太宰治兴致阑珊地伸了伸懒腰，“也不担心万一小鸟飞过来是专门为了杀你寻仇的。”
“宠物的爪与喙是不具备致命能力的，手背上多出几道划痕就已经是极限了。”
“噫，感觉每个被宠物咬死的人生前都有这种想法。”
“恐怕这句话我要原封还给你才行。”
他饲喂给飞鸟的饵料，是世界上唯一的理解与赞许，是唯一的情感关系，是深切的着迷，是初冬夜里裹挟着他行至星空的权利。
在这些精心准备的饵料面前，即使是那心心念念的自由……
——可不要辜负了我难得的一点点期待啊。
［奇异铁］他没见过的模样
斯特兰奇医生的风姿曾是整个医学界津津乐道的闲谈话题之一。
你几乎难以在严肃的医学学术圈中再找到一个像斯蒂芬·斯特兰奇般吸引眼球的人。他高挑优雅，骄傲自负，得天独厚的英俊与后天严格自律的贵气，使他能一眼照亮沉闷的学术殿堂，如同华丽的翡翠。同时他又是神的眷顾者，神迹的创造者。几乎没人会怀疑他要是不拿手术刀，必然是杂志封面与影视剧的热榜人物。
而在这个人人都拥有兽体的世界，关注他的人自然而然都会好奇被他当作隐私藏起的，斯特兰奇的兽体究竟是什么。
与他那双美丽深邃的眼睛映衬，大多数人会猜是雪豹、灰狼，或别的什么富有侵略性而强悍的兽种。但是真相的帷幕却迟迟没有拉起。...
斯特兰奇医生的风姿曾是整个医学界津津乐道的闲谈话题之一。
你几乎难以在严肃的医学学术圈中再找到一个像斯蒂芬·斯特兰奇般吸引眼球的人。他高挑优雅，骄傲自负，得天独厚的英俊与后天严格自律的贵气，使他能一眼照亮沉闷的学术殿堂，如同华丽的翡翠。同时他又是神的眷顾者，神迹的创造者。几乎没人会怀疑他要是不拿手术刀，必然是杂志封面与影视剧的热榜人物。
而在这个人人都拥有兽体的世界，关注他的人自然而然都会好奇被他当作隐私藏起的，斯特兰奇的兽体究竟是什么。
与他那双美丽深邃的眼睛映衬，大多数人会猜是雪豹、灰狼，或别的什么富有侵略性而强悍的兽种。但是真相的帷幕却迟迟没有拉起。
这样众星拱月、完美无缺的斯特兰奇，王没有眼福见过。
他遇见史蒂芬的时候，对方是胡子拉碴、眼下青黑、落魄失意的新学徒，纵然天赋极高，也难掩格格不入的风尘仆仆和仿佛被冻入冰川的低沉压抑。
到后来成为了至尊法师，史蒂芬更没有什么时间注重外貌和服装了。经常奔波于各种纬度间，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异族异形，伤痛几乎衷于与他谈心，史蒂芬作为法师的服装暗沉、繁琐。再加上圣所的现实实在贫穷，他将仅剩的几件四季常服来来回回地上身，并不在意它们已经变得陈旧柔软。
总之，前几十年的精致奢华被他打包请出门外。他不在意变得老土脱节，时间是他的守护者，古老才是他最好的伴侣——圣所、魔法、宝石，乃至于使命，无不从古老中流动生机，千万年的包浆使它们扑朔神秘，足以令他穷尽探寻。
但今天不一样。托尼要开一场盛大的内部宴会以庆祝烁灭的结束与终局之战的胜利。
星辰归其本位，光明接手黑暗。为了类似的这一刻，太多人付出了太多，所以这真的不能怪托尼给他发的请柬中格外要求他穿上“相对正式的便装”。
史蒂芬挑挑眉，在那一天从千万光年外的战场上遥遥赶回，接过王提前为他准备好的黑西装。在洗手间，他让热水冲去身上的血污垢尘，其下的皮肤白晳且泛着微红；他用魔法稳定双手后仔细修理胡子，很快它们从到处越界变为纤薄合适，贴合着脸型的同时衬出了嘴唇的轮廓和颜色；他将发丝烘干，略显生疏地令它们成型，头顶整齐一点，刘海突出一点，稍长的部分消失，不存在任何不平整，法术的便利令眼光高而挑剔的前宴会常客得到了一个完美的发型。他穿上西装，非常合身：崭新的衬衫笔挺，西装外套线条简练，腰带收束划分修长。领带，腕表，香水和一双清澈会散射光线的眼睛。史蒂芬对镜子点点头为自己如此清爽感到满意。
到达会场时他受到了不少视线的洗礼。正在与班纳谈话的托尼立即停止了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焕然一新的法师。
今夜的史蒂芬难以形容地亮眼。他早就说过那套法师服是服装界的一大耻辱，穿着它就像走到无论哪里都必须认真、警惕，对魔法界和整个世界负责。它还总是灰扑扑的，妄图以大面积色调掩盖主人眼睛、皮肤甚至是伤口的颜色。而现在它终于消失了，这简直像撕去了法师身上最沉重的一块陈痂。托尼着迷地想。史蒂芬的风度用翩翩来形容都太肤浅。骄傲与谦逊，优雅与机警，微笑与疏离，许多对立面巧妙融于一体——这让他迷人得要命。
班纳上前与史蒂芬打了招呼，表示将钢铁侠交给他后就离开了。托尼递给他一杯酒，倚在吧台边娴熟地调动他们谈论过好几次的话题来让气氛慢慢变好。史蒂芬站得笔直，高出托尼一个头，垂下眼皮的样子在打光折射下别有韵味。
他们正谈论着彼得穿上西装后的可爱反差，忽然一个具象化的“灵感的火花”在史蒂芬的白发边上呲溜一下炸出来，吓了托尼一跳。
史蒂芬的笑容立即消失了。“是Wong。”他说，把酒杯放到吧台上，没动一口，“不是什么毁灭世界的事，只是Wong有点解决不了的小问题。”
但托尼就是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好了，因为他才堪堪抬起手腕晃动，史蒂芬的身影就被霎那间扬起的红吞没。
晚会才刚刚开始。
托尼的脸几乎没有掩饰地一下子沉了下去，但在更多人注意到之前又恢复了自若的神态。他直勾勾地盯着法师消失的方向，在心中对自己说：没关系，史蒂芬能搞定的，坏人可永远不放假。而且这可是个庆祝的日子。
接下来他主持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晚会，让每个人都露出了笑容。预定的流程结束后，人们开始自由地交际和享受。托尼又在吧台边开始了徘徊，孤零零地像没有方向的大雁。
最后他在角落的沙发上坐下，长叹了口气，看着彼得搂着他心爱的女孩儿在舞池中转圈，并有越贴越近的趋势。他捏了捏鼻根，翘起腿向后靠倒，头陷入靠背中，双眼盯着天花板的光泽。流畅的光线映射令他回忆起过去岁月在狂欢人群中的得心应手，他这才意识到衰老在他身上的痕迹。与灭霸那一站留下的不是能痊愈的伤痕，而是经久不衰的后遗症。
又过了一会儿，托尼裤袋中的手机振动起来。他随手掏出来看了看，表情立即严肃。
那是史蒂芬发来的短信。托尼脑海中有根弦紧紧绷起并尖叫，他立马回拨了电话，同时起身朝最近的窗帘掩映后的阳台走去。
一、二、三……托尼在心中默数着对方手机铃声响起的秒数，数到五时推开了阳台门，正好听到戛然而止的、耳熟的音乐声。
坐在栏杆上的史蒂芬与托尼面面相觑，彼此都不知做何反应。
史蒂芬似乎疑惑托尼怎么会到这里来。托尼只感觉到心脏骤然紧急迅速跳动到喉咙口，眼睛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处理接收到的图像：史蒂芬，兽型，猫科动物的尾巴和耳朵。
这就是现在的史蒂芬。黑色西装，残留的发胶勉强保持住得体的发型。最显眼的是他头顶上那双黑毛白毛交错的耳朵和尾骨下方那条同样如此的尾巴。哪怕是在现在的情况下托尼也分出了一点意识注意到它们有多得体和漂亮。
哦，该死的潜意识！托尼按压下与慌乱一同冒出的悸动，略微发抖的手却背到身后“咔哒”一声上锁了门。
被这响动所提醒，史蒂芬挑了挑眉，“你还没有看过我发给你的短信。”他低声道。
托尼一步步向他走去。“我担心你。”他胡乱地说出了心声，目光凝固在史蒂芬两条长腿垂在纤细的栏杆之外，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撑着栏杆的姿势上。这样看上去法师轻盈又修长，西服略带硬度的布料勾勒出的轮廓连皱纹都让人心颤。
猫的平衡性都那么好。托尼听到一个声音突然在脑中出现。他抖了抖，没忍住放出了自己的白狼耳朵与尾巴。
好在托尼有办法补救这让他窒息的尴尬。“你受伤了，你的血腥味很浓。”他的声音在一瞬间将自己的思绪惊醒。“让我看看！”他无比担忧地说道。
“我……”史蒂芬顿了顿，看了托尼几眼，随后单手撑住栏杆发力，身子一转落到地上，优雅的尾巴不忘在身后摇曳几下维持平衡。
这一切在托尼眼中都成了浮云。他急切地上前嗅了嗅，开始解史蒂芬的衬衫扣子，解了一半后掀开布料。
“嘶。”史蒂芬发出了痛哼，托尼看见血色几乎蔓延到左侧胸口的整片雪白上。
他的声音变得生硬：“该死，你为什么不先去治疗室？！”
史蒂芬无力道：“我只是在这里停一会儿，发条短信，谁知道你……”他叹了口气，指尖光芒一闪，两个人凭空“掉”到了治疗室中。
纵使表面再平静，托尼的耳朵还是炸了一瞬。史蒂芬见此还有闲心轻笑了一声，好看的耳朵在空气中点了一下，被托尼看见，后者赶紧转头找医药箱和医疗机器人，裤子里的尾巴根都酥麻了一下。
他让史蒂芬坐下，随后两人开始了快速有效的急救。不多时那道不明来历的刺戳伤就被处理好了。史蒂芬不得不脱掉上衣，在胸前围了一圈纱布。他的上半身无疑是美与力量的集合体，但是上面还各处贴着膏药，有些淤伤也令人讨厌地占据了位置。
托尼的心痛让他的耳朵垂了下去，但他现在并不想管这些。因为尾巴团在了裤子里，所以他跪在史蒂芬脚边，举着仪器手动为史蒂芬扫描身体内部情况。
史蒂芬的手轻轻贴上了他的肩膀。“你该看看我那条短信的。”他小声说。
托尼没有改变姿势，只是问：“你发了什么？”
沉默一瞬，“对不起，托尼，没能参加你特别举行的派对。”
托尼喉头一哽，好在仪器结果令他振奋了些。他低下头说：“你不该道歉。”
史蒂芬的尾巴无力地垂落下去，仿佛很沮丧。托尼瞥了它一眼，它立即向他伸来。
“你可以摸一摸它……我是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史蒂芬宽容而低沉地说。
托尼伸手碰了碰，手感特别顺滑。他不敢太过火，只是轻轻用指尖顺顺毛，感叹真的非常、非常舒服，令他身心摇曳。
“是猫？”他随意一问，半个屁股挨上沙发，视线不由自主落到那双倒三角耳上。
耳朵似乎会代表主人发言，谦逊地躬身发出允许与邀请。“嗯。”平静的尾巴主人说道，一点也不羞于承认自己属于如此娇贵的物种。
托尼又摸到了耳朵。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变成了化开的棉花糖，流淌一地。身体内的兴奋几乎要炸开，短时间内说不出任何话。
然后不知不觉间，他们越靠越近。当发现那双绿眼睛近在咫尺时，托尼一惊，隐秘的惊喜爬过每一条神经。
此时气氛刚好，楼下人们尽情舞蹈，楼外星辰静默吟唱。史蒂芬搂住托尼的腰，略微前倾吻上唇角。
托尼的尾巴下一刻在法师的帮助下释放出来，然而软成了动弹不得的样子。
fin.
作者：@罗经
【观影】乐子人玩家被观影了。13
【双异能觉醒倒计时：8：00：00】
------------------------------
【“砰砰砰！”】
三声枪响没有任何预兆的响起，几乎是枪响的同一时刻，原本低垂着头的森鸥外就抬起了头。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交给我嘛～”
茉莉脚步一转将手里的枪往上一扔，后面的人踉跄的接住了空中的枪。
“茉莉小姐，你这样我会为难的……”黑发女人将眼镜往上一推略带些无奈的说。
毫不在乎双手被在身后晃荡着裙摆蹦着往前走的人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一把枪而已，林太郎才不会怪我呢。”
小林枝叹了口气，稳了稳手里的枪，毫不留恋的往前跟去。
是的，尽管...
【双异能觉醒倒计时：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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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三声枪响没有任何预兆的响起，几乎是枪响的同一时刻，原本低垂着头的森鸥外就抬起了头。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交给我嘛～”
茉莉脚步一转将手里的枪往上一扔，后面的人踉跄的接住了空中的枪。
“茉莉小姐，你这样我会为难的……”黑发女人将眼镜往上一推略带些无奈的说。
毫不在乎双手被在身后晃荡着裙摆蹦着往前走的人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一把枪而已，林太郎才不会怪我呢。”
小林枝叹了口气，稳了稳手里的枪，毫不留恋的往前跟去。
是的，尽管在现在港黑资金紧张的情况下，破坏枪械的茉莉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还没有正式加入港黑的茉莉是被默认的上任即干部。
上级给我的资料是———————
茉莉：
异能力：济世（辅助系异能）
危险程度：两颗星。
跟了自己这个新任上司的第三天，我还是想说。
错的彻底。】
“嘛，看来森先生还是没能锻炼出来看卧底的能力啊。”
太宰治双手托着腮，犯困的打了个哈欠，眯着泛着朦胧的水光的眼睛直直看向屏幕里的人。
森鸥外谦虚的眨了眨眼“哪里哪里，毕竟长期用脑也是会累的，QAQ。”
【刚刚完成处决任务的茉莉刚推开森鸥外的办公室房门就听见几个不着调的声音：
“我才不要跟满脑子只有浆糊的蛞蝓一起出任务啊！”
“你以为我想和你一起吗混蛋！”
“太宰君，中也君，好了好了，不要吵了，让茉莉也一起怎么样？”
茉莉从容一脚踏了进去，抱怨到“才不要，林太郎，我很累的啊。”茉莉双手抱胸看向室内的三个人，鼓了鼓脸颊，比了个大大的叉，再一次重复道“很累的哦。”
“好可爱啊茉莉酱^_^”森鸥外双手托腮比了个夸张的表情，一旁的爱丽丝适时插嘴“好变态啊林太郎……”
身着黑色小洋裙的女孩双脚一转顺势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座，附和道“爱丽丝说得对。”
太宰治举起了一只手，反抗到“嗨！我也不要出任务嘛，森先生～”
“不行哦，无论是茉莉还是太宰君都要参加这次任务哦，祝我夺得五千亿怎么样？”坐在主位上的森鸥外笑眯眯的看向室内的三个人。
“是，BOSS”中原中也的声音响起。
“知道啦知道啦。”这是敷衍回答的太宰治。
“好麻烦哦～”
“干脆推出去一只“羊”好了？”这是懒洋洋窝在沙发上的茉莉。
“可是该谁当羊呢？”森鸥外的眼神在三个人中环视了一圈，接收到信号的茉莉无奈耸了耸肩“我知道了。”
嘛，只有我这个不知底细的人最适合了。
拉开门准备走的茉莉看着同时扭头看向自己的三个人，森鸥外坐主位，太宰治懒洋洋的站在右边，中原中也站在左边，开门的手收了回来，门发出“嘭”的声音，茉莉的表情也收了起来。
似是不解眼中闪过一抹水雾，却又很快消散，窗帘密闭不透光，室内紧紧依靠忽闪忽闪的蜡烛照明，室内的环境显得压抑，叹息着的少女走上前去，一只手放在胸前，单膝跪地，微微低着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来了来了！让！我！们！刷！起！来！｝
｛“我以我生命与你定下束缚。”｝
没有词的我会选择什么？照着念。
【“我以我的生命与你定下束缚。”】
｛“以我为刃。”｝
【“以我为刃。”】
｛“助您夺得桂冠。”｝
【“祝您得到桂冠。”】
【刺眼的光芒顿时照入室内，摇曳的火光被照耀的闪闪发光，跪在地上的少女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始终没抬头看向主位的人。
“好了好了，突然这么严肃干嘛～”森鸥外笑着拉开了旁边的抽屉，那双温和的眼睛眉眼弯弯的看向站起身来的少女，他慢慢的站起了身，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缓的走到她面前，看着低垂着头的少女，慢慢蹲了下去，一只鲜艳的蓝玫瑰出现在少女面前，作为养了茉莉十年的监护人森欧外终于展现出了他的温柔，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茉莉的头发。
没理会茉莉猛然瞪大的眼睛，笑着将一朵坠着玫瑰样的项链带到了茉莉的脖子上“很适合你呢，茉莉酱。”
｛“唔，要说最喜欢什么的话，算蓝玫瑰一个吧？”｝
｛“因为很像我的眼睛啊。”｝
那一刻，终日情绪就如同死水的少女这次终于翻起了涟漪，胸腔里振的生疼，几乎是不可抑制的，她抬眼看向那个不靠谱的监护人，用眼神勾勒着他的一模样，温柔的就像能溢出水的眼眸注视着茉莉，瞳孔里只剩下面前的茉莉仿佛所有背景虚化。
森鸥外，记住了十年前少女的随口一谈。
他说“是永不凋谢的玫瑰，当然，不让太宰碰到就好了。”】
｛说实话。森鸥外是最适合养茉莉的人了，虽然有时候很混蛋，但森鸥外可以算得上最在乎茉莉的人之一了。｝
｛森鸥外确实对茉莉很好，他的心又不是铁做的，十年啊，整整十年茉莉都跟着他。｝
｛确实，尽管有时候很想骂森鸥外，但森鸥外是唯一一个让茉莉做孩子的存在。｝
｛因为知道，因为知道茉莉，所以会提供很多种方案去应对茉莉，所以森鸥外对于茉莉，一向都是，没关系啦没关系，做的很棒的态度，虽然任务没一项失败的。｝
｛话说，后期他明知道以茉莉的聪慧能发现他的计划他还要逼走她时，森鸥外在想什么呢？｝
森鸥外眯了眯眼，他看出来了，森鸥外是很喜欢茉莉的，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或许那单单十年就足够了，后期逼走茉莉吗？
森鸥外想，大概是为了给自己留退路吧。
因为他知道，茉莉，是永远也不会背叛他的存在。
他向来是一个狡猾的存在，森鸥外知道。
茉莉是一个很好攻略的存在。
太宰治无聊的扣着手指，随意的对茉莉下了判断。
拥有看穿事事的头脑却甘愿欺骗自己沉沦在自己的世界，一点点小细节，一点点爱就能够让她心软，或许是因为从没有感受过爱，所以一点点足以引得她的动容。
或许算的上愚蠢。
中原中也看着屏幕中的自己，屏幕中的自己目光始终跟随着茉莉，屏幕中始终没怎么交代自己与茉莉的相识，但下意识投过去的目光，习惯性带在口袋中的糖，头发上时常被别上的格格不入的白色发卡，中原中也都没有拒绝，中原中也是信任茉莉的，这些他都知道。
因为担心好友说错话什么的紧张的攥拳什么的，茉莉一直没让那个中也看见真正的自己吧？或许，是信任作祟，中也，忽略了茉莉的不对。
虎杖悠仁很喜欢屏幕中的女孩子。
因为很温柔。
会让那些被茉莉亲手杀死的人半夜惊醒的评价就此产生。
但虎杖悠仁浑然不觉。
无论是雨天肯为路边的野猫撑起一把伞，还是会为无辜的孩子寻找庇护所，又或者恶狠狠的赶走了欺负孩子的成年人，一脸不耐烦故作恶毒的让他们赶快走不要待在这里，少女都是一个温柔的存在。
【“好了好了，快走快走。“一把将自己助手推出门外的茉莉无语的关上房门，游走在清冷的家里，默默盘算着，今天林太郎要忙不会回来了，太宰住在集装箱里，中也应该还和白濑们住在一起，过段时间将小惠也接过来吧？
打开房子里的冰箱，空荡荡的冰箱让少女瘪了瘪嘴，反正也不饿，不吃了。
今晚的夜色很好，看着外面的少女如是想到，点点星光缀满天空，返回房间拿水的少女怔愣的看着从手中滑落的水杯，丝丝血液顺着手滑落，溅落的碎片滑落了少女白皙的腿部，抑制不住的血液从口中涌出，动用异能力无法，少女显示出了慌张，慌忙的拿着纸巾不断的吸收着流下的血液，不能让林太郎知道，会担心的。
白皙的双颊显示出红晕的少女额头上已经出现冷汗，仿佛抑制不住，丝丝蜜蜜的火光出现在少女周围却没点燃任何东西，火光向中间聚拢直至包围了房间中的少女，已经看不清面容全身被火光包围的少女几乎是半匍匐在地，时不时能看间从火光中伸出来的手指却又很快被包围。
待到火光终于散去，少女头发已经长长了很多，垂落的发丝恰好遮住了女孩被火光烧的没剩什么的身体。
难受的头上直冒细汗的少女却硬生生一声没吭，稍有不注意就会死亡的痛苦，被少女用异能一遍遍治疗自己一遍遍看着自己的身体溃烂扛了下来。】
【自此，世界上第一位双异能者诞生。】
---------------------------
听到门咔嚓一声响起我有些疲惫的抬头，我跪坐在地上，半仰着头看向面前的人，房间的光太亮，逆着光的他面容被灯光模糊，可我还是叫出了那个我无比熟悉的名字。
“———”
分线1 小卧底暴露倒计时3（5）
双更，后面还有一段（虽然有点短）
彩蛋是你和蛇队的过去
谁也没想到，这次分裂的转折点在前冬日战士——巴基·巴恩斯中士身上。
或者说大家本以为他会是那个引起冲突的爆发点，因为他曾经被洗脑控制时做出的事。
但事实恰恰相反。
不知道他和美队谈了什么，反正最后美队还是退让了，他同意签署协议，前提是其中的条款未来要进行一部分更改以及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
事情圆满解决了。
……真的是这样吗。
知晓冬兵任务记录的你清楚，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定时炸弹没有引爆。
——关于托尼·斯塔克父母的死亡。
如果你没有猜错的话，巴基在说服美队的时候肯定提到了这一点。...
双更，后面还有一段（虽然有点短）
彩蛋是你和蛇队的过去
谁也没想到，这次分裂的转折点在前冬日战士——巴基·巴恩斯中士身上。
或者说大家本以为他会是那个引起冲突的爆发点，因为他曾经被洗脑控制时做出的事。
但事实恰恰相反。
不知道他和美队谈了什么，反正最后美队还是退让了，他同意签署协议，前提是其中的条款未来要进行一部分更改以及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
事情圆满解决了。
……真的是这样吗。
知晓冬兵任务记录的你清楚，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定时炸弹没有引爆。
——关于托尼·斯塔克父母的死亡。
如果你没有猜错的话，巴基在说服美队的时候肯定提到了这一点。而美队出于愧疚做了退让。
同时他隐瞒了这件事，对自己的战友托尼。
啊啊啊啊啊啊所以说这件事到底怎么解决啊！
你头疼地抓了抓头发，不说总觉得迟早会出事，而且是出大事。说了……先不说复联内部会出什么事，就问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这是个死结。
“队长我要怎么办啊呜呜……”你冲蛇队哭诉，你太难了。“这件事根本没有解决办法嘛。”
电话那边的史蒂夫沉吟了一会，突然笑出了声。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瞪大双眼，气呼呼的抱怨，“我这么头疼你居然看我笑话！”
“呵，咳，不是，”蛇队指节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的声音传来，你知道那是他在思考的表现。
“我只是想，我们九头蛇的小姑娘，”史蒂夫唇角勾起，“或许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了。”
对于那些超级英雄来说，哪怕内部出了再大的事，只要这个世界需要他们，他们就会立刻成为战友。
换句话说，只要出现了强大的敌人，他们即使难过痛苦也不会闹出事来。
这是史蒂夫给你的解释。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一来可以缓和托尼情绪最上头的那段时间，二来……复联很好，托尼他们也很好，但你想家了。
——九头蛇就是你的家啊。
你也想史蒂夫和朗姆洛了。朗姆洛好歹这段时间还见过几面，蛇队是真的除了视频过几次以外都没见到人。自从他把你捡回九头蛇之后……你们还从没有分别过这么久呢。
知妙《我那没有遗憾的人生》
*原作背景+40年。第一人称。全文5万字。
我确信自己老了，就选了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把退休申请报告交与新来的小书记员。他对我恭敬地笑，双手捧着贤者专属的荣誉勋章递给我，说：“卡维大人，恭喜您，可以休息了。”那双绿荷色的眼睛在我眼前晃。我脑中不免浮现出某张生硬的脸。
嘴上说：“按照我这工龄，退休金应该是最高那档吧？”
年轻的男孩忍俊不禁：“那是当然。感谢您这些年为剎诃伐罗学院做出的贡献，卡维大人，我们永远记得您。”
接过勋章的时候，我瞄到他的手。“戒指？”
小书记员脸红，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挡。眼睛羞涩地看向一旁，告诉我他最近同相识多年的爱人订婚，准备...............
*原作背景+40年。第一人称。全文5万字。
我确信自己老了，就选了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把退休申请报告交与新来的小书记员。他对我恭敬地笑，双手捧着贤者专属的荣誉勋章递给我，说：“卡维大人，恭喜您，可以休息了。”那双绿荷色的眼睛在我眼前晃。我脑中不免浮现出某张生硬的脸。
嘴上说：“按照我这工龄，退休金应该是最高那档吧？”
年轻的男孩忍俊不禁：“那是当然。感谢您这些年为剎诃伐罗学院做出的贡献，卡维大人，我们永远记得您。”
接过勋章的时候，我瞄到他的手。“戒指？”
小书记员脸红，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挡。眼睛羞涩地看向一旁，告诉我他最近同相识多年的爱人订婚，准备年底置办酒席。我向来容易受他人的喜悦感染，禁不住为他高兴，从手提箱取出一份我手绘的须弥常见户型室内设计的图纸，塞到他手中，跟他说有装修疑问随时可以约我咨询，我就住在上城区。
他激动得睫羽直颤，连声道谢。“这是最珍贵的礼物。大吉祥智慧主在上，妙论派的同学们一定会嫉妒我的。我要把它装裱到婚房的墙上，传给我未来的孩子，”他在欢欣的罅隙里看我，“卡维大人，我迫不及待想把这张图纸分享给我怀孕的爱人。”
那双绿眼睛里流露出炽热的温度与柔和，让我心中一块被我遗忘的空缺孔洞久违地回响起孤寂的风声。可能发觉我在滞愣，男孩忽地一惊，腼腆地抿嘴：“抱歉，我太兴奋了……”
“我确实没成过家，”我调笑道，“可这不代表我不懂你的幸福，坏小子，真叫人羡慕啊。”
怀抱着喜悦与说不上来的复杂心绪关门离开，我一步一顿朝前走，乘坐电梯到一层。去往教令院大门的路上，很多同事和学生出来和我热情道别。“卡维先生年轻的时候长得很美，倒是想不到他会做个孤寡老学究，潜心向学到现在，”有个老同事抚着胡须看我，对他身侧的助教说，“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是啊，”斜阳从熟悉的焕彩琉璃窗中射入，落在我们的侧肩，在墙面撒下版画似的剪影，“我实在是干不动了。每走两步，膝盖骨就咔嚓响。”
帮我拄拐的梅赫拉克做出代表微笑的表情。“它倒是不会老，”我的老同事微微低头，“小梅，你跟着卡维先生这么多年，和优秀学者的距离应该只差一个学籍了吧？”
梅赫拉克不理解他的玩笑，疑惑歪头，导致我差点没站稳。围着我的学生神情突变，争先恐后地伸手扶我，生怕我再像前几年去大赤沙海考察那样摔成左腿骨裂，以致卧床半年，至今还有后遗症。我尴尬地哈哈笑，慢慢走出这个我待了六十余年的地方。沐浴着夕阳时分带着涩味的空气，风从头顶上方的拱门缝隙无声吹拂过去，听院门在我身后合拢的声响，恍若隔世。
远景沉睡着平缓的山峦，烟霭漫布。东部山麓连着山崖，从高往低徐缓地扩展开去，西部的水泽同矮小的疏林一起消逝于水天一线。学院大门的坡路蜿蜒穿过圣树的缺口。我一下一下往前挪，经过一个独栋，我很久没去过的。我在门口停留一阵，想赌世界上是否有巧合。
事实证明愿望总会落空。
“这人又是旅行去了，”我说，“反正那没良心的肯定不知道我今天退休。没所谓，我只是心血来潮想看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不在就算了。”
想了想，改口说：“不在家就算了。”随年岁增长，有些不好的话，就不便再挂在嘴边。
屋主艾尔海森是我的前室友，以前是教令院书记官。此人与极富社会责任感的我不同，是坚定的提早退休分子，宁愿放弃再做五年提升退休金比例的机会，也要早早卸任。
我当时在去交报告的路上，见他在职员存包处收拾行李，顺口问他要去哪，才知道那天他退休。他一反平日生硬的态度，语气里多出几分上扬的姿态，说：“你也应该还有两个月就能休息了。”
“我刚签了返聘合同，还得再干五年。”我摇摇头，回答他。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语气又回到常态：“……什么时候的事？”
“‘刚签’，”我嘲笑他，“小老头，你先自个儿玩去。找提纳里陪你也行，我还得继续上班。”
那是我跟艾尔海森最近一次的对话。往后的五年里，我对他的印象停留在偶尔的纸面交流，和他那天手提公文包、头也不回和我擦肩而过的动作。我记得他因衰老而微微前倾的脖颈，不再如年轻时紧致、只剩依稀肌肉线条的身型。那双曾经能灵活翻动厚重书籍的手，也被皮肤松弛带来的青筋突起毁坏了应有的美感。在我在他身上闻到陌生的味道，后来回家后也在自己的衣服上闻到。那是走到这个年岁自然会有的东西。我不喜欢，但它客观存在，就像艾尔海森和我之间长久的隔阂。即便是友谊也跨不过去的沟壑。
“前任大书记官好像是月初出发的，”酒馆里，前三十人团成员哈坎说，“有够潇洒，艾尔海森先生，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真叫人羡慕。工资又高，事情又少。什么都有，就差个女人。”
继续笃定地：“他应该有个女人。”
“总不会是男人。”
“确实，”几人嘻嘻哈哈地哂笑，有一个说，“我听北边来的一个游商说，他们那头刚效仿西风的国度，通过了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的婚姻法，说是什么捍卫‘爱情自由’。”
“难以想象律法的国度也如此前卫，这或许算是一种politically-correct吧，”开口的人一听语气就知是知论派的学者，“作为具备理性与智慧的须弥人，我等实在无法理解，多巴胺带来的生理快感就那样重要吗？”
另一人道：“说来，以前任大书记官的英明，他怎么会错过和须弥的聪明女孩结成连理的最佳时段？他的智慧不能得到基因链的传承，实在是无比可惜。”
“他国自有国情在，内部事务轮不着我们评判；须弥的女孩们也都很优秀，自己过或者和爱人过都是好结局，倒不必便宜了那家伙，”我忍不住打断这一话题，“你们几个的思想太过落后，应该去伐护末那学院接受社会学改造。”
“卡维先生言重了，我们只是说说闲话，”好在其中一人自己打圆场，“说起来，很久没看过您和艾尔海森先生一起来喝酒了。”
另一个说：“能常常见到您二位一块的日子，得追溯到三四十年前。”
想起来了，我落魄的几年都跟艾尔海森住在一起。那栋房子的产权本来是我们共有，但后来归了他。我倒不在乎。做建筑这行久了，我见过很多家庭因为房屋的归属争得头破血流，四分五裂。艾尔海森能平静收下，不跟我做无谓的纠缠也算是和平的结果。我正常交房租，他也不借此为难我，对此，我在心中一直抱以感激。
我们维持着平淡的友谊，不时出门饮酒作乐。但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并无交集，我有我的工作，他要他的私人空间。对于他好心收留我一事，我无以回报，能做的只有尽快攒钱，早日搬出。
在两年后，我终于存够了房产首付的钱，就立刻行动，在离他附近不远的地方买了一栋，才算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倒不是我死皮赖脸要凑过去，只是考虑到那处的地段好，方便工作。我一度以为艾尔海森会拿我的房屋选址打趣，但他却没这么干。那日我告诉他的时候，他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内容却是在跟我攀比：“我家离办公室更近。”
我说，早知道天天上班都经过你门口，我就该多等半年，买另一朝向的一栋。
他摇摇头：“按照如今房产的性价比，你哪栋都不配买。”
我当场气得去再接了两单外务，去酒馆找人一块嫌弃这位嘴上不饶人的朋友。
随着肌肉萎缩，吞咽酒液不再像过去那样轻松，度数稍高，胃里便有些液体反流。我忍住把辣味的酒精闷在口腔等待酸水回落，才把酒液吞下。
摩挲酒杯的杯身，在酒精带来的迷幻中全心感受、拥抱。是我手指上的茧变得厚重，才认为是酒杯的材料变了。自然中的物质变换速度远不及人类。我很久没有摸到过自己年轻时的身体。认识到自己不如从前，只需要某天一觉睡醒，我盯着镜子，发现疲惫下垂的泪沟没有像往日那样在好好休整后就能减淡。它黯淡得像我学生时期用水泥做的模型。
一个人生活确实自由，我可以在酒馆喝到天亮，没有人会用让我痛得瞬间清醒的力道猛拍我后背，让我回家。我也不用在被带回去的路上惶然地思考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我家。退休的第一夜，我在酒馆吧台，紧抱梅赫拉克，睡足一个通宵。
等我次日腰肌酸痛地起身后，兰巴德往我面前放下一碟鱼肉卷，凑到我耳边说，艾尔海森回来了。
敲门声撕开春夜厚重的潮气。
我拄着单拐出去开门，和站在我家门口的某人对视。
“怎么是你？”我惊讶中带着欣喜，因为我确实没料到他会主动来找我。自打我搬离他家，我们又各有工作，交流的机会便少得可怜，我很多时候都要通过旁人来了解他的近况。与我记忆中又有了出入，他的脸上出现深浅不一的新皱纹，肤色也不再如多年前那般白皙中透着血色。
他也老了。我深刻认识到这一事实。
艾尔海森被植物在夜里吐出的闷涩气味覆盖，微垂的眼睑下，视线依旧如鹰隼般直勾勾钳在我眉眼，嘴里很快发出一串喑哑的声音：“舍得离开工作岗位了？”
他知道我从学生时期就想做教令院的讲师。“当然。加上这几年工龄，我的退休工资就和你齐平了，前代理贤者大人，”即便许久未见，很是意外地，我跟他讲话一直不会因时间流逝而出现陌生的感觉，“他们说你去璃月了？”
“还有蒙德。”他说，“赛诺帮我写了信函，我在骑士团图书馆找到不少新出的古代文本，他们那位不老的炼金术士也带我去了龙脊雪山，实地考察。”
“一把年纪的人，怎么还爬雪山，”我勉强侧过身，给他让出走路的位置，“进来坐。”
鹅黄色门廊灯下，艾尔海森轻轻从我身前走过，步伐也不快，腿有些抬不高的样子，留下一条狭长的背影。他扫了眼梅赫拉克，问我：“你腿还没好？”
“年纪大了。仅靠保守治疗，恢复慢很正常，”我下意识说，而后感到违和，“等等，我好像没跟你讲过我受伤。”
“贤者受伤这种新闻，几天内就能传遍全须弥。”
“是吗？我以为你终于有了人性，学会关心别人了。”我向来反感他这种把我当成蠢货似的语气，自然就说出口了。
他瞥我一眼，毫不客气在我客厅的单人沙发坐下。“你也是一点都没变。”
我给他拿了个空瓷杯，敲在他手侧的台面。他却径自开口。“我很快就走。”他毫不考虑接下来的话是否会令我震惊，径直道，“卡维，我不认为以你的年纪和身体状况，选择独居是安全而合理的。我家有空房间，你稍微带点必需品就跟我过去。”
“啊？”
他抱着双臂：“听得见么？”
“我是老了，又不是聋了，”我说，“只是，为什么？你不会觉得两个近七旬的老汉住一块很浪漫吧？”
他侧头，眼神流动，露出反感的神色：“建议你把丰富的想象力留作他用，前任贤者先生。”
“那你是想干什么？”
“你和我讲话时总不爱动脑，”他说，“与其浪费时间询问我，不如动用你为数不多的精力回忆我刚说完的内容。”
我不满地再次看向他那张脸。方才在门口光线不足，我没太留意更多的细节。但现在我意识到，艾尔海森和我一样，也不再年轻了。他嘴角有剃胡渣留下的细疤，显然是手抖时意外留下的。而这对于常年惯于持剑的他而言并非常态。我找到了能讥讽他的事，却高兴不起来。“行啊，我不近人情几十年的学弟突然想起来要伺候我这个老单身汉了，我可要好好享受。”我咬着后槽牙说，“等着，我去收拾东西。”
我不知道自己做出这个选择是因何缘由。可能有几分是积压的怨气。我半靠房间的木椅，将业果木柜里的衣物取出，叠齐放入外出用的手提箱。艾尔海森在客厅倒我的枣椰奶昔喝，杯具碰撞的响声传到房内。我实在嫌他那副事不关己的习惯，干脆打断他：“你也太自觉了，有空喝饮料不如进来帮我收。”
“我以为，大建筑师有一双巧手，收拾行李这等小事是不必惊动我的。”杯底落在桌面。艾尔海森面带不耐推门进房。我倒没料到他会应允——不过他也从来如此。过去我们住在一起，每次让他收拾房间，他虽然嘴里不会说我爱听的话，但行动倒从来干脆。我将长裤叠起，反手接过他传来的外套。指尖掠过树皮般的皮肤纹理。他很快把手指往衣物后藏了两寸，不再让我触碰到他的指尖。
我怀抱手提箱，看艾尔海森用他那把打磨精细的黄铜钥匙拧开门锁。门口打开一条缝，里面的果木摆件的味道幽幽飘出，随着艾尔海森的左臂伸向我。我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也不解释，从我手里取走了手提箱，半扛在肩头走向客厅。我心头一动，步伐比思绪先一步迈进，跟在他身后走入屋内。
某人丝毫没有过问我要住哪个房间的意思（他家客房不止一个，之前我租住时是自己选的），就直接把我的手提箱撂在我原先住的房门前，不声不响离开。
“你进去放完东西出来搞卫生。”他说。
我耸耸肩，懒得计较他教官似的命令式语气。知道他只是在客观陈述需求是一回事，何况半夜吵架容易影响邻居的休息。
把手提箱留在客厅，我推开木门，回到阔别数十年的房间，却一时不敢往前。屋内的陈设位置正确得令人发指：我选的竹编枕照原样斜放在床笠上，连我刻意留出缝隙的衣柜柜门都维持住半掩的30度角，保持着我从这里离开那天最后的模样。我没摸到桌上有落灰。房内看似不需要大面积打扫。我需要做的只有把带来的衣物鞋袜，惯用的物品整理到它们该在的位置。“你不会这么多年都没动过这里吧？”
艾尔海森在客厅说：“你不要自我感觉良好。这是我家，我当然会收拾。”
我心头闪过一个念想，他会不会是旅行到家后听说我退休，就立刻把我房间整理干净，把我留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到我习惯的位置就去找我。很快这个幻想就被打断：“别把东西放在路中间。”
放着我贴身衣物的手提箱被他用笤帚随意地推回房门，像驱逐什么虫蚁。这成功刺激到我的神经，我简直是把最让自己开心的事在脑海迅速过了一遍，才不至于跟他计较。
考虑到自己的年纪已不太允许大喜大悲，和这样说话不中听的老单身汉相处，我得随时催眠自己不要和此人置气，免得咬碎牙齿，还得去健康之家花半个月的退休金做树脂牙冠，得不偿失。
始作俑者对我的情绪波动毫无自觉，单手抱来一床干净的被褥，丢包袱似的扔在床榻，又鬼魅般地离开。
由于搬过去的时间是在凌晨，倒是没人看见我重新去了艾尔海森家住。这令我很满意，因为这样不会生出多余的是非。我展开他取来的棉被，收拾好床铺，走到厅堂，见他已经环抱手臂，深陷在沙发内睡得很沉。他呼吸的声音比以前重，像缺少油润的马车轴承和滚轮摩擦，在房间里不关门就能听见。我可能也是累了，居然一时没想起要叫醒他嘲笑，兴许是这几年工作下来逐渐感觉到入睡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走进艾尔海森的房间，见他桌上叠放着几本书，书堆的边上有个驮兽皮制的笔记本。我记得这样款式的本子是他祖母留下的，数量相当多，他一般用来记一些私人的事——是我以前住在这里想偷看的时候，他会拿词典敲我后脑勺的级别。
我简单拢起艾尔海森床上的棉被，让梅赫拉克帮我把它盖到熟睡的艾尔海森身上。他果然不比过去那样精神收放自如，连我给他掖完被角都没醒来。
又洗了个澡，我换上寝衣站在沙发边，就着煤油灯凝视他的睡脸。大脑里回想酒馆里因他而起的讨论。
我确信，即便我几乎未赞同过艾尔海森的大部分言行举止，许多人对他的了解也远不及我。随年岁增长，他扎根于心脏的理智之种只会蓬勃生长，将一切小题大做的错误避免。他不会徘徊于“家”与“家庭”的论辩与情绪感知，即使他清楚自己会因时事变迁而逐渐失去选择的权利。某种角度而言，他算是一本通俗的读物。
厅堂里的寂静正如午夜本身一般深沉，而沉睡的艾尔海森神情如天鹅绒般柔软。浓烈的反差使我按捺不住自己奇异的心情，就像第一个看到万花筒内部的孩子。我并非文学系出身，无法准确描述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所想，但他让我想到冬日里的炉火，我仿佛能听见火苗在柴木上扇动羽翼的噼啪声，直到倦意与奇妙的安逸占据我的大脑。
等到进房间前，我才发觉他没摘隔音耳机睡觉，就撩开被角帮他关机，拔下接线口。指尖擦过他脸颊时，他轻哼一声，鼻尖微微一缩，吸进去什么，似乎在无意识地确认气味来自于谁。我一转身，在茶几上发现一个被我忽略的小物件：盒盖朝上打开，不起眼的木盒，里面放着我以前用的那把系着狮子玩偶的黄铜钥匙。
想来，他方才在这里等我，是想把钥匙交给我再去睡，只是老人的体力实在跟不上。
我胸口暖洋洋的，自觉地捞起那把钥匙，顺带用指关节轻戳一下他的脸颊，拿着取下的耳机去他房间插充电线。
做完如上行为后，我回到房间躺下，用心感受着熟悉柔软度的床垫，闻到数十年前常感受到的清洗剂香味，伸直双腿，沉眠至天明。
即使晚上熬夜，早上还是天蒙蒙亮就醒来，这就是老年人。我打开房门，看见沙发上空无一人，而对面房间的门没关严，漏出缝隙与屋内的灯光。
“艾尔海森，”我喊我这位久别重逢的朋友，“既然起了，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按照惯例，我默认他不拒绝就是同意，进房间更换外出的衣物。再推开门时，艾尔海森果然整装坐在沙发上，低头在看一本蒙德文字的书。他日常总不像个知论派的学者，习惯用行动替代语言。见到我，他合上书，站起来，很平常似的朝我伸手。
我摆摆手表示拒绝，告诉他梅赫拉克足够让我站稳。他便收回手，环抱在胸前，那双尾部已被眼睑压下的上挑眼露出不耐：“那就先走。站着不动，是想负责锁门？”我白他一眼，故意用拐杖下端把他家地板戳得咚咚响，边戳边走。
他在后面冷冷地：“捅坏就用你养老金付。”
脾气还和年轻时一样臭。我心虚地减小力道，停在路边等他。
我们一前一后走，开门进咖啡馆。店员回头看见我们，惊讶不已，表示看到我们一同出现就像岁月倒流。我爱听这样的话，感觉心里那丛名为青春的森林仍旧苍郁，乐得像从树冠顶端窜过的飞鸟。我一把揽过艾尔海森的肩胛，朝他们大笑：“好，给我们上点好酒。”
店员动作一停，看向艾尔海森。艾尔海森只是皱眉，也不看我：“给我一小杯就可以。”
“艾尔海森，你这是早早在养生了？”我冲他吹了声嘲弄的口哨。
“正视身体的自然变化没什么值得被批判的，”艾尔海森瞥我，“除非有人已为耆老却依旧热衷于自欺欺人。”
我听出来某人又是拐着弯骂我，一时语塞，一走一拐拉开离他两个位置远的高脚椅，坐上去。梅赫拉克自觉跳到我手边的桌板休息。咖啡馆的店员露出几张见惯不怪的笑脸，其中一个走过来把我们之间的两张椅子抽掉，搬去别处，又与我们聊起昨日的教令院趣闻。我边聊边笑，仰头吞下去两杯酒，大脑便开始闷热。咖啡馆内的香气令我陶醉不已，但我几次开口都想不起来要起些什么话题。
“卡维先生，”一个新来的年轻店员把新烤好出炉的枣椰糖饼推到我面前，“您已经盯着咱们墙上的挂钟发呆十分钟了。是咱们店里的钟走不准了吗？”
没等我开口，艾尔海森便道：“这位长者只是还没反应过来从此以后都不必上班了。”
他咖啡馆众人哄堂大笑。我颇感尴尬，忍不住反唇相讥：“我是比不过你这提前退休的懒鬼。明明身强力壮，脑子也还转的动，稍微多一点贡献都不愿意做。属实是薅规定的羊毛薅到极致。”
“我少做的时间，你不都帮我补上了么？”他显然是故意激我，嘴角紧绷着没笑，伸手拿走我面前的一块糖饼，“不如你填个表，申请再回去五年，就当是我也延迟退休了。”
眼见我们又要起争执，店员连忙打岔，扭头问我：“卡维先生退休后有什么打算？”
实话实说，他问倒了我。老去固然是不可控的自然现象，但人要如何优雅地老去，发掘自己往后的精神需求，却是个值得讨论的哲学问题。几年前的我正是因为想不到自己离了毕生挚爱的建筑学该如何生存，又看到新来的学生们还俨然嗷嗷待哺的模样，才选择了留在岗位。当一切尘埃落定，我就一时不知何去何从了。
我正发愣，远处一位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妇人起身，笑眯眯地怀抱一叠传单朝我们一摇一摆走来。“两位英俊的先生，”她声音慈祥而婉转动听，带出微微后延的尾调，“如果没什么安排，要不要来奥摩斯港的相亲角看看？”
半白的发梢间，她半掩着嘴笑，脸上绯红：“有很多适龄的老姑娘在等着你们哦。”
两张新世界的画卷在我们眼前缓缓展开，下一秒艾尔海森便出手将他的那张快速卷起并丢弃：“谢谢。但我没有这种需求，以后也不必邀请了。”
妇人的神情转瞬间变得有些尴尬，我又一次被艾尔海森的无情所震慑。“女士，您别在意，他说话总是如此，算是个屡教不改的顽劣分子，”我伸出手，将她落到额前的一绺银发轻轻拨回原位，安慰她，“这样傲慢的家伙不去才是对姑娘们幸福生活的保证，您说是吧？”
妇人又盈盈笑起来，戴着翡翠玉镯的手抚摸我已布满皲裂的手背：“要是我的老伴儿能有卡维先生这样温柔该多好。”
“您谬赞了。”
“这么多年，卡维先生依旧英姿不减，我们有时聊起天来也还是忍不住要说到您，大家伙儿可都一直等着您退休呢，”她说，“所以，您愿意来赏光吗？”
我正思考着，艾尔海森又突然放下瓷杯回头。“不想去就直接说，我知道于你而言拒绝别人的请求是很困难的事，”他对妇人说，“你如果是诚心邀请，就应该把宣传单留下，留别人回去思考，而不是立刻要对方作出答复。”
妇人点点头，将两张传单乐呵呵地塞入我手中。“这位先生说得是。那我先走了，期待你们的参与。”说完，她与我们行礼，又扭着小步离开咖啡馆。我低头去看手上的纸页，上面用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若干事项与时间表，标题则是大号字体的“追寻你后半生的幸福”。
我像读报似的看完上述内容，借此机会找到了提出心中疑问的时机：“艾尔海森。”
“什么？”
“说起相亲，我很好奇，你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出家了吗？”我说，“还是说，你是不婚主义者？为什么？”
“你这是想我一次性回答你三个问题么，”他紧锁眉头看店员给我又倒了杯酒，“第一，我从来没有为自己施加新信仰的打算；第二，我不是，所以我不必回答你的第三个提问。”
“你怎么可能不是，”我快速扭头去看他，想到个滑稽的可能性，笑出声来，“噢，让我来猜猜，是不是你这嘴上不饶人的家伙在年轻时一见倾心看中了某个人，结果人家自得其乐，根本看不上你这副怪腔怪调的作态。而后你爱而不得，就一直寡到现在？”
敢开这个玩笑，是基于我了解我这位朋友从不会在意他人直截了当的评价，拿他开涮也并不会被他当真的前提。果不其然，艾尔海森将一小包摩拉放在桌面，起身朝咖啡馆门口走去，只落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评价：“有趣的推理。”
我心里一惊：“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他在门口侧头看我，一字一顿：“大错特错。”
众人大笑。我也哈哈一笑，摇摇晃晃跟上去。与旧友久违的共进早餐环节，对话竟还是以我的胜利为终结，这极大地愉悦了我。我得意地笑着和店员击掌，拄着梅赫拉克，怀抱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和一整天愉快的心情离开。
春夏的几个月就这样过去。
在那日之后，我把相亲活动一事抛诸脑后，全部心血倾注到培养建筑以外的其他兴趣爱好。当然，我也不会刻意避开过去已具备的学识。比如我回自家院落里收拾出了一块空地，又特地去了趟化城郭，找几个巡林官陪同，一起去山里带了几只蕈兽回来养，顺带给它们打了几间小房子。
“这就是你短时间内帮社区的小孩做了若干个狗屋、猫窝、鸡舍的理由？”艾尔海森的语气里透露着几分尊重但不理解的意味，“就因为他们看中了你家门后养蕈兽的巢。不愧是已退休的前任贤者，闲到做着这等费时费工还讨不到好处的手艺活，还高兴得像捡了天上掉的馅饼。”
“谁能拒绝孩子们亮晶晶的目光呢，噢，是我们前任大书记官艾尔海森先生，”我给地上的黏土添加胶合剂，“喂，把我放门边那只喷壶拿过来。”
艾尔海森丝毫没有打算帮我的模样，只是环着双臂侧靠在门边，说：“我只是过来提醒你注意时间。因为帮你带了须弥蔷薇和香辛果盆栽的提纳里，已经在你家门口徘徊十多分钟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急匆匆放下手中的黏土，喊客厅的梅赫拉克，一瘸一拐擦过艾尔海森身前，选择性忽略他那句“别把泥点子甩到客厅地板上”。
提纳里一看到我两手泥泞地过去，高高挑起双眉，快速将尾巴卷到背后。“这几盆东西放你家还是放艾尔海森家？”
我抬手点了点自己后院。提纳里便咳嗽两声，冲那处喊：“赛诺，是放那里。对，按我说的方式摆好。”
行动依旧迅捷的白发中年男性很快从围栏边翻出，朝我走来：“卡维，早。”
“大风纪官今天不用出勤？”
“我昨天刚处理完阿如村那桩走私大案，犯人于昨晚招供。一早又见提纳里进城，就顺路也来看望你，”他说，“几个月过去，我还没空跟你说恭喜退休。”
我对赛诺这等身获神力，不容易步入老年的体魄很是艳羡。但他本人并不如此认为——如今仍活跃于前线的他，在某次酒醉后向我和提纳里表示，不能与挚友同步迎接衰老是他终生的遗憾。祖上有耳廓狐血统的提纳里倒是豁达，对自己最有可能成为我们几人中率先入土的角色表示十分满意，早早与我们商定了待他魂归大地时要在石碑周围种什么植物。当时的艾尔海森听得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一问，理由是提纳里抚养多年的徒弟兼义妹柯莱自会处理她师长的后事。
见我不语，提纳里侧望艾尔海森家的方向，问我：“你又跟他住这么久了？”
“不久，”赛诺倒有闲心调侃友人，“还不到‘九’个月。”
见提纳里滑到嘴边的后话硬生生哽在喉咙口，我不禁手扶梅赫拉克大笑出声。赛诺也绷着嘴憋笑。“艾尔海森还收你房租吗？”
“怎么可能给我免除，”我义愤填膺，“他根本就是按照我养老金开的数字，卑鄙的老东西。年轻时就是吝啬鬼，老了只会变本加厉。”
轮到提纳里对我笑：“挺好。你和他一块住，我们也放心。年纪大了之后，总得有个依靠。毕竟我们不像赛诺这家伙，花甲的年纪却还是壮年的体魄。”
“主要柯莱是好孩子，到独立成家的年纪心里还惦念着你、粘你，”我说，“我就不同。万一哪天在家摔一跤撞到头，人咣一下倒在地上没了，恐怕都得等晨扫的勤卫工闻见臭味才知情。艾尔海森这个独来独往的老光棍更是。我俩无儿无女，别的家人又早都不在了，实在有些危险。”
想想，又补充：“我基本只是在他家过夜，饭点前去买菜做饭吃饭。没事干又懒得跟他呆一块的时候就回家，反正就这几步路。”
“在理，”提纳里说，“你情况还好一点，你为人热情，跟你熟的人多，你消失个半天都能有人问东问西；但艾尔海森那个独来独往的……我不好说。”
我们同时默契地往那间隔着十多米远的房子看了一眼，那房子的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门，半倚在门套上注视我们的方向。“进我家坐吧，”我对身边的两人说完，也冲那人喊，“艾尔海森，你别傻站在那，来我家尝尝我做的树莓蜜酱果茶。”他关上门朝我家走来。
客厅里，三人围坐在桌边，赛诺让艾尔海森帮忙洗牌，自己从兜里掏出一包七面骰子。提纳里走来厨房帮我端水果，等我一去，赛诺便把牌往我面前一推，我们就又开始打七圣召唤。
关于打牌的技术，我们几人算得上不分上下。毋庸置疑，赛诺是我们几个里面技术最好的，胜率最高，胜负欲也最强。此外，胜负欲最弱的是艾尔海森，其次是提纳里——我坦白了，谁不喜欢赢的感觉呢？我们连打三轮，战绩是赛诺两胜，我一胜。我得意地往艾尔海森的胳膊上一拍：“来，记账，半个月酒钱你出。”
“我看来是真老了，”提纳里慢悠悠地喝果茶，“脑袋都转得慢了，血量不够都忘了喂食物牌，手气还差。要是柯莱在，可得让她帮我投些好数字。”
“你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夸徒弟，像在夸孙女，”我调侃他，“柯莱什么时候结婚生个小朋友，好让你做曾祖父？”
洗牌的赛诺直接呛出嘴里的茶水，噗嗤一声笑了。艾尔海森没发出声音，但看他微动的嘴角也能猜出他在憋笑。大受震撼的提纳里把眼睛闭成倒八字型：“……卡维，你偶尔语出惊人的时候实在也是让人无法招架。”
“说起孩子，”赛诺擦完嘴，开口说，“提纳里，我上次在奥摩斯港外勤时，听说你们化城郭那边有户人家似乎因为孩子闹出些很不愉快的事。”
我们就听提纳里讲起这个故事。说是城外原先有个做生论学派研究的普通学者，以前兼任过学堂的教师，与妻子育有一女。原本幸福的生活却因突如其来的冲击解散——此人不顾一切爱上他的一位同性学生，婚姻走到尽头。可那学生来自沙漠地区，家中有些古老的信仰，加上他们的关系存在诸多违背伦理的事实，这段感情便没得到任何人的认可。于是，那学生从崖壁上一跃而下，将悲剧推向高潮；那学者则终日沉浸在失去爱人与家庭的惨痛教训里，近日被发现死在山谷中的一处小屋附近，死因是长鬓虎的袭击。
我脑海里很快浮出那个画面：滂沱的雨，无尽的荒原，沉寂之地，变作死黑色的血液；拖拽的痕迹，被压倒的草叶，横陈的被肢解的尸体。
“死者的前妻与孩子当前境况如何？”我一时做不出反应，只在心中郁结，“那学生的家人呢？需要申请生活津贴吗？”
“放心，后续他们的生活问题教令院已经处理好了。那位女士是因论派的学者，经济上还算宽裕，只是那孩子，”话到嘴边，提纳里略一沉吟，“我见过两次。或许是从小缺乏关心，说话总有些带刺。”
我一看赛诺的脸色就知道他是在心里暗暗否定的，而艾尔海森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不出喜怒。
再打了半局七圣召唤，我心里一直走神，手上出招速度也变慢，结果牌面血量直接被艾尔海森一轮清空。“卡维，”他说，“有些一开始就注定是错误的事情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我没理他，闷头喝了口果茶，靠在沙发上，转过去看提纳里：“那人一开始就是非常规的婚恋取向吧？”
“是，”提纳里这局的手气很好，下一招就将赛诺的最后一张卡牌击溃，“按照常理，他应该早些面对自己的真心，而不是去伤害他人——但换到那个时间点里人们的观念，这也实在是无解的情况。”
赛诺大概也是想安慰我：“你在苦恼吗？”
我很诚实地点头，并婉拒了他们后续的关切言论。想起那日在酒馆听到的言论。
在须弥，同性间的婚姻并无明文禁令，但并非主流。这符合群众对智识的推崇。大部分人认为婚姻制度的实质是财产与权力的结合，繁衍后代是结果；至于情感，那是不重要的东西。
我心里那个空洞又浮出来了。我恍惚中看见自己站在洞口前，看见自己坐在山崖前眺望远方被雨雾映掩的卡萨扎莱宫，听见除去死域的巡林官从我两侧走过去时，雨声里皮靴与枯草摩擦的声响。
那位抛妻弃子的学者被野兽啃食死去的时候会是在等待什么？是在等如天启般的曦光落下，抚慰他的内心么？
“卡维，”那慵懒的声音从餐桌那头传来，“听不到吗？叫你吃饭了。”
今夜，提纳里和赛诺并不留在我家吃饭，打了一下午的牌就各回各家。我就跟着艾尔海森回去吃晚饭。我久久注视桌面的饭菜：“艾尔海森。”
他从饭碗上边抬起眼睛看我。
“我突然感觉人生有点短，想起来很多事情还没尝试。”我说。
他又无言地吃下去几块烤肉。“那就做。”
有他这句话，我便心里有了底。由此，我往后两年的退休生活堪称精彩。除了养出一批又一批蕈兽，把它们轮番送回山野，我还托以前的妙论派同学推荐，去做过半年的老人速写模特，后来因为学生反馈说我的面部肌肉太流畅，不好画，我才辞了职；提纳里送来的须弥蔷薇和帕蒂沙兰花都是好养活的品种，我很轻松就让它们开满了自家院落；我还和城中的蔬果商联络，跟他们的商队去沙漠里，将新鲜瓜果卖去各个沙中部落。
艾尔海森在我邀请的情况下会跟我一起出门，我在路上给他比划哪处建筑来自自己学生的手笔。不过他说什么都不乐意跟我去卡萨扎莱宫，理由是看得腻了。每逢这时，我就会啐他一口，并毫不上心地带他去下一个点。
我们还在沙漠里吃烤肉。我烤的禽肉热气腾腾，脆皮紧致爽口，色泽金黄，咬下去滚烫滚烫，肌肉间的汁水和额头上汗水一起滑落。我懒得揩拭——我不认为有人会责备一个年逾七十的老人不注重吃相，所以我当着艾尔海森的面，左右开弓，一只手扯一只腿，一只手抓一块全翅，轮流撕啃。商队里的人轮流夸我，我这位老友也会给我递手帕，或者在我提出要求时面露不耐地帮我擦嘴上的油。
我在人堆里就像回到鱼群，灵魂在热闹纷呈的气氛里快乐追逐，追到星月升天、追到旭日高照，在锣鼓喧天中跳着祭祀幸福的舞蹈。
唯一的一次危机是，我去集市里买水果吃，和赛诺、艾尔海森去的。我在摊位前跟摊主聊得兴起，恰好瞧见身穿长裙的多莉从远处走来，我便一个不慎将墩墩桃的桃核卡进了喉咙。
多莉原本还在跟我笑着打招呼，见状连忙转身，顺着赛诺指的方向去找艾尔海森求救。赛诺给我拍后背，未果，想给我做海姆立克急救，身高又不太够。好在艾尔海森步伐还算矫健，几个箭步过来，双手在背后很有力地抱住我，用拳头冲撞我的上腹部。我立马吐了一地，丢了面子，但万幸保住了小命。
赛诺和多莉帮我清理地面，而艾尔海森抱着我不动，我后背紧贴着他的胸口。我从不知道他胸口那颗心脏也会跳动得如此剧烈，如此慌不择路。我听见他在我耳边的声音有细微的恐惧，不认真捕捉都感受不到的程度：“喂，就这样别死了。”
我后来和酒馆的年轻人聊到这个事，说：“人没到那个年纪，就不知道小事都可能丧命。”
这两年里，我和艾尔海森的相处依旧是那样如饮凉白水，不痛不痒。我乐得多个聆听我说话的对象，他也不在意多了双吃饭的筷子。即便这间房子多年来过的，除了各类目的水电修理工，就只有数十年前那位来自星海的旅行者和我。但到现在，我们依旧会为各种琐碎的小事争执，吵到怒火上头的时候，我就会甩下一句“我今晚回家睡”，然后摔门出去。走到自家门前，觉得刚刚关门有点用力，就又灰头土脸撑着梅赫拉克走回去，拧开门锁，轻轻带上。最硬的语气配最怂的力道。
在我再几乎遗忘那个空洞的时候，一个噩耗撕裂了我趋于稳定的退休时光。
提纳里去世了。
那个没有一丝风的午后，我是被艾尔海森背去健康之家的。起初见到来门口通知的风纪官后，我光着脚就扶着门廊往外跑，连梅赫拉克都忘了拿，也忘了自己几乎不能独立行走，直接腿一软翻滚到斜坡下方的石墩，脚踝剧痛难忍，怎么撑地都站不起来。艾尔海森锁门，追出来找我。我一看到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就忍不住流泪。
某人今日原不打算出门，连泛白的胡渣都没剃干净，但他用力把我从地上拖起来，背到身上，去最后看了一眼我们相识数十年的朋友。
柯莱撕心裂肺的哭声震耳欲聋。她跪坐在病床边，死死抓住提纳里从白布间垂下的双手，哭得面容扭曲，嘴里大声喊提纳里师父。不再是少女模样的她此时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凌乱的发丝像失去大树依凭的藤蔓一般在风中摇曳。
前面的人给艾尔海森和我让出位置，艾尔海森刚把我放下，我就连滚带爬扑过去，看着友人那张灰白色的脸难以自抑地痛哭出声。柯莱泪眼朦胧地喊我，我便和她紧紧抱着哭作一团。队伍后面发出重物坠落咚的一声，而后是风纪官手忙脚乱的声音。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倒下去的是赛诺。
艾尔海森是我们当中最安静的。他走过去，手在提纳里的脸上和手上反复摸，最后将白布轻轻盖上。我看到他眼睛很快地红透了，眼底盛着泪水，但一滴都没掉出来，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表示。
据巡林官那边的说法，提纳里是前一夜走的。那天早上有个年轻的巡林官牵着猎犬经过。那猎犬在提纳里家的门口停下，朝里面叫。小巡林官便走进去，便见满头白发的提纳里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胸前，动作平静得像只是陷入沉睡。桌上留下几封手写的信笺。一封给柯莱，一封给赛诺，我和艾尔海森也有份。从页数来看，提纳里是最后写到给艾尔海森的那份时开始脱力的。
“亲爱的卡维，”字迹没了平日里的工整，纸上有笔杆没拿稳掉落后留下的墨点，“不要为我的不辞而别难过。人生就是在不断相遇与失去之间来回转圜。让你参加我的葬礼我很抱歉，但希望你知道，与你的相处使我终生愉快。”
“生命不是永恒的 ，不过，我由衷希望你的后半生能过得更加幸福。”
署名是“你忠诚的朋友提纳里”。
葬礼那天下着雨，浑浊的空气带着秋风的味道。队伍穿过伛偻的行道树，暗绿潜入大气中，折射出晦暗的光斑。提纳里教过的数百号学生，带过的巡林官全来了。风纪官团队也来了大半。蒙德那位叫阿贝多的炼金术士和他的女学生也来了。很多年后，他们都说提纳里的葬礼是排场最大的，场里的花圈是最多的。
阿贝多接管了站在灵柩边久久不愿离去的卡卡塔，带它回了蒙德，据柯莱说那是提纳里先前约定好的。赛诺走在队伍前方，跟在怀抱遗像的柯莱后面。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关心他——很惭愧，我几个整宿都睡不着。
走过一条小路，忽然有刺耳的声音从旁的村庄边传来。我看清楚了，是两个个中年男人。一个嘴里咬着草根，朝队伍前头斜斜地瞟，嘴里呸一下，对他旁边穿汗衫的男人说“那棺材里的不是大官吗，抱照片的怎么不是他婆娘”。
“可能婆娘早走喽。”
一人嘻嘻地笑：“或者根本就没婆娘，你看，走前面的都是……”
大脑里有什么东西迅速地涌出来，我很确信我一生都没有出现过此时的情绪，愤怒像火焰般以我的血液为燃料迅速点燃我周身。我两个箭步朝那方向冲过去，想抓住那种嚼舌根的混球痛骂，却差点跌倒在地，被后面一个默默流泪的女巡林官扶住。我只能在给提纳里坟边播撒花种的时候边撒边哭，哭得连赛诺都看不下去，伸手拍我后背，我就又抱着他流眼泪。事后一想，心里更是愧疚。
总之，我那晚回去还是睡不着。从房间到客厅来回走，一直流泪，不忍再看桌面的信纸。某人多次被我的脚步声吵醒，走出来看我，眼底也是黑黢黢的一片。
他扶着后腰慢慢落座在我对面，说：“卡维，伤心事既成事实，想再多也不能改变。”
我问他：“提纳里给你写了什么？”
他只是摇头。
我疲惫地揉眼睛，问他：“我能看吗？”我只是想再看点朋友留下的痕迹。
艾尔海森知道我不是偷窥癖。他点点头，但是说：“提纳里让我烧了。”
“那你就烧了？”我苦笑，“他让你这么做，你就这么做了？”
“尊重朋友的意愿更重要，”听上去还有别的理由，但他没说出来，“况且，我确信我记得住。”
“好。如果有一天我比你先走，你也要记得住我的话……不，我不想，”我想说的哽在嘴边，几次试图讲出来，鼻腔都酸得发苦，“艾尔海森，我不想像他那种走法。”
某人给我倒了杯水，用眼神示意我说下去。我就描述噩梦里见到的画面：一个人躺在林间的小屋，身体的力量慢慢消失，可能会因呼吸困难而颤抖。冰冷的医疗器械。想叫人，也叫不到。夜里黑漆漆的，只有阴森的灯，灯芯跳啊跳啊，声音轻轻的，像自己的心跳一样。
“我以前一直想要个家。但现在看，连提纳里这样家庭美满的人都是自己走的，”我沙沙地说，“没有爱人，没有孩子，房间里就只有自己在等死。人类来到世界上是那样热闹，家人在笑，医生在笑。但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留下的只有名声， 还会被愚者弄脏，”我悲愤道，“他们根本不知道提纳里是何等智慧的人。”
“我也听到了。”他没否认。
我想了很久，说：“我的想法可能很自私——名声能好一些最好，人类本就该干净地来、干净地走，但最希望走的时候不要一无所有。答应我吧，我太害怕孤独了。”
艾尔海森沉默地看我，沉重叹气，说：“生死并非人能决定 ，你的愿望太过无理取闹。我当然可以假意答应你，而后呢？”
他的话像一盆凉水浇了我一身。
我不记得那天晚上我拄着拐杖冲出家门之后是去的哪片野地，只知道自己一直往前走，经过提纳里的新墓碑还停下来哭了一阵，心里想到他往后就像山野里的花朵一样孤独，又难过起来，漫无目的地走。我走得像无头苍蝇，像是怕某人找到我，又怕某人找不到我，天蒙蒙亮就又回去了。
那段日子我过得都如同行尸走肉，直到大半年过去，我还在昏朦的歧路上走，看到花花草草都能眼含热泪，不时去公墓还能撞见赛诺。除开眼里的疲惫，他的精神反倒比我好些，每次都会送我回家。艾尔海森也都站在自己家门，确认我朝他那里走，才自己先转身进屋。
我足足用去了一年有余，才勉强从提纳里离世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心中无名的空洞愈发深邃。多少还是需要感谢艾尔海森——我能看出他的情绪也很低落，但他却私下帮我联络了珐露珊，让对方给我找了些编写建筑机关学科普书的私活。而他自己则是从草神纳西妲大人那边接了点文学稿件任务。
顺带一提，珐露珊前辈的心情也不大好，但似乎是她送走的后辈数量已经数不清，所以转变情绪的速度远胜于我。
我一忙起来也确实没太有力气去悲伤，成日在制作模型和编写讲解词之间游走。在某人的默许下，我还将养的蕈兽和花搬到了他家后院。这样我就不必总是拄着拐杖回家处理。
某个雨夜，我在房间里做模型做得忘了时间，想起来的时候惊得差点心脏骤停。我惊恐地走向后院，见瓢泼大雨已经劈入后院的门框。我几乎要当场昏厥，腿一软，摸着沙发扶手半跪了下去。
那是提纳里给我留的最后一批花种了。
我回头想喊房间里的艾尔海森帮忙，却突然瞧见雨中黑色的身影——艾尔海森穿着暗色的斗篷，正抱着一盆须弥蔷薇朝门边走来，雨水成股顺着他的鼻尖滴落，滑过他已布满皱纹的脖颈。
艾尔海森淡淡看我一眼，转身走进厨房。我扶着沙发边站起，慢慢跟过去，见我的花果们都整整齐齐排在厨房的地面，瓷砖上湿淋淋一片。呆滞的蕈兽们摇头晃脑，抖着身上的水在炉灶间蹦跶，有一只还向艾尔海森滑稽地吐了个泡泡。艾尔海森将斗篷脱下，露出不再宽阔的后背。
他甚至连上衣都没来得及穿。我凝望着他已变得半白的短发，心中五味杂陈，突然就很想哭，觉得自己真的要振作起来，好好珍惜还在眼前的人。
艾尔海森冻得浑身发抖，虽然我很快帮他烧起壁炉的火，又拿了厚衣服给他换上，但他还是患上了重感冒，低烧了几天才好转。
那天我坐在他床头写文案，突然说：“喂，艾尔海森。我想起两个事。”
“你又有什么异想天开？”他带着厚重的鼻音问我。
“我当年退休的那天你去游山玩水了，那晚赛诺和提纳里又刚好都在外勤，就留我一个人在酒馆，”我说，“后面你回来了，他们两个回来了。结果到提纳里走的时候，你们还是没来得及给我庆祝过这个重要的日子。”
“这样，等我七十五岁的时候，你无论如何都要陪我补过一个退休仪式。”
他蒙在被窝里先低声说了句“幼稚”，后面说“知道了”。
“然后，”我无视他的调侃，对他郑重地说，“从明天开始，我想去一下奥摩斯港的相亲活动。”
听完我后面的话，艾尔海森似乎是一直看着天花板，没有出声，我低头继续写稿，没太留意他别的反应。很久之后，他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我转过去看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相亲的地方在奥摩斯港的一个老旧餐馆。没人坐在室内区。因为内里的位置都闷热而潮湿、终年发着霉，我几乎都想要询问店家是否需要改造建议。万幸，我上学时参与改造的货梯还能照常使用，只是运行时发出的声音嘶哑又拖沓，时刻提醒着我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家伙。
室外的桌椅上坐着二十多位同我年龄差不多的人，他们见到我时都面露惊讶，下垂的面部肌肉里挤出灿烂的、如花开似的笑脸。有些在教令院上过学的，还冲我喊前任贤者大人。我便一一和来和我聊天的妇人交换联系方式。她们当中许多是成过婚、也有孩子的，也有将一生献给学术研究，最后错过婚恋年纪的。我完全不介意她们的过往，倒不如说我对需要改嫁的妇女抱有更深切的同情与关怀，可能是她们令我回想起自己曾经孤身一人的母亲。
可每当有人垂着眸子看我，面露羞色地说是否乐意做她后世的伴侣，我又都无法打从心底应承下来，最后内疚地留下一句：“感谢您的欣赏，但时候不早，我得回去做饭。家养的小蕈兽饿了。”
她们靠在门上等我的模样，让我很容易联想到某个人。 包括她们低头拿着放大镜看报，安静思考的姿态，总让我看见心里那个挥之不去的人形。
我便觉心头有冰河淌过，想快速逃之夭夭。
星霜荏苒，又是一个新年。
天色缓慢黑下来，罩住我们住的上城区，像戏剧到了下一场似的。
我校对完珐露珊前辈要的稿件，怀抱配图的草稿，在傍晚经过酒馆，提了一箱啤酒回艾尔海森家，庆祝我们两个老东西又平安无事地熬过了一年。那晚雪下得很大，风吹得玻璃砰砰响，窗户外什么都看不清楚。艾尔海森喝了小半口酒，问我：“还没找到能收留你的女人吗？”
“也不是没人乐意，”我实话实说，“但很奇怪，我都没有和她们再走后面十几年的想法。”
“可能我这个人真的不需要老伴吧，”又乐呵呵地补充，“说不定我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脆弱，不用人陪也能走到那个阶段。”
他用指尖捏着酒杯摇晃，没说话。我看他花白的眉毛已经软得垂到了眼尾，那双草叶色的眼睛却还是澄澈的，心中不由一动：“艾尔海森，我有没有说过你其实长得挺漂亮的？”
某人终于抬起视线跟我四目相对。“……我很遗憾你到这个年纪才能发觉身边人的优点。”
“说什么呢，”我笑他，“我年轻时就这么想。只是那时候觉得夸你容易让你尾巴翘上天。”
他放下酒杯，已经有些干瘦的后背朝前微倾，在风声与柴火焚烧的声音里拉近我们的距离。“那么，你想让我做那个人吗？”
“你做我老伴？”我一想那个画面，身体就诡谲地打了个寒颤，“那倒是不必了。两个干巴巴的老男人搂在一块睡觉，想一下就怪吓人的。”
艾尔海森点头，似乎是在认同我的话，但也可能有更多我没读懂的情绪。我心里便有些发虚，补了一句：“喂，我不是嫌弃你，我觉得你作为老伴会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只是我本人觉得跟男人在一起实在是个崭新的选项，在须弥不多见。你也是，都这把年纪了，还开这种玩笑……等一下，喂，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某人一边嚼肉一边听我越描越黑，脸上浮出略带戏谑的笑，唇角的胡渣也跟着抖。
“还笑，我忍你很久了，”我说，“你就这么乐意见我相亲失败？”
“多思多虑，情感脆弱，难怪久久找不着归宿。”他用自己的酒杯把我那杯往前推了推，就当是碰杯，“新的一年，有想做的事就去做，卡维。”
寒潮来的日子就在新年之后。
某晚我起夜，去看了眼蕈兽们有没有保暖措施，忽然听见那边房间里顺着风传来低沉的咳嗽声，像还含着痰。我就一步一拐走过去，敲开门：“你又着凉了？”
“可能是，”艾尔海森在黑暗一片里回答，“拿个手炉给我。”
我就去客厅，往那铜制的暖手炉里夹炭片，用带纹路的布包好，拿进去房间，就着柔白色的月光坐在他床边，掀开被褥的一角，朝他怀里塞。我摸到他的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布满皱纹，冰冰凉凉，好像没什么血气。“真荒唐，”我发觉他的身体素质大不如前，心里难过，怕他看出来，又开他玩笑，“你以前壮得像头牛，没想到还有今天。”
他在睡眼惺忪中回握我的手，指尖穿过我的指缝，松弛的皮肤在我带厚茧的掌心摩擦，像是在确认我存在。我听不清他在被窝里说什么，弯下腰去听，才听出来他困得迷糊也在怼我“你才像头牛”“牛比你聪明”。
我忍不住骂出声来，但还是拄着拐杖去给他煮药汤。等待药汤滚沸的时间里，我做了两个重要的决定。
一周后。
“你想做腿脚手术？”酒馆店长兰巴德的眼睛瞪得像鱼。酒保们也纷纷摇头，表示不认可我的计划。
我正义严辞地辩驳：“你们这些年轻人会反对我，是因为你们对靠自己走路这件事没有兴趣。你们可能暂时无法理解，但我们这些上年纪的人都是生活的斗士，是有意志力继续活下去的人。我就是要抗争这种依靠外力才能走下去的结局。”
说这话的时候我满腹激情，就像当初即便一无所有也要把卡萨扎莱宫造出来一样。优秀的建筑师就是要懂“无中生有”。
年轻人们都住口了，较我年长的兰巴德倒是没被说服：“手术有风险这句是老话了。你有没有想过，卡维，你一旦躺到那个床上，可能就永远下不来地了。你当年六十出头的时候为了能继续教学生，都选择保守治疗，现在人近七十反倒冲动起来。艾尔海森，你不阻止一下你这位异想天开的老同学吗？”
某人没开口，我就急不可耐地替他说了：“他说他支持我。”
“怎么可能，”兰巴德看艾尔海森，“你答应他了？”
“他自己都考虑好了，只是给我下通牒，不存在我答应或不答应的选项，”艾尔海森优雅地将一块鱼肉慢慢送到嘴边，在兰巴德的目光中，击碎对方的希望，“何况，就算我反对，他也会去做的。”
“很好，够了解我。”我十分满意，给他倒了半杯香料茶。
兰巴德不解：“可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早想好了理由：“是这样。我在某人家里看了不少他出游那几年写的游记，觉着挺有意思，和我年轻时那种为游学外出而准备的路线全然不同。”
这就是我的两个决定。一个是手术，一个是旅行。我过去一直为职业梦想而活，从未怀抱纯粹的欣赏之情去游山玩水。在离世之前，我想作为一个纯粹的旅人走遍提瓦特大陆。
“我想去走你走过的路，”我跟艾尔海森前一夜是这样说的，“也想带你看我走过的路。”
同样，健康之家的医生们一开始也对我的想法呈否认态度。出乎我所料，一言不发的艾尔海森在我舌战群儒未果时站了出来，力排众议支持我。我后来笑他：“你是多想跟我一块去玩啊。”
他用那种略带鄙夷的神情看我，手里拿着手术知情同意书。
“签啊，”我理直气壮，“你看我也没用，我没别的‘家属’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家属那栏爽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勾选知情。“小心点，别死在里面。”
“放心，”我躺在狭小的手术床上，推开他另一只握住我的手，被医生推进病房前还冲他比划，“作为回报，以后你的我来签哈。”
“你那张嘴巴到老都还学不会控制，”他的声音好像在发抖，但还是随着手术室门关闭而消失，“知道了。”
手术是全麻。我倔强地觉得自己全程醒着，只过去了不久的时间。被推出来的时候，等医生把我面罩一摘，我就说“我一直醒着”，把满手血污的他们都逗笑了。过后，我看到天色已从我来时的午后变成了凌晨，见到艾尔海森的时候，他两只眼睛都熬成了红色。
“你差点大出血两次，”他狠狠瞪我，“你还好意思说你醒着，真是傻人有傻福。”
我尴尬地哄他：“咳，我这不是好好地出来了？”
等三天观察期结束，我就被送回了家——准确来说是艾尔海森家。他让人在门口停下，把我抬进客厅内。来帮忙的赛诺第一次进来了客厅。趁艾尔海森进房间收拾，他坐我隔壁对我笑：“我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坐这几张沙发的机会，提纳里都没来过。”
“想来可以提前打声招呼，”艾尔海森从房间里走出，“你们又没说过想来。”
赛诺笑笑，没有吭声，只是去集市买了点食材回来，放下就走了。说是去化城郭的老树屋看看柯莱。
手术完至少半年不能动弹。我躺在沙发上，享受了一把指挥官的乐趣，指挥的还是艾尔海森这样伶俐的部下。让他给我拿水果吃，他会洗好切好，泡在盐水里插着竹签送过来；让他给我拿书，他会连带着书签和我惯用的划线笔一块塞我手里，顺带给我拿靠枕和架在腿上的小桌板。
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就说，送我去浴室，给我拿个桶，我给自己擦擦身子。艾尔海森就去取了梅赫拉克，看着我把它变成拐杖形，扶着我，我们两个一起颤巍巍走进去。他把我抱到浴池的边缘，转身出去取了几条浴巾，往桶里放温水。站到我跟前，让我把衣服脱完。我就脱下上衣扔给他。做完手术之后几天我都没穿长裤，从医院光到家里。艾尔海森把我衣服抱去丢进脏衣篓，搬来一张矮凳坐我面前，一手抱起我那条完好的腿，用沾湿热水的毛巾给我擦拭皮肤。
实话说，我心里是非常不好意思的。主要在于给对方添了巨大麻烦的愧疚。我脸上烧得像烙铁，赧然得不敢看他，通过讲话掩饰情绪起伏：“喂，艾尔海森，开个条件吧，我该怎么感谢你？我不习惯欠别人人情。”
他似乎一直紧盯着我的身体，根本没有避嫌的意思。“你要继续跟我算这种账？”
“哪有无条件接受别人好意的，”我说，“你想想，我还得再让你这样照顾至少半年呢。我年纪比你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做同样的事报答你。”
某人没立刻回我，像是在思考。他挥手示意我转个身，然后帮我搓后背。在蒸气缭绕里，他那双发皱的手落在我多年未让他人触及的皮肤上，我闭上眼睛就会想象到他的表情——忽略那人其他的五官不看，只要他不开口，那双眼睛看什么东西都永远是深情款款的。他对待我的力度很合适，仿佛是在抚摸一座珍贵的雕塑，而动作在大脑里模拟过无数次。
下一秒，他说：“我想好了。”
“说。”
“很简单，”艾尔海森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酒桌上谈生意，“我做的是类似护理的工作。你应该按照须弥的老人护工的平均价位给我发工资。考虑到我已是退休的年纪，又跟你相识一场，还非专业出身，价钱可以给你打个八折。就每个月跟你的房租一起交给我吧。”
他很爽快地在我背上写下一串摩拉的数字。
“你……”这笔飞来的开销直接把我堵得连呛都不想呛他，“你这年轻人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我这个年近七十的老同志！”
“我退休金几乎都给你做房租和生活费了，”我气得牙痒痒，“坏东西，我哪里来的其他经济来源？你干脆直说让我把自己房子卖掉算了。”
“首先，我早就不在年轻人的行列里；其次，你那点微薄的不动产不至于让我动心思；”艾尔海森慢条斯理道，“再次，我给你开出的价格并不需要你通过卖房来解决问题，希望你活动一下许久没使用过的大脑。”
我转过去指他，指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骂什么合适。直到最后，我猛地想起一个可能性，立即一阵急火攻心，闭上双眼：“你告诉我。我们须弥上城区租房的平均价格是多少。”
某人开口说出一个我预料中的数字。
“你做得好啊，算盘打得响啊，艾尔海森，”我咬牙切齿，“把我的房子租出去，刚好就够付你给我加的这笔钱啊。”
艾尔海森丝毫没有负罪感地跟我对视，并看着我气急败坏的样子悠然自得。
“一肚子坏水！”我转过去不再搭理他，一开始的愧疚感已然烟消云散，理直气壮地指挥他帮我擦身洗衣。
次日，我便骂骂咧咧地给学院的老同学写信，让他们以正常偏低的价格把我空置的房子按单间分租给有经济困难的学生。某人全程在旁边翘着腿隔岸观火，还很是主动地询问我是否需要他帮忙把我的全部东西都搬来。
对于已付费的服务，我自然是毫不客气地答应。但他一走出门我就又后悔，怕他搬重物受伤，紧急联络几个熟识的老邻居去帮他。
“我就是太善良才会每次都狠不下心罚你，”我气喘吁吁看着他和我叫的的邻居帮手们走到房门前，“你跟我认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都没被感化。”
“让一个岩神信徒去蒙德风神像参拜一辈子，他也不会觉得自由比契约更重要。”某人平静地谢绝邻居们把我行李搬进他屋内，独自忙活起来，“你下次找人来我家之前，麻烦先把自己的裤子穿好。”
我猜测他根本只是不想让不熟的人进他家门，就不疾不徐拉过旁边的毛毯，把打着石膏的下肢盖上。
时间如水，不知不觉流逝。
或许是我的愿望打动了命运——事实上我更愿意把功劳归给悉心照顾我的艾尔海森，我的恢复时间并不像医生预估的那样需要半年以上。仅仅从冬末到夏初，我就可以下地走路。一开始有些使不上力，但在复健锻炼半个月后，我居然能走得比艾尔海森还快些，不再需要他停下来等我。这在过去十年里我都不敢想象。
拆石膏的那天，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回家后在地上连蹦几下，被艾尔海森按回沙发上坐下。
在得到医生的确认后，我和艾尔海森收拾行囊，将家中的蕈兽和花草托付给赛诺，就一块出发，按着这几个月里计划好的行程周游列国。
和外界的印象不同，艾尔海森除了擅长整理繁复如山的档案外，本身是个很会写文章的人。 即便我对文学一知半解，也知道他那种精准简练的文字、意境优美的比喻绝非常人能写出的水准。比如此刻，我站在蒙德境内龙脊雪山的对岸，回想起他在游记中的记叙：
“半空白雾皑皑，绕山之河游鱼戏水。以寒天之钉为柄，致密雪层覆盖植被，整座山体宛如一只被巨人弃置的手摇铃。”
我啧啧叹奇：“你不去应聘做旅行社主编，真是业界一大不幸。”
“有魅力的是景物本身，”他说，“听再厉害的吟游诗人传颂也比不过亲眼所见。”
“你就非得要怼我才会说话是吧？”
我们就慢悠悠地并肩走，奔赴下一场盛景。
在西风图书馆中，我寻来一些蒙德建筑学的书籍看，艾尔海森则是坐在我对面看些音韵学理论。我们从清晨看到日上三竿，临近饭点，我就托着下巴，看他手持放大镜，侧头思考的模样。我瞬间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也是在图书馆里，被木质书柜与草叶芬芳环绕的那个午后，我原本只是抱着模型路过，远远瞧见他专注的神情，不知怎地，脚步就迈了出去，像是冥冥中受到蛊惑一般。
我们一见如故，携手并进，虽中途分道扬镳，却又再一齐面对生活的考验了。
璃月港口的小吃摊上，我们在长凳上并排坐，分享买来的烤吃虎鱼和炸萝卜肉丸。美食带来的简单幸福感浸泡着我的内心，就像身处须弥雨季，在禅那园亭台里坐观湖水涨满鱼池，将月莲拥入怀中。吃到半路，我沉迷于环顾四周，观赏璃月建筑，没留意身边有个跑过来的孩子往我身上一撞。我身体一歪，手上的炸肉丸逃出竹签的禁锢，弹着跳着滚进身后港口的滔滔大洋。
我正为到了嘴边的鸭子飞了而失落，艾尔海森就用齿尖撕去鱼鳍的一角，不紧不慢：“希望下一个变成鱼饵的不是你的其他重要物件。”
“万一真有那种情况，我就不能跳下去捞吗？”我白他一眼。
他皱着眉看我，唇角的胡渣抖动：“如果你只是为了反驳我而提出这个荒谬的观点，我可以忽略你话中的反逻辑性。”
我听出来他是担心我，心里高兴，就低头吃鱼，不和他争辩。
有神之眼傍身的我俩，能随便深入一些人迹罕至的山区游玩，撞见小型魔物也并无压力。我们走走停停，用着这个年纪应有的速度，从不赶急赶忙。我负责看地图，艾尔海森负责记录日期。至细雨弥散于河流之时，我们便会找些高地，用元素力支起营地，脱下鞋袜，闻着湿灰的气味，坐在地上观望翠绿的林海。
而到璃月无人的海滩边，我们脱去外衣，只留一条短裤，两个连吃烤肉都要切成拇指大小的老人，踩着水花滑稽地打慢动作式水仗。湛蓝的海水清波粼粼，将我们闲适的心情如花卉般绽放开来。只是打闹了一小阵，我们便双双脱力，坐在水里湿淋淋地感受清凉。
夕阳下，他那消瘦的、逐渐布上象征老去的斑点的身体印在我心头。快乐之余，我确实感觉到，那些永不知疲倦的少年岁月，就像扑到沙上的浪花，就这样消失，再也不复返了。
傍晚，我们去客栈落脚。常规情况下，我们是会要一个套间，某人睡一间、我睡一间。由于恰逢大暑，客房已几近被订满，我们只能住单间。夏蝉彻夜鸣叫，我把窗开到最大，都还是热得直流汗。我便脱了外衣，躺在窗台内侧的床扇风乘凉。
艾尔海森冲洗了身体，裹着浴巾出来，一眼看见我大翘着腿躺在床边摇扇子，忽地目光一闪，警觉地抬头看向窗口。我冲他吹口哨，调笑说：“这么老了还讲究这个？多秀一秀，说不准早就不用被调侃打光棍喽。”
“用这种方式寻找的伴侣岂不肤浅至极？”他语气里很不满，反手将浴巾解下来，甩到我脸上，“我跟你不同。你明明有成家的愿望，却连自己想要什么类型的伴侣都搞不清楚。年轻时装得自由自在，老了相亲相一半没下文，现在又摆出那副寂寞的嘴脸。你建的那些楼，难道不用画工图就能自己从地基里长出来？那真该说一句生命的奇迹。”
“早说你的脾气不好，”我把浴巾抓下来，扔回他手上，脸上还留着他连同洗澡水夹在一齐的味道，“明明是我失败，也不知道你在着急什么。你一个不想成家的人，反过来指导我，合适么？”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想成家。” 艾尔海森没好气地坐到我旁边，准备擦干头发。
我一时兴起，拿回浴巾，跟他说：“我给你擦。”
他颇感突然，眨眨那双已经被白雾蒙了大半的眼睛，没有反抗，安静坐在原位。
我意外于他没有出言损我，心里高兴，就更乐得伺候他。手心托着布料，给他从发尾开始吸水。他的发丝已不比过去的弹性十足，发梢变得柔软，发根也有些稀疏，是岁月蹉跎的印记。我翻开他的发缝，小心地擦拭着他的头皮。忽然，我擦到一撮雪白色的发茬，指缝里上还挂着两根，心中不由一动。
“怎么了？”艾尔海森感受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开口问我。
我伸出手：“你长好多白头发。”
他接过我递过去的白发，把它放在手心细细摩挲：“人总是会老的。”
“那是自然，”我笑了笑，“我比你只多不少。”
“况且，老不是问题，关键是老得有滋味。”我继续说，“就像这样，有人陪在身边，哪怕是擦擦头发，也很温暖。”
“你这是做教令院导师上瘾，”他抬手搭在我的手腕，“别说教了。”
“哈哈，也许吧。”我哭笑不得，“你这人真没情调。”
他拿下浴巾，侧过脸看我，眼里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同时语出惊人：“卡维。”
“嗯？”
“我们确实都老了，”他说，“我也知道你一直想成家。”
我没否认他的说法：“所以呢？”
“既然你相亲失败已是板上钉钉，”他说，“为什么不考虑领养小孩呢？”
我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领养？”
“你可以领养学龄期的孩子，”他说，“你如今距离七十五岁还有将近三年。即便你八十岁就彻底干不动了，几年也足够盯着一个半大孩子上完义务教育。”
艾尔海森的建议十分合理，我一时竟觉得没什么破绽。思考半晌，心里感觉有些不安，但又有种莫名的期待，就没吭声。
他见我不说话，就当我接受了：“等回须弥，给赛诺写信问问。他应该有经验。”
我们最终只去了三个国家。脚程太慢，等到岸时已经错过枯水期最后出航的客船，赶不上去稻妻。但结果不算糟，一年多的时间，我们依次穿行枫丹、蒙德、璃月，绕大陆中东南走了个圆圈，还能恰好回到须弥参加这年的花神诞日。回国的路上途径道成林，我们顺道去了提纳里所在的公墓，给他带去几朵在层岩巨渊附近摘的清心。
“我这几年过得很充实，你介绍的风景区我都去了，现在在继续寻找幸福的路上 ，”我摸着那已被他人擦拭干净的墓碑，“一切还算顺利，感谢你的祝福。”
扶着地面站起身，我侧头问艾尔海森：“你有什么想和他说的？”
艾尔海森摇头：“该回家了。”
“无情的家伙，”我又转过去对墓碑小声说，“他老大不小还害羞，把什么话都藏心里。先欠着，等下次我来帮他讲。”
巡林员将我们送回城中心，我们走螺旋形的水泥楼梯回去。往上城区的路蜿蜒上升，伸到圣树中心的青绿里去，越往上层人声越热闹，楼宇幢幢，我的心跟归巢之鸟一般雀跃，一路和每个认出我的老友或后生打起招呼。
意识到自己心态确实有了转变，是我不自觉地走到艾尔海森的家门口。恍然间想起，刚经过自家房产的门前，竟然没想起来要回头看一眼。艾尔海森似乎也发现了，但既不提醒我、也没调侃我，想来也是默认我本来就会跟他回家。
我俩进了家门就开始搞卫生。他以前看书时间太长，腰椎僵硬，但胜在脑子清醒，就负责做些收拾整理的零碎杂活；我体力较他还好些，就是早年熬夜过度，不太想动脑子，就负责大面积的清扫。我拿笤帚转了半日，才扫完两个房间和餐区，见艾尔海森还在沙发上分类擦书皮，就逗他：“我以前怎么没感觉咱家这么大？”
他动作好像是停了几秒。我才发觉自己说错话：“哦，我是说，你家。”
“就算房产证写的是我的名字，”他语气听上去很轻松似的，“以你知名建筑师的专业知识，住了这么久，还看不出我家的套内面积是多少？”
他真是在和我抠字眼。我心里很不舒服，就提起笤帚去厨房清扫，不想在他半径两米的范围里呼吸同一片空气。走进厨房，我意外瞧见除开地面还未清扫，桌上已被擦拭干净，砂锅里在煮东西。提起锅盖边角，一闻，香气像冬眠苏醒的穿山甲的四肢一般从内部舒展开来。我立刻就知道这是我爱吃的石榴核桃炖禽肉。
在早年我们同居的日子里，我们就差不多轮流做饭——倒不是我不乐意为他承包，实在是我俩口味各有倾向。我常熬夜，消化不好，就偏好些汤汤水水的食物；某人则是连吃饭都想抱本书在旁边看，所以喜欢煎炸、烘烤、干煸类的菜式。我们虽会揶揄对方的口味，但在下厨时还是会互相考虑（排除吵架期间各做各的情况）。直到四年前。某天我做早餐，香料不够去邻居家借，借的过程里被邻居家孩子缠上，一时竟忘记回家关炉火。
冲天的灰烟直入无人之境，不仅在铁锅锅底大炼钢铁，还将整个房子填满，甚至无孔不入，钻进卧室，硬生生把在睡回笼觉的艾尔海森给熏醒。等到我拿着香料拖着步子走回家，就瞧见他靠在门上狠狠瞪我，脸色铁青，衣服上的每道褶皱里都在散出烟味：“我如果没醒，你现在回来刚好能给我收尸。”
我全然知道这是我老了的缘故——我从来没犯过如此弥天大错，差点失手害我最重要的朋友丧命。那天，我立刻给他还上买新锅和厨房清洁费用的摩拉，午饭晚饭都食不下咽。倒是他看不下去我一直愧疚，在两天后就不作声地承包了下厨的任务。我也没胆和他讨价还价，只能心虚地承受他独特风格的关心，专注于买菜、备菜和洗碗。
想起那件事，又看到他做了我爱吃的菜，心情便平复许多。
作为微不足道的报复，晚餐时我当着他的面把长粒香米直接倒进锅里，狼吞虎咽，把汤汁吸出很大的声响，吵到他几次抬头看我，最后留下一句“蕈猪吃饲料都比你优雅”。
距离花神诞日还有两个月。我抽空去做了次全面体检。几天后，艾尔海森在沙发上看我报告单，前后来回翻动。纸页的响声也不小，吵到在客厅插花的我。“怎么，我指标还有啥问题吗？”我说，“医生都说只是些常见的小问题，像你说的，都是‘自然就会有’的东西。”
他语气还是很平淡。“嗯，不用我伺候，挺好的。”
“你就别想着伺候我了。就你这大大小小的毛病，稻妻怕是去不成喽。”
我哼着小曲继续插花。插完后，抱起一整个彩瓷瓶慢慢踱步去客厅边几，放在一幅我早年买的挂画下方。我喊艾尔海森：“喂，等会再看，看我有没有放在正中间。”
艾尔海森顿了两秒才抬头，显然没在听，只又低头下去，手里不知道写什么东西：“摇摇欲坠。”
“我是问花，不是画，”我不满他敷衍的态度，走过去看桌面，“在干什么呢？”
“你不要孩子了？”他瞥我一眼，“你不是说，等你体检完，身体没什么问题就开始申请？”
“要。”我连忙鸡啄米似地点头，立刻就不想花的事情了，跑去房间拿纸笔坐到他隔壁去，跟他讨论该怎么写给赛诺的信。写到最后，干脆让他这思路清晰的人给我代笔。
艾尔海森的行动力是毋庸置疑的。几乎是第二周，我们就收到须弥几处恤孤院送来的信件。和院长们交流之后，我决定先作为普通的爱心人士保持接触，再看孩子们的意愿来决定。
秋日的须弥城郊仍旧那般华美。金黄的落叶里，我们坐在湖畔，看放风的孩子们在羊毛毯似的草地上打滚、嬉戏，笑声化作音符落在水中，荡出阵阵微波。我事前已和孩子们玩得气喘吁吁，累得动弹不能，就侧身去看一直没动的艾尔海森。
某人就这样静坐，观看山野里迸射着活力的画面。他微皱眉头，白色的眉毛压在眉骨，略微掩盖威严的眼眸，那双曾经清亮动人的淡湖绿色的眼睛，早在几年前就被一层可悲的白雾笼罩，失去应有的光泽，浑浊的眼球上泛起细血丝。他下垂的脸颊深深内陷，唇上被修剪整齐的胡须随着呼吸在抖动。
孩子们在他身前纵情奔跑，其中一个捡了几枚野果，摇摆手臂小跑来，把战利品送给我们。我又在视线的余光里看艾尔海森，他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微笑，嘴角挤出单侧纹路，用满是厚茧的手拂拭那孩子的头顶。
飘摇的秋风里，我突然就觉得他其实也孤独得很。所以，在他问我说有没有合眼缘的孩子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他一开始是点头，但后面可能是觉察到我情绪不对，就也默不作声把这事搁置了。
这一磨，就磨到了这年的花神诞日。
我早起出门去，路过邻居门前，见他们早在房门口摆好各种菜品，从月莲到香辛果应有尽有。在早市买完雅尔达糖果，我一步一步走回家，将东西放到餐桌上。听见我的动静，艾尔海森打开房门，看我一眼，算是道过早安。
“去看花车巡游不？”我问了一句废话，因为某人显然已经换好外出的服饰。早饭后，我们就推门出去，朝奥摩斯港走，一路听见响彻社区的鼓声和铜制号角的呜叫。我是跟艾尔海森并肩走的，走过街头摊贩，闻见烤肉和咖喱食品的浓郁香气。摊位上有数不尽的手工艺品，比如彩色丝绸和绣花挂布。
我们跟在花之骑士法里斯的花车后面，听达布卡鼓拍击的响声和阿卡贝兹清澈的轮指奏乐。到月上梢头时，灯火辉煌的奥摩斯港被须弥群众挤得水泄不通，人们手捧糖果、欢呼着迎接盛大的花神诞日。在港口中心停泊的帆船上，一排排通体发亮的烟花燃放开来，要将黑夜都点亮。从遥远的角落里逐渐传来了肆意的欢呼声和嘈杂的交谈声，人们跳着舞、手舞足蹈地欢呼。
我和艾尔海森站在人群边上，肩膀靠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他肩上的神之眼隐隐闪烁着，脸被五颜六色的焰火反射的光芒映照，双眼半眯着看天空。
某人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拂过我耳畔。“我们又一起度过一年了。”
我突然就想起，他出现在我家门口，强硬地要求我和他同住，让我们的生活轨迹再次拥有交点的那晚，他那张灰白色的脸。如果我就这样领养孩子，将他一人留在那房子里，那游弋于巷口的炊烟、灶台上的塔吉锅、深夜里的铜制手炉，便永远要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这种情绪令我震惊而茫然。
“卡维，”艾尔海森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在想领养的事？”
他指的是旁边一群抢糖果的孩子。
我摇头：“是在想你。”
某人面露不解地看我。我也不敢马上回答他，只是盯着眼前的景象出神。人们欢呼的声音如鼓点般热烈，在我心中却像秤砣一样慢慢坠下去……脑子里想的浑然是某人少年时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一直知道有很多人惦记他，尤其青年时代。他才思敏捷，时常针砭时弊，提出颇有见地的观点，是教令院里当之无愧的天才。即便他只是站在图书馆的书架边上翻书，都有路过的同学用眼睛偷瞄他。我忍不住想，假如当初我年轻时没有在艾尔海森家合住，没有被动占据他的一切私人时间，给他留足与人交往的空间，他或许如今就不必和我一块站在这里，而是在家中享受真实的天伦之乐了。
“这样，就当是感谢你过去对我的帮助，艾尔海森，”我说，“我是认真的，比起领养孩子，我想以照顾你为优先。”
过去了很久，我没等到他的回答，再次回头，只见他仿佛是被雷击一般，胸口略微起伏，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回答，眼中闪烁着迷茫：“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猜他是听觉退化导致的反应迟钝，“呃……总之，家人不一定得是孩子，对吧？”
我眼看艾尔海森困惑、惊恐中夹带震悚的表情，忍得很难受才没有大笑出来。“行了，和你开玩笑的。一把年纪还这么不经逗。”
他这才松了口气：“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记得讲话要过脑子？”
有个诡异的念头也在我脑海浮现：跟这人一起走下去，就当这辈子已经成过家了吧。
发觉自己对一个人怀抱特殊感情其实不难。我陡然想起青年时和同学合作做课题的日子，许多人在若千年后好不容易突破知识瓶颈时，会顺嘴说一句“也没有那么难”。我过去不理解，直至现在才知道他们的感慨是由衷而发。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生活里只剩艾尔海森。现在的他和年轻时的他在我眼前重叠起来，构成我一生的情感波动。
心脏慢慢跳起来，起初是轻轻地叩响胸腔，而后速度渐渐加快、力道愈发放大，从我心底很小一片地方扩散到我的整个躯体，啸聚于我的灵魂，充斥我的大脑。迟到的，为安心而雀跃的狂喜跨过屏障，在参会群众的脸上绽放出来。我像被灌满糖蜜的琉璃樽，摇摇晃晃、天旋地转，甚至急得唇干舌燥，想直接叫他，等他回头，然后就这样在五光十色的烟火里看他的脸。
我过往的旅程就像是一本毛边纸书籍，而艾尔海森无疑是这本书中最独特的一页。
我决定要把这份心情好好整理一番，留待重要的时日再和他剖白。
很快，我选定了日期——次年，我的七十五周岁生日，也是我早计划好的退休纪念日。我暗自做好被艾尔海森调侃的心理准备，决心在那天向他诚挚倾诉我多年和他相处下来的感悟和感激之情。
好消息是，我们的相处与过往几十年有了很微妙的变化。倒不是说整体有很大变动，但就像纯净水体中被投入一枚散出烟雾与气泡的干冰，至少我这种比较敏感的人一下子就能感知出来。譬如，我们同样在客厅停留的时间变多了。有时我坐在餐桌边上煮香料茶，他就背对我坐在沙发上。可能在睡觉，也可能在发呆，反正即便什么都不干，也不急着进自己房间。
当然，我们还是免不了会为某些截然不同的观点起争执，甚至吵得脸红脖子粗，胡须一起抖，气喘连连，连饭都不想坐在同一张桌上吃。可相应的，我们冷战时间肉眼可见地缩短。年轻时，我们当中总有一个会犟着等对方买酒回家赔礼道歉；现在，基本不到一天，我俩就又会像没事人一样梗着脖子坐一张沙发上，你瞪我我瞪你，看谁先忍不住低头。
长达大半年的时间里，我几乎一周有好几天都在心中暗自完善着计划。我觉得艾尔海森也有一套他自己的想法。有好几次，我俩在酒馆分享闲暇时，一等酒意上涌，艾尔海森就转过来看着我，眼睛里落着认真的星星，“卡维，我有话和你说。”我就猜出来他是要跟我说花神诞日那件事，赶紧委婉地打住：“别提，有什么话留给我来讲。”如此几轮，他在后面几个月也就没再开口。我能在他那张扑克脸上感到些许期待，心里更是欢喜。
考虑到从青年时的同居开始，我总是处在被动位置，包括落难时从酒馆去他家借宿到连续几年的长租，大部分情况都是他提出邀请，我选择接受。
艾尔海森考虑事情的风格很“独”，不像我那样总会在乎他人的情绪，参考的变量很少，因此总比我更快做出判断，从来不需要我去冲锋陷阵。所以我很看重这次表明心意时的主动权——直白点说，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德行。如果我连这次都不主动，可能后半辈子都再没其他机会对他表达真心。
我的生日在漫长的盛夏之初。我早起梳洗打扮，换上最符合我个人喜好的服装，在客厅香炉点上喜欢的熏香，去餐桌给自己动手做生日蛋糕。
我烤了块香草蛋糕胚，搭配葡萄干，拼出须弥传统的“破饼干”蛋糕，外形参照年轻时考察过的赤王陵，削成金字塔形状。倒不是我不想做成别的，只是年纪一大，手远不如年轻时灵活，只能弄个基本的几何体。艾尔海森本来提议说他来做，被我拒绝。一个是他弄的蛋糕造型实在缺乏美感，另一个则是我自己特别想纪念这个日子。除了是退休纪念日之外，也是我和艾尔海森重新同住的十周年纪念日。
我猜他不会理解这种独特的意义， 干脆独揽为自己庆祝的筹备工作。为了能和他有机会谈心，我一个老朋友都没邀请，就打算只跟他一块过。
中午饭是艾尔海森做的，他特地做了两份汤菜给我拌饭吃，搭配家里我们自己弄的发酵酸奶。我心情很好，吃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他几次抬头见我都在看他，浅浅笑一下，又了无踪迹：“我以前做这菜都不见你这么好胃口。”
“因为以前没觉着你长得这么下饭。”我美滋滋道。
他啼笑皆非，埋头把餐盘里的炸饼吃完。
回房间睡午觉的时间里，我一直盯着自己书桌看，在想抽屉里那一束我事前悄悄剪下的帕蒂沙兰，心里重复背诵准备好的台本，不敢休息。
“我们在一起生活很久了，”我在大脑模拟那个场景，思考自己要把彩条扎到哪个位置，才可以确保在光线合适的画面里，紧紧握着他的手说，“往后也和我一直走下去吧，艾尔海森。”
大部分事情准备时间越长，就越容易临场紧张。我看着指针到了下午三点，还是睡意很浅，就开门出去。门往右边翻开，我一眼瞧见坐沙发上吃枣椰的艾尔海森，吓得身体一震。
某人不紧不慢抿了口藏红花咖啡：“怎么起来得这样早？”
我近几年午休确实贪睡，自然也没理由反驳，只能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还有水果吗？”
“厨房倒是还有赤念果，”他示意我看桌面剩的几颗枣椰，“给你洗两个吃？”
我心思根本不在水果上，只想着赶紧找机会布置客厅，装上我好不容易设计制作好的彩条、黄铜煤油灯，再在餐桌的陶瓶里插上选好的品相完美的花：“怎么还在家，不是说好你买菜吗？”
“我可没有把重要事情留到截止日期当天做完的习惯，”他表情没动，眼神却在实打实地调侃我，“昨天早市就一起存好了。”
“你又没问。”他又顺口预判了我的下一句话。
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舌头打结：“你……”
不行，他要是一直待在家，我就没办法为他准备惊喜了。我心急如焚，手指挠门框。艾尔海森神态自若地看我，手上优雅地抓握咖啡杯：“还有什么事？”
“……墩墩桃！”我急中生智，终于寻出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艾尔海森，我突然想吃墩墩桃。你去大巴扎的果摊给我买点回来，成不？”
我滑稽的神情尽数映在他眼中。我都想象到他会怎么拿我蹩脚的表演寻开心了，他却只是垂眼又喝了口咖啡，再将瓷杯和瓷碟放回桌面。
他转过去，按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拿过手边的钥匙包和放零钱的腰带，一步一步地挪出空位。
“想一出是一出。”
一开门，艾尔海森侧身看我一眼，留下一句很生活化的评价，还可能有两分休憩时间被占用的不满。午后暖黄色的阳光撒在他脸上，给他勾了一圈温柔而明亮的轮廓，就像他本人对我的意义。
他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道光。
我跟他挥手道别，扭头就跨进房间里，幸福洋溢地、满心期许地拿出我准备好的装饰品们，打扮起我们的家。
没错，这个房子是属于艾尔海森一人的，我自己也不是没有独属自己的房子。但至少对于我而言，任何再美丽的房产也不是“家”。
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
从青年时至今，我终于不再是繁茂雨林里的孤魂野鬼。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数十年来，我从未对建筑之外的事物产生这样大的期盼之情。我甚至跑回房间拿滴管给帕蒂沙兰的花瓣末梢滴水珠，让它们保持鲜活的模样。
我的未来也要像那盛开的花一样美丽而坚强。
完全准备好后，我瘫在沙发上，欢天喜地地等待家门口传来熟悉的拧动钥匙的声响。秒针的滴答声前所未有地悦耳。
饭点。我心里开始纳闷，隐约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心道去大巴扎买东西怎就需要去一整个下午。甚至站起身，到门边等。
直到月光撒在窗边。
我最终没有等到艾尔海森回家。
来报信的是个惊慌失措的教令院学生，等他搀扶我到达城区边缘的斜坡底下时，我看到的就是一场令我惊惧终生的事故：
艾尔海森后脑着地倒在路边的石台阶上，头部下方鲜血如注，泼洒一大片刺眼的红，染到脖子衣领上全是血。而在他手边不远处，滚落一地的，是十余个新鲜饱满的墩墩桃和一个空塑料袋。
我当时就已经做不出别的反应，四肢一软就倒了下去，大脑无法作出任何有效判断，只知道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好心的路人提前叫了救护车。几个身着白衣的人走下来，迅速检查地上那人的状况，把他抬上救护车。
“家属！”一个医生回头，四处张望。
我成了失去理智的疯子，只在听到这句才大叫着从地上挣扎着举手：“我！我！”
“家属上车！”
我哭得走不动路，几乎是被两个护士硬生拖上车。路上，几个急救的医生一直围着担架床忙碌，把我视线挡得严严实实。我急得要扭头去看。一个男医师转过来：“别影响病人抢救。”
一听影响抢救，我就不敢出声，连呼吸都闭着气。各种我认得和不认得的仪器突突地响。还要不断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他们说着“病人无自主呼吸”，“立即启用应急预案”，就毫不吝惜手中的力道。我浑身都在发抖，又闻到空气中弥漫药物、血液与呕吐物的恶臭，满心都是绝望和痛苦。有旁边插不上手的护士过来安慰我，拍我的背，嘴一张一合在说话，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车很快到健康之家。他们把担架床推下去，一个医生跪在床上做心肺复苏，另外几个也鱼贯而出，跟急诊室里跑出来的同僚汇合，将担架床往通道里推。我一手把要拉我的护士往前推出去，自己跟着跌跌撞撞跑出去，推开堵在大厅里的人，从他们之间一个一个挤过去，朝担架床去的地方跑。
手术室的大门在我眼前十米的距离沉沉关上，我被追来的护士搀扶着，瘫倒在旁边的长椅。门上的红灯亮起，嗡鸣声从门内响到我的胸口，像有人拿刀子在我心上捅。
在家属签名那栏用最快的速度写下自己的名字后，这世界的其他声音我都听不见了，只知道紧抱自己颤抖的身躯，在手术室门口绝望地等待。
我能做的只有等待，就这样耗着时间苦苦等待。
我知道，每每我多等一秒，艾尔海森都在门那头多受罪一秒。那些平日里看着不起眼的手术器械变得像怪物一样可怖，我控制不住去想象它们一分一分切开艾尔海森身体的样子，心脏也跟着骤缩着疼痛。
我想起自己当初从手术室出来，艾尔海森慌里慌张骂我的时候露出的那个像哭又像笑的表情。
他坐在手术室外等我的时候，也是怀抱着和我如今同样的心情吗？
我双手捂着脸，缩在长椅的角落，眼泪淌到掌心，在一闪一闪的廊灯下苦等到天明。在我即将因疲劳和饥饿失去意识前，手术室绿灯叮一声亮了。
艾尔海森从铁门里被推出，灰白色的发丝凌乱地散在枕上，糊在额前。他双眼紧闭，脸上扣着呼吸罩，吸气管顺着鼻腔捅入，身上也插满各种导管和针头，包括裸露在外的腿侧。他的外衣与长裤被剪成了几片，装到袋子里，由后面跟出来的护士递给我。
仅次于那个最糟糕的结果。艾尔海森因严重的颅外伤导致脑干出血，脊椎和盆骨也存在骨折，目前还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医生立刻将他转去危重症病房。我跟着进病房时，恰好内里有离世的老人被推出，盖着白布，就在我面前离开。
艾尔海森被安排在两人间靠窗的病床。医生调了他的个人资料，确认他没有任何家属，只能将我这个唯一赶来的朋友定为紧急联系人。
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听完医生的嘱咐，我即刻拖着疲惫的身躯启程回家，将艾尔海森的血衣丢弃，给他和自己收拾了若干套便于更换的衣物和相关的日用品，又去他房间翻出银行存储卡，在沿路早餐档上买了一份。
我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事就再也回不去了。
艾尔海森的深度昏迷持续了近一个月。在这期间，我责无旁贷地担任起他的护工，每日给他擦拭皮肤，定时倒尿管流出来的液体和清理护垫的排泄物，学着其他病房的护工给他做下肢按摩。赛诺中途来过五六次，严厉要求我回家休息，并帮我替班看护。但即便是躺在床上，我也依然夜不能寐，耳畔里回响的全是仪器数字跳动的声响，休息不足半日，就扶着梅赫拉克回去。
在只能鼻饲进食的状况下，艾尔海森肉眼可见地瘦下去，脸色从过去还算良好的淡色变得彻底晦暗。
我每天就扶着病床的扶手看他，看他好像没怎么呼吸，心里就忍不住害怕，跑去卫生间用温水暖手，再试他的心跳。
大量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担忧转变成对自己的责备，我在医院卫生间角落狠狠咒骂自己，恨自己不能代他躺在病床上受罪。愧疚感如荆棘般缠绕着我的心脏，我每天都在与无尽的窒息感做斗争，看到艾尔海森的脸就难以呼吸，生怕哪一天自己眼睛一睁开，就再也见不到他。
在我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的某个正午，艾尔海森的手指动了一下，碰到我的手心。我茫然地看向他的脸，见有眼球滚动的痕迹，不作多想便冲出病房，跑去前台喊护士。
一群医护人员像白色的鬼魂浩浩荡荡涌进来，又让我去走廊等。
我坐在门外祈祷了整个午后，又回去继续照顾。不知是幸运亦或是不幸，次日早晨，艾尔海森醒了过来。长达一个月的深度昏迷使他的口舌都变得有些歪斜，在我恳求的目光里，他很艰难才能用气声缓缓对我吐出一句模糊的话。
“我没事，”一阵断断续续的喘息，而后说，“不是你的错。”
他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安慰我。我眼泪立刻就控住不住流下来，滴在自己手背上，握着他的手，多一句话都说不出。他也一直看着我，透着混沌的虹膜看。我能看出他很难过，却不知道他难过的原因是什么。
“你会好起来的，”我只能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的。”
等了很长时间，仿佛时间静止，足够让羽毛沉入深潭。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回答我：“……那就一起面对。”
我那时还太单纯，不知道他这句话的分量，只知道那天的天还没亮全，半冷的月光落在地面，病房阴寒的灯光下，艾尔海森松弛的嘴角抖了抖，像是在笑。他的目光越过他脸上的呼吸管，又无声地看着我，眨了眨眼睛。
“好，我们约好了。”我自顾自地说。
于是，浑身的力量短暂地回来了。我强迫自己振作精神，每天都在不断学习相关的手册，更积极地给他做护理，和他讲话，让他能保持清醒。但我确切地体验到了事不在人为的无力感：由于卧床时间过长，且骨折严重不能随意翻身，他身下长了一整排刺眼的褥疮，稍微移动都能听见他鼻腔里发出隐忍的闷响；接踵而至的是口腔感染，粘膜溃疡，他疼得连嘴都张不开，因此也很少跟我讲话。
他的理解力远不如从前了，连我问他病好后想吃什么，他都需要反应好一段时间，最后说一句“随你”。
我们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在疾病的阴影下勉强前行。艾尔海森病得愈发厉害，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的顽强。
他被推去做电磁波检查会疼到发抖和抽搐，被几个医护人员按住才能勉强拍出较为清晰的成像；因肺部感染的加重，大半年里，他有六七次呼吸衰竭被带去抢救，医护多次按断他的肋骨，强迫他喉口插入更宽的呼吸管；鼻饲管在他鼻唇接触处擦出一个血迹斑斑的裂口，连我这个旁观者都得强忍巨大的心理压力，才敢用医用酒精直接给伤口消毒。但他只是沉默地承受这一切。
从病历单的记录来看，他原本甚至撑不过三个月。但他做到了，即便命运的考验孤独而残忍，他依然顽强地活着。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位英勇的斗士。常有日常诊断完成的医生聚在病房门口，感慨神之眼持有者的强悍生命力。那劫后余生般的语气落在我耳中，我心中的痛苦却难以排解，因为只有我知道他时常会在入夜后无意识地呻吟，甚至整夜无法入睡。我眼看着他的各项数值一日日下降，却无能为力，只能很多次摸着艾尔海森的手，跟他说，想和他回家，想跟他生活再长一点时间。每逢这时，他就会食指轻轻叩我的指节，表示自己活下去的决心。
我们便如此疲惫地走过不堪的一年，各种节日都在病房内为伴，闻着刺鼻的药水味。我再没仔细打点过自己的生活，自己也因疲劳过度进过两次输液室，连生日都是赛诺来找我送礼物，我才想起时光如此匆匆。
赛诺出门后，艾尔海森的眼睛就盯着我，嘴里含含糊糊像要说话。我就趴过去，轻轻贴在他的呼吸罩上听。这个动作我已经做过无数次。我听见他说“没有礼物”。我只能苦笑。“别想礼物了，”摇摇头，想起他年初生日那天还在抢救，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就说，“你还在就是我最大的礼物。”
他闭上眼睛，没有说话，枯枝般的手臂动了动，像要来拉我。我就和他十指紧扣。
而后是一场冬天。第一片雪落在窗沿，我抓起来，放到他面前：“换季了。”
艾尔海森半眯着眼看我，眼睛里有些湿润的样子。我紧咬着下唇，对他摆笑脸，说“再加把劲”，就被敲门的医生喊出去，说我那张卡的存款已经都用完了。
我收拾行李，把自己银白色的长发挽到脑后，跟艾尔海森说“怪你总收我房租，把我钱都收完了”，就走路回家拿别的银行卡。
须弥治病倒不用花钱，就是在病房养病需要。我很快在艾尔海森房间翻到他自己的卡，刚走的时候瞧见抽屉里面好像还有东西，伸过去一摸，是另一张做了标记的卡。我就都拿出来，连着他的个人医疗证明一起去银行取。
那柜员很快把第一张卡的改密码权限给了我，第二张做了标记的却不让。我一边登入查余额，感慨艾尔海森也是个败家子，存款只约摸是我两倍不到，一边问剩下那张卡为什么不可以开。
柜员很平淡的语气：“艾尔海森先生当初签署的是，里面的钱等他过世后作为遗产留给继承人，非特殊情况不能取出。”
“他哪里来的继承人，”我再看了眼手上这张卡的余额，在心里盘算，确定至少能再用一年多，就没再强求，“至少告诉我那张卡里有多少钱？”
柜员看一眼屏幕，报出一串令我惊讶的数字。
我就拿着两张卡走了。一路上心里琢磨第二张卡那余额，对数字残存的本能在我脑海盘旋，总觉得这笔额度很是熟悉。在我把第一张卡交给医院登记的那一刻，我才想出来，那数字分明恰好是我多年以来上交房租的八成。某人将我房租生吞了去，竟只是每回拿二成的金额作为生活用途。而大头的吃穿用度则全出自他自己的收入。想起他早年爱指责我的“为了做所谓行善开销无度”，我就一路抽噎回到病房，看着昏睡的他偷偷掉眼泪。
多年过去，我只是暂时不想着别人了，他却一直是想着我。
他醒来就又见到我在啜泣，呼吸罩上呼出气息，我趴过去，听到他很小声说“别这么脆弱”。
在他卧病后，我愈发怀念他这种毫不客气的斥责，或许因为这能让我强烈地感受到他还在身边的事实。我破涕为笑：“多说点。以后不跟你斗气了。”
而这个冬天来势汹汹，寒潮压迫，撞得窗框直摇晃，跟匠人给钢铁淬火一样凶狠。这晚，我穿着柯莱送过来的棉外套，把暖好的手炉放到艾尔海森的身边，就给他按摩冰凉僵硬的脚底。
他昨晚又进去抢救了一夜，裸露的手臂上都是淤青和红色的针孔。他直直看着天花板，默默不语。我看见他小腿肚下溃烂的皮肤，胸口的痛感愈发深重，能做到的也仅有给他换上冷敷贴。回到床头，我坐在他旁边吃医院的盒饭。饭菜冷硬干涩，我因此还得过一次急性胃病，去了门诊大半天，回来就见他焦躁地左右扭头，像要挣脱脸上的呼吸罩，看到我才没再移动。
他视线在我身上，一直看到我把饭吃完。
福至心灵，我突然就觉得他好像有话想跟我说。我就凑过去，贴在他身上。
他果然开口了：“……卡维。”
嘶哑的声音，我知道他声带已经在多日抢救时的惨叫中损坏了。“我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话很含糊。“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他犹豫了一阵，在怕后半句话会刺伤我，“如果我不在了。”
我鼻尖在刹那间酸涩到无法呼吸，扭过头去看窗外，才没让眼泪涌出来。“我会再去稻妻走走，之前没去成，”我无法再继续想象下去，赶紧掐了话头，转过去看他，“之前的日子，都是你在问我有什么遗憾。你自己呢？”
他又想了很久，在认真思考要回答我什么内容。最后他闷闷地开口，吐出一句话。
我毫不犹豫起身，走去救护站。
“他这辈子没求过我别的事情，”我把完整的过程转述完，拉着旁侧的扶手，对面前的医生鞠躬，“我知道他身体情况可能不适合出门，但是……他有好久没有看过提瓦特的星空了。”
医生长叹，将我扶起来，走进门内和同事商议，又带着人去病房。我再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艾尔海森身上的管子都被暂时拔除，只有呼吸管接到便携氧气瓶上。医生对我说，大雪天容易风寒，早去早回。我对他们千恩万谢一阵，走过去揽艾尔海森的身体，将他从床上捞起来。我抱着他，给他套里衣，又把自己最厚的外套换给他，单膝跪下去给他穿棉袜，套靴子。他浑身都没有多余的气力，只能任由我摆弄，但我看到他眼里的笑意。
我好久没见艾尔海森这样高兴过。
那晚，我们迎着风雪出去。我背着他，他抱着我的脖颈，脸埋在我的肩窝，呼吸管从我身前绕过，连在梅赫拉克拿的氧气瓶上。我们走走停停，他几次示意我放他下来走，我就拒绝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轻，轻得让我感觉根本不像在背着一个人，有的只是沉重的悲怆。我直接背着他去了城外的公墓，沿着斑驳的石路与两旁杂乱的枯草，我们坐在了一座墓碑前。艾尔海森的肩上落着月光，银色的星辰在我们头顶闪烁。他挪过去，静静注视着上头的墓志铭。
我看着他瘦弱的肩上，变长的白丝垂落，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眸落寞而踟躇，抱着双臂的指尖绷紧、颤抖，只是看着那个方向。“足够了，”杳杳风声里，他微笑着，眼底却是红的，语气从未如此眷恋而温柔，“这样就足够了。”
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动摇，在他背后抱紧了他。我知道他是想念祖母，想念家人，但奈何世事无常。我们就这样在冬日的夜里静静待着。“走吧。”我扶住他的上身，想背他回医院，“我们明天来看。”
他很缓慢地摇头，气若游丝：“我还想再去一次……”
约莫两个小时后，我们坐在了一处高崖。夜风将我们的衣摆与长发吹起，我们依偎在对方的肩膀，坐在瀑布上。艾尔海森朝远方的那处建筑看去，眼里很快浮上一片水雾。
卡萨扎莱宫。
那不是我一生中最优秀的作品，但却是最重要的作品，是我建筑师梦想起航的锚点，也是我与艾尔海森初次重逢的契机。我依旧记得多年前的那个月夜，自己也是坐在这样一处高地，看着被死域毁损的地基与宫殿，沉默、冥想，等待将倾的大雨。
飘落的雨丝在我和艾尔海森身上落着，我知道他不舍得走，就用神之眼的力量给他圈了一片位置，能勉强挡去一些水珠。“怎么突然想来这里？”我拉着他的手，手心那头传来的力量渐渐清晰，一颤一动，在我的心头划过。在我的注视中，他垂下头去，沉沉呼了口气，白雾打在氧气罩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深陷的眼窝，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都在向我诉说着一切。我忽然就又想到那片废弃的楼宇，想到从指缝流出去的沙粒。
艾尔海森微微转过头看我，徐徐开口：“它很美……但我并不想让你认为，你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可以帮你一次，”他转回去，注视着那座雨中的华美宫殿，“但我不可能帮你一辈子。”
释然的语气。“‘愿我的孩子艾尔海森过上平静的生活’，”他枕在自己并拢的双膝上，像在对彼岸的家人汇报，“我做到了，甚至还有陪着走到现在的……朋友。”
“你问我有什么遗憾？”他闭上眼睛，说，“卡维，我的人生很圆满，没有什么遗憾。”
他最后那句话一出，我的灵魂便如从神殿坠落，堕入荒芜。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奋战是徒劳的，他的生命已如这雪夜中的残烛那般岌岌可危。我想起他那句带着犹豫的“一起面对”，意识到是自己期盼他活下去的愿望成为了他的牢笼。
我泪潸潸不住地流，但赶在他出言安慰我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累了，对吧？”我看他，“和我说实话。艾尔海森，我没有那么脆弱，不要再把自己的痛苦建立在哄我这种蠢事上面。”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接触。我看着他的眼神从疲惫到讶然，而后是山体崩塌似的疲惫、恐惧与悲伤从识海中滚落，重砸在地。他回握住我的手，压抑着声音中的痛苦，把头埋在我的怀里。
“……每一次抢救都是又一场折磨，”他垂着双目，“学长，对不起。”
我两眼热得疼痛，声音也变得哽咽：“别这么叫我。”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依靠着神明的照拂获得了支撑至今的力量，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我亲眼看着他的肋骨在抢救时被一根一根按断，连痛苦的呼救都发不出来；透明的管道刺破肌肤，将他像死物一样钉在病床上。我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他会沉默地注视着自己身上四处溃烂的皮肤，久久不语。
过去的我不明白，艾尔海森作为教令院公认的“天才”，他的理想为何仅仅是过上平凡的生活。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干成大事再隐退山林。可我后来明白了。在我还有家人能依靠时，他就一直是孤身一人。而对于这样的人而言，能平凡地活着就已是难以企及的梦。
他从不声张自己的苦痛，是因为能倾听他苦痛的人早已不存在这世界上了。
在很年轻的时候，我问过艾尔海森一次，为什么从不叫我学长。那时的他双目炯炯，眼中闪着明亮而锐利的光，反问我“你是如此在意辈分尊卑的人吗”。
我们相识已有数十载，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我。他显然已经油尽灯枯，而我也不想再看到他受苦了。
“听着，艾尔海森。你今天这么叫我，那就给予我与这个称呼同等级别的信任，”我的胸口涌上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力量，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同他耳鬓厮磨，“把一切交给我，我来背负你的生死。”
从这日过后，我们再不去管顾头顶那柄终会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闷头走进看不见的倒计时。我们回到健康之家，熬过跨年，熬过寒冬，每天都在祈祷那个日子来得再晚一些。在他的要求下，医生给他拔了鼻饲管。我恪守他朋友的身份，给他做流食，往来于家与病房。他从不挑剔食物的卖相，总是含着含着就吞服完毕。他看起来甚至还精神了些许，能在赛诺来看望我们的时候作出回答了。
但仪器的数字还是一天天在下降，艾尔海森昏迷的时间也一日比一日长。和他相反，我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就睁着眼睛无望地看他，想再看久一点。
在二月的第一个周末，也就是春日转暖的天日，那个午后。
仪器叫魂似地发出警报，刺眼的红点映入我的眼底，我没去管屏幕上的线形图，翻开被褥一看，身体下侧的肌肤已经泛紫。医生像往常那样快步跑来我面前：“家属，是否还要再抢救？”
他们都习惯直呼家属。我定在原处沉默片刻，觉得是时候了，就跪到他身边去，拉住他的手。
这是我和他预先做好的约定：不论前提如何，放弃下一次的抢救。
“艾尔海森，”我的本能在抗拒我说出这句话，但我还是开口，声音颤抖得几乎要消失，“还撑得住吗？”
“撑不住的话，我们就回家。”
他几乎听不清我在说什么，只在听到“回家”的时候拼尽全力点了一下头。我就回过头去，压抑着胸口迸裂而出的疲惫与悲凉，对医生说：“有救护车吗？我们出院。”
我就带着艾尔海森回到他阔别一年半的住宅。救护车一路呜叫，救护人员把我们送到房内才离开。走之前，我刷卡付了用车和临时氧气瓶的费用，就开门走进艾尔海森的房间，拉开他的工作椅，坐在他床边。做好上述一切后，我俯下身握他的手。“我给你拔呼吸管，”我的声音抖得厉害，一句话一次说不清楚，只得又重复一遍，“我没这么做过，可能会有点痛。”
艾尔海森半睁着眼睛，“嗯”一声，很安静地看我，眼里是鼓励。
他现在只有我了。我就鼓足勇气，咬紧牙关，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摘下他的氧气罩，俯身跪上去，一寸一寸地抽出沾满血丝与黏液的呼吸管。艾尔海森长长呼出一口气，嘴里很含糊地做口型。我看得出他说的是“谢谢”。
“要听你一声谢谢真是好难，”我强忍眼中的湿意，同他打趣，“怎么样，艾尔海森，回到家的感觉如何？”
他很不明显地笑了，干裂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其实你这房子没什么好的，”我说，“设计很平庸，就是上城区的常规居民房，胜在格局方正。而你的室内装修又十分缺乏艺术美感……要不是我这些年来认认真真布置……”
“……嗯，”艾尔海森从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以后也是你说了算。”
他好像又暌违地活过来了。晦暗的眼底闪烁着感慨的光，用平静的语气开始设想更多以后的事，语速渐渐快起来。他说，以后这栋房子和里头的书都归我，我可以随便看，柜子里的他都没锁；他的衣服我也能随便处置，捐献或者烧掉都随我喜欢。
总结就是，他早已写好遗嘱，他的一切，包括那张取不出钱的银行卡——包括他没说的，他这个人，以后都是我的。
可是我们没有以后了。
按照他的要求，我给他翻出在教令院的时候，我们课题组的合影。当时我站在正中间，把他拖到我隔壁拍照，那会儿我们还不曾针锋相对，只有打从心底地尊重彼此。他指着他的脸说，等他走了，就把这张照片的他裁下来做遗照。我问他为什么，他看着我说“我以为你会很怀念这段时光”。
他说对了，但也没完全对。他知道我很理想主义，总喜欢一些纯白无瑕的事物，但能在我身上留下痕迹的东西，不论是伤口还是别的，我也同样珍惜。更何况，那是他留下的。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前半生。
忘却时间的流逝，握住他的手，我就一直坐在他身边陪他，和他说话，好像这只是普通的一天，和我们过去十二年里的大部分午后没有什么不同。直至昏惨惨的阳光逐渐让月光取缔，我开了屋内的几盏床头灯，就这样和艾尔海森一直说话。我不再想和他探讨任何问题的答案，只是数着我们的过去，拾着那些生命长河里碎落的星光。我们的一生平凡而简单，所谓的才华和神明注视，也仅仅让我们在获得平淡生活的难度略微降低。我跟他都不会去想自己这一生有什么意义。因为漫漫人海中，每个独立的个体都在为寻找生命意义去奔忙。庸俗的从来不是世俗本身，是生于世俗却否认世俗的人。这是我和他都认同的观点。所以我们只能适时放弃，坦然接受渺小人类终将迎来的命运。
就在星月升空的某一时刻，艾尔海森忽然加速了呼吸的频率，伸手圈住我的手腕，像是挣扎，在大口吸入空气的间隙里，发出结节似的喉声，跟我说：“还有两件事。”
“我书房地面箱子里的记事本，”他竭力呼吸着，布满淡斑的脸上憋得发紫，“把皮面的都烧掉，然后、然后……”
“别急，”我反复揉搓他愈发冰冷的手背，“我都会记住的，你慢慢想。”
他宽慰地点头，看着头顶，半晌，竟带着绝望地：“我忘记了，但这件事很重要。”
“没关系。你以前不是说过，‘许多疑问永远不会有答案’？”我握紧了他，“没有什么东西现在比你更重要，艾尔海森，我会处理好一切，就坐在这里，陪着你……走到最后。”
他怔然看向我，口型动了动，好像嘴里还有话要说，但喉咙发不出声音。我读不出他的情感，就也只是和他对视，看着他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夜里的时钟指针走着，和他的呼吸一样微弱，他手上的力道也在消失，回握我的力量愈发减小。“卡维，我……”
他挣扎着要开口，却还是没能把话说完整。“你太累了，”我只能伸出手，为他慢慢合上眼睑，对他轻声说，“谢谢你，为了陪我撑了这么久。你该休息了。”
灯影憧憧，艾尔海森闭上双眼，空气中只剩他微弱的呼吸，他枕边那枚神之眼的光芒也在消逝。我为他盖好被褥，摆好手脚的位置，让他躺得舒服一些。
“艾尔海森，你以前帮过我。我也陪你最后这十二年，照顾你这么长时间，就算是报答你了。”
“别忘了我，”我把脸凑到他耳边，“我警告你，别一下去就忘了我。我们下辈子也要一起。重新做朋友也行，做前后辈也行，继续做没名没分的室友也行。”
“……做家人也行。”
再没有别的声音。他已经走了。
过去很长时间我都静坐着，没动。在某个点，我恍惚地反应过来，按灭床头灯，脱下鞋袜，蹑手蹑脚爬到床边，把他冰冷僵硬的躯体往床的内侧推进去半掌距离，钻到被褥里，趴在他已经干瘪瘦削的肩头抱他，伸手去摸他凹陷的脸。他瘦得可怜，两颊的肉像被挖了一样，颧骨嶙峋地耸起来。明明我每天都在努力给他做好入口的流食，他却缩得皱巴巴的，像变回了一个孩子。
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可是我已经说了很久，喉咙累得又干又苦，眼前也无法聚焦，连深呼吸都做不到，只知道用额头去埋他的颈窝，双手抱着他，浑浑噩噩地昏睡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和艾尔海森共枕而眠。
一夜过去，我离开房间，用清水洗脸，又给健康之家打去电话。很快有车辆来。车后下来两个人，他们步伐匆匆，怀抱白布，一前一后，去包床上那冰冷多时的身体。我站在房门，看那张凹陷下去的脸被他们用布料盖上。他们让我让出一个位置，我就挪开，看他们前后抬起担架，托到车后，重重落在后厢。力道之粗鲁令我惊心胆颤，哪怕我知道他再也不会疼了。签死亡证明的时候，我五指抖得笔杆都握不稳。我敢肯定我上学后就再没写过那样难看的字。耳边两人在说话，嘴巴一张一合，好像说的是卡维先生节哀。我牵起嘴角朝他们笑，说没事，这一天总要来的。
赛诺在得知艾尔海森离世的当日便即刻请了假，来家门口敲门找我。他拍我的后背，是安慰我，也是提醒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们打电话向殡仪馆预定告别仪式的日期，付了定金。赛诺帮我拟定一份名单，跟我确认之后，让我留在家里写悼念词，他去帮我联系到场人员。
他走后的几天还是初春，这样一个雨奇晴好的时间，淅淅沥沥的水珠落到窗台，银白一片，屋内因而弥漫一层沉痛的光，我胸口那些代表着生存、呼吸、悲叹和呻吟的情感成为洒落在洞穴中的折射点，刺穿我的胸膛。和连绵的雨丝不同，我的写作断断续续，删了又改，总觉念悼词那固定的三分钟讲不完我们的过往，也怕写得过分嗔痴丢了他的名声。
我不是没想过改变自己去成为一个理性的人，让沉着的精神成为主导我人生的光亮，可我的灵魂总难以舍弃为热忱和感性所吸引的心性。所以我几度被波动的情绪叨扰得无法提笔，去荒野里散心，因为家中无处不是逝者生活过的痕迹。我侧卧在草地上，看灿烂的积云在头顶展开，湛蓝的天空微起雷鸣。雨湿的草叶碧影婆娑，在我眼前扑朔迷离地晃着，又使我痛苦地想起那双美丽的眼睛。
艾尔海森的葬礼来的人不多，远不及提纳里那次壮观，这是在我们意料之中的；倒是多莉看在我的份上送了相当数量的花圈，算是撑起了这位前大书记官应有的排场。赛诺找了书记官旧部给我打下手，登记帛金数量。我几宿没怎么合眼，精神是麻木的，只知道双手接摩拉，很多次连道谢都忘记说，心里全是那躺在木棺里的人。我给他选了最昂贵的刺葵木——如果他还在，恐怕会就“人死后是否需要贵价棺材”来跟我争论八百回合。但主持者是我，我就是想给他最好的，因而不可能采纳他这套观点。
后续的事就是纯粹走流程。我读完悼念词，就跟随队伍绕棺材一圈。我最后一次看艾尔海森的脸。入殓师将他的面部恢复得还算红润完整，神态和遗像上那张桀骜的面孔相似了个十成。
我很容易想到一句话：死亡并不意味着结束，有时它象征重生。
于是，我久久站在棺材前想他，直到工作人员上来向我鞠躬，让我离场留给下一批预定好的来宾，我才回过神，同意他们把合上的棺材拉走。
赛诺和柯莱帮我去张罗白事宴，我就一个人抱着遗像，跟去火葬区。四周是空旷的回声，呈现一派奇妙的肃穆，好像有什么声音在炉火的那头在呼唤。我亲眼看着棺木被滚动的轮轴带入焚化炉中。他走的那天我没有哭，写悼词、念悼词的时候也没有哭，连看到他躺在棺材里都没有哭。但直到赤色火光升起的那一刻，似大梦初醒，我立刻就泪流满面，喊了句“再见”，就蹲在地上发出喑哑的号哭。我哭得耳鸣不止，手握着本该一同投入火炉，却实在难以割舍的，那枚早已熄灭多日的神之眼。在那一刻，我终于刻骨铭心地认识到，我和那个人已经阴阳两隔，此生不复相见了。
火葬区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安慰我，问我是死者的谁。我抹开满脸的泪水，心里升起无数个选项，最后还是说“朋友”。
从头到尾，我们只是朋友。还没有来得及再朝前走，我们的关系就永远定格在这个阶段。
下葬日后第三天，我打包好艾尔海森的全部衣物，留下我能穿的，其他都丢进壁炉里烧掉，连带着他说的那十来本驮兽皮制的记事本。我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能果断烧掉提纳里给他留的最后的信，因为是他想把秘密带到地下去，我这活着的人又有什么权利去左右他的意愿。
我做了他爱吃的烤饼，放在他照片前面，而后坐在位置上，想着他大口吃的样子。他算是很不挑食的人，不论我从外面打包回来什么东西，他都吃得很香。
我没有养成对照片说话的习惯。赛诺那天说，艾尔海森告诉过很多人说我很脆弱。我怕某人回来看见我在自言自语，会坐实了他的指摘。我就很安静地泡茶，又剥水果吃。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我身旁看书、写作，或者干脆就靠在沙发上小憩。可能他往后也会继续这么做，只是我看不见。
好多天过去，我都没有梦到某人。我只能安慰自己说，可能因为下面的路太长了，找回家要的时间很久。
没关系，我可以一直等。
我决定卖掉自己青年时期另外购置的住宅，专心守着这套从我名下去而复返的房产，在这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初春的天气每日都很相似，但我心里总想着那个夏日的午后。我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如果那天我没叫他出门，我们两个就简简单单吃顿饭，喝个酒，也许他就不会意外从斜坡上摔下去。而每逢我坐在门槛上，看天空杳霭流玉，他就会走过来教训我，让我别用肉眼直视阳光。
下葬日的半个月后，购置我住宅的买家联系我见面。我不再隐瞒自己的住所，让对方直接来家里面谈。令我讶异的是，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信仰的神明，纳西妲。
叫外表年幼的神明瞧见我桑榆暮影的模样，我一时有些慌乱：“见过草神大人。”
“不必多礼，卡维，”她向我略一颔首，“艾尔海森过去于我有救驾之恩。于情于理，我早应到现场缅怀。”
我就请她入座。纳西妲坐在沙发上，一直在观察屋内的布置。“我希望能按照市价买下你那套住宅，作为了解须弥人民生活的参考样本之一，”她说，“你似乎许久没有清理过这间房子了。”
“……抱歉。”
“请不要说‘抱歉’，”纳西妲温柔地看向我，“你或许应该先从修整自己开始。我知道，他的离开一定给你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痛。但，他的人生已然画下句点，你的路却还很长。作为神明，我理应为子民实现力所能及的愿望。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愿望。”
我们的神明走过亘古时空里互相角逐的舞台，见过的生死轮回数不胜数，却仍然否定奥古斯丁式的预定论，要为我们驱散无益的迷茫。“感谢您的慈悲，草神大人，但愿望应当是人类靠双手去实现的，”我内心感动不已，但还是保持了应有的理智，“如果可以，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以您的智慧，想来是可以给出答案的。”
“请讲。”
我便抛出埋藏于心底的那个空洞：“我有一个朋友曾在遗言中和我说，‘人生就是在不断相遇与失去之间来回转圜’，可他同时又祝我在余生能获得幸福。您说，人类这样渺小无力，能握在手中的事物总不过须臾就流逝了，自身的生命也不是永恒的。那么，于人类而言，究竟什么是幸福的？什么是永恒的？”
纳西妲沉吟片刻，说：“很有价值的提问与迷思，我会回去慎重思考。”
“我明白了，草神大人。”我对她诚挚地道谢，“然后，关于住宅产权转让一事，我会与相关机构联络，您届时提交申请便好。您这次拔冗前来，可是还有什么要事？”
纳西妲携着慈祥而静谧的面孔，在客厅中转了一圈，停留在地毯前的空地。“那还未清理的残渣中，似乎蕴含有强烈的情感力量，”她看向地上的壁炉，“卡维，可以告诉我那些残渣来自何物吗？”
我仔细回忆一番，将衣物与那我从未看过的驮兽皮笔记本之事告诉了她。神明小步走去，用那孩童般稚嫩的双手捧起一抹灰烬，用指尖擦开尘土，找到一隙未焚烧彻底的纸片。“也是很有价值的情感沉淀物，”纳西妲征询我的意见，“请问我能将它们带回净善宫吗？”
“作为谢礼，我会赐你一场梦，”她看出了我多日以来因颠乱作息，精神与肉体早系在悬崖上的事实，也看出我为孤寂和悲叹所困、辗转难眠，只垂眸看着手中的灰烬，“我想，我也许能在它们当中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希望你能获得前行的力量。”
是夜。
四周峭壁环绕，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山崖。我用指缝擒住石间的沙土往上攀，使不上力，又像无头苍蝇在茫茫林海里狼狈地追逐远处的一个人影。我大喊人影的名字，求他回答我，而后在跑过一处山丘时跌倒在地面，浑浊的河流倒映出一张年轻的面容。
人影回过头，和我对视。我想起来，我和他相遇的时候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那是我人生里最自信，最闪闪发光的时段。我曾想他做我最锋利的矛，与我刺破世间的万般不平；他却实在是枚无趣的盾，堵死了我们之间的所有可能。但我不受控制地走过去，拉他的手，走到他站立的位置。
于是我的眼睛成为了他的，我的大脑成为了他的。
他在图书馆坐着翻阅古花神史文献，听见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就抬起头，和年少的我撞上视线。他在心里等着我向他伸手，而后紧紧扣住了我伸过去的手腕。
……
高耸入云天的世界树前，纳西妲将灰烬洒向根系处。飞回她手中的，是数十本早前被卡维投入壁炉焚烧殆尽的笔记本。她端坐在世界之前，将这样珍贵的文本细细查阅：
——致亲爱的祖母：
抱歉，我确信自己成为了赫希菲尔德那般的精神异常者，我选择了一个没有结果的人。
要怎样向您概括这个人呢。用我在书上看过一段话来说吧：
“我谴责那些赞美人类的人，也谴责那些谴责人类的人，我只赞赏那些一边哭泣着一边赶路的人。”
我认为“一见钟情”是生物繁殖本能压制人类理性的产物，仅在文艺作品中为拓展剧情而服务，放到现实中则庸俗不堪。由此，我确信我一开始对他仅有好奇之意，绝无他想。我甚至一度对此人感到反感。因为他不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像是要强硬地证明我的生活哲学是错误的。您知道的，我不喜同他人交换自己的观点。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承认，他是独特的，和教令院里的所有人都有着天壤之别。只是我们有太多的不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互相认可，我们的初次合作也以散伙告终。
我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我在酒馆见到了卡维。他自以为能保住自己的体面，被梦想与世间蹉跎的痕迹却从来不是轻易能被掩盖的。
那是我们第一次促膝长谈。他跟我倾诉了很长时间，也喝多了，我就鼓起一生中全部的勇气跟他小声说，我可以给他一个家。但他喝得太醉了，没有听见，只是一直在自言自语，说自己以后想要成家，想要一个爱人，然后是想要一个孩子。他想做一个世间最好的父亲，用尽一切去爱他的孩子，以弥补过去的错误。
“我们一个烧火，一个做饭炒菜。她看看我，我看看她。我们的孩子在餐桌边看着我们笑。”那时，身穿教令院制服、醉醺醺的卡维傻笑着，靠在我肩膀上满脸幸福地幻想未来。而这个未来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等他醒后，我再次确认他的想法，让他以租客的身份借宿我家，而后将他上缴的房租取出少部分作为生活用，大头存入定期。
我可以直接给他一个家，可以比任何人都对他更好。但我唯独不能让他获得拥有自己血脉的孩子，获得那个弥补童年缺憾的机会。
自然，我相信卡维会是一位十足的好父亲，他的孩子也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其中之一。毫无疑问，他会用尽一切努力陪伴在孩子身边，用自己破碎的心去滋养一个全新的生命。
他以前太苦了。我不想让他后半辈子活在无法消解的愧疚中。哪怕我心里清楚，这意味着我会走上无止境的苦旅，我也希望他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即便不能和他成为伴侣，至少也要做那位在他婚礼上给他致辞的友人。这就是我的私心。
我看着他从我家离开，走向光辉灿烂的事业殿堂，成为聚光灯下最耀眼的一分子，又因岁月不饶人而隐退幕后，成为教令院导师，甚至坐上学院的贤者之位。他的所为均无愧于“妙论派之光”的称号。
而与卡维这种意识不到获得总是建立在牺牲基础上的人不同，我从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也从未拥有高尚的个人理想，无论何时。所以，我只是默默算好了他离岗的时日，申请提前退休。我自认这是一步完美的棋：倘若他在这些年岁里已与他人喜结良缘，我倒也不会做出如此选择。不过，既然我给足了他离开我视线的时间，他没有把握，便算是他自觉放弃主动权，交回于我。只是我未曾料想到，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他的理想主义竟还是丝毫未有退改的痕迹，甚至乐意在没有人身保险的情况下自己选择延长退休，仅仅是为了让手头带的几个学生顺利毕业。
荒谬、可笑。他对待其他人用足了心底的共情力，却从不稀罕在我身上用情。我知道这是自己纵容的结果，许多时候还是难以忍受，只得强忍怒火，告负离开。
只是，在决定成为那个他唯一不需要照顾情绪的对象的那一刻，我心底早已觉悟。因而怒火早早在旅行中消散，惟留无法说出口的思念。而等到我日夜兼程，赶在他退休的次日回到须弥，只在和他重逢的第一面，我就可悲地意识到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
和杜拉斯那本《情人》写得一致：“和过去一样，我依然爱你，我根本不能不爱你，我爱你将一直爱到死为止。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
在大陆游历的日子里，我在蒙德教堂的广场上站立，环视被青蓝花环、音乐和花海环抱的城市。街尾的吟游诗人被淹没在彩旗与人群之中，石板路缝隙间长出生命的痕迹，但我的灵魂留在潮热的雨林里，和我见不得天日的情感终日纠缠，和眼前的狂欢格格不入。在世界里随便找个人爱很容易，但仅有那只聒噪的天堂鸟能令我的大脑陷入高潮。
我半胁迫地让他搬到我家，赌的是过往他对我多余的感激与责任心，还用了不少诸如提升租金和生活费的手段。如此，我们的故事才再度开启新篇章。
提纳里早已看穿了我对卡维的想法。在给我留的绝笔信中，他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写明了我与卡维共同生活后会遇到的困境，并在结尾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支持你，”笔划变粗，大抵是写信人犹豫了许久，笔尖流出更多的墨点，“但如果卡维暂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我建议你把我这封信先烧掉，未免他看到之后留下心理负担。”
我拿着信纸的一角，放到烛火上方，让其化作永远的秘密。心中不免感慨，连他这个做朋友的都能想到的事，我如何会想不到？
我就在心里盘算，想着如何潜移默化转变我们的关系。筛去一切能利用他心理弱点来攻破的方式，我还是决定用最和缓的一招，从他的愿望着手。
我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个父亲。但如果这是成为卡维家人的必备要求，我有信心做得比他更好。我甚至做好计划，在他找到自己想要收养的孩子的那天，就给他一份作为家人证明的惊喜。
一切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他终于开始主动留意我的言行，看我因他相亲失败而窃喜也不会恼火。在数次尝试结束后，自花神诞日他向我剖白伊始，我确信他是喜欢上我了。在我为这个迟到多年的愿望即将成真而窃喜时，我因不可抗力，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成为了他人生中又一场噩梦。
那个午后，卡维用拙劣的演技叫我出门给他买水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乐意跟他玩这种“我看穿了你，也知道你知道我看穿了你”的低级把戏，或许是太期待能从他嘴里听见我等待了数十年的话语。我路上健步如飞，连按照他平日说的那样记得购物砍价都忘了个精光。我在手心里算着时间，思考等回去之后，要在门口站多长时间才足够叫他把家里布置成连我都能想象出来的华丽样式。只是，走到陡坡附近，风中传来卡维的名字。我循声看去，见两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正暗暗瞄着我的行动轨迹，嘴里怀疑的是卡维如今的去向，以及他为什么会多次从我家中走出。
我本该是就此离开，如果话题的主角是我，我甚至连驻足去听的兴趣都没有。但我很难不想起卡维那极其在乎的“名声”。他过去就不愿声张与我同住，何况如今已入迟暮。
于是我转身，走到他们面前，两人一见是我，就如惊弓之鸟一般朝我身侧逃去，其中一人力道奇大，径直将我撞了个趔趄。我便失去了意识。
事实上，我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从我和卡维那明显有差异的体检报告就能看出。只是难以料想，倒计时会进入得这样快——亲爱的祖母，我如今仍是孤身一人。用卡维的话来说，干净地来，干净地走。这与我的计划全然不符。我最早时想的是，此生已无机缘成为他的伴侣，但如果能在最后几年里做个伴，取个家人的头衔，也足以慰藉余生。
可世界的恶行较史书的记载只会更加残忍。我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就知道卡维会为此自责终生。而那份“惊喜”也因我的记忆中枢受损，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终究是变成了他心上一道丑陋的伤疤。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睡了很长时间才醒，一醒就听见卡维在我旁边哭。我心里也在滴血，不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是因为我努力保护了他这么久，最后还是失败了。
我跟很多人都说过卡维很脆弱，目的是让所有可能和他有交集的人都照顾他一下，理解他是个抱着泡沫般美梦前进的单纯的理想主义者。毕竟谁都能看出来卡维很坚强——谁都能看出来的事实，我也不必挂在嘴上夸耀，以免长了他从不顾惜自己的恶劣气焰。
听到我答应他努力活下去的时候，他高兴得手都在抖。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和永远能找到下一阶段人生追求的他不一样，我早早完成了所有生命中想实现的目标。只是想到他，心里才会升起一种不舍得死去的欲望。
我下定了决心，不能让卡维在往后余生中再次背负家人因他而死的痛苦。所以，我必须做出一生毫无遗憾的样子，仅作为他的一个普通朋友，在圆满中死去。
“所幸，爱而不得是人间寻常之事。”
“能与这等无畏世间丑恶之人相识已是幸事一场。因而，此生无需任何意义”。
“我不妄想来生还能相遇的幻梦，只希望他能一直没心没肺地活着。”
纳西妲转过身，手捧的青绿色投影状书页化作齑粉，追随没入深海的洋流去了。
……
我和艾尔海森又走过了一生。
我看到年少时的艾尔海森和“我”在做课题。仅从学术角度来说，课题毫无疑问是成功的。当然，我从来不知道，在我对同课题组的同学屡次伸出援手时，他的视线从未从我身上离开。我过去认为他全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可等他回去家里，他又细细检查起被我多次提醒又更改过的同学的文本，乘着夜航船在学识的深海里独行。直到其他人全从组里离开，我因他的“不作为”而怒火中烧，他就手握已有成果，同我据理力争，同样怒浪涛天地指责我不应当将余力放在无才者的身上。
曲终散场，我爽快地划去自己的姓名，抽身离去。他握持我留下的一切，在负责修改变更成员的办公室门口长立，直至下一场钟声回响。而我被命运催促着从人生出发，迈向下一个时期，建起我的两幢卡萨扎莱宫，又搬去了他的家中。而数年后，且算是功成名就的我自以为扬眉吐气，拖着行李箱，同他在玄关处告别。
“我要奔向我的新生活了，”我说，“当然，还是要感谢你这些年的帮助。以后在教令院见到学长我，可还是要记得打招呼。”
彼时的我满心激动，急着思考新家布置的方案，却未注意到，他是听到我说的新住址离他很近，脸上才浮出那带着戏谑的神色。更不知道，在我离开后，他依旧站在原处，抱臂而立。不论在过去还是未来，他都是以这个姿势等我回家。
由于行业差异，我们的工作少有交集，我更不会想到，自己跟同僚勾肩搭背地去饭馆喝酒时，偶然擦肩而过的艾尔海森总会回头看我。我们便如此生分地走过数十年，就像从未结识过一般。我几次逼着“我”去追随，那幻影般的画面却全然无法撼动。
时光流转，再次重逢时，我终于穿破屏障，走过去，在那个他敲开我房门的时刻，张开双臂抱住了他。我为自己终究能这样和他毫无芥蒂地靠近而欣喜若狂，说出了那句没能说出口的：“我想成为你的家人。”见他还似记忆中的那日一般毫无反应，我又说：“艾尔海森，我陪你到最后了，你不会再孤独了。”
他先是很无措地看我，而后反手扣住了我的后背。
“我爱你。”似乎仅仅一次还不够，他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对他的神明做祷告，“我爱你，卡维。我一生都爱着你。”
我的眼泪在一刹那间遏制不住地涌出。胸腔里一度冷却的热度又涌入大脑，挟卷着无数流转的时光，被一种异教徒似的狂热与苦痛摇撼。图书角里安静坐着阅读的艾尔海森，和我做课题时看着我写的板书笑的艾尔海森，争吵时看似面不改色实际下颌都在颤抖的艾尔海森，面色淡然地看我走进他家门的艾尔海森，跟我一起布置家居装潢的艾尔海森，无言目送我离开他家的艾尔海森，和我无意中愈行愈远的艾尔海森，再次同住后和雷雨抢夺盆栽的艾尔海森，悉心照顾我的艾尔海森，疲惫苍老的艾尔海森，雨夜里坐在墓前沉思的艾尔海森，陪我一起在高崖处眺望我一生中最重要作品的艾尔海森——那个惊艳我年少，还要我用后半生去思念的男人。
我们之间的过往却那样短，短到一段话就能概括完。
人生贪欢。人生澎湃。人生苦短。人生苦短。
“草神大人，”意识到这只是一场神明赐予我的梦境，我的泪水大量地涌出，闭上双眼，胸膛抽动，“谢谢您，但他是不会对我说这种话的。”
脑海深处却响起一个女声：“卡维，你所看到的艾尔海森，包括他的所思、所想，都来自世界树的记录。”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睁开双目，看着身前的另一个身影怔愣在原地。
大吉祥智慧主神色悲戚。她周身生出蔓枝，现出原形，向我微微欠身：“他为你写了一部漫长而伟大的童话。”
我在失重感中醒来，陷入混沌的恍惚。须臾，我冲出房门，摇摇晃晃，丧家犬般撞进书房。我翻箱倒柜寻找纸笔，一手开灯，一手摊开稿纸，蘸墨水，写，六神无主地写，想写下梦里的故事，却慌张得写不出一颗形状标致的字，只能任由梦境随着太阳升起而被我遗忘。我的眼泪滴落在纸面，擦过眼眶后还是在流泪，一开始还咬着牙关忍耐，后面干脆哭得一塌糊涂，最后只能趴在桌面上啜泣，哀悼从指缝不断流逝的黄沙。
梦境的结构是混乱无章的，艾尔海森是有跟我这样说过。但我没料到有一天我会因为遗忘梦境的内容陷入绝望。我的一生中造出过无数伟大而瑰丽的建筑，却无法为这场梦筑起它应得的记忆宫殿。
又过去了许多日。我站在等身镜前，给镜中面容沧桑的人换上出行的服装，携着小件行李，去完成我们过往的约定。
我抵达奥摩斯港。港口的海水轻轻碰在岸边，月光落在上面，像撒满了盐。我登上去往稻妻的游船，在船头找了个宽阔的位置坐下。等船开的时间里，我拿出放在外套里的一个不起眼的木盒：那是我从艾尔海森的书桌抽屉里翻出来的。我们再重逢的那晚，他就把我的钥匙扔在这个盒子里，放在茶几上。而我只拿走了钥匙，盒子被他收了起来。
我百无聊赖地把玩这半个拳头大小的木盒——我从来没有仔细地摸过它。就在我手指第一次触碰到底板边缘时，一条隐秘的缝隙使我颇感困惑。我立刻直起身，借着月光端详内里的乾坤。冥冥中，我有预感，这就是艾尔海森临终前提及的，他遗忘的那件事。
两分钟后，我开启内里的暗格，手一抖，金属撞击木饰的清脆声响传出，两枚素戒从盒中滚落到地面。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刻，一枚弹了几下停在甲板上；另一枚则是从甲板与船舷的边界处滚落，纵身一跃落入海中，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我捡起仅剩的那枚，上头毫无雕饰，看上去就只是个普通的饰品。我起身，举起那素戒对着船上的灯光看去，在戒身内侧看到了一串我一时没辨认出的语言。照了许久我才看出，那上头刻的是艾尔海森的名字。
漫长的沉默后，我意识到一个事实。
人生的末路好似时空，就像黄昏总有来临的时候，夜晚也会随之而来。我听见港口里浩瀚的海洋传来海鸟的叫声，那是在呼唤，就像少女呼唤着情郎，草木的国度呼唤着下一场雨季，无望的爱恋呼唤着奇迹。
“因为曾经相遇，即便失去也是幸福；虽然生命终有休止，但爱是永恒。”
这便是神明给我的答案。
我永远都不会记起那场梦境里的具体内容，但我已经知道，自己经历的一切不再是彻底的悲剧。我获得了新的，足以支撑我独自走向迟暮的东西：
——其名为“希望”。
【钟离&景元中心向】退休阵线联盟（下）
summary:钟离先生/景元将军有一个笔友。
*前文：上
*钟离&景元中心全员cb向，两位老父亲终于见面辣！！！
*含大量璃月一家人和罗浮一家人，全员亲情，cp tag私心
*含个人私心向理解，如有不同意见欢迎交流
*作者没有文化，如果文中诗句、弈棋什么的有误请轻喷
*致死量ooc，逻辑死亡，谨慎观看
————————————
7.
胡桃发现自家客卿有了个笔友。
这件事是她某天心血来潮翻看往生堂账本时发现的。彼时她正趴在桌上单手支着脑袋，看着账本上哗啦啦往外流的摩拉唉声叹气。
突...
summary:钟离先生/景元将军有一个笔友。
*前文：上
*钟离&景元中心全员cb向，两位老父亲终于见面辣！！！
*含大量璃月一家人和罗浮一家人，全员亲情，cp tag私心
*含个人私心向理解，如有不同意见欢迎交流
*作者没有文化，如果文中诗句、弈棋什么的有误请轻喷
*致死量ooc，逻辑死亡，谨慎观看
————————————
7.
胡桃发现自家客卿有了个笔友。
这件事是她某天心血来潮翻看往生堂账本时发现的。彼时她正趴在桌上单手支着脑袋，看着账本上哗啦啦往外流的摩拉唉声叹气。
突然，一行小小的支出账目引起了她的注意——在成片用于采购的大额支出中，间杂着一两条购买信纸信封的账目，即使同样是价格不菲的高级纸张，但对比起客卿往日购置的珍奇文玩，这一项支出已经显得相当低廉了。往生堂没有什么需要信件往来的业务，其他员工也不会购买如此名贵的信纸，胡堂主于是认定，这是出自她家客卿的手笔。
她并不在意自家客卿买东西记往生堂的账，不如说她早就习惯并且默许了他这种时时为往生堂增加花销的行为——反正往生堂大部分收入也是客卿赚回来的，她也乐意由着他。
胡桃只关心一点：她家客卿虽然好似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在某些生活常识上却出人意料的一片空白。她时常暗自担心，万一哪天碰上什么心怀鬼胎的人利用这一点下个套，自家钟灵毓秀的客卿就被人拐走了。往生堂的小老板替自家客卿操碎了心，有时碰上客卿在外与人探讨学术忘了时辰，胡堂主都要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帮人过来把他抬回去。
现在，自家客卿又多出个不明不白的笔友。虽然胡桃明白这是钟离的私交，她本不该过问，但出于往生堂老板对自家员工的责任感，小堂主毅然决然决定去试探一下这个所谓笔友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她高涨的斗志止息于客卿温和的注视之下——确切来说，止步于“她根本查不到”这个冰冷的现实之下。少女鬼鬼祟祟地观察几日，垂头丧气地发现，每次客卿写好的回信好像都会凭空消失，根本追查不到去向。而她几次对客卿的旁敲侧击，也被他不着痕迹地挡了开去。
最终，束手无策的堂主做出了一个违背道德的决定——我这是出于老板对员工的保护，她理直气壮地这样想——当她蹑手蹑脚潜入客卿房间，偷偷摸摸地准备从对面寄来的信件着手调查时，她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客卿抓了个正着。
“堂主此番做法，未免有窥探隐私之嫌。”钟离的声音却不带一丝被人窥探隐私的愠怒，温润得一如往常，“日后如有想不通之事，何不直接问我？”
“这不是担心你嘛......万一你被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拐走怎么办？”像是知道一路看着自己长大的客卿先生不会真的生气一样，胡桃笑嘻嘻地凑上去拉住了钟离的衣角晃了晃，轻车熟路地撒娇讨饶。
“堂主应当对我多一些信任才是。”在人间至少度过了六千个春秋，却被自家才十六岁的小堂主操心着人身安全的客卿先生哭笑不得道。
8.
彦卿发现将军大人有了个笔友。
这件事是他某天又因为月底吃土来求将军时发现的。彼时他眼巴巴瞅着工造司新上的宝剑，又掂掂自己空荡荡没有几个巡镝的荷包，当机立断地转身朝神策府的方向走去。
在踏入将军的办公室前，彦卿就凭借一名剑客的绝佳视力，远远望到了正埋首于如山文书间的将军。将军今天居然在神策府啊......将军的头埋那么低，是又睡着了吗？这么想着，年轻的云骑骁卫忽然玩心大起，放轻了脚步无声无息地迅速掠近书案，想要试探将军会不会察觉到自己的气息。
随着他的靠近，景元隐在案卷之后的脸也出现在他的面前。日理万机的将军闭着眼侧着头靠在支起的左手上，柔软的白发散落在颈侧，面上还带有一抹清浅的笑意，似乎是做了个美好的梦。
彦卿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扰了将军难得的休憩。他悄悄绕过书案，想要把将军身侧的文书挪开，让将军能睡得更舒服一些。然后，他的目光被文书上方一封特别的书信吸引。
在普遍使用玉兆这类便利工具的罗浮，已经鲜见这种仿佛是来自仙舟古国一般古朴的信件了。信封的质地与罗浮常用的纸张大不相同，封口处印着一个奇异的天平状图案，似乎隐隐有金色流光盘旋其上。感知到这股未知的力量后，保卫将军的本能令年轻的侍卫瞬间警觉起来。他正要伸手取信调查一番，却听到耳边传来将军含笑的声音：“彦卿，这个月的份例又见底了是么？”
“将军......！”少年骁卫一惊，猛然回头，只见景元维持着方才托着脑袋的姿势，眼里不见一丝酣眠初醒的迷蒙，笑眯眯地瞧着自己，“将军您什么时候醒的？”
“谁告诉你我睡着了？”白发的将军慢悠悠地放下手，不紧不慢地理了理面前的案卷，不动声色地抽走了彦卿手边的信件，“彦卿，我刚才可是说中了？又因为工造司上新的剑把巡镝花光了？”
“将军......”听到这话，少年剑客熟练地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撒娇的话都到嘴边了又突然想起“正事”来，“将军，您手上这个信封是怎么回事？将军需要跟什么人通信吗？”
“不过是一名星海之外的笔友罢了。”景元垂眸，略显苍白的手指摩挲着暗黄的信封。灿阳般的眼一转，又把和煦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边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云骑骁卫，“我知你来意，彦卿。我平时嘱咐你的规划开支量入为出云云，看来你是一点没听进去，罢了罢了——不若再同我操练一番，如你能胜过我一招半式，我就满足你的要求，如何？”
本来还想再刨根问底一番的少年云骑听到有机会同自家师父比试，立马将信件之事抛到了脑后，握着剑兴冲冲地跑向了屋外的演练场：“胜过一招就好，将军未免也太过自信。彦卿这次可不会手下留情！”
还是个孩子呢。以无奈又宠溺的目光目送着兴致高涨的少年人甩着马尾离开，做师父的摇了摇头，将手上的信件收纳在书案的隐蔽暗格中，提着阵刀也慢慢走出屋去。
9.
望舒客栈今天迎来了一名特殊的客人。
“帝......钟离大人。”魈出现在正凭栏远眺荻花洲夜景的人身后，礼行到一半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注意到魈停滞的动作，钟离心下暗自叹息。他并未转身，将目光投向星月下蜿蜒的曲流与连绵的群山：“山黛远，月波长，荻花洲的夜色一如既往的宁静怡人。“
魈低着头，不知作何回复。他平日里见得最多的就是这荻花洲的夜，伴着暗处滋生的魔物与甩不脱的梦魇。独来独往的少年仙人日日穿行在无尽杀戮间，少有空闲驻足去欣赏风景，缠身业障所带来的折磨又时时在夜晚造访，唯有清冷的月光陪着他捱过一次又一次蚀骨的痛。
“这份安宁祥和归功于你，魈。“钟离回过身来，烈阳般的眼将一束温暖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仿佛能驱尽千百个长夜凝结在他身上的寒意。
“镇守此地百余年，未敢毁约。”魈将头埋得更低。即便对面的神明已放手权柄步入凡世，他仍恪守着君臣之礼不敢僭越——这是刻在护法夜叉骨子里的崇敬与服从，是他心甘情愿咽下苦楚与孤寂也要一生遵循的契约。
夜风习习，只送来面前神明的一声悠长的叹息。魈怔愣片刻，忽然感受到头顶传来一阵暖意。
“帝君......！”魈震惊地瞪大了眼，一动也不敢动地僵在原地，感受着落在自己发顶的轻柔抚摸，情不自禁地喊出那个自己最熟悉的称呼。
“从友人处听来的，与孩子拉近距离的小窍门，看来甚是有效。”钟离微笑着收回手，弯起的眸中含着一轮熔化的太阳，“魈，我已说过，我如今只是在璃月港生活的芸芸众生中平凡普通的一员。你在我面前，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帝......我......”已几百年未与帝君如此亲近的魈此时心乱如麻，嗫嚅着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感觉额头被轻抚过的地方微微发烫。降魔大圣被干烧的CPU过了几秒才重新开始运作，令他条件反射般地捕捉到对面的人衣袖上未散的一缕冷意，“钟离大人此前去了庆云顶？”
“......啊，此前我与留云他们小聚了一回。念及你在此镇守不易，顺带过来慰问你几句。”沉默片刻后，钟离缓缓开口。
从奥藏山过来荻花洲能顺路吗......少年仙人按下心底乱七八糟的念头，恭敬回道：“谢钟离大人挂怀，除魔诛恶是魈的职责所在。凡帝君所托，魈定不辱使命。”
沉默重新回到了他们之间。夜叉默默垂手伫立，沐浴着他熟悉的无机质的冰冷月华。
在岩神退位的如今，他不知还能以何种姿态与昔日的帝君相处。那是救他脱离噩梦苦海的恩主，是给予他名字与全新生命的神明，是他奉上一生誓死追随的信仰。他早已习惯俯首于这个人身前，做他的一把无心无情的利刃，就算失去至亲与好友，就算此身深陷业障不得解脱——只为了他所许诺的更美好的璃月与未来。而如今他不再是璃月的君主，那么与他失去了这一层君臣之系的自己，还能以什么理由站在他身边？
看着魈这副样子，就知道少年仙人又开始钻牛角尖的钟离微不可察地又叹了口气，温言道：“魈，我与你签订契约，并非是把你束缚在此。我们当年荡涤四方，换得如今浮世安稳——这我所求的更美好的璃月与未来，也接纳你在内。”
魈猛地抬头，圆睁的金眸震颤不止，对上那人浸润过万家灯火的温柔的眼眸——那遍满山河明灭星火，有属于他的一盏。
“就算你我的契约终结，你与这片土地、与这些人们的联系也不会断绝，她会成为你的锚点、你的港湾——“
“——你新的归处。“
10.
“符太卜可知，若敌军围城，只将一子，独木难支，此局如何解得？”
正冥思苦想的粉裙少女警觉地从棋盘上抬起眼来，死死盯着对面正好整以暇抱着臂的白发将军：“将军是在说自己如今的处境么？景元，这次本座可做足了准备，你出子的一百四十六种可能性都在本座预见之内，你说什么都不会让我分神。”
“那看来符卿是成竹在胸啦。”景元坦坦荡荡地任符玄盯着，歪着头弯着眼做一只纯良无害的大猫猫，“既然太卜大人胜券在握，何不替景元解答这一小小困惑呢？”
“棋局之上，剩将一子，冒险进举，未必不能有转机。”即便已预测出对面人全部的走棋，符玄仍然不敢怠慢——毕竟此人最擅长的就是跳脱出她所预料的命运框架——一面斟酌着回答，一面来回演算着更多的可能性，“何况，此局也并非孤军奋战，不能忽视一旁的拱卒。棋盘之上，一兵一卒皆能发挥强大能量。”
“符卿说的是——将军，你输了，符卿。”
“等......怎么可能！我漏算了哪一步？”神机妙算却总是棋差一招的符太卜拍案而起，不敢相信本万无一失的顺风局势瞬间就被对方逆转。
“破局的关键，符太卜不都已经自己说出来了么？”以神策闻名的将军朝她眨眨眼，眼角的泪痣都带上几分促狭的意味，“愿赌服输。符卿今日可要留在神策府陪我一起面对这文山会海了。”
若景元的目的是想用这身为将军要处理的如山案牍来让本座知难而退，那本座劝他乘早歇歇。连续伏案批改公文几个时辰、直到傍晚才被从神策府放出来的符玄抬手捂了捂酸涩的眼，心下冷哼一声。
将军这个坏蛋，明知她还在聚精会神处理案卷，还拿问题来打扰她。他问，如若罗浮遇到了同刚才棋局上类似的状况，你会如何指挥。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自己当时被多到几乎无穷无尽的文书折磨得烦不胜烦，没好气地随口回道，罗浮被困，其余仙舟必会支援。若驰援不及，难道偌大个罗浮除了云骑就毫无战力？六艘仙舟原本可都是战舰。
她当时答得随性，没有注意到身边将军落在自己身上的若有所思的眼神。熔金般的眼凝固成澄明的琥珀海，流转的思绪在其上闪烁了一瞬，又无声无息地沉入眼底
11.
符太卜想接替景元将军的位置，路人皆知。
人人都道她锋芒毕露，对将军之位势在必得，景元将军也把她当成正儿八经的继任人在用心培养。然而只有她自己才明了自己隐晦的期待——她希望尽早接过将军的担子，为的是让景元能休息一下。
从她记事起，景元就是罗浮的将军。直到她花费数年爬到如今的高位，景元却依然如故。他就如同星移斗转中那块恒久不变的锚，守望着星海之间的仙舟航行过漫长的岁月。
在她的印象里，景元永远是那幅气定神闲的笑模样。他能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想出无数个计，设下无穷的局，却面带微笑静静转向自己，等着她提出自己的意见，再默默为所有人兜底。
她也曾和无数的仙舟人那样，不自觉地依靠着将军，无意识地相信将军生来就是那样顶天立地无所不能。仿佛只要有他坐阵，罗浮和罗浮的人们就可安然无忧地继续翾翔星宇。
可当她某次无意撞破将军在给什么人写信时，她的想法改变了。
在那个深沉的夜，她看到景元趴在满桌书文之间，眉宇之间显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疲惫。他注视眼前暗黄的信纸，半晌，勾起一个软绵绵的笑——不同于平时他如同面具一般焊在脸上的从容笃定的笑，这个笑带着太多太多经年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东西，年轻的太卜读不懂。她只能读懂其中一条——深不见底的悲伤。
从那时开始，符玄决定站在他的身边承担一切。
12.
岁月静好，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他们温一壶茶，磨一砚墨，悠然对谈各自孩子们的近况。
这边的小堂主对找出自己神秘笔友的身份乐此不疲，甚至已经将其作为和推销业务同等重要的日常活动。对自家堂主实际上只是又找到个娱乐活动根本没认真的事实，自己选择看破不说破，日复一日纵容着自家孩子与自己的另类小游戏。
那边的小徒弟倒是没有追究自己的私下书信往来，就是工作热情莫名其妙地又高了一层，平时就爱把任务往自己身上揽，现在更是跟个叽叽喳喳的小团雀一样跟在自己身后转个不停，时不时举着剑叫上一句“让我来为将军分忧”，兴冲冲的劲头按都按不住。
这厢自己试图借鉴笔友的育儿方法转变与自家别扭小孩的相处方式，让其不必压抑自身生活在孤寂与苦楚里，多给予自身一分温暖。但看着少年仙人茫然又不知所措的模样，只得心下暗叹，要让这个自己放心不下的孩子明白自己的意思，实在任重而道远。
那厢自己暗中观察着包括自家下属在内的广大人民，也几次试探自己认定的继任人的想法。自己早就看见了蕴藏在每个人心底的星火，也清楚自己将士们坚不可摧的信念与保家卫国的决心。只不过这些人还需再多磨砺几分，自己才能放心把仙舟交于他们手。
书信两端的友人就这样絮絮叨叨着潺潺的流年，守着各自的牵挂与所爱，前行在各自的道路上。
13.
他们最后一次接到彼此的信，是在彼此的终末。
钟离从分崩离析的天空岛上坠落时，看到了新世界的曙光划破云翳。
即便模糊的噪点几乎夺取他的全部视线，即便行将崩溃的身躯已经感觉不到真实之日的温度，他仍然能以最后的神识描摹他热爱的山水，拥抱他深爱的孩子们。
他看到一张张透出浴血的坚毅的脸庞，看到一颗颗属于人的心火汇成薪火的海洋。他看到历经生死决战后，仍然马不停蹄统计伤亡规划重建的甘雨，看到穿行于残垣断壁的街巷，不断以仙家法术救治伤员的众仙，看到最前线的战场上因力竭而踉跄一下，被身边战友一把扶住的魈，看到往生堂的小堂主撑着护摩之杖，站在燃尽的土地上望着眼前散落的光雨，半晌，怔怔落下泪来。
何必哭泣？岩元素力轻柔拂过她的眼角。你们都做得很好。我相信你们会有无限的未来。
在五感彻底消散之前，他的手触到一片轻薄的银杏叶。他握着这枚跨越两个世界的信物，静静地勾起唇笑了——我的老友，你的心愿，也已实现了么？
他的身躯散作万千流光，从高天之上落入他所爱的人世间。身化千岩，融于石隙，从此这世间，他无处不在。
景元拼尽最后的气力挥刀斩灭星核时，看到了无上威灵的金光撕裂寰宇。
星神恐怖的力量撕扯着他的身躯，命途尽头的永夜占据了他的视野，他如一座山岳横亘在他所守护的人民与震天撼地的诸神战场间，挡下了狂乱的星海风暴与激荡的能量乱流。
坠入无垠的深空之前，他最后一次注视他卫蔽了千百年的仙舟罗浮。曾经飞扬的思绪在虚无的侵蚀下渐渐凝滞，只来得及在小小的星舰上逡巡一圈：云骑交由如今已收敛锋芒成熟许多的符太卜指挥——现在应该称作符将军了——智珠在握的少女会带领罗浮行至未来；经由此战心性磨砺的彦卿想必也能大有长进，向着剑首乃至剑魁的目标更进一步；此番战役，罗浮上下，万民同心，有这拥有不移信念与坚贞意志的广大人民，会是仙舟翾翔星宇的真正力量。
眼见的星空渐渐消隐之时，他的视线里骤然亮起一颗天星。高悬于天穹的星子降落在他的额前，他感受着这跨越两个世界照拂着自己的辉光，微笑着阖上了眼——我的老友，你的夙愿，业已得偿了么？
他的人格融入浩渺群星，在高维的星海间长久注视他所守护的人们。形魂俱灭，此身为道，他会永远陪伴仙舟，驶向星穹的彼岸。
14.
再睁开眼，只能看到一片空无。
在这片连时间都不存在的虚空中，他孑然一身地行走。然后，他遇到了此间的另一位存在。
相对着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阁下是......？”
“只不过是和阁下一样的，无名无姓的游魂罢了。”对面似乎轻笑一声，声音是如释重负的畅快，“终于放下了千百年的担子，心下一派轻松。如今我也成了退休的闲人，不知阁下有无此雅兴，同我对弈一局？”
他浅笑。
“正有此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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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生出来了（瘫）
彩蛋是当孩子们发现信件后会怎么样。
两位老父亲确实见面了吧！我没骗你们！（叉腰）
在我看来，钟离和景元，一个是从神到人，一个是从人到神，两者的变化都非常迷人。
所以最后，他们一个从高天落下，与世界融为一体，一个由凡躯升格，并入大道与命途，正是他们一生的写照。他们都能永远与自己的所爱同在，永远注视他们的孩子们走向未来，这是我能为他们想象出的最浪漫的结局。
重铸团宠中心cb向荣光，我辈团宠斗士义不容辞！信我，看我坚定的眼神。
依旧非常卑微请求多多与我交流，如果有评论或交流什么的我真的会很开心的哦（小声bb
【诩嘉】活死人
“活死人”也是守墓人的别称，诩嘉相爱设定。
文和死得很蹊跷。郭嘉醉醺醺地躺倒在歌女膝头，笑容轻佻道。
“郭嘉，跟我回去。”广陵王沉着脸呵斥道，显然对郭嘉的态度十分不满。
……她在为贾诩感到不甘?
不甘什么？
死人有什么好不甘的?
郭嘉嗤笑一声扯起歌女的衣袖蒙在眼上:“文和死了呀，我也很惋惜，但心头肉——你找错人了，我不是华神医，救不活死人……”
下一刻他被整个从塌上拽了下来，醉后四肢乏力，他便这么衣衫不整，散发颓容地被拖到贾诩灵前。
他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堂前硕大的“奠”字，“奠”字之下是一口素棺，时下兴薄葬之风，算不得华美...
“活死人”也是守墓人的别称，诩嘉相爱设定。
文和死得很蹊跷。郭嘉醉醺醺地躺倒在歌女膝头，笑容轻佻道。
“郭嘉，跟我回去。”广陵王沉着脸呵斥道，显然对郭嘉的态度十分不满。
……她在为贾诩感到不甘?
不甘什么？
死人有什么好不甘的?
郭嘉嗤笑一声扯起歌女的衣袖蒙在眼上:“文和死了呀，我也很惋惜，但心头肉——你找错人了，我不是华神医，救不活死人……”
下一刻他被整个从塌上拽了下来，醉后四肢乏力，他便这么衣衫不整，散发颓容地被拖到贾诩灵前。
他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堂前硕大的“奠”字，“奠”字之下是一口素棺，时下兴薄葬之风，算不得华美。
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郭嘉回头，此刻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最前列。来吊唁的人不少，个个愁容满面，和窗外的天一般沉闷。
郭嘉安静地看了会儿棺材，新打的棺材木香浓重，却遮不住尸身腐烂的臭味。
尸体是贾文和。
郭嘉头昏得难受。
尸体是贾文和?
他不信。
早年在辟庸学宫时百无聊赖，他寻了个术士来找乐子。老术士瞎了一只眼，瞎眼上覆着一层白翳，一只好眼滴溜转个不停，没什么正形。郭嘉趴在墙头给术士丢了块碎银，问他有什么本事。术士笑嘻嘻地接着用牙咬了咬，才晃着脑袋说会算命。
“道士，你算算我的命长不长?”
老术士龇牙一咧嘴:“公子短寿之相啊!”
“算的可真准!”郭嘉畅快大笑。下一刻瞥见从另一侧来抓逃课的贾诩，他拿起酒袋朝身姿修长的少年抛去，翻身便越墙跳下，和腿脚不便的术士摔成了一团。
贾诩很快追了出来，拎着酒袋，眉头紧蹙，一张年轻俊美的脸上满是气恼:“郭奉孝，你又在耍什么坏?!”
年轻的郭嘉还算有些良心，将哎呦叫唤的老术士搀了起来，他指向不远处的贾诩笑问:“你看看他的命?”
那时也是夏日，不过那日的太阳明晃晃的，透过绿云一般的叶影落在郭嘉的眉心，灼灼发烫。贾诩抓着他的衣袂走在前方，他跟在后面，使了点力气拽了拽贾诩。
“他说文和命好，福泽绵长……不若文和帮我向夫子隐瞒隐瞒，当做行善积德?”
贾诩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伸手摘去郭嘉摔倒时粘在发间的草屑，却是答非所问。
“我命在我，有心则事成。”
年轻的贾诩说，我命在我，有心则事成。
郭嘉喃喃，我命在我，有心则事成。
他恍惚地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靠在棺材上，用尽全身力气去挪棺盖，然而下一刻却被阻拦的人一把推开，他脚跟软，狼狈地跌倒在地，面前浮现出一张又一张带着泪痕的脸，愤怒的，憎恨的，埋怨的，冷漠的……然后他看见了荀彧。
荀彧瘦了很多，神色不悦地护在棺木之前，俯视着不敬之人。
郭嘉脑中一片空白，他徒劳地仰着脸问:“学长，如果我死了，你们也会这么哭吗？”
人人哭文和，一个阴沉的瘸子。
郭嘉没有得到答复，灵堂一闹之后，熟人与他也少有往来，外界更是将他与贾诩不和的传闻传得有鼻子有眼。
也有例外，将他与贾诩写作生死虐恋。
“这里写错了……贾文和死后，郭嘉没有哭。”郭嘉伏在桌前，听着女孩子软声细语地念着《与君别》。
女孩子柔柔一笑:“可是大家都喜欢这样的呀……丝人心的文笔老练，尤其是情感，勾勒的细腻动人。”
“话说你那日当真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了？”女孩子和郭嘉好些年交情，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郭嘉吐了口烟，乳白的烟雾缓缓将眉眼朦胧盖住，只隐约窥见些许笑意:“贾文和这人阴险狡诈的很，不掀开看看怎知他真死还是假死呢？”
“嘉郎啊嘉郎……”她沉默许久，然后叹了口气，“嘉郎泪，鲛人珠……难怪姑娘们都说，要你掉颗眼泪可真难。”
“多说无益，故人罢了。”郭嘉轻声打断女孩子的感慨。
女子却理了理云鬓，背过了身:“我不与你说，谁愿与你说?谁信你?谁知你?你又与谁交心?”
“与你交心的那个已经埋在泥巴里了不是吗？”
郭嘉闻言垂下双眸，语气微冷带着警告:“芸姬。”
芸姬袅袅娜娜地起了身，将手中的书册塞进郭嘉怀中便转身离去了:“郭奉孝，你自己作践自己，我不留你，写了欠条便回去吧。”
“没人来赎你了。”
秋天眨眼间到了，风拂过广袖，手臂间便缠上凉意。郭嘉捧着那本狗屁不通的《与君别》上了马车。
他少有自己从酒楼中清醒离开的时候。往日里总会有人来赎他，他们有些是有求于他，有些是受他辅佐，还有人只是因为习惯了。
年轻的贾诩一身学子服，清雅端正，满脸肃然地去抓逃课的顽劣同窗。
长成的贾诩一身黑衣，深目高鼻，气质阴冷，端坐在马车之中。
“文和……”郭嘉被车夫扶着上了马车，贾诩不接手，告诉对方随便扔下即可。车夫不敢，小心翼翼地搀着清瘦的书生靠在侧座之上才出了车厢。
马车一动，郭嘉整个人便摇摇欲坠，贾诩视若无睹，只是将放在一侧的手杖收好，避免被醉鬼磕坏。
醉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正要开口调侃，下一刻马车似乎轧过了一个坑，猛地一震，郭嘉便整个人都栽了下来，额头磕在车座上，柔软的腹部撞在贾诩膝盖上，喉头一紧险些就要吐出来。
额头疼，肚子疼，一时不知道先揉哪里，他惊魂未定地抱住贾诩的腿固定好自己，一边埋怨道:“……我怎么不知道广陵王是派你来谋杀我的?”
贾诩垂眸扫了一眼郭嘉额头上破了皮的红印，幸灾乐祸笑道:“杀鸡焉用牛刀，用不着我出手，奉孝自己不就能作死吗？”
酒气熏得一张脸微红，郭嘉顺势将尖瘦的下巴搁在贾诩那条好腿的膝盖上:“怎么是你来接我……”他似乎没期待贾诩能答话，自言自语道:“上次不是说不来了……难道是——”
“广陵王抓着你的小辫子了？”
贾诩的喉结微动，侧脸避开郭嘉直勾勾的目光，他顿了顿，又伸手推开郭嘉故作高深的脸。
“……再废话某人就会被我丢下马车。”
郭嘉索性直起了身，坐在车厢底板上，略显凌乱的长发缠着袍角，几乎垂落在贾诩的鞋面之上。他无意见瞥见贾诩墨发之下微红的耳垂，好奇地盯了一会儿，又伸手揉了揉被顶地闷痛的肚子，再次发问:“……怎么是你来接我?”
“……”
他醉了之后脾气不算好，又缠人又聒噪，偏偏嗅觉狗一般的灵敏，闻到有利可乘之机便全然抛下清醒时的曲折心思。比如现在，见贾诩无言以对，眼睛一弯便要提要求。
“不告诉我?那你陪我去游湖吧!”
原本等着对方撒泼的贾诩眉心一跳:“……秋日游湖?”
郭嘉放低音量，神秘道:“俗人才夏日游湖，咱们这种大雅之人，自然要秋日去……”
贾诩见不惯郭嘉一脸深沉，冷脸打断:“游湖可以，现在下马车自己一个人去。”
郭嘉不说话了，他睫毛很长，抬着一双浅色的下垂眼就这么看着贾诩，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贾诩终于移开了目光。
郭嘉顿时喜笑颜开，高声吩咐着车夫往湖边去。
广陵多河湖，夏日里莲叶田田，士人们喜登船赏荷，以彰风雅。郭嘉惯爱趣事，却嫌夏日炎热，不愿出门，便狡辩了一番秋日观残荷的道理出来。早在辟庸学宫时期的某个秋日，他便用过这套说辞哄贾诩陪他上过歌舫。
贾诩让车夫租了一叶独木舟，拽着郭嘉上了船。
“画舫呢？”独木舟随着两人的动作颠簸，晃得郭嘉头晕。
贾诩勾起嘴角，一双红眼睛罕见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赎你花光了钱，哪里来的画舫?怎么，奉孝还不快划?天都快暗了。”
思绪在脑中打着结绕圈，郭嘉反问:“文和呀，你为何不划?”
“谁要来游湖谁划。”
“那为何不能找个船夫?”
“我也很想呀，奉孝呀……可惜我，没，钱。”
瑰丽的晚霞落满湖面，金色的波光随着粼粼水纹轻快地跃动。船身轻摇，郭嘉呆坐了一会儿，看得头晕，醉意上涌，下一刻便不顾旁人地趴在船侧昏沉睡去。
“哎呀呀，头怎么发晕了……我先眯一会儿……文和。”
郭嘉命轻，觉少，惊醒易心悸，所以睡前总要喝酒。
再醒时天已完全黑了，夜空舒朗，星罗棋布。船上留了一盏小灯，暖黄的光笼不下整艘小船，只隐隐约约照清贾诩的身形。
他们已经在湖心了，偌大的湖一眼望去只剩他们两人，空荡又安静，除去呼吸声便只剩几道残蝉鸣叫。
郭嘉醒后酒意散了大半。
“真稀奇呀，竟然没有趁我睡着将我推进水里。”
贾诩的墨发融入夜里，微光下只余一张俊美的脸白得耀眼。他扯了扯嘴角，拿起手杖不轻不重地抽了一杖郭嘉探向湖面的手。
“你想寻死我也不拦你。”
郭嘉被抽个正着，哎呀一声缩回了手，就着灯光挽起被水沾湿的袖子，他将白皙的手臂伸了出来，一道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真凶呀文和。”
“聒噪，把船划回去。”贾诩的目光在郭嘉手上轻触，睫毛微颤，下一刻便移向了远处。
“不划又怎样?”郭嘉又瘫了下去，长发散乱，他抬指比划着靛青色的天空，“这么好的光景，可是待一次少一次呢……”
贾诩不语。
“我见水是天，天是水。都道畜牲低人一等，可又有多少畜牲会自相残杀，视同族如草芥呢？欲望起迭不休，人不断攫取一切事物，从草木到牲畜，从牲畜最后到人本身……牲畜草木灵智尚且不全，可人却有智慧，所以人间才是炼狱呀，富者挥金如土，权者肆意伐杀，贫者如猪狗，贱者如草木……愚者得过且过还算快活，知者却束手无策惶惶而终……”
“文和，你明白该如何破局吗？”
郭嘉嗤笑一声，不待回答便道:“无从破局……战争不过是揭开了世间最大的一层幕布……自愿的，被迫的，苍生为了无穷无尽的欲望而俱焚于业火，直到一切能得到的东西枯竭，直到最后一个试图捞月亮的人溺死在水里，一切才能算结束。”
“可我做不到旁观啊，文和，我做不到与这腐朽的一切沉没……但我又无能为力，我闭门数日，苦思冥想，终于试着从这漫天的苦难中寻一个善者，可怎么寻得到啊，困在匣子里的人又怎能破牢而出，诸天神佛不睁眼，那我便只能自己造——”
贾诩骤然打断道:“郭奉孝，管好你自己，别醉死在酒罐子里就够谢天谢地了。”
“哈哈哈哈哈，你看……”
郭嘉大笑着将手掌覆在薄而温热的眼皮之上。
“你看，你就是这样的文和……你何尝不明白那些假大空的烂道理，但你只在乎自己，所以我们永远聊不到一起，所以你才做不了我的英雄。”
“幸好你活得久，我活不久……贾文和，贾诩，以后还是不要来赎我了。”他轻声道。
夜风带着水汽浸透皮肉凉入骨，贾诩低沉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奉孝?”他的双眼几乎淬血，话却缱绻带笑。
“——自以为是。”唇舌交碰间缓缓吐出这四个字，贾诩微微向前俯身道，“你自以为参悟一切，却不知自己也被困在这匣子里。你自诩聪明，自命不凡，可你只看得见自己的宏图大志，却忽视那一个个具体的人——他们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情感，你将他们玩弄骨爪之间，只是为了造出一个你自认为的救世主。你将自己麻痹在幻想之中，你告诉自己一切的牺牲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可你看看自己的手，不觉得最肮脏的欲望正是握在你的手中吗？”
“就像现在，郭奉孝，我来寻你纯粹是因为广陵王不得空闲罢了，你又哪里来的立场高高在上地教训我?呵，我竟不知当初最讨厌说教的人如今倒是变得好为人师了。”
郭嘉闻言支起了身，向来带笑的脸上是罕见的正经:“文和这么想，那便再好不过了。”他说话总是语调上扬，像是带着钩子，轻佻又腻人。而这句话平淡极了，因此显得格外真挚。
船顺着水面轻晃，贾诩不再言语，郭嘉却听话地抓着船桨开始往湖边划。划船是个力气活，船没移多远，他便累地气喘吁吁，眉头一皱，唇瓣一抿就准备中场休息。贾诩下意识想要开口讥讽，又拉不下脸主动打破沉默，只是冷眼看着郭嘉脸色苍白，长发凌乱，汗水沾湿了里衣，像是从湖中刚爬出来搁浅的水鬼。
萤火破开黑水归岸，郭嘉气喘吁吁地先一步上了岸，他环顾一周没发现马车夫的踪影，只能转身亲自去扶腿脚不便的贾诩。
贾诩盯着眼前的手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握住。壶关一役后他们之间总是剑拔弩张，如此平和的模式实属罕见。
郭嘉偏头看着身量较自己略高几分的贾诩，哪怕瘸了腿，站姿也挺拔，朦胧的夜色倒为他祛除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意。
他再次启唇:“别来赎我了。”
岸边草木中蝉鸣凄厉，贾诩不答，只是拄着手杖快步离去，走到在灯火照不见的黑暗中，他回了头。郭嘉仍旧形容狼狈地站在原地，濡湿的黑发垂在皱乱的红衫之上，额头上的伤口微红，嘴唇发白。
他说:“习惯了。”
郭嘉后来想了很久。什么叫习惯了?习惯了来给歌楼送钱?习惯了和他争辩?
他分明聪明知情理，却故作蠢笨地为这三个字辩解了数天，从秋日辩解到冬日，才肯放过自己，放过贾诩。
贾诩的腿落下残疾，冬日广陵湿冷，发作起来疼地几乎说不出话。
郭嘉冬日会刻意避开贾诩，并不是怕被癫狂的瘸子纠缠。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近几个月来两人少有争执，或者说少有沟通。广陵王是闲不下心的，思来想去觉得贾郭两人肯定出了问题，平日阴阳怪气也好互相捉弄也罢，都不算什么大事，可两个心思拉出来绕广陵一圈还有剩的仇人安安静静的不打架，令人想想都心慌的很。
广陵王披着狐裘用折扇一敲手心，大手一挥便让郭嘉去给贾诩送药。什么，郭嘉装病?这还不好，病了就更反抗不了，让人用轮椅推过去就好了。正好两个病人还打不起来，真是天赐良机。
郭嘉病歪歪地坐在轮椅上，神思不属地被人送进贾诩卧室之内。室内不通风，碳火烧的又旺，热浪裹挟着药味扑面而来。
“贾先生吹不得风，请您记得关上门窗。”小厮将保温的木盒放在郭嘉膝上，下一刻便自觉退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门。
屏风后传来贾诩低哑的声音:“滚出去……”
郭嘉在轮椅上赖了一会儿，没听见贾诩动静了才抱着木盒绕过屏风。
贾诩正撑着从床上坐起身来，苍白修长的指节扣在床侧用力到近乎泛青。墨色长发遮住了垂下的面容，他甚至未抬眼看来人，狠狠抓起枕边的玉佩便丢了过去。
“我叫你出去，听不懂吗？!!”
郭嘉视野受限，没来得及躲开，玉佩往腿上砸了个正着。他往后踉跄了一步，背部撞在屏风上一声闷响。
“哎——贾文和!你发什么疯?!”
贾诩猛地抬起了头，红眸中冷意骇人，他皱紧了眉，目光森然地盯着捡起玉佩一瘸一拐走近的郭嘉，压抑道:“我发什么疯?……郭奉孝，你问我发什么疯?!”
如同被发狂的蛇类锁定，一道寒意瞬时顺着脊背窜上，郭嘉顿住了脚步，他打量了一眼贾诩泛着病态潮红的面容问:“……你是不是发热了？”
血红的眼珠微动，贾诩没有回答，只是将模糊的视线停在郭嘉的双脚之上。
“贾文和?”郭嘉略微提高音量。
像被人在脑后用锥子钻了一个血洞，贾诩被这一声从混沌的思绪中唤醒，腿部的疼痛过于剧烈乃至额角都开始神经质地抽疼，他看着郭嘉犹豫凝重的神色诡异地笑出了声:“奉孝……奉孝……你怎么不敢走近了?”
“你……”郭嘉尚未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就被贾诩骤然拔高的笑声打断。
“假的哈哈哈哈哈……全是假的!全是假的!!!他郭奉孝高高在上，他怎么会纡尊降贵来见我?!!”他开始泄愤地砸着着自己的病腿，浑身都开始不受抑制地颤抖。
郭嘉连忙放下木盒走上前去拽贾诩的手，下一刻却被贾诩一手甩开，砰的一声摔在床侧的木椅之上。冬天补药喝多了肝火正旺，他忍着疼爬了起来，拽着贾诩的长发强制对方抬起了满是怨忿的脸。
“奉孝……郭奉孝!!!”
贾诩失控地伸手掐住郭嘉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掼在床榻内侧，拖着残腿覆身而上。郭嘉后脑砸在金丝枕上硌得生疼，眼前一阵阵发黑，脖子上的指掌不断发力，声带被挤压地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郭嘉试图去掰贾诩的手徒劳无功，转而朝着贾诩阴鸷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贾诩被扇的一愣，模糊的视线在此刻终于逐渐聚焦，他愣愣地看着身下剧烈咳嗽的郭嘉。
郭嘉缓了好半晌才喘着气冷声道:“瘸子有力气去折腾自己的伤腿……倒不如治治自己的眼睛。”
“广陵王还叫我来给你送药，贾诩，我看你力气倒是大的很。”
贾诩的黑发落在郭嘉脸侧，微凉而痒，让郭嘉越发心烦意燥。
“冷静了没？”郭嘉抬手推了贾诩一把却没推动，又不解气地拽了一把贾诩的长发，“冷静了就去给我喝药。”
贾诩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不过好歹没再发疯了。他自己爬起身来，捡起地上的手杖勾过不远处的木盒。盒中隔温，汤药还算热，贾诩老老实实地连喝两大碗。
郭嘉只觉得浑身都疼，躺在被褥上嗅见辛涩的药味喉咙也跟着难受，拉长调子喊道:“苦死了——含两颗蜜饯。”贾诩用舌尖顶了顶右半张脸，巴掌印通红显眼，麻胀的厉害。他听话地往嘴里放了块果脯，又挑了块顺眼的，转身塞进郭奉孝嘴中。
“你怎么来了？”贾诩问道。
郭嘉吮吸着果脯上的糖汁，含糊道:“广陵王给加零用钱……”
贾诩看着郭嘉脖颈上淤青的掐痕，好半晌才说:“零用钱我给你，以后别来了。”
郭嘉哼了一声。
“郭奉孝，我不需要你的施舍。”贾诩自嘲一笑。
郭嘉不答，将脸偏向内侧。
贾诩再次覆上身去，掰过对方尖瘦的下巴:“别来了。”
“奉孝，别来了。”他气息不稳。
水珠落在郭嘉的眼下，顺着脸颊的弧度滑入发间。
郭嘉怔怔答道:“我习惯了。”
习惯了来看贾诩吗？不是。他很少来看贾诩。
他只是习惯了和贾诩作伴，即便曾经的良盟尽毁已成孽缘。他就是要贾诩活的比他久，活得好好的，这样他才不用思考什么生离死别。
可他不要贾诩的习惯，贾诩也不要他的习惯。他不要贾诩的爱，贾诩不要他的怜悯。他承受不起刻骨铭心的情感，他向来是自由的，轻的像一阵拂柳而去的风，背负不起俗世的镣铐。
郭嘉一直知道，他亏欠贾诩。
贾诩知道，旁人也知道。
贾诩病逝之前要求见郭嘉，郭嘉拒绝不见，用部分人的话来说，就是冷血的可怕。
郭嘉不否认这个说法，事实上血液也是累赘。他受伤不易止血，扎个耳洞都能折腾半天。但他和贾诩做爱时从来都是躺平了事。贾诩古板内敛，对床笫之事生疏的很，第一次做时出了血。青丝交缠，贾诩凶狠地咬着他的嘴唇，脖颈，锁骨，扣着手将他抵在窗台上，力道大的几乎将他撞散架。殷红的血液顺着细小的咬伤和裂伤流出，快感与疼痛摧毁了理智。郭嘉呻吟着抱住了贾诩的肩，恳求他再用力一些，晚春四月杜鹃已开，在窗外漫作灼烫的火海。他徒生一份妄想，想用自己的血液为爱人的眼睛填色……他的爱向来是带着侵略性的利剑。
壶关一战，阿和自愿成为牺牲品。他们大抵是互补的。贾诩被关在条条框框的规矩牢笼里，而郭嘉却是快活洒脱的翠鸟，将自己有限的爱被分作了无数份，雀跃的啼鸣哄着左一个心头肉，右一个小心肝。贾诩捧着自己的那一小份想了很久，最终结论是，他要更多。夜里他将郭嘉抱在腿上，侧耳听了对方的心跳许久，然后自告奋勇地参与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越狱。
贾诩与郭嘉相处总带着些手足无措。而郭嘉年少轻狂，大抵是不在意那些从缝隙间显露的卑态。浅色瞳孔的浪荡子垂眸看了贾诩良久，方才察觉自己流的血过多了，贾诩的眼睛已成深红的海，他们无路可退。所以他拒绝不了贾诩。冰冷的月光顺着窗沿泄入，他用来雕琢贾诩的利剑终于在此刻洞穿了自己的心脏。
郭嘉听着学长颤抖着声音下令去壶关，郭嘉听着门外侍从恳求着他回去见贾诩最后一面，郭嘉听着梦里贾诩的声声低唤。
“再叫我一声檀郎吧，阿孝……”
他猛然惊醒，灌了一大杯凉透的茶。岁月对郭嘉来说向来只短不长，可他默数着冬去夏至，却惊觉这仅是贾诩走后的第一年。
他常去看望贾诩，却藏着掖着，避开节庆之时，避开贾诩的祭日。广陵王和荀彧去的最勤快，幸而不曾相遇。
郭嘉给丝人心写了一封信，建议对方改了《与君别》的情节。丝人心并未答复，只是在过了大半年时给他送了修订版，并让他为修订版取名。
郭嘉取了三个字，活死人。
他偶尔会想，自己是否借了贾诩的寿。
祭日那天郭嘉依旧宿在歌楼，顺手还将那本《活死人》送给了芸姬。芸姬婉拒了，第二日给郭嘉塞了些碎银，让他买些纸钱再去扫墓。
郭嘉没听话，他买了壶劣酒，一口下去火燎燎的，烧的嗓子眼疼。
墓前还残余着昨日烧纸留下的余灰，郭嘉也不在意，一撩衣袍便随地坐下了。乌云罩天，夏日闷热，他便靠着冷冰冰的石碑坐着，独自把酒喝光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他把玩着酒罐忽然出声问道。
寂静中无人答复，郭嘉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还是哭吧……”
空酒罐子从指间滑落，摔在地上碎成几片。郭嘉漫不经心地去捡，锋利的碎片在指腹划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涌出。
墓前见红，不吉。郭嘉伸出舌尖舔了舔伤口，咸腥的味道充斥着味蕾，不由嘟囔道:“你怎么会喜欢这个味道……”
血是止不住的，他扯着宽大的袖子草草包住伤口了事。
“……檀郎呀。”
他又呆坐了一会儿，总算想到了贾诩托的梦。
“当年在辟庸学宫上学之时，师长问我的志向，我说活死人，然后被狠狠打了三戒尺。我当时辩驳，活死人有什么不好呢？富贵闲人，除了守着坟不太吉利，但总归死的不是自己……”
“可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他抬起完好的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然后将额头轻轻抵了上去。
微凉的石头贴着皮肉，隔开彼世今生。
恍惚间像是回到当年清秋，霞晖万丈，木舟乘波光横渡半梦半醒之际，有人轻轻叹息着揉了揉他额头上的磕伤。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疼了起来，可却还是说不清楚伤口是哪里。
水液如断线的珠子滚落碑面，留下几道断断续续的深色痕迹。
“死了好，死了好，生者活死人，不死空寂寥……”
郭嘉大笑。
